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且归家去
第二天好在就放晴朗了。
造成的时候,空气清新得不像话。
付拾一和李长博在用早食的时候,简单研究一下,就决定骑马回去——太阳不大,刚下过雨,一片清爽,正适合骑马。
最关键的是,道路上的黄泥,有点泥泞,骑马比坐车好走。
方良骑马带着春丽。
付拾一骑着那一匹矮脚马。
而李长博骑那一匹黑马。
付拾一如今上下马背已经能娴熟了——事实上,熟能生巧这个词,永远适用于任何事情。
骑马回长安,对付拾一来说,还是有点新鲜和艰难。
不过,付拾一私心想着:骑电瓶车也没什么好难的。而且骑电瓶车还需要人为控制,但是骑马不用。大概方向对了,马儿自己也会辨认路,还会避让别人。
算是智能驾驶。
路过藕田的时候,李长博让方良去问了问,买了一大包的莲子,荷叶。
还问了问藕。
藕却还没下来。
但是付拾一抱着那一大包的莲子,眉开眼笑。
李长博也忍不住眉眼一弯。
远远看到长安城时候,付拾一已经腰酸腿疼了——骑马好玩,但是摩得大腿内侧皮都要破了。
付拾一问李长博:“李县令你觉得,幻术师找到没有?”
李长博说了句实话:“恐怕没有。我想,或许人已经是死了。或者就真是带着钱跑了。”
叶元旺的金饼子,也算是个不小的诱惑。
毕竟表演幻术,也是个劳累的事情。
他反问付拾一:“付小娘子觉得呢?”
付拾一斟酌一下,轻声道:“他要是真自己跑了,没必要弄伤自己。而且,也没必要只骗十个金饼子。叶元旺看上去……挺好骗的。”
李长博沉默了一会儿,于是点点头:“有道理。”
不过人找没找到,回了衙门,一问便知。
结果刚进城不远,就看见了王二祥。
王二祥是看见了李长博的马,才看到了李长博。
付拾一看穿王二祥的心思,忍不住吐槽:果然在哪个时代,男人们爱的东西是一样的。美女和宝马,就是男人心中永恒的梦想。
不过现在这个宝马,是真正的宝马。而且估计李长博这个马,比起名贵跑车,半点不逊色。
所以在人群里,李长博就是最亮眼的崽。
而付拾一骑着那匹矮脚马……就不那么耀眼了。
不过王二祥还是惊讶得差点蹦起来:“付小娘子居然会骑马!”
付拾一忍不住挺直了一下背脊,淡然道:“刚学会的。”
李长博偷偷看她一眼,忍不住微笑一下:付小娘子真是可爱。
王二祥围着付拾一转了好几圈,最后才蹦出一句来:“付小娘子果然是付小娘子。”
不愧是一个手指头能戳死人的主,骑马一下子就会了。
付拾一对于这个夸奖:???我黑人问号脸?
因为遇见了王二祥,所以付拾一他们没等回衙门,就知道了幻术师泰通还是没找到。案子根本就没破。
付拾一斟酌了一下,忍不住还是将心头吐槽说出来:“我觉得,李县令真是比徐县令强太多了。”
王二祥表示附和:“今儿徐县令都叫人过来问了三回了,就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好去破案。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那没发现什么别的证据?”
王二祥摇头:“厉海也是一无所获。城门口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一个人,就这么硬生生失踪了。半点踪迹也没有。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
到了衙门门口,付拾一跳下马,让春丽先将莲子和野葡萄送回去:“别闷着,闷着容易坏。”
春丽撒丫子就跑:“小娘子放心!我再回去看看茄夹!有的话,我给小娘子送来!”
付拾一不得不拔高声音:“多拿点!”
李长博看着春丽的背影,斟酌着说了句:“付小娘子该换个靠谱的人跟着。”
方良虽然也会有点不靠谱,但是总体来说,李长博还是很满意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知道他是好意,但是还是笑眯眯道:“我觉得很好。能跟着我,胆子大,力气也大,不比那娇滴滴的好用?李县令不许这样说春丽,叫她听见,会伤心的。而且她还小呢。”
大家都听出来了:付小娘子这是自己乐意纵容着春丽。
李长博也没辙了:“是我唐突了。”
等着看热闹的众人:李县令就这么脾气好吗?假的吧?
方良心里头就开始嘀咕: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一物降一物!
付拾一还提醒李长博:“李县令不是给太夫人带了野葡萄和蘑菇?快叫方良送回去吧。这些都是鲜货,不能久放的。”
李长博看方良一眼,不用出声,方良就领会了。
然后李长博与付拾一问了问长安县这边有没有案子,得到否定答案后,两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再然后,徐坤的人就来了。
看见李长博那一瞬间,如同看到了救星:“您快去看看吧!我们徐县令都要愁坏了!”
泰通本身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可架不住泰通的本事却大有名气。
所以不少达官贵人都来过问这个案子,关心泰通能不能找到。
付拾一与李长博对视一眼,连开口都不用,然后就不约而同的翻身上马,直接往西市那边去。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李县令还真是个忙碌命啊。”
李长博温声笑了笑:“付小娘子竟也与我同病相怜。”
付拾一这下也被逗笑了:“得,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王二祥跟在后头,心里忍不住琢磨:这一趟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付小娘子竟然和李县令忽然之间,就像是亲密了许多呢?
不过这个问题,王二祥注定是想不明白了。
也打听不出来:主要是没这个胆量。
徐坤如今人就在西市。
而厉海还在排查平日跟泰通有往来的人。
徐坤脸上是一脸愁容。
眼睛底下两个眼袋也特别明显。
看见付拾一和李长博,他就像是看见了亲人:“李县令啊!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快来看看,这案子如今可怎么办?”
李长博翻身下马,径直问:“金饼子呢?找到没有?”
第564章 贪财所致
徐坤回答得很快:“没有。不见了。当时埋在花盆里,如今却没有了。”
李长博一愣,下意识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也惊了一下:这打脸来得这么快?
“所以我们怀疑,他是不是自己跑了。”徐坤苦着脸:“可是这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啊。”
不仅如此,叶元旺现在还报案了。
叶元旺虽然不在乎那几个金饼子,可他生气。
到了现在,叶元旺终于明白过来,摇钱树是假的,幻术也是假的。
这些都是不存在的东西。
所以叶元旺就更生气了。
泰通两个徒弟,完全是没了主意:钱是赔不出来了,师父也不见了,他们两个怎么活下去都是问题。
两个徒弟商量过后,决定回老家,然后改行,去种地。
幻术他们没学全,变不出来复杂的幻术,所以没办法在长安城里谋生。
付拾一实话实说:“那是真有点凄惨。”
幻术师虽然也不是什么人上人,但是好歹赚钱不难。
尤其是泰通,虽然他没存下钱,但是他买了这家店铺。
这是一笔巨资。
两个徒弟的意思,就是卖了铺子,还了金饼子之后,分一分剩下的钱,作为路费。
徐坤战战兢兢的问:“这个案子会不会成为悬案?”
李长博思量一阵,说了实话:“有可能会。”
徐坤叹了一口气,脸上变成了苦瓜:“那我可怎么交代——”
徐坤本来力求雪耻。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梦想要破灭了。
他垂头丧气的低声喃喃:“这下我真要被笑话了。”
付拾一悄悄打量徐坤,心里头纳闷:徐县令竟然还这么在意这个的?也未免太上进了。上进得都不像徐县令了。
李长博宽慰他一句:“陛下不会为了一个案子换人的。徐县令将万年县打理得也不错。”
徐坤快哭了:“那是以前。最近连着几个案子弄成这样!偏偏还有李县令衬托——”
付拾一顿时明白了:这人和人之间,就怕比较。一比较,就会发现,老话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尤其都是天子脚下的县令。
李县令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能力优秀。
徐县令嘛……就有那么点差强人意了。
徐坤看一眼李长博:“而且刑部有位郎君,要退下来了。”
那语气,透着浓浓的羡慕嫉妒恨。
付拾一耳朵立刻伸长了:难道李县令要升官了?刑部的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着去。
李长博倒是神色不变,言简意赅:“徐县令不必多想。陛下有陛下的思量。”
简而言之就是:想也没用。
然后他将话题重新转到了泰通这个案子上来。
厉海回来时候,还是没有收获。
所有与泰通有关的人,都没有作案的时间。
而那些失踪的金饼子,就成了泰通潜逃的理由。
付拾一不由得问李长博:“西市的店铺这么贵,泰通有必要吗?”
李长博微微摇头:“没必要。所以,我觉得,应当还是人祸。”
泰通必是出了事。
付拾一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微微皱起眉头:“泰通到底去了哪里呢?如果人活着,没有道理他不出现啊。”
“如果人死了,那尸体呢?”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付拾一有疑惑。
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
最后,李长博就提议:“再检查一次。”
付拾一懂得他的意思:李县令这是怀疑,那天检查现场有遗漏。
好在现场还在。
丹宵小小声的说:“这些日子我们也没过去动过东西。”
另一个徒弟储歆也道:“一定要找到师父才好。”
面对这两个徒弟,所有人还是有点唏嘘的。
付拾一重新走进了杂物间。
穿过杂物间,就是后门。
杂物间里依旧是杂乱的,那箱子上的灰痕依旧存在。
那天不见了的,还有一口樟木箱子。
付拾一忽然想起来:“樟木箱子,还装了人,一个人恐怕抬不动吧?”
李长博也颔首:“必是不可能抬得动。”
随后他就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你是说,这个案子,是有同伙。不是一个人做的。那会不会有人派人来将泰通掳走——”
李长博的脑子飞速运转,忽然又想到了那日掉在地上的锁:“如果说,抬着箱子就出了后门,后门上有马车——”
人就可以直接悄悄运走了。
不管死活,可能早就出城了。
所以,厉海排查的东西,没有用。
厉海忽然冷不丁插嘴一句:“那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这个人,必定对这里十分了解。”
厉海指了指后门,又指了指这些箱子:“要么是想好了就用这个箱子直接装人。要么就是临时起意。可是为什么要临时起意?”
“外头有马车。”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不好藏人。
付拾一的脑子也转得非常快。
最快的还是李长博:“有谁对这里非常熟悉?至少要知道这里能直接去后门。”
他问厉海:“那日锁有没有被撬的痕迹?”
厉海非常笃定:“没有。”
“泰通身上有钥匙。”厉海沉声言道:“也许是偷了泰通的钥匙。”
付拾一立刻摇头:“不可能。”
所有人都看住她:“泰通身上不可能有钥匙。他当时在表演幻术。身上一定有很多道具,或者一定会需要换衣裳之类的。所以,他不会在身上带上没用的东西。”
李长博觉得,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轰然被打通了。
他脑子里有念头一闪而逝。
厉海也愣了。
徐坤还有点糊涂:“那要钥匙是怎么来的?难道就是挂在那儿的?”
