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证明一下
付拾一有点儿傻眼。
她万万没想到,李长博居然会这么淡然从容的一口答应下来。
以至于她想好了的词都卡在了嗓子眼,噎得难受。
山风再吹过,鬼火又飘荡得近了一点。
照得坟地里更加阴森可怖了。
翟升斗胆提议:“听说童子尿可破邪祟——”
徐双鱼则是怂巴巴:“咱们跑吧——”
李长博没忍住,轻笑一声:“付小娘子别玩了。”
付拾一憋得那口气还没顺呢,就又被两个不孝徒弟气得差点登天。
付拾一恶狠狠瞪了三人一眼:“回去再收拾你们!”
说完冷着脸就从三人身边过去了。
李长博从容淡然的跟上。
三人组面面相觑。
付拾一走了两步听后面没跟上,不怀好意的回头:“不走快点,等着它们跟你们回家啊?”
三人组登时差点跑起来。
翟升不经意的回头,吓得差点脚下拧成麻花,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跑得更快了,一面跑,一面还挺有义气:“快、快跑!它、它们跟着我们了!”
徐双鱼也回头一看,差点吓哭,人都傻了,脚底下也不动了。
钟约寒拎着他的后脖子一路拽着往回跑,面上一片铁青。
付拾一看着三人组从自己身边一溜儿小跑超越过去,不由得叹息摇头:“一个个的,哪有尊师重道的样子?”
话音刚落,翟升居然还回过头来,着急的小声喊:“师父您快跑!”
那架势,活脱脱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付拾一:……好吧你还算孝顺的。
付拾一侧头跟李长博叹气:“他们这个胆量,居然还做这一行——”
李长博真心实意劝慰:“是当仵作,又不是盗墓。不是特殊情况,谁也不会半夜来这里的。”
付拾一看李长博,越看越觉得是好苗子,于是不由得惋惜:“李县令要是哪天不想当县令了,说不定可以改行。我看肯定比他们三个强多了。”
李长博压着轻笑:“付小娘子要是不吓唬他们,我看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们要是半点不怕,吓唬肯定没用。”付拾一笃定三个徒弟都是胆小鬼,而且极其没有常识。
不过,想了想,她还真挺好奇的:“我看李县令真的半点不害怕。”
李长博走得稳稳当当,从容不迫,哪怕鬼火都快飘到了跟前:“怕什么?”
付拾一瞥一眼那带着蓝的鬼火,实话实说:“怕鬼啊。”
李长博微微一笑:“鬼又有什么好怕的?”
付拾一随口胡诌:“索命啊什么的——”
李长博还是淡然得很:“老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又未曾害过他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付拾一:……我有点服气了。
李长博说完之后,还看着付拾一笑了笑:“再说了,付小娘子不是也半点不怕吗?”
付拾一摇头:“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死人又不会处心积虑想弄死我。再说了,世上真有鬼的话,他们真能找冤亲债主索命,那反而倒是好了。我也就可以安心改行了。”
李长博一时没言语。
气氛好像是有些凝重。
付拾一想了想,决定还是活跃一下气氛。
于是她笑眯眯道:“再说了,要是真有鬼,他们肯定特别喜欢我,绝不会害我。说不定为了伸冤,还得给我送好处贿赂我——比如拿这个鬼火晚上给我找个明什么的……”
“哈哈哈——”李长博一个没忍住,就这么笑出了声。
这声音虽然颇有些低音炮的感觉,可却爽朗得过分。
总而言之,这个笑声在这个阴森森的坟场里,显得还是怪突兀的。
不远处的众人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我是不是幻觉了?李县令和付小娘子居然在谈笑风生?是我听错了,还是我看错了——
随后众人又猛然打了个寒噤:会不会已经被附身了……
付拾一也被李长博笑得有点儿不自然。
付拾一:李县令的声音好像低音炮,温柔好听得过分!呜呜呜,耳朵怀孕了怎么办?他怎么能笑得这么好听……
两人从坟场走到了路边,还带出来两朵鬼火。
只是又走了两步,那两朵鬼火就倏地灭了。
众人心里顿时又一凉:完了完了,我们的付小娘子和李县令肯定完了——
方良颤巍巍的开口:“郎君——您记不记得您答应了太夫人她寿诞时候送什么?”
徐双鱼也颤巍巍跟上:“付小娘子记不记得中午咱们吃过什么菜?”
钟约寒和众人一起噎住:这问的是什么问题……
李长博和付拾一无奈对视一眼,而后李长博:“百寿图。”
付拾一没好气:“红烧肥肠!就是你洗的!”
徐双鱼和方良对视一眼,差点抱头痛哭:太好了!呜呜呜,真的没换人——
付拾一按着自己狂跳不已的太阳穴,觉得自己要步翟老头的后尘。
她只能深深吸气,宽慰自己:我不气,我不气,气死我了谁得意——决不能让他们三个蠢蛋继承我的解剖刀!
付拾一瞪了蠢徒弟一眼:“回去接着给我洗肥肠去!”
徐双鱼热泪盈眶的小鸡啄米:“付小娘子没事就行,我天天给付小娘子洗!”
付拾一面无表情:我该继续生气,还是该感动……算了,这孩子虽然蠢蛋一个,好歹是自家的,忍了。好歹他还是很孝顺,忍了,忍了。
李长博虽没有开口,却陷入深深思量:换人的事情,看来刻不容缓了。
有人颤巍巍的提议:“夜里风大,咱们还是快快下山去吧。”
李长博“嗯”了一声准了。
不少人如蒙大赦,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里离山脚下也不算远,走到了土崖那儿的时候,付拾一往山脚下眺望,发现都能看得见山脚底下的灯火。
村子里的灯火如今正是鼎盛的时候,估计好多人家这会儿都要准备睡下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说话:“李县令,你说,汝阳王世子临死那一刻,在想什么?”
李长博认真想了想,“可能是在后悔吧。后悔这一辈子,就这么荒唐的过去了。后悔今日早上为何要出门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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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悔不当初
付拾一的回答总是实诚得令人发指:“可是没有用啊。不如想一点有意义的。”
李长博:……“付小娘子说得对。”
“万一咱们抓不住凶手,会怎么样?”付拾一闲极无聊。
李长博认真思考一瞬:“我觉得不会。毕竟有付小娘子你在。”
付拾一侧头笑问他:“那要是我不在了呢?”
李长博反问:“为什么会不在?”
付拾一想了个理由:“譬如成亲生孩子去了什么的——”
李长博理所当然:“付小娘子嫁在长安县就行。”
付拾一继续增加难度:“也许家里人不愿意让我出来干这一行——”
“我回去说服他们。”李长博依旧理所当然,只是心头有句话没说出来:若不同意的,付小娘子也不必嫁了。
付拾一瞠目结舌:“万一他们还是不同意呢?”
李长博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那这样的婆家,还是不要为好。勉强之下,付小娘子也未必开心。”
付拾一彻底服气,敬畏的看着李长博:“没想到李县令对这婚姻之事,都这样懂得。”
李长博扯出一丝笑:“见多了。”
付拾一琢磨一下,总觉得这一番话有些别样的意味深长。
付拾一于是低声问他:“那郡主呢?郡主对李县令你死心塌地的,李县令为什么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呢?”
李长博慢悠悠反问:“何谓明确态度?”
付拾一斟酌半天:“既不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
李长博还是慢悠悠:“何为明确拒绝?”
付拾一很坦诚:“回避,拒绝,不相见,都是明确态度。”
李长博倏地笑了,笑声低沉,“那是仇人才那般。郡主坦荡直爽,我不曾答应,更不曾与她单独相处,如何就不算态度明确?非要大吵一架,弄得老死不相往来?何必呢?我不讨厌郡主,也不恨郡主,更无须让郡主颜面无光。借由她的坦荡直爽,去搏世人目光。更让我们与皇家的关系,更添僵硬。”
付拾一听得有些豁然开朗。
随后也觉得自己仿佛狭隘了:谁说不喜欢对方,不能和对方成为夫妻,就一定要弄成仇人的?
付拾一忍不住吐槽:爱情小说害死人啊。你看那些女配纠缠男主,男主总是绝情得很,恨不得将女配就地处死。可现实中,哪用那样啊?人家喜欢你,说白了也是给你脸不是么……对于一个无辜的人,人家没有伤天害理,只是热烈追求,倒还真不用太高调的拒绝,摆明态度就是。时间长了,不给任何希望,自然也就过去了。仗着人家喜欢你,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傲什么?人家李县令这么风光霁月,家世牛叉,人也没傲呢。
付拾一又忍不住有点儿对李长博敬畏起来:“怪不得郡主这么喜欢你。”
李长博失笑:“承蒙郡主错爱了。”
付拾一重新回到了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上:“那李县令为什么不喜欢郡主呢?”
李长博被付拾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惊住,略无奈的叹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觉得,她不适合做我李长博的妻子罢了。”
付拾一:……这个回答一点也不言情。而且非常社会的口吻。合适不合适什么的……嗯,好现实哦。
付拾一偷偷看李长博:没想到李县令居然是这样现实的李县令。
说话间到了山脚下,一群人也没回别院,直接就去了村里。
进村首先找里正,问起山上新坟。
提起山上的新坟,里正当即就叹了一口气:“他们家也是可怜得很。从小就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兄妹两个长大了,日子也好过了,,眼看着清姑说了亲事,准备嫁人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忽然就没了。”
“这几天办丧事,她哥哥都不成人样了。耗尽了家里所有的钱,给办的丧事。”
“好在未婚夫家里也是有情有义的,所以没让退聘礼,反倒是还送了一笔钱过来,帮着一起办丧事。”
里正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忽然反应过来:“李县令要找他们家有什么事儿?”
李长博也不细说,怕引起恐慌,只是微笑道:“只是在山上看到了,就顺带过来看看。然后再问两句话。”
里正一听这话,眼睛有点儿发亮。
明明一把年纪了,还硬是跟个小孩子一样凑上来,压低声音悄悄摸摸的咬耳朵:“是不是因为清姑的死有问题?我们都说,清姑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死了?而且神神秘秘的,连死因都不说。只说是暴毙。”
付拾一虽然很憋笑,却也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
但是她真的很想提醒老爷子:您耳背,但是我们不耳背,既然是咬耳朵,为什么要用我们都能听见的音量?看看李县令那表情,我怀疑耵聍都要被震脱落了!
李长博悄悄往后让了让,清了清嗓子:“所以才要去问问。劳烦里正您带路?”
里正义不容辞:“那咱们走!”
里正雄赳赳气昂昂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李长博官最大,赶忙让他:“李县令,请,请——”
付拾一笑得有点直不起腰:老爷子也太可爱了吧?
一路到了里正说的那个何清姑家。
里正上前去敲门,来开门的是个年轻妇人,这是何清姑的嫂嫂郭氏。
郭氏一脸疲倦,声音也是哑的,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谁啊——”
一抬头看见外头这么多人,顿时愣了。
里正忙介绍:“这是长安城里来的县令,李县令。这些是他带来的不良人。”
郭氏没立刻将人往里头让,反倒是忽然就露出了几分戒备:“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我们家是犯了什么事儿?”
