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3章 正事要紧
梅娘是哭着拜完堂的。
但面上的笑容,也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眼泪汪汪,直想感叹这是什么人间爱情。
李长博被推上去,做了主婚人。
付拾一觉得这大概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主婚人太好看,完全抢了新郎官的风头。显得这对新婚夫妇太朴实无华。
但不得不说,有了李长博的主婚,不管是男家,还是女家,都觉得十分有面子。
别说是在陇西这一片,就是拿到外面去,陇西李家的名声那也是大大的有!
待到礼成,李长博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让宾客们都继续去想用筵席。
而他自己,则是看向了夫妻二人,沉声问:“这件事情,恐怕瞒不住,你们可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打算现在就过去看看。”
虽然现在天黑了,但是这个事情,他刚才和付拾一商量了一下,的确是宜早不宜迟。
再晚去,他们怕那傻子被打死了,或者赶走了。
李成却只看梅娘。
梅娘迟疑了很久,才咬牙开口:“我想与郎君和夫人同去!”
李长博和付拾一多多少少有点儿意外:梅娘之前还寻死呢,她不是应该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傻子?
因为这个缘故,李长博也没立刻答应。
付拾一提醒梅娘:“这个时候回去,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看着总归是心里不开心。其实也不一定要去。”
“我想去。”梅娘垂下头,咬着嘴唇道:“我不弄明白,这辈子也不会甘心。”
李成这个时候也说了句:“我陪梅娘去。”
既然夫妻两个都同意了,李长博和付拾一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成父母因要招呼宾客,不能同去,倒是里正征求了李长博同意后,跟着一起去了。
里正说,他也认识梅娘他们村的里正,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而且如果要处置傻子,他也可以帮忙跟那边里正商量。
这种案子,其实只要不出人命,是可以由里正处置的。
上了马车,李长博第一句话便问付拾一:“还冷不冷?”
付拾一摇头:“不冷了,这会儿反而热起来了。”
大氅是狐狸皮的,暖和得不得了。抱着暖炉在里头裹着,简直就像是个行走的小被子裹在身上。
但即便如此,李长博还是不由分说的将羽绒被裹在了付拾一的身上。
付拾一这两年收集了一点鹅绒,然后精挑细选了细密的布料,做了一床鹅绒小被子——不是不想做大的,实在是吃的鹅不够多。
一只鹅只能出那么一点点最好的大朵绒,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不过,鸭绒的她都做了好几床了。
拾味馆每日用的鸭子不少,都存下来,将鸭绒挑出来,洗干净,烘干,然后做成了鸭绒被,和鸭绒背心——杜太夫人和李长博他们现在身上就穿着。夜里也盖的是这个。
就连李三郎那里,付拾一都上贡了一条,成功换了好几个金饼子回来。
有一说一,鸭绒被除了有点味,其她的一切都很棒。
裹好了小杯子,付拾一歪在李长博的肩膀上,忍不住的感叹:“梅娘真是太勇敢了。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最后其实结局都不算很好。敢站出来替自己讨个公道的人,一百个里头不足一个。”
大多数人都选择隐忍,因为不想毁了自己的平静生活,不想让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李长博倒觉得李成更好:“李成今日此举,也出乎人的意料。他从来都是寡言少语,只知默默勤奋的人,虽然天赋不佳,但品行良好。只是我没想到,他还有如此豁达坚毅的一面。能说出这么铿锵有力的话来。”
付拾一点点头:“是叫人挺意外的。不过,梅娘很幸运,遇到李成。”
她跟李长博商量:“要不你帮帮他们吧?看看能不能给李成找个什么差事,最好是能离开这里,去别处生活。这样过个几年再回来,这件事情也就被淡忘了。”
这是付拾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李长博颔首:“我也如此想。回头过了年,就让他们去大哥手底下做个账房,或者去长安城里谋个什么差事也可。”
两人说着话,说着说着,最后就说起了吃的。
付拾一惋惜道:“可惜没吃上筵席。”
她对村里的筵席还是很好奇的,想尝一尝。
李长博轻笑:“回头他们家肯定单独准备一桌答谢宴,到时候再来吃。”
“那不一样嘛。”付拾一还是觉得惋惜:“我还没和这么多人一起吃过坝坝宴。”
村里做筵席,都是在自家院子开出一块空的坝子来做筵席场地,因此就叫坝坝宴。这种是露天的,但人都聚集在一处,十分热闹。
李长博也无奈:“那谁让我们遇到这样的事情。”
提起这个,付拾一就拍了拍胸口,认真感谢神灵:“谢天谢地,今天可没死人。”
李长博再也忍不住,闷声笑起来。
付拾一白了他一眼:哼,你们不懂我伤悲!
最后,虽然筵席没吃上,但是路上付拾一还是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泡面——马车里有炉子,炉子可以架一只小铜锅,正好可以煮泡面。
泡面是红烧牛肉味的,里面的牛肉是自家做的,大块又美味。
封闭在凝固的油里,此时和面一起煮化开,那香味就铺面而来。
不仅有牛肉,还有烘干的蔬菜——卷心菜和红萝卜干,还有香菜和香葱。
夫妻两个分食了这么一小锅,虽然没太饱,但至少已经不饿。
就是馋得春丽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芝麻饼,狠狠的啃了两口。
方良小声的哄老婆:“一会儿到地方了,我给你支炉子,热鸡腿,煮面吃。我给你带了两个鸡腿呢!肯定饿不着你!”
真正挨饿的人,只有前面那辆车里的几个人。
所以当下了马车,离付拾一他们近了的时候,几个人都被红烧牛肉方便面的香味激发了唾液腺的潜能,忍不住得产生浓浓的好奇:什么东西,竟然这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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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吃方便面,我都觉得图片和内容是货不对版的。但是方便面有时候还是真的很香,尤其是当你有一大锅红烧牛肉的时候!
不要问我,问就是吃过~哈哈哈。
第1974章 昨天晚上
不过,红烧牛肉面是没了。
林家的酒席倒是还没散。
远远的,都能看见林家的灯火通明。
也有村民在吆喝耍钱。
如今正是年尾,不用干农活,只等着过年。加上今年丰收,所以人人都是难得放松。
再加上办喜事,自然就都凑起了热闹。
付拾一他们几乎是不用辨方向,顺着灯火摸过去,就是林家。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梅娘一句话都不说了,沉默得像是一团影子行走在这暗夜中。
林家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
方良和春丽在前头提着羊角灯笼照明。
羊角灯笼的光芒,在村道里点出两团晕黄的光来,只是能照亮的范围也十分有限。
李长博悄悄伸出手来握住付拾一的,怕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摔了。
事实上,付拾一也怕李长博摔了,所以也紧紧的握住他。
在旁人没注意到的地方,李成也悄悄的伸出手去,握住了梅娘的手。
他和梅娘在说亲时就见了好几次,定下亲后,更见了不少次,所以也算不上陌生,最多就是害羞。
只不过,前头李长博都带头了,李成就没有再扭捏了,果断做了早就想做的事情。
可即便是如此,李成手心里也出了一层汗,紧张得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走路,整个人都僵了。
他心中不断宽慰自己:别多想,别多想,这是我妻子,我只是想宽慰她——
但这毕竟还是他第一次拉梅娘的手,即便是不断宽慰自己,他还是克制不住紧张。
好在梅娘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甚至还悄悄的往他身边靠了靠,仿佛带着一点依靠的意思。
林家住在村头不远的地方,这一片几户人家,都是差不多姓林的,基本都是本家。
平时住在一起也挺团结的。
李长博他们刚走到了半路,林父就带着人过来了。
一看里正,一看李成和林梅,林父瞬间就变了脸色,他阴沉着脸问:“你们这是啥意思?”
他明显是误会了。
跟着李长博他们一起回来的桃娘连忙解释:“阿爷你说什么呐!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成和梅娘两个拜了堂,如今好着呢!”
一听这话,林父面色顿时又变了回去。热情的迎上来:“我这不是惊了一跳吗?这大晚上的,怎么就过来了——”
付拾一看着林父变脸的速度,悄悄感叹:看来变脸这个绝活,也是祖传的啊。
林父虽然面上高高兴兴,但他一直不停的看向李长博和付拾一这两个生面孔。
里正便解释道:“这是我们李氏一族嫡脉小郎君,李长博。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这个时候,里正也不挑明了,特地拐个弯,是觉得说明白了大家都尴尬,梅娘也难受。但不点一下,一会儿人多,就更不好说了。
林父的脸色又变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矢口否认:“昨天晚上有什么事情?什么事情也没有!你们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瞎话?那是没有的事情!”
李长博不由得指出来:“我们什么也没听说,你这般说,反倒是说明昨天晚上真有问题了。”
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父还是不承认:“没有没有。是我瞎说的。”
看着林父这样,桃娘只能再度开口:“阿爷,那个事儿,梅娘都说了。李成他们都知道了。他们过来,就是想要个公道。”
桃娘显然对这件事情也有点憋屈:“我也觉得,不能再当成没事儿一样了。必须得做点什么!”
她甚至有点怨气:“反正这一次,谁也甭想再护着那傻子。”
有些事情,只要一想起来,她心里头就难受,就心疼。
心疼过了,就是愤怒:为什么大家就偏要护着那傻子?如果当年狠一点,也就不会有昨天的事情了!
李长博自我介绍:“我是长安县县令,如今回来过年。我与李成也是一起上族学的。这件事情,我们也不想闹大,寻个僻静地方,仔细说说吧。”
林父这下不言语了,沉默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让人去叫里正和林母过来,再将那傻子也带过来。
他将一群人带到了自己兄弟家里。
就是两隔壁,只是人都在他家那边耍钱热闹,女人们也凑在一起洗碗说话,这边就没人。
一墙之隔,那边的热闹也透到这边来,可却更衬托得这边这一群人沉默寡言。
谁也没有先开口。
或者说,谁也不知道怎么起这个头。
最后还是李长博问:“昨天是怎么一回事?”