李长博叫人带了胆小和储歆两个过来,问他们:“后门的钥匙呢?”
储歆立刻回答:“钥匙丢了。本来就只有一把,一直在师父那儿。平日我们也不用后门,所以也没另外配钥匙。从那天之后,就找不到钥匙了。”
“那钥匙是单独放,还是和别的钥匙串在一起的?”李长博随口追问了一句。
储歆下意识的说:“和其他钥匙放在一起,好大一串的。还有很多道具箱子的钥匙——那些都是贵重东西。定做都不容易的。”
第565章 漏洞百出
李长博听完了这话,就微一扬眉。
而后叫人将师兄弟带出去,自己则是问厉海:“人在匆忙的时候,可有闲心拿着一大串钥匙去试?”
厉海摇头。
“那,就算试出来了,有必要带走钥匙吗?”
这下,所有人都跟着摇头。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众人都设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的话,慌慌忙忙的,肯定没功夫一个个钥匙去试。急都急死了。就算真试出来了,那也肯定不会带着钥匙走,随手就扔了。
不过,厉海也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假如是十分了解内情的人,知道钥匙是哪一个,而且留着钥匙还有用的话,那就好解释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
众人就开始苦思冥想:谁比较了解内情,而且留着钥匙还有用呢……
徐坤问了句:“会不会就是他自己跑了的?”
李长博看着徐坤,徐徐问了三个问题:“他欠债了吗?他穷吗?他犯事儿了吗?”
这三连问,直接就把徐坤给问住了。
徐坤愣愣的看着李长博,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
付拾一冷眼旁观都快被徐坤的智商感动了,最后实在是看不过眼,低声解释:“他没欠债,也犯不着捐款跑路。更何况还有这么一个铺面可以换钱,不比那金饼子值钱吗?再有一个就是,他不穷,更不需贪图那金饼子跑路。再有一个,他没杀人放火的,也无需逃跑。”
所以徐坤问的问题,根本就不能成立。
徐坤听明白了,可更郁闷了,小胡子都乱翘起来:“那青天白日的,这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是真着急上火。
厉海提出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是串通好的?”
众人看住了厉海。
厉海沉声道:“若是师徒三人合伙,想骗这金饼子呢?一切倒也说得过去。”
李长博却摇摇头:“还是说不通。他没必要这么做。而且血迹……还有挂下来的头发和布条,以及那一口失踪了的箱子——”
他总觉得,恐怕泰通还是凶多吉少的。
但是李长博这话,也给了厉海一个思路:“那天发现血迹时,还发现凳子不在。泰通极有可能是因此受伤,再被人带走的。”
“最初我们觉得是有人故意如此。但是如果不是呢?”
厉海环视一圈,没往下说。
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
徐坤一蹦三尺高,几乎要大笑出声:“对对对,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猛的一拍大腿,迫不及待的就要去审案。
李长博在旁边悠悠然的看着,半点不打算抢功劳。
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是不是早就有猜测?”
李长博却只看付拾一一眼,一本正经:“付小娘子太高估我了。”
可是狐疑的看了李长博一阵子,付拾一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没错的。
李长博完全不像是临时想到的!
而且,说话不说完,更像是一种提醒——
不等付拾一再说话,李长博已经背着手慢悠悠晃了出去。
这是准备出去看徐坤审案子。
付拾一在跟上去之前,悄悄问厉海:“厉郎君觉得呢?”
厉海依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不过说的话就很有意思:“迟早不都是李县令想到的?”
付拾一:……不得不说这句话很有道理。
但是付拾一觉得,厉海肯定也觉得李长博是早就想到了。
只是没有别的证据支持,所以一直没说出口。
就像是福尔摩斯说过的话:排除了所有的可能之后,剩下那一个不管多不可能,都是真相。
那两个徒弟,看着都很老实,也很胆小。
最关键的是,看着对泰通都是忠心耿耿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二人会做出谋杀的事情来。
徐坤虽然破案上不行,脑子不太够,但是看人还是有一套。
徐坤扫了一眼两个徒弟,就选择了从丹宵作为突破口。
而且徐坤这审案的方式,也是十分的有效——直接什么也不问,上手就打。但是打的,却是储歆。按着丹宵在旁边看。
十棍子下去,储歆就只剩趴着喊疼的份。额上疼出来的汗,在板凳上都滴出一片小水洼来。
牙龈更是因为太用力,都渗出血丝来。
那表情,更是狰狞得跟什么似的。
储歆还好,十棍子都没说要招认。
可是丹宵却吓得不轻。
脸色都白了,双腿更是战战兢兢的——那样子,让人怀疑他甚至是要尿裤子了。
徐坤这才慢慢悠悠的问一句:“你们可有什么话要说?没有的话,就接着打了。”
他一面说,一面还悠悠然的捋自己的小胡子。
这一刻,徐坤就是那种会草菅人命的的贪官形象,半点不带折扣的。
付拾一总觉得,这是本色出演。
储歆呻吟着喊冤:“我们冤枉啊!到底要让我们说什么?我们明明是来报案的——”
“那就再拖下去打,再来十棍。”徐坤笑眯眯,半点不急躁:“打死了,也是没人追究的,到时候往乱葬岗一扔就完事。”
付拾一眼尖的看见,丹宵的裤裆上,缓缓的出现了深色的水痕。
而且扩散得很快,顺着腿往下一路走。
一股淡淡的尿骚味扩散开来——
丹宵软在地上,气若游丝:“我说,我说……别打我……”
徐坤得意一笑,反而更拿腔作调,还漫不经心起来:“那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来听听吧。”
好像听人家几句话,就是纡尊降贵了。
付拾一看了看徐坤,又看了看清风雅月一般的李长博,然后深深感慨:真的是截然不同啊!截然不同!
但是好像,徐坤这样的县令更接地气?更像是个县令。
李长博嘛,还是更像个贵公子。
丹宵这幅样子,最气得慌的是储歆。
储歆瞪着丹宵,企图镇压这个师弟:“你在胡说什么?师父的死,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付拾一:……
其他人:……
徐坤还没反应过来。
李长博悠悠出声:“你师父并未被找到,你如何知道他已经死了?”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储歆的眼睛就更圆了,更有一丝慌乱。
徐坤也一拍桌子:“对啊!难道是你杀的?不然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第566章 真相如何
徐坤的态度有点凶神恶煞。
丹宵吓得更厉害了。
两方的压力让他与有点儿想尿。
但是已经尿无可尿。
付拾一都有点心疼他:可怜的娃,早知道你该多喝点水。
储歆被喝问了之后,一言不发。
嘴巴紧紧闭着,犹如蚌壳。看样子是打算宁死不开口了。
而徐坤这个时候,只看丹宵:“他不说,你来说罢!不说,可别怪我们心狠!”
储歆忙提醒师弟:“这个事情可不能承认!他们也不能将我们打死!”
厉海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凉飕飕的说了句:“谁说的?”
储歆一愣。
毕竟厉海一直都很沉稳,站在那儿不言不语,脸上始终没个变化。
这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还是真的怪有信服力的。
储歆都愣了,那丹宵就更慌了。
丹宵几近崩溃的喊了一句:“师父他当时摔死了!真不是我们杀的!”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就承认了?好歹再坚持一会儿。这下还有什么好戏看。
不过,徐坤倒是很欢喜:案子破了,这官职是保住了吧?
徐坤压不住笑,小胡子一翘一翘的,斜睨着丹宵故作严肃:“尸体呢?你们如何处置了!”
丹宵都说成这样了,储歆也老实了,这个时候开口:“当时怕被袁实塔发现,匆匆忙忙的,就把师父装进杂物间一口箱子里了。本来想从后门送出去找个地方扔了,但是袁实塔过来了。就没机会。那天人都走了,我们才偷偷的将箱子抬上楼,放在我屋里了。”
这个消息,还真是劲爆。
放在箱子里。
那天勘查现场的时候,竟然都没发现。
这真的是……
一众人等,都有点儿风中凌乱。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尤其是风中凌乱——发现了箱子移动,却没想到箱子可能只是从高处被拿下来,然后因为重量就没再抬上去——
付拾一老老实实的看着李长博,虚心承认自己错误:“是我思想太狭隘,而且太惯性了。没有将现场勘查清楚。”
她是真的开始反省自己了:这种错误,不该犯的。最近这个案子,是不是太顺风顺水,所以自己有点儿飘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这样,还有些心疼,于是就宽慰了一句:“不要想那么多,不独独是你一人没想到没发现。所有人都是被瞒过去了。”
“而且箱子那么多,个个儿上锁,门又被弄成那样,难免是叫人误会。”
嘴上虽这么说,李长博却看了师兄弟二人一眼,觉得这二人还是有些聪明。
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计谋,用得是炉火纯青。
要不是后头实在是没有地方可查,而金子又不翼而飞——大概还真怀疑不到他们头上去。
不过这种情况,李长博也是觉得长了一次教训:日后检查现场,务必做到细致。
徐坤已经吩咐不良人去将箱子抬下来。
说实话,这个天气,尸体放在箱子里,放了两天多,实在是……
箱子还没抬过来,离着一段距离,付拾一就闻到了一点淡淡的气味了。
蛋白质发生腐败的气味。
不过箱子是樟木的,而且密封性很好,所以付拾一觉得,恐怕里头的味道更可怕。
于是她迅速摸出了帕子,将鼻子掩住了。
李长博看她反应,立刻也紧随其后。
徐坤问丹宵要了钥匙,然后命人打开了这个箱子。
在箱子打开那一瞬间,一股十分让人上头的臭气就这么一下子冒出来。在屋里四散。
虽说屋里也算是阴凉,空间也相对密闭,但是……尸体还是不可遏制的在发生腐败。
虽然还没出现巨人观,但是腹部已经开始鼓胀起来。
尸斑也全身扩散。
只看一眼,付拾一就确定了:“死亡时间在两天以上。正好对得上泰通失踪的时间。”
徐坤下意识看向付拾一,企图让付拾一给出进一步结论。
但是付拾一不打算亲自上手,于是摊开手:“没有工具。而且毕竟是万年县的案子,我也不好越俎代庖。”
要是个不认识得,付拾一动手就动手了。
可是……那是钟约寒的地盘。
现在钟约寒还很需要证明他自己实力。
所以,付拾一笑眯眯后退一步,不打算多插手。
李长博也是点点头,说了句:“万年县不是有自己的仵作?”
徐坤这个时候,脑子是好用得不得了,当即立刻就道:“快叫人去请钟郎君来!”
这一刻,徐坤颇有点走上了人生巅峰的意思。
那架势,真叫一个意气风发。
付拾一看着,都忍不住偷笑了一下:看来,徐县令这是真高兴啊。
也是,这个案子破了不说,而且还找回了自己的仵作——一举双得,徐坤能不高兴吗?
