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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呼啦圈大神     舌尖上的大宋txt下载     舌尖上的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79章:大义和人性(中)

    相公们终于有了防风的披风穿,有了锦墩可以坐下来休息,有了热茶可以喝下去驱寒。

    可杨怀仁却更不满意了,宫门外还有更多的跪在雪地上的人没有这些,杨怀仁明明看见有几个宫妃,也有几个体弱的大臣扛不住被冻晕了过去。

    即便是这样,却没有人表现出对这些可怜人的怜悯,因为受不了寒冷冻晕了人也只不过是有几个侍卫来抬走了而已。

    想来他们应该不至于冻死,但眼下所有的太医都跪在殿内呢,那些被冻坏了的人大概也只能被抬进屋里放着罢了,至于他们的死活,怕不是侍卫们眼下会担心的事情。

    小太监进去回了话又回来,对几位相公们说,“诸位相公,大帅,娘娘说了,几位都是我大宋朝堂的股肱之臣,这些都是应有的优遇。”

    几位相公颔首表示了感谢,杨怀仁却依旧气呼呼地指着宫门外跪着的几百人质问道,“官做的大了就有优待,那宫门外跪着的那些人呢?

    他们有的是宫中的妃嫔,有的也是朝中的大臣,将来说不定也是朝堂上的股肱之臣,他们就没有优待只能跪在雪地里受冻?”

    小太监心里知道杨怀仁的想法,可他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小太监罢了,只能苦着脸道,“大帅,这种事咱家也不想啊,您也看见了,咱家在宫里是卑贱的下人,干的也是跑腿的活而已。

    您说的事情,咱家心里清楚,可娘娘没说,咱家也做不了主啊对不对?

    您对咱家发火,咱家不敢说什么,可您也要知道,您就算再生气,那也是白搭,不是吗?”

    杨怀仁火着脸道,“那你再进去通报一声,我就不信皇太后娘娘会看着宫中妃嫔和朝中大臣们跪在雪地里受冷受冻,她会不管!”

    小太监还是很为难,“大帅,忘了告诉您一个状况,陛下醒了……”

    听到这话,几位相公立即站起来围了上来,向小太监打听陛下如今的状况,也有像章这样脾气比较急的,直接便打算进殿去看一看。

    小太监刚忙拦住了章,哈着腰给他们解释道,“诸位相公听咱家把话说完,陛下是醒了,可这一个时辰里,陛下都是昏昏醒醒的,可醒的时候也是迷糊着,说不了话的。

    寝殿里的两位皇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非常担忧陛下的身体,所以诸位还是不要进去了。

    不如等太医想出法子能让陛下清醒了,能说话交代事情了,再进去不迟。”

    接着他转向了杨怀仁,使劲弓身行了一礼,才乞求似的说道,“大帅,寝殿里的几位主子现在心情都不太好,咱家若是再进去打扰他们,怕是咱家小命不保啊。

    所以咱家求大帅,放过咱家一马,咱家是真的怕死呢。”

    “你……”

    杨怀仁被小太监的理由噎的说不出话来,没等他重新组织语言,那小太监已经要跪下去了。

    韩忠彦走过来劝道,“杨国公,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这么做也是一片好心,不过你不能只替他们的身体着想,也要替他们的内心着想。

    现在陛下身体有恙,正是臣子们表现对陛下忠心的时候,这也是他们自愿跪在宫门外的原因了。

    你看着他们是在受冷受冻,可他们内心里是热的,就算真冻死了又能如何?这正说明他们深明大义,他们的举动将来也会成为一桩美谈。

    不光会成就他们个人的名声,他们的家人也会受到其他人的尊敬,而他们的子侄将来长大了,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别人高看一眼的。

    至于那些宫中的妃嫔,你担心她们的身体就更不合适了,所以你还是安静的坐下来吧,多考虑考虑陛下的事情才是你应该做的。”

    杨怀仁冷冷的看着韩相公,心里也清楚他来劝自己也是出于好心,他说的话在他的道德范畴内也绝对是没有任何过错的。

    可杨怀仁还是清晰的听见他的三观出现了裂痕,然后碎裂了一地的声音。

    他也不得不说,是啊,这是在宫中,和在外边是不同的世界,这里有这里的礼仪和规矩,绝不是凭着他普通人的三观可以理解的。

    读书人都喜欢追求大义和大道之类的东西,为此不惜损坏自己的身体,甚至是生命。

    可这些名声上的东西,难道不是应该置身事外的吗?

    杨怀仁还是不能认可他们的思想,宫中的太监他指使不动,宫中的那些侍卫他还是能指使的动的,因为他的话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军令,只要不是谋反,那些侍卫也算是他的属下的,也应该听从他的命令。

    杨怀仁冲韩相公抱了抱拳,算是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但他接下来却走出了殿门外的屋檐下,走到宫门外,然后命令守门的侍卫去多喊一些人来。

    杨怀仁或许不能阻止这些迂腐的人用极端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尽忠的做法,可也有能力尽量不让他们不被冻死。

    侍卫们一开始也有点发愣,但当他们发现杨怀仁表情严肃绝不像是说笑的时候,还是接受了杨怀仁的命令。

    不一会儿工夫,又来了两队侍卫,他们按照杨怀仁的吩咐,带来了一些衣服,还有一锅御膳房里刚熬出来的热姜汤。

    这些或许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是有了挡风的衣服和暖身子的姜汤,起码这些跪在地上已经嘴唇发紫脸无血色的人不至于被冻死。

    几位相公看见杨怀仁的举动,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开口阻拦。

    那些被冻得快没了知觉的官员内心里也没有真想死的,看见热乎乎的姜汤,也忍不住赶紧接过来喝了下去。

    尽管因为他们的双手早已经被冻得不听使唤了,倒掉的姜汤比喝下去的还多,可喝了姜汤之后,身子果然暖和了不少。

    只是仍旧没有人愿意站起来,他们现在也只能期盼自己不被冻死就好,至于双腿会不会冻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杨怀仁同样无奈的叹着气,和这帮迂腐的人更没什么道理好讲,他们的大义会把杨怀仁的好心损的体无完肤。

第1880章:大义和人性(下)

    杨怀仁看见他们披上了多一件衣服,也喝下了热姜汤,总算能放心一些,内心里也感觉好受了不少。

    那些妃嫔还是比较通情理的,知道以她们的身份还不合适直接向杨怀仁表达谢意,但她们也都暗示随着自己的宫女向杨怀仁点头表示了感激之情。

    杨怀仁也不好一一去回礼,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些因为冻晕了而被抬走的几个官员,便问清了他们被抬去了哪里,打算去看一眼。

    地方并不算远,两个侍卫引着杨怀仁来到了隔壁的一个较小宫院,院子里的一间不大的殿宇里亮着灯火。

    杨怀仁走进去,发现两个熟悉的人正在和几个半大孩子照顾着那几个刚才被抬走的官员。

    一开始杨怀仁有点讶异,后来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刚才没看见赵佶他们几个皇族子弟,原来被安排在了这里。

    杨怀仁也意识到,在皇帝病危的情况下,像赵佶和赵似这样的皇室成员,会被召集进宫,但一般却不会让他们去见皇帝。

    说起来也是他们进宫来陪侍陛下,但实际上意义,却是另一种方式的看管,就是怕皇帝万一驾崩了,他的兄弟有可能会趁机造反。

    虽然说眼下的局面之下,赵佶和赵似他们几个也不可能造反的,不过出于万无一失,向太后还是照规矩这么安排了他们,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软禁。

    杨怀仁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很好笑,生在皇家看着风光,可却处处被人戒备着,别人防着,那感觉一定也不太好受,特别是那些防备自己的人,原本都是他们血缘上最亲近的人。

    他们被安排在这里等候,也没有什么事情做,知道紫宸殿外跪着的官员有的冻晕了过去,便叫侍卫抬到他们这里来。

    他们这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有宫里给的热茶是不断的,那些被冻晕了的官员抬过来之后,他们也只能用些小毯子把他们裹起来,然后喂上一口热茶试图让他们暖和过来。

    虽然做了这些也不一定起到多大的作用,不过这几个被冻晕了的官员起码有人管,没有在露天里冻死,那也算是赵佶他们几个皇族子弟尽到了自己的本分。

    有一个刚刚醒过来的官员发现自己已经在室内,竟忽然间变得很激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还要去紫宸殿外跪着。

    赵佶安抚了好一会儿才让他平静下来,等那个中年的官员发现照顾他的竟然是几位王爷之后,这才惊讶不已,接着便是心怀感激了地痛哭流涕了。

    场面实在是好笑,不过这会儿杨怀仁也不好真笑出来,还是赵似先发现有人来了,扭头看见是杨怀仁,忙起身来见礼。

    杨怀仁还记得当年赵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落魄的王爷不如狗,赵似他们虽然贵为王爷,可眼下杨怀仁的权力比他们可大多了。

    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见了杨怀仁,竟要主动谦逊地来行礼。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便看到了刚刚扭头看过来的赵佶。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差不多三秒钟,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含蓄的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

    杨怀仁第一次感觉他已经无法猜透赵佶心里想什么了,感觉上赵佶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可实际上他也已经是个十八岁的成年人了。

    在经历了最近的这么多事情之后,在那一夜他们来在大营里喝醉了之后,赵佶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一个人,不再口无遮拦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从某种角度讲,这或许是一种成长的表现,可在杨怀仁眼里,这样的成长,似乎也失去了太多单纯而美好的东西。

    杨怀仁心里也清楚,赵佶绝不再是那个顽皮的孩子了,也许他们还是朋友,也许将来赵佶遇到事情还会找他帮忙,找他解忧。

    但现在的情况之下,赵佶真的没有什么话跟他讲,这种无言,是一种天然的隔阂,他们的心之间的距离,已经变远了。

    杨怀仁觉得错不在他,当然也不是赵佶的错,而是这个世道和许许多多的世间事,在潜移默化里,又有些粗暴的影响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杨怀仁见那些被冻晕了的大臣有了人照顾,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只是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悲伤的情绪。

    这种感觉很奇怪,得知赵煦病危的消息,杨怀仁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悲伤。

    相比起来,当时的杨怀仁更多的是惊讶,当他来到宫中之后,回顾了赵煦的皇帝生涯,他的感觉便渐渐变成了惋惜。

    直到他看到那些讲究大义大礼的读书人跪在雪地了表达他们所谓的尽忠的情感,杨怀仁感到的也只是不解和愤怒。

    一直都没有悲伤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可现在,他竟然悲伤了。

    悲伤和寒冷似乎从来都是结伴而行的,雪还在下,单纯是下雪或许还不会让人感觉太冷,但如果下着大雪还挂着狂风,那就是真的寒冷刺骨了。

    不管你是如何把衣领子弄紧,大片的雪花还是往脖领子里钻,很快那种凉意便直达内心。

    走出这座宫院,杨怀仁一直没有回头,他似乎也知道身后一定有人在目送自己离开,但这些人里一定没有赵佶。

    赵佶也许多皇位的事情已经释然了,只是对杨怀仁在个朋友,或者说一直以来在他心里都当做兄长一样的人,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理解他所做的一切。