付拾一听闻这话,顿时扬眉:好好的,这样问……看来里头有内情啊。
李长博笑着刚要开口,里正就忙训斥:“胡说什么?人家李县令是看清姑死得不明不白,所以特地来调查的!你个妇道人家,不懂不要乱言语!叫你男人出来!”
郭氏摇头:“他不在家。出门去了。而且清姑也没有死得不明不白,她是自己摔了一跤摔死的。要是不明不白,我们自己怎么不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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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小刀:我感觉你在蒙我。
先感谢帮我捉虫的小可爱们~爱你们。然后活动正在筹备中,发帖了我这里会通知哒。以及,看到你们说学会了做菜……我真是欣慰又庆幸,还好你们学会的不是刀法。哈哈哈。
第272章 有问题啊
郭氏说得很是断然。
连半点别的情绪都没有。
付拾一微微眯起眼睛:根据心理学,这样的情况,通常是想掩饰。而且是竭力的掩饰。她越是说清姑的死没有问题,就越是说明,很可能真的有问题。
付拾一轻轻的的用手指捅了捅李长博的腰。
李长博纹丝不动,不过却手在身后轻轻的动了动,而后笑着开了口:“不是为了这个,是一些别的事情,想问问你们家了解一下情况。不知可否进去聊几句?”
李长博的微笑,显得温和又诚挚,这样的态度,通常让人没有任何抵抗力。
付拾一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就没再继续小动作。
反倒是厉海瞥见了,若有所思一下,随后就开始目不斜视:肥水不流外人田,挺好。
郭氏虽然还是防备的看着李长博,却也只能请他进去。
付拾一猜测估计是觉得当官的惹不起?
一进院子,付拾一就职业病发作,开始各处仔细观察。
直到进屋坐下,也就确定下来:他们家可能真不富裕。对比墓碑和贡品,可以说是极其不匹配了。
而李长博已经和郭氏聊开了:“方才听闻你说,你家丈夫不在家中?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家吗?”
郭氏略不自然,几乎不敢看李长博的脸,似是多看一眼都觉得冒犯:“没有。他进山打猎了。我们是猎户,靠着山吃饭。这次办丧事用了这么多钱,当家的说要赶紧进山。”
李长博微微皱起眉头:“那他什么时候走的?又说什么时候回来?”
郭氏忽然就红了眼眶,低头擦拭眼泪:“早上天不见亮就走了,回来估计还要一两天。每次进山,都要往里走,没个两三天回不来。”
李长博眉头就更紧了。
付拾一轻声开口:“出了这个事情,你们想必很难过吧?”
这话一出,郭氏的眼泪就更汹涌了,虽然一句没说,可那神情看得人感同身受。
“我在山上看了新坟,你们夫妻两个,很疼这个妹子吧。”付拾一继续问下去,还伸手拍了拍郭氏的背脊:“也不要太难过了。这件事情听说也很忽然,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正常。可日子还要过下去。再说了,你们做得够好了,我看墓碑贡品,都用的上佳的。”
郭氏感激看一眼付拾一,哽咽道:“他就这么一个妹子,从小两人相依为命长大,忽然人没了,就等于要了他半条命!我家小姑子从来也懂事,从我嫁过来,我们连拌嘴都没有过一句。那么让人心疼的孩子,好好的就这么去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附和:“可不是吗?有些坏人该死却不死,可有些好人不该死却偏死得凄惨。有时候我都怀疑,老天爷是不是不公。”
郭氏顿时哭出声来,声声泣血。
李长博在旁边看着付拾一,心头佩服:付小娘子这个套话技术,完全是不露痕迹。
付拾一又自说自话道:“所以我才选择做仵作。这样才能替死者伸冤。”
郭氏有些惊讶:“小娘子是仵作?”
付拾一点头:“是啊,如假包换。若是今后有用的上我的,只管开口。不为别的,就只看你们对清姑的一片爱护之情。我没有哥哥,可我却做梦都想有个这样的哥哥。”
付拾一惆怅:独生子女的悲惨以及实名制羡慕别人有哥哥的女孩。
郭氏看付拾一,笑得微微不自然:“恐怕是没有用得上的时候。”
付拾一豁达一笑:“没关系,用不上更好。说明你们一直平平安安,没有遇到任何不公正和危险。”
所有人悄悄的给付拾一喝彩:付小娘子这也太义正言辞了。比李县令还像是一方县令。
李长博:……莫名觉得付小娘子该是个男子,该来当长安县县令。
郭氏也被付拾一弄得愣愣的,感动得一塌糊涂。
付拾一很亲切的拍她背:“好了,咱们说点别的吧。你丈夫在山上打猎,想必功夫很好吧?他不会有事儿的吧?我就怕他心神恍惚之下……遇到危险。”
郭氏心都紧了:“应该不会吧……”
付拾一也犯愁:“我就是担心,但愿是多此一举。”
郭氏开始团团转:“那怎么办——”
付拾一转头看李长博:来吧,李县令,该你上了!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若是需要,我可让不良人帮你进山寻找。都是大唐子民,我们官府义不容辞。”
这一刻,付拾一觉得要是李长博背后来个光圈加持,那就是妥妥的真神降世——至少在郭氏看来是这样。
郭氏恨不得一下子扑过去:“真的?”
李长博颔首:“不过今晚肯定不行。天黑了,我们的人人生地不熟的,恐怕找不到。”
郭氏连连点头:“也是,也是。那明天,明天假如他没回来——”
李长博颔首:“我们就住在汝阳王府别院那边,你若有需要,就来寻我。”
郭氏本来还满脸感激,结果一听见这句话,登时就变了脸色。
郭氏勉强笑了笑:“我记住了。不过天也不早了,我一个妇人家——”
郭氏既然逐客,李长博自然也只能开口说走。
结果一行人刚出来,郭氏在后头就将门关上了。
里正还忙跟李长博解释:“乡下妇人没见过世面,不知礼数,她也是害怕。”
李长博笑笑:“本来也是我们叨扰。”
可等里正转过脸去,他面上登时就露出了几分疑惑。
而汝阳王府的仆人们,此时殷切上来:“客房已经准备好,还请李县令和各位先休息一二。”
李长博微一颔首,面色恢复平静:“叨扰了。请前头带路。”
一路上,李长博都没开口。
付拾一也在想着方才那一幕。
整个队伍安静如鸡。
众人心头忐忑:怎么都不说话?怎么这么渗人呢……
一路到了汝阳王府别院,付拾一一看那别院里灯火辉煌的样子,忽然就不由得感慨:果然不是一个世界啊。
隔壁村穷得房屋简陋,灯都舍不得多点。可这里,却犹如白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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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报时:晚上八点。
第273章 问题在哪
汝阳王府的管家,将衙门所有人都安置在了客院那边。
李长博的屋子自然是最大最好,而且还是自己单独一个院子。
其他人,都是两人或是三人一起。
进了客院,李长博请管家帮忙张罗饭菜,随后就看一眼付拾一和学生三人组。最后再加上厉海。
六个人偷偷开小会。
付拾一率先开口:“我觉得何家有问题。”
李长博轻声道:“何家很忌惮汝阳王府。”
“不只是忌惮,还有厌恶。”厉海出声纠正。
付拾一也跟着附和:“厉海见过无数人,办过许多案子,他眼睛毒。”
顿了顿,她问厉海:“还看出什么了?”
厉海轻声道:“那座新坟,有问题。暴毙是真,得病恐怕是假。”
李长博明白厉海的意思:“你是说,新坟和汝阳王府有关系。”
翟升忍不住开口:“那这么一来,就完全解释得通了。毕竟,如果真的是和汝阳王府有关系,那么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仇恨汝阳王府,那么做出杀人的举措,也不意外。”
厉海再度补充:“猎户一般身手不错。”
付拾一摇头提醒:“猜测再多也没有用,最关键的是证据。而且现在何清姑已经入土为安——”
她的家里人,未必同意开棺验尸。
他们不肯报官,官府也没有办法去管。
而且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
付拾一笑眯眯:“这个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啊。李县令你看,要怎么查下去?”
李长博的语气很笃定:“就这么查下去。我只要真相。”
付拾一叹一口气:“就怕真相不是大家都想要的真相。”
李长博还是笃定:“可我们只负责调查真相。”
徐双鱼颤巍巍出馊主意:“要不,咱们偷偷开棺验尸——”
不等付拾一动手,钟约寒就伸手扭住了他的耳朵,冷着脸警告:“从入行第一天开始,你就背过行规。这一行,最重要的是,敬畏死者,敬畏尸体。人土为安,就不能轻易再动!”
徐双鱼捂着耳朵委委屈屈:“可咱们这不是没办法了嘛。再说了,万一是真的,她哥哥嫂嫂不帮她伸冤,难道她就这么冤死了?”
李长博摇头:“贸然开棺验尸,不经过家属同意,与律例不合。”
这么一句话,就将这件事情说死了。
付拾一这个时候,就笑眯眯提醒:“别忘了,有一句话叫拔出萝卜带出泥。”
徐双鱼懵里懵懂:“这事儿和萝卜有什么关系?尸体也不是萝卜啊——”
付拾一:……我看你像个大萝卜。除了炖着吃,就没别的用处了!
钟约寒忍无可忍:“闭嘴!不许再开口!”
翟升小心翼翼:“那是不是说,咱们只要继续查下去,这件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
付拾一欣慰:“孺子可教也。”
谢天谢地,老天爷还是给了他一个聪明徒弟。
李长博也浅笑起来:“只要查到了何家头上,确定是何家人复仇,那么这里头的内情,总有人会告诉我们的。”
说话间,外头管家就送吃的过来了。
整整齐齐的准备了两桌席面。
不过都是素菜——所谓素菜,鸡鸭鱼都不算荤。只是不吃猪牛羊。
每次一想到这个,付拾一就觉得有意思:从前古人说,守孝时候需要茹素。她一直还想着会不会变得营养不良,但是直到来了这个时代,才算是明白。原来鸡鸭鱼都不算荤。说白了,就是牲口算荤,禽类和水产都是素——
所以,人家根本就不会营养不良!只是全吃的优质蛋白,不会长胖!
付拾一看着那一整个烤鸡,有点儿埋怨管家:也不知道分一分,这么多人,难道要他们不顾形象的拿手抓?差评!
李长博看付拾一幽幽哀怨的盯着那烤鸡,咳嗽一声,卷了卷袖子,直接就上了手。
付拾一顿时就瞪圆了眼睛:我的天,发生了什么?男神啊男神!你怎么能够!
付拾一脑子里只有一排字幕刷屏:天!俊美男神不顾形象,手撕烤鸡!是性情大变,是饥寒交迫?