钟约寒还有一会儿才来,所以徐坤接着审案。
他吊着眼睛问丹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天我们如常表演幻术,一切都好好的,偏到了那里,就出了事儿。师兄去后台看了一眼,就将我也叫过去。当时师父躺在地上,嘴里流血出来,但是人已经没了气。”
丹宵再说这些的时候,简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不出的凄惨。
让人看着都有点儿不忍心。
“我们吓坏了。师兄说是我们忘了放凳子,所以师父摔死了。这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就得被抓起来——”
“师兄说,不如伪装成师父失踪了,反正师父得罪了那么多人。万一被人掳走了,也能说得过去。所以我们就慌忙将师父装进箱子里。”
“袁实塔什么都不知道,又是外人,我们也不敢告诉他,所以他一进来,我们就也不敢收拾血迹,只能去报案了。”
丹宵“呜呜呜”的哭起来:“我就是害怕……”
徐坤斜睨他,问了句十分扎心窝子的话:“害怕你们还知道偷金子?你敢说那些金子不是你们偷的?”
丹宵哭声都顿了一顿,面上也露出几分尴尬,随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儿,紧接着又哭起来:“师兄说,我们得弄点钱,好好下葬师父,然后回老家娶媳妇儿种地——”
这话险些没将众人给逗笑了。
第567章 悲惨事实
都这个时候,还能想到回老家娶媳妇种地……
还真不是一般的心理素质好。
众人意味深长看向储歆:这要不是这孩子有点粗心,还真是个厉害人物了。
至于什么风光下载,听一听就得了……
“你们就没想过,叶元旺找上门要钱?”徐坤忍不住问了句。
储歆没吭声,说话的还是丹宵:“约定的日子还没到呢——而且说不定那时候我们都已经走了……”
众人简直想鼓掌。
这要是真的按照这师兄弟两个的说法做成了,那还真是要让这两个人发达起来了。
那钱还不是一般的少呢。
两人分一分,去乡下买地,娶个媳妇,完全就可以过土财主的日子了。
徐坤狐疑的看了师兄弟两人一眼,忍不住问:“你们师父真是意外帅死的。我怎么觉得,像是故意呢。”
这个付拾一倒是可以帮忙证明:“一般来说,这么高,是不会摔死人的。要真谋杀,两人不会用这么蠢的方法。万一人没死,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年头,跟着师父学东西,师父一个不高兴,打个半死也没地伸冤去——师父就和父母是一个阶梯的,打人根本不犯法。
当然,打死了还是不行。
徐坤冷哼一声:“搞不好当时人根本没死,就是他们鬼迷心窍,合伙弄死了。”
这句话这么猛然一听,倒是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付拾一看一眼那装尸体的樟木箱子:“其实等五座来了,一看就能知晓。”
徐坤点点头:“反正他们两个是跑不了了。”
就在这个时候,袁实塔也被带过来了。
徐坤又是审问。
甚至问起了那个凳子。
袁实塔有点慌:“那个凳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原本是该在那儿的——”
丹宵忽然想起了什么,蓦然瞪大了眼睛:“不对啊!那个凳子,那天我们就没动过啊!知道第二天还要表演那个,我们收拾东西时候,没动那凳子!师兄!师兄!你想起来没有!头天夜里,师父还跟我们说了句,以后凳子就不用挪动了!”
“我那天根本没动过那个凳子!早上起来我看见还在那儿的。我一直以为是师兄你不小心——”丹宵看住了储歆,是真有点着急。
储歆一愣:“你没动过?那……我当时一起上的台,也没动过……我还以为是你粗心大意了。”
师兄弟就这么对视一眼,然后齐刷刷瞪圆了眼睛,看住了袁实塔。
袁实塔立刻避让开去。
徐坤这头也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
李长博倒是干脆,直接就给了徐坤一个建议:“打吧。”
这还是李长博少有的,直接要打的案子。
徐坤立刻就是点点头,然后就要下令打。
结果不等打,袁实塔“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是我扫地时候动了一下,暂时收起来了。当时想的是回头再放回去,可是谁知道一忙起来就忘了!”
袁实塔一把鼻涕一把泪,实际上脸上还是干的:“我真是不小心的!真是不小心的!我也没想到会摔死人啊!我当时听你们说,也许泰通他摔晕了就被人带走了,我也没多想,以为是巧合来的!”
不得不说,这师兄弟两个弄出来的骗局,还真是将所有人都给骗到了。
但是徐坤却不怎么相信:“胡说!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敢承认自己的过错,所以看着他们师兄弟两个将人藏起来,骗过官府的时候,才不吭声!你就是想让这个事儿神不知鬼不觉过去!”
袁实塔登时就嚎哭起来:“真不是我啊!我没有啊!我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啊!我一直在外头呢!我都没看见!还是外头实在是太乱了,我才不得不进来问问怎么办!我一进来,他们就告诉我,泰通不见了啊!我也没看见什么,我真是不知道啊!”
“不信可以问问当时看幻术的那些人,我是不是一直在门口!就是对面铺子的人,也能瞧见我!”
袁实塔这话说的是实话。
但是他的演技的确也是挺好的。
嚎归嚎,喊归喊,但是确实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完全这就是个市井小民。
撒泼一流,偷奸耍滑的心思也有,但是杀人案……他恐怕还真不敢。
付拾一看向徐坤:这个事儿,还是得看徐坤相信谁了。
储歆却气势汹汹叫嚷起来:“肯定就是你!绝对就是你!你不可能不知道!不然问起凳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实话!你就是想让我们师兄弟两个当替罪羊!当时报官也是你提的!”
丹宵也小声附和,不过气势就不太够了。
袁实塔立刻大声喊冤。
付拾一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头疼——这可真的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谁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样的。更扯不清楚。
徐坤一拍桌子:“都给我住口!到底是我断案子,还是你们断案子!”
钟约寒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钟约寒一来,徐坤近乎是讨好一样放柔了声音语气:“钟郎君来了啊?你受累给看看,到底这人是怎么死的。”
钟约寒顶着那一张冰山脸,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若是不行,恐怕还是要带回衙门。”
如今在这里简易办案,的确也是不太符合流程——但是大家懒得折腾。
毕竟这么的天,太阳又晒,来回折腾,实在是……受罪。
徐坤的态度很好:“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付拾一看着都差点笑出声来:徐县令如今可真是直不起腰板啊!钟约寒以后这是有好日子过了。
这一刻,付拾一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有一种嫁女儿的心情呢?
钟约寒本来就是能独挡一面的仵作,这会儿完全也是不迟疑,直接上前去,叫了不良人帮忙,将箱子掀开,尸体抬出来。
那味道感人,可钟约寒愣是将面表情给维持得好好的,丝毫不为之所动。
付拾一深深感慨:这看上去就是个做法医的好苗子啊。
因为尸僵已经缓解,所以尸体倒是很好摆弄。
摆在门板上后,钟约寒三下五除二将衣裳也解开了,大概检查一下尸体表面。就得出结论:“无明显外伤。”
第568章 尸检结果
钟约寒随后就开始细致检查,尤其是对头部。
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四时辰,尸斑已经是大面积浸润,而且由于腐败原因,出现了腐败静脉网,呈现出绿色。
看上去……有一种恐怖片的效果。
关键是,由于腐败,所以尸体眼球是鼓出来的。
像是死不瞑目。
虽然钟约寒完全就是面无表情,不良人们也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淡然,但是……
师兄弟两个还有袁实塔还是没看惯的。
尤其是丹宵,吓得连眼睛都闭上了,瑟瑟的发抖,嘴里不停念叨:“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袁实塔也是半点不敢看,脸色发白。
而储歆,因为伤势,趴着,所以倒是比另外两个都轻松点。
钟约寒翻看了泰通的口唇,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伤口:“舌尖上有伤,可能是自己咬破了。嘴角也有血迹,应该是出了不少血。”
付拾一点点头:这样一说,倒是和地上血迹不谋而合。
“死者牙龈有出血点,眼球上也有出血点,面部也有皮下出血——初步怀疑,是窒息。”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登时愣了一下。
窒息。
不是摔死的?
徐坤不怀好意的看了三人一眼。
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的心思却写得明明白白的——
不过最震惊的还是师兄弟两个,就连丹宵都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丹宵愣愣的去看泰通的尸体,然后在看到泰通那样子之后,又飞快的转过头来,继续瑟瑟发抖。
不,应该说是比之前抖得更厉害了。
储歆牙齿咯咯愣愣的碰撞,话都说不囫囵了:“不,不是摔死的?”
钟约寒很笃定:“不是摔死的。”
他活动了一下泰通的脖子,“死者摔断了脖子。所以应该当时脖子以下都动弹不得了。”
储歆更颤得厉害:“怎么会不是摔死的——”
钟约寒沉声解释:“摔断脖子不会立刻死亡,很可能他当时只是陷入昏迷。但是根据尸体现象,的确是窒息而死。应当是因为箱子里太过狭小,没有通风所致。”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舌头上的伤口,有明显的收缩迹象,说明伤口后来有愈合的趋势。这些都是人还活着时候才会有的反应。”
“头部没有明显外伤,连骨裂都没有,所以也排除了是脑出血。”
丹宵抖抖索索的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质问自己师兄:“你不是说,师父他当时没气了吗?”
而储歆也颤抖得厉害:“当时我摸,是没气了啊——”
“人都软了——”储歆茫然的企图解释:“我喊他,他也没答应我——”
看着师兄弟两人这样,所有人都相信了:恐怕两人是真不知道当时泰通还活着——
付拾一就是这个时候轻声开口的:“要看人死没死,看呼吸是没用的。主要还是看心跳。就算心脏停跳,如果运气好,也不是不能活过来——”
“呼吸可能会很微弱,手指不一定能感觉出来。甚至因为一些缘故,呼吸也会暂时停止。但是这个时候,心跳还没停,人就算还有救。要看人死了没,最好是摸脖子上的脉搏,或者是手腕上的脉搏,甚至听一下胸口也可以。”
“除了有在木箱子里闷死的嫌疑,其实还有一个很大的可能性是另外一个原因。”
付拾一说到了这里,就问师兄弟两个:“当时你们发现泰通时候,他是趴着的,还是仰躺着的?”
好好的问起了这个问题……
大家都有点糊涂,不由得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却笑眯眯的看钟约寒。
此时此刻,付拾一就那个不怀好意盯着学生考试的老师。
答得出来,那就过关。老师就是慈祥和蔼的老师。
要是答不出来——
饶是钟约寒是本身就是冰山,这会儿也是禁不住微微打了一个寒噤。
这一刻,钟约寒的思考速度飙到了一百八。不仅是高速运转,而且是超速运转。
而储歆则是很肯定的说了句:“是仰躺着的!”
付拾一顿时一扬眉,看向钟约寒的表情,就更加似笑非笑了。
钟约寒蓦然打了个激灵,然后犹如醍醐灌顶了:“血!是血!”