林父看一眼林梅,犹豫好几次,也没能开这个口,最后干脆只说一句:“就那么一回事儿。那畜生其实也没得逞,一个傻子,除了会撕衣裳,啥也不会。”
他这话,其实是说给李成听的。
估计是怕李成心里有疙瘩。
李长博颔首:“这件事情我们都知晓。只是这么多人,他怎么跑进去的?”
说起这个事情,林父也是一愣,随后就忍不住骂了句:“还真不晓得那个龟儿子怎么跑进去的。也不晓得他怎么胆子那么大。”
说到这里,林父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
他听见林梅哭喊声,冲进去的时候,那傻子正掐着林梅的脖子,趴在林梅身上,光着屁股不停的动来动去。
林梅的衣裳裤子都被扯得差不多了。
那一亩,即便是现在想起来,林父也是不由得一股血冲上来,眼睛都变得赤红,恨不得把傻子给弄死算了!
唯一庆幸的是,傻子毕竟是傻子,动作看着再那啥,他也没真把林梅怎么样了。
林梅虽然狼狈,衣裳也被扯开了,但还真没到最可怕那一步,就是吓得够呛,受了刺激。
可也正因为这样,他也不能将傻子怎么样,当时将人打了一顿,绑起来丢在柴房里不让他再出来,就是极限了。
再狠一点,村里其他人就劝,毕竟那是个傻子,跟傻子较什么劲?又没真吃亏,闹大了,反而对林梅不好。
所以,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先将事情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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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5章 真傻假傻
最后林父也没说很多。
倒是傻子被他们带来了。
昨天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对傻子的态度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傻子是被一路拖过来的。
要不是嘴巴被堵着,早就哭天喊地了。
付拾一在人过来时,顾不得其他的,先提着灯笼凑上去看了一眼傻子。
这一看,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说呢,要不是先入为主知道这是个人,只怕一眼看过去以为看见了什么外星生物。
那脑门上又红又青的,还肿了好几个包,乍一看,让付拾一想起了银角大王……
要不是还留着一条缝,付拾一都找不着孩子的眼睛。
至于门牙——那也缺了。
付拾一忍不住问了林父一句:“这都是怎么打的?”
打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关键是打成这样,还能保住命,更不容易。
付拾一看着捆成粽子不断蠕动哼唧的傻子,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叫好。
但她仍旧实话实说:“他肋骨可能断了。”
每次一吸气,傻子就哼唧,这就是肋骨骨折的典型情况——因为肋骨断裂后,只要活动,就会疼痛。而呼吸时候,胸腔就是会跟着动……
然而除了李长博,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毛病是多大的毛病。
付拾一只好再说:“把他胸口的绳子解开。不然的话,万一骨头扎进内脏里,不管碰到了哪,都会出人命。”
肋骨骨折,最大的凶险就是骨折断口扎进内脏。
扎肺里,当时就成了气胸。
扎肝脏心脏,那当时就得嗝屁。
然而林父根本就不动。
拖着傻子过来的小伙子,也是一脸的血气方刚义正言辞:“那不行,放了他,跑了咋整?”
付拾一反问他:“那你没想过,不放,死了咋整?算你的算林家的?”
显然这句话说动了小伙子,小伙子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将人给放了,就是解开绳子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付拾一几眼。估计在心里衡量付拾一的话可信不可信。
解开绳子之后,付拾一上前去,伸出手,轻轻的挨个按傻子的肋骨。
在第二根肋骨的时候,明显感觉感觉不一样,傻子也疼得直叫唤。
她又按了其他骨头,才收回手:“只断了第二根肋骨。这个位置底下是肺,尽量别碰他。”
刚才她也近距离看了傻子。
傻子的确是被打得挺狠的。
李长博看一眼林父:“你们打的?”
林父点点头,讪笑两声:“昨天看见那情况,我们没收住手。”
事实上,要不是有人拉着,当时傻子就要被打死。
“傻子也住这边?”李长博看了一眼傻子,又看一眼林父:“他对这一片很熟?”
林里正就说了句:“他姓程,平时都管他叫程傻子。他们一家子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前几年他爹娘死了,他就一个人了。平时也不算太傻,家里人教会了吃饭穿衣这些,简单的事情也能做。他爹娘临终前,把地租给了村里人,每年给他粮食和钱就行。”
“钱都放我这,一年四季做衣裳,被褥,鞋袜。生病看病,都用这个钱。他在几家人里轮流吃饭,他的粮食也这几家分。”
林里正实话实说:“他爹娘也是操碎了心。临走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他。说起来,他们一家也倒霉。”
他看一眼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傻子,有些无奈:“昨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做出这样的事。平时其实他都不往这边来,因为媚娘的事情,他们看见他就打他,他不敢来。而且他也懂礼貌,没见他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也就没人一直盯着他。”
付拾一问了里正一句:“他一直都是傻子吗?是搬过来之前生的,还是搬过来之后才生的他?”
“他几个月时候他们一家人才搬过来。”林里正捋了捋胡子,面上都是唏嘘:“他爷娘都长得不错,他也生得好看。可等到一岁多,就渐渐觉得不对劲了。他什么都慢,走路,学说话,根本就不行。”
“都五六岁了,还不知道屎尿要喊人。后来十几岁了,也就跟个四五岁的孩子差不多。勉强能自己吃饭自己玩,做点简单的事情。”
林里正一面说一面摇头:“也求医问药了,可都没有效果。”
付拾一打量程傻子,心想:那这样的话,应该就是先天性的智力发育不够好,智力低下。
程傻子现在都快成猪头三了,倒是看不出美丑,但他哼哼唧唧的样子,的确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李长博这个时候问了句:“那十几年前的事情呢?”
林里正提起这个事情,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顿时有些尴尬:“那个事情啊,当年也是让人震惊得很。谁也没想到程傻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程傻子也有十五六了,可能是血气方刚——”林里正叹了一口气:“出了这个事情,当时女娃子都不敢放出门了。后来我们就让程家把程傻子时刻带在身边,甚至绑在家里,这才算行了。”
他看一眼林父:“当年我们也想过干脆把他们一家人撵走算了,毕竟是外来户。可那两口子也是可怜人,又是求情又是赔钱,再加上的确程傻子也就只有那一回,后头都很少出门,所以才算了。”
说起赔钱,众人都看向了林父。
林父咳嗽一声,不自然的别开了目光,干巴巴解释一句:“大家都帮着说情,而且毕竟是个傻子,我也真不好非要计较。而且只是扯烂了衣裳,也没真出事。实在也是没法计较。”
梅娘一下哭出声来:“那现在呢?”
她指着程傻子,怒骂:“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你就不肯放过我?这么多人,你怎么偏偏就找上我了!”
程傻子却朝着梅娘含含混混的喊了一声:“梅梅——”
他的牙齿掉了,有点含混不清。但发音的确是这个。
梅娘如遭雷击,她尖叫起来,“不准喊我!不准喊我!”
她一面尖叫,一面去找东西,那发狠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是真的想杀了程傻子。
第1976章 吓了一跳
梅娘这样子,多少有点像是发了狂。
付拾一赶紧喝道:“按住她,带她离开这里,别让她继续受刺激!”
果然梅娘还是有点承受不了的。付拾一也有点儿人懊悔:还是应该隔开,减少刺激,不该这么大意。
而梅娘这个要拼命的架势,显然也让程傻子吓坏了。
程傻子缩成一团,瞬间就哭了,就是一面抱着头一面哭,还要一面含混不清的喊:“别我打我!妹妹!妹妹!”
这下,连林父也要按捺不住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都不许妄动!”
然后他看一眼方良。
方良就上去哄程傻子:“不打你不打你,你吃糖不?甜的糖!”
小孩子都是喜欢糖的。
程傻子也不例外,一听说有糖吃,他慢慢就不哭了,眼巴巴的看着方良。
方良拿出一条冬瓜糖,放进程傻子嘴里。
程傻子那张酷似魔幻生物的脸上,居然还勉强能看出一丝丝的高兴和享受。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悄悄的将程傻子和袁大宝对比了一下,觉得程傻子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加上程傻子来历清楚,又是看着长起来的,所以基本可以肯定:程傻子真是傻子。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傻子怎么会想到猥亵妇女的?
付拾一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会不会,是程傻子他跟谁学的?
她看向李长博,过去悄悄跟他耳语了这个想法。
李长博沉吟片刻,便问道:“那程傻子的父母呢?人品如何?”
林父没吭声。
倒是林里正说了句:“那对夫妻人不错。人也聪明,但很本分,也挺和善的。从没人说过他们不好的话。要不是这样,当年也不会给他们这个面子。”
“那他们家有亲戚吗?”李长博再问一句。
林里正摇头:“没有。他们是从外头搬进来的,哪能有什么亲戚?也没见过他们出远门串亲戚。”
那就奇了。
李长博再度沉吟,最后问了林里正一句:“那平时,程傻子和谁关系好?总跟着他玩那种。有吗?”
