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天都塌了
秋后问斩的事情办完了，那头除辛的赦免令也下来了。
除辛算是戴罪立功，故而改为流放。
不过，念在她是孕妇，所以再给了一点恩典，变成了罚款和义工——除辛是大夫，而不良人们成日在外头奔波，所以也需要一个大夫。
知道这个消息时候，付拾一猛然扭头去看李长博。
李长博嘴角微笑平淡温和，仿佛不过是理所当然的小事。
付拾一却知道，要得了这个特赦，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咧出大大的笑容，付拾一一溜烟往外跑：“我去跟除辛说这个事儿！”
心里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美滋滋得很：自家小男朋友，真的就是传说中的人美心善了吧？！
除辛得知这个消息时候，也是惊讶万分。虽然心里也有过一些期盼，但是……多多少少也觉得太艰难，更不敢报着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啊。
惊讶之后，就是复杂。
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除辛心情复杂：“这个孩子……”
“看你自己的想法。”付拾一轻声道：“如果想开始新的生活，也怕孩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那对夫妻仍旧是个极好的选择。”
“如果想留下这个孩子自己养，那也不打紧。到时候对外说你是寡妇就行。不好照顾孩子，你可以搬到拾味馆来。我们那边斜对面，有个小铺面在出租。”
除辛要交罚款，而且巨额罚款，所以估计铺子很有可能保不住。
就算保住了，除辛怕是也不好再回去开铺子。
换个新环境，是最好的选择。
除辛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好，所以只说自己想一想。
付拾一问她：“那你是回家里去住，还是搬去拾味馆住？如果你搬过去拾味馆，那你得为家里出点力。调养身体的事情，就要交给你。然后秋冬咱们还可以开发药膳，到时候赚了钱我给你分红，正好也能够上你的花销。”
这话让除辛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才失笑：“付小娘子真的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整个长安城，最大的大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付拾一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尖：“别别别，别说这话。就很怪。咱们这个事情吧，只能算是强强联手。大家都有好处的。”
到了这个地步，除辛也没什么好说的，尤其是付拾一的一番心意，她也不打算拒绝了：“好。首先第一个就是要调养付小娘子你的身子。”
“这个月痛不痛？”除辛下一秒就进入状态，变成了职业大夫。
付拾一艰难摇头：“你的药，还是挺管用。”
再加上李县令的按时提醒，更是没错过一顿药膳。
所以疗效是在是显著。
除辛紧接着又问了句：“听说付小娘子要办学堂？收费那种？我若是交钱，付小娘子能不能也教教我？”
付拾一震惊脸：“你医术那么好，难道要转行？”
“不是。”除辛摇头拒绝了：“我看了你给李县令和小山缝合的伤口，比自己好愈合进程加快了许多。所以我想，或许学一学这个，能让我医术更好。”
这话除了让付拾一伸出大拇指点赞之外，没别的作用。
付拾一也是由衷的感叹：“我发现，咱们大唐最不缺的，就是一群走在时代前沿的，思想开放的女人。这个胆魄，可比有些男人强多了。”
除辛抿嘴浅笑：“付小娘子就是其中之一。”
付拾一心道：其实我只能算外来的，不算本土的。真正叫人惊叹的，还是你们啊。
这个事情，让付拾一心情很好。所以带着除辛回拾味馆，一路上都是喜气洋洋。
惹得春丽止不住和罗乐清嘀咕：“小娘子这样，好像是娶了新媳妇似的！”
罗乐清本来正用水囊喝水，听闻这个话，差点来个均匀洒水术。
但是想想，又忍不住点头：“其实还真有点儿像呢。”
到了拾味馆，除辛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大家也都听过除辛的故事，但是都觉得除辛其实更像是受害者。
至于除辛杀人的事情，也没人提。
付拾一提醒除辛：“每日早上你过去衙门时候，可以跟乐清一起过去，叫我阿兄送你们也成。尽量别单独出门。”
一个原因是因为除辛毕竟是衙门看管的人，允许外住，都考虑她是孕妇。
而另一个原因，就单纯因为是照顾孕妇。
除辛点头：“好。”
正安顿除辛呢，阿玫就蹬蹬蹬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咱们这条街出拐子了！王娘子家的二蛋子不见了！”
付拾一顿时一惊：“被拐走了？走丢多久了？在哪里走丢的？报案没有？”
阿玫也不知道，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付拾一也就顾不上除辛：“你先自己收拾东西，我们去帮忙找人。”
除辛也点头：“孩子丢了不是小事，快去找不良人。”
谁都知道，小孩子丢了，是很危险的事情。不管是被拐走，还是自己掉井里了，或是伤着了，那都要是要了爹娘的命。
付拾一匆匆出去。
还没到街上去，她就听见了王娘子一家撕心裂肺的呼喊：“二蛋子——二蛋子——”
里头还夹杂着王娘子埋怨婆婆的哭声：“我说了衣裳我来洗，你看好二蛋子，你怎么就非要去洗衣服呢！还把他一个人放在河边！”
王娘子的婆婆也是后悔得不得了，一个字都辩解不出来。
最后王娘子丈夫劈头盖脸将婆娘和老娘都骂了：“老爷们在外头挣钱，就让你们在家看孩子都看不住！这啥子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些！”
然后就是其他人高高低低的劝。
付拾一出去，拦住人：“报官了吗？”
“刚去报了。”王娘子抹眼泪，然后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付拾一：“付小娘子，您帮帮我们吧！衙门的人您都认识，让他们好好帮我们找找——只要能找到，我把所有钱都给他们！”
付拾一稳住她：“先别想这么多。不要钱，我们也帮您好好找。你先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在哪里丢的，什么时候丢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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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0章 哪里去找
王娘子慌忙抹干净脸：“丢了有一会了。在河边上洗衣裳时丢的，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跑走了，还是被人抱走了。”
付拾一明白了。
这就是洗衣裳时候只盯着衣裳，小孩子也没放在身边，所以并不清楚是在哪里丢的，具体是什么时辰。
揉了揉眉心，付拾一再问：“那问过周围的人了吗？”
“那会儿挺早的。”王娘子的婆婆满面懊悔，“没什么人。我儿媳妇在家做饭——”
付拾一又揉了揉眉心，觉得更加头疼了：那么早，出门的人多数也是行色匆匆的，可能留意到孩子的人并不多。
但现在埋怨这些也没办法，找孩子才是要紧。
付拾一一口气小跑回了县衙，然后找到厉海，将具体情况一说。
厉海就亲自带人出去找。
而拾味馆这会儿也是在那附近，开始挨家挨户的问询，看看有没有看见二蛋儿。
李长博也知道这个事情，看着付拾一着急上火的样子，就沉声宽慰她：“兴许是小孩子贪玩，走丢了，仔细找一找就找到了。衙门人手未必够，我去叫家中仆人也帮忙一起找。”
付拾一也没更好的主意，“好。”
但愿能找到。
二蛋儿是王娘子求了好几年才求来的孩子，平时就跟眼珠子一样宝贝。
要是真丢了，王娘子怕也是活不了了。
当然那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走丢了被别人捡走了还算是好的结果。因为通常，被收养的孩子虽然不一定能过得多幸福，但是好歹还能正常生活，能长大。
如果真的是被拍花子卖掉——有那些做杂耍的，也是要买小孩子从小训练的。
甚至，还有一种被明令禁止的东西：会说话的动物。
那就是从小给小孩子灌药，让小孩子长不大。而且会给小孩子披上动物的皮，比如狗之类的。趁热剥皮，然后穿上，这样皮不仅会贴在肌肤上，还会收缩，最终就像是真的长在身上。
这种经过是极残忍的，但是出来的效果，却也是让人惊叹，所以其实这种表演，还挺受人喜欢。
动物的外表。人类小孩的智商。
会算数，会说话，会背诗会唱歌——
付拾一想着这些，都觉得不寒而栗。
李长博稳稳当当的坐着，缓缓道：“先别慌了神，那附近都是家境尚可的人家，治安也一向不错。就算拍花，也不会往那里去。我觉得更像是小孩走丢了。”
“许是害怕挨打，甚至不敢回家。”李长博看住付拾一的眼睛：“你别自己把自己吓住了，反而失去了判断力。”
付拾一和他对视，看着那双平静却温和的眼睛，很神奇的，心情也是一点点的平复下来。
是的，她就是被自己的猜想给吓到了。
付拾一先回了拾味馆。
一问才知道，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只是问出几个见到了孩子的人。但是都只说看到孩子往坊门口去了。
二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已经六岁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满地跑谁都不会觉得奇怪。
所以几个人看见了，也只是惊讶二蛋儿今天一个人跑出来玩，倒没想着拦。
二蛋娘已经哭得走不动。
连喘气都艰难。
燕娘有过同样的经历，就陪着二蛋娘，然后一直宽慰她。
李长博再过来的时候，王宁也是跟着一起过来了。
两人都骑马。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
付拾一看见王宁时候，都愣了一下。
王宁骑在马背上，对付拾一一点下巴：“上来。”
？？？付拾一还没回过神，就又懵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替自家阿娘解释：“阿娘说，骑马比走路好些，可以去远一些地方问问。只是她不认识人，所以得付小娘子跟着一起。”
早就知道王宁是个性情中人的付拾一，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付拾一手忙脚乱爬上马背，然后搂住王宁的腰。
王宁冲着李长博发号施令：“你在附近继续查，我们走远一些。”
李长博应了。
王二祥纳闷的看着王宁带着付拾一骑马走远，没忍住对当事人进行了询问：“李县令，不是说令堂和付小娘子之间——”
这个题方良会。
所以方良很自然而然的答了：“这件事情，大娘子觉得更重要。”
当然个人恩怨可以先抛开。
而且这样一操作，还可以防止李长博和付拾一两个相处太多。
但是这个肯定不能当着外人说。
李长博默默的揉了揉眉心，面无表情的去指挥找人。
王二祥震惊脸：“怪不得李县令会这么好！”
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方良一脸心虚的避开了王二祥惊叹的眸光：这个话，自家大娘子听着一定是高兴死了。
付拾一这头坐在王宁背后，倒是一脸镇定。
王宁也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脸的镇定自若。
但是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只是有条不紊的配合找人。
还别说，还挺默契。
到了坊门口，王宁终于问付拾一：“小孩子最喜欢什么？”
付拾一想了想，实话实说：“那肯定是糖球和杂耍。”