付拾一曾经给他们讲过,呕吐物反流进气管,造成了机械性窒息死亡的例子。
就在这一瞬间,听见人泰通是仰躺着的,他才陡然一下子醒悟过来,为什么付拾一会那么问。
如果嘴里有大出血,不小心进了气管——
那也是可以将人淹死的。
钟约寒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总觉得自己是逃过一劫。
付拾一看钟约寒在最后关头一下子醒过来,满意的点点头,还不吝啬夸奖:“钟郎君果然是聪明。”
要不是手摸过尸体,这会儿钟约寒倒是想伸手抹一把汗。
他只想说: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刚才那一瞬间的付小娘子,总让他觉得恐惧。
“如果想知道,到底是因为被装进箱子里而窒息死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窒息死亡,恐怕就需要开胸。”钟约寒勉强定住心神,对徐坤提出要求。
徐坤犹豫了一下,却看向付拾一:“有没有别的法子?”
付拾一却看钟约寒:“有没有别的法子?”
今天验尸的,是钟约寒,可不是她。这一点,付拾一是记得牢牢的。
钟约寒面对付拾一的问题,背上又是一紧。
这一次,钟约寒的脑速飙到了二百。
然后钟约寒又想到了付拾一曾经随口讲过的一个小故事:一个人因为肺部感染,所以肺里全是积液。为了就他的命,所以医生就选择从肺部位置,将一根空心管子扎入他的肺里,然后将那些积液全部吸了出来——
钟约寒觉得自己再次逃过一劫:“扎进去,吸出来!”
他在付拾一目光注视的压力下,多说两个字都觉得来不及,只赶紧交代关键。
付拾一再一次的满意点头:不愧是毕业最早的学生啊。这反应力,还是可以。就是缺乏实际操作。还得继续锻炼啊!
钟约寒抬起胳膊肘,用袖子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心里不住祈祷:付小娘子可千万别再开口了。
第569章 匪夷所思
钟约寒还是第一次用到了勘察箱里那一根尖锐的铜管。
铜管的另一头就是一个活塞。
活塞是用细棉布包裹着软木做成的。
属于付拾一的简易版注射器和抽压器。
毕竟有时候尸体是很容易需要引流或者放气的。
钟约寒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有些紧张。
付拾一倒是很淡然——死人不会疼,扎错了再扎就行。再不行还可以开胸。
其他人看着钟约寒在尸体上摸索半天,呼吸都屏住了。
毕竟,这个事情……还是有些新奇,以及叫人紧张的。
钟约寒终于鼓足勇气,将那带着尖锐头部,下细上粗的铜管使劲一扎。
大家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一声“扑哧”声,好像什么东西被扎穿了。甚至自己还觉得有些疼。
当然,这是错觉。
声音是不存在的,痛觉也是不存在的。
事实上钟约寒本以为需要很用力,但事实上,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穿刺。
毕竟,蛋白质开始腐烂之后,其实还是有点松散,没有那么大阻力。
而且这个铜管的设计,也会十分省力。
但是扎到了预估长度之后,钟约寒还是有点不自信,下意识的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连半点表情都没有。
钟约寒是硬着头皮将活塞用力抽了出来。
然后将一个杯子放在管口。
暗红色的液体被抽了出来,透出一股腐败的气味。
里头甚至还有凝血块。
钟约寒微微松一口气:“是血。他自己的血淹死了他自己。”
众人已经是惊呆了。
这个结果,不仅是出人意料,更是……出人意料得可怕。
毕竟从古至今,还没听说过这样的死法。
而储歆这个时候重复一遍这个说法:“淹死的?不是摔死的?”
钟约寒微微颔首:“虽然匪夷所思,但的确是如此。”
袁实塔一下子软在地上,仿佛身上力气耗尽。
不过很快他又一骨碌的爬起来,然后满怀期待的问:“那是不是,我就不用负责了?”
徐坤也有点儿懵,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没法子回答。
最后徐坤看向了李长博,仿佛李长博是他的救星。
所有人也忍不住看向了李长博。
付拾一就替李长博无言了:大家都看李县令做什么?又不是李县令断案。
李长博却还是出声道:“那——这个案子说起来,就是阴差阳错了。”
“泰通的凳子,被袁实塔挪开之后未能放回原位,导致泰通表演幻术时候坠落摔断脖子。也让泰通昏迷过去,否则他应该还能呼救。”
“而后储歆过来寻找泰通,发现泰通躺在地上,慌张的试了试他的鼻息,发现没有了呼吸。就觉得泰通已经死亡。”
“他以为是自己导致泰通意外摔死,所以害怕承担责任,就索性叫了丹宵过来,毁尸灭迹。”
“结果没想到,泰通其实当时没有死,也因此错过了求生的机会。”
“你们三人,可还有话要说?”李长博问三人。
袁实塔老老实实摇头。
储歆也点点头。
丹宵更只剩下了点头的份儿。
就在大家以为李长博要说这件事情已是明了,要说什么判案的时候,却听听他忽然问了句:“那金子呢?”
众人这才想起这么一茬来:对,还有人家叶元旺的金子呢!
李长博微笑看三人。
袁实塔立刻道:“什么金子,我哪知道?!”
储歆小声道:“在我屋里放着呢。”
随后不良人按照储歆说的地方,上去很久就将那金子拿下来,十个金饼子,一个也不少。
放在那儿,闪耀出黄澄澄的光。
储歆看一眼金饼子,都快哭了:“我们当时真以为师父他死了——”
“是吗?”李长博问了一句。
储歆点头,脸上神色很诚恳。
李长博却缓缓道:“可是当时说出叶元旺和泰通有过争执的人是你吧?”
储歆一愣,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一笑:“你叫储歆,还真是粗心。”
储歆看着李长博,脸上有些茫然,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李长博会这么说。
其他人也是同样疑惑。
李长博就给众人慢慢解惑:“若真是不小心,当时慌张之中,做出错误选择,将泰通藏匿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叶元旺分明和这件事情无关,他为何要将叶元旺牵扯进来?他知道金饼子在哪里,自然也知道泰通和叶元旺之间的约定。”
“可是,他却假装不知。”
“当时提出无处可去,要留下的人,也是他。”
李长博看了一眼丹宵:“当时说泰通已经死了的人,也是储歆吧?然后提议处置尸体的人,也是储歆吧?”
丹宵有点懵懂,但是还是点点头:“是师兄说的。”
李长博怜悯看一眼储歆:“当时你抬着你师父尸体时候,你就没想过,他万一忽然醒来怎么办?”
储歆面上一片死灰。
看他这个神情,就知道李长博说对了。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有点惊讶:李县令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这未免太玄幻了吧。
“你和你师父有什么嫌隙?”李长博又问了储歆一句。
储歆面色衰败,头都低下去,然后才轻声道:“他对我们不好。虽说是师徒,可是并没有教我们太多,反而只是将我们当成下人一样。他赚了很多钱。但是我和师弟两个,并没有钱拿,吃什么穿什么,都是看他。”
“前些日子我提了一句,想回家去看阿娘阿耶,娶个亲,问了他当初许诺的工钱,他直接就不承认了。”
“平日里,我们但凡犯错,他不是打就是骂。”
储歆抬手捂住脸,忽然哭出声:“又一次,他差点打死师弟。要不是我拦着,师弟就死了。他当时摔成那样,我知道如果他醒了,一定会将我们打死的!”
“他这样的人,活着我们谁也没好日子过!倒不如死了!我也是一时之间鬼迷心窍——”
“他让我救他,我没管……然后他就没动静了……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钟约寒说了句大实话:“当时应该是窒息昏迷了。人还没死。”
第570章 可怜之人
徐坤也是紧跟着说了一句大实话:“那这就算是见死不救了。”
付拾一悄悄的叹息一声:有时候人这种生物真是奇怪。见义勇为,路见不平多得是。看见路边的人要死了,都愿意发发好心,可是有时候反倒是对自己身边熟悉的人,没了这么一份怜悯。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感情二字。没有感情纠葛,自然不会有仇恨,更不会有怨气,所以不损害自己什么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乐善好施的。
可是一旦涉及到了感情……
李长博一直保持沉默,只是看着储歆的样子,多少有些怜悯。
神魔真的只是在一念之间。
而生死,也是同样在一念之间。
当然,泰通就算被救回来,估计也很大概率会截瘫——而且是高位截瘫。
以现在这种情况来说,高位截瘫基本就是等死了。
褥疮,营养不良,以及肌肉萎缩,慢慢地,人就会越来越虚弱,最后走向死亡。
这种质量极低的生活,更多的是痛苦。
不过,律法就是律法,储歆不管是什么原因见死不救,且故意将人藏匿,都算是谋杀。
真是无心之失,那算是过失杀人,罪责还轻一点。
袁实塔,丹宵,储歆,三人都算是有罪。
一个是过失杀人,一个是从犯,一个是故意杀人。
一条人命,三个凶手。
付拾一有点儿感慨。
李长博轻声道:“案子破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今儿出门早,这会儿都下午快傍晚了,李长博估摸着付拾一早就饿了。
而且剩下的事情,也不必再看下去。
付拾一也不想看,于是点点头,跟着李长博退出来。
长安县衙门的人也都跟着退出来。
付拾一虽然心里头对这个案子还有些沉重,可还是替钟约寒高兴:“钟郎君这下可以在万年县横着走了。”
李长博听付拾一这样说,登时就笑起来:“付小娘子难道是羡慕?”
付拾一翻身上马,借着暂时的身高优势来了个俾睨天下:“难道李县令觉得我在咱们长安县不配横着走?”
她嘴里说着嚣张的话,脸上却是一片笑意,叫人半点不觉得讨厌。
这个不用李长博回答,王二祥,厉海几人,都在心头表示:能,怎么不能?就是太能了。
李长博也翻身上马,一本正经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付小娘子别说是横着走,就是想被抬着走也行的。”
付拾一:……“算了我还是自己走吧,我腿好好的呢。”
众人一起没忍住笑出声。
一路骑马回拾味馆,付拾一还是觉得怪新奇的。
毕竟坐在马背上,视野是不一样的。
还没到拾味馆,付拾一他们就碰到了老熟人。
而老熟人敏郡王看着李长博和付拾一并驾而来,眼睛都瞪圆了。
敏郡王仰头委屈质问:“付小娘子是和李县令一起出公差?”
“出公差怎么还学会骑马了?”
虽然从来没回应过敏郡王的意思,但是这会儿被人这么一质问,付拾一还真是有点心虚:毕竟是以出公差的名义出去的。但是实际上是野炊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对着敏郡王微微一笑:“怎么,敏郡王觉得有何不可?”
敏郡王看着李长博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丝丝拳头上发痒痒。
然后,他就更郁闷了。
他深深的看一眼李长博,转头以更热情的态度去看付拾一:“付小娘子一路骑马回来,肯定劳累不堪,我那有个丫鬟特别擅长捶腿,回头我就给你送来。”
“付小娘子饿了吧?正好咱们一同用饭。今日,我与我阿姐也约好一同吃饭,正好大家聚一聚。”
“付小娘子……”
付拾一晕晕乎乎下马,有点应接不暇。
李长博幽深看敏郡王,心头暗道:未免太多话!