结果林里正还是摇头:“大人谁愿意跟他一块儿玩?以前他都是跟着村里的孩子一起玩。后来出了那个事情了,谁还敢让孩子跟他玩?要么就锁在家里,要么就跟着他爷娘,这两年……他也都是自己玩。倒也知道天黑了就回家吃饭。”
“那当年你们问过他没有?他没说为什么?或是跟谁学的?”付拾一忍不住纳闷问一句。
刚才看方良和程傻子沟通的样子,总觉得也不像是没法沟通的样子。
林里正说起这个也是一脸的郁闷:“问了,怎么没问。我们也怕是跟谁学的。可是问来问去,也问不出所以然来。那时候他还没现在强呢,说话都有点儿不利索的。”
“问来问去,他只说妹妹。我们就猜,他可能是看见他爷娘办那档子事情,想学——”
他叹了一口气:“别说我们不明白,就是他爷娘两口子也想不明白。本来挺乖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做了这样的事。”
林父沉默寡言了这么久,这会儿闷声插话一句:“不管是为啥,他不能继续呆在村里了。”
桃娘也恨恨的:“早就该撵出去了。”
林里正有些沉默,也有些无奈:“那让他去哪里?他一个傻子,拿着钱都不知往哪里去。怎么养活自己。”
真撵走了,那就等于是逼人去死。
看得出来,林里正是有些心软,想留下程傻子的。
付拾一多看了林里正两眼,心里觉得有点儿惊奇: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最讨厌程傻子的人,应该是林里正才对。毕竟上头县令每年还是要考核的,如果管不好,那也是要换人的。
可偏偏,林里正没开口。
李长博沉吟半晌,问了一句:“那村里其他人的意思呢?”
这个问题,林里正却没立刻回答,反而是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林父,多多少少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付拾一扬眉,有点琢磨出来了:这个意思,分明就是对林父不利的意思?所以不好说?
那么,就是村里人不支持林父将人赶出去这个决定了。
林里正叹了一口气,最终说道:“程傻子虽然是个傻子,又做了这样的事情,但平时真的是从来不会给人添麻烦的。”
李长博颔首:“会不会是仇人唆使?程傻子毕竟不够聪明,也许是别人让他做什么。”
说完这句,李长博便看向了林父:“你可得罪过什么人?”
林父下意识摇头:“没有啊!”
桃娘倒是想起来几个:“会不会是陈家村的陈二赖子?或者是咱们村里的张蛤蟆?陈二赖子想娶大姐,咱们没答应,他不是扬言要让咱们好看?还有张蛤蟆,他跟咱们为了水打过一回,被阿爷您嘴里给塞了一个青蛙——”
付拾一听着桃娘这个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就这么结结实实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嘴里塞青蛙!还好不是癞蛤蟆!
但虽然青蛙是益虫,可是那心里头也觉得恶心啊!
这要说没结下深仇大恨,付拾一是不信的。
她忍不住狐疑的看住林父:这还不算有仇人?你怕是对仇人有什么误解?
林父下意识道:“可这个事情也不应该啊。陈二赖子当年没娶到你大姐,可后头他不是走狗屎运,娶了个有钱寡妇?人都搬走了。”
“再说张蛤蟆,闹起来的时候,也就是前几年,那时候离上次程傻子对梅娘……少说也有五六年吧?”
所以怎么可能是张蛤蟆?
李长博则是说了一句:“那你想过没有,有没有可能,两次的事情,并不是同一个人指使的?或者说,第一次没人指使,第二次纯粹就是报复?”
这话让所有人都先陷入了沉思,最后都纷纷赞同点头:有道理!
这么一想,事情就很简单了。
就连林父也是一瞬间犹如茅塞顿开,霍然站起身来,简直犹如怒目金刚:“我弄死那龟孙!”
不只是林父,就连其他几个在场的年轻人,也都是一脸的义愤填膺,纷纷撸起袖子准备去干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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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7章 真的形象
林里正吓了一跳,喝住了几个人:“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李长博等他们都安静下来,这才出声:“先去看看,都不许动手。谁动手就送衙门。”
付拾一笑着提醒诸位:“闹事送衙门,县令一般不分青红皂白,两边都打,打过了都老实了,才问事哪。”
潜台词:不想屁股痛,就给我老实点!
事实证明,不管什么时候,打屁股都是所有人的噩梦,小时候怕被打,大了还是怕的。
付拾一满意的看着大家安静如鸡的样子,点点头,总结:论从小到大被打屁股支配的噩梦。
林里正亲自点了一个年轻人,让他带着方良去将张蛤蟆带过来。
带上方良,主要是防止村里的人没人看着,真动手。
看着林里正花白的头发,眉间深深的皱纹,付拾一忍不住深深的感叹:里正也不好当啊!这头发,得有一半是操心操白了的。
坐着喝茶等待张蛤蟆过来的时候,程傻子吃完了冬瓜糖,又开始哼哼唧唧。
付拾一辨认了一小会儿,发现他喊的是“饿”。
林里正变了变脸色,还是问了一句:“没给他吃过饭?”
林父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他干了这种事情,我没打死他就算开恩了,还想吃饭?这才一天,饿不死!”
他瞥了一眼程傻子,还凶狠的吓唬他。
程傻子显然是被打怕了,林父一呲牙,他就缩脖子,闭着眼睛一脸的害怕。
怎么说呢,虽然知道程傻子做错了事情,可你真面对一个傻子这样的时候,又忍不住有点儿觉得不是滋味。
这是来自于天性: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和程傻子这样的人待在一起,人会不由自主的将自己代入强者的位置,将程傻子放在弱者的位置。就像是和小孩子待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会下意识的生出怜悯和保护的心态。
李长博显然也有点儿这种感觉,而且他还表现了出来:“林里正,如果确定他能乖乖听你的话,就松开他,然后给他点吃的。”
付拾一点头:“这样哼哼唧唧的,也不是个办法。”
林里正有点小小的欢喜,连忙点头:“他会听话的。”
一面说,他一面亲自过去给程傻子松绑。
林父他们看着这个情形,有心想阻拦,但李长博却及时说了句:“这么多人看着,他跑不了。”
就连李成,也说了句:“长博说得是,还是让他安静些。梅娘就在隔壁,听见他声音,心里肯定更难受。”
他看着程傻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多复杂。
程傻子被松开后,果然不乱跑,自己乖乖的站起来,还举起手给林里正说:“痛痛,呼呼。”
林里正还真就敷衍的给程傻子吹了两口。
看那娴熟的样子,估计也不是第一次。
怎么说呢,就还挺有爱的。
林里正也没吃的,想了想,就看村里几个年轻人:“你们谁去拿个炊饼过来给他吃吧。”
然而却没人动弹,一个个脸上都挂着不情愿,看一眼程傻子,也都是敌意和怒气。
林里正皱了皱眉。
林父忽然说了句:“这几年你对这傻子好得不得了,人家都说,你把他当亲儿子呢。咱们本村的人吃了亏,你不帮,反而帮个傻子——”
他起了这么一个头,就有年轻人在底下咕哝一句:“还不是为了钱?程傻子那么多地,那么多钱,都在他手里,要把程傻子弄走了,他不就得拿出来?那肯定是帮程傻子呗。”
这话分明就是在讨伐林里正的。
林里正气得脸都涨红起来,可看了看林父,看了看那群年轻人,总归还是没有发作,只心平气和说了句:“村里的桥,是谁修的,还记得吗?村里的水渠,谁修的,还记得吗?真赶走了程傻子,过桥挑水的时候,你们心里过得去吗?”
这话一出,顿时就没人嘀咕了。
屋里一片安静。
付拾一看一眼春丽:“春丽,给他口吃的吧。”
春丽憨憨的应一声,在随身兜子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封芝麻饼来,大大方方的分给了程傻子一块,“芝麻饼,可好吃了。香喷喷的。”
剩下的,春丽爱惜的包起来,同时咽了咽口水:我也想吃。可今日份吃完了,不能再吃了。再吃方良就该不让我睡觉了。
结果程傻子接过那芝麻饼的时候,竟然小声含混的说了句:“蟹蟹。”
付拾一若有所思看着程傻子:这么有礼貌?父母教得这么好吗?
林里正大概也猜到付拾一的心思,于是说了句:“别看他傻,洗干净,长得好,还懂礼数,平时真的讨人喜欢。他爷娘都是读过书的,都有礼着哪。没人不喜欢他们。”
说到最后,林里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林里正的忧愁,显然没能够传染给程傻子,程傻子捧着芝麻饼,认认真真的,斯斯文文的吃。
付拾一越看,越觉得程傻子真是有教养的。
能将一个智商发育不完全的人教育成这样,他父母应该花费了巨大的精力。
而这样看,程傻子就更不像是会做那种可怕事情的人了。
智力低下和精神疾病是不一样的。智力低下,只是智商不够,本质上还是有自己的逻辑和思维,只是和小孩子差不多。但是他们并不疯,不会出现混乱的思维和行为。
说话间,张蛤蟆也被带了过来。
付拾一一直以为,张蛤蟆的外号应该是从嘴里被塞了蛤蟆之后得来的。
但是她现在一看,却明白了,张蛤蟆之所以叫张蛤蟆,只怕是因为他本身的长相。
张蛤蟆眼睛很大,但有点鼓,而且嘴巴很大,鼻子很小很塌,鼻孔有点朝天。
而且张蛤蟆个子也不大,四肢纤细,但肚子挺鼓的。
就很像是个成了精化成人形但又保留了种族特征的蛤蟆精。
张蛤蟆看见林父,顿时就开始抱怨:“叫我来干啥?他在我就回去了——”
说完还真转身就想往外走。
这架势,分明就是他在,林父就不能在,林父在,他就不在。
付拾一扬眉:这积怨有点深啊。
第1978章 积怨很深
可现在是张蛤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时候吗?
当然不可能是。
所以,张蛤蟆直接就被拦住了。
林里正清了清嗓子,叫住张蛤蟆:“你先站住,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要跟你说。”
张蛤蟆也看出现在情况有点不对了。
他回过身来,看了一眼林里正,又看一眼程傻子,最后才看一眼林父,皱起眉头。
但他也乖乖的回来,站在了离林父最远的位置,并且冷哼一声,摆明了绝对不会和林父站在一起的态度。
付拾一险些被逗笑了:这多多少少有点傲娇的意思啊!毕竟张蛤蟆怎么看也干不过人高马大的林父?