不过一个鸡就两个腿,第一个腿,他直接就放进了付拾一的碗里。
付拾一觉得脑子有点儿用不过来了,完全就只剩下了受宠若惊。
同样受宠若惊的,还有徐双鱼。
徐双鱼捧着碗,简直是要哭出来:李县令对我真好,比师兄就差那么一点点!
钟约寒看他那没出息的样,不动声色弹了一下他的腿,而后替他道谢:“多谢李县令。”
付拾一也跟着复读:“多谢李县令。”
方良在旁边也有点缓不过神来:我觉得我好像真的失去了我家郎君——我见过我家郎君用这双手练剑,用这双手写字,用这双手画画,可没见过他用这双手撕鸡。
方良欲哭无泪:我的郎君啊~你快回来~
李长博看着一桌人呆呆的样子,反倒是坦然自若的继续将鸡翅膀分了。
两翅膀一个给了钟约寒,一个给了翟升。
剩下的鸡架子,全给了厉海:“他们还小,都在长身体。”
厉海盯着鸡架,非常理解的隐秘看一眼付拾一:“应当的。应当的。”
付拾一被这种特殊照顾弄得受宠若惊外加不好意思,而且李长博碗里什么都没有,她就更加愧疚了:“要不还是李县令吃吧——”
李长博含笑:“付小娘子不必客气。还有别的菜。你吃饱了,万一回头还要用上你时候,才不至于没力气。”
其他人:李县令要不是我们都是干这一行的早就习惯了,你这么说话,这饭还吃不吃了……
付拾一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又提议:“要不咱们两人一人一半?”
李长博失笑:“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照顾你,本也是我们该做的。付小娘子就别客气了。”
钟约寒面色平静的补刀:“付小娘子可能没有这个意识。”
其他人不动声色:钟郎君说的好像是真的。
付拾一目瞪不孝徒弟:“我看是你没这个意识!看看人李县令,这叫谦谦君子,万千女郎心中的如意郎君!你呢?我看你怕是说个媳妇都难!”
钟约寒:……
李长博唇角微翘,夹起一筷子芹菜放进口中:原来付小娘子心里,竟如此高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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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顺藤摸瓜
吃过饭,各自洗漱睡觉。
只是临睡前,管家悄悄来问李长博:“那我们世子,现在是不是能装殓了?”
李长博摇头:“案子没查出来之前,尽量不要再动尸体。”
管家有些为难:“王爷已得了飞鸽传书,两日后就回来了。到时候看见这情景——我怕他受不住。”
李长博颔首:“我尽力在两日之内破案。”
管家顿时松一口气,连声道谢:“有劳李县令了。到时候,王爷必会亲自登门道谢。”
李长博送走管家,才垂下眼眸关门:只怕到时候汝阳王未必会道谢。
第二日一大早,旭日东升,将天空染上了层叠朝霞。
付拾一认真洗漱。
就有小丫鬟端着脸盆过来送水,一看见付拾一自己动手了,吓得赶紧来帮忙:“客人怎么不等我来——”
小丫鬟如今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看着还是个孩子,说这话时候特别可爱。
付拾一对待小孩子就特别和气和柔软,当即笑眯眯的:“都一样的,反正都是洗脸刷牙。”
小丫鬟眨着眼睛悄悄的说:“小娘子比世子屋里的丫鬟们都和气。她们都还要我们伺候呢。伺候得不好,就掐我们胳膊。还是服侍小娘子好。”
付拾一惊讶:“都是丫鬟,她们怎么还能使唤你们?”
小丫鬟理所应当:“因为我们年纪小啊。等过两年混大了,就该我们使唤小丫鬟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三观不正的逻辑。
“你们这里很多丫鬟?”付拾一想了想,觉得有些纳闷。
小丫鬟点点头:“很多。世子屋里都是丫鬟服侍。府里还有好多呢。不过这两年世子在这里思过,已经买了好几拨了。我也是去年刚买进来的。”
付拾一皱眉:“那一直买人?”
小丫鬟想了想:“也卖人。好多年纪大了,世子不喜欢了,就卖掉了,或者送回家里去了。我也等着过几年被送回去呢。我阿娘说,到时候就能过好日子了。”
付拾一已经猜到了里头根由。
她低声问:“世子是不是和丫鬟们一起睡觉?”
小丫鬟点点头:“世子屋里的丫鬟都和他睡觉。她们都抢着去呢。”
付拾一全明白了:得了,这世子将来恐怕也是治肾亏不含糖的接班人。
付拾一匆匆洗漱完,就去找李长博,然后将这个事情告诉了李长博。
李长博那头也有了新的消息:“方良打听到,两年前,世子十三岁时候,因弄死了两个丫鬟,闹得有些大,所以才被送到了这里思过。”
付拾一忍不住嘲讽:“我看不是思过,是送来享受的。打猎,睡丫鬟,环境好,没人说三道四,耳根子多清净?”
李长博失笑,轻声提醒一句:“不要在王府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
李长博想了想觉得有点儿难,于是补上一句:“不过也不必怕,一切有我。”
付拾一:哦,这该死的霸道总裁范!太迷人了吧?
付拾一心知肚明自己不是那个霸道总裁的小甜心,还是老实点好:“汝阳王我惹不起,我一定会注意的。”
李长博听着大实话,忽然有点心酸,于是又认真保证:“我不会坐视不管。放心。”
付拾一简直快要花痴:嘤嘤嘤嘤,李县令这样真的好帅哦!哪个作者快以他为原型写个霸道总裁文!我一定买!
不过,案子现在要往下查,也是不容易:何大郎不回来,一切都是个谜。
付拾一轻声提议:“要不然,我们再去一次坟场。”
昨天夜里毕竟昏暗,可能会忽略许多细节。
李长博点头:“我叫厉海带着人进山找人了。”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何家大郎做的,恐怕他是昨日出门之后,就布好了陷阱,等着汝阳王世子上钩。等到重伤汝阳王世子,看着他爬走,何家大郎就转头真进山了。
这样一来,何大郎还会不会回来都是两说。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但愿别是何大郎。不然他们家就真的死绝了。”
而且郭氏也就太倒霉了。
李长博颔首,随后又说起一件事情:“我还叫方良打听了别院和村里的关系。”
李长博意味深长看付拾一:“打听出来的,却是村里和别院关系很好。别院需要修缮或是用人,都请村里的人。就连每日用的菜蔬和鸡鸭鱼,也都是村里买。甚至连之前何家打到了的猎物,也多数是卖给了别院。”
“所以村里人,都很敬重和巴结别院的人。”
付拾一听完了,立刻就明白疑点:“如果真是这样,那昨日郭氏就不该是那个反应。我看她明明是有些动心。她担心丈夫的心思,不会是假的。”
如果别院真的在村民里心中那么好,那过来求助,绝不会是什么该避如蛇蝎的事情。
李长博轻声感慨:“这桩案子,似乎迷雾更重了。”
付拾一微微一笑:“那么掀开迷雾,揭晓谜底,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李长博和付拾一四目相对,也不由会心一笑。
随后二人一路上山。
山上情景白天和夜晚看,分明就是两个感觉。
夜里坟场阴森可怖,白日里看,则是荒凉凄惨。
有些墓还有人打扫维护,可有些墓,却已是荒草丛生,墓碑横斜了。
何清姑的坟墓边上,就有好几个墓碑都歪了。
不过那些墓跟前,都有新的烧纸痕迹,以及残留的香签子。显然是这两天刚烧过的。
李长博轻声猜测:“可能是送葬的时候何家人烧的。想请他们多看顾清姑。”
付拾一轻轻指一下:“有些明显是分两次烧的。”
付拾一上前去仔细查看,然后将没有烧干净的黄纸拿给李长博看:“这一堆,没淋过雨。但是里正家里人感叹过,说送清姑上山的时候,山上雨都还没停。可能是老天爷也在替清姑哭呢。”
付拾一再指另一堆灰:“这一堆,显然是淋雨过了。烧出来的灰和泥融合了。”
李长博仔细辨认过,微微皱眉:“这么说来,很可能是昨日何大郎来上坟时候才烧的。”
付拾一仔细去看每一个都有两个灰堆的坟,然后发现了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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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怪异之处
付拾一问李长博:“李县令看出什么没有?”
李长博一愣,随后就仔细观察。
付拾一笑眯眯看向了学生三人组。
三人组莫名浑身一紧,“刷刷刷”冒汗: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三人组就听见付拾一笑眯眯的问:“你们三个,看出什么了没有?”
三人组羞愧低头,一个比一个还像是寒风中的鹌鹑。
付拾一重重的叹息:“你们让我说什么好?耳聪目明脑子好,你们有哪一样?”
三人组:……
付拾一再度叹息:“然后还不思进取……”
三人组更加:……
然后都认命的开始临时抱佛脚,赶紧四下打量,企图快速找出付拾一看到的不对劲。
付拾一给他们增加压力:“要是我数一百个数你们都没找出来,就围着坟场跑三圈才准下山。”
别说三人组目瞪口呆,就连方良和李长博也目瞪口呆。
方良虚心请教:“为什么要跑圈?”
付拾一理所当然:“这样跑得快了,身体强健,还可以去干苦力,不至于丢了仵作的饭碗后饿死。”
李长博、方良:……以前怎么没发现付小娘子嘴巴这么毒呢?
方良更是由衷搓了搓手臂:还好我不是付小娘子徒弟。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看出来了。”
付拾一叹息一声:“你们看看人家李县令。你们要是能有李县令一半聪明,我也知足了。”
李长博失笑:各有长处——
付拾一掏出刀子将三人组心窝子彻底扎漏:“是啊,人家李县令拿短处和你们长处比,都比你们强这么多,你们好意思吗?”
三人组:……忽然有点羡慕地底下躺着的诸位。
付拾一无情的开始了数数:“一、二、三、四……九十九、一百!”
付拾一的报数冰冷又迅速,三个人最后只有钟约寒看出来了。
付拾一斜睨钟约寒:这厮心理素质可以,抗压能力还不错。
至于另外两位——付拾一冷笑一声:“你们两是现在开始,还是一会儿开始?”
方良同情的看着翟升和徐双鱼,诚恳建议:“还是现在吧,不然一会儿我们走了。你们还不能走。就你们两个,万一出事儿就不好了。”
徐双鱼垂头丧气:“那就现在。”
翟升脚下生了根,可怜巴巴盯着付拾一:“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徐双鱼也住了脚,执着的看过来:是啊,到底哪里不一样。
付拾一笑呵呵:“也好,让你们明白明白。你们仔细看墓碑。”
徐双鱼和翟升两人仔细看过去,没过两个呼吸,就都惨叫出声:“墓碑都是歪的?!”
付拾一看两人,笑眯眯的问:“心服口服了没有?”
徐双鱼继续垂死挣扎:“可是墓碑歪了又有什么关系,年久失修——”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笑容更诚恳深邃:“不如请李县令讲一讲?”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徐徐道来:“靠着清姑坟墓的,不是每一个坟都有两堆。而有两堆灰的,却都是墓碑歪斜的。仔细看看,好像也不是一直以来都歪斜的,基本都是痕迹很新。上头还带着泥印子。边上的草也压歪了。”
徐双鱼、翟升:……也许李县令还真的比我们更适合干这个?