然后她就明白了王宁的意思。
“那边有个卖糖葫芦的，他的糖葫芦味道很好，每天都好多小孩抢着买。我买过两次，很不错。”付拾一指给王宁看。
但是现在，那卖糖葫芦的人不在。
“人呢？”王宁扬眉。
“没来？”付拾一皱眉，只觉得有点儿纳闷：“不可能啊，他几乎每天都来，除非天不好。而且这个要下午才收摊。不然糖葫芦卖给谁？”
“诺，人来了。”王宁看了一看，最后指了指不远处。
果然就看见一个胡须有点儿白的干瘦汉子来了。
说是老头吧，但是又没老到了那个地步。
说还年轻吧，也不算年轻了。
而且背都有点儿佝偻。
扛着个草把子，上头扎满了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就显得更佝偻了。
付拾一一眼认出来：“是他没错。他熬的糖好，挑的山楂果也好，不酸，而且熟透了，去了籽儿之后，裹上糖，外头亮晶晶的，看着就好吃。”
王宁狐疑的回头看一眼。
第841章 吃货境界
王娘子慌忙抹干净脸：“丢了有一会了。在河边上洗衣裳时丢的，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跑走了，还是被人抱走了。”
付拾一明白了。
这就是洗衣裳时候只盯着衣裳，小孩子也没放在身边，所以并不清楚是在哪里丢的，具体是什么时辰。
揉了揉眉心，付拾一再问：“那问过周围的人了吗？”
“那会儿挺早的。”王娘子的婆婆满面懊悔，“没什么人。我儿媳妇在家做饭——”
付拾一又揉了揉眉心，觉得更加头疼了：那么早，出门的人多数也是行色匆匆的，可能留意到孩子的人并不多。
但现在埋怨这些也没办法，找孩子才是要紧。
付拾一一口气小跑回了县衙，然后找到厉海，将具体情况一说。
厉海就亲自带人出去找。
而拾味馆这会儿也是在那附近，开始挨家挨户的问询，看看有没有看见二蛋儿。
李长博也知道这个事情，看着付拾一着急上火的样子，就沉声宽慰她：“兴许是小孩子贪玩，走丢了，仔细找一找就找到了。衙门人手未必够，我去叫家中仆人也帮忙一起找。”
付拾一也没更好的主意，“好。”
但愿能找到。
二蛋儿是王娘子求了好几年才求来的孩子，平时就跟眼珠子一样宝贝。
要是真丢了，王娘子怕也是活不了了。
当然那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走丢了被别人捡走了还算是好的结果。因为通常，被收养的孩子虽然不一定能过得多幸福，但是好歹还能正常生活，能长大。
如果真的是被拍花子卖掉——有那些做杂耍的，也是要买小孩子从小训练的。
甚至，还有一种被明令禁止的东西：会说话的动物。
那就是从小给小孩子灌药，让小孩子长不大。而且会给小孩子披上动物的皮，比如狗之类的。趁热剥皮，然后穿上，这样皮不仅会贴在肌肤上，还会收缩，最终就像是真的长在身上。
这种经过是极残忍的，但是出来的效果，却也是让人惊叹，所以其实这种表演，还挺受人喜欢。
动物的外表。人类小孩的智商。
会算数，会说话，会背诗会唱歌——
付拾一想着这些，都觉得不寒而栗。
李长博稳稳当当的坐着，缓缓道：“先别慌了神，那附近都是家境尚可的人家，治安也一向不错。就算拍花，也不会往那里去。我觉得更像是小孩走丢了。”
“许是害怕挨打，甚至不敢回家。”李长博看住付拾一的眼睛：“你别自己把自己吓住了，反而失去了判断力。”
付拾一和他对视，看着那双平静却温和的眼睛，很神奇的，心情也是一点点的平复下来。
是的，她就是被自己的猜想给吓到了。
付拾一先回了拾味馆。
一问才知道，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只是问出几个见到了孩子的人。但是都只说看到孩子往坊门口去了。
二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已经六岁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满地跑谁都不会觉得奇怪。
所以几个人看见了，也只是惊讶二蛋儿今天一个人跑出来玩，倒没想着拦。
二蛋娘已经哭得走不动。
连喘气都艰难。
燕娘有过同样的经历，就陪着二蛋娘，然后一直宽慰她。
李长博再过来的时候，王宁也是跟着一起过来了。
两人都骑马。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
付拾一看见王宁时候，都愣了一下。
王宁骑在马背上，对付拾一一点下巴：“上来。”
？？？付拾一还没回过神，就又懵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替自家阿娘解释：“阿娘说，骑马比走路好些，可以去远一些地方问问。只是她不认识人，所以得付小娘子跟着一起。”
早就知道王宁是个性情中人的付拾一，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付拾一手忙脚乱爬上马背，然后搂住王宁的腰。
王宁冲着李长博发号施令：“你在附近继续查，我们走远一些。”
李长博应了。
王二祥纳闷的看着王宁带着付拾一骑马走远，没忍住对当事人进行了询问：“李县令，不是说令堂和付小娘子之间——”
这个题方良会。
所以方良很自然而然的答了：“这件事情，大娘子觉得更重要。”
当然个人恩怨可以先抛开。
而且这样一操作，还可以防止李长博和付拾一两个相处太多。
但是这个肯定不能当着外人说。
李长博默默的揉了揉眉心，面无表情的去指挥找人。
王二祥震惊脸：“怪不得李县令会这么好！”
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方良一脸心虚的避开了王二祥惊叹的眸光：这个话，自家大娘子听着一定是高兴死了。
付拾一这头坐在王宁背后，倒是一脸镇定。
王宁也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脸的镇定自若。
但是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只是有条不紊的配合找人。
还别说，还挺默契。
到了坊门口，王宁终于问付拾一：“小孩子最喜欢什么？”
付拾一想了想，实话实说：“那肯定是糖球和杂耍。”
然后她就明白了王宁的意思。
“那边有个卖糖葫芦的，他的糖葫芦味道很好，每天都好多小孩抢着买。我买过两次，很不错。”付拾一指给王宁看。
但是现在，那卖糖葫芦的人不在。
“人呢？”王宁扬眉。
“没来？”付拾一皱眉，只觉得有点儿纳闷：“不可能啊，他几乎每天都来，除非天不好。而且这个要下午才收摊。不然糖葫芦卖给谁？”
“诺，人来了。”王宁看了一看，最后指了指不远处。
果然就看见一个胡须有点儿白的干瘦汉子来了。
说是老头吧，但是又没老到了那个地步。
说还年轻吧，也不算年轻了。
而且背都有点儿佝偻。
扛着个草把子，上头扎满了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就显得更佝偻了。
付拾一一眼认出来：“是他没错。他熬的糖好，挑的山楂果也好，不酸，而且熟透了，去了籽儿之后，裹上糖，外头亮晶晶的，看着就好吃。”
王宁狐疑的回头看一眼。
第841章吃货境界
王宁虽然没看见付拾一的表情，但是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记得他，是因为糖葫芦好吃？”
付拾一沉默了几个呼吸，决定做个诚实的人：“是的。”
于是当那个卖糖葫芦的人过来，王宁脱口而出的，是“来两串糖葫芦。”
买糖葫芦的老板，当然是高兴，摘了两串最大的：“好嘞，一共十个钱！”
卖这么贵的糖葫芦，自然是有它的独到之处。
不仅外头裹的糖特别厚，特别亮，里头的馅也不太一样。
别的山楂的，但是这个有小苹果，有红枣夹着糯米馅的。
一共八个，其中就有四个馅。
王宁没怎么吃过这些东西，还觉得怪新奇的。
然后她就听见了背后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紧接着是含混不清的声音：“好嘞。这个钱给您。然后跟您打听个事儿。”
这话一出，王宁就有点儿佩服付拾一了：先买点东西，的确话就更好说了。
然后王宁也低头咬了一口，同样是“咔嚓”的清脆。
然后入口就是酸甜——外面甜，里面酸，但又不是接受不了的酸。总之就是意外的还有有点儿好吃和开胃。
付拾一笑眯眯咬着糖葫芦，然后问：“您今儿见过一个小孩子吗？还没马腿高，里头穿个大红肚兜，外头是普通衣衫。脖子上戴个纯银的长命锁。”
“嗯，长相嘛——就是总流鼻涕，鼻子底下常年都是黑乎乎的。还老吸溜鼻涕。”
这个形容词……王宁嫌弃的垂眸，刚才还诱人的糖葫芦，这会儿已经失去了它的光芒。
那买糖葫芦的老板摇摇头：“没有，我今天有事耽误了，早上没来。”
说完晃了晃手里的草把子：“货都没开卖呢。”
说话间已经有附近的小孩子捏着钱出来买了——多数只能买一个单个山楂果的冰糖葫芦。
但是他们都会很珍惜的舔着，直到将糖舔没了，才吃掉里头的山楂果。
这就是属于孩子的快乐。
而这种快乐能持续大半天。
糖葫芦老板开始贩卖快乐后，就顾不上付拾一和王宁了。
付拾一看着王宁的后脑勺，问她：“咱们下一步去问问对面杂货铺的老板？”
“嗯。”王宁捏着糖葫芦，小心翼翼控制马儿穿过街道。
然后叮嘱付拾一：“你就别下来了，一会儿你坐前头，我从后头带你。”
付拾一乖乖巧巧的“哦”了一声，然后开始四处张望：如果，自己是二蛋，跑过来发现卖糖葫芦的人没来，又会想去哪里？”
看了半天，付拾一还真有了想法。
一般这个时候，小孩子就算走路，肯定也要选一条看起来比较好吃的，或者好玩的路。
那时候，只有卖蒸饼一类的店开门了。
而左边，就有个卖羊肉蒸饼的。
付拾一控制马儿往那边去了：就几步路，伯母出来就能看见自己吧？
其实王宁进去了就开始后悔：自己都没见过那个二蛋儿，都不知道怎么问！
最后迫于无奈，就将付拾一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杂货店老板被这个描述弄得沉默了一下：“除了红色肚兜有点儿特别，其他的——这个年纪的小孩，不都是这个德行吗？”
王宁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心里拼命回想自己几个儿子这个年纪时候是什么样。
其他几个年代久远了点，有点记不得。
但是李长博，她就很肯定，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李长博再小一点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从来不会这么恶心。
出来后，王宁就发现付拾一没乖乖听自己的话。
登时就拧了眉头，大步流星追上去：“不是说让你等我吗？你骑马技术不行，万一马受惊了你控得住吗？”
付拾一心虚：“我下次不这样了。我错了。”
好在王宁的性格就是对事不对人，训斥过了，就过去了。转而问付拾一：“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付拾一指了指前面：“说是恍惚记得早上是有个小孩儿往那边走，还看了好久羊肉蒸饼。不过他们很忙，就谁也没太关注。”
所以印象也不深。
王宁翻身上马，环住付拾一：“那咱们去追。”
其实王宁比付拾一高大不少，环住付拾一的时候，一点不觉得吃力，于是就忍不住吐槽一句：“你太瘦了。女人太瘦不好生养的。”
一心沉浸在找孩子的付拾一：？？？我刚听到了啥？
付拾一直接原地石化了，然后默默的科普：“我才十四，还能再长的。”
“那还好。”王宁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这个话不合适，尴尬咳嗽一声。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咱们是不是该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过去问啊？”
付拾一也回过神来：“好像是。”
于是两人手忙脚乱的翻身下马，开始一家家的询问。
王宁即便是身份尊贵，可是在做这个事情的时候，那是半点也不见有不耐烦。而且十分尽心尽力，半点也没造假。
就冲着这一点，付拾一都觉得王宁其实是个好人。