当然,笑是不可能笑的。
付拾一严肃的绷住了脸,示意林里正问问程傻子:“程……郎君他,有没有和张郎君接触?林里正劳烦问问程郎君。”
虽然大家都叫程傻子,之前付拾一也这么叫了。
可看着程傻子那么有礼貌,这一句不怎么礼貌的“傻子”就怎么也叫不出口了。
林里正也忍不住看付拾一一眼,随后就拉过程傻子,摆出笑脸来,温和的问程傻子:“傻子,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他?”
他指了指张蛤蟆。
结果程傻子认认真真的凑上去看张蛤蟆。
那是真凑上去。只差贴在张蛤蟆脸上了。
程傻子比张蛤蟆还高,所以特地低头去看。
大概是这个姿势让张蛤蟆觉得很有压迫感,他往后退一步,怒骂一声:“看啥看?你个傻子——”
程傻子也不知道恼,反而转头认真跟林里正点点头:“认识。张蛤蟆!”
林父一时之间有点蠢蠢欲动。
李长博沉声说了句:“都是一个村里的,认识也是难免的。”
林父又闷声不坑的蹲了回去,但是瞪了张蛤蟆一眼,杀气十足那种。
张蛤蟆这下也感觉出不对劲来,往林里正身后一缩,很是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嗓子:“你想干啥?里正还在呢!”
付拾一面对张蛤蟆这个架势,只想起了一句话:用最凶的架势,喊出了最怂的话。
林里正也是无可奈何。
付拾一上前去,笑眯眯问程傻子:“你叫什么名字?”
程傻子也笑:“程悦,喜悦的悦。”
付拾一点点头,笑得更温和:“程悦,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都实话回答我,我叫人给你拿鸡腿吃好不好?”
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鸡腿的,如果有,那他一定是更喜欢糖果。
程傻子就摇摇头,响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糖!要糖!”
付拾一立刻许诺:“好,给糖!这么大一包糖!”
她用手比划出一个圆。
程傻子立刻就流出了口水来。
他紧紧的闭着嘴巴,用力点头,一面点头一面将口水咽下去。
付拾一简直被逗笑了,她看一眼张蛤蟆,笑问程傻子:“你怎么认识张蛤蟆的?”
然而第一个问题,就让程傻子卡住了。
程傻子想了很久,才摇头:“记不得。”
他小小声的,有点儿可怜和无助。
付拾一见状也没有为难他,只问了下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张蛤蟆对你好不好?”
程傻子想了想,然后就开始用力摇头,大声的说:“他坏!抢糕糕!推我!摔痛痛!”
这话一下子让大家都傻了。
程傻子这话虽然简单,但却用最简单的话说出了一个无耻的行为:张蛤蟆抢了人家程傻子的点心,然后还把程傻子推倒在地上,摔了。
大家齐刷刷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了张蛤蟆。
张蛤蟆涨红了脸辩解:“我就是逗他玩——”
林里正却想起来了当时的情景:“我说那回怎么程傻子刚拿了点心出门,转头就摔了,衣裳都跌破了,手也破了!一路哭着回来!”
他气得够呛,指着张蛤蟆问他:“你害臊不害臊!你连个傻子都欺负!你多大人了?买不起点心不吃行不行?抢人家的干啥!”
张蛤蟆缩着脖子,抬不起头来,脸上臊得像猴屁股,辩解的声音弱得不行:“就逗他——”
付拾一也是觉得有点儿不知说啥——就感觉吧,挺意外?
换成个其他大人,肯定不好意思干这个事情,就算想吃吧,估计也会嫌一下那是傻子啃过的?
但这个事情和这次的事情没啥关系。
所以付拾一清了清嗓子,继续问程傻子:“那除了这件事情呢?还有别的吗?”
程傻子摇头,“绕着走,绕着走!”
付拾一又被逗笑了,下意识夸了句:“程悦真厉害,都知道谁欺负你,你就绕着走。”
等夸完了,她反应过来:那这么说来,不是张蛤蟆?
张蛤蟆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震惊的抬头:“你们是怀疑我让程傻子去祸害你家梅娘?”
不用别人说,张蛤蟆就急了:“我再混账再恨你,也不至于祸害你家梅娘啊!你家梅娘跟我女儿一边大,两人总在一块玩,我就是个畜生,我也干不出这个事情哇!”
张蛤蟆这话是真挺义正言辞的。
比起刚才辩驳自己没吃程傻子点心的语气,不知道信心十足了多少倍。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两人都基本确定应该不是张蛤蟆了。
所以可疑的人,就只剩下一个陈二赖子了。
这个时候,张蛤蟆忽然说了句:“别是陈二赖子吧!我前几天还看见陈二赖子跟程傻子说话呢!还给了程傻子一块饼!”
也不用别人回答他,张蛤蟆就又开了口:“肯定是那个龟孙子!他没娶上你家樱娘,一直都还怀恨在心哪!我可不只一次跟他聊天时候,他说总有一天要你好看了啊!”
付拾一:……兄弟你醒一醒,你这么说的话,你也暴露了啊!你们肯定平时凑在一起就是骂人家林父啊!
果然林父就皮笑肉不笑起来:“你也没少骂我吧?”
张蛤蟆心虚的挪开目光:“没……没有。”
林父冷哼一声:“我信你我就是个棒槌!你俩凑在一起,还能说我好话来?”
付拾一心里悄悄回答:那指定不能。这么一对难兄难弟,能凑在一起说话那都是你牵桥搭线的,除了你,还能有啥共同语言?这一点,你可以有点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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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9章 真没了吗
不管骂没骂,反正陈二赖子的嫌疑是洗脱不了了。
好在陈二赖子虽然搬走了,但也离的不远,很快就被林里正派人叫了过来。
陈二赖子一过来,看见林父的反应,其实和张蛤蟆是差不多的。
但这一次,林父可没忍住,自己亲自拦住了陈二赖子的去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二赖子,是不是你干的?”
张蛤蟆也忍不住说了句:“二赖子,可不是我不帮你,但这个事情可有点缺德了。”
陈二赖子一愣,后退一步,戒备的看着他们和一旁虎视眈眈的小伙子们,一头雾水:“我干啥了我?怎么就缺德了?”
他还质问张蛤蟆:“你怎么和他混一起了?忘了蛤蟆尿啥滋味了?”
这句话伤害性不大,但显然侮辱性极强。
张蛤蟆脸色一变,回想起了某种特殊的滋味,然后就干呕了。
付拾一有点惊叹:所以这个反应是,那蛤蟆塞嘴里之后,真的尿了?
张蛤蟆这下也怒起来,梗着脖子就开始嚷嚷:“谁和他混一起了?我告诉你你再提那个事儿,信不信我一锄头锄死你?!”
别看张蛤蟆个子不高,但这会儿凶悍起来,还是有点儿吓人的。
主要是眼睛大,这么一瞪眼睛,那眼珠子就跟彻底要脱离眼眶似的。
陈二赖子显然不虚,直接开始卷袖子:“我还就提了,怎么地!”
眼看两人就要干起来,林父忍不住了,伸手一把推开了张蛤蟆,然后拽住了陈二赖子,暴怒道:“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你干的!”
林里正已经是头疼得不行了,根本就不想过去劝。
但这个架势,不劝是不行的。
所以最后林里正不得不去拉开两人,就连李里正也过去帮忙了。
付拾一“好心”提醒李长博:“要不还是先带去衙门打板子吧?打一顿,就都老实了。这样乱糟糟的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破案呢?”
李长博颔首,心平气和:“有道理。”
事实再一次证明,有的时候板子比好好说话管用多了。
三人偃旗息鼓,一个比一个还要老实。
付拾一这才去问程傻子:“程悦,你看看这个人,你认识不认识他?”
程傻子看一眼陈二赖子,点点头,准确喊出来:“二赖子。”
付拾一再问:“那他是好人吗?”
程傻子摇头:“打我。”
说完还往后缩了缩,仿佛是想起了被打的疼痛。
程傻子这话一出,登时所有人都愣住了:所以,也不是陈二赖子?
林父一下子站起来,阴沉着脸看住程傻子:“你为啥要对梅娘那样?谁叫你做的?”
程傻子吓得直接躲在了林里正的身后。
林里正的脸上,只剩下了复杂和苦涩,他近乎有些无奈。
看得出来,他想替程傻子说句话,求个情,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立场和理由去说求情的话。
林里正最后看向了李长博。
付拾一想了一想,拉过程傻子,问他:“撕别人衣服,是不好的,这个程悦你应该知道吧?”
程傻子点点头,看上去异常乖巧:“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别人呢?”付拾一再问他,语气尽量平和,听上去不像指责,只像是一句询问。
程傻子几乎立刻说了句:“没有!对别人!没有!”
付拾一抓住重点:“没有对别人这样,只对新娘子这样了。可也不应该这样对新娘子啊。你看她都哭了——”
程傻子低下头去,手指不安的撕扯衣裳。
过了很久,付拾一以为他都不会回答了,才听见他小小声的说了句:“妹妹。”
他声音太小,付拾一不确定自己听见的,是妹妹,还是梅梅。
付拾一轻声问他:“你认识梅梅?喜欢她?”
程傻子摇头,重复道:“妹妹!妹妹!”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他喊的是妹妹。
付拾一有点疑惑:难道当梅娘是妹妹?可不对啊,对妹妹也不会这样啊——
再一抬头,她就发现好像所有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对。
李长博更是问林里正:“看你们这个面色,是有什么事情?程傻子口中的妹妹,是谁?”