付拾一笑眯眯提醒:“二位开始吧?”
两人对视一眼,认命了。
付拾一好意:“留神脚下,崴了脚摔了不好,踩着别人骨头也不好。会被怪罪的。”
两人一阵无言,焉头巴脑的去了。
钟约寒看着两位学弟,深以为戒。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李县令觉得,为什么这些墓碑会如此?”
李长博缓缓一笑:“人为何要给旁人赔礼道歉?自然是因为对人冒犯。”
付拾一张口便赞:“李县令真是聪明人!我看若是比干在世,恐怕也不及李县令心思多窍。”
李长博含笑反问付拾一:“付小娘子也是在夸自己么?不过,若不是付小娘子提醒,我也看不出。所以,付小娘子才是那灵巧聪慧之人。真正让比干自叹弗如!”
付拾一脸微红:“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不过,要不是境界相同,只怕就和那两个一般了。”
说完伸手指着两个蠢徒弟。
李长博没撑住,轻笑出声。
付拾一差点捧心口发花痴:真是太好听了。酥麻酥麻的——
钟约寒听了半天,又看了两个学弟一眼,好歹忍住了。
方良差点哭出来:“您二位夸自己就夸自己吧,咱们办案要紧呀。”
付拾一咳嗽一声:“对对对。”
付拾一仔细查看每一个墓碑,然后就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这些坟的草,和土,有些是被踩的,有些是被压了。连墓碑都被撞歪了——”
李长博若有所思:“我记得你们在世子爷身上发现不少淤青——”
“腹部上最重,后背上也有,但是比较轻微。不过其中有几个角,倒是和墓碑边缘吻合。”付拾一摸了摸墓碑棱角,笑呵呵:“看来案发现场,咱们找到了!”
汝阳王世子,应该就是被带到了这里,挨了一顿打。
然后又逃跑了。
付拾一提出疑问:“可是为什么,汝阳王世子不跑?一开始被打,既然能撞得墓碑都歪了,而且还范围这么大,身上也无被捆绑的痕迹——”
李长博也觉得匪夷所思:“的确是蹊跷。”
方良轻声道:“或许不是不跑,而是跑不掉。”
付拾一想了一阵子,依旧没头绪,反而越想越是觉得复杂:“可是他手臂上,连个防御性淤青都没有——被鞭子抽肯定很疼,可他都没有抬手挡一下——这几乎不可能。”
付拾一轻声解释:“人是有本能反应的。在被打的时候,人就会下意识的阻挡,保护头和要害。”
李长博沉思一阵子:“或许是一开始能跑,但是后来被控制住了?”
付拾一反问:“那是被什么控制住了,才会让他这么听话和害怕?以至于连本能反应都能克制住——汝阳王世子才多大?心性恐怕没那么好。”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那就先搁置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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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相互印证
付拾一也实在是想不出缘故来,所以最后只能先暂时搁置一旁。
付拾一很快发现了另外一个证据。
那就是一小片衣裳,和一个香囊。
衣裳应该是被刮破了,所以被撕下来这么一条。
而那刮破了衣裳的干枯草杆,又被压断倒在地上。
如果不是付拾一细致搜索,估计也是看不到的。
付拾一将那碎片用镊子夹起来,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很识货:“是云锦。如同轻云一样柔软,不过制作起来很困难。所以……能用得上的人,非富即贵。”
付拾一内心:李县令恐怕也是这非富即贵的一员呢!
至于香囊,也是掉到了墓碑后头,绳子都被扯得断裂了,所以才掉落下来。
香囊却不像汝阳王世子的东西。
而是一个普通的棉布香囊,上头绣着一朵荷花。
付拾一一看到那图案,立刻心头就有了联想。
所以她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看到这个,想到什么了?”
李长博下意识的就将想法说了出来:“清姑。”
付拾一也颔首:“看来李县令和我的想法,也是一模一样。”
李长博笑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诗词,流传甚广。”
付拾一轻轻打开了香囊。
香囊里头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放的是干花和香料。
付拾一摇摇头,“除了上头的绣花,别的东西,都没有什么特殊的。”
李长博看了一看,随后道:“这些东西虽然常见,可未必是旁人配好的。尤其是这些花——兴许是自己做的。”
付拾一扬眉:“所以,我们还是能通过它找到做它的主人。”
李长博微笑补充:“再通过这个,找到那个拥有它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心头俱是成就感爆棚。
钟约寒和方良在旁边看着,总觉得他们两个有些多余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凑上去:“其实不如拿着它去村里问问,如果真的是何大郎的,郭氏一定知道。”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各自沉思。
李长博微微摇头:“郭氏未必会说。”
付拾一却思路不同:“昨日看郭氏的反应,她应该是不知道昨日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相反的,她很担心何大郎。如果我们说是在山上捡来的——”
李长博还是觉得冒险:“恐怕打草惊蛇。万一她认出来,却不肯说——”
付拾一觉得应该冒险:“这是快速破案的方法。郭氏只是个普通妇人,昨日见着我们的紧张害怕也不是假的。她做不到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
李长博沉声提醒:“这不是儿戏,而是人命官司。”
眼看着两人就要起了争执,方良赶紧打圆场:“其实都是为了破案,郎君和付小娘子千万别吵架。再说了,咱们也未必非要问郭氏。我听说,别院那头还问何家买绣品呢,或许还有存下来的,可以拿过来对比一下,确定是清姑的针法之后,咱们再去问问村里其他人。”
“既是戴在身上,进进出出的,难免会有人看见。到时候只说咱们寻找何大郎时候在山上捡来的,让人帮忙辨认。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时间仓促,郭氏就算想要隐瞒,也没办法说服别人。”
这么一长串下来,付拾一简直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看着方良,由衷道:“我觉得你是个被耽误的好苗子。”
李长博也是含笑看方良,嘉许道:“不错。”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同情:方良可真够不容易的。
方良悄悄抹了一下脑门上的冷汗:吓死我了,吵起来可咋办?郎君也是,就不知道让着付小娘子一点!
付拾一先仔细将香囊包起来,而后继续搜寻。
最后连何清姑墓前的贡品都挨个儿检查一遍。
方良瞠目结舌:“这个还需要检查?”
付拾一解释:“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毕竟,说不定贡品里就有什么特殊玄机。”
方良忍不住拿出了彩虹屁:“付小娘子真的是心细如发。和付小娘子一比,天下仵作都算什么?”
方良发誓,这话真心得不能更真心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瞪着方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良尴尬咳嗽:“那个、那个……钟郎君也不错。”
口气算是极为勉强了。
付拾一差点被那勉强逗得大笑。
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付拾一在贡品的碟子底下,发现了一缕头发。
付拾一叫他们过来看:“头发放在这里,代表了什么?”
众人盯着这一缕头发死死的看,可惜也没看出一朵花来。
最后李长博心中一动,轻声道:“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若人有过,断发如砍头。”
“这头发压在贡品底下——”付拾一喃喃猜测:“会不会本身也是一个贡品?是为了……祭奠死者?”
方良愕然:“可是什么人才用头发祭祀——”
钟约寒接过话头:“不是头发,而是代表了人头。他不可能用真的人头放在这里,所以只用如此方法祭奠。”
“而一般来说,只有性命之仇,才会用对方的人头去祭奠亡魂。代表着复仇。”
钟约寒皱起眉头:“这会不会是汝阳王世子的头发?”
付拾一问他:“昨日你验尸,看没看到汝阳王世子缺少了头发?”
这一句话,顿时将钟约寒给问住了。
钟约寒僵在那儿片刻,谁会实诚的摇头:“没有看见。我只留意外伤和证据,没有注意过头发。”
付拾一也来不及训诫,匆匆站起身来就走:“咱们回去印证一下。”
一群人赶忙跟上,倒是都忘了那两个还在跑圈的傻蛋蛋。
直到快到了山脚下,钟约寒这才忽然想起自己师弟来:“我忘了叫他们了!”
说完就想掉头回去叫人去。
付拾一立刻拦住:“他们是大人了,也能认识路。而且做仵作,要的就是胆大心细。如果永远都要好好的护着,倒不如让他改行。”
付拾一这话一出,钟约寒立刻脸上涨红一片——
付拾一却没太将这个事情往心里去,径直就回别院了。
回了别院后,她立刻叫人:“我要再次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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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最近总是觉得好困,怎么都睡不够,不知道是不是夏天来了的缘故。
第277章 恩怨究竟
付拾一这个举动,顿时就在别院里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别院管家立刻过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付拾一已经准备验尸,外头守着的是方良。
眼看管家要进去,方良赶紧伸手拦了:“您可不能进去,衙门有规矩,验尸的时候,可不能有衙门之外的人在。”
“而且您毕竟是世子亲近之人……”方良谈一口气,诚恳劝说:“您若是有什么话,等回头再说?”
管家当然不肯走,当即就焦灼的问:“怎么好好的又要验尸?到底是怎么了?”
方良笑着宽慰:“是我们的仵作忽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事情,就再查验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会损害世子的遗体。”
管家看着有些不放心,索性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结果。”
付拾一这个时候,才能抽空训斥钟约寒:“尸体放在这里这么久,他们府里的人很可能都动过了。所以,你的一点错漏,很可能就会造成证据丢失,或是证据没有信服力!甚至可能弄错凶手!”
钟约寒此时此刻,只剩下了凝重和羞愧:“是我的责任。”
付拾一瞪他:“这个时候,光你有责任又怎么了?你能弥补一切?”
钟约寒摇头,颓然:“不能。”
付拾一把话说得有些重:“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就真该考虑一下是否合适做这一行了。”
钟约寒低下头去。
李长博赶紧劝了一句:“这个事情,谁也想不到,而且毕竟是第一次……以后熟练了,自然就好了。”
付拾一这个时候脸色也缓和下来:“当然这也有我的问题,毕竟当时我在一边看着的,从未提醒过你。忽略这个事情的,不只是你,还有我。所以我自己也要好好反省。”
钟约寒惊讶抬头看付拾一。
付拾一轻声道:“经过这件事情,我决定回去之后,定一个验尸流程,到时候验尸,确保按照流程来,就能将方方面面问题都注意到。”
钟约寒更惊讶了。
李长博却一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付小娘子这样的心胸,这样的气魄,这样的自省,实在是叫人佩服。换成旁人,我想都不会有付小娘子做得更好了。”
付拾一却实打实的羞愧:“可我失误,却辜负了李县令的信任。李县令并没有一句埋怨我的话,才是真正的心胸宽广,叫人信服。”
钟约寒:……又来了,它又来了。
李长博宽慰付拾一:“付小娘子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下一次才能更完美。我相信以付小娘子的能力,一定能做得更好。”
付拾一忍不住感动:“我们一定是祖上积德,才能遇到李县令这样的上司。您这样,都叫我想不出词来夸赞了。”
钟约寒赶紧插嘴:“想不出了,咱们就先验尸?”