这么一路问过去，也不是没有收获，又寻到了几个见过二蛋儿的人。
二蛋竟是一路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走了。
而再往前，就该是东市了。
付拾一和王宁对视一眼。
王宁立刻主动道：“我回去报信，叫长博带人来。你先去找。”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但是你就算发现什么，也别单枪匹马的上。不然连你一起卖了，我们都不知上哪里找。”
付拾一乖乖点头。
等王宁走了，就悄悄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最近都胖了点了，也长高点了，胸口似乎都有点儿动静了，应该不至于看着还像个孩子吧？
不过想着王宁的叮嘱，付拾一还是觉得自己这个未来婆婆怪可爱。
这样的性格其实是好相处的。但是有时候难免也会被扎伤。
付拾一顺着路问，还真是一路就进了东市。
东市和西市不一样。
西市人多，商铺多，也同样更杂。
但是东市就冷清许多，因为东西贵而且好。基本只有达官贵人才会来。
如果二蛋真进了东市，反而估计好找一点。被拐卖几率小一点。
第842章 熊孩该打
这一刻，所有人都深深的感受到了掌柜的心中的为难和艰辛。
尤其是再看一眼脏兮兮的，腆着小肚皮睡得超级香的二蛋儿，闻着那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童子尿气味时候。
众人同情看掌柜一眼。
李长博硬着头皮问付拾一：“这钱，他们拿得出来吗？”
付拾一也不好估摸，“大概……能吧？”
实在不行，砸锅卖铁呗。
然而王宁却说了句：“掌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所有人懵了：？？？掌柜不是很无辜吗？
“孩子不懂事，喜欢乱摸，难道你们也不懂事吗？孩子跑进来，你们没看见，摔了东西，不能全怪孩子一个人。赔钱自然也是按照成本价赔，一个三彩马，成本价多少？至于撒尿和吃东西——这个钱，便不该人家父母赔了。”王宁斜睨一眼掌柜，缓缓道来，然后成功镇住所有人。
就这还没完事：“而且，你扣押别人家孩子，却不问问地址，叫人去通报一声，你可知孩子父母急成了什么样子？你当我们为何过来？人家都报官了！”
“瞧你年岁，也是做父母的人了，难道不知其中的着急？还是说，你气不过，存心折腾别人家？”
王宁一番话下来，掌柜的脑门上见了汗。
付拾一默默的给鼓掌：这三观，太正了。
掌柜的忍不住出声辩解：“我也不知他家在何处，而且，我店里忙得很，如何有空？更何况我以为他家里人就在附近，应该很快找来。”
“事实上，他家人没找来。”王宁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可是却压迫力十足。“你有功夫哄孩子，就没功夫让孩子带你回他家要钱？”
众人开始跟着付拾一默默鼓掌，然后偷偷看李长博：好像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李县令是这样子的了。
掌柜的哑口无言。
不多时，二蛋娘赶到，一把搂住了二蛋儿，先是大哭，紧接着……就是暴打。
还一边哭一边打：“我叫你乱跑，我叫你乱跑！”
二蛋儿嗷嗷哭，可愣是没一个人心疼他。
甚至都还有点儿觉得不够解气。
而等到掌柜伸出了四个手指头的时候，二蛋儿的女子单打，就变成了男女混合双打。
要不说男人就是力气大呢，打孩子都比别人更疼点——
付拾一看着二蛋儿哭得鼻涕泡都出来的样子，觉得大概这一次二蛋儿是长了教训了。
而一帮人也是口干舌燥，嗓子冒烟。
王宁主动道：“都去拾味馆，我给你们买茶喝。”
付拾一小心翼翼提醒：“拾味馆是卖饭菜，茶水免费。”
然后她就被瞪了一眼。
摸了摸下巴，看着王宁飞快往外走，她忍不住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王宁忽然就变了态度呢？而且……还这么的不客气。
李长博嘴唇微动：“这是好事。”
付拾一震惊看李长博：那这个好事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我承受起来有点吃力和惶恐。
“去吧。”李长博含笑看付拾一：“你们骑马先回去。路上买点点心，我们回来都吃点喝点。”
他话音没落，王宁不耐烦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你快点！别废话了。咱们去买点心！你出茶水我出点心，犒劳犒劳大家！”
付拾一脆生生应一声，都不敢用走的，一溜烟小跑跑过去。
上了马背后，王宁问付拾一：“哪里点心好吃？”
“要实惠点的，还是贵的？”付拾一也是实在人，所以就笑眯眯问了一句。
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挡不住王宁斜睨背后的付拾一：“你看我像是缺钱的？”
付拾一再说实话：“太精致的中看不中吃。好吃是好吃，但是不管饱。我觉得不如来点实惠的羊肉蒸饼。”
王宁：……好像是有点儿道理。
“那就都买吧。”王宁纠结片刻，最终豪爽的将手一挥。
于是两人愉快的踏上了购物之路，回拾味馆时候，付拾一险些都提不动了。
许多不良人知道找到了人，这会儿也陆陆续续往回走。
付拾一和王宁刚好将人拦住，叫他们吃点喝点。
要赶回去值守的，也提点吃的走。
用王宁的话说，大家尽心尽力，并不只是职责所在，这份心意，就很值得奖赏。
听完这话吧，付拾一忍不住深深的看王宁，咧嘴笑：“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李县令总是能如此体贴了。”
王宁被夸得脸上生出几分红晕，掩饰的咳嗽一声：“大约是跟他阿爷学的。”
这幅可爱的样子，让付拾一有点想伸手rua一下王宁。
就连珍娘和珠娘也忍不住悄悄到了另一边去一边笑一边咬耳朵。
蔓娘也面无表情的飞快凑一句热闹：“还别说，二蛋儿这一回，算是做了个好事儿。回头给他们送点小麻花。”
众人深以为然的点头。
就在说说笑笑的时候，李长博也回来了。
可惜李长博一个鹅油酥没吃下肚，大壮就惨白着脸回来了：“出事儿了。”
付拾一放下鹅油酥：“出什么事儿了？脸色这么难看？”
大概是职业敏感，她总觉得大壮像是吐过之后的样子——一般这种情况，会出现在看见了比较恶心的尸体之后。
大壮支支吾吾一下，像是有点顾虑：“就是死人了。咱们有新案子了。”
李长博也将鹅油酥放下了。
然后和付拾一就飞快往外走。
付拾一一面走，一面叫上了春丽和罗乐清。
还不忘回头感谢自家未来婆婆：“多谢伯母招待，伯母一会儿在这边吃饭，顺带给我们家新菜点评点评罢！”
想了想，又悄悄叮嘱蔓娘一句：“请卢娘子过来帮忙陪一下客。”
再顿一顿：“另送一份去给太夫人。”
李长博眼瞧着，虽然是脚下飞快，但也忍不住说了句：“付小娘子不必如此麻烦。”
“我不能厚此薄彼，不然太夫人肯定不开心。”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再说了，太夫人也对我很好。不全是为了讨好太夫人的。”
婆媳关系从来难处。
付拾一打定主意两重婆婆，要一碗水端平决不能区别对待，更不能引起两个婆婆之间的矛盾！
家庭和谐，从我做起！
第843章 丧心病狂
一群人跟着大壮到了地方。
付拾一就纳闷了：“这有什么？”
大壮指了指井口。
于是付拾一秒懂。
李长博脸色微微一变。
付拾一慢慢走过去，探头朝着井底下看。
罗乐清在旁边神色复杂道：“这个井，如果是一口甜水井——”
“不会。”付拾一直接就否定了：“如果是每天有人打水，那早就被发现了。所以这应该是一口废弃的井。”
“嗯，周围的人都不来了。因为这口井的水脏。有泥巴。”大壮捂着嘴，艰难解释：“你看井口的青苔和杂草就知道了。不过一直没有填，是留着作急用。”
这个急用，无非是走水的时候，方便打水一些。
付拾一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底下有什么。
但是的确看到水面上浮着一个东西。
毕竟井底下太黑，水面又反光，所以看不清楚。
大壮低声道：“是人。我们看见有乌鸦在盘旋，所以就试着打水。桶下去就碰到东西了。上来时候，里头就有头发。”
付拾一点点头：“你们谁个子小一点？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大壮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块头，尴尬无比：“刚才我们下不去，就是因为井口都太小。下去了，估计上来就不容易了。”
更别说还带别的东西。
付拾一点点头：“不行叫徐双鱼去。”
罗乐清却自告奋勇：“不然我去吧。”
付拾一斜睨罗乐清：“你确定你可以？”
罗乐清郑重的点点头：“我可以。”
李长博也投来了怀疑的目光：“这不合适吧？”
罗乐清就算胆子再大，但也是个女子。底下本来就可能有尸体，而且还又那么黑——
其他几个不良人也是不赞同，直说还是让徐双鱼去。
“叫徐师兄来，又要耽误许多时间。还是我去吧。既然要做这一行，肯定胆子不能小。他们男子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一样可以。”罗乐清看了一眼付拾一：“这一点，我相信小娘子也是一样的。”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去吧。你若不行，我再下去也是一样的。”
罗乐清就去将衣裳的袖口和裤腿都扎上。
还好跟着付拾一出门，现在都穿男装，所以还真是干活方便极了。
这功夫厉海已是过来，厉海亲自给罗乐清绑上了，就怕到时候出事儿。
下去之前，又特地叮嘱了好几遍：“如果有什么，你就用力拽绳子，拽几下我们立刻拉你上来。”
罗乐清都快不耐烦了：“我知道了知道了。”
李长博也叮嘱一句：“万事小心。”
罗乐清下去的时候，还带了一盏油灯。
看着罗乐清一点点下去，付拾一还是多少有点儿紧张，于是冲着底下喊了一嗓子：“记得，不管什么情况，不要破坏证据，不要破坏尸身！”
众人侧目：……付小娘子这师父，一点不疼人。
罗乐清很快就在底下惊呼一声。
随后就没了动静。
大家死死的看着麻绳，发现罗乐清一次也没拽过。
大壮有些惴惴不安：“要不然，还是拉上来吧？人是不是在底下出什么事儿了？”
厉海是沉得住气的，面无表情的盯着底下：“没事，水面还反射着灯，底下也没什么大的晃动，应该没出事。再等一等。”
他这样沉静的语气，多多少少也是让人有点儿安定下来。
又过一会儿，绳子终于是摇动了起来。
众人立刻齐心协力的将人往外拉。
等罗乐清人出了井口，她就立刻深深的呼吸，那贪婪迫切的样子，好像刚才差点在底下憋死。
付拾一上前去帮忙拉罗乐清。
刚一凑近，就在罗乐清身上闻见了熟悉的味道。
那种尸体腐烂的，特有味道。
“底下有尸体？年纪多大？男人女人？”不等罗乐清开口，付拾一就先问了。
罗乐清脸色涨红，气息还是没均匀：“是个小孩子。看不出年岁，看不出男女，都泡发了。”
“我怕一拽就拽烂了，所以就叫你们拉我上来，再然后带个大竹篮子下去，好捞出来。”
说完了这些之后，罗乐清可怜巴巴的问付拾一：“小娘子你有口罩么？给我来两个——不，三个吧。加点姜。”
底下味道太浓烈了。以至于她都不敢张嘴。也不敢吸气。
硬生生憋到了上来。
付拾一听罗乐清说着，只觉得罗乐清怪可怜——可怜的孩子，刚才是真忘了提醒她戴口罩。
竹篮来了个最大的，放不下大人，但是放个孩子还是勉强够。
最重要的是，能放的下去。
罗乐清这次全副武装，重新下去。
付拾一在她下去之前，只说两句话：“注意安全，别逞强。”
罗乐清点点头：“小娘子等着我。我行的。”
厉海再一次将罗乐清放下去。
大壮他们几个忍不住感叹：“罗小娘子真是胆大啊。”
付拾一忍不住笑了笑：什么胆大，都是自己逼的。罗乐清是胆子大点，但是她也是会晚上做噩梦的。就像是刚才，憋得脸通红，可手却一直在抖——那是因为害怕。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浅浅一笑，但眼底却殊无笑意，反倒是有些心疼，大概就猜到了。当即轻叹一声：“就算再胆大，也是小娘子，你们也不许欺负了人家。”
不良人们齐刷刷的应了。
李长博挨着付拾一站了，低头看着付拾一的侧脸，轻声道：“以后若是付小娘子有害怕的时候，还有我。”