林里正苦笑一声,才叹着气解释道:“程傻子家里,当年有个妹妹。他大概七八岁的时候,他们家又生了个孩子。他娘身体不好,这个孩子也是好不容易才有的。本来想着再生个男孩,将来可以照顾程傻子。”
“结果是个女孩。”
“不过程家也挺高兴。这个妹妹最开始大家都怕跟程傻子一样,但让人高兴的是,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从会走路说话,就知道要带着程傻子玩。也不嫌弃自己哥哥是个傻子。”
“程傻子也挺喜欢他妹妹的。可谁知道,有一天兄妹两个出去玩,程傻子回来时候,就只有一个人了。他妹妹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程傻子脑袋上也破了个洞,是被人打了。”
“那之后,程傻子病了很久,发了高烧,也差点死了。最可怜的是那夫妻两个,肝肠寸断,可还得强撑着照顾程傻子。夫妻两个去得那么早,也未必没有这样的原因。”
林里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拿手比划一下:“那时候,那孩子才这么高,六岁。长得好,嘴巴甜,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可讨人喜欢。”
付拾一听完了林里正的话,也觉得心里难过,不知该说什么。
可同时,心里也是十分疑惑:如果把林梅当成自己妹妹,那程傻子更不该做这样的事情啊。
李长博忽然和颜悦色问了句:“程悦,你认识林梅吗?”
程傻子看一眼李长博,点点头:“妹妹,一起玩。”
他说话显然不能完整的表达,但好在这么几个字几个字的,也清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李长博转头看林父:“我看林梅的年纪,是不是和程傻子妹妹一样大?那时候,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她们都在一起玩?”
林父脸色不太好看,甚至有点恍惚,他没说话。
林里正倒是说了句:“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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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0章 这是关键
李长博说了句:“何不问问林梅?”
付拾一便要去问林梅。
不过,还没动呢,就听有个小伙子说了句:“是一起玩的。那时候我比林梅他们大三岁,还记得一些当时的事情,我们是一起玩的。那时候,程傻子天天跟着他妹妹,我们还都挺嫌弃的。”
说到这里,他迟疑一下,嗫嚅道:“我们不想和程傻子玩,怕也变成傻子。有时候干脆就假装捉迷藏,然后故意不去找程傻子和他妹妹,让他们自己躲着。等天黑了,大人叫吃饭,反正他们也知道回去的。”
“那你记得程傻子妹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吗?”李长博看住小伙子,没有批判他什么,只是沉声问了一句。
当年的还都是一群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不对,但今日再批评,也没有意义。
小伙子点点头,见没被指责,似乎好受一点,继续往下说了下去:“那天天气挺好的,我们又玩捉迷藏,然后轮到程傻子妹妹的时候,我们其实偷偷跑去玩了,让她一个人在那里傻瓜一样找。”
“结果等我们回来时候,两个人就都不见了。再后来,晚上大人出来找人,我们才知道程傻子的妹妹不见了。”
小伙子有些愧疚道:“就在村头上那片地里玩的。我后来听人说,可能是拍花子路过,就把人抱走了。”
林里正也点头:“是,当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最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摔哪里了,可方圆三四里地都找遍了,也没有。也没有人看见过那孩子。就只能猜测是被人偷走了。毕竟那孩子也好看,那边离大路也很近。”
小伙子想起昔日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忍不住说了句:“要是我们没跑走,就好了。是我们对不起程傻子的妹妹。”
他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
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来。
林父却忽然愤怒起来:“可他妹妹不见了,和我们家林梅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林梅害的!”
他像是困兽一样,在屋里走了几步,忽然烦躁的挥挥手:“算了算了,跟个傻子较什么劲!啥也问不出来!”
说完他就往外走,像是不想再管这个事情。
可门口,却站着林梅。
林梅惨白着脸,站在门口。
父女两个面对面。
林父一下子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最后颓然的又倒回来。
付拾一看着林梅那样子,走过去拉了她一把:“我们会查明白的,你别着急,先去隔壁——”
“程曦去我家,找过我。当时我没跟他们一起走,回家吃甜瓜了。”林梅的眼神直勾勾的,脸色惨白,嘴唇一开一合,“我没跟她一起走。也没招呼她吃甜瓜。她就回去找她哥哥了。”
“我跟她说,他们可能在大槐树那边。”林梅嘴角牵强的动了几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程傻子第一次就是强行把我拉到了大槐树那儿的。他压在我身上,打我,撕扯我衣裳,嘴里一直喊的是:妹妹。”林梅笑容越拉越大,最后尖利的叫出声来:“他在报仇!在报仇!”
林梅尖锐的叫喊声,在屋里回荡,又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只是吃惊过后,剩下的就是惊愕。
几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了程傻子,脑子里冒出一个问题来:真的是程傻子干的吗?程傻子他……真的是在报仇?
而程傻子仿佛也想起了什么,嘴里开始“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
也不知他到底都想了什么,甚至他还往林梅身边走,伸手企图去拉拽林梅。
然而林梅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头人。
付拾一赶忙拦住程傻子,又将林梅强行拉了出去,在林梅耳边笃定的说:“你没有做错!不怪你!现在也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李成也过来,一把抱住了林梅:“梅娘,你先跟我去别的地方。咱们不管这个事情了,要不咱们回家——”
而程傻子却也挣扎着往外走。
张蛤蟆和陈二赖子一左一右拉着他。
场面一度混乱。
付拾一再回到了屋里的时候,只觉得脑壳疼。
林里正也是一脸无奈和头痛,却也只能宽慰和安抚程傻子。
就在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时候,李长博忽然沉声问了一句:“程悦,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妹妹,是谁压在她身上?”
屋里的空气好似都因为这句话,出现了一个凝滞。
付拾一瞪圆了眼睛,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却看着程傻子。
程傻子的反应,也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抱住头,忽然就蹲下了:“别打!别打!”
李长博走了几步,到程傻子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想找到你妹妹吗?”
程傻子瑟缩着,似乎仍旧害怕挨打,却十分坚定的点点头:“妹妹,妹妹。”
李长博又问了一句:“你那样对林梅,是因为妹妹?”
程傻子又一次点头,嘴里还在叫着妹妹。
付拾一的脑子里,在这一瞬间,闪过了许多混乱的东西,其中有一个念头跑得最快,但也最让人惊愕:会不会,程傻子对林梅做的事情,就是曾经有人对程傻子妹妹做的事情?所以,程傻子才学会了?
可为什么,他只锁定了林梅呢?
真的像是林梅想的那样,是因为林梅最后一个见到了他妹妹,又让他妹妹去了大槐树?
付拾一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来回穿梭交缠,最后只变成了一个头疼的问题:如果真的是报复,那程傻子有这么聪明吗?如果程傻子是跟在后头看见这一幕,那梅娘应该也看见了程傻子不是吗?
如果程傻子没跟着,也不知道梅娘是最后一个见了他妹妹的人呢?
李长博看着程傻子,态度更加和煦了,他轻声问程傻子:“有人是不是打了你妹妹?还趴在她身上?他是谁?你还记得吗?”
程傻子抱着头大喊起来,忽然就起身往外冲:“妹妹,妹妹!”
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别人下意识的要拦他,李长博却喝道:“让他走,我们跟上他。跟着他,也许就能找到他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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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1章 当年真相
程傻子一路喊着妹妹,一路飞奔。
付拾一等人跟在后头,只觉得有点吃力。
程傻子天天在村里游荡,对地形和路况可以说是十分熟悉,跑的跟兔子一样快。
而付拾一他们几个,要么年迈要么体弱,要么就是不熟悉地形,根本就跟不上节奏,只能勉强追着程傻子的背影。
可即便如此,也是越追越远。
没办法,程傻子体力太好,全程不带减速的。
方良忍不住咋舌:“这也太能跑了。”
付拾一实话实说:“小孩子玩心重,东跑跑西跑跑,怕是锻炼量比我们大多了。”
尤其是程傻子这种,小孩子的心智,成年人的体力——那可不是上山下海?
好在程傻子也没有打算遛他们一天一夜。跑到了大槐树底下,就停了。
林里正已经跑不动了。喘气的样子,像是得了哮喘。
他一屁股坐在路边,摆着手说:“不行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再跑下去,肺都要吐出来了。
几个年轻小伙子也是忍不住的喘气:“可真能跑!他都不见累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倒还好——为了锻炼身体,付拾一很多时候都会跑步。起步就是三公里,长一点的,十公里也不是不能跑。
而李长博就更不用说了,每天早晨都要晨练,那体力也是没问题。
方良更不必说:上次受伤之后,痊愈了,他是半点没客气的锻炼自己。深深觉得自己上次受伤,就是一种耻辱,是武艺不够的缘故。
付拾一他们到了大槐树底下的时候,程傻子就坐在大槐树底下,“妹妹,妹妹”的喊着。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里正被小伙子们扶着走过来,两个腿颤颤巍巍的。
他看一眼程傻子,喘着气给李长博他们解释:“他经常跑过来这边,只是以前我们都不知道为啥。”
李长博也看程傻子,沉声道:“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妹妹程曦的地方。”
折腾了这么一宿,此时天边都有点儿发亮了,陆陆续续也有雄鸡叫起来。
李长博看向里正,问了句:“程曦失踪那年,大槐树这附近,有没有动土的地方?”
里正被问得无奈一笑,指了指大槐树四周:“这边都是地,那要说动土,可是经常动土了。”
付拾一环顾四周。
虽然四周都还是黑黢黢的,但是依旧能看到一些朦胧的影子。
大槐树是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有点像是个小土坡,大概也就四米高。
然后呢,四周都是平地。
付拾一跺跺脚,问了里正一句:“这个小土坡是怎么来的?看这个样子,倒像是个坟包?”