不过随后他翻身下马,将马随手交给了刘大郎,说一句“有劳”,然后就亦步亦趋跟着进去了。
刘大郎牵着两匹马,一时之间有点无措:这放哪啊?我自己的马都只能委屈的挤在厕所旁边呢。
刘大郎看一眼大黑马,怎么看都觉得真牵过去,是有点委屈了它。
于是想了想,他干脆将马牵回了李家去——反正吃过饭,李县令走几步也正好消消食。
这就是住得近的好处。
而进了雅间,付拾一就看到了河源郡主和卢知春。
卢知春一见李长博,就又惊又喜:“浩之!好久不见!”
李长博自然而然就坐在了卢知春旁边去:“春见最近如何?听闻你在诗会上总是拔得头筹,很是出了风头。”
河源郡主如今大概是真半点不在乎李长博了,就算昔日男神就在这里,她的目光也一直黏在卢知春身上,脸上的甜蜜简直可以刮下来做一碗蜜糖膏。而且是甜的发齁那种。
付拾一觉得自己算是吃了一嘴狗粮,而且还想吃——
卢知春谦虚几句。
河源郡主招手叫付拾一坐在她旁边,笑眯眯问她:“这几日去哪里了?怎么总是不见人?”
“你怎么和李县令一起进来?”
“你有没有记挂我们?”
付拾一总觉得,河源郡主嘴上说的“我们”,实际上是想说“我阿弟”。
老板回来了,店长蔓娘亲自过来倒茶水,细细嘱咐一句:“小娘子多喝点水,这是薄荷绿豆饮,消夏解暑的。”
河源郡主忍不住笑话蔓娘:“平时冷冰冰的,对你家小娘子就这么贴心。”
蔓娘一本正经:“这是我家小娘子,自然不同。”
说完挨个儿倒水之后,便干脆利落退出去。
珍珠两姐妹很快也进来转一圈:这是送小麻花,还有炸螃蟹的。当然还顺带看看自家小娘子。
小麻花酥酥脆脆,敏郡王却有点食不知味,频频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一杯绿豆汤灌下去,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河源郡主已经打趣起来:“付小娘子不如给我们传授一下御下之道。我看你家这些仆人,一个都是忠心耿耿又贴心,实在是叫人羡慕!”
狗腿讨好,和真正的贴心,其实还是有点区别的。
河源郡主身边讨好的人从来不缺,可贴心的,少。
付拾一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不甚确定的答了句:“也许是我长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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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 有点失望
付拾一说出这句话时候,所有人的面色都明显呆了一下,除了李长博。
不过即便是李长博,也是微微一愣之后,才从善如流的接下去:“付小娘子的确是美貌无双。”
河源郡主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又看了看卢知春的脸。
她在这一瞬间,严重怀疑李长博是眼睛有毛病:卢知春穿上女装,估计都能比付小娘子好看的……
关键是李长博一脸诚恳,看着还真是半点不像说违心话!
李长博说完之后,坦然喝了一口绿豆饮。
卢知春惊讶的看一眼李长博,又不动声色看了看付拾一。
付拾一也惊呆了:自己说这个话原本也没想过会有人回应的,完全就是一笑了事的话……偏偏李县令说得这么认真,真的是叫人不自在呀……
更让付拾一不自在的事情发生了。
敏郡王在愣了一小下之后,忽然也连连点头,附和一句:“付小娘子的确是倾城倾国。”
付拾一看着敏郡王竭力诚恳的样子,无言了:被你们这样一搞,我差点就要相信我自己真是个大美人了。幸好旁边还坐着河源郡主和卢仙人有个对比,让我又自知之明。
恰好这个时候蔓娘亲自送菜过来。
付拾一就赶紧招呼:“吃菜吃菜。快吃菜。”
这种话题,太羞耻了。
吃饭时候,河源郡主说起自己明日打算和卢知春参加一个诗会,问起付拾一要不要去。
付拾一当然是一口拒绝了:“我也不会写诗,也不是文雅之人,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河源郡主瞪了敏郡王一眼。
敏郡王立刻出声:“其实咱们也就是看热闹,真正能写出诗的也就那么几个。咱们只管吃点心看风景!他们家的花园和点心,都很好看!而且还有投壶比赛,有赌注的。”
付拾一下意识劝了句:“赌博不好。”
顿了顿又紧接着问一句:“赌注是什么?吃的还是用的?”
李长博接过话头去:“多是一些随身器物。比如扇子,或是什么身上戴的珍宝,女子的首饰。”
反正没有直接赌钱的。
付拾一脸上就变成了不感兴趣:这些东西不好换钱。
河源郡主殷勤相劝:“其实也可以去看看热闹的。长长见识也好。”
李长博也劝了一句:“付小娘子去看看也好。我也一同去。”
敏郡王瞪了李长博一眼。
河源郡主也瞪圆了眼睛。
就连卢知春也惊讶了一下。
而在如此盛情难却之下,付拾一觉得自己再拒绝也不好,所以就松了口:“那好吧。去看看当长个见识——”
付拾一多少有点紧张:贵族的奢靡,还没真正见识过呢。
吃过饭,河源郡主还要赶回去,卢知春便亲自去送河源郡主了。
敏郡王还要说什么,李长博却缓缓道:“付小娘子奔波劳累一天,不如早点去休息吧。”
于是敏郡王的话就被噎在了嘴边上。
最后也只能硬生生憋出一句:“那付小娘子早点休息。”
事实上李长博也没久留,与敏郡王一同出来。
付拾一自去换衣裳洗澡。
等洗过澡,这才觉得身上的粘腻感都没了——这个天气,在外头奔波一天,出的汗那是真不少。
洗过澡,客人们也都差不多散了,拾味馆的人便也开始用饭。
付拾一摇着扇子在旁边吃桃子讲山里野炊的事情。
“山上是真凉快。改日我休沐,干脆雇个车,我们一起去玩一趟去。就是住的地方麻烦点——要不然露营?咱们带上帐篷,去野外睡?”付拾一认真的思考。
张春盛一句话就把付拾一的念头打消了:“小娘子,咱们生意刚开始好点,关门歇业的可不好。还不如想想,咱们七夕要不要做点心卖。”
付拾一毫不犹豫:“卖!”
原本李长博不说,她还不知道长安城里有钱人还要瓜果祭拜。
但是现在她知道了,那就不能错过这个商机。
付拾一坐直了身子:“我觉得,既然是乞巧,那咱们的点心一定要做得精巧。”
“而且都是女人们买,那就更要投其所好。”
蔓娘他们几个还没经历过摆摊卖点心,所以不知道付拾一的厉害。这个时候蔓娘就皱眉:“可是点心来来回回也就那些样——”
燕娘立刻笑起来:“咱们小娘子会的花样,可不只是那么几样。”
付拾一已经开始认真思索。
等燕娘她们吃过了饭,她就已经有了主意:“咱们做蜘蛛点心吧?”
这句话一出来,登时就让所有人差点把嘴里绿豆饮给喷出来。
张春盛惊恐看着付拾一:“蜘,蜘蛛点心?”
春丽这个大吃货也露出了迟疑来:“不好吧?”
阿玫也一脸嫌弃:“小娘子怎么什么都吃!”
蔓娘倒是一本正经:“蜘蛛不是有毒吗?”
付拾一这才反应过来:“误会了,误会了!不是吃真的蜘蛛,而是做个蜘蛛点心模子!样子做成蜘蛛就行了!”
她这样一说,大家就全明白了。
不过很快珍娘小小声:“蜘蛛腿那么细,咱们怕是做不出来——”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是做不出来。蜘蛛腿的确很细。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谁说要做跟真的蜘蛛一样的了?咱们做可爱的一些。圆润一些。”
“除了蜘蛛,还可以有喜鹊。另外还可以有别的巧样子。牛郎织女咱们做成剪纸,贴在盒子上。”
付拾一深谙包装的道理。
拾味馆的人听了半天,大概有点明白了。
于是蔓娘深深感慨:“咱们家小娘子,真是赚钱的好手。可惜被当仵作耽误了。”
众人齐刷刷点头,表示了赞同。
说起仵作,付拾一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问了句:“有人来拾味馆,说要找我吗?”
她问这话时候,心里头还有些期待。毕竟付娘子那边,很可能已经想通了。
但是燕娘摇头:“没有啊。一直也没什么动静。”
付拾一心里头登时有点失望。但是很快又宽慰自己:没事儿的,再等等。付娘子必定会如同自己一样,不甘心的。
------题外话------
看到书友们问同款请假条,哈哈哈,是啊,我昨天就是和雨竹一起出门,一起淋了雨来的。
下一更,九点钟左右~
第572章 相约乞巧
说起乞巧节,春丽想起了一件事:“李县令不是请小娘子过去一同乞巧?”
众人自然好奇:“李县令不是男子?怎么还要乞巧?”
付拾一就帮李长博解释了一番:“李县令孝顺,怕杜太夫人孤单,所以叫我们过去,顺带热闹热闹。”
蔓娘如今也加入了燕娘和郭氏的队伍中,所以很是了然的点点头。
然后几个人还对视了一眼。
都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付拾一却没注意到这个,她被猫奴的叫唤给吸引过去了。
猫奴如今胖了许多,走起路来,活脱脱像是个球儿。
他嘴里叼着个老鼠,放到了付拾一面前,然后就开始喵呜喵呜的要吃的。
付拾一看着那个小得可怜的老鼠,不由失笑:“这是又从哪里找来的?”
归功于猫奴的勤奋,拾味馆这边根本瞧不见老鼠。
最近猫奴已经发展到了去别人家找老鼠了。
就为了换两条炸得酥酥脆脆的泥鳅干。
付拾一将鱼给他,然后问蔓娘:“拾味居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老鼠?有的话,就把路虎抱过去,让它晚上也睡那边。”
蔓娘摇头:“自从咱们开张,它们两个每天都过去巡逻。老鼠根本就见不着。”
这边住不下,蔓娘和马兰花一家,都住在了拾味居那边。
“李秋娘呢?可还好?”付拾一又问了句。
蔓娘看一眼李秋娘,好半晌才叹道:“孕吐还是那样。不过她也是个坚强的,伤口在嘴里,还是拼命吃,吃了吐,吐了吃。大夫都佩服她了。”
付拾一也有点感慨,随后想起自己带回来的野葡萄:“给她送点野葡萄去,这个酸,开胃。”
蔓娘微笑一下:“小娘子真是太善良了。”
说完就收拾了两串野葡萄,打算过去时候带过去给李秋娘。
付拾一实话实说:“都是女人,都会有个难的时候。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也不费什么事儿。”
开饭馆的,也不怕多做一点饭。
又说了一会儿话,实在是时辰不早了,众人这才散了。
付拾一也自去睡觉。
睡觉之前,又将自己的笔记,还有那个铜牌也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付拾一打算得很明白。
如果到时候付娘子不肯来,她就带着这个铜牌再去一趟。
想明白了之后,付拾一这才安心睡下。
又过了两日,付拾一定的蜘蛛和喜鹊等模具都到了,可是付娘子还是没找来。
付拾一每天从衙门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问这个事儿。
燕娘都忍不住有些担忧:“小娘子这是怎么了?难道有重要的人过来问?”