    这都是人性使然。

    回到紫宸殿的屋檐下,几位相公也只是看了杨怀仁一眼,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杨怀仁也知道,他的做法也许在他们看来是失礼的,是不合身份的,但杨怀仁也不介意。

    如果大家都是普通人,杨怀仁大概也不会介意他们怎么想。

    但作为朝中的重臣,肩负国家和百姓的福祉,他们如果只是迂腐的去讲究那些礼仪和名声之类的东西,却丢失了最根本的人性和他们应该担负的责任,杨怀仁就真有点看不起他们了。

第1881章:皇帝驾崩(上)

    好在像李清臣这样的老臣,还是对杨怀仁报以感激的目光。

    即便他没有说什么,可杨怀仁明白,在他们这些文人眼中,人的生命自然是重要的,只是身为朝中大臣,那些礼法上的东西,他们也不好主动去违背。

    杨怀仁心里还算是可以接受,起码人类最基本的人性没有丢,只不过被人类自己所制定的礼法所限制了人性的自由释放罢了。

    这就不得不说人类文明的发展是曲折的了,原本不应该产生矛盾的东西,竟产生了矛盾,不得不说这是人类的缺陷之一。

    直到一千年以后,类似的事情也不是就没有了,而是变幻了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罢了。

    人类可以为了名,为了利,而忽视了最基本的人类的生命,这肯定是可悲的。

    苏公公从内殿里急匆匆的走了出来,众人也紧张地齐齐站了起来,心里想着陛下大概是清醒过来了,这是出来唤人进去听什么遗命了。

    果不其然,苏公公脸色有些阴沉,也没多说话,抬手制止了几位先攻想提问的举动,手上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陛下刚刚转醒,请诸位相公和杨大帅进去面圣。”

    几人长出一口气,心说陛下能醒过来就好,赶紧按照长幼之序排成了队伍,缓缓地往内殿里走。

    杨怀仁心情还是很着急的,不过看着几位相公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彬彬有礼,竟还有秩序的往内殿里走,他也只得不断地做出谦让的手势,自己跟在了最后。

    众人走进内殿,没看见陛下的人,却只听见朱太后哽咽的哭声。

    向太后同样眼含泪珠,只是她克制住了内心里的悲伤,极力地在安慰着朱太后。

    另一边的孟皇后正在闭目凝神,像一尊菩萨一样,嘴上不断默念着什么经文,似乎是在位赵煦祈祷。

    或者说,孟皇后其实早已经知道赵煦已经快不行了,这时候的祈祷似乎就太做作了,比起已然无用的祈祷来,她应该是在帮助赵煦的灵魂超度吧。

    大壮跪在榻前,也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对赵煦这个亲生的父亲,也许大壮的情感上还不是那么深刻,不过在这种时候,他还是会感到难过,血缘里的亲近是不容置疑的。

    特别是看着赵煦躺在榻上痛苦的样子,他应该内心里饱受折磨,而且一点儿也不比朱太后这个当母亲的内心里遭受的折磨少。

    只是作为一个孩子,可能他的难过里也有对未来的惶恐的因素在,这段日子以来,他的人生变化的实在是太快了。

    杨怀仁替大壮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换了是他,在这样的年纪他做到的一定还不如大壮做的好。

    大壮起码还是比较镇定的,也还没有像朱太后那般哭的撕心裂肺。

    杨怀仁和几位相公走进来,大壮看见了也忙起身行礼,他的目光看向杨怀仁的时候,杨怀仁分明感觉到了一种无助的感觉。

    不管别人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杨怀仁是感同身受的,他离开老爹的时候,虽然有点突然,但当他一想到他以后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自己的老爹了,也是一样的难过和无助。

    那一刻杨怀仁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即把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安慰他,让他把内心里的压抑和悲痛全部释放出来。

    可他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以这么做,他们的身份已经不同了,即便内心里他们之前的父子感情依然浓烈,可他们明面儿上已经不能重新作为父子,也不可能想父子一般相处了。

    别人眼里的焦点大概还不在大壮身上,他们更关注赵煦的情况,只有向太后捕捉到了杨怀仁申请的变化。

    杨怀仁瞥见向太后看着他的时候,内心里也有些紧张,这样的紧张有些莫名其妙,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像是做了贼一样的心虚了。

    好在向太后是个明理的女人,她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也许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多,尽管她并没有子嗣,却也能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

    她并没有因为杨怀仁和大壮之间的眼神交流和情绪波动而表示出什么,而是给了杨怀仁一个慈祥又善意的淡笑,算是对他的一种安慰。

    杨怀仁也明白过来,这种时候的向太后,作为一个女人,不管她地位多么高,其实她也是脆弱的。

    赵煦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她对赵煦的情感投资却一点儿都不少,比起其他人来,也许她更能理解杨怀仁和太子之间那种感情。

    何况将来太子继位成为新的宋朝皇帝之后,她也要仰仗大壮,同时也要仰仗杨怀仁,来保持她现在的地位。

    不管你现在地位如何,都不是真是握在手里的权力和实力所能替代的,向太后的善意是对杨怀仁的,也是对太子的,同样也是对自己的。

    杨怀仁心情渐渐放松了一些,这才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赵煦。

    一张偌大的龙床,足足可以躺下十几个成年人,赵煦一个身躯并不大的人躺在上边,便略显他的渺小。

    是啊,即便他是皇帝,在死神面前他的确是渺小的,渺小到没有任何力气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渺小到即便一呼一吸,都显得那么困难,惹人怜悯。

    赵煦确实是清醒了,这一点可以从眼睛里看得出来,如果依旧昏昏沉沉,他的眼睛不会那么清明。

    只不过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摆脱了他的控制,他似乎想坐起来,也似乎想说话,可他身体却纹丝不动,只有一张嘴,被他极力的张的老大。

    看上去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可又像是极力想呐喊的哑巴一般,嘴巴张的老大,可最后只发出一些“啊啊”的无序的声响。

    确实挺可怜人的,看着他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应该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了,但就是没有一句像样的话说出来。

    众人还在尽力的去听,想判断出那些连节奏都没有的“啊啊”声里是不是传达了什么意思,可他们听了好久,也只能面露疑色,然后遗憾的摇了摇头。

第1882章:皇帝驾崩(中)

    就在大家都为难的时候,孟皇后睁开了眼睛,先是欠了欠身子对杨怀仁和几位相公们行了一礼,才缓缓开口道:

    “陛下说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的一生不算是完美,但他希望他走后,还能留下一个好的名声。”

    众人听孟皇后再翻译赵煦的“啊啊”声,每个人的神情里都写着匪夷所思。

    他们看看躺在龙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帝,再看看云淡风轻的如菩萨一般的孟皇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更不知道该不该信孟皇后转述的赵煦的话。

    连朱太后这个皇帝的亲生母亲也停止了哭泣,整个人愣住了,那感觉好像是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搞不懂儿子的“啊啊”声是想表达什么,为什么一个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的女人会知道。

    就在大家发愣的时候,苏公公忽然突兀的大喊道,“陛下眨眼了,陛下眨眼了!”

    众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到了赵煦身上,发现赵煦在尽力的不断扑闪着眼睛,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认可了孟皇后转述的他的意思。

    所有人都有些惊愕,搞不懂这是为什么,但既然陛下都认可了孟皇后的话,那么他们也就没有质疑的必要了。

    杨怀仁心情有点复杂,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说起来孟皇后嫁给赵煦也只有两年左右的时间。

    但赵煦当时因为孟皇后是高太后给他选的皇后,所以内心里对孟皇后有些不喜欢,甚至是有些嫌弃。

    算起来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大概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就算很多了,可仅仅只有短时间的相处,便让孟皇后成了最了解赵煦的女人,这实在是不好理解的。

    杨怀仁往自己身上想,如果是他处在赵煦的位置上,他如果只是发出一些“啊啊”的声音,他的几个老婆会不会听懂?

    杨怀仁自己也不知道,也许这种事发生在两个亲密的夫妻身上还可以理解,但显然赵煦和孟皇后并不在此列。

    但眼下的事实是赵煦确实认可了孟皇后转述的话,那么杨怀仁也只有认为,孟皇后果然是个历史上著名的奇女子了。

    如果单单是做为一个妻子,孟皇后只能算是合格,也许会更好一些,这对一个女人来说也不算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让杨怀仁对孟皇后这个女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这个女人的品格,和她身上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她睿智,可表现的又很单纯,她总是有一种能看透了别人内心的洞察力,可她从来没有以此来为自己谋利,而是纯粹的去体谅别人。

    她经受的痛苦,比常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如果连品性纯良都算是错的话,那这世界也就不用存在了。

    所以杨怀仁觉得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被丈夫嫌弃,被其他女人迫害,经受过离别之痛,也经历了长年累月的孤独之苦。

    至于身体上受到的疾苦和精神上受到的痛苦相比,那就更不值一提了。

    可就是这样,孟皇后还是遵守着妇道,为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回到了抛弃她的人身边。

    那个抛弃他的人在最需要人理解他的时候,没有任何的人站出来,只有她,才是那个最懂的他的那个女人。

    这是不是很可笑,或者说很可悲?