结果里正立刻摇头:“那怎么可能?这呢最开始是开荒时候,堆草根石头的地方,开荒嘛,大石头什么的也多,没地方扔,就干脆都堆到了这边。就是现在,如果在附近锄地,挖到了石头,也是顺手扔过来的。只不过现在石头少,大家也就不太多人记得这是怎么来的了。”
里正笑了笑:“我小时候,家里盖房子,还在里头挖过石头呢。只不过后来这上头越来越多的草,又长了这么一棵大槐树,加上现在盖房子都用砖,买不起砖的也用泥巴,也就没人来这里挖石头了。”
付拾一提出个猜测:“如果程曦是在这里出了事,那么程曦的尸体一定会就近处置。”
李长博也颔首:“程曦是个聪明孩子,家境应该也不错,而且这个村子虽然离大路挺近,但也不是繁华贸易的地方,更不是南来北往的商路。那应该就是附近几个村子进城的路。”
林里正此时也多少有些激动起来:“是。程曦那孩子聪明,懂事。从来没有乱跑过。我们都说,怎么就丢了。”
之前说话那小伙,也是说了句:“其实那天我们就离路挺近的,还遇到个卖糖的,好人都搅了糖吃。”
这年头,麦芽糖并不多么值钱,一个钱能搅两三个小团,一般家里人也正好是两三个孩子,刚刚够孩子吃的。
那糖团也不大,比个铜钱还小,拿两根小竹棍,来回搅,不然就会流老长,弄得到处都是。
这种糖,是孩子们的最爱,通常也是打发孩子们时间的利器。
又能吃,又能玩,一两个小时都能玩过去。
听到这话,林里正气得吹胡子:“怎么当年不说!”
小伙子垂头丧气:“当年家里也没跟我们说这些,我们哪知道说?也就是今天提起来了,这才让我想起来这个事情。”
之所以记得这个事情,也是因为从那之后,家里就不许他们往村口去玩了,更不许离开家门口太远。而且那天晚上整个村子里都灯火通明的,每家都出了人去帮忙找孩子。
李长博问林里正:“当年大槐树这边有人找过吗?”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林里正却还是记得这件事情的,一来是因为那是这么多年村里丢了的唯一一个孩子,二来也是因为当年程家父母跪在地上求大家帮忙找孩子。甚至许诺谁能找回孩子,给一亩田。
林里正叹了一口气:“找了,怎么没找?村里每家每户都出一个人,组成小队去找。咱们村,隔壁村,到处都找过了。”
张蛤蟆和陈二赖子也都点头:“我们也帮着找来着。足足找了两天哪!后来实在是折腾不动了,都不肯再去了,这才没再找。”
当时程家父母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他们都印象十分深刻。
尤其是两人也都是父亲,更能知道那是个什么撕心裂肺的滋味。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林父不在,不由得问了一句:“咦,我叔怎么没来?”
大家这才发现,原来林父就没跟上来。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隐隐约约的浮出一个想法来。
但是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所有人都不敢说出口来。
林里正迟疑一下,给林父找了个理由:“肯定是还记恨着这个事情,所以心里头不乐意,就不想出力哩。”
这话倒也对,找得到程曦找不到程曦,和林父一家实在是没有多大关系。
他关心的,只有程傻子为啥那么对林梅。
第1982章 掘地三尺
即便林里正这么说,但众人的心头,仍旧是沉甸甸的难受。
天边一点点的亮了起来,虽然是冬日,感觉太阳并不那么亮堂火热,可还是让大地上的事物一点点显现出它们清晰的模样。
付拾一他们这才发现,这一棵槐树,到底有多么的高大。
怎么说呢,比一个人的躯干还要粗壮。
因为是冬天,所以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和枝丫,弯曲复杂的交错在一起,指向四面八方。
但即便只有枝丫,也能从它们身上想象出夏日时候那树冠到底有多么的庞大。
付拾一仰头看着,估计道:“这棵树,少说也有近百年了吧?”
“我小时候就有,只不过那时候没这么粗。”林里正也仰头看这一棵大槐树,感慨道:“这个树,也算是咱们村子里长寿的树了。”
寻常的树木,最多几十年,就被砍掉用去盖房子了。哪能长这么多年?
付拾一下一句话,就将林里正惊得噎住。
因为付拾一仰头看着大槐树,喃喃的说了句:“你们绝不觉得,大槐树底下,真的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而且按理说,石头多的地方,都很贫瘠的。怎么就长这么好呢——”
林里正听着付拾一十分平静,甚至都有那么点理性分析味道的话,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簌簌地爬上来。
然后他看见李长博赞同的点点头:“的确可疑。”
其他小伙子们也都是一脸惊恐。
毕竟如果程曦死了,就埋在大树底下——
所有人齐刷刷的打了个冷战。
付拾一问程傻子:“程悦,你在这里看见你妹妹了对吗?”
程傻子伸手拉住了付拾一,将她拉到了树的背面去,指着地上,“妹妹,妹妹,”的叫唤。
付拾一颔首,再问:“当时妹妹还跟你说话吗?还能动吗?”
程傻子仔细的想了很久,脸上全是疑惑。最后他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说程曦没说话没动,还是表达他不知道。
付拾一想了想,只好问程傻子:“那你当时在哪里?站过去,我看看。”
这个显然是程傻子会的。
他十分配合的小跑过去,然后站定,“妹妹妹妹”的喊起来。
那个位置离大槐树不是很近,大概有七八步的距离,而且中间正好隔着大槐树。
付拾一叫了方良过来:“你来躺下,假装你就是程曦。注意你就是个六七岁女童的身高。”
方良躺下后,付拾一又指挥另一个小伙子过去,假装对方良撕扯。
她自己则是和李长博,站在到了程傻子的身边去。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大槐树刚好挡住了方良下半截身体,脖子和脑袋是看得见的。而那个小伙子的腿也能看见。
可看不见那小伙子的脑袋。
这样的话,那程傻子当年很可能也是没看见施暴的人的。
就在付拾一沉吟的时候,李长博柔声问程傻子:“那谁打你了?”
程傻子就往大槐树跟前冲,一面冲,一面叫:“妹妹,妹妹!”
不过程傻子没等冲过去,刚到了大槐树边上,忽然就“啊”的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喊道:“别打我!别打我!”
最后程傻子都已经是躺在地上翻滚了。
别说是付拾一和李长博,在场的人,其实都看懂了。
程傻子因为嘴里喊“妹妹”,所以被对方觉察了。还没跑过去,就被打了,这一打,还打得有点凶狠,以至于程傻子就成了最后的模样。
头也破了,浑身都是伤。
李长博轻声提出一个疑问来:“所以,当时为什么对方没杀程傻子?”
付拾一下意识接话:“也许他很肯定,程傻子没看见他的脸。认不出他来。”
而且程傻子现在的语言表述能力都只是这个程度,十几年前恐怕更差。否则也不会没能够描述出来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
李长博颔首:“很可能那个人在听见程傻子声音后,就蒙住了脸。”
付拾一转头看向程傻子,轻声问他:“那个人的脸你看见了吗?”
程傻子摇头,用手捂住半张脸,只露出两个眼睛来。
这下,情况一目了然。
程傻子的确没看见对方的脸,所以对方才放过了程傻子,没有将程傻子一并处理了。
付拾一再问了程傻子一个问题:“等你醒过来,妹妹就不见了,是吗?那个人也不见了?”
程傻子用力点头,又开始叫唤,这一次,他肿胀的眼睛里,还流出眼泪。
显然,程傻子虽然是个傻子,但是他作为哥哥,对妹妹的爱护和感情,却和正常人是一样的。
李长博这个时候,忽然问了程傻子一个问题:“你知道林梅是谁吗?”
程傻子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众人都是被他这个行为弄得一愣:程傻子不认识林梅,那他为啥两次对林梅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就在众人都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李长博再度开口,对众人说了句:“先检查一下周围,回想一下那天,大槐树附近可能被动过的地方。然后将村民召集起来。”
他顿了顿,“我们先回去,找林梅问问。”
付拾一点点头,轻声提醒众人:“仔细想想,当时有没有什么地方动过土。程曦很可能被埋起来了。”
这里是平地,不挨着山也不靠着大河,所以可以排除抛尸入山林,被野兽吃掉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尸体被丢进江河里冲走的可能性。
那么剩下一个,就只有埋起来。
可惜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不然的话,是可以借一条猎犬来试试。
付拾一想了想,再度给大家开拓了思维:“不仅仅是土地动土,就是修房子,做院墙这种,还有下葬这些,都算。”
提供了这种可能性之后,付拾一分明看见大家脸上都出现了惊叹来,然后纷纷又露出几分恍然大悟。
这种表情,通常就说明思维是真的得到了开拓。
付拾一满意的点点头,跟着李长博他们,带着程傻子,往村里回去。
林里正一脸恍惚的跟在后头,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也不知脑子里头想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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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原来这些地方也可以藏尸体吗!
大家明天见呀~
第1983章 觅骨寻踪
李长博和付拾一他们回了村子里,才发现饮宴的人已经散了。
李成和梅娘夫妻两人也回了林父他们那边,至于林父也回了家。
昨天夜里的热闹,随着光明到来,竟然消散得一干二净。
林家门口还有鞭炮散落过后的碎屑黄土,只是已经没了喧闹热烈的气息,反而透出一股萧瑟。
付拾一裹紧了自己的披风,侧头看一眼李长博,轻声提醒:“梅娘也是受害者,一会儿问她时候,尽量还是不要刺激她。平和一些。这种事情,对女人来说,伤害很大。”
李长博轻声应一声。
两人这才一起踏入了林家大门。
一进林家大门,走进院子里,就看见他们一大家子人都坐在堂屋里,对着火盆发呆。
谁也没有说话,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儿沉重。
看见李长博和付拾一过来,林父抬起头来,不耐烦的挥挥手,说了句:“我们刚才商量过了,这个事情不追究了。只让程傻子以后离我们远一点就行了!”
那架势,潜台词分明就是“别再来烦我!”