付拾一自然不会说实话,只简单说:“是一个案宗上的陈年旧案,我觉得有问题,问她要不要重新查一查。留了咱们拾味馆的地址。”
燕娘点点头,想了一阵,又道:“估计也是没那么快的。毕竟这种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人家早就有了安稳的日子,不一定愿意再折腾的。万一现在的安宁也被影响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付拾一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这个案子毕竟可能和当年付家的案子有关系,她怎么也不能心平气和。
不过燕娘倒是提醒她了,付拾一发现自己对这个案子似乎表现得太过热情,以至于都让人有些惊讶和疑惑。
所以,看来还是要注意一二。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再等等吧。”
燕娘提醒付拾一:“今日要去诗会,小娘子快去梳妆罢。”
虽然付拾一自己不怎么重视,但是家里几个女人却很热情,连夜赶工,一起做了一件新衣裳给付拾一。
新衣裳是最流行的鹅黄衫子配石榴红裙子。
领子是坦领,底下是素纱衣,外头才是鹅黄的坦领半臂。
再加上一条水红的披帛。
裙子上还绣了好些花和鸟。
付拾一看着,都觉得奢侈:“就去一次,做得这样好看,以后却没机会穿。”
蔓娘微笑道:“在家也该穿精致些。小娘子该多打扮打扮,不要浪费了韶华。”
燕娘和马兰花等也是纷纷点头:“女人鲜亮也就这么些年,现在不穿,以后都不好穿这么嫩的黄色了。”
付拾一被成功说服。
刚换上衣裳,梳了头发,李长博就来接人了。
李长博还戴着一只盒子。
然后当面大大方方递给了付拾一,笑道:“家中祖母听说付小娘子要去诗会,特地让我送来。说都是她从前年轻戴的,现在戴不了,给付小娘子正好。还请付小娘子不要嫌弃。”
付拾一打开看了一眼,吓得赶紧往回推:“不行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李长博却坚持不接:“付小娘子莫要为难我了,这是祖母的意思。”
方良在旁边看着李长博,暗暗在心底揭穿:胡说,分明是郎君用两桌拾味居的筵席换的!
付拾一还是不敢收:“太贵重了,黄金本就贵重,上头还镶了宝石——”
李长博微笑建议:“实在不行,付小娘子先戴一天,晚上回来,再去与祖母商议。”
旁边几个女人都开始怂恿:“小娘子戴上试试。毕竟是太夫人一番心意,回头咱们还回去,再给太夫人送一盒只新做的点心。”
付拾一又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盒子里是一对金簪。
簪头上是一对蜻蜓,都踩在荷叶边上。
荷叶是黄金的。
但是蜻蜓却是宝石镶的。
两只眼睛是蓝宝石,蜻蜓肚子却是红宝石。翅膀是打磨得很薄的贝壳片,然后镶在金片上。
最关键的是,那蜻蜓翅膀稍微转动角度后,就会折射出光来。
对着阳光时候,那真是有蜻蜓翅膀的透明感的。
付拾一就算再不识货,也知道这个东西的贵重。
付拾一估摸着,两间铺子全卖了,也未必买得起这一对簪子。
对着这样一对簪子,付拾一实在是没有办法抗拒诱惑。
方良还在旁边说了句:“付小娘子我跟你说,这是郎君选了半天的!他和太夫人都觉得,这个很适合付小娘子。”
蔓娘直点头:“这样的簪子,也的确是适合小娘子这样年纪的人戴。又俏皮又好看,也不失贵重。”
第573章 殃及池鱼
最后付拾一顶不住众人的夸赞,戴着簪子出了门。
马车上,李长博还微笑夸赞一句:“付小娘子今日的确美貌无双。”
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能显示出他的诚心诚意。
以至于付拾一有点飘。
不过李长博的颜值,还是让她保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
于是付拾一也异常诚恳道:“哪里哪里,不及李县令万分之一。我们二人出去,旁人必定还是觉得李县令更好看。”
李长博的脸色就有点古怪起来:我是男子,为何要相提并论……在付小娘子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付拾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于是赶紧咳嗽一声,补充道:“美是不分性别和国界的。”
这句话太大气,李长博还忍不住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笑了:“付小娘子这话……甚有道理。”
一路闲聊,倒也不觉得烦闷。
不过到了门口,付拾一多少还是有点露怯:“大家都写诗的时候,我干什么去?”
李长博看她这样,忍不住的笑意满面,更打趣一句:“付小娘子原来也有这样没底气的时候?”
付拾一自然而然的承认:“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嘛。这不是很正常?我一个厨子加仵作,混进诗会里,当然是格格不入的。”
对于付拾一的不自信,李长博只说了一句:“放心,他们写的诗,付小娘子说不定随口都能来上两句。”
付拾一:???你确定?
李长博一本正经:“这是自然,又不是人人都有那样的才气,做得了大文豪。”
付拾一分明在他的语气里和眼睛里,都看到了促狭。
然后被“扑哧”逗笑了。
随后二人下车,一同进去。
虽说李长博不经常参加这种诗会,可还是很有名气,几乎人人都认识他。
付拾一也看到了好几张熟面孔。
除了河源郡主等人之外,还有许舟。
许舟看见付拾一,还特地上前来打招呼:“付小娘子。”
付拾一也回礼:“许郎君。”
熟人不少,付拾一也就多了底气。
河源郡主一把将付拾一拉过去,对着一群女郎介绍:“这是付小娘子,你们可知道拾味馆是谁开的?就是她!”
女郎们便嘻嘻哈哈的跟河源郡主打招呼。
反正不管看得上看不上付拾一,大家还是愿意给河源郡主一个面子。
不过也有那性子冷清的人,淡淡的扫了付拾一一眼,说了句:“做生意的也会写诗?”
看穿戴,就知道她架势不俗。而且那长相,也是清冷得很,一看就是傲气的主。
对方这么不给面子,河源郡主当然是脸色就不好看了。正要怼回去,却听付拾一笑眯眯道:“不会写诗也不妨碍我懂得好坏啊。再说了,不试试,哪里知道我不会呢?”
付拾一满怀恶意:作诗我是不会了,但是背诗我会啊。唐诗三百首,谁还没背过?
河源郡主那一口气登时顺下来,冷冷一笑:“写诗不难,学学就能会。可这眼睛长在头顶上,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
这就是赤果果的嘲讽了。
然而对方也还是不买账,似笑非笑的看一眼河源郡主:“郡主是显贵出身,何必自甘堕落?”
这话真的是,损得很了。
河源郡主显然气得不轻。
付拾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对方,也冲着河源郡主点头道:“郡主,我觉得她说得对。以后这种诗会还是别来了,真的是自甘堕落。半点学不着好。怪不得李县令都不爱来。有这点功夫,干点正事不好吗?写诗交流就写诗交流,干嘛要和无关紧要的人说些没意义的?”
付拾一这话,义正言辞。
众人都听愣了: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啊。
河源郡主一口气彻底顺下来,哈哈大笑,伸手挽着付拾一:“对对对,咱们去看看花园子,再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点心。以后不来这个劳什子诗会了,咱们去骑马蹴鞠!”
付拾一有点僵硬:这个我也不会啊。
不过面子不能掉,付拾一昂首挺胸:“骑马很好,能强身健体。身体健康,不比悲秋伤春强?多活几年,多吃点好吃的,看点好看的,岂不是更美滋滋?”
河源郡主就笑得更厉害了。
也有几个与河源郡主气味相投的,也是一下子喜欢上付拾一,笑嘻嘻凑上来一起说话,顿时气氛就热闹起来。
等走远一些,付拾一才问:“那人是谁啊?”
“张宰相的嫡次女,张姮。”河源郡主一面说一面瘪嘴:“咱们长安城第一才女呢。”
“那她怎么和郡主这么不对付?”付拾一有点纳闷:第一才女就这点情商?难道真的是才情比天高?
河源郡主脸上一红,竟然是不好意思说下去。
旁边有女郎替她笑嘻嘻的说了:“最开始是因为李县令,但是那会儿郡主不是追着李县令跑?她心里不痛快。但是那时候李县令毕竟谁也不搭理,也算相安无事。等出来个卢知春,可不得了了。张姮又看上了卢知春,可刚跟卢知春搭上话,就不知怎么的,他两反倒是一对儿了。张姮哪里气得过?”
付拾一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
付拾一眉眼弯弯,却长叹一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殃及池鱼!”
她这幅故作苦大仇深,却分明活泼灵动的样子,一下子就叫大家喜欢起来。
这头笑声不断。
那头张姮却是气得够呛。
她的头号迷妹就给她出主意:“不过是个开饭馆的,想为难一下,再容易不过。”
张姮冷冷瞅了对方一眼:“我和一个开饭馆的较劲作甚?自降身份!”
这一场小小的争执,虽然不算什么大事儿。不过还是在诗会上传了一个遍。
尤其是李长博和卢知春两个——一个关注着付拾一,一个关注着郡主,哪能不知道?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倒是都一笑。
李长博原本还怕付拾一吃亏,可现在看来……
卢知春缓缓道:“郡主和付小娘子,都不是软柿子啊。”
李长博微微扬眉,打趣卢知春:“春见怕了?”
第574章 什么邪教
卢知春微微扬眉:“为何要怕?郡主这样很好。”
看他那维护的样子……
李长博只剩了微笑。
两人对视一眼,倒是都有点儿那么惺惺相惜。
“不过,张相虽然行事低调,但是手段却不低。郡主不怕什么,就怕付小娘子——”卢知春还是很厚道的提醒了一句。
李长博倒是一脸平和:“长安县在我眼底。”
在他的管辖范围,动付小娘子——对方该好好掂量掂量。
卢知春还是知道李长博的性格的,当即就笑了笑:“只是怕付小娘子吃暗亏。”
李长博应一声:“我会叫人盯着的。”
正说着话,许舟倒是过来了,他朝着李长博深深一拜,“李县令。”
卢知春和李长博都有点惊讶,不过也都笑着还礼。
许舟寒暄了几句,就提起了方才的事情,并且期期艾艾道:“李县令与付小娘子交好,还是应该做个和事老,好叫这个风波不至扩大才对。”
李长博打量了一下许舟,大概明白许舟这是也担心付拾一了。
他不知该做什么情绪才合适,最后只咳嗽一声:“无需如此,付小娘子说得很是。放心,付小娘子可并非没有靠山之人。”
许舟见李长博言之凿凿,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便去寻自己交好的几人了。
说实话,卢知春和李长博两人各自单独在一处还好,对人冲击没那么大。
可放在一处时候,谁都不好意思往上凑:自惭形秽哪!