    这一刻赵煦的内心里,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恐怕这会儿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懊恼或者感怀了。

    人生的奇妙,真的是谁都料想不到的,杨怀仁从中学到的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不管这个人是你的亲人、妻子、儿女、兄弟、朋友、属下或者仅仅是一些仆人,也许某一天你最需要的时候,他们中的某一个就会站出来帮助你,满足你最紧迫的需要。

    赵煦又“啊啊啊”了一阵,孟皇后淡淡地望着赵煦,等他停顿的时候,便接着翻译。

    “皇帝说传位于太子,希望将来太子能执掌大宋,能上孝祖先,下爱百姓,重要的是保证大宋金瓯不失。

    他也并不乞求太子将来能有多么大的成就,只要多做利国利民的事情,就能让他在天之灵得到安息了。”

    大壮听到这里,忍不住匍匐在床榻前痛哭,赵煦极力低着眼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里虽然包含痛苦,却也流露出一些舐犊情深的意味。

    等大家看向他的时候,他又一次尽力眨着眼睛,表示孟皇后所转述的话就是他的心意。

    几位相公也点点头,觉得赵煦这时候说这些话,也实属正常范畴之内。

    赵煦对儿子的要求并不高,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皇帝生涯太过于追求功利了,所以不太成功,加上自己的定力不足,所以到头来做了个庸庸碌碌的皇帝。

    他不希望儿子背负什么父皇遗命的压力去做新皇帝,而是只要他能本着一颗平常心,能去为国为民着想就好了,成就什么的不重要,保证大宋的传承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的要求在几位大臣心里也是认可的,经历了那么多朝堂上的争斗,他们内心里其实也疲乏了,回想起自己读书是的志向,也感觉到和现在的做法比起来,已经有了偏差。

    赵煦在弥留之际懂得自省,他们这些大儒级别的人物不会不懂的,即便赵煦的意思听起来似乎很平常,可这种时刻说出来,却让人有一种洪钟大吕的感觉,无不让人振聋发聩。

    内心的震撼永远比身体的震撼来的更猛烈,也不会有人怀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

    就这样,赵煦“啊啊”一阵,孟皇后便根据她的意思大体说出来她的理解,赵煦也不断的通过眨眼的方式来表示孟皇后所转述的意思正是他心中所想。

    这些嘱咐无非是教育太子将来要孝顺长辈,也嘱托杨怀仁和几位大臣能在他过世后尽力辅佐太子,保证朝政的稳定等等。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遗言,众人也不断的向床榻上的赵煦施礼和保证,这种皇帝留下遗命的方式也许有些怪异,不过进行的倒是很平和。

第1883章:皇帝驾崩(下)

    赵煦最后的遗言其实也很少是关于朝廷或者国家大事的,主要还是集中在大壮身上,对大臣们的交代,也不过是让他们尽力辅佐太子罢了。

    虽然只是发出些“啊啊”声,可赵煦这么啊了一刻钟的工夫,也开始有些累,嘴里开始喘着粗气了,眼睛也充满了血丝。

    只是在杨怀仁的眼中,赵煦的生命力仿佛正在加速的从他的眼睛里散去,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浑浊了。

    朱太后心疼儿子,开口道,“陛下累了,不如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众人也看出来赵煦连发声和眨眼都开始变得迟缓了,也都意识到了什么,便相顾无言地相互示意了一下,准备告退出去。

    可赵煦却忽然大声“啊”了一声,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杨怀仁,似乎还有话要说。

    向太后也心疼赵煦,不过她更不愿意看到赵煦死不瞑目,既然他还有话要对杨怀仁说,不如让他一次说完,也好了了他的心愿。

    众人又停住脚步,杨怀仁走到赵煦榻前,大壮自然的让出了位置,让杨怀仁和皇帝近距离面对着面。

    杨怀仁心情有些沉重,“陛下,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吧。”

    可赵煦这会儿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似乎刚才已经用完了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孟皇后盯着他的嘴期待他最后要交代什么,可赵煦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似乎他心里很着急,有话还没有交代完,可他的已经没有能力再发声了。

    情急之下,赵煦似乎是拼了命的用眼睛直勾勾的看了杨怀仁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了太子身上。

    杨怀仁也好,两位皇太后和孟皇后,以及那几位相公其实都已经明白赵煦最后一句没有交代出来的话是什么了。

    杨怀仁当然是那个最清楚的,赵煦还是不放心杨怀仁,怕他将来有一天手上的权力过大,最终会取代太子。

    这些天里,赵煦也不止一次表达过这样的意思,杨怀仁也已经向他保证了很多次了。

    可在赵煦最后弥留之际,他还是挂念着这件事,久久不能释怀。

    杨怀仁明白,这种事已经超出了信任的范畴,或者说已经无关信任了,赵煦也明白,他现在需要的也许只是一种临终前的心理安慰。

    他死之后,事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甚至他也绝不会知道。

    可他就是需要这种临终前的保证,哪怕只是一丝丝的安慰也好。

    杨怀仁举起三根手指,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杨怀仁发誓,今生今世忠于太子殿下,忠于大宋,若有半点违背,五雷轰顶,且死无葬身之地!

    请两位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在场的所有相公们见证!”

    杨怀仁说的信誓旦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他的誓言是可信的,几位相公此前也不是没担心过这件事,如今杨怀仁发了如此毒誓,他们自然心中欢喜。

    李清臣第一个站出来道,“陛下,齐国公的为人老夫是信得过的,老夫愿意用老夫的这条老命为他作保。”

    李清臣和杨怀仁之间相互尊重,可私底下并没有任何私交,而且李老头想来都是以公正闻名,他愿意出来作保或者做这个见证,自然表明他对杨怀仁的信心。

    杨怀仁心里也感激李相公这份信任和情义,赶忙道谢。

    向太后也知道某些话对杨怀仁来说可能也会让他寒心,但赵煦到了这种时候,为了自己的儿子,这种舐犊情深的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也出来为杨怀仁作保。

    其他几个相公见势也不甘人后,纷纷表示愿意做这个见证,也愿意信任杨怀仁的品格。

    倒是大壮脸色有点难看,亲生父亲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逼养父发毒誓不会抢夺他的皇位,这让他又尴尬又难过。

    他自然信得过养父杨怀仁,或许他根本也不稀罕这个皇位,他宁愿像以前一样,只是一个生活在父亲羽翼之下、可以无忧无虑生活玩耍的孩子。

    可皇位的事情在大人眼里却变得复杂起来,他不愿意去面对这些,更不愿意看到养父被这么为难。

    虽然也说不上对生父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但内心里就是替养父不值,养父为了国家为了朝廷做了那么多事,还一次次的被逼问这样的事情,他脸色不由的变得很难看。

    孟皇后自然察觉到了太子的脸色,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孩子的心情是纯粹的,她并没有觉得孩子有什么错。

    只不过赵煦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断在这个问题上反复,也并不是错的,他所处的位置,不由得他不去想他过世后的事情。

    有这样的担忧也就很正常了。

    杨怀仁的心情其实也并没有怎么样,对赵煦失望?还谈不上,同样作为一个父亲,他是理解赵煦的做法的。

    当众人再次看向赵煦的时候,竟看到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痛快的笑意。

    也许没有声音,也许这个笑并不是对任何人的,只是内心深处里想笑,笑里有安慰,有欣慰,或者是有自嘲,总之已经没人搞得清楚了。

    只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是,赵煦就这么一直笑着,笑得别人开始感到不安。

    苏公公首先意识到了什么,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个大不敬的动作,竟然把他的手指冒冒然地放到了赵煦的鼻孔外边试了一下。

    众人也忽然间明白苏公公为何这么僭礼了,赵煦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不动了很久了。

    这一刻大家的心情都非常紧张,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也没有人去阻止苏公公无礼的动作,只是等待着结果。

    苏公公的脸色从激动到紧张,从紧张又变得开始痛苦,但痛苦里又有一些不甘心,直到整张脸扭曲着开始大哭起来,他才把手收了回来。

    他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皇帝……驾崩了……”

    苏公公这么一哭,所有人也知道赵煦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了,那些相公们也忽然跪下伏拜了下去。

    朱太后痛苦失声,接着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第1884章:孤家寡人

    内殿里忽然变得混乱起来,有大声痛哭的,也有小声啜泣的;

    有赶忙去救治朱太后的,也有目光茫然呆滞着一动不动的。

    内殿里的混乱很快就传到了殿外,殿外跪着的那些人也意识到皇帝已经驾崩了,只是他们还不敢相信,所以本来低着的一片脑袋都抬了起来,所有的目光都紧张地望着殿门口的方向。

    杨怀仁的感觉很奇怪,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似的,所以之前因为他已经专门为赵煦悲伤过了,这一刻他倒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悲痛。

    不过眼泪还是从眼睛里缓缓流了出来。

    赵煦对他来说,是一个君主,也是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很奇怪,说近不近,说远又不远,杨怀仁很感激这个朋友为他所做的一切,也感激这个君主一直以来对他的信任和支持。

    只是这个朋友走了,他内心里感到惋惜,也会怀念他生前的种种,可就是没有那种撕心裂肺似的情绪。

    也许因为后世的人对于死亡的理解更具有科学上的认知,所以伤怀来的更慢,也更持久一些。

    而且杨怀仁从自己的经历上来看,死亡也并不一定就是结束,也许赵煦换了个空间换了个时间,也像他一样重生了呢?

    也许中国人的传统文化里,轮回这个概念,并不是凭空来的。

    即便赵煦重生的几率太小太小,小到连杨怀仁都计算不出这个概率,可杨怀仁还是希望赵煦在另一个世界里,不仅仅是安息,而是安心。

    安安心心做人,安安心心做事,不要再想这辈子一样,糊里糊涂死的这么早。

    朱太后晕了,孟皇后木呆呆地望着赵煦,眼睛里也泛红了,让人搞不懂她现在的心情如何。

    大壮哭的倒是真的,虽然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接触不多,尽管很多事上他也埋怨过自己的皇帝父亲,可毕竟这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不希望他这么早就离开人世。

    他甚至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和认识他的亲生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就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孩子的悲痛之情是真挚的,那些相公们,还有宫门外跪在雪地里那些人,杨怀仁就搞不清楚了。

    现在能主事的也只有向太后了,她安排人把朱太后抬回去休息,那些原本吓得战战兢兢的太医们感觉他们又有了用处,似乎也不用再担心他们会受到牵连。

    太监们哭的动静最是难听,向太后心中烦闷,竟不顾身份喝止了他们。

    苏公公哭的最是伤心,他是看着赵煦从下长大的,要说感情,他比朱太后和赵煦的感情似乎还要更深一些。

    别的太监都止住了哭泣,只有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悲痛中立即走出来。

    向太后忽然一副巾帼豪杰的风范,走到赵煦榻前甩了苏公公一个大耳刮子,这才让苏公公冷静下来。

    接着她吩咐道,“你去外边宣读陛下的遗旨吧。”

    苏公公赶忙吩咐别的内侍去取了一架梯子来,从内殿里的一副匾额后边,取了赵煦之前还能动的时候亲自写下的一份遗旨来。

    向太后扭头面对杨怀仁和几位相公,又换上了平和的口气,请大家出殿去所有人一起接旨。

    众人便在向太后的带领下走出了内殿,走到殿门前。

    宣旨的苏公公高高在上站着,向太后也走下了阶梯,侍立着接旨,而孟皇后和太子则相互扶持着跪在地上。

    杨怀仁和几位相公只能走到更低的地方,跪在雪地里准备接旨。

    凡是能看到苏公公和他手里的金黄色丝绢的人,不管是侍卫、宫中的内侍宫女还是原本跪在地上的妃嫔还是大臣,都跪了下去,而且这次比之前跪得更加恭敬。

    苏公公先是用长音喊了一声“皇帝驾崩了”,才开始宣旨。

    这次的旨意是赵煦亲自写的,所以那一套从三皇五帝开始的千篇一律的圣旨里的套话并没有出现,而是直接进入正题。

    赵煦自己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也谦逊的表达了一些惭愧之情,表示他并没有成为一个明君。

    之后便是宣布太子为继嗣,为新帝的事情,后边大概和赵煦临终前交代的给杨怀仁和相公们的事情差不太多,无非是要大家忠心辅佐新帝的事情。

    难得的一份简明扼要的圣旨很快就被苏公公念完了,苏公公一想到赵煦驾崩了,便又一次忍不住的泣不成声。

    向太后也不再责怪他,而是推了太子一把,让他站出来在众人面前亮个相。

    大壮的样子很悲痛,本来向太后的意思也是按照规矩,让太子,或者现在应该叫新君给重臣子说些表现他仁孝,同时也安抚众臣的话。

    可大壮毕竟还是个孩子,眼下心情又非常悲痛,所以站在那里只是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向太后倒也不会去责怪他,只要让新君先亮个相的目的达到了就好,而太子真正成为皇帝,还要等赵煦的葬礼办完之后,再给他举办一个登基大典之后才算正式作数。

    向太后还有一些赵煦的身后事需要安排几位相公们去操持,所以又客气的唤几位相公回到紫宸殿内议事,杨怀仁自然也在此列。

    就在他们重新往殿内走的时候,杨怀仁才听见身后那些跪了半夜的人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杨怀仁忽然发现苏公公一开始宣布皇帝驾崩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如此的悲恸,所以现在的痛哭失声就显得有点假,而且假的让他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去打那些妃嫔和大臣们,只能心中叹气,看来当皇帝真的没什么好的,死了都没几个人真的伤心。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把人情冷漠的帽子扣到他们头上,皇帝从来都是孤家寡人的,连自己的老婆孩子有时候都认不过来,就更不用说别人了。

    这些妃嫔和大臣们,他们和皇帝接触或者说话的时间原本就很有限,在有限的时间里让别人对皇帝产生真挚的情感,这就太为难人了。

    连他这样和赵煦接触很多的人,都没有悲伤到痛哭出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因为别人虚情假意的哭泣而生气呢?