林母显然也是哭过了,此时擦了擦眼睛,搂着林梅,无奈的说了句:“程傻子毕竟是个傻子,我们也不想计较了。你们也别再来了。”
梅娘紧紧的抿着嘴唇,竟然也没反对。
她脸上的神色还是有点复杂,复杂之中最多的,就是愧疚。
付拾一看着梅娘,轻声询问:“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梅娘被点名问到,此时也只能抬起头来,欲言又止后,颓然的点点头:“算了,不追究了。也没真的怎么样,就是吓坏了——可他是个傻子。那时候,程曦也……算了,就这样吧。”
不难看出,梅娘从一开始的必须问个明白,已经被浓浓的愧疚,变成了不想再去追究。
这种时候,当然也没必要去勉强她。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不能勉强她。
所以付拾一点了点头,心平气和道:“你想清楚了就行。”
林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听见李长博温声道:“不过现在出现了人命的案子,还请你们配合我们调查。”
林家众人看着李长博那张挂着温和表情,甚至嘴角还带着点笑意的脸,一家子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无言。
现场一度沉默良久。
谁也没开口打破这个沉默。
付拾一好心解释一句:“这两个案子虽然是分开的,你们不计较了,但因为要查命案,就不得不涉及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她叹了一口气:“而且人命官司,只要家属要找,那就肯定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调查的。”
陈傻子那么在乎自己的妹妹,他会不想找了吗?
当然不会。
正常人会因为各种原因和考虑,放弃追究下去,只为了以后有个正常生活。
可程傻子从来就不会考虑那些,也没必要考虑那些。
李成皱起眉头,忍不住问了句:“梅娘就想好好生活,也不行吗?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还是太残忍了。而且当年她是个小孩子,那程家的事情,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李长博缓缓与李成解释:“程傻子并未对旁人这样,而且他也明确表示这样的行为,是和他妹妹有关。所以,我们也是不得不查。”
这下,李成也沉默了。
林父似有些恼:“那傻子说的话你们也信?凭一个傻子话,你们却折腾我们,算怎么回事?大过年的,非要搅得大家都不能安生?”
桃娘也有点儿抱怨:“是啊,这大过年的,闹出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本来这个事儿就该这么算了,非要查,非要查,这是干什么?”
这话是针对付拾一说的。
桃娘不敢明着抱怨,只好拐个弯。
但付拾一听得出来。
毕竟当时竭力主张梅娘弄清楚的是她。
付拾一平静道:“你们谁能保证没有第三次?程傻子心智不全,但毕竟是个成年男人,梅娘对上他,只有吃亏。”
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梅娘当时脸色就变得惨白,她一下子想起了那两次屈辱的经历,登时感觉到了巨大的不安。
她猛的站起身来,情绪激动的喊起来:“我都嫁出去了,他怎么就不能放过我!”
喊着喊着,眼泪就顺着梅娘惨白的脸落了下来。
梅娘喊完这一么一句,又无力的跌坐回去,伏在林母怀中“呜呜呜”的哭起来。
李成也上前去,手足无措的安慰。
但是效果并不太好。
付拾一在屋中环视一圈,轻声问其他人:“逃避一时的麻烦重要,还是解决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爆发的危险重要?梅娘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我,你们真的不明白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
最后付拾一的目光落在了林父脸上。
林父的脸色很难看。
他情绪也有些激动,忍不住拍了桌子:“那这么下去就好了?本来这个事情也没多少人知道,现在闹得全村人都要知道!以后我们一家子还怎么抬得起头来?还怎么过日子?你是贵人,不知道我们老百姓的难处。”
李长博淡淡道:“她也是朝廷官员,品级比我还高,说话还是要注意些态度才好。否则大不敬,是要吃板子的。”
以下犯上,二十板子起步。
这是写在律法当中的,倒不是他吓唬林家人。
付拾一知道李长博是维护自己,不过,她还真不介意。
毕竟,林父越是激动,越是说明这其中有问题。
付拾一笑眯眯的看着林父,声音和亲和:“是吗?你真是担心梅娘吗?还是你有别的担心?”
林父一下变了脸色,声音都有点儿控制不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少胡说八道!”
所有人都被林父这个反应弄得微微愣了一下,忍不住的看向了他,心中蓦然升起了一个想法:真的……还有别的原因?
李长博也冷了面色,淡淡道:“既然是胡说八道,那就仔细查明白。也好还你一个公道。毕竟现在这么想的,恐怕不只我们。”
那么多村民,包括林里正,只怕心里都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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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4章 齐心协力
林父僵在了当场。
梅娘也忘了哭。
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付拾一和李长博。
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付拾一和李长博到底是什么人,也才真正领会到了两人身上那种不容反驳和侵犯的气势。
与之前和颜悦色根本就不同。
一般情况,付拾一将之称为:官威。
像这种情况下,付拾一将之称为:吓唬。
这是李长博教的。
事儿好办的时候,和和气气的当然好。但是别人不肯配合的时候,那当然就是要掏出官威啊!不然那身官服难道真的是拿来保暖的吗?李三郎做这些官服可不便宜!
所以,该用的时候就得用!
譬如眼下,效果就很好。
李成似乎还想说两句什么,但看了李长博几眼,到底也没说。
梅娘反倒是有了一种慨然赴死的豁然,她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颊,缓缓道:“那就查吧。反正就算议论,也是议论我。谁敢笑话我,我大不了和他拼了!”
“拼了”这两个字一出口,那真是有一股狠劲儿在里头的。
李长博沉声言道:“若谁敢议论,胡乱说话,倒也不必拼命,直接去衙门状告就可。毁人名誉,胡乱编排,也是要挨板子的。”
道德治不了这样的人,还有了律法!
付拾一连连点头,一脸的“他说得对!”。
其他人没当真,但李成毕竟是读过书,当即就点了头:“也是个办法。”
虽然麻烦一点,但比拼命强多了。
确定梅娘愿意配合之后,付拾一便将梅娘叫到了院子里,单独和她聊几句。
考虑媚娘的心理创伤,付拾一说话时候,尽可能的温柔:“如果你感觉太痛苦了,就暂停一会儿,或是不想了,跳过也行。尽量回忆,好吗?”
梅娘咬着牙点点头。
付拾一问梅娘:“你还能想起你小时候那一次是怎么样的吗?程傻子是直接就那么做了,还是突然变成那样子的?”
梅娘一愣,随后仔细回忆。
只是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太过痛苦,几乎是一想起来,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一样,更感觉随时都有人会扑上来,掐着她的脖子,撕扯她的衣裳。
她想闭上眼睛,可是又怕闭上眼睛后,有人真的扑上来。
付拾一看着梅娘情况不对,赶忙伸手握住了梅娘的手,轻声宽慰:“别想那些,只想起因和事后。而且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会有人保护你的。你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宽慰,梅娘的情况终于好了一些。
她缓缓闭上眼睛,去回想当年的情况。
“那天,我在割草。家里猪草没了,可是母猪刚下了崽,不吃不行。所以大中午的,我只能背着背篓出去割草。”
“水沟边上草最多,我就沿着水沟一直割草。割了有半个背篓的时候,我听见程傻子自言自语的声音。”
“那时候,程傻子也没那么讨人厌,他看见我,还给我糖吃。”
梅娘眼皮颤了颤,手上渐渐用力:“我本来不想要的,可是糖真的很好吃——我伸手去接,他就是那一下变了脸色的。不笑了,忽然就开始喊妹妹。”
“我吓了一跳,又觉得他故意吓唬我,就用石头丢他。”
“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我,我叫喊,他还捂着我嘴巴。”
“他拖着我,我用力蹬着地,想跑。鞋子都掉了。可他力气好大——”
“他力气好大”这句话,梅娘至少重复了三次,声音也是带着颤的。
“最后他把我拖到了大槐树底下。然后压在我身上,扯我的衣裳,掐我的脖子——”
梅娘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付拾一一把按住梅娘,强行命令:“别去想这些,很快就被发现了是不是?他们打了程傻子吗?”
梅娘点点头:“我阿娘来找我了。还有听见我喊叫的几个人,出来看见我鞋子,以为是怎么了,就叫人过来一起找。”
“他们把程傻子按在地上打。后来……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付拾一握住梅娘的手:“那这一次呢?他是跑进来之后,就对你施暴吗?”
梅娘脸上恍惚了一下,她摇摇头:“其实当时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我见到他,只觉得很厌恶,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还有点害怕。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跑到了我屋里。”
“可能是其他人都在喝酒,没留意到他。”
“办喜事,村里的人都过来热闹了,他过来其实也不奇怪。”
办喜事,小孩子们都喜欢凑热闹。
程傻子虽然外形是大人,可心智还是个孩子。就算其他人不许他靠近这边,他也很可能会忍不住想来看看新娘子。
梅娘已经继续往下说:“他刚进来的时候,还没怎么样,可能这么多年了,他也不认识我。他笑嘻嘻的说‘新娘子,新娘子’。”
“我就猜他是想来看新娘子,本来想给他抓一把炒米吃,结果没想到他忽然就变了。然后扑了上来,掐住我的脖子,扯我的衣裳——”
梅娘说到这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她猛然睁开眼睛,不肯再往下想。
付拾一轻轻拍了拍梅娘,抱住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回头找到了他妹妹,他就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了。而且我听说李成在别处找了个差事,等过了年,你们一起出去,平常都难得回来,更远离了这些事情啦。”
这些话,都让梅娘产生了对未来的期许。
她回过神来,看着付拾一:“真的吗?”
付拾一点点头,扬起笑脸:“真的。我是朝廷官员,不会骗人的。”
梅娘缓了缓,渐渐的止住了眼泪,忽然问了一句:“他真的是因为程曦才对我这样的吗?”