付拾一这才想起正事儿来,赶忙收敛情绪,认真工作。
李长博也凑上去,紧张的看着。
汝阳王世子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戴着珍珠金冠,一眼看上去,半点的问题都没有。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拔掉簪子,将金冠取下,看着头发瞬间散开。
付拾一就小心翼翼开始拨弄头发,不敢错过半点。
钟约寒轻声道:“那一缕头发很长,可能是从根上剪下来的。”
付拾一想了一想,也不从边上开始找了,直接找到了头顶,将头发拨开——果然发顶上有铜钱大小的一块头发被齐发根剪去。
付拾一和钟约寒对视一眼。
钟约寒轻声道:“头发的确是世子的。那么是不是说明,世子和何家,一定有仇?世子和清姑的死,是不是有关联?”
付拾一凝重颔首。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可是何家并没有报案。”
付拾一摇头:“报案恐怕不顶用。整个村子,几乎就靠别院挣钱,他们和别院交恶,不仅村里的人会憎恨他们,就连汝阳王府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就彻底没活路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害怕报官也不能严惩凶手。怕官官相护。”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轻声提醒:“汝阳王世子不是第一次弄出人命官司了。”
李长博微微蹙眉:“可是府中买的下人,毕竟和百姓不同。”
付拾一轻叹,说句大实话:“可是又能有多大的不同呢?人命如草芥,这句话,李县令没听过吗?人越穷,命越贱。”
李长博不言语了。
钟约寒也不言语。
屋里陷入了沉重的默然。
付拾一将汝阳王世子头发重新束好,然后又将汝阳王世子身上的伤检查了一遍。
除却致命那一箭之外,其他的伤,的确都只是淤青,并没有很严重。
付拾一又仔细检查了他的胳膊。
然后还真看出了一点门道。
付拾一发现,汝阳王世子的胳膊肩关节处,有一点淡淡的淤青。
不严重,几乎不太容易看出来。
付拾一轻轻的按压淤青位置,发现按压淤青就消失,手拿起来淤青就出现。说明是皮下淤血。
只是这个淤血比较轻微,所以猛然一看,比起尸斑也没有深多少,那天很有可能还未能完全显现,所以才没有这么明显。
付拾一指着淤青问钟约寒:“你觉得这个淤青是怎么弄出来的?”
钟约寒仔细看过,不甚确定:“撞的吗?”
付拾一摇头:“不是撞的。如果是撞伤,没有道理这样巧,更不可能会两边都一样轻重,一样位置——”
钟约寒若有所思,“难道是被什么东西困住?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只能被动挨打的缘故——可能当时他的手被困住了。”
几个人盯着汝阳王世子的胳膊,开始沉思。
只是这个情况,不太让人能想明白。
最后,还是付拾一想到了关窍:“你们记不记得,端午节那天发生的事情?”
李长博一点就通,当即轻笑:“付小娘子果然是聪慧。竟这样快就想明白了。”
付拾一腼腆一笑:“毕竟是发生不久的事情,我哪能忘记?反倒是李县令一点就通,实在是心思灵敏。”
钟约寒面无表情:所以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端午节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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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原来如此
钟约寒一头雾水,等着付拾一揭晓答案。
不过,面对两人极有可能要开始的互相吹捧,他就咳嗽一声:“端午那日什么事情?”
付拾一笑看一眼钟约寒:“也是,你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钟约寒:……我总觉得付小娘子说这话充满了鄙夷。
付拾一揭晓答案:“端午节那日,不是有人去跟我收保护费?最后被我打了来的。当时我就是将他肩膀弄脱臼了。所以你们后来才有了那样的传闻——”
这么一说,钟约寒顿时也明白了:“所以汝阳王世子也是如此。”
付拾一微微颔首:“的确是如此。你仔细看他肩膀。这淤青应该就是肩膀脱臼,造成的皮下淤血所致。脱臼会产生什么后果,根据人体质也是不同的。有些人会淤青,有些人会红肿,有些人却什么痕迹都不会有——甚至有些人习惯性脱臼,自己随便一顶,关节就又自己回去了。”
钟约寒沉思片刻,倒是总结出来一点:“这么说来,凶手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必定对骨骼关节十分了解。会不会是同行——”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倒不觉得是同行。整个大唐也未必还有第二个我这样的仵作。反倒是杀猪匠,猎户,都比你们要对骨骼肌肉更了解一些。”
李长博补充一句:“武艺极好的人,也会十分了解。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到。”
付拾一点头:“毕竟这个只是巧劲,不需要多大力气,重要的是技巧。有些大夫也能做到。”
越说下去,钟约寒越是皱眉:“这样说来,反倒是复杂了——”
付拾一摇头:“不复杂,你忘了何家是做什么的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
钟约寒恍然:“所以就是何家做的?”
付拾一提醒他:“虽然证据指向是这样,但是一切没有查明之前,不能说绝对。你和我一句话,可能就会冤枉了好人,毁了一个家。所以一定要谨慎。”
钟约寒连忙肃穆:“付小娘子说得是。”
李长博微一扬眉,唇角也有了点弧度:“不过现在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那就是,人是谁杀的不一定,但是杀人的原因,一定与山上新坟有关。”
至少调查的方向,是有了。
付拾一好奇问李长博:“李县令打算怎么办?直接去问别院的管家?”
李长博摇头:“若是要说,他们肯定一早就说了。可是至今没有一个人提起。可见问了,他们也会竭力隐瞒。还是从何家入手。”
付拾一期待的搓了搓手:“要不然,开棺验尸?”
钟约寒全程目睹:付小娘子你还跟我说什么尊重死者……你分明早就想了!
李长博也看她一眼,无奈道:“尽力试试,说服郭氏。”
付拾一怂恿上司:“不行的话,先斩后奏?”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付小娘子别闹……
李长博咳嗽一声;“劳烦付小娘子先将世子再检验一遍。”
付拾一想起工作,登时就被转移注意力,赶紧干活去。
李长博不着痕迹:“我先出去查一查。”
钟约寒悄悄给他竖了个拇指:李县令果然聪明,不着痕迹就直接转移好了话题。付小娘子都没觉察。
殊不知李长博出去后,悄悄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方良瞧见了,赶紧上来问:“郎君怎么了?热?”
李长博微微摇头:“就是觉得事情难办。”
方良顿时就不在意了,笑呵呵吹彩虹屁:“天底下还有事情能难倒郎君?”
结果李长博竟然异常认真:“当然有。譬如这桩案子。”
旁边管家一听,顿时急了:“不管有什么难处,李县令只管提。我等一定全力协助。”
李长博颔首:“那自然是最好了。”
“对了,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一个香囊,可能是凶手与世子打斗时候留下的,不置府上有没有擅针线的,帮我们看一看?”
李长博如此彬彬有礼,提出来的要求又是如此的简单,管家一口答应:“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这就去叫人。”
管家叫来的人,是个丫鬟。
平日里不仅掌管世子身边的针线,还服侍世子的起居。
算是丫鬟里面最得信任的。
丫鬟唤作桃香,名字还是世子亲自取的。人也是从王府里带过来的。
在别院的地位也很高。
见着李长博,桃香就低头行礼,言谈举止,竟更像是个大家闺秀,而不是丫鬟。
李长博自然也客气;“劳烦女郎了。”
李长博将香囊拿出来,给了桃香看。
结果桃香一看那香囊,顿时露出几分嫌弃来。
虽然很快就隐去,可也被李长博看了个正着。
李长博心头一动,越发仔细观察。
桃香很快就将香囊还回来,随后拿帕子细细的擦拭了一下手指,这才轻声慢语:“这个针线,是何家村里的绣娘做的。她经常过来送绣品,我见过好几次。不过这样粗,是不能给世子用的。”
桃香看似温柔,可李长博能感觉到,她每一句话都是对清姑鄙视。
李长博不动声色,微笑打听:“那个绣娘叫什么?”
桃香歪头想了想,面上带着微笑:“好像叫做清姑?应当是这个名字吧。记不得太清楚了,毕竟也没见过几次。”
李长博颔首,继续追问:“清姑一般是什么时候过来?为什么过来?她和世子……有什么关系?毕竟这个香囊是世子被人弄伤的现场找到的。我想,或许有一些关联。”
桃香一听这话,笑容慢慢敛去,半晌才道:“最开始是她嫂子送来,后来她嫂子怀孕生孩子,她自己过来,之后就一直是她自己来了。她和世子……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有些山鸡想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罢了。痴心妄想。”
“至于这个香囊,兴许是她为了讨好世子,悄悄送的吧。”
桃香的脸上,丝毫不掩饰鄙夷了:“她这样的人,世子怎会看上?”
李长博微笑着疑惑一句:“若是不在意,世子又怎会将香囊带在身上——”
桃香的优越和鄙夷,瞬间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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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其中关联
桃香一下子僵在那里。
管家这个时候赶忙开了口:“这话说得——世子就算真看上了清姑,那清姑送香囊给世子,世子也不是不能纳妾。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王爷一向开明,素来不管这些的。桃香你就算跟世子最久,这种话,以后也不可说!清姑家虽然穷,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李长博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现在我们不明白的是,这个香囊到底是世子丢的,还是凶手落下的。”
管家和桃香倒是一样的认知:“可能是世子爷身上落下的。”
李长博略有些失望:“我还只当是凶手留下的,想着可以破案了。”
管家面上,有一丝丝犹豫,最后还是跟着叹气:“这个案子,实在是扑朔迷离。”
顿了顿,管家轻声道:“不过,会不会是清姑和世子好了,所以何家那边有意见——”
这个猜测……李长博不置可否。
反倒是方良在旁边心头忍不住嘀咕:都说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何家怎么会不同意?就算不同意,也没有要杀人的吧?
管家想了想,又道:“听说清姑有个未婚夫。会不会是因爱生恨,所以憎恨我们世子——”
李长博言简意赅:“无凭无据,这样的话,不敢乱说。”
管家一脸愁容:“我也是担心破不了案。王爷到时候受不住。仔细想想,我们世子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李长博宽慰:“定能破案的。不过,我想是不是有人针对王府——”
管家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不可能。王爷一向闲云野鹤,世子也不在城内,每日只管玩乐,绝不可能妨碍谁,更不会与谁结仇。”
管家如此断然,李长博也就点点头:“那会不会是两年前的事情?”