第1885章:繁琐的葬礼

    回到紫宸殿,大家落座后发现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身份坐在了应该的位置上,自然而然空出了原来赵煦所在的主位。

    看着空空的主位,众人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

    人说没就没了,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赵煦的离世是不可避免的,但在腊月里,在新年即将到来的喜庆日子里,还是让人觉得叹息。

    而接下来更难以避免的,便是皇帝的葬礼正好遇上了传统的春节,照规矩皇帝葬礼期间全国上下都要服丧,所以这个年是过不成了。

    这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皇帝葬礼期间还有很多繁琐的规矩,民间若是有人违反了,轻则挨板子,重则还会招致杀身之祸。

    也许大家都看过不少古装剧中的皇帝葬礼的场面,感觉上皇帝的葬礼已经非常宏大了,但实际上,在特别讲究规矩和礼仪的古代,那些影视剧里关于皇帝葬礼的表现,连实际情况十分之一的宏大场面都没有。

    杨怀仁不是很了解这些,不过从向太后和那几位相公商议葬礼安排的话语中,杨怀仁光是听就觉得惊呆了。

    首先是皇帝驾崩后的头三天,朝廷拟旨的中书省(宋时称政事堂),仍旧以已经过世的皇帝的名义昭告天下皇帝驾崩的消息,全国上下都必须服丧。

    对百姓的要求并没有那么苛刻,比如期间穿素服,至于戴不戴孝那全看自己意愿,一般情况下,读书人是会自愿为过世的皇帝披麻戴孝,以表示自己的忠君爱国之心的。

    官员的规矩就多了,要统一穿戴素服,乌纱帽,黑角带,各个部门、官署或者衙门都要为皇帝设立灵堂,上级官员需要在灵堂中守灵,中下层官员全部都要在官署进行斋素。

    三天之后,官员们的衣服也会从素服转为成服(又叫盛服,也就是古代的丧服,和现代其实相近),每天都要进行哭丧和吊灵的仪式,在皇帝下葬之前,这些程序是一天都不能少。

    也就是说,在周礼规定的皇帝三十天的葬礼期间之内,朝廷和地方所有官员都要穿着丧服。

    至于宫中过世皇帝的妃嫔,包括所有服侍或侍奉皇帝的宫女、内侍,包括皇族的所有成员,这个服丧期更是长达三年。

    除了官员和朝廷比较忙之外,民间也有很多禁忌。

    首先是民间的娱乐场所不能有娱乐活动,官员百姓不能在国丧期间婚丧嫁娶,民间不能饮酒和吃肉,只能吃素,并且停办一切不相关的祭祀典礼。

    直到一百天之后,这个规定才能解除。

    同时各种不同信仰的寺、庙、院、观、庵等,都要鸣钟三万杵,不管什么神佛,出家人士都要为过世的皇帝祷告七七四十九天,并设里长生位。

    三十天出殡的时候,那仪式就更是繁琐,官员出城送三十里,基本上是走十步一小哭,走百步一大哭。

    本来半天能走完的三十里,大概要走上三四天,总之就是一个劲儿的哭就是了。

    至于在皇帝出殡过程中哭死人的事,那从来都是正常的,不仅没有人会笑话你哭死了,而且你还会因为哭死了留下一个好名声。

    皇帝出殡走出三十里之后,官员返回,皇族继续送殡,直到送到皇陵,还有一次繁琐的下葬仪式,这之后才会回京。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宋朝的皇帝们很奇怪的一点,宋朝之前的皇帝,一般都是皇帝死后才建皇陵,然后才出殡下葬的。

    可宋朝这方面略微显得奇葩,皇帝从继位开始,不管你是多少岁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自己建设好皇陵。

    赵煦当初八岁继位,也同样如此,别的事先不操心,先把自己将来的皇陵先给盖好了再说别的。

    想想有些可笑,不过现在看来,杨怀仁倒是觉得这个做法不算奇葩了,而是很好的做法,起码皇帝过世了用不了等待现盖皇陵,等到自己的尸首都臭了烂了才下葬。

    对于官员和百姓来说,这样的做法也倒省了不少事了,只要三十天的葬礼期间一过,皇帝就可以出殡下葬,省了太多太多的麻烦。

    整个葬礼过程虽然很复杂繁琐,但实际上用上杨怀仁的地方不多,那几位相公们必然是很忙,杨怀仁顶多也就负责葬礼期间的治安和出殡的时候当个送殡大将军也就罢了。

    向太后还算很镇定,思路也清晰,孟皇后在一旁也补足了一些向太后的疏漏之处。

    两人配合默契,让那些相公们对这对婆媳非常满意,再看看依旧在悲伤里发愣的太子殿下,他们也放心了不少。

    他们各忙各的一摊子事,对他们来说这是极其尊贵的殊荣,自然不在话下的,更不会觉得麻烦或者繁琐。

    杨怀仁见状也不好表现出内心里对这些封建传统规矩的腹诽,也是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当向太后点到他的时候,果不其然和他想象的职责差不多,他只要认真的点头便是了。

    杨怀仁担心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赵煦的葬礼正好遇上的春节,百姓们这个年是不用想过了,葬礼期间禁止屠宰牲畜,也禁止吃肉,几乎全国都在斋戒之中。

    这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很艰难的,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心里算计着过年了,可以好好享受享受美食和节日期间的喜庆气氛,可皇帝却偏偏在这时候过世了。

    皇帝葬礼期间他们不能娱乐不能吃肉,这显然很难,尽管因为信息传递的原因,这三十天在大宋范围内会有些偏差,但春节这一天显然是躲不过去的。

    杨怀仁也只能盼着到时候百姓不要埋怨赵煦这个皇帝,在背地里骂他就好。

    在一个让他担心的就是大壮了,这孩子的命运其实挺离奇曲折的,有些事也不是杨怀仁能决定的,就不用说大壮还是个孩子了。

    他现在的思想状态,确实让人很担心,之前的他一直生活的无忧无虑,自从他进入皇宫成为太子之后,一切都变了。

    杨怀仁已经无法改变他的命运了,只是害怕这些变故,会不会影响到孩子的心理状况,千万不要让大壮成为下一个赵煦。

第1886章:奇怪的帷幕

    皇帝的葬礼期间,是不上朝的,不过政事却不会因为皇帝死了就减少。

    这方面的安排,向太后之前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更加确定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所以她不会参与到朝政中去。

    孟皇后对此也没有什么渴望,于是一言不发,似乎表明了她觉得事不关己,所以漠不关心的态度。

    照以往的规矩,皇帝葬礼期间枢密院和政事堂会担当起处理政事的责任的。

    一般情况下,不算太大的事情,几位相公们就能决定,若是遇上非常大的事情,才会奏明太后和储君,大家一起商讨出一个暂缓处理或者暂时用简单的方式先处理一下的方法来。

    几位相公不想被太后觉得他们会逾矩,依旧恳求向太后能临时参与到朝政的处理中来,杨怀仁是被完全忽略的,他也是有自知之明,这时候也不会多嘴说什么。

    不自觉地往内殿里瞅了一眼,杨怀仁看见苏公公和一些太监正在给死去的皇帝洗漱、打扮和更衣,看样子应该是准备把皇帝的尸体处理好,然后入樽了。

    杨怀仁不知怎么了,很想再看一眼赵煦的样子,也许是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也或许是担心轻易的忘记了这个朋友曾经的容貌,他不管别人还在商议着什么,忽然站起来往内殿里走去。

    向太后似乎知道杨怀仁想做什么,所以在几位相公诧异的眼神里,向太后抬起手来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示意大家不要打扰他,让他见皇帝最后一面吧。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相公们也并不是一点儿人情味不讲的,再说他们觉得现在讨论的皇帝葬礼期间政事处理的事情,似乎也和杨怀仁没什么关系,所以便由着他走进了内殿。

    苏公公见杨怀仁走进来,从他的神色里似乎也读懂了杨怀仁进来做什么,于是示意其他几个小太监先停下手上的动作退到一边,让杨怀仁和皇帝单独相处一会儿。

    杨怀仁看着赵煦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监们给他化了妆的缘故,看上去竟是那么的鲜活,就像他还活着,只不过是睡着了一般。

    只可惜,床上的人已经完全没有呼吸了,在寒冷的日子里,赵煦的身体也在急速的变冷。

    这时候大雪虽然还没有停,不过天色却已经开始渐渐转亮了,虽然依旧是灰蒙蒙的,但光明还是已经渐渐从新光临这片土地。

    杨怀仁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你还是早走了这么多日子,原本想多陪陪你的,可惜……唉……”

    杨怀仁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赵煦说,只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尽的惋惜。

    忽然间杨怀仁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看看赵煦的尸体肯定不是他发出来的,再看看退开后站在远处的太监,似乎他们也没动,可他就是隐约听到了一些沙沙声。

    杨怀仁有点懵,难道是他因为心情有些悲戚,加上昨夜差不多熬了一夜,精神状态不佳,让他产生了幻听?

    杨怀仁再仔细观察周围,发现西边是一面帷幕,原本他以为帷幕后边是一面墙或者一排书架,毕竟他也不是经常进出皇帝的寝宫,对这里的格局不太了解。

    但他再仔细竖起耳朵去听的时候,发现那个奇怪的声音就是从帷幕后边发出来的,这让他更好奇了。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恰好吹到了那片巨大的帷幕上,杨怀仁明明看见那片帷幕向后掀起来一些,露出下边几只脚来。

    这让杨怀人吃了一惊,刚才他们在屋里的时候他也没特别注意这块帷幕,现在才发现帷幕后边竟一直站着几个人!