付拾一顿时弯起了眼睛：小男朋友可真贴心啊。
侧头看李长博，付拾一郑重点头：“好啊。那以后就要拜托李县令啦。”
这下李长博眼睛也弯起来，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的酒杯，看一眼都让人微醺起来。
而井底下，罗乐清此时只觉得自己心跳得飞快。
井口很深，底下越来越黑，即便是带着灯下去，也只觉得万分压抑。
越是往下，那黑暗就越像是要将人吞食，心跳也就越来越快。
而且还有那味道提醒她：你离尸体又近了一点。
尸体是仰面朝上的。
所以刚才，罗乐清将对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从前她觉得小孩子白白胖胖的挺可爱。
但是现在，她觉得白白胖胖是很吓人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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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4章 小心翼翼
可是怕归怕，罗乐清还是只能不断在心中念叨：千万勿怪，千万勿怪。
然后还要伸出手去，将篮子小心翼翼的竖着压进水里，然后去捞尸体。
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是光是这样，对于罗乐清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偏偏水波一动，那尸体还会晃来晃去——
那就更折磨了。
尝试了几次，罗乐清还是没能够将尸体成功弄进篮子里。
反倒是自己体力都快耗空，忍不住有点儿气喘吁吁。
而在这种臭味下，喘气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折磨。
罗乐清想到了放弃。
付拾一那一句“不行就上来”，一遍遍的在她耳边回响，带来了巨大的诱惑。
让她不停的纠结。
偏偏这个时候，井口上有人冲着底下喊：“不行就上来。”
是付拾一的声音。
可不知怎么的，这会儿听见这么一句话，反倒是让罗乐清一下子冷静下来。
脑子里那些纷纷扰扰也归为平静。
放弃吗？罗乐清自嘲的笑了笑：我有什么资格放弃？如今，和从前不同了。放弃，便需永远陷在泥潭里。
罗乐清抬头去看井口。
井口很亮，和底下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人在井口朝下看。
罗乐清知道，应该是付拾一。
她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咬了咬牙：付小娘子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为何做不到？都是人啊。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东西。
比如未来。比如耶娘。比如敏郡王。比如从前的自己。
下一瞬，罗乐清伸出手去，屏住呼吸，一手拖着篮子找角度，另一只手，则是毫不犹豫的挨上了尸体！然后小心翼翼往篮子里推。
入手是一片滑腻。
虽然罗乐清尽量是推在衣裳上，可手指尖还是止不住的就碰到了尸体裸露在外的肌肤，那感觉……像是摸到了猪油。
又像是摸到了滑溜溜的面团。
罗乐清头皮都炸了，身上的鸡皮疙瘩也是一层一层的起。
那感觉吧……简直是叫人终生难忘。
不过她咬着牙没松手——这个时候松手，那就等于前功尽弃，罪也受了，事还没办成，亏死了。
其实有些事情，做了也就不过如此。
内心的恐惧也就随之消散。
反正罗乐清最后虽然还是觉得恶心和头皮发麻，但是恐惧害怕是真没了。
她一点点的小心翼翼将尸体推进篮子里，保证尸体能被篮子带上去后，就开始疯狂的拉绳子。
厉海一直都盯着信号绳，这会儿一看见信号，登时就起身，一把抓住了绳子，沉声道：“快拉。”
刚才只有罗乐清，拉着还算是轻松。
但是现在加上一个湿淋淋的尸体……
死沉死沉，也不是没有道理。
哪怕是个童尸。
伴随着罗乐清和尸体上来，那股臭气也是越来越明显。
几个拉绳子的人，都有点儿不同程度的憋气。
付拾一侧头对李长博嘀咕：“看来死了有几天了。”
李长博脸色不大好看：“可是最近并没有人报失踪。”
所以，死者身份恐怕都不好确定。
当罗乐清探出来那一瞬间，厉海就立刻伸出手去拉了罗乐清一把。
罗乐清却提醒：“小心尸体。”
厉海微微一顿，随后动作缓和许多。让罗乐清跳下井口之后，他亲自上前一步，单手就将竹篮拎出来。
众人：……原来我们的不良帅，力气这么大。
厉海看着那泡得肿胀难辨的童尸，面不改色的缓缓将竹篮放在地上。
那样子，竟是没有一丝丝的波动。
付拾一瞅了一眼尸体，从那鼓出来的眼球，吐出来的舌头，以及肿胀的嘴唇，还有像蛤蟆一样的小肚皮，就有了大致的推断：“至少死亡三天以上。虽然现在气候还不算冷，但是井底还是温度较低的。现在尸体已出现巨人观，而且是泡在水里，所以应该是需要更多时间。我推断，可能是五六天左右了。甚至七八天也有可能。”
一般来说，出现巨人观，在空气中，这个温度下，需要三天到四天。而在水里，这个时间就需要更长。
李长博听完了付拾一的推断，扭头就吩咐：“去问问万年县那边，看看他们有没有报案失踪的。”
长安县这边没有，那就也许在万年县那边。
不良人一溜烟小跑去万年县了。
至于尸体——只能先带回衙门去。
回去之前，付拾一问了罗乐清：“底下没别的东西了吧？”
罗乐清抖了抖，迟疑一瞬：“要不，我再下去看看——”
厉海凑上来，言简意赅：“水底可能有。”
这一瞬间，罗乐清整个人都是萎靡了。她震惊又哆嗦的看着厉海。
付拾一也是震惊：原来厉海这么不会怜香惜玉吗？
结果下一刻，厉海面无表情道：“玩笑。”
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
付拾一和罗乐清先是对视一眼，然后都更震惊了：这哪里像是个玩笑了？
罗乐清搓了搓胳膊，干笑一声，艰难道：“厉郎君真是……有趣。”
“是挺有趣。”付拾一干巴巴的附和，充满惊叹：“世界上面无表情开玩笑的，能把玩笑说得比真话还像真话的，大概只有他了。”
捂住胸口，付拾一替罗乐清感叹：“我觉得，受得了这个玩笑的人，需要一颗强大无比的心脏。”
譬如他们这种凡人，就承受不了。
罗乐清深以为然的点头。
她问李长博：“你受得了吗？”
李长博沉默一瞬间，实话实说：“我刚才在想，不良人里谁适合去。”
这个笑话是真笑话。
瞬间付拾一和罗乐清都没忍住，扑哧乐了。
李长博也露出个浅浅的笑意来。
不远处厉海听见笑声，回头看一眼，认真思索：要过这么久才笑吗？
这个问题，直到回了衙门，厉海也没想明白。
直到万年县那头，传来消息说最近两个月都没有小孩子失踪的报案，厉海也仍旧是没想明白。
当然，李长博也想不明白。
他盯着当时尸体上的衣裳，说了句：“这个孩子身上穿的衣裳，不便宜。”
付拾一接话：“这么大个孩子，看样子就知道精心养着的，可是却愣是没有人报案——难道不是长安人？”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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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5章 学会听话
如果真不是长安人，那孩子是怎么到了长安的？
付拾一想了一想，只觉得细思极恐。
而李长博的眉头已经死紧：“不管如何，先验尸吧。”
“尸体已经巨人观，为了避免炸裂，可能对尸体要有所损毁。”付拾一提醒李长博一句。
“嗯。必要时候，可以开腹。”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后果我来承担。一定尽快破案。”
随后问了句：“能复原出孩子的样貌吗？”
现在这幅样子，说实话，连个人模样都看得很勉强。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其实会比成人要难一点。我遇到的这种案子少。而且小孩子因为发育未完成，所以其实五官更难确定。”
“我试试，但是画出来不一定很相似。”
付拾一没好意思说，自己过来时候，还是个实习生。
所以业务不算特别熟练和广泛。
之所以后头其他方面还好，纯粹就是因为住在义庄，以及阿爹本身就是个仵作。
所以练着练着，也就熟练了。
可有些东西，不太好练。
难得看见付拾一不自信，李长博微微一愣，随后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无妨。有那么几分相似也好。”
付拾一点点头：“尽全力。”
童尸已经送到了验尸房。
付拾一穿戴整齐，戴上口罩后，就领着刚换过的衣裳的罗乐清进去了。
“一会儿我动手时候，你仔细看。然后咱们就直接跑。”付拾一细细的叮嘱一遍，毕竟罗乐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罗乐清看着付拾一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自主也是紧绷了起来。
“若是不幸……”付拾一沉重的看罗乐清：“记得背过身，护住头。”
这话说得罗乐清更加忍不住的紧张。
徐双鱼在旁边咳嗽一声：“罗小娘子不必如此。付小娘子总说得夸张些。”
付拾一白了徐双鱼一眼：“警惕心这个东西，任何时候都不能少。尤其是做这一行，宁可夸张些，也别掉以轻心。”
不然，真给你来个炸弹，怎么收场？
其实这一次之所以会发现尸体，还因为了二蛋儿。
不良人们找不着，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开始检查各处水井和沟渠。
然后就看到井里有什么东西飘在那儿。
其实要真是刚死的，还未必会飘起来——人刚死在水里时候，大多数会半漂浮，或者沉下去。
直到，尸体开始腐败。腹部开始膨胀。
当然，脂肪多的例外。
小孩子脂肪含量其实会比大人少，如果不是到了这个程度，还真不一定会浮出水面。
自然也就不会被人看见。
而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尸体内气体释放，那么就一定会重新沉下去——而且皮肤和软组织，肌肉都开始脱落烂掉，最终沉在水底的就只剩下一具小小的尸骸。
鉴于这口井不走水根本没人用，那么很可能直到井被填埋，也不会有人发现这一具尸骸。
抛尸的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付拾一下手之前，心中祷告：“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找出真凶。你千万也稳住了——”
然后一刀下去。
听过气球放气的声音吗？
“噗嗤嗤”的声音，一下就冒出来。
然后浓烈的臭气也是瞬间往外喷涌。
付拾一拔腿就跑。
徐双鱼早有准备，跑得比付拾一还快。
罗乐清反应稍微慢了一点，于是就被那股味道熏得有点儿怀疑人生。
即便是秉着呼吸冲出来了，可刚才吸的那一口臭气，也还是让罗乐清有点儿上头。
并且止不住的开始干呕。
付拾一拍了拍罗乐清的后背，跟她解释：“尸体腐败的臭气里，含有有毒气体，虽然不至于把人毒死，但是也会让人产生晕眩，缺氧，呕吐，无力的情况。”
“所以知道为什么要让你跑了吗？”
罗乐清艰难道：“知道了。”
而且这辈子都不会忘。
太……让人深刻了。
付拾一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所以拍了拍罗乐清的肩膀，欣慰道：“能有这效果，就不白受罪。”
徐双鱼同情的看着罗乐清，回想起了自己曾经也被那臭气支配过，差点流下感同身受的泪水：“付小娘子总是如此让我们记忆深刻。”
就不能一开始说明白？
就非要卖关子，让我们好奇，忍不住多看吗？
付拾一义正言辞：“这是在教你们另外一个道理，要让你们明白，听别人说话，保持警惕和防备，是多么重要。”
罗乐清和徐双鱼对视一眼：……深刻。
等到味道飘散得差不多了，付拾一这才领着人进去。
巨大的验尸台上，即便是肿胀得不成样子，可那童尸依旧是没有验尸台一半长。