对于李长博竟然知晓这件事情,管家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还是摇头:“那就更不可能了。自己府上的丫鬟,无亲无故的,谁会这么冒风险?一定是何家人——”
李长博颔首:“我再查一查。”
而这个时候,付拾一也从屋里出来了。
这次检查,除了脱臼之外,没有别的收获。
李长博看过去,付拾一微微摇头。
李长博就与管家道:“我们去找何家人问一问。”
管家还想跟去,李长博委婉拒绝:“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可参与。”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这话,莫名觉得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当初李长博和自己也说过这么一句来着——一晃眼,自己就是衙门的仵作了。
这么一想,付拾一顿时有点儿小得意:我真是个小天才。就没有我干不成的事情。
从别院出来,李长博就侧头对付拾一压低声音道:“王府人绝对隐瞒了什么。世子的死,和何家有脱不开的关系。现在咱们去何家。”
付拾一扬眉:“李县令这么快就试探出来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只是略微试探了一下。他们露出了一点端倪。那个香囊,他们异口同声说,是世子身上掉下来的。”
付拾一霎时就明白了李长博的用意:“所以现在去问问郭氏,看看到底谁在撒谎。”
李长博颔首,再道:“而且管家一口咬定,就是何家人杀了世子。我想,何家知道这个话之后,一定也会有话要说。”
付拾一由衷佩服:“李县令果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这案子一经李县令的手,顿时就变得简单了!只要查明真相,咱们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不过,到时候这个断案,恐怕李县令还要头疼。”
说起这个,话题就沉重了。
李长博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钟约寒和方良两人本来还一起等着后头的互相吹捧,结果没等来,顿时对视一眼,都生出了浓浓的疑惑来:这不对啊。
刚走一段,就看见徐双鱼和翟升两个傻蛋蛋一瘸一拐的从山上下来。
两人看见付拾一,顿时一缩脖子,犹如看见了猫的老鼠,小心翼翼的:“付小娘子——”
付拾一掰掰手:“长教训了就跟着吧。下次还不操心,继续受罚!”
两人有点儿像是秋天的茄子,“是。”
钟约寒隐蔽的打量了一眼徐双鱼,满意点点头:嗯,没磕着没碰着,挺好。
钟约寒慢慢将方才他们的发现告诉了徐双鱼他们,说得事无巨细。
说完了还不忘提醒一句:“打起精神来。”
一路行至何家。
李长博让方良上前去敲门。
来开门的依旧是郭氏。
郭氏一看见李长博,顿时脸色就紧张了:“李县令来这里做什么——”
李长博听见里头有婴儿哭,就提醒道:“孩子哭了。”
郭氏僵硬的笑笑:“不着急,我等一下哄他。”
“说来话长,还是先哄孩子吧。”李长博笑得很和气:“而且我们也向大娘子讨一碗水喝。”
郭氏不敢拒绝,迟疑了很久才不得不松开紧紧抓着门的手:“那就请进来吧。”
众人进了院子,又进了堂屋,发现屋里还是只有郭氏一个人。
郭氏抱着孩子出来了,怀里婴儿被哄了哄,还是哭个不停。
以至于郭氏都面有愁容。
付拾一听着婴儿哭得撕心裂肺,也不由得有些心疼,于是也凑上去看。
付拾一没带过孩子,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探头一看孩子哭得都有点儿憋气,就道:“也许是生病了。”
郭氏有些慌乱:“病了?可是没发热啊,也没咳嗽——”
付拾一问她:“那排便呢?吃奶正常吗?”
郭氏摇头:“他不太饿,不怎么吃奶。好像从昨晚开始就没拉过屎。”
付拾一皱眉:“那放屁呢?”
郭氏想了想:“这个有,而且还不少。”
旁边其他人一脸懵懂:我是谁?我在哪?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是来查案的吗?
付拾一心头有了猜测:“可能是胀气,消化不良。你把孩子放平,我告诉你怎么揉一揉,看看能不能让他舒服点。”
顿了顿,付拾一还是将最坏的情况说出来:“但是也有可能,是更严重的情况,按摩是没有用处的。”
付拾一说的最坏情况,是肠梗阻。
梗阻严重,会造成肠坏死。在这个年头,基本就没了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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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这个也会
付拾一这样一说,顿时就让所有人都止不住神色凝重:这样严重?那怎么办?
郭氏也慌了手脚:“那怎么办……”
付拾一倒还冷静:“先试试看。”
付拾一指挥郭氏将孩子衣裳解开,露出肚皮。
付拾一一看那鼓鼓胀胀的小肚子,就知道这是腹胀严重。
“来,你把手上搓点油,然后飞快搓手,把手搓热。”付拾一飞快搓动手掌,给郭氏做示范:“一定要十分热。搓到手发烫。”
“然后,你将手贴在他肚子上,轻轻的,打圈按摩。轻一点,别压坏了。但是也不能完全不用力。微微用一点力,带动肠子活动,按摩到放屁或者打嗝。他舒服了,就不会哭闹了。”
付拾一没学过婴儿排气操,但是知道原理,所以这会儿还不算没底气。
而郭氏此时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质疑什么,赶紧按照付拾一的指示来。
付拾一一脸严肃在旁边盯着,时不时指点一句。
李长博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总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到底我们是来干啥来的?不过,世上真有付小娘子不会的事情吗?
李长博若有所思:付小娘子将来带孩子,必定是个好手。
方良:我忽然好佩服付小娘子。
另外三个:确定不会死人吗?
就在众人恍恍惚惚时候,一连串清晰的屁声响起。
众人:……原来小婴儿放屁也可以这么大声?
付拾一也忍不住乐了:“这连环巨响,实在是惊天动地。”
郭氏又惊又喜:“他不哭了。”
付拾一也松一口气:“说明没有大问题。但是现在未必排干净了,你继续再揉一揉。以后他每次吃完奶,你把他竖起来抱着,让他趴在你肩膀上,你轻轻拍一拍后背,让他把吃进去的气都打嗝出来。不然也容易吐奶。”
“还有就是这个揉肚子,最好每天都抽时间揉一揉。帮助他活动肠胃。新生儿肠胃功能弱,容易消化不好,容易胀气。”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连郭氏都惊住了:“小娘子……养过孩子吗?”
付拾一:……我母胎单身至今。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还没有就嫁人呢。”
郭氏更加惊讶:“那小娘子怎么懂得这么多?难道小娘子是学医的?”
付拾一有点儿腼腆:“我这个……和大夫也沾边吧。不过我给死人看病……也就是仵作。至于带孩子这个,我也没带过,就是见得多了。”
方良一个没忍住,直接问出了心声:“那付小娘子有不会的事情吗?”
其他人情不自禁一起点头,然后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我看起来像超人是吗?难道我内裤外穿了吗?
最后,在所有人目光下,付拾一白了他们一眼:“你们见过什么都会的人?”
众人齐刷刷摇头。
李长博轻笑:“付小娘子看起来,什么都会。实在是叫人惊讶。”
付拾一一本正经摇头:“有一件事情我就永远不会。”
众人好奇心顿时爆棚:“什么?什么?”
付拾一指了指孩子:“我就不能娶妻生子。”
众人:……付小娘子肯定是嫁不出去了。
孩子安静下来,郭氏也就不慌了,还被付拾一这话给逗笑了。
笑完了又赶紧要去倒水:“小娘子帮了我这么大忙,我竟都没能给小娘子倒一碗水,实在是对不住。”
付拾一拉住她:“我们来,是有点儿事情想问问你。”
李长博随后就将香囊拿出来,给郭氏看:“你可认识这个?”
郭氏一看那香囊,顿时就愣住了:“这……这不是我家小姑子做的驱蚊香囊吗?现在热起来,蚊子也多,她就做了好几个。我们一人一个。”
李长博扬眉:“一共做了几个?”
郭氏低头算了算:“我和石头一人一个,我当家的一个,她自己一个,还有一个是送给了陆二郎。”
郭氏又解释一句:“陆二郎就是我家清姑的未婚夫。”
付拾一扬眉。
李长博确认一遍:“没有做过多余的?”
郭氏摇头:“没有做过多余的。”
郭氏随后又反应过来:“这个香囊你怎么在哪里找到的?是不是我当家的……”
郭氏紧张得声音都带颤,脸上更是明显恐惧害怕。
李长博垂眸:“是在汝阳王世子被伤的地方找到的。既然不是汝阳王世子的,那就是凶手的。不过,汝阳王府的人说,这是清姑送给世子的,说清姑看上了世子,想要做世子妾侍,你们家不同意——”
不等李长博说完这话,郭氏就气得脸上都涨红了。
要不是抱着孩子,恐怕她动作更激动。
饶是如此,郭氏也狠狠的一口啐在了地上:“放他娘的狗臭屁!我家清姑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别说是世子,就是皇帝来了,我们家清姑也不会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而且清姑和陆二郎都已经过了定,打算秋天就成亲,两人也从来没拌过嘴,双方都满意得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趁着郭氏激动,立刻问了句:“所以,你们不会杀人?”
郭氏冲口而出:“要杀早就杀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付拾一看着郭氏,等到郭氏自己反应过来,开始手足无措的时候,这才叹一口气:“为什么这么说?”
郭氏闪烁其词,反正就是不肯说实话。
可是这样的状态……不说比说了更明显。
李长博沉声言道:“目前根据衙门调查,也只有你们家和王府有过节,所以……王府那头坚持那样说,恐怕最后对你们也不好。而且汝阳王明日就回来了,若是他信了这个话,迁怒你们——”
郭氏听着这个话,登时更加慌乱和愤怒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明明是他们府上做了恶事!反倒是要倒打一耙!我看那个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老天爷要收了他!”
付拾一轻声问出最关键的事:“清姑到底是摔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
郭氏顿时全身激烈颤抖,她看着付拾一,双目通红,眼泪潺潺而下:“清姑死得凄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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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死得凄惨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妥了,郭氏一开口,就好办了。
郭氏哭得涕泪横流,付拾一看着于心不忍,将自己帕子递过去。
郭氏摇头,将孩子放下,这才掏出自己帕子胡乱擦了一把脸。
然后就冲着李长博跪下了。
郭氏给李长博磕头:“李县令,既然你是当官的,既然你查这个案子,那你能不能给我们家清姑一个公道?只要你能还我们清姑一个公道,我就是当牛做马也愿意!”
郭氏是真心实意的。
磕头磕得很用力。
付拾一慌忙去扶住了:“不用磕头,只要你开口,我们就会查。而且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谁做了恶,都不能逃脱的!”
郭氏嚎啕大哭:“我们清姑出门送绣活,那天就没回来。我们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人!最后就在那个土坡那儿找到了,清姑浑身都是伤!已经没气了!”
“我也是女人,我看得出来,她肯定是被人侮辱了!可是这个事情,他们不让我们报官!还用石头威胁我们,说不想家破人亡,就不要声张!最后随便扔了五十两银子,就这么打发了我们!”
“当家的气得要拼命,是我,是我抱住了他的腿,求他不要去!”
“他当时没有去,后头就更不可能去!”
郭氏又想起香囊,心里头更加六神无主:“到底我们当家的怎么样了,你们就实话告诉我吧——”
付拾一赶忙宽慰她:“香囊是在清姑墓那儿发现的,你丈夫我们并没有找到,所以你先别担心。咱们现在先说说清姑的事情。”
李长博颔首:“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对你丈夫也不利。所以清姑的死,必须查明。而后等你丈夫回来,再问问他,究竟是不是他做的。”
郭氏斩钉截铁:“我当家的不可能杀人的!当时清姑找到时候,他是想杀了那畜生,可是后来既然没去,自然也就歇了那心思!他不会不管我们娘两的。”
李长博只问清姑的事情:“要查清楚清姑的死因,恐怕是要开棺验尸。”
一提起这个,郭氏顿时就沉默了。
付拾一一看她这样,心里就是一沉:完了,完了,肯定是不同意了。
付拾一想劝,但是想来想去,还没找到合适的词呢,郭氏已经摇头了:“不行,这个事情绝对不行。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这好不容易进了土,哪能再挖出来?生前遭那么多罪,这会儿还要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付拾一仰头无奈:能不能换个新鲜说辞?