    杨怀仁走过去,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帷幕虽然巨大,但却是透光的,不如纱幔那般能隐约看见后边的人,但却也是能隔着看到另一边的大体状况的。

    杨怀仁忽然掀起那片帷幕来,帷幕后边的场景让他大吃一惊,原来帷幕后边还有一片比较大的空间。

    与此同时,帷幕后边的人也露出了面容,竟是几个文官模样的人,他们手里但着本子和毛笔,像是在写着什么。

    杨怀仁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正要开口问呢,那几个人里一个貌似是带头的文官竟先恭敬地施礼问道,“杨大帅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杨怀仁被问的一愣一愣的,口气有些威吓似的反问道,“你们又是干什么的?!”

    那中年文官也是一愣,旋即便客气的答道,“下官姓郎,乃是起居舍人。”

    “起居舍人?!”

    杨怀仁不论对这个中年官员的姓氏还是官职都有些发懵,不过很快他联想到他们手上的笔和书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个姓郎的文官,是宫中的起居舍人,也就是常说的记录起居注的官员,俗称的史官。

    这几个躲在帷幕后边的人应该都是史官,在皇帝病危和驾崩之后,他们负责记录这段历史,出现在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杨怀仁这才搞懂这块让他看着突兀的帷幕为什么会出现了,大概是因为史官直接站在内殿里记录皇帝死亡的整个过程会引起太后、皇后或者太子的反感,所以给他们安排了一面帷幕挡着。

    他们虽然看不清帷幕的另一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别人说话的声音,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然后根据不同人说的话,以此来记录整个过程。

    这样做也是照顾到了皇帝的亲属的情绪,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杨怀仁想了一下,忽然想到郎起居所记录的赵煦死前和死后的过程,他很想验证一下和他曾经读到的东西是不是一样的。

    于是他放缓了口气问道,“不知郎大人能否把你刚才记录的整个过程给本帅看一下?”

    郎大人表情虽然客气,但却温婉的拒绝了杨怀仁的请求,他淡淡道,“下官作为史官,自然是照实记录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事情和过程,绝不会掺杂个人的思想和情绪的。”

    这意思就是表明态度,告诉杨怀仁他做为史官,对职责是非常严谨的,自然不会胡乱写些什么,但杨怀仁想看他们刚才的纪录,似乎没有这样的权力。

第1887章:皇帝的死因

    做史官的,自然有做史官的规矩,连皇帝也不能干涉史官怎么记录皇帝的起居和言行,即便后来知道史官记录的内容让他不喜,也不能随意干涉。

    也许别的朝代还有可能,可是在极度尊重文人的宋朝,是绝没有可能的,除非某位史官违反了自己的职业道德,刻意去讨好皇帝。

    郎史官拒绝了杨怀仁的请求,本也是无可厚非,皇帝都无权干涉的事情,杨怀仁这个大将军就更不能干涉了。

    可惜杨怀仁这会儿心情不太好,一想到郎史官一脸笑眯眯的,却又直接拒绝了他,他就有点火气上来了。

    杨怀仁故意不去理他,向郎史官身后的另外几个人问道,“你们呢?关于陛下的驾崩原因,你们是如何记录的?”

    那几个史官似乎也有点为难,一方面不想得罪杨怀仁这个二愣子,另一方面也不想在他们的头头郎史官面前显得没有骨气,于是支支吾吾,却不肯给出答案。

    郎史官似乎也察觉到了杨怀仁的异样,知道他刚才直接拒绝了杨怀仁,以杨怀仁的脾气大概会记恨他,他将来也不见的就有好果子吃。

    可是作为一个文人,一个史官,他也不想失去了文人的高傲,虽然不能直接给杨怀仁看,不过倒是可以大致给他一个答复,让此事可以就这么过去。

    他说道,“大帅不要问了,我们作为史官,是有我们的操守的,把刚刚记录的东西给你看,实在是不合适,以后你自然有机会在翰林院查阅到今天的记载。

    不过呢,大帅既然问了我们,我们也不好一点儿也不给大帅面子,可以告诉大帅的是,我们对于陛下的死因,一定是有理有据,照实记载的……”

    郎史官嗦起来没完,杨怀仁心中烦躁,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郎史官不用跟本帅嗦那么多大道理,我就问关于陛下的死因,你们是如何如实记录的?”

    郎史官依旧很镇定,他这个年纪,在宫中也任职了多年,这点场面还是见识过的。

    他答道,“根据太医对陛下生前的诊断,陛下是因为滑精,导致身体急速衰弱,最终导致魂归九天的。”

    这样的说法,跟他后世看到的关于赵煦的死亡原因差不太多,后来的元朝修宋史的时候,估计就是看了郎史官此类的记载,才着重把赵煦皇帝生涯后期荒yin的那一段写的很具有针对性。

    而赵煦因为滑精而亡就成了他正史里的死因。

    杨怀仁不知为什么,忽然间非常生气。元朝的蒙古学者撰写宋朝的史书,自然是有他们的角度,贬低宋朝的皇帝自然是免不了的。

    从事实上来说,滑精确实是赵煦的死因之一,杨怀仁之前看史书看到这里也是嘲笑过宋朝的皇帝不靠谱。

    但在他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觉得史书上写的东西,还是太有主观性了,特别是后边的朝代赚些前朝的史书,必然会有一些贬低的成分在里边。

    这也不难理解,如果把前朝的皇帝啊大臣啊还有其他的一些名人写的很好了,那么这个朝代又是如何崩塌,从而被后来者取代的呢?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主流意识形态也不允许他们这么做,所以不管那些撰写前朝历史的什么学者或者大学士们,自然要迎合本朝皇帝的心意。

    那么他们会怎么写,也就不难想到了,一方面尊重事实,也就是把人物的生平事迹大致描绘出来,但每一个人,不管多么伟大多么英雄,作为取代者,对他们的评价自然不能超过自己。

    那么很明显的,这样的记载会从文字上做文章,比如在好事上,可以一笔带过,坏事上,却大肆书写。

    等后人研究这些史书的时候,会发现这个人物的性格和生平上,前后记载里是有明显的差距的,搞不懂他到底是英雄还是蠢货。

    杨怀仁作为一个朋友,现在很不希望将来的人赚些宋朝史书的时候再一次把赵煦的死因写的如此龌龊。

    实际上赵煦的死是多方面的,确实有滑精的原因在,但其他的呢?

    比如他被蒙骗着服下了那么多有毒的所谓仙丹,这同样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赵煦自身犯下错误搞得自己元阳大伤确实是他自己的过错,可他最终走向死亡,也有很多外部的原因。

    比如长期服下了毒物就是很大的原因之一,还有他的精神状态,精神方面的萎靡不振,同样是不可忽略的原因之一。

    如果把赵煦的死因全部归咎于他自身的错误,那就太片面了,让他整个一生都成了一个笑话,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杨怀仁还记得赵煦最后的遗言,在弥留之际,他的内心也不希望自己的死因会成为将来后人的笑柄,希望能留下一个好名声。

    杨怀仁心里清楚,赵煦这是在临死前意识到什么了,也担心会发生让他难堪的事情。

    杨怀仁觉得赵煦的要求不算是过分,他也只是希望史官们能把赵煦的死因记录的更合理一些,比如把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列举出来,综合的来描述他的死因。

    但从郎史官的态度里,杨怀仁是完全没有感受到他们会这么记录的。

    杨怀仁明白,像郎史官这样的自负清高的文官,骨子就认为记录皇帝的死因,就应该从病因入手,这样才叫如实记载,这样才叫遵守了他的职业道德。

    但他们却忽略了重要的一点,他们所谓的公正,其实是对死者最大的不公正。

    杨怀仁就觉得,一个人的死,除非是战场上那种痛快利索的战死了,即便是因为疾病死亡的人,死因都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疾病那么简单。

    即便是一个得了什么绝症的人,公平的去记录或者评价他的死因,也要从他的绝症是怎么来的,又是如何发展到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要宏观的去看待一个人的死亡。

    显然郎史官的风格就是从一个病因,就简单了判定了一个人的死亡原因,哪怕这个人还是个皇帝。

第1888章:暴怒的杨怀仁

    杨怀仁心里知道,和郎史官这样执拗的人讲道理,他不一定会听的。

    以势压人或者以利诱人,似乎就跟不能让郎史官改变注意了。

    那样做甚至会引起郎史官极大的反抗,将来把杨怀仁也记录成一个只懂的暴力的纯二愣子。

    杨怀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试着好好跟郎史官说一下。

    连赵煦生前说的那些话里都有想留个好名声的事情,看来当时就是说给这几位躲在帷幔后的史官听的,他们总不会愣到一点儿都察觉不出来吧?

    杨怀仁面带笑容,口气也变得非常温和,“郎史官,本帅也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有操守的史官。

    不过你这么记录陛下的死因,就不怕两位皇太后娘娘不高兴?就不怕太子殿下不高兴?”

    也不知郎史官是听不出杨怀仁话里有话,还是他听出来了还要固执的维护他作为一个史官的操守,竟直接把锅甩了出去。

    “杨大帅,陛下的死因,不是我们判断的,是太医很久之前就断定了的,这一点希望您搞清楚。

    之前下官也说过了,我们做史官的,不需要有自己的态度和观点,只要把事情的经过和事实保持原来的样子,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就算完成了自己的本质工作。

    将撰写史书的人根据我们记录的东西著史,才能有最真实的材料,但至于他们将来会怎么写这一点历史,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郎史官虽然依旧面带笑容,可他说这些话的口气却很硬,那意思也很明显,就是事不关己,他们只负责记录,不管撰写,杨怀仁和他们在这里废话是一点儿用没有。

    可杨怀仁却越来越不开心了,他心说这姓郎的家伙是铁疙瘩放到锅里炒,油盐不进啊。

    好好跟他说看来是不行了,杨怀仁忽然板起脸来,大声质问道,“郎史官,你觉得你这是如实记载,可在我看来,你这是片面的如实记载而已。”

    郎史官听杨怀仁说他片面,自然不乐意了,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嚷嚷道,“杨大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论起别的事情来,像带兵打仗,或者是下厨做菜,本官自然不如杨大帅在行。

    但大帅若是怀疑本官记录陛下起居的态度和专业程度,那就是说外行话了。

    不过大帅既然是外行,也不懂我们做史官的职责,所以大帅说的话,本官就当没听见好了。”

    杨怀仁嗤鼻一笑,口气也变得粗鲁起来,“态度?专业?你他女良的还敢大言不惭说你的态度和专业性,你不觉得可笑吗?