就显得验尸台更加巨大。
付拾一叹一口气：“开始吧。”
虽然心存怜悯，但是一进入工作状态，心底就只剩了一片清明。
罗乐清和徐双鱼都能明显看出这个变化。
并且都有点儿佩服。
第一步，自然是要先将死者衣服脱下。
刚才怕脱衣服过程中，那鼓胀的肚子就炸了，所以付拾一才决定先放气。
否则还是应该先脱衣服。
脱衣服过程中，第一步，付拾一就指着那已经开了的衣襟，问两个学生：“你们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徐双鱼抢答：“我觉得是凶手没给穿好。”
罗乐清沉吟片刻，摇摇头，试探道：“水泡开的？”
付拾一对两个学生的智商，有点儿失望。
“其实是扯断的。”付拾一给他们看崩口的系带，以及两根还绑在一起的系带：“尸体腐败过程中，衣裳会被撑开。这就是腐败到这个程度，尸体为什么大多数都是衣襟敞开的原因。”
“如果衣服很结实，很可能尸体就会因为压力很大，气体排出——不是从嘴，就是从谷道。一般会从谷道。所以还可能会将腹腔内的肠子推出。”
“这也是为什么女尸大多数到了这个程度，子宫都是在体外的原因。”
付拾一延伸了一下，收回目光重新看童尸：“现在脱小肚兜，然后脱裤子——”
也就自然能确定男女。
第846章 总结讯息
将衣裳一层层剥下来，付拾一开始了正式流程。
“尸体身上衣裳，针脚一般，可能是在成衣店直接买的。”
“但是肚兜却应该不是，不仅布料极好，而且针脚也很好，绣花图样别致不说，还活灵活现。可以作为主要证据之一。”
“死者为男童。”看一眼童尸的性别特征，付拾一沉声描述。
李长博从外头进来，一声不吭的在旁边安静看。这是规矩，验尸时候他是应该在场的。
刚才只是有点儿事情，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付拾一刚才脱童尸裤子时候，就发现了一个事情：“死者脚踝上戴着一对银镯子，不过因为尸体肿胀卡得很紧，所以无法取下。一会儿李县令可以看看，然后画一幅画。也可作为辨别身份的重要证据之一。”
“刚才我仔细看过死者身上，发现死者身上并无什么特殊胎记或是伤疤。也就是说，除了还原面部之外，也就只有肚兜和脚踝上的镯子，能够证明死者身份。”
“可是这两样东西，都可以是转移过来的。”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当即点点头。
这两样证据，都不能完全相信。
付拾一继续验尸：“死者头发开始脱落，尸体腐败已经很严重。皮肉上没有明显伤口，淤血之类的也无法辨认。”
“唯一的伤口，是膝盖上的破损，但更像是小孩子顽皮，自己摔伤所致。手掌上也有皮损，且很轻微，就更印证了这个事情。”
李长博皱眉：“那死因呢？年岁呢？”
小心翼翼掰开了死者的嘴，付拾一伸进去仔细摸了摸牙齿，轻声道：“还没有换乳牙。所以年纪应该不超过六岁。”
“而且恒磨牙也未长出，所以年纪应该更小一些。一般人在三岁左右长齐所有乳牙，六岁左右长出第一恒磨牙。
付拾一思量片刻，给出了个年龄范围：“应该是四岁到六岁之间。其他的我就推断不出了。”
虽然骨龄也能看，但是这个东西，没有先进的仪器，还真没办法看出来。
李长博颔首：“记下了。”
“至于死因——”付拾一开始一点点摸死者身上骨骼：“身上骨骼没有断裂痕迹。”
“也没有明显外伤。”
付拾一看一眼徐双鱼。
徐双鱼轻声道：“所以应该不是死于什么严重伤势。”
付拾一忽然盯住了死者头部：“等等。”
她觉得自己犯了个错。
付拾一伸手开始摸死者的颅骨。
这年岁的孩子，其实只有头顶有头发。其他部位都是剃了的。
刚才看见其他地方都没有伤口，包括头上和后脑勺，都没有任何的伤口，她就下意识的排除了击打头部致死的可能，也没上过手。
但是现在看着那头顶上的一撮头发，她心里就生出了强烈的遗漏感来。
付拾一上手一摸，倒是没摸到什么骨折。
可却按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当时，付拾一就是神色一凛。
小孩子的头，其实摸起来是有点儿软的。
这是因为小孩子还在发育中，所以骨头会比较软一点，这样既能防止因为太硬太脆，稍微一碰撞就断裂，也是为了方便生长。
所以不应该有这么坚硬的手感。
付拾一神色凝重的将头发扒开，仔细去看刚才摸起来觉得特别坚硬的地方。
就如同刚才的手感一样，其实坚硬的地方，只有一个点。
大概手指头那么大的一个点。
那个黑色的点，深深陷在皮肉中。
因为皮肤肿胀，又被水泡这么久，所以皮肤几乎盖住了那个黑色的点。
付拾一有点儿疑惑：“这是什么？”
她辨认不太出来。
徐双鱼和罗乐清二人也纷纷凑上来看。
李长博也是凑上来仔细看。
四个人看了半天，终于付拾一想起个东西来：“这个，难道是棺材钉？”
徐双鱼大惊：“难道就是这个东西杀的人？”
罗乐清也微微一个瑟缩：“这是什么杀人手法。”
“是邪术。”李长博沉声接过话头，死死的盯着那个黑点，面上虽然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却也看得出来有些微怒气。
“这的确是棺材钉。”
他深吸一口气，解释这个邪术：“这是一种传闻。据说棺材钉能镇住死人，所以也就有辟邪的功效。”
“棺材钉有封和镇的效果。用棺材钉从头顶钉进去，那么就能将人的灵魂直接封在身体里，再也出不来。”
“自然，也就没办法投胎转世。”
李长博脸色微沉：“一般，会用来对付仇人。或者镇压什么人。”
“我曾经看过一个卷宗。一个少女因有些异能，据说是能通鬼神。其他人觉得她会妖术，所以村民就联手起来，将其绑住，将棺材钉钉入颅顶，再行收敛。”
“为的就是防止她死后再变成妖鬼。”
说到这里，李长博轻叹一声：“后来其妹说漏了嘴，众人才知晓，其实是那少女为了赚钱糊口，故意故弄玄虚，好就叫其他人知道她有异能，从而骗钱。”
“这个事儿最后惊动了官府，可人多，不是哪一个动手，就只能法不责众。最后不了了之。”
听完这个话，验尸房里着实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
付拾一最先回过神来，盯着那黑沉沉的棺材钉言道：“如果真是棺材钉，那肯定钉进去后会死。那个长度，等于直接贯穿整个脑部，破坏了其中的脑组织。”
“能不能封住灵魂我不知道，但是肯定能造成脑死亡。”
人一旦脑死亡，那么就会失去整个意识。
似乎也约等于是镇住了灵魂？
如果是平时，想到这个，付拾一说不定会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异曲同工给逗笑。
但是看着童尸头顶这个钉子，付拾一只能皱眉，缓缓问了句：“那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下这样的狠手？”
“而且这么一个小孩子……能和谁有这么深的仇怨？”
众人都是沉默了。
这个问题，往下一深思，多少有些叫人心头不适。
小孩子就算再熊，也不至于被人仇恨成这样。
所以如果真的是因为仇恨，那么很有可能是家族之间的仇隙？
可是大人之间的事情，如何要牵扯到一个稚童身上？
第847章 具体死因
沉默之后，罗乐清反倒是对另外一件事情比较感兴趣：“付小娘子刚才是怎么想到头顶的？”
这个问题让徐双鱼也有点儿好奇：“是啊，付小娘子是怎么想到了头顶的？刚才不是都一眼看过去了？”
尸检，是要从头摸到脚的。
付拾一轻声道：“可能是冥冥之中，有灵吧。因为剃头，我有点忽略了头顶。但是刚才看一眼，我就是觉得有哪里遗漏了。”
这话说得，众人都是不由得有些心头一紧：付小娘子这样一说，未免也有些太渗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徐双鱼都有点儿不敢去看那童尸。
李长博淡淡解释：“无非是因为刚才没检查，和一贯以来的习惯不同，所以做完了有些不适应。”
“就算真有灵，也只有感激你们的，怕什么？”
面对李长博的一脸浩然正气，付拾一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
徐双鱼和罗乐清两人也是面色稍缓。
“那这个是死因吗？”李长博问了一句。
付拾一沉默了一小会儿。
这个怎么说呢……
徐双鱼弱弱道：“伤口泡太久了，皮肉有有些腐烂，如何看得清楚？生活反应不是很明显——”
付拾一轻声道：“如果真的为了镇压灵魂，多数都会是活着时候就动手吧？人死了，不是魂魄就离体了吗？”
而且颅脑就算受损严重，但是可能也会持续一会儿生命体征。
因为伤口问题，所以从外表是无法看出来这到底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
“那如何确定死亡原因？”李长博皱眉。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轻声道：“只能仔细内部检查。中毒，窒息，外伤，都会有痕迹会表明的。”
这就需要耐心检验。
“还有个办法就是开颅。看看是否有严重的颅内出血。”付拾一看一眼童尸：“但是这个要放在最后。毕竟这种，是家属不太愿意接受的。”
如果只是开腹都还好。毕竟缝合上了，穿上衣裳也看不出什么。
但是脑袋……
李长博颔首。
方良干脆去给李长博端了个小马扎过来——这是付拾一端过来的，为的就是坐在那儿看两个学生解剖青蛙或是麻雀，小猪。
那时候，付拾一一般是悠闲的坐在小马扎上，然后还有茶水可以喝。
方良一直觉得，付拾一这个小马扎是很好的东西。
能折叠，方便携带。
还能放躺下去，让人半躺着。
所以，方良偷偷摸摸给自家郎君做了好一点的——付小娘子的是竹子的。他给自家郎君做了个好木头的。
上头还镶了螺钿和宝石。可好看。
李长博看了一眼小马扎，略有点儿嫌弃。
付拾一头也不抬的准备工具：“坐下歇一会，今天一直找人，就没怎么休息过。你伤还没好。而且我验尸完了就能休息，你还要继续查案。”
对于自家未来夫人的提醒，即便是现在环境特殊，李长博还是忍不住的嘴角就有一丝丝温和。
然后自然而然的坐下了。
还别说，真的挺舒服。
于是，李长博又给了方良一个满意的眼神。
方良感激的看付拾一：跟着付小娘子，总是没错的！这就是我以后的正确方向！
付拾一这头准备了工具，就开始开腹。
中毒多半会有内脏出血，或是内脏粘膜出血的迹象。
而如果溺死，或是窒息，也是要看肺部情况来判断。
还有心脏病什么的——
这些东西，都要开腹才能检查。
现在尸体是无名尸，李长博也说了可以动用一切手段——那付拾一就不打算拖太久。
尸体已经腐败成这样，再拖下去，反而很多证据都会消亡。
这还是罗乐清第一次看开腹验尸。
认识了那么久的勘验箱工具，在这一次，也都基本要用上。
所以罗乐清整个人都是处在一个亢奋状态。
以至于都有点儿狂热的盯着付拾一的一举一动。
付拾一一点点切开死者腹部。
连着胸腔一起打开。
除了骨头锯起来有点费工夫之外，其他的都是轻松。
主要是因为尸体已经开始腐败，所以肌肉和软组织都不再坚韧，也没了尸僵。
胸腔腹腔一起打开后，尸体内部的情况就一目了然。
罗乐清看呆了。
徐双鱼也是第一次看童尸，所以也是抓紧时间分析和成年人尸体内部的区别。
付拾一指着依旧显得肿胀和充盈的肠道：“尸体的腐败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因为肠子里是还没消化完全的食物残渣，本来就容易腐败。加上肠道下半截都是粪便。粪便本身也会很快出现发酵腐败。这两种产生的气体，就会将肠道给充满。”
“所以很多死者死后，会造成大小便失禁，也会有这方面的原因。那些气体，将肠内容物顶出去了。”
“尸体放屁，或者叹气，也都是因为这些气体。”
“这种腐败，还会引起腹腔其他器官也开始腐败，膨胀，胀气。所以腹部会有大量气体聚集。到了一定程度之后——”
付拾一不怀好意看一眼罗乐清：“吹过猪尿泡吗？”
罗乐清一愣：“什么东西？”
付拾一：……
这就有点尴尬了。
徐双鱼咳嗽一声：“这个我也没弄过。”
“嗯……好吧。那见过鱼泡吗？”付拾一只好换一个东西举例。
李长博嘴角有一丝笑意：“没杀过鱼的人，怕是没有注意过。”
徐双鱼咳嗽一声：“我还真没杀过鱼。”
付拾一：……失策了失策了，光想着让他们解剖青蛙解剖麻雀老鼠小猪仔，忘了鱼了。
最后她就看向了罗乐清。
罗乐清尴尬的问：“我也只见给阿玫炖过。”
拾味馆每天杀鱼很多。原本鱼泡都是扔了的。
但是付拾一提了一嘴，做了一次，从此那之后就没扔过。