不等付拾一开口,李长博就劝道:“但是为死者伸冤,意义更加重大。虽说入土为安,可有冤难伸,却更叫人泉下难安。”
郭氏这会儿就成了油盐不进的情况了:“这个事情,我也做不了主,必须等我家当家的回来才能决定。那是他亲妹妹,我如果答应了,他不得恨死我?”
付拾一听着这些话,就知道多半是没戏了。
李长博还要说,付拾一直接就按住了李长博。
付拾一看着郭氏,对郭氏道:“这件事情,你好好想想。反正目前的证据,只能看出你们两家有恩怨,而且很大可能的确是你丈夫杀了人。”
付拾一再看一眼她怀里的孩子:“好好照顾孩子。孩子小,别让他一直哭闹。一直哭,更容易胀气。而且说不定就耽误了病情。”
郭氏对上付拾一,态度不那么强势,微微有些愧疚:“我……”
付拾一抬手示意她别说了,然后轻叹一声:“那我们就先走了。如果想通了,再来找我们。”
付拾一抬脚就走。
李长博自然紧随其后。
郭氏脸上,先是不解,然后就变成了疑惑。
出来之后,徐双鱼才不解的问:“付小娘子怎么不再劝一劝?我看她很信任你,说不定……”
付拾一装深沉:“人都觉得上赶着的东西不值钱。”
越是主动要上赶着帮忙,越是让人觉得怀疑。
人都是这样的。
所以付拾一才会如此。
李长博仔细琢磨了一下这话,轻笑出声:“付小娘子深谙人心。”
付拾一谦逊:“哪里哪里,只不过是略有心得。”
顿了顿,又看一眼李长博,开始彩虹屁模式:“再说了,李县令不也是如此?两处套话,都是熟稔老练。”
李长博无奈:“付小娘子再夸我,我就该羞愧了。付小娘子这般能干,连带孩子都会,实在是厉害。”
付拾一咳嗽,说了句大实话:“我毕竟对人身体很了解。虽说多是看的死人,可毕竟人死之前,那也是活的。而且带孩子这个,看得多了,自然就有点经验了。”
李长博微笑:“以后谁若是娶了付小娘子,必是家宅兴旺。后宅安稳。”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这个话太对了:“那必须的。两个人在一起,必须要一起将日子过好才对。”
其他人:李县令你还是别自欺欺人了,付小娘子能嫁得出去就怪了。
方良小心翼翼打断二人吹捧:“郎君,咱们现在去哪里?”
李长博微微垂眸:“现在找不到何大郎,自然无从印证是不是他杀人,但是既然香囊是有数的,找不到何大郎,就找另外一个。”
也就是陆二郎。
付拾一点头:“李县令考虑得很周全。”
方良也开始彩虹屁:“那是自然,我们郎君可是县令!陛下亲口夸赞的县令!”
付拾一瞅着他狗腿那样,顿时心生佩服:我还是比不过你。
学生三人组开始反省:我们是不是也要学着点?
陆家很好找,就在隔壁村,驾车也不过是一刻钟就到。同样是在山脚下。
而且有意思的是,陆家也是个猎户。
但陆家却有地,大小算半个小地主,只是陆家人口太单薄,无力耕种,所以才以打猎为生,田地租赁出去。
陆二郎是他爹的二儿子,大哥小时候就没了,得了病去了。
他爹娘也死得早,最后跟着一个残废的叔叔相依为命。
选上何家,是因为何清姑和陆二郎命运相似,两人才能感同身受,更疼惜对方,更愿意好好过日子。
事实上,这门亲,选得很有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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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没有机会
陆家比起何家,显得有钱很多。
房子是为了娶媳妇新修的,而且还挺大,更是青砖房子。
付拾一一下马车,就实诚的说了句:“我要是清姑,肯定也乐意这门亲事,不会跟世子乱来。”
李长博侧头看付拾一,若有所思:原来付小娘子喜欢这样的?可是她还没见着陆二郎呢。
徐双鱼傻叽叽的问:“为什么?”
付拾一斜睨他,说了句特有文艺的话:“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况且陆家可不穷。”
方良和翟升肃然起敬:原来付小娘子还这么有文化。
钟约寒:……你们没明白吗?主要原因是陆家不穷。
李长博深以为然:“这倒是,真进了王府,清姑没有家人撑腰,光凭世子喜爱,绝不可能过得多舒心。可在陆家,人口简单,夫妻和睦,日子一定会很顺遂。”
付拾一长叹:“不愁吃,不愁穿,两口子恩恩爱爱,生一群胖娃娃,这就是神仙一样的生活了。”
李长博侧头看她:原来付小娘子想过这样的日子?不过这样的日子,的确是让人很羡慕。
方良上前去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人开门。
来的是个中年男子,胡须剃得很干净,看上去很清爽,只是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和气很好相处。
他盯着付拾一他们打量一番,而后才阴鸷的问:“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李长博见他拄着拐杖,便知他身份,于是客气道:“您是陆二郎的叔叔?我们来寻陆二郎的。”
然而对方还是上下打量,并不理会李长博的搭讪:“你们找二郎作甚?”
付拾一也打量他:这么戒备这么强势,看来是经历不少事情,这是个有故事的大叔啊。
李长博依旧客客气气:“是何家出了事儿,我们是长安县衙门的人。来查案的。”
中年男子直接道:“二郎病得神志不清,恐怕无法帮你们。你们可以来看看。”
说完,他就打开门,侧身让开一条路。
李长博带头往里走。
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跟在旁边。
到了陆二郎屋里,就先闻到了一股药味。
付拾一掩住鼻子:“好浓的药味。”
中年男子斜睨付拾一,垂下眼皮,声音冷冰冰:“二郎病了要吃药,当然有药味。”
李长博询问:“他病了有多久?”
中年男子言简意赅:“从清姑出事到现在。越来越严重。这几日,几乎只能躺着了。每日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付拾一皱眉:“虚弱成这样了?”
中年男子顿了顿:“他们本来秋天就要成亲了。端午时候,清姑还送了香囊过来。二郎也亲自过去送节礼。忽然出了这个事情,他心里受不住。”
付拾一也就叹一口气。
不过中年男子主动提起了香囊,李长博就顺理成章拿出了香囊:“您认识这个香囊吗?”
中年男子只扫了一眼,立刻就道:“这个香囊和清姑送给二郎的香囊一模一样。你们哪来的?”
李长博自然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那现在陆二郎的香囊在何处?”
中年男子很干脆:“稍等。”
说完就开始在陆二郎的屋里翻箱倒柜。
没要多久,还真让他翻出来一个香囊。
他沉默寡言的递给李长博。
李长博接过来仔细查看。
付拾一也凑上去看。
然后,付拾一就发现香囊上有污渍,而且是暗褐色的。
付拾一一眼就看出,上头的污渍是血。
干涸了,又洗过的血。
付拾一看向中年男子,指着那污渍:“怎么弄脏了?”
中年男人还是冷得很:“二郎听闻清姑的死,一时受不住,急火攻心,吐了口血,所以弄脏了。虽然当时就很爱惜的洗过,可是还是没洗干净。”
说完这些话,他看一眼李长博,慢吞吞的问一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李长博笑笑,将香囊还回去:“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儿疑惑。”
他看一眼陆二郎:“他病成这个样子,清姑下葬的时候,他也没去吧?”
中年男人摇头:“没去。一来不合规矩,二来,他病得实在是起不来。”
李长博惋惜:“可惜了一对璧人。”
中年男人沉默不言。
李长博再叹:“清姑忽然暴毙,实在是可惜。”
中年男人慢吞吞的说了句:“她是个没福气的。不过幸好还没过门,不然,岂止家门不幸?”
这样一句话,直接就叫在场的人都毛骨悚然,激灵灵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人家何清姑尸骨未寒,他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哪里有个长辈的样子?
李长博垂下眼眸:“那我们就告辞了。”
一行人出来,那中年男人也不急着关门,就在门口看着。
他们上了马车,李长博立刻就叫方良动身。
走出去一段路,付拾一悄悄撩开帘子探头出去看,就发现那人还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他们的马车。
付拾一忍不住搓了一下手臂:这个人感觉有点怪怪的。阴沉又可怕。像是那种恐怖故事里的变态叔叔。
李长博看付拾一那样,轻声道:“他不喜何家,也不喜清姑。”
钟约寒接话:“也不奇怪。原本是好事一桩,可是因为清姑,他唯一亲人变成这般,难免迁怒。”
付拾一轻声道:“但是清姑丧事,他们家却送了银子过去。”
李长博一下子就明白付拾一的意思:“你是说,你觉得他们家有问题?”
付拾一点点头:“是。如果我心爱的人出了意外,我只要还能说话,就算不能动,让人抬着也回去看她最后一眼。”
“而且,香囊一般挂在腰间,吐血怎么会吐在香囊上?就算不挂在腰间,必定也贴身珍藏——更不可能轻易弄脏。”
付拾一实话实说:“虽然理由看似合情合理,我却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钟约寒也皱眉道:“但是陆二郎的香囊还在,那现在就只剩下何家大郎一个人了。只有他的香囊,咱们不能确认。”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这倒是。也许他们是有别的秘密。但是这个秘密,也许和咱们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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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寻到人了
付拾一他们刚回了村头,远远的就看见山脚底下围了一大群人。
方良问:“郎君,咱们要过去看看吗?”
李长博远远看了一眼,不过看不太清楚,就道:“你看看都是什么人。若是村民,就不必去了。”
方良眺望一眼:“好像也有咱们衙门的人!”
这下不用李长博分析,方良就赶紧驾车过去了。
还没走到呢,付拾一就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
她瞬间撩开帘子,深深的吸一口气,辨别一下。
然后脸色难堪的对李长博道:“又死人了。”
李长博扬眉:“付小娘子是闻出来的?”
付拾一颔首:“这味道闻多了,就闻得出来。”
付拾一已经跳下马车,不过刚下车就被厉海招呼过去。
厉海脸色不太好看。
几个不良人将周围村民隔开,不让他们靠近,触碰尸体。
不过看这个架势,快拦不住了。
付拾一过去,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壮年男子,身高体大,肌肉隆起,应该是个经常锻炼的。
但是现在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明显可见尸斑。
付拾一摸出手套戴上,上前去轻轻握住死者手腕,轻轻转动。
关节可以转动,说明尸僵已经开始缓解。
而后付拾一掀开了盖在死者脸上的衣裳,露出死者的面容。
死者面上有被啃食的痕迹。
可见明显撕咬痕迹,一部分皮肤损失,还有一部分皮肤已经被撕脱,无力的耷拉在那儿。
付拾一翻开还算完好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瞳孔,见角膜弥漫性混浊,但是瞳孔还能辨认。
付拾一轻声道:“应该是昨天下午到夜里死的,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最有可能是在黄昏时候。”
厉海沉声问:“死因呢?”