    陛下怎么离世的,原因有很多,你只是简单粗暴的记录了陛下的病因,却绝口不提其他原因,难道你是刻意让后人嘲笑陛下?

    我看你是其心可诛!”

    郎史官这下更不服气了,竟一点儿也没有畏惧杨怀仁的意思,上前一步快要顶到杨怀仁脸上了,同样大声驳斥道,“本官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们只管记录,不管评价。

    既然太医给出了诊断,我们只管记录而已,如果大帅不满意,可以去找太医的麻烦,没必要拿我们撒气。

    至于其他的原因,只要是有史有据的,我们自然也会记录,只是不知道大帅说的其他的原因,可有真凭实据?”

    杨怀仁以前也不是没跟别人争吵过,但这么硬顶着和他对刚的人,好像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

    他也知道郎史官这个人,也并不是要让后人看赵煦的笑话,只是在遵守他所信奉的一套操守罢了。

    但他的做法太死板,也太迂腐,记录的事情必须有真凭实据,这个并没有错,可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就像刘青箐和后宫里其他妃嫔给赵煦暗中下春药的事情,这种事虽然已经是定案,可现在拿出来说,却并不能成为赵煦死因其他原因的证据,反而会进一步抹黑赵煦,甚至坐实了他荒yin无度的坏名声。

    另外关于人的精神状态不好导致身体状况每况日下的原因,这又如何去找出真凭实据来?

    杨怀仁若是拿后世的那种心理学的理论来说事,怕是不但不会被认可,反而会让这些史官觉得杨怀仁这是干涉他们记录历史。

    这名声传出去,对赵煦和对自己便都没有好处了。

    杨怀仁这会儿心急如焚,却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让他们修改对赵煦死因的记录,情急之下阴着脸狠狠道,“你也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就问你改不改吧?”

    郎史官见杨怀仁明显是无理取闹了,更加加强了他对自己的操守的坚持,想也不想便立即答道,“我是一个有操守的起居舍人,让我写些没有真凭实据的东西,那是绝对不行!我……”

    杨怀仁不等他说话,早就一拳直冲着郎史官的面门打了过去,郎史官是个身子瘦弱的中年人,哪里承受的了杨怀仁暴怒之下的一拳?

    他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被这一拳打的直挺挺地向后半飞半摔地倒了下去,把那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年轻史官也像多米诺骨牌似的砸倒了一片。

    旁边的那些内侍们被忽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谁也没搞懂杨怀仁为何忽然发脾气打人,看杨怀仁的那股子狠劲又很吓人,本来想上来劝架的也只能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些被殃及池鱼的年轻史官也吓坏了,见杨怀仁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只得赶紧像虫子似的四处爬着躲闪。

    杨怀仁心中的怒火确实没有发泄完,竟纵身一跃跳到了躺在地上的郎史官身上,又是狠狠地一拳打了下去。

    第一拳把郎史官打蒙了,到挨了第二拳,他才想起来大喊大叫,也顾不上这是在陛下的寝殿里了,更顾不上陛下的尸体还躺在那里,他大声喊叫着,“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杨怀仁听到郎史官连喊叫都叫的这么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是接连几拳打了下去。

    三四拳过后,郎史官的喊叫声也停止了,人早已经不省人事,那张倔强的脸也鲜血横流,一嘴牙也崩得七零八落,没法看了。

第1889章:成和体统?

    内殿里的喧哗立即吸引了外殿里正在商议的众人的注意,当大家冲进来发现杨怀仁骑着一个起居舍人正在挥拳的时候,立即大喝着让杨怀仁住手。

    章气得胡子跳的老高,指着杨怀仁哆嗦着嘴唇斥道,“陛下还躺在这里,你就敢在此拳打史官,这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杨怀仁本不想理他,可看到后边向太后和孟皇后惊愕的眼神时,也知道自己在赵煦的寝殿里动手打人,打的还是个史官,确实看起来有点失礼。

    他站起身来,倒也没有多愧疚的意思,只是对着朱太后的方向拱了拱手,神情里却并没有感到抱歉的意思。

    章赶紧回身给躺在床上的皇帝的尸体行了一礼,才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你们都给我出来!

    陛下还未安息,杨怀仁你竟然在此闹事,今天若是不能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看你怎么对得起刚刚宾天的陛下!”

    杨怀仁昂着头,一点儿也不怕,那几个史官也赶紧站起来整理了衣衫,跟着章往殿外走,不过也是离的杨怀仁远远的,生怕他再发起疯来胡乱打人。

    至于郎史官,已经被打晕了,嘴里的血被他吹成了血泡泡,鼻子里还能哼哼,说明还没死。

    章看着郎史官那个样子有点心烦,见旁边的太监没竟还没有反应,又是喝骂着催促他们把郎史官送去太医院先治伤。

    大壮倒是很敬佩杨父杨怀仁的作为,虽然他也还没搞清楚内殿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内心里一直觉得父亲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而且父亲一向都是非常讲道理的,很少真的去动手打人,既然他能在皇帝的寝殿里动手打人,那就一定有他的原因,而且也一定不是他的错,错的是个被打的人。

    众人回到外殿,朱太后这时候又回来了。

    刚才她因为赵煦驾崩,悲痛郁结导致暂时的昏厥,但其实并无大碍,被宫女抬回寿安宫之后,太医也只是稍稍按压穴位,便让她幽幽转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朱太后依旧非常伤心难过,只是想到这会儿大家应该在商议皇帝的葬礼事宜,她又不想错过,于是又让宫女把她带回了紫宸殿。

    向太后知道朱太后这时候心情难过,也是有些心疼,亲自起身把朱太后扶着坐下来。

    朱太后发觉场面和气氛似乎都不太对,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就在刚才杨怀仁竟然在皇帝的寝殿里动手打了一位史官。

    朱太后是个直性子,一想到赵煦尸骨未寒,杨怀仁就敢在他的尸体旁边犯了二愣子劲动手打人,也是非常生气,看向杨怀仁的眼神里也是充满了埋怨和愤恨。

    章刚要开口质问杨怀仁,向太后先开口问道,“杨大帅,你能告诉大家,你为什么出手拳打了郎舍人吗?”

    向太后的口气还是很平和,说明她还是很有主见的,并没有因为杨怀仁的行为太冒失就先入为主的认为是杨怀仁的不对。

    杨怀仁同样因为向太后尤其理智这一点,心中感叹宫里的好女人其实还是很多的,同时也非常敬佩向太后这种有智慧的女人。

    他恭敬地答道,“启禀太后娘娘,刚才的事情,微臣自然是有错的,不过那位郎舍人是真的太气人了,微臣实在忍不住了才动手打他的。”

    向太后微笑着听着,尽管杨怀仁的解释其实和没解释差不多,但她还是耐心打算继续问下去,直到搞明白怎么回事为止。

    在宫中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偏听偏信,上位者只相信一家之言,很多事情都是因为弄不清楚来龙去脉,只凭着主观的判断下了结论,导致了很多冤假错案。

    宫里冤魂野鬼的很多,估计也是这样的原因了。

    向太后心里明镜儿似的,杨怀仁这人看着愣头愣脑的好像是个粗鲁的人,可她却知道杨怀仁的精明之处。

    很多看上去杨怀仁做的事情是没头没脑的,但事后都证明杨怀仁的德行方面并没有太大的过失,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是早想好了要怎么做的,也从来不会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朱太后就没那么明白了,她现在因为亲生儿子过世,除了伤心难过,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听说杨怀仁在刚刚过世的皇帝的寝殿里动手打人,自然不会去想太多深层次的原因,只会觉得杨怀仁行迹放浪,连基本的礼法都不顾了,所以只是生他的气。

    朱太后眼睛哭的通红,显得比平时凶了好多,她指着杨怀仁喝道,“你这算是什么解释?

    史官躲在帷幔后边写写记记,怎么就惹到你杨大帅生气了?你这个天杀的,倒是给本宫说个清楚!”

    见朱太后气得浑身发抖,话语里也极尽挖苦讽刺之意,一旁的老臣李清臣忽然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按照他对杨怀仁的了解,他属于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的那种人。

    平时做事确实有点放荡不羁,也显得有点愣子劲儿,犯些小错呢,也能用年轻人年轻气盛来掩饰过去,可他真正有违常伦或者忠义的大错,他是从来不犯的。

    今天所做的事,确实有点匪夷所思,特别是当着刚刚死去的皇帝的面前动手的打人,是为对皇帝的不敬,更是让人觉得他在忠义上有失了。

    不过李清臣还是念在杨怀仁对国家和朝廷立有大功的份上,站出来帮他求请道,“两位太后娘娘,老臣觉得大概是杨大帅也是因为陛下刚刚驾崩,心情悲伤之下,才暂时失去了理智动手打了郎舍人的。”

    章听李清臣这么帮杨怀仁说话,自然是不乐意了,他反问道,“陛下过世,大家都伤心,难道就他一个人伤心难过,我们就不伤痛欲绝了吗?

    可别人并没有因为伤心就动手打人啊,别忘了他还是在陛下的寝殿里打人,这种大不敬的行为,若是不受到严厉的惩罚,怕是难以服众,也难以让陛下安息吧?”

    朱太后觉得章相公的话非常有理,连忙道,“章相公说的极是,若是人人都像你杨知义一样在宫中肆意妄为,那要王法和规矩何用?”

第1890章:这才是最大的不敬

    老李头被章和朱太后的话怼的惭愧难当,不得不退了回去,一个劲的摇头。

    他惭愧是因为知道杨怀仁刚才的所作所为,确实在礼法上大有不合,只是他心里也暗暗觉得杨怀仁忽然暴怒而起动手打人也一定有他的原因。

    而且这个原因一定会让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挽回局面,所以对朱太后和章,他又觉得过一会儿会丢脸,可他又不好直接点明了,于是只好摇头。

    见众人都等着自己的解释,杨怀仁也不打算藏着掖着装清高,把刚才他进了内殿之后的详细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当大家耐着性子听完,表情也从一开始对杨怀仁的愤怒渐渐转变成了对郎史官的愤怒。

    杨怀仁特意看了一下章的脸色,尤其难看,便知道章现在是有气发不出来了。

    道理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单看表面,肯定是杨怀仁不对,但道理同样具有两面性,当大家想明白杨怀仁的做法正是体现他对赵煦的忠诚和维护的时候,便说不出杨怀仁的不对了。

    杨怀仁一直很坦然,他说道,“微臣自知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又是在一个特殊的地点鲁莽的动手打人,还是打了一位起居舍人,微臣自然是有过错的。

    微臣向太子殿下,两位太后娘娘,还有在场的所有相公们请罪。

    但微臣却还要说下去,当着诸位的面,我杨怀仁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生前做过的事情,有些确实是有损他的名声的。

    史官既然是要如实记录这些事情,微臣也无权干涉。

    可我们要评价一个人生前的得失和成就,也不能光看他没做好的一面,要全局的去看待他整个一生,是不是同样为国为民做过很多好事?