不过别人是没口福吃的。都是给阿玫吃。
中医理论认为:“鱼鳔“及具有滋补的功效;是养颜护肤美容保健佳品，而医学研究发现，“鱼鳔“中含有海量的维生素族群，和多种微量元素，其中维生素A含量超过其他鱼类产品，对美容、补钙都很有好处。尤其是鱼鳔里的小分子胶原蛋白质，是人体补充帮助合成蛋白质的原料。
所以，算好东西。不仅口感很好，食用效果也很好。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明天我就让他们都上拾味馆杀鱼去。
“算了，这个理论我改天再说。”付拾一言归正传，继续验尸。
第848章 言归正传
“刚才验尸之前。要放气就是因为这个。”付拾一略过了肠道那部分：“这个时候里面有气体，尽量就别碰。万一破了，里面的东西就会飞出来——弄脏了我们也不好是弄脏了尸体也不好。”
如此的诉说，让罗乐清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一概灼热目光，往后退了一步。
徐双鱼默默补充：“所以戴口罩，穿罩衣，戴帽子还是有必要的。”
付拾一表示欣慰：孩子都会独立思考了。
“凑过来点。”强行让两个学生凑近一些，付拾一暗戳戳表示：有福可以不一起享，但是有难必须同当。
李长博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总觉得背后隐隐有哪个地方有点儿痒痒。
然后他就迫使自己不去想了。
再想下去，某些不好的回忆，就该蠢蠢欲动。
付拾一拿起了已经发白的肺。
轻轻捏了捏，“肺泡正常，没有积液，也没有水肿迹象。说明不是溺死，也不是窒息。”
罗乐清看了半天，没看出来端倪：“从哪里看得出来？”
付拾一低声解释一遍：“如果是溺死，肺部会被呛进来很多水。如果是窒息，肺部就会有水肿。以后见得多了，你就能一眼分辨出来。”
徐双鱼点头：“是真的，我现在就能一眼分辨出来。从前也看不太出来。”
再看胃部和十二指肠，付拾一取出胃部容物，仔细辨认后，就确定：“是韭菜。”
“胃部没有出血迹象，基本可以排除中毒的可能性。”
“肠道也没有出血迹象。”
“再有就是心脏。”付拾一看住了心脏：“心脏大小基本正常，没有任何出血点，也没有破损和梗塞痕迹——”
话还没说完，付拾一就看到了一点不太对劲的地方。
拿起心脏，仔细辨认之后，付拾一又将血管剪开看了看：“动脉瓣狭窄，这个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
这个是新名词。
李长博理解了半天，试探着问一句：“是天生的，心脏有病？”
“对。这种情况，孩子小的时候，一般可能还看不太出来，或者发病不太严重。但是不能有任何的剧烈运动，否则就会导致心脏病发作。”付拾一盯着心脏，叹息解释：“他这种情况，属于比较严重的。应该剧烈运动就可能会昏厥，心绞痛之类的。甚至可能死。”
“而且，基本是活不到成年的。”
付拾一说完最后一句，便沉默的将心脏放回去。
李长博沉吟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多问，只言归正传：“那孩子的死因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不是。”付拾一摇头，不动声色的看一眼尸体头颅：“目前最大可能是那钉子是死因。因为如果是心脏病突发，会有痕迹和症状证明。但是孩子死的时候，心脏正常。”
徐双鱼喃喃道：“会不会……他死了没人报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先天性心脏病。
注定活不到成年。
就算父母心疼，可能也对生死的事情，就看淡了。
付拾一摇头：“不知道。这个事情也不归我们管。专心验尸，其他的交给李县令。”
李长博接过话头：“我会查清楚的。”
罗乐清问付拾一：“那如果怀疑是棺材钉，咱们要怎么办？”
付拾一就看李长博。
揉了揉眉心，李长博凝重道：“那就打开颅骨看看。再将棺材钉也取出来，或许也会是线索。”
既然李长博都拍板了，付拾一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直接准备颅。
不过在开颅之前，付拾一发现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因为，付拾一在喉咙处，摸到了异物。
稍微用手指一掏，就硬生生的掏出了一个铁蒺藜来。
要不是戴着手套，肯定就将付拾一的手指头扎破了。
铁蒺藜是掏出来了，但是上头挂了很多的软组织和粘膜。
“怪不得巨人观只顶出了舌头，将这个顶不出来。”付拾一有点儿惊呆了：“这东西也太恶毒了。”
这种东西，卡在喉咙里，最开始肯定也就只是卡住了。
但是等尸体开始肿胀——那些尖刺就直接扎进了喉咙的里。完全不会出来了。
罗乐清他们也都呆住了，然后好半晌才喃喃的说了句：“那是活着时候就塞进嘴里的吗？”
付拾一撑开死者牙关仔细看了看，摇头：“应该不是，口腔里没有明显伤痕，也没有充血痕迹，所以是死后撑开嘴巴，直接塞在了喉咙里的。”
说完这个话，就连付拾一自己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好是死后。不然多遭罪？
合上死者嘴巴后，付拾一忽然听见李长博幽幽的说了句：“你们说，会不会，耳朵和鼻孔里也有东西？”
众人齐刷刷的看住了李长博。
李长博就继续轻声说下去：“嘴巴属于七窍之一。”
“可是眼睛也是。”付拾一提醒他：“死者的眼睛很正常。嘴里含着东西，是不是……为了一些别的原因？比如墓葬里，尸体口中多含东西。”
比如玉石，珠宝。
“那有可能是为了防止怨气散掉。”李长博沉吟片刻后，说了一句。
不过付拾一已经开始检查起了死者的鼻腔和耳朵。
这些都不难，直接将棉签探进去就可以。
然而一戳进去，付拾一就立刻感觉戳到了东西。
很硬，不像是人体组织。
付拾一轻声道：“或许眼睛里并不是没有。”
她开始仔细观察死者眼球。
然后还真发现了东西。
“镊子。”付拾一伸手。
徐双鱼立刻就从勘察箱里将镊子取出，放在了付拾一的手上。
付拾一握住镊子，瞪大眼睛，仔细操作。
银针很细。
跟绣花的牛毛针差不多。
付拾一就这么小心翼翼的用镊子就夹住尾巴上那一点，用力将银针拔了出来。
一根手指头那么长的银针……就这么的缓缓从鼓胀凸出的眼球里缓缓而出。
所有人都是讶然的看着那一截银针，心中一片纷乱复杂。
说实话。
“人死后眼睛浑浊灰白，所以我们谁也没发现眼球里被扎了一根银针进去。”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又开始瞪大眼睛仔细去找另一只眼睛里的。
说实话，挺难找，以至于付拾一眼睛因为瞪大而发酸，不由自主的开始冒出来眼泪。
－－－－－－题外话－－－－－－
我忘记我要存稿的事情了哈哈哈，所以今天还是更了三更。明天真的开始存稿啦~
大家明天见~
第849章 恐怖如斯
直到付拾一眼含热泪，才总算是找到了那一点银色锋芒。
然后小心心翼翼的用镊子夹着拔出来。
同样是手指长。一看就知道两根银针是一对。
当完全拔出那一瞬间，付拾一就忍不住扭开头去，拼命眨眼睛：今天是真受罪了。
没有放大镜，全靠眼睛这么找，眼珠子都要瞪掉出来了。
付拾一心有余悸的想，长期这么用眼睛，容易近视。
她还没来得及叫罗乐清用帕子帮自己按一按眼睛里的眼泪，就感觉李长博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放到托盘里。”
明明李长博没怎么用力，却让付拾一不由自主得反抗不得，只能跟着李长博的动作。
当放下镊子那一瞬间，付拾一就感觉自己眼睛被柔软的布片按住，轻轻的停顿片刻后，就拿开了。
“看看远处，缓一缓。”李长博的言语声，就在付拾一的耳边。
付拾一下意识扭头看窗外。
窗外石榴树的叶子已经开始黄了——原本还有石榴，中秋节时候被摘了个干净，如今就只剩下叶子。
不过也挺好看。
而李长博这一番举动，彻底的让罗乐清和徐双鱼两个人给看傻了。
两人看着李长博眉梢眼角的温柔心疼，默默的收回了目光，并且都觉得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付小娘子和李县令之间可真默契啊……
徐双鱼叹息：我忽然就有点想念我师兄。
罗乐清则是缓缓低头恍惚：也不知道我将来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反正，谢双繁过来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他完全摸不着头脑：“所以你们这是在做甚？也不怕床上这个跳起来打你们？”
这个怪异的气氛，还让他忍不住斜睨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早就松开了手，此时咳嗽一声，就让谢双繁来看验尸成果：“谢师爷你来看。”
当谢双繁看见了那棺材钉，和刚刚取出来的银针，登时就惊了：“噫吁嚱！此人竟然如此的丧心病狂？！我长安百姓危也！”
众人：……谢师爷这是惊得连做文章的话都出来了。
付拾一就更有一种惊天霹雳的感觉：过来十几年，好像也就今天，特别深刻的感受到了古代文化的气息呢！”
李长博倒没太大变化，神色自若：“故而定要查出真凶。如此恶毒之人，必须受到惩处。”
缓缓扭头看自家小男朋友，付拾一眼前一黑：完了。我可可爱爱的小男朋友他被带坏了。
付拾一决定终结这个话题，当即缓缓道：“这个事情，你们回去慢慢商量，我这里先将验尸完成了。我们已经知道了，肯定是不止这一样东西。”
所有人都看住付拾一，然后知到了付拾一想说什么。
人有七窍，这才其中之三。
还有耳朵和鼻孔呢。
付拾一一脸严肃：“直接取，恐怕不好取。所以咱们还是直接开颅吧。”
谢双繁差点晕厥过去：“开脑袋？你们想过这个后果没有？这案子性质特殊，恐怕是多方关注。到时候人家父母找来了，就不怕人家哭闹？”
“他们应该梦见死者哭闹才对。”付拾一指了指那根棺材钉：“耳朵里和鼻孔里的东西，我刚才试了试，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非要直接取出，到时候面皮肯定会被弄坏。还不如从脑子里想办法。”
“至少缝合完了，看着还好看点。”
众人一致认为，付拾一这话挺对的。
就连谢双繁也是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干巴巴的不占理：“可是这个事情，我们不好交代——总不能为了破案，以后动不动就切尸体吧？”
李长博淡淡道：“不必给付小娘子施压。我是县令，真有问题，只管叫他们来找我。”
这话说得——男友力简直是爆棚。
付拾一觉得很有安全感。
所以她拿起了柳叶刀，腼腆道：“那我就开始剥皮啦。”
长安气候多少也有些干燥，所以尸体被这么吹了一会儿，泡肿胀的皮肤，就缩回去一些，变得皱巴巴的，也薄了一点。
付拾一在动刀之前，特地给自己两个学生科普：“你们看，这个样子，再吹个两三天，可能就会有皮革变化了。”
“见过制皮吗？”
谢双繁惊呆了，捂着嘴出去，盯着脚下的皮靴，没费工夫就决定：还是布鞋舒服一些。
付拾一剥皮这个事情，从来都是熟练的。
其实要不是腐败程度高，付拾一这会儿就该交给徐双鱼来办这个事情——练练手，也是好的。
没花多久，付拾一就将头皮整个翻过去，盖住了死者的脸。
罗乐清第一次看这个情况，又是惊讶又是新奇，还有一点点恶心。
当然目光是灼灼的。
半点也不想错过细节的样子。
李长博趁着付拾一用凿子开骨头的时候，忍不住走神：付小娘子其实特别适合做老师的样子。教起东西来的时候，不仅认真，而且细致，还吸引人。果然付小娘子就是厉害的。
小孩子骨头软，骨缝线也没闭合，所以用不着锯子，在最薄弱的地方稍微一敲，然后撬开就行了。
不过这也是个技术活——尽量不能破坏骨头，还是挺难的。
付拾一打开颅骨那一瞬间，就看见了里头几乎被弄成了血糊糊的脑浆。
从里头出血量，付拾一就断定：“这根头顶的棺材钉，应该就是活着时候钉进去的。也就是说，这个就是凶器。”
脑组织最后是被分成了两大坨，轻轻被捧出来的。
捧出来之后，剩下那些碎末，付拾一就轻轻地用勺子一点点舀出来。
那个架势……
罗乐清忽然就觉得挺像是某些吃饭的时候。
这个画面太具冲击力，以至于坚挺了大半天的罗乐清，还是没忍住，冲出去跑到了墙根底下吐了。