而另一头,付拾一正在吃点心。
点心做得很精致,大概是新鲜莲子熬汤调的面,吃起来有一股清新的莲子味儿。关键是,还做成了小莲蓬的样儿。就更叫人觉得清新淡雅了。
一面吃,她一面听河源郡主说八卦:“不是说张姮已是订了婚事了?是哪家的?这么不开眼——”
河源郡主真是半点不留情面。
旁边有人低声回答:“是萧家的一个旁支。都快在整个家族里叫不上号了。若不是出了这么一个有才学的,估计再有一代,就彻底淡出了。”
世家大族虽然支脉庞大,可是真正核心的,也就那么几支。
一旦出了核心,慢慢的,也就彻底算不得什么世家了。
河源郡主纳闷:“那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之前不是一心想找个能比得过李县令的?”
说起李长博,河源郡主还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看我做什么?
河源郡主又拿起一块点心塞给她,略略心塞之后就是快意:李长博也有今天!
付拾一捧着点心,惜字如金的点评:“除了陛下和卢郎君,我看没有人能比得过李县令。”
众人:……付小娘子你加上卢知春,也是看在河源郡主的面子上吧?
河源郡主也是一阵无言:付小娘子到底是有多崇拜陛下!简直像是入了什么邪教!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陇西李氏嫡脉的佼佼者,哪里是旁人能轻易比得上的?”
“就是因为没有,但是年纪又摆在那儿了,她也是没有办法。就退而求其次呗。”一个圆脸女郎唧唧咋咋的说八卦:“那位萧郎君长得不错,才学也很好。是被张相看重的。不过,张姮自己也满意。”
旁边另一位女郎还点点头:“听说今日也要来呢。”
河源郡主有点好奇:“那我一会儿好好看看。”
几个女郎就推河源郡主:“郡主真是不厚道,如今得了卢郎君,还要扎旁人的眼!”
河源郡主微扬下巴:“谁叫她自己总那样?”
许张姮眼睛顶在脑门上,就不许旁人刺激她了?
付拾一宽慰河源郡主:“放心吧,卢郎君那么优秀,旁人就是拍马也追不上。”
这话满足了河源郡主小小的虚荣心,她忍不住露出灿烂笑容来:“那也是!”
旁人齐刷刷捂住腮帮子,齐声道:“好酸,好酸~”
付拾一深深明白那种感觉:此时此刻,我们这些单身狗,就变成了柠檬精。
眨眼诗会就要开始,可是却有人提了句:“萧郎君怎的没来?我记得他接帖子时候还说,一定来呢。”
于是其他人就下意识去看张姮:你家未婚夫不见了,你该知道在何处吧?
张姮微微红了脸颊,露出几许娇羞来。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家未婚夫在何处。
于是就有人提议:“横竖萧郎君住得很近,不如就叫人去请吧。”
自然就有主家派人去请。
不过两刻钟,一个随从就大惊失色的滚回来了——那真是连滚带爬的一路狂奔,仿佛背后有恶鬼在追逐。
付拾一一看那架势,心里头就一个咯噔:不会吧……
然后下一刻,她就听那随从嚷嚷起来:“不好了!不好了!萧郎君像是死了!”
付拾一:……我说什么来着?
然后她远远的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然后她就默默的放下了啃到一半的点心,拍了拍手,对着河源郡主等人勉强一笑:“我……去去就回。”
在这种安逸闲适又美美哒的时候,她真的是半点也不想出现场!
尤其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新衣裳新鞋子,再摸摸头上那堪比一套房的发簪!
这是亵渎!亵渎!
李长博也已经站起身来,朝着众人一拱手:“我去去就回。”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对哦,报案还不如找他来得快。
付拾一和李长博很快会和。
她也没带勘察箱,所以就理所当然道:“让方良骑马跑一趟,叫人来,顺带取我的勘察箱。”
李长博很平静的点点头:“可。”
那样子,没有半点违和感。
众人都有点目瞪口呆加风中凌乱:这个开饭馆的付小娘子,和李县令是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出了人命案子,付小娘子也跟去了……
这一刻,一个陈年八卦忽然被众人想起:好像咱们长安出了个女仵作吧?还是陛下亲封的吧?好像也是姓付吧?
几个刚才和付拾一一同说笑吃点心的女郎问:“付小娘子难道就是那个付小娘子?”
对上几位闺蜜复杂脸色,河源郡主灿烂一笑,丝毫没有意识到大家的心情,一口就承认了:“对啊!不然她怎么会和李县令一起去?这会估计是要去验尸吧——”
众人:……
第575章 真的很巧
张姮也下意识的跟上去了。
毕竟那是她的未婚夫。
然后发现她竟然没去过自己未婚夫的宅子,根本不知在哪里……
最后还是萧郎君一位好友带的路。
张姮一路上都跟游魂一样,好像神智都飞走了。
就连付拾一就是仵作这个事情,都没让她震惊起来。
付拾一怜悯看她一眼:可怜的妹子。这下你就要更扎心了。刚有个未婚夫,还没来得及炫耀呢……
李长博已问起了刚才那随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萧郎君身边只有一个书童服侍,不过前些日子,那书童手脚不干净,就被他赶走了。一直也没顾上买个新的。所以如今他身旁也没人。我刚敲门,门一推就开了。”
那随从想起自己看见的那一幕,吓得又有些瑟瑟:“进了屋,就看见萧郎君趴在厅堂那儿,已是没气了!”
付拾一:……听上去死得挺凄惨啊。
“你摸他的脉搏没有?确定死了?“付拾一沉声问,企图让对方冷静一些。
然而对方根本无法冷静:“我哪敢啊!摸了摸鼻子底下没气了,就赶紧回来报信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探呼吸是不准的!
李长博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蓦然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走得飞快,张姮就有点跟不上了。
她忍不住出声:“为什么不坐马车?”
李长博没答话。
付拾一解释一句:“叫人再去准备车的功夫,咱们都到了。”
一路到了地方,付拾一就看见那宅子洞开着。
付拾一立刻停住脚步,张开手转身拦住其他人:“我与李县令单独进去看,你们在这里等候。不要叫任何人进来。否则可能会破坏证据。”
付拾一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不容置疑的气势还是很唬人的。
其他人都点头了,唯独张姮皱起眉头:“为什么听你的?”
李长博不耐看她一句,语气都有点冰:“长安县衙办案,闲杂人等只需配合。”
“付小娘子是我长安县的仵作,就连我在此时,也得听她的。”
这话算是给了张姮致命一击。
而且产生了暴击。
付拾一偏偏还扫了张姮一眼:“听懂了?不许擅自进来!”
张姮噎住,脸色像是千万年都没化开的冰。
付拾一才懒得管她什么感受,只知道不能破坏现场。
而后,付拾一就率先往里走了。
李长博紧随其后。
不知那位萧郎君到底死没死,付拾一也顾不上仔细看外头的情况,直接往屋里走。
然后果然就在客厅里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年轻男子。
付拾一一看裸露在外头的胳膊,就叹了一口气:“的确是死了,尸斑都出来了。”
既然人已经死了,付拾一也就不着急看尸体,反而是退出来,仔细看了看大门。
“大门上并无任何的撬门痕迹。但是死者却只穿了中衣,而且是朝着大门口,看样子是想出去,而不是回屋。”付拾一轻声言道。
李长博颔首:“所以门很有可能是别人开的。所以有可能是谋杀?”
付拾一点点头:“但是尸体附近并无大片血迹,看上去并不像是凶杀。”
随后,付拾一又围着围墙走了一圈,倒是发现了一点东西。
墙头上有一点新鲜新鲜的泥。
而墙底下的花坛里的草,也被人踩了一脚。
“土太硬,草又短,没有留下清晰脚印。”付拾一说起这个,略略有些遗憾。
不过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但是看草的恢复状态,应该踩踏不超过一日。”
“而且,可以肯定的确是有人从这里进屋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随后又一起出去,围着外墙走了一圈。
“没有发现出来的痕迹,倒是只有这个地方,有进去的痕迹。”付拾一几乎可以笃定:“说明这个人只是从这进去,出来是从大门出来的。”
李长博轻声问:“那是不是就说明了这个翻墙的人,就是凶手?”
付拾一摇头:“没有证据表明。只能说明对方进去,又出来了。”
但是可以作为嫌疑人。
只是要锁定这个嫌疑人,却有点不太容易。
两人一通忙活,门口的人已经看蒙了:这是干什么呢?
张姮一把拉住付拾一,带着浓浓的质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萧郎到底怎么了?”
付拾一看了她一眼,抽回手:“人已经死了,你最好叫人去通知他的家属一声。至于查案,这个你就别过问了。”
问也不会告诉你。
张姮后退一步,眼眸都瞪大了:“死、死了?”
付拾一点点头:“死了。”
张姮脚下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付拾一怜悯看她:“敬请节哀。”
张姮喃喃的:“怎么会死了?怎么会……”
付拾一和李长博又进了宅子。
这一次看的却是客厅的房门。
客厅的门却露出了被撬的痕迹。
付拾一将门栓上的刀痕给李长博看:“应该是用小刀,一点点的刮开的。”
李长博点点头:“痕迹十分新,应该是很近的时间弄的。”
付拾一再看屋中摆设:“茶杯只有一个。其他的东西都看不出端倪。”
她小心翼翼越过了尸体,然后进了内室。
内室里一片凌乱。
付拾一看着那些柜子和箱笼都是被打开的,轻声提出一个疑问:“是不是入室抢劫?”
这凌乱程度,简直叫人有点震惊。
而且床榻上也是一片凌乱。
就连屏风都被撞倒在了地上。
李长博仔细看了看,摇摇头:“他的玉佩和钱袋都在,如果是抢劫,应该这些东西都没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两人心头都生出了浓浓的疑惑:那难道是死者自己翻成这样的?还是说,闯进来的人,并不是为了求财——那么是在找什么?
寻看一圈,没找到什么别的特异之处。
倒是厉海带着人赶到了。
翟升和徐双鱼也提着勘察箱过来了。
安静的宅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将死者趴着的姿势仔细画下来之后,付拾一等人,就将尸体抬到了别处,暂且放在一扇门板上。
验尸,即将开始。
第576章 死亡真相
付拾一套上手套之前,还是惋惜了一下自己的新衣裳。
然后面无表情戴上手套,穿上罩衣。
“死者,男性,二十二岁。”
看一眼死者前胸上的尸斑,付拾一用手指按了一下。
“尸斑按压消失,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到三个时辰之间。”
“面部,胸部,大腿正面,均有尸斑行成,说明死者死后一直保持趴卧的姿势。并没有改变。”
翻开死者眼皮,付拾一看了一眼瞳孔:“瞳孔并未浑浊,死亡时间不算很短。”
动了动死者的胳膊,付拾一就更加确定死亡时间:“尸僵刚刚开始出现,说明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之间。”
“不过,距离我们发现尸体,也已经有半个时辰,所以我推断,差不多是在两个时辰左右。”
李长博微微皱眉:“那个时候,差不多是清晨。”
付拾一点点头。
“还有嘴巴上的皮肤,有轻微皮革样化,也说明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以上。”
随后,付拾一就开始检查尸体表面。
“尸体表面无致命伤,无重大创伤。但是膝盖和手肘,以及手掌上,均有擦伤。有轻微愈合迹象,说明是生前伤。根据擦伤位置推断,死者很可能是临死之前,从内室自己爬出来的。或许是想求救?”