    郎史官如实记录,本也没有错,但记录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公平一点,不要在便的死因里只写那些不好的事情?

    陛下为国为民操劳的时候,同样是殚精竭虑,难道这些就不是导致他身体变坏的原因吗?

    至于后宫中的事情,最大的错误也是在刘青箐那个恶毒的女人,陛下也不过是受到她的蒙蔽罢了,难道把所有的错误让陛下一个人承担,大家觉得这样对得起陛下,这样就公平吗?

    微臣刚才就是和郎史官说这些道理,可郎史官却摆出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来,完全听不进微臣的这些话,偏要把太医对陛下的诊断,记录下来作为陛下的死因。

    这件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不用我多嘴说清楚,想必大家都能想得清楚明白。

    后人在查阅今天郎史官记录的起居注的时候,不会考虑其他的诸多原因,只会简单的把他记录的死因来当做陛下的生平的写照。

    难道大家就愿意后人把陛下当做一个那样的荒yin皇帝来看待吗?这对陛下才是最大的不敬,最大的不公平!”

    杨怀仁说完,便不再说话了,只是瞅着章的脸上由红变紫,再有紫变了黑,腮上的肉都直哆嗦,看来是愤恨杨怀仁又一次给他挖了一个大坑。

    朱太后忽然间对杨怀仁有些愧疚之意,想到刚才她还不留余地的喝骂杨怀仁,现在搞明白人家杨怀仁全都是为了她的儿子将来的名声着想,竟有一种幡然醒悟的感觉。

    她是个直性子,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脾性,刚才犯了错不要紧,她也舍得脸面去认错,忙对杨怀仁说了几句软话,同时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但接下来她看向了那几位史官,脸色又沉了下来,那气愤之意似乎比刚才气杨怀仁的时候更盛,甚至有了一点冷冷的杀意。

    她凝视着那几位史官冷冷道,“这帮该杀的,竟然敢胡乱记录编排皇帝,本宫看应该诛他们的九族!”

    史官在文官里是个特殊的职事,实权肯定的谈不上的,可谁也不愿意去招惹他们。

    史官开口闭口说自己记录历史是没有主观性的,其实谁都知道这全是屁话,只要他们是人不是机器,就肯定有自己的个人喜好和情感。

    其实也不用太多的笔法,对一位皇帝,或者一位大臣,他们在记录这些人言行的时候,只要把好的一笔带过,坏的着重修饰,就足够把一个人的形象固化进历史之中。

    实际上杨怀仁从来都是觉得所有的历史人物加在一起,这里边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所谓好与坏,正面人物或者是反面人物,这都是相对的,处在记录历史的人眼中,或者为了让后人认定他们拥护的在位者的合法性,他们可以把任何一个前朝的人物写成好人,或者写成坏人。

    就像历史记载里那些昏庸到毫无人性的昏君,他们真的是那样吗?那些记载严重超出了人类认知的范畴的,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倒并不是给这些昏君洗白,只是有些事描述的真的太夸张了,难道一个人一辈子就一点好事都做过?某些记载里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全是记录了坏事。

    但如果我们从那些史籍是谁编著的,他们是用什么角度来看待历史,我们很快会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比如清朝的历史把清朝那些皇帝写的一个个都那么高大上,但又有谁知道所谓的明君们为了捍卫他们的统治,无缘无故屠杀了多少人,兴了多少文字狱,又让汉人百姓吃了多少苦头?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看待历史,也要用审视的眼光去看待,要有自己的观点。

    史官有时候通过他们的方式改写了历史,作为后人已经无从考证了,杨怀仁也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才见证了这一段历史罢了。

    在场的人也都明白,朱太后骂史官、还有说他们该诛九族的话,有点逾距了,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

    不过返回头来想想,照规矩皇帝不得干涉史官记录历史,那些相公和大臣们也无权干涉史官,所以史官们也有他们自己的骄傲和放肆。

    他们可以不管皇帝、大臣,可以不把杨怀仁的话放在眼里,甚至可以以此来证明他们的刚正不阿。

    可他们却不敢轻视了朱太后,一个刚死了儿子的女人可不会跟你讲规矩,她要是发起疯来,可是比杨怀仁要猛烈的多的。

第1891章:章惇的算计

    本来还指望几位相公帮他们主持公道的史官呆住了,他们很明白朱太后是不会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的。

    虽然她说要诛他们九族的事情不太可能出现,但得罪了这个老女人,他们将来恐怕也没法在宫里混下去。

    太祖的规矩能保得住他们的性命,可却不能保证朱太后不会给他们穿小鞋。

    要知道朱太后那可是出了名的由着性子来的主儿,她要是真恨毒了你,怕是给你穿的小鞋很可能是铁做的。

    章从支持赵似开始,和朱太后之间也建立了某种信任,一直以来也都是很讨朱太后喜欢的,可这一次他发觉好像朱太后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对了。

    想想也是,章极力维护文官的尊严,看起来本身也没有错,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杨怀仁维护的那可是赵煦死后的名声,这才是朱太后眼下最在意的。

    章和杨怀仁站在对立面,也并不是他刻意而为,只是他内心里对杨怀仁总有一种忌惮,所以很多次他都想抓住杨怀仁什么把柄,然后像他之前排挤其他不同政见的文官一样,把杨怀仁排挤出朝堂的核心权力圈子。

    这一次他本来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杨怀仁这个人的性格在他看来是很有缺陷的,有着和普通的文官不同的做人做事的原则,和一般的武人也不太一样。

    他会时常犯错,虽然这些错误不算是什么大错,但他还是认为只要他尽量在大家的心理上把杨怀仁的形象搞坏了,就足以为他以后排挤杨怀仁打下坚实的基础了。

    实际上杨怀仁也确实总是不经意间做出一些看上去很不合理也很糊涂的事情,朝中的文官也都比较相信章这一套,现在很少人觉得杨怀仁是个靠谱的人。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杨怀仁确实也是个可用之才,起码在很多不要脸的事情上面,朝中的文官之中是找不出合适的人来做的。

    这时候他们才会想到杨怀仁,总觉得他从来不在乎自己脸面,所以让他去做这些事,甚至是拉出来背黑锅,都是个不错的人选。

    带领武德军回京护驾之后,杨怀仁的名声挽回了不少,章也意识到现在文官圈子里也不像以前那样,基本上都是一边倒的看不上杨怀仁了。

    毕竟人家救了他们的性命,昨夜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举动,也让大家看到,杨怀仁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能和人情联系起来,虽然他的性格还是和自负清高的文人有些格格不入的意思,但这个人本质上并没有什么过失之处。

    起码人家忠君爱国,也是爱护同僚的,哪怕是些不太熟悉和不认识的人。

    文官们也渐渐开始认为,杨怀仁人也不错,如果他肯上进,作为朝中的重要一员,也并不是不可以。

    但这就是章所担心的了,他的改革大计受到阻碍之后,他是要极力坚持用强硬的方式把改革政策坚持下去的。

    从杨怀仁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会极力反对他的,所以如果杨怀仁进入朝堂参与到执政中来,不但会分薄了他的权力,还会成为他施行自己的治国方略的最大的阻碍。

    章也想过很多方法,能把杨怀仁排挤在朝堂之外,或者像以前一样,把他支使出去,离的京城越远越好。

    当杨怀仁的养子成为太子之后,章便更加担忧了,这样一层关系,无疑会成为杨怀仁极大的助力。

    尽管杨怀仁依然表明他没有进入朝堂参与朝政的意思,可章还是把他当做了他眼下最大的对手,甚至是敌人。

    杨怀仁打了郎舍人,在章眼里这是很可笑的事情,杨怀仁不会不明白他打了一个清流的文官意味着什么。

    用章的视角看,杨怀仁打的不仅仅是郎舍人,而是打的所有文官的脸。

    他公然在宫中拳打以为清高的文官,那就是向文官在朝中的地位挑衅,不管以前文官是怎么看待杨怀仁的,如果他们发现杨怀仁在不断削弱他们的权力和利益,他们一定会和杨怀仁站在了对立面。

    章当时虽然佯作生气,但他心中其实是非常愿意看到杨怀仁又办了糊涂事的。

    章也清楚,杨怀仁现在的权势和地位,打了一个文官也不会受到什么真正的惩罚,大不了是被斥责几句,罚没些薪俸罢了。

    但这样一来,章却有了极大的优势,只要他抓住杨怀仁的错误不放手,不管杨怀仁会不会受罚,事情宣扬出去之后,满朝的文官集团都不会和站在一条阵线上了。

    章的想法也并没有什么错,但是这不代表他的想法就没有疏漏之处。

    杨怀仁打人的目的,如果能被他顺利往不尊重文官的权力,不遵守太祖的祖训上靠的话,自然是对杨怀仁极为不利的。

    可他却没想到杨怀仁打人的原因是因为郎舍人所谓的“如实记录”,无意之间损毁了赵煦的名声。

    虽然郎史官的做法也不能说有错,但被杨怀仁这么拐弯抹角的夸大之后,郎史官的做法在道德上就有失了。

    德行有失,这可是文官和文人们最忌讳的事情,党争的时候被无缘无故贬官外放,他们都不觉得可怕。

    因为党争一直是反反复复的,他们今天被贬官外放了,用不了多久说不定就会重新被启用,有时候都是被重用。

    看看这满朝文官,哪一个没有类似的经历?就连包括章自己在内的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为一国宰执的相公们,官场生涯之中也是浮浮沉沉经历曲折的。

    但大宋扬文抑武,也最注重官员的品性德行,忠和孝,便是这之中最最重要的。

    不管你是什么职位,家中有父母过世的,必然会主动请辞回家守孝三年,皇帝也不会阻止,其他文官也会觉得这个人品性优良。

    三年之后,自然会有人重新启用你,还会因为你德行上佳,给你升官。

    但如果这方面做得不好,被人指摘了,你一辈子的名声就完了,不光官当不成了,连寻常的百姓也会看不起你。

第1892章:章惇的算计(下)

    郎舍人就是错在这上边了。

    也许作为一个史官,从职责上了来讲,如实记载并没有任何错误,他错在迂腐的用以偏概全的方式记录了赵煦的死因。

    当杨怀仁好言好语和他讲道理的时候,他又认为一个史官的职业操守,或者说一个文人的清高是可以当做自己固执的理由的。

    但他忘了杨怀仁和他们这这些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杨怀仁的思想和行为方式很简单:

    你做的不对惹了我,我第一次和你好言好语的讲清楚,你如果能听进去,肯接纳意见,我还是可以尊敬你的;

    但如果你说的话做的是惹到了我,我和你好话说尽你尽当时耳旁风,连我也不放爱眼里了,那我就不用和你讲道理了。

    讲道理你不听,我只好动手。

    也许动手也是不对的,但我就是这么个脾气,你又能怎样?