李长博也是脸色发白。
徐双鱼死死的咬着牙，不敢张嘴——一张嘴，他也得吐。
等到舀干净里头的脑组织，付拾一就敲了敲剩下那四根小号的棺材钉，轻叹：“这个人可真是变态。”
然后付拾一拎起锤子，一点点将那四根钉子反向敲出来。
那画面，要多震撼就多震撼。
第850章 邪恶术法
一共五根棺材钉，两根银针，一个铁蒺藜。
齐刷刷摆在托盘里的时候，虽然每一个看上去都是平平无奇的样子，可大家伙都一致认为，这几样东西透露出一股邪恶的气息。
甚至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对于这种说法，付拾一点评：“这就是心理原因作祟。”
东西取出来之后，剩下的收尾工作，就交给了徐双鱼和罗乐清两个。
吐过了之后，罗乐清反而是更加精神一些。
付拾一一顿操作猛如虎，这会儿一停下来，才发现自己身上贴身衣裳都被汗湿透了。
于是她就迫不及待要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李长博走不开，就叫方良亲自送付拾一回去。
付拾一回去时候，才知道卢娘子和王宁都还没走，正相谈甚欢呢。
虽然年岁也有那么几分差距，但是王宁心态年轻，和卢娘子也有共同话题，一不小心就聊了个十分愉快。
听闻付拾一回来，卢娘子就起身过来看她。
吓得付拾一一个劲的后退：“别过来别过来，腌臜到了你们就不好。一点不好闻。”
她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浓烈腐臭味。
卢娘子就住了脚，破有些心疼：“那你快去洗洗罢。”
王宁鼻子尖，闻到了那味道，于是拿帕子掩住嘴，侧头却吩咐蔓娘：“给你家小娘子准备点茶水点心，清淡些。”
付拾一连忙道：“别太清淡了。要一碗酸汤面！放点排骨或者鱼。我饿死了。”
这个时候，熏得都没什么胃口了，必须喝一碗酸汤才能打开胃口。
而且体力消耗大，适当补充蛋白质，才能保证自己茁壮成长。
而这一顿操作，直接让王宁：……这个付小娘子，是不是太特立独行了一点？
付拾一急匆匆去洗澡，卢娘子拉着王宁也重新坐回去喝茶，笑道：“那酸汤面也给我们尝尝？”
蔓娘应一声。
盘算着，干脆叫做了个口水鸡，然后再来一道红烧排骨，并一人一碗酸汤鱼面。
王宁皱眉抱怨：“那味道我就这么闻着，都有点儿受不住。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一门心思做这些？”
从前是为了给家里人伸冤，自然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现在……不都结束了吗？何苦还继续做？
卢娘子微笑一下，才轻叹一声：“话不能这么说。付小娘子是长安第一仵作，没有谁不服气的。她若不做了，这一身的本事就失传了。”
“别的什么也就罢了。可是这门行当不同。不仅是为了挣钱，更是为了伸张正义。”卢娘子笑容更深：“要不是付小娘子，这会儿我也不知道是流放到了何处了。”
“可惜我却是胆子小，不然我也乐意去做点这样的事情，只当行善积德。”
王宁还是觉得不妥：“她现在毕竟还没成婚，等成了亲，难道还这样？而且还要顾忌夫君的脸面不是？”
说起婚姻，卢娘子对婚姻也是有诸多感叹，就忍不住说了句：“从前我总是想着幼时教诲，当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可惜最后竟是没有个好结果。说句实话，那些年，我并不快乐。尤其是晚上……那真是睡不着，心痛得在滴血，面上还要微笑不介怀。”
“后来我就总想，若是我一开始就不做那贤良淑德之人呢？是不是所有结果都不同？”
卢娘子长长的叹息：“现在我就明白了，人这一辈子，自己活得开心，是极重要的。”
王宁若有所思。
思着思着，付拾一头发滴着水就过来了——做个古代人不容易。头发太长太浓密，洗完了得晾半天。
尤其是付拾一洗完澡想着快点过来，只马虎擦了一下的时候。
付拾一一过来坐下，王宁眉头就皱起来：“你就这样过来了？头发都没擦干？也不梳头？”
“等不及了。”付拾一实话实说：“吃过饭，就要过去衙门继续查案子。这次恐怕是个大案子。”
转头又叮嘱卢娘子：“最近别让木奴出来了。这次的案子，是和小孩子有关。”
卢娘子顿时有点儿警惕：“好。”
王宁更加恼火起来，瞪着付拾一，眉头死紧：“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回头头痛生病，那是能玩笑的？不梳头也就罢了，好歹擦干些！”
“这不是没顾上嘛。”付拾一感受到了王宁着急的缘故，登时抿嘴笑起来：“我想早点来陪您嘛。”
王宁的火气，本来都要好像是火山爆发。
但是这会儿被付拾一的蜜糖水一浇，就彻底哑火了。
王宁瞪着付拾一，最后只剩了咬牙切齿：“那也不耽误你擦头发！”
付拾一依旧是笑眯眯：“那不是当着您的面，太随意显得不尊重嘛。”
上下打量了一番付拾一，王宁冷笑一声：“你现在这样不随意？既都如此了，我还在乎你擦头发不擦头发？”
蔓娘进来上菜，感觉到了王宁的怒气，脚下都是一顿，在跑路和劝架之中来回犹豫。
结果下一刻，王宁就扭头吩咐她：“去拿干帕子来给你们家小娘子擦头发！快些！”
蔓娘麻利的放下菜，就出去取帕子了。
想着想着，又有点儿想笑：这李县令阿娘，原来不是要和我们小娘子吵架啊？这么关心小娘子，看来是真动心了？
这么想着，蔓娘脚步都有点儿轻巧起来。
付拾一则是笑眯眯的看王宁，硬生生让王宁没了脾气，只剩抱怨：“你这样，长博跟你学，也学不出个好的来。”
“是，您说得对，以后我要注意。不能带坏了李县令。”付拾一诚恳认错。
一旁的卢娘子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嗤”的一声，那种火苗熄灭的声音。
然后她就看着哑口无言的王宁乐不可支：要不然怎么说，一物降一物？这种脾气，还真就得付小娘子这样的才能压得住。
蔓娘将帕子送来，卢娘子接了过来，笑盈盈温柔道：“我来给你擦罢。你自己也不好弄。”
王宁也伸手：“一起吧。早点擦干，让她吃口饭菜。然后也好给长博送点去。”
付拾一笑眯眯的坐那儿不动了：“那我今日可是享福了。看来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啊——”
王宁硬生生就被她给气笑了。
第851章 愉快吃饭
付拾一觉得，自己大概是在今天彻底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种爽歪歪，怕是人生不会再有。
两大世家女，给自己擦头发——
除了猥琐一笑之外，付拾一还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王霸之气：还有谁？！整个大唐还有谁！
卢娘子揉着头发，有点儿羡慕：“付小娘子头发很是浓密。”
“最近掉得有点多。”付拾一幽幽的叹息一声，顿了顿，就开始打小广告：“不过，吃了除辛开的药膳，最近好像又长起来了。”
于是卢娘子和王宁对视一眼，眼睛都有点儿亮：这女人啊，年纪大了，就特别容易掉发。而且头发质量也是大不如从前。到了更老时候，头发就更稀疏。”
付拾一坚决点头：“真的有效。除辛现在就住在拾味馆。一会儿就该下班回来了。”
卢娘子和王宁都表示，一会儿还不着急回家。
头发擦干的时候，饭菜也上齐了。
付拾一二话不说，先喝一口面汤——酸汤鱼的灵魂，是在于酸汤。
因为鱼肉虽嫩，但是煮熟了，多少也有点寡淡。
所以，不是特别入味的话，就容易让人觉得不大好吃。
酸汤呢，讲究一个酸爽开胃，那一点辣味，就是酸汤的点睛之笔。
好的酸汤，酸味是一种清爽又舒适的酸，而不会有别的奇怪味道——毕竟酸菜是发酵出来的，所以做得不好的，味道实在是不太好。
而且酸汤太酸，喝一口就觉得太酸，不愿多喝。
酸度也要恰到好处，才会开胃，才会让人喝完一口再喝一口。
不然，那岂不是不如喝点醋？
张春盛做酸汤是一绝。
里头的泡菜咸味和鲜味也是恰到好处。
付拾一这么一口下去，感觉整个人都是舒爽的。那点清爽的酸，加上一点勾魂的辣，直接就将所有的味蕾都激活了。
以至于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然后就将今日见到的那些恶心全都忘干净了。
所有的心思，都在面前的饭菜上。
而这种专注是会感染别人的——看着付拾一一脸满足，王宁和卢娘子也忍不住喝了一口。
卢娘子赞道：“酸爽宜人，一点辣味恰到好处，既是增加了汤的火热，又没抢了酸味的风头。再尝这个鱼片，薄如纸，味道也入味，又鲜又美。”
付拾一给卢娘子点赞：不愧是大唐第一美食评论家。
王宁顾不上说话，多喝了两口汤。这汤热热乎乎，却半点不粘腻厚重，也不像是那些清淡的汤色那么寡淡。仿佛就能将肚子里火气都顺下去。
也许是美食的功劳，王宁总觉得看付拾一仿佛都顺眼了许多。
吃面是该配点小拌菜的。
蔓娘很体贴的送了个拼盘——清爽的凉拌菜，里面有脆嫩的藕片，还有菠菜，豆芽，昆布丝，胡瓜等，没放辣，就用芝麻油和醋以及一点糖和盐凉拌出来的。
这种口感吃起来就只剩芝麻油的香味和菜蔬本身的味道。特别适合吃面或是配粥。
一点不会抢风头。
付拾一一大筷子面送下去，吃了满嘴的面香，再来一口这个拌菜，或是口水鸡，那味道简直绝了。
排骨是用老豆角烧的。
老豆角豆荚肉厚，里头的豆粒饱满，红烧起来，入味后别提多好吃。
付拾一尤其喜欢吃里头的豆粒。软软糯糯，又带着排骨的香气。甚至比排骨都要好吃。
一顿饭下来，付拾一的嘴就没停过。
吃饱喝足后，付拾一整个人心情就更好了。
那头，叫张春盛给李长博他们准备的排骨豆角菜饭也焖好了，于是付拾一笑眯眯看一眼卢娘子和王宁：“那我先去衙门啦。二位慢慢聊？”
卢娘子温柔应了，叮嘱：“付小娘子还在长身子，别太累了。不然容易长不高。”
王宁追出来，送付拾一去衙门，不放心的问了问给李长博带的什么饭菜。问完了，也不等付拾一回答，就飞快说了句：“你和长博在办案时候，一定要小心。万一再受伤，谁受得住？”
说完这话之后，王宁好像就忽然对饭菜失去兴趣，转身飞快走了。
那衣带翻飞的样子，处处都透出了一股心虚来。
付拾一轻笑出声，提着食盒走了。
方良也已吃过，忍不住和付拾一道：“付小娘子别介意，我们家大娘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有时候脾气急了点。”
付拾一笑眯眯：“知道知道。看李县令就知道，他父母必定都是心肠柔软的。”
“而且，我感觉伯母还是听喜欢我的。”
这话直接就让方良沉默了。
方良特别想问付拾一一句：请问您是哪里来的信心？
不过仔细想了想，又有点儿不确定了，他忍不住狐疑：好像最近大娘子是没再激烈反对付小娘子和郎君的事情了……
那头王宁也是被卢娘子打趣了：“伯母其实嘴上说着不妥，可我看也是十分喜爱付小娘子的。”
“她没爹没娘的，你看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王宁嫌弃脸，否认三连：“我不是喜欢她，我怎么会喜欢她？我绝对不会喜欢她！我就是觉得她可怜。你看人家小娘子都是如何的？她倒好，连一件鲜亮的衣裳都没有！跟个男子一般！”
卢娘子掩口而笑，看破不说破。
王宁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那个除辛，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本事这么大。”
“付小娘子应该不会说假话。”卢娘子一开口，就是信任满满。
除辛在衙门，打了个大喷嚏。
然后旁边的厉海就抬起头来看她一眼，起身默默的将门关上了：天凉，该挡风的。
而除辛则是摸了摸肚子，有些纳闷：好好的怎么还打喷嚏了。难道是谁在念叨我？
厉海沉声道：“我送你回去。”
除辛觉得不是很必要：“我月份不算大，行动还自如的。”
“杀人凶手，太凶残。”厉海只这么一句，脸上坚持半点不减。既然能对小孩子下手，那就会对孕妇下手。
除辛想了想，也没底气了。摸着肚子道谢：“那就麻烦厉郎君了。”
“嗯。”厉海起身，示意现在就走。
于是除辛温柔微笑夸赞：“厉郎君真是个好人。”
厉海面无表情。
第852章 哪里入手
付拾一送饭的路上就碰到了厉海和除辛。
厉海如此细心，倒没叫付拾一惊讶，反倒是觉得放心：“还是厉郎君细心。这段时间，厉郎君就多操心一些。孕妇本就需要人保护。更何况出了这个案子。”