付拾一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梅娘:“程曦应该就是在大槐树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当时程傻子就在场。只是我想,可能当时他妹妹已经死了。他还是去迟了。但他应该一直是记得这个事情,所以才会这样。”
梅娘一把捂住了嘴巴,浑身颤抖:“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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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5章 还有话说
梅娘说这话,付拾一顿时感觉还有内情。
但不知道详情,她也不敢胡乱宽慰,于是只能谨慎的问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梅娘捂着眼睛,哽咽道:“其实那天,我不只是没留她吃甜瓜,还笑话了她,说她有个傻子哥哥,说我们都不愿意和她玩。说其他人早就撇下她去大槐树那边玩了。”
“其实我不知道别人在哪里。我就是想捉弄她。”
付拾一哑口无言:好么,这都不知道怎么宽慰梅娘了!所以,程曦去大槐树那儿,梅娘是要承担大部分责任的!也就是说,程曦的死,梅娘的确要负责。
最后,付拾一只能宽慰梅娘:“也不能怪你,当年你毕竟也还小——”
但这种事情,还是很不好。捉弄旁人,嘲笑旁人,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不是好事。
梅娘却像是泄了气:“怪不得程傻子只来报复我。他就是想让我尝一尝程曦经历的事情。让我知道我做了什么——”
付拾一一不小心说了实话:“我觉得程傻子恐怕想不了这么多——而且他也未必是在报复你。毕竟,他脑子没有那么聪明。”
“但他受了刺激,肯定是的。”付拾一想了想,又问梅娘:“你仔细想想,你穿的衣裳都是什么?或者身上戴没戴什么首饰,甚至有没有说同样的话?”
有的时候,刺激到对方,可能就是一句话,一件衣裳,一个配饰,甚至一个眼神。
但付拾一不太希望是眼神——这样的话,想知道程傻子为啥会这样,就不太可能了。毕竟程傻子根本表述不清楚。
梅娘努力克制住情绪和哽咽,努力回想。
她想不起来自己穿了什么衣裳了,但是昨天她穿的是一件新的棉袄,是玫红色的,这种颜色可不好染,只有好料子才会染这种颜色。
小时候家里就不可能给她做好料子的衣裳,因此觉得不大可能是衣裳。
除开衣裳,她就开始想配饰——小孩子身上,能有什么配饰?就是她定亲之前,也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铜镀银的发簪,一对铜镀银的镯子呢。
那发簪和镯子,还是她成年之后,大姐和二姐都出嫁了,家里宽裕了,这才做的。
所以,最后梅娘摇了摇头:“没有。没什么。我都没说什么话,而且衣裳和首饰应该也是不一样的。”
这样一来,付拾一也有点没辙。
但她又不甘心这么放弃,只能鼓励梅娘:“你再想想,程傻子发狂之前,他看到什么东西没有?”
梅娘想了半点,摇头:“他过来时候我也没干什么,就只是取出我阿爷给我做的护身符看——”
“护身符?”付拾一微微扬眉,然后提出了请求:“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梅娘大大方方的从脖子底下拉出来一条红绳给付拾一看。
而红绳最底下,坠着一个小小的圆环。
那圆环呈现出一种牙黄色,油润光滑,像是个平安扣,就是材质——
付拾一就着梅娘的手仔细看了看,就有点儿无语:这玩意儿就是个骨头啊!
通过骨头厚度和略微有点粗糙的质地,付拾一只能看出是大型动物的骨头。
至于是什么动物,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那骨头打磨得很仔细,做工还是很好的。虽然材质有点诡异,但现在的人,用猪骨,牛骨,羊骨做饰品,发簪,并不少见。
毕竟玉石太贵,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
而且骨制品,常年累月接触人体,皮脂渐渐浸透,也会感觉很油润——
付拾一瞅了半天之后,职业病有点发作,下意识的问了句:“你知道这是什么骨头做的吗?”
梅娘歪了歪头,疑惑:“牛骨头,怎么了?”
付拾一松一口气:“那就没事了。”
牛骨头的话,嗯,也符合。
消除了这个疑虑之后,付拾一重新恢复了冷静,于是她再问一个问题:“那这个平安符,还有谁有?”
梅娘就掰着手指头数:“我阿耶,我娘,我大姐,我二姐,我,还有底下的弟弟——都有呢。”
付拾一:……所以这是搞批发来的吗?怎么感觉一点也不特别呢?
抬手揉了揉眉心,将自己内心的弹幕屏蔽掉后,付拾一提出了一个可能性:“那第一次时候,你也戴着这个平安符吗?”
梅娘下意识点点头:“有的,这个平安符在程曦出事之后没多久,我阿耶给我们做的。那时候村里一头老黄牛死了,还分了肉吃。骨头就给我们做了这几个。不过我阿耶的,是他原本就有的,听说是阿爷做的。”
显然,梅娘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意识到什么。
可付拾一天天和这些打交道,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几乎是一瞬间,一个揣测就从脑海深处跳了出来,还不停地蹦跶,想注意不到都难。
不过这话付拾一可不敢和梅娘说。
她只能强行忍住,并且敷衍的夸赞一句:“你阿爷手真巧。”
显然这样的敷衍并不能阻拦梅娘自己也想到了某一个可能。
她后退一步,忽然就恼怒道:“我阿耶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面对梅娘怒容,根本来不及解释自己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意思。然后,她就被梅娘怒斥了:“我以为你是真心想帮我的,可没想到你居然是非不分!早知道,我就不该帮你想这些!”
说完,梅娘怒气冲冲回了屋。
被指责是“是非不分”的付拾一一脸懵:话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不分了!
但她还是能够理解梅娘为什么会这么恼怒。
因为梅娘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哪怕是一丝丝也不能,甚至想一想都不能。
与其说是在责备她,倒不如说梅娘真正责备的是她自己。
梅娘惊怒于自己竟然会怀疑自己的父亲。
怎么说呢,也是下意识的维护自己的三观吧。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三观崩裂那种感觉。
尤其对梅娘来说,林父更是个好父亲。一个好父亲,怎么能是个坏人呢?所以,一定是别人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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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6章 是好人吗
最后,付拾一摸了摸鼻尖,还是打算进去将李长博叫进来。
结果刚走两步,李长博就已经出来了。
他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微微扬了扬眉,但第一句话仍是关切:“我看梅娘很激动,她没有将你如何吧?”
付拾一觉得自己现在被李长博这种态度,都快搞得自己觉得自己是一朵娇花了。于是她赶忙摇头:“这怎么可能将我怎么样?”
李长博这才放下心来,接着问起了案子:“发现什么了?”
付拾一如此这般,那般如此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最后她压低声音:“我有理由怀疑,程傻子受刺激的东西,就是那平安符。”
她甚至出了个馊主意:“要不咱们试试也行?”
李长博沉吟片刻,却拒绝了:“恐怕梅娘不会想借给我们。”
顿了顿,他又说了另外一句:“而且对程悦来说,也不是很好。”
程悦虽然心智不全,但并不代表他不会难过和伤心。
如果真的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是可以用这个办法,但如果还有别的选择,也不必非要如此。
付拾一想了想,也放弃了:“也对,程悦可能受不了。”
李长博已想出了别的法子:“如果是林父,事情又是再大槐树那儿出的,那倒是可以试试那一块附近,林家的地里。”
付拾一也点头:“没错。”
正好林里正也在院子外头探头探脑的,李长博和付拾一就干脆走了出去。
刚才怕林家人看见程傻子再激动,也怕吓坏了程傻子,林里正没跟着进去,在外头陪着程傻子了。
只是在外头等着,实在是焦灼难安,所以林里正就忍不住想看看。
李长博问林里正:“林家在大槐树附近有没有地?”
林里正在这一方做了这么多年里正,对这种事情,当然是了若指掌。当即如数家珍:“大槐树底下就有一块地是他们家的,不过那边土地不好,只能种点菜,种不出粮食。”
“除此之外,他们在……”林里正一口气将林家的地都说了个明白。
付拾一总结:靠近大槐树的,除了那一块菜地之外,不远处还有一亩旱地。这两块地,是最适合埋尸的地方。
所以付拾一问了一句:“那几天,林父有没有去那边种地?或者有没有翻地?”
林里正卡了壳,想了半天也只能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住得远,地也不在这边,实在不知道。不过我可以问问其他人。”
话说到了这里,林里正也陡然反应过来,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囫囵了:“你是说——你是说——”
付拾一关切的看着林里正:“镇定镇定,只是有这个怀疑而已,你年纪大了,一定保持平常心,不然容易出事!”
这里是乡下,到时候请个大夫都不容易!但脑梗可是时间越长越难治的!
李长博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付小娘子总是如此……会活跃气氛。
林里正本来都震惊得说不出话了,此时被这么一提醒吧,就觉得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惊讶是不惊讶了,就是有点噎得慌。
过了很久,林里正才找回了正常思路,问了句:“可能性有多大?”
付拾一实话实说:“目前看来呢,也有可能是我瞎猜而已。当然,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就铁板上钉钉子了。”
林里正:这位夫人看起来说了很多,但仔细一品,好似什么也没说?
这头正琢磨着呢,李长博出声心平气和的提醒:“不如问问可能知道的人?”
林里正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于是他风风火火的走了。
付拾一看着他的背影感叹:“虽然林里正头发都白了,可身子骨真健硕啊!一点问题没有!这一点,翟老头可真是比不了。”
远在长安城,抱着小孙女教她认字的翟老头猛的打了个喷嚏,最后一捺的尾巴直接抖出了个漂亮的波浪线。
他捏着笔一阵狐疑:该不会是有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而这头,李长博十分公允的说了句:“翟院长毕竟已经五十好几了。林里正——”
李里正随口补充一句:“那挺巧,林里正今年刚过六十大寿。”
付拾一摊开了手,耸了耸肩:看吧,我就说翟老头不行吧!
李长博:……
付拾一还不忘给大家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所以说,人还是要干体力活才行。你看林里正种地,每天这么大个村子跑来跑去调节矛盾,走不