    杨怀仁当时盛怒之下动手打了郎舍人的时候,其实他也只是出于一种替朋友出气的简单目的而已,或者说就是激动之下无意识之举。

    后来他也意识到他打的人,还有他打人的地点很不合适,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不放,他心中也是有担忧的。

    不过他不后悔,为朋友,为家人,为兄弟,人打了就打了,错是肯定有错,但他绝对不会去后悔。

    如果后悔有用的话,还要拳头干吗?

    接下来他就要自保了,他知道打了一个小小的史官,太后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事情传出去,在其他方面对他未来计划的影响却是无法估量的。

    何况他也不至于傻到看不出章对他的态度里,又意味着什么。

    幸亏他还算聪明,很快便找到了事情的本质,他打人是不对,可是他的理由却可以美化的高大上的。

    至于文官的职业操守和千百年来的规矩,又不是给他定的,他也相信朱太后这样的人也一定不会去关心这些规矩。

    而普通的百姓民众,就更不会在意了,甚至他们都不太了解这些传统的规矩。

    杨怀仁想清楚这一切,便打定了主意,从一开始就要做出他没错,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的姿态来。

    一开始一定会受到章的指谪,要面对朱太后的愤怒,他脸上带着无辜的笑意,内心里却在组织语言。

    当他把那一番话说完,看到大家的表情的时候,就知道他这次不但不会有事,甚至还赚到了。

    朱太后是一定会站在他这边的,接下来还会极力保护他,反而调转枪头对准了章。

    而他只需要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当个吃瓜群众围观章大相公如何面对朱太后的发难好就好了。

    虽然说后宫不干涉朝政,但如果一个朝中重臣和后宫里的太后关系紧张,章在前朝的权力和地位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杨怀仁觉得,这个坑他还真不是自己刻意给章挖了,倒像是章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自己又不小心掉了进去。

    杨怀仁只需要云淡风轻的往这个坑里多扔些屎,让章沾一身且洗不下来就行了。

    当然,以章如今的地位要转向也并不很难,不过沾了一身屎,就算洗干净了,也是浑身带着味儿的。

    面对怒视自己的朱太后,章心中那个懊恼啊,害人不成反连累自己,没抓住杨怀仁的小辫子反倒把自己的小辫子让人家攥在了手里,这就是他内心里的真实写照。

    他很想辩解,可对朱太后这样的女人,他又如何能辩解的了呢?万一朱太后情急之下撒起泼来,那就更难看了,有损名声的还是他自己。

    拿规矩说事?

    恐怕现在他怎么说都像是狡辩。而且事情传出去,也许一些迂腐的文人会站在他的一边,支持郎舍人的做法。

    但百姓们会怎么想?

    百姓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心中判断郎舍人的做法在忠孝上德行有失,那就是说破了大天去,也是他的不是。

    杨怀仁因为打了他,不但百姓们不会觉得杨怀仁有错,反而会认为他做的对,说不定还会为此大声叫好。

    社会舆论的压力,是章这样的宰相也承受不起的,所以他绝对没有任何理由现在还要为了郎舍人去辩解。

    可他如果不维护这些自负清流的文官的利益,他以前所打造的自己的形象就全毁了。

    普通人也好,当官的也好,就算是要拜码头认老大找靠山,也是找那种有责任感,出了事情肯担当的人。

    正是因为有事的时候你拜的老大能罩着你,你才会对这位老大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章如果现在一扭头就把郎舍人和其他几个文官卖了,别的官员会怎么想?他们会怎么看待章?

    不用想也知道,章在朝中的威信那是会大大降低的,以后他再行在朝堂上拉朋结党,似乎就很难了。

    当一个人在别人心中的信任感不存在了,谁还会和你站在一个战壕里共同战斗?

    也许因为你现在拥有的权力和地位,别人也不会明着怎么样,但暗地里自然会尽量远离你。

    这就会造成你的权力逐渐下降,当你手上的权力都不在了,还有谁会依附你,作为你的朋党呢?

    这是个左右为难,两边不讨好的命题。

    章也在纠结,继续维护史官,事情传出去百姓会瞧不起他;可放弃了他们,那文官集团对他的信任就没了。

    无论他怎么选择,动摇的都是他自己的权力基础。

    章心里清楚,朱太后这种女人很容易被杨怀仁带着思维走,现在朱太后最记恨的人也显然不是那几位史官,而是他章。

    就好像那些史官是故意把赵煦死后的名声搞得很不堪,而这些全都是他章指使的一样。

    章想解释这一点,可想起刚才他对杨怀仁的态度那么紧迫,似乎也说不明白了。

    其他的人都没有说话,想老李头这种人早就看穿了一切,更是低着头数脚趾头,好像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杨怀仁觉得这正是个削弱章在朝中权力和地位的好机会,于是首先开口道,“章相公,您看小子打了人,该如何处置呢?”

第1893章:章惇反击

    杨怀仁问完,章便咬着牙看着他,心里知道他再逼他做选择,可是又没有办法绕过这一关了,感觉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蚂蚁是藐小的……章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朝堂上官员对他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们继续站在他身边支持他,他的权力自然不会被削弱。

    至于老百姓的不满,他觉得其实可以暂时不在乎,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不说了,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了,百姓们关注的热点向来都不会太持久的。

    再说只要他手上的权力不变,将来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挽回自己的声望。

    所以,维护郎史官就是必然了,不过章也不会表现的太强硬,只要能混过这件事去,他再缓缓图之也不迟。

    章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杨大帅殴打朝臣,还是在陛下的寝殿之中,如果这都得到不到重罚,那么我们所坚持和维护的法纪,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杨怀仁暗叹章也是老谋深算,能算计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得不服,只要他抓住一个点不放,其他的不提,似乎他的话就是道理一般。

    向太后有些为难,她自然也看出来章这是不打算放过杨怀仁了,他们之间的争斗,也绝不是因为杨怀仁打了一位史官那么简单。

    背后的原因,其实就像是秃子头上的屎壳郎子一样,明摆着的,向太后不想看到这样的争斗继续下去,跟不远将来的朝堂,从现在的争斗方式转变成另一种争斗方式。

    她很想让杨怀仁牺牲一下,受到些惩戒,然后让这件事从此别过,可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显然很尴尬,掺和到两位重臣的争斗中,显然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而且眼下的局面,劝和明显已经不可能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闭口不言。

    按道理现在能对章或者杨怀仁做出惩罚的人,也只有太子有这个权利,可太子是绝对不可能惩罚杨怀仁的。

    章能想到这一层逻辑也是不简单,他本不愿意看到杨怀仁和太子之间的特殊的关系,担心这会给杨怀仁带来极大的权势。

    可现在他忽然茅塞顿开,大宋最大的掌权者其实不是皇帝或者太后之类的人,当然也不能说是他们这样的相公们。

    确切的说,大宋最大的权力,掌握在整个文人集团手里,它不属于某一个特定的人,而是代表着一整个集体的利益在发挥作用,同时行驶权力。

    章意识到这一点对他极其有利,杨怀仁和太子的特殊关系,反倒成了制约杨怀仁的重要手段。

    如果借这件事向大宋的文人表明文人的地位和权力在现在的太子继位后,可能会大不如前了,自然会引起文官集团的全力反抗。

    章以前只是想过把杨怀仁放在文官的对立面,可现在才发觉,杨怀仁其实也不过是妻子罢了,把太子也顺带着推到文人集团的对立面去,对他才是最有利的。

    杨怀仁做了那么多事,章以前也只是觉得他是在为他自己将来掌控权柄在做准备,但现在他忽然猛然醒悟,如果杨怀仁做这么多,全都是为了太子呢?

    只要太子的地位稳固,太子将来成为皇帝后能得到文官集团的认可,那杨怀仁的地位自然是稳固的。

    就算杨怀仁有了什么把柄攥在了章手里,章也没有把握能把杨怀仁怎么样,未来的皇帝就是他最好的保护伞。

    一想到那样的场面,杨怀仁可以仗着皇帝的关系为所欲为,章就感觉浑身冷汗。

    所以他决定兵行险着,往杨怀仁头上扣屎盆子,顺便也给太子也扣一顶。

    只要太子在眼下这件事情上肆无忌惮的维护杨怀仁,那么章就有他的方式去做低了太子和杨怀人的形象。

    将来可以利用两位太后中的一位来架空皇帝的权力,效仿当年高太后时候的故事,让太后掌权,实则是他这个朝堂上的宰相掌握最实际的权力。

    甚至,他也有重新控制赵似,让赵似取而代之的想法,毕竟太子他显然是没有机会控制的,可赵似这种性格,他可以随意拿捏。

    杨怀仁再一次紧张起来,他知道他还是小看了章了,章这种老狐狸,绝不是他一招就能打败的。

    关键是杨怀仁意识到章用心之险恶,真的是令人发指。

    杨怀仁就怕大壮意气用事之下做了错事,被章这样的人抓住,以他的年纪太小,如果执政的会主少国疑的理由,把他想当年的赵煦一样架空城一个傀儡任人摆布。

    那杨怀仁所做的一切,就全都是徒劳了。

    杨怀仁更担心的,是以章激进的性格,整个大宋在他和他的集团治理之下,会走上加速灭亡的道路。

    他正犹豫如何把心意告诉大壮的时候,朱太后先发话了,她现在的态度很简单,杨怀仁既然维护了他儿子的声誉,她自然也会毫不犹豫的维护杨怀仁。

    至于这件事背后深层次的意义,她这种直性子可能还看不透,也理解不了,所以她不论做什么,别人都不会当回事,反倒觉得朱太后是个没有城府的人。

    果然,朱太后有点撒泼的意思了,她整张脸都抽动着,气鼓鼓地冲着章骂道,“你个天杀的,羞辱陛下的人你不说惩戒,维护陛下的人你却抓住不放,本宫早就看出来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今天你若是要惩戒杨怀仁,不如把本宫也一并惩戒了吧,若是刚才在内殿里的人是本宫,本宫也会打那个姓郎的畜生!

    不光要打,还要狠狠的打,打死他都是活该!”

    朱太后说得很激动,几句话就让她自己气喘吁吁,向太后当着众人面前不好提醒她,只能赶紧过去抚慰她一下,也背着众人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

    想告诉她有些事不是你声音大就能说了作数的,现在能给这件事下定论的,也只有未来的皇帝,即便她们是太后,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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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大宋介绍:
天才小厨子穿越到大宋,开动头脑风暴忽悠到万贯家财开了家饭馆。
杨怀仁看着水深火热之中的大宋子民大声宣布:“哥来拯救你们了!”
百姓们说:“吃了他做的面,腰不酸腿不疼了,上楼都不费劲了!”
皇帝说:“吃了他做的菜,朕觉得龙体康泰,一夜十八次郎不再是梦!”
将士们说:“吃了他做的饭,砍起胡人来如砍瓜切菜,爽!”
番邦蛮子们说:“我要做宋人!我再也不要做胡人!”
烹东西南北四方菜肴,品酸甜苦辣百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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