一想到自己身边可能就隐藏着这么一个变态杀人犯，付拾一自己都有点儿发毛。
其他的杀人手段，好歹还可以用正常人思维去推理，而且也不算不常见。
可是这个棺材钉从天灵盖钉进去——一想到就让人觉得头顶发凉啊！
李长博和谢双繁正在商讨从哪里下手调查。
付拾一送了饭来，两人这才觉得有点儿饿。
县衙的食堂虽然也有吃的，但是不良人们那一帮糙汉子吃着还行，但是……谢双繁他们就有点儿消受不起。
精致不精致就都不说了。
基本全是硬邦邦的烤饼配菘菜，胡瓜，芦菔。
偶尔有点零星肉沫。
也就能饱肚子。
而徐双鱼和罗乐清两个这会儿也是收拾完，大概洗了一下。
两人也是饿得不轻。
于是一屋子人，一人捧着一大碗的排骨豆角菜饭，吃得一脸满足。
徐坤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大概是太熟门熟路，所以徐坤都没让人禀告，直接就进来了。
也可能是闻着香味进来的。
徐坤一进来，第一句话就问：“你们这是在吃什么？怎么这么香？”
“猪肉。”付拾一笑眯眯的拿起勺和大海碗：“徐县令要不要来点？”
徐坤本想说不要——毕竟上流贵族，都不吃猪肉这种腌臜肉。
但是转头一想：陛下都吃得挺香的。
于是他舔了舔嘴，十分矜持：“那就来点，不必太多。”
付拾一带了一小盆，本来想给徐坤多来点。
谢双繁斜睨一眼都快见底的饭盆，笑得很是慈眉善目：“那正好，多的就给我罢。我老了，吃得少点人就晕。”
众人：……讲道理您除了胡子是长了点，脸上是皱纹多了点，可您哪里老了？吃饭能吃三碗的人，比壮年小伙子也不差啊！
李长博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又将碗伸过去。
于是最后徐坤真就只分到了平平的一碗。
而其他人的碗里，都磊出了一个明显的尖尖，而且压得特别紧。
徐坤捧着碗，盯着油亮酱红的排骨块，懊恼：大意了。大意了。
吃过饭，众人才正式开始讨论案情。
之所以叫徐坤来，是因为这个案子，或许不只是长安县这边的事情。
将案情与徐坤说了时候，徐坤就捂着自己的胃，脸色有点扭曲：为什么要在吃过饭后才说！
“这个孩子，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李长博轻叹一声：“所以恐怕万年县那边也需帮着找一找。”
徐坤飞快点头：“应当的应当的。”
“然后，也请徐县令找一找，看看你们那边，是否也有抛尸案。”谢双繁也缓缓言道：“我和李县令讨论过，这种事情，未必是只会有一次。”
“这种棺材钉，是特制的。”李长博拿出托盘，给徐坤看：“是耳朵和鼻子里的，都比正常的短。最初我们觉得像是寻仇，但是现在我与谢师爷都觉得，这个更像是邪教的术法。”
“这个孩子，本身也有蹊跷。”
李长博将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事情说了。
谢师爷沉吟片刻，问了句：“会不会是孩子是被卖掉了。所以才没人报案？”
这个问题，谢双繁也是这么猜的。
“我已经叫人连夜去周边各处县衙问问，看看有没有失踪孩童案。”李长博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若是没有，那就要考虑是被卖掉了。”
付拾一提了一句：“那井应该不会是偶然。凶手应该对这附近十分熟悉。”
徐坤也有点恼：“这些人现在都是怎么了？对个孩子也下得去手？一定要尽快破案，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禽兽！”
李长博却沉默一瞬后，不怎么有信心的说了句：“不过却未必能够查出来。如果真是五六天甚至七八天之前抛尸的，那如今想查起来，便是难比登天。”
因为时间近，还能问问周围邻居。
但是过去这么久，就未必会有人记得了。
付拾一也知道这个事情不容易，当即也是叹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先尽量确认孩子身份。”李长博最终也只能如此说一句，又看向徐坤：“徐县令怕是要帮忙贴告示。”
“这个事情包在我身上。”徐坤半点没犹豫，一口应下来。
然后就领着图回去了。
罗乐清有些迟疑：“若是最终没查出来，那怎么办？”
“就只能送去乱葬岗，或是城外义庄。”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起来。
一直到了天黑，也是一无所获。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往回走。
出了这种事情，两人都在心里琢磨案情，故而也没说什么话。反倒是到了拾味馆，王宁竟还没回家。刚从除辛那儿出来。
于是母子两人便一同家去。
母子两人此时坐在同一辆车上，却也都有些不自然。
李长博正襟危坐，保持着仪态，虽然看似恭敬，但却不经意就透出了那么几分生疏和不亲近。
而王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母子二人之间，既像是隔着天堑，又像是横着鸿沟。
反正哪一个都不是轻易能跨越的。
最终还是王宁打破沉默，没话找话说：“付小娘子这边的饭菜，的确是别出心裁。十分好吃。而且付小娘子性情豁达，又仗义正直，喜欢她的人也不少。”
“嗯。”提起付拾一，李长博的面色终于是柔软了一些，夸奖的话也是半点不吝惜：“付小娘子是极好的。我从未见过比她更好的女子。”
这一幕落在王宁眼底，就让王宁有点酸溜溜。
最终，王宁还是压下醋缸子，问李长博：“你想清楚了？”
李长博扬眉：“阿娘应该知道，我不是喜欢玩闹的性子。我自也是深思熟虑过。”
王宁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更加觉得付拾一到底是何德何能。
沉默良久，王宁说了句：“这个事情也不着急，付小娘子年岁还小，你再看看。我也再看看。”
第853章 退让一步
李长博却没顺着王宁的意思，反倒是郑重其事说了句：“付小娘子很好。”
王宁哑然失笑，只是眼底却有点儿心酸就是：“只是等两年。就算家里这边，也要再看看。两家结亲，要准备的事情也不少。”
她语气缓和，并不像是从前那样暴躁，李长博有些讶然的看了一眼。
而后，李长博就深吸一口气，垂眸道：“付小娘子还未及笄，本就只能再等等。”
王宁松一口气，转头道：“等付小娘子及笄，我准备一份大礼。”
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只是她家中并无长辈——”
所以谁来操持主办及笄礼？
这个话题一开，登时就让李长博也沉默下来，最终他哑着声音道：“到时候再看。不行……”便请陛下着人出面也行。
总之是不能委屈了付小娘子。
而王宁那头也有自己的思量：如果不行，自己去请几个好姐妹帮忙主持也行。
这头娘两回家，气氛倒是难得和谐。
以至于李春山都有些惊讶。
两人再一同去了杜太夫人那儿问安，杜太夫人倒是很满意：“对嘛，家和万事兴。你们本该是最亲近的，哪能因为一点事情，就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就开始问起拾味馆的事情，最终问的是：“都吃了些什么？”
得知自己这头一样没少之后，杜太夫人就满意点点头：“付小娘子是个细心的。”
花嬷嬷在旁边站着，都不好意思说，这个事儿要敢不一样，太夫人肯定能惦记好几天……
王宁也是有点儿哭笑不得。
自从中秋节后，这还是一大家子人第一次这么和谐。
李春山擦了擦眼底喜极而泣的泪水：终于不用夹在中间了。
王宁趁机提起了回去的事情：“下个月我们便打算回去了，婆母要不也跟我们一同回去吧？”
这话纯粹是试探的。
王宁可不打算将李长博一个人留在这边——那不然到时候，小年轻们情到浓处，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那可怎么办？
杜太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只似笑非笑看王宁一眼，却不戳破：“那就算了。我等长博娶亲之后，身边有人盯着他了，再回去不迟。”
李长博毕恭毕敬：“其实就算成亲了，祖母愿意跟我们一同住着，也很好。我们带着祖母游山玩水去。”
李春山听得瞪眼：“胡说！你祖母只不过是暂时不放心你。难不成还要一直守着你？我与你几位叔叔，都等着孝敬你祖母呢。”
世家大族辈分最高的太夫人，一直在外头住着，像什么话？
知道的心说放不下孙儿一人在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兄弟不愿孝顺阿娘，所以迟迟不肯接回来呢！
这个锅，他们如何能背得动？
杜太夫人斜睨李春山：“你急什么？这不是还没人指着你鼻子说不孝呢嘛。”
李春山和王宁：……太夫人说话总是如此扎心窝子。
反应了一下，李春山才想起来辩驳：“我是一心想侍奉阿娘，不是因为所谓的孝道。”
“长安挺好。”杜太夫人笑眯眯：“吃食甚多，合我心意，你们要真想侍奉，不如搬过来。”
这话让李春山和王宁都迟疑了：“族里怕是丢不下——”
“所以你们就想着让我回去？！”杜太夫人柳眉倒竖，骂起儿子半点不心软：“合着我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了你们去做违心的事情？”
李春山懵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片孝心，怎么还成了让阿娘受委屈了。
王宁无奈开口：“阿娘喜欢哪里，就住在哪里。我们纵分不开身，让长博他们几个小的来照顾您陪着您，也是理所应当。就怕阿娘您不高兴——”
“我很是高兴。”杜太夫人拍板这个事儿：“也别下个月了，这才月初哪。改明儿长博忙完了手里的案子，请付小娘子过来，一起吃个团圆饭，你们就出发吧。再冷，路上也受罪。”
深明大义的杜太夫人很是喜滋滋：“听付小娘子说，天冷了，蜀地人就要聚在一起吃火锅，吃烤肉。咱们也试试这种新奇的吃法。”
李长博咳嗽一声，试探道：“付小娘子说，明年开了春，打算回蜀地一趟。那时候锦官城那边，也要修河坝验收，所以陛下应当也会让我跑一趟。我们就打算一起出发。要不，祖母也跟着我们去？”
杜太夫人眼前一亮：“甚好，甚好。我还是年轻时候去过一回锦官城。那里的木芙蓉，开得甚好。甚好！让我至今都魂牵梦萦呐！”
众人：……确定是木芙蓉？家里花园子这么多花，也没见您多爱啊！
李春山有点反对意见：“但是，阿娘的年岁摆在这里，蜀地路又难行——”
“付小娘子说，我好好吃饭，活个十年八年的没问题。”杜太夫人板起脸来：“付小娘子说，人越是年岁大了，就越要多活动。成日不动，反而容易生病。”
众人：付小娘子她是个仵作，她不是大夫啊！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说得对。”
又看向自家耶娘：“耶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祖母的。”
这个事儿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李春山只能应了。想了想，又看王宁：“要不然，你也跟着一起去？”
王宁犹豫：“我跟着？能行吗？那你一个人在家——”
“那时候，族里要忙着春日祭祀，还有些杂事，我在家忙这些。”李春山说得义正言辞，但是也不能掩盖他潜台词的怂巴巴。
李.真妻管严.春山。
王宁温柔一笑：“也好，到时候让长宁和长峻都跟着你好好学学。过两年，叫他们自己能独当一面，你也就能歇了。”
杜太夫人摆手：“这些事你们夫妻两个回去商量去。我就不管了。长博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王宁夫妻二人告退出去，李长博依言留下。
杜太夫人朝着李长博挤了挤眼睛：“看出你阿娘了的变化没有？”
李长博老实点头：“阿娘……应当是同意了？”
“同意的话，她必是不会说的。”杜太夫人对自己儿媳妇很了解：“付小娘子也不和她恼，她自己闹着闹着也就觉得没意思了。再说了，她心里到底对你也是有亏欠。”
紧接着，杜太夫人笑呵呵给自己孙子出主意：“你得多跟付小娘子学学。你阿娘啊，吃软不吃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