付拾一不甚确定,毕竟这些都是推测。
“死者小腿上有淤青,应该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尸体表面检查完毕之后,付拾一就开始检查尸体其他地方。
“死者眼结膜有淤血,但是应该是死后趴着,导致血液坠积的缘故。”
“没有明显出血点。”
付拾一拿出棉签,沾了水之后,在鼻孔里转了一圈,拔出来会后看一眼,面无表情道:“鼻孔里也没有血液。”
而后就是口腔。
口腔的检查,还是用棉签伸进去,然后擦拭。
这一次拿出来,就带了点红色。
付拾一擦拭的是喉咙部位。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道:“怀疑消化道出血。”
放下棉签,付拾一又看了一下死者的口腔黏膜,以及牙齿缝隙处。
口腔黏膜虽然没有破损,但是也是有些发白,以及轻微溃疡。
而牙缝里,没有食物残渣,反倒是有血迹。
“怀疑死者曾经呕吐带血物质。或者是咬了什么带血的东西,然后咽下去了?”付拾一尽可能多给出可能性,做到全面。
“如果要看是否是消化系统出血,恐怕是要开腹。”
李长博自然不可能现在就让付拾一开腹:毕竟人家家属不同意,那还是不行的。
所以继续往下检查。
“私密处完好,并无任何被侵犯的痕迹。但是谷道有轻微水肿。上面还有没擦拭干净的粪便,看样子,可能是腹泻?”
付拾一虽然是一本正经的在验尸,也是一本正经在说话。
但是众人听着,都有点儿……不自然。
“是不是腹泻,进去看一下五谷轮回桶就可。”李长博倒也是一本正经的。
这个重任落在了翟升和徐双鱼的头上。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的一起叹口气,然后硬着头皮进去查看。
五谷轮回桶就是装便溺之物的东西。方便人起夜用。
不多时,两人回来,且带回了五谷轮回桶。
然后直接将盖子打开,招呼付拾一和李长博去看:“马桶里全是这种东西。看着像是血。”
付拾一面色如常探头看了一眼,道:“这是混合物。呕吐物和粪便都有。看颜色,应该是消化道出血。而且出血量不小。”
“一般来说,消化道出血,无非是因为破损,或者是中毒。”
“破损的话,只能通过解剖得知。”
“中毒的话……取只鸡来吧。”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恐怕还是要开个小口子,取一点胃容物。”
这样的尸体损伤,倒是能被接受,李长博立刻答应了。
而厉海打发小山去买一只鸡来。
付拾一拿出解剖刀,在死者的脖子处找位置——这里开个口,直接就可以将长柄勺子顺着食管下到胃部,然后再取胃容物。
在做这个事情时候,付拾一的嘴巴没闲着,她轻声说了自己猜测:“死者十分年轻,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应该身上没有力气,需要爬着出来的。”
“会不会是因为腹泻的缘故?”李长博微微沉吟。
付拾一摇头:“他虽然腹泻得很厉害,但是还没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更不至于全身乏力。”
李长博扬眉,大概猜到了付拾一的意思:“所以付小娘子怀疑,是中毒?”
付拾一点点头,然后干脆利落的下刀,划开皮肤和肌肉:“是,我怀疑是中毒。”
李长博于是立刻让厉海亲自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剩下的饭菜。
厉海去而复返,最后回来摇摇头:“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很干净。一点吃的都没有。就连米面之类的东西也没有。”
“估计平日里也只烧点热水用。”
付拾一半点不奇怪:“他一个读书人,是绝不可能下厨房的。”
“而且书童也没了,他估计连水都不会烧的。”
“那他吃什么?”李长博下意识的问了这句话,随后就失笑:“要么是买回来吃,要么就是在外头吃。所以该在屋里找吃的。点心,或是别的什么饼之类的——”
厉海再一次进去找,然而还是两手空空的出来了:“屋里也是什么都没有。别说饼了,连一个饼渣都没有。”
众人忍不住都纳闷了:这就奇怪了。
付拾一尝试了两次,都没有取出胃容物。
她脑门上沁出一点汗珠,屏气凝神控制着勺子第三次进入,尽量在胃袋里多转一转,刮一刮。
然而最后取出时候,她看着上头那一点稀薄的粘液,只能放弃:“死者呕吐太多次,胃袋里几乎没有食物残留了。”
李长博下意识的就看向了那个五谷轮回桶。
其他人也跟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然后……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噤:李县令他该不会是想……
付拾一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不行就喂点那个吧,也算是……证据。”
众人内心极度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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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的是个骚操作。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写出来的……哈哈哈
加更的话,今天来加更吧~
下一更下午六点钟~
第577章 简单有效
徐双鱼的声音显得微弱:“鸡肯吃吗?”
付拾一认真思索了一下:“不吃就硬塞?”
徐双鱼微微一抖。
翟升无言的看着自家师父:这像是一个小娘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师父,谁来喂?”
付拾一瞥了徐双鱼和翟升一眼,呵呵一笑:“你们觉得呢?”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苦思冥想找借口,打算将这个差事推给对方。
付拾一就在这个时候,慢悠悠的来了一句:“别想那么多借口了,直接剪刀石头布。”
旁边方良实在是没忍住,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还有点像是猪叫声那种。
李长博也忍不住将头偏到了一边去。
就连一贯成熟稳重的厉海,也难得笑了一下——他人的不幸,总是能让我们快乐万分。
鸡很快买来了。
活蹦乱跳的一只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可神气了。
翟升和徐双鱼对视一眼,而后默默开始猜拳。
这是一次引人瞩目的猜拳。
最后在所有人注意下,徐双鱼以“布”为胜,赢得此次比赛,也成功逃过一劫。
翟升焉头巴脑的和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对视,叹了一口气:“你可莫要记恨我。”
说完就扑上去,直接将大公鸡给按住,又取了小勺子来,然后从子孙桶里舀了那混合物就往鸡嘴里塞。
大公鸡下意识反抗和挣扎,翟升好几次都差点糊了自己一手——虽然戴着手套,可是他觉得他要是真碰到了那东西,他想死。
呕吐物和排泄物哪一个都不好闻,一个问起来酸腐难当,一个恶臭难闻。
两个混合起来,那就只有两个字:上头。
简直是太上头。
没过多久,翟升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
大公鸡也快不行了。
翟升满含期盼转头看付拾一:“师父,行了吗?”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觉得不太够,你再得塞进去这么多。得确保见效。”
翟升在听完这个话之后,觉得自己可以当场去世了。
等到翟升折腾完,那头死者的家属也来了。
来的是张姮的嫡亲哥哥,张彦,以及萧家嫡脉的一位,叫萧京的。
张彦和萧京年岁差不多,都是二十七八。
两人留了胡子,看上去成熟又稳重,俨然都是下一代当家人的架势。
两人脸上都不见什么悲伤,反而都很的得体。
尤其是张彦,更是第一句话就对张姮道:“你先归家。阿娘很担心你。”
萧京第一句话,就是跟李长博客套:两人都是世家子弟,又都是嫡脉,两家多少有些交集。
等客套完了,萧京这才问起了死者:“萧川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好好的,人忽然就死了?”
李长博将情况大概说一说,最后说到了关键:“这个案子,如今还不能定性。要等试验完了,才能确定。”
萧京下意识问了句:“什么试验?”
李长博避而不谈:“这个事情,萧郎君还是不必多问了。等着便是。若有消息,我第一时间便会告诉你。”
萧京只能应了。
只是皱起眉头,等得很焦灼。
而那张彦也一直等着,也不知是为了做样子,还是怕这件事情牵扯到了自己家。
期间李长博倒是问了一些事情。
譬如为何萧川为何将书童撵走了,却迟迟没有买新的书童。
这个事情,萧京是真不知道。
最后,反倒是张彦尴尬说了句:“其实是偷了我家的财物。他们之前在我们家中来,那书童手脚不干净,偷拿了我放在书房的一块玉佩。”
“所以他当着我的面,将书童撵走了。”
“毕竟他虽然没什么钱财,但是人品气节都极佳,书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自然是叫他容不下。”
张彦随后又道:“买书童的事情,我说过几日亲自给他挑个好的送来……后来有些忙,就一直没功夫去办。”
付拾一听出来了,那不是忙,而是……根本就不在乎,所以直接抛在脑后了。
这样看来,这个姑爷,张家好像不怎么重视啊!
李长博听闻这话,只是微笑:“原来如此。”
虽说一句评价也没有,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是特别让人觉得心里发虚。
就连萧京也忍不住说了句:“这个事情,也是我不知晓。不然哪里需要张郎君操心——”
这话听着腻味,付拾一忍不住暗暗吐槽:要是真关心,不用别的渠道也能知晓这个事情好吧?这客套话说得,真是听着恶心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翟升和徐双鱼都惊呼起来:“付小娘子,付小娘子!你快来看!”
这是那个鸡开始有反应了。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鸡,这会儿明显蔫了。
而且还开始拉稀。
脚也软得站不起来。
就连毛都开始炸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确定下来:“中毒。典型的中毒反应。”
肌肉无力,腹泻,这些症状,和死者萧川如出一辙。
但是具体是什么毒,付拾一就不知道了。
现在没有化验的器具,所以根本无从得知。
但也算是十分对案情有帮助了。
李长博看了一眼那可怜的大公鸡,再看付拾一:“那是如何中毒的?”
付拾一沉吟片刻,便给出了答案:“八成几率是吃进去的。因为他身上并无任何外伤,就不可能是通过受伤中毒。但也可能是吸入。不过吸入的话,应该是呼系统反应更大。”
这样一说,李长博也就点点头:“那应该是吃进去的。”
“昨天夜里,他吃了什么?”他下意识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胃容物通过呕吐,已经没有留存了。”
于是李长博再一次的将目光看向了那个五谷轮回桶。
大家心头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不会吧,李县令不会真的是那样想的吧?
李长博神色淡然:“既然是呕吐出去了,那或许五谷轮回桶里就能看出端倪。就是费点功夫。双鱼,翟升,你们两个检验一番吧。我与付小娘子去再看看屋里的情况。”
翟升和徐双鱼两个:!!!李县令你为什么这么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