“目前尚不可辨。”付拾一看他一眼:“这个需要仔细检验之后,才能确定。”
付拾一斜睨尸体一眼:“看样子,年纪不超过三十,身体素质很好,他是谁?”
厉海言简意赅:“在山里找到的。他身边还有一把弓。”
厉海示意小山将弓拿给付拾一看。
付拾一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镶嵌宝石的弓,制作精良,又精美,在这个地方,除了汝阳王世子丢失的那一把之外,不作他想。所以这个人,是何大郎?
付拾一瞬间想起了郭氏和她的孩子:如果真的是何大郎,那郭氏要怎么办?
付拾一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轻声道:“问问村里,有没有祠堂。有的话,去那里验尸。然后叫郭氏过来辨认。”
厉害轻声道:“村里人不同意。而且已经有人认出,说他就是何大郎。”
付拾一转头看向李长博:“必须找个地方验尸。”
李长博垂眸,“叫里正来。”
郭氏比里正来得快。
一看见尸体,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看见郭氏如此反应,付拾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无奈叹一口气,让人先将郭氏扶到一边。
里正颤巍巍过来。
李长博上前去,直接开口:“村里祠堂,官府要用来暂时停放尸体。进行勘验。”
里正刚一犹豫,还未说话,李长博就又抢先:“既是何家村,供奉的就是何家祖先。既是何家祖先,何大郎有何家血脉,如何不可?”
里正憋出一句话:“可是他是暴毙啊!”
暴毙横死,从来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
李长博提醒他:“这是官府办案。或是,去里正你家中?”
“外头空地不行吗?”旁边有人提议,显然还是不乐意让何大郎停放在祠堂。
李长博微微一笑:“尸体日晒雨淋,怨气必生。既是何家人,由何家先祖看管,再合适不过。”
里正立刻就应了:“李县令说得对。你们快去帮忙搬!”
说着就将祠堂的钥匙交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转头看一眼厉海。
随后厉海就让人抬着尸体,跟着村里人去祠堂。
付拾一提醒厉海:“不许让任何人触碰尸体。”
厉海微一颔首。
付拾一转头吩咐方良:“方良你把我放在马车上的勘察箱拿下来。”
不过倒是不用方良,翟升就已殷勤提着勘察箱下来了:“师父您只管去,我跟着您。”
付拾一打量一眼方良:嗯,忽然发现有个小徒弟也挺好的。
一路到了祠堂,只衙门的人可进,其他人一概都被拦在了大门外头。
郭氏已经醒来,几次想要强行闯门进来看自己丈夫,却都被拦住。
如今只能在外头寻死觅活的胡乱冲撞,哭得肝肠寸断。
付拾一听着哭声,难以静心,就侧头吩咐翟升:“出去告诉郭氏,想要寻死,想想孩子。还有,哭是没有用的。既不能给丈夫报仇,也不能查明真相。”
翟升应一声,连忙去跟郭氏说那一番话。
郭氏外头哭声蓦然就小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目片刻,这才进入了状态。
付拾一沉声道:“这次我来,你们仔细看看。因被野兽啃食,所以伤口一定要细细分辨。这具尸体,咱们四个一起勘验!你们要随时提醒我。更要仔细观察。”
“是!”三人组都应一声,神色都是凝重不已。
付拾一伸手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衣裳。
然后,也不着急检验尸体,而是看衣服:“衣服是他原本就穿在身上的,所以一定要仔细查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
何大郎身上穿的不过是粗布衣裳,因进山打猎,所以都是短打扮,腿上还绑着绑腿,看起来干净利索。
只是衣裳如今已经破损不堪。
上头布满了各种撕扯痕迹,血迹——
付拾一仔细看过,而后让翟升和钟约寒两个帮着何大郎宽衣。
这衣裳她怕有很多痕迹现在看不出,所以也没上剪刀,尽力保证完整。
等将衣裳全部除去之后,何大郎身上的痕迹,更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只是脸上被啃过。
身上也有多处抓挠和啃咬撕扯的痕迹。
付拾一看着伤口大小,不太确定是什么动物。
付拾一头大:我只看过家畜咬伤的痕迹,对于野外动物,实在是没什么分辨能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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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发现的抄袭搬运事件,把我和雨竹笑疯了。真的是佩服那位小姑娘。连笔名来历都给我安排得合情合理。
大家快来群里吃瓜!这个瓜真的是快乐源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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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不会咋办
众人见付拾一盯着尸体沉思,还以为是有什么问题,尤其是三人组,更是一起盯着拼命想:付小娘子到底是在想什么?
好半晌,付拾一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三人组齐刷刷一颤:付小娘子又想到了什么折腾我们的法子吗?
却听付拾一幽幽的问他们:“你们能看出这是什么动物咬伤的吗?我看不出来。”
三人组意识有点恍惚:我听到了什么?付小娘子这么幽怨、这么无奈?她该不会是真的没看出来吧?!
翟升下意识的问:“师父真看不出来?”还是在考验我们……
付拾一咳嗽一声,略觉得尴尬:怎么办,感觉自己高大的形象要毁掉了呢。
徐双鱼表示不相信:“付小娘子怎么会有不知道的东西!”
钟约寒也保持怀疑态度。
付拾一:……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内裤外穿了?既然没有,为什么拿我当超人啊!
不过,付拾一还是有点儿觉得淡淡的忧伤:真的看不出来呢。
李长博轻声插话:“人无完人,这也是情理之中。若付小娘子真的什么都会,那才奇怪。”
付拾一疯狂点头:对,对对对!看看人家李县令这个思想,这个觉悟!相处起来多么轻松自在!让人如沐春风!再看看你们!你们快给我心扎漏了……
三人组此时已然陷入了呆滞:原来付小娘子真的不知道——
李长博问三人组:“那不知三位郎君能否看出来?”
三人组:……李县令你护着付小娘子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扎我们心口?
三人组最后憋得脸上通红,齐刷刷低下头去,丧气的摇了摇:我们也看不出来。
付拾一按住额头:所以你们三个震惊什么?
李长博思忖片刻,轻声开口:“山上猎物,无非就是那么一些。村里还有别的猎人,可以问问。”
付拾一颔首:“最好能找人来看看。对鉴定死因有好处。”
李长博就出去与里正询问这件事情。
付拾一就干脆跳过了那些撕扯痕迹,以及咬痕。
虽然身上有很多痕迹,但是付拾一发现了一点:“血迹很少,伤口并无生活反应。”
钟约寒和徐双鱼点头:“的确是如此,所以这些撕咬和抓伤,都是死后造成的。”
付拾一翻看眼球:“眼球上并无出血点,面上仅存皮肤也未见颜色变化。口腔内也并无出血现象,不像有窒息发生。”
徐双鱼看着何大郎已经被撕去脸皮,露出牙床和肌肉的脸,疑惑:“可是为什么只有脸上的肉被撕扯走了?”
他这样一说,翟升也顿时疑惑:“对哦。身上有伤口,但是都不太严重,至少没有这么严重。”
付拾一点点头:“脸上的伤口的确是最严重的,而且是啃咬最多。身上只有部分咬痕。也没这么严重。”
付拾一于是就将注意力全放在脸部。
付拾一怀疑可能是脑部受到了碰撞,导致死亡,只是将整个头骨用手指按压探索了一遍,却未见有任何的异常。
付拾一皱起眉头:“不是窒息,不是脑部受伤,还有什么会造成人死亡?难道是吃了有毒食物?”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若是实在不行,就只能解剖。你们三个,仔细检查他身上每一寸肌肤,看看有没有伤口,很细小的也行。或许是被毒蛇或是毒虫咬伤造成的中毒。”
而后付拾一仔细检查何大郎面上伤口。
只是面皮被损毁严重,几乎看不出什么端倪。
反倒是付拾一检查到了侧脸靠近耳朵的地方,手指按在了耳朵里,忽然觉得有些粘腻。
她忙将何大郎侧过头去,然后拿出棉签,仔细的将耳朵里那粘腻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刮出来。
真的很粘腻,付拾一还用了一点力气,这才将那东西刮了下来。
同时被刮下来的,还有两只蚂蚁。
付拾一盯着两只已经死掉的蚂蚁:……我没听说过蚂蚁还吃尸体的。
随后,付拾一心中一动:对啊,蚂蚁是不吃尸体的。那么……或许蚂蚁不是为了尸体,是为了耳朵里这种粘腻的东西。
付拾一将棉签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可惜是什么也没闻出来。
付拾一想了想,而后目标锁定徐双鱼。
她笑呵呵的看住徐双鱼:“来,双鱼,你来闻闻。”
徐双鱼傻傻的就过来了。
钟约寒倒是有些复杂的盯着付拾一手里的棉签,像在看洪水猛兽。
付拾一无奈解释:“放心,不是要给你师弟臭死。这上头味道不难闻。”
钟约寒依旧保持怀疑。
徐双鱼仔细闻了闻,面上有点疑惑。
然后又闻一闻。
付拾一热情的凑上去:“怎么样了?闻出来是什么没有?”
徐双鱼摇摇头,面上略略有些疑惑:“没有。这个味道,我觉得好像是闻过,而且很熟悉,但是味道太浅了,几乎闻不出来,也分辨不出。”
付拾一也知道不凭借仪器,就凭着嗅觉辨认实在是太难了,所以宽慰他:“没事儿,你先继续去检查。”
然后,付拾一将棉签又给了钟约寒和翟升两个继续闻一闻。
而她自己,则是继续检查何大郎的面上。
她觉得,这个粘腻的不明液体,一定还有。
付拾一检查了另外一边耳朵。
然而另外一边耳朵并没有。
付拾一又仔细检查鼻孔。
鼻孔里因面部皮肤撕扯,里头都是血,不过也有一些那东西。
而且比耳朵里多。
付拾一用棉签尽量多蘸取,只是却因为血液污染的缘故,看不出那液体原本的颜色,只能感受到它是粘稠的。
而且,鼻孔里也有死掉的蚂蚁。
付拾一继续检查。
发际线处,也有少许。
脖子的残存皮肤上,也有少许。
而衣服领口上,也沾染了一些——但是因为它粘腻的问题,以至于衣服上沾了许多的灰尘。
付拾一沉思一阵,就问守在门口的厉海:“你们找到尸体的时候,尸体身上是不是有很多的蚂蚁?”
厉海一愣:“是。付小娘子这都能知晓?”
付拾一将蚂蚁尸体给他看:“这是在死者身上找到的。”
厉海恍然:“我们将蚂蚁抖落了,才将尸体抬回来的。不然怕他家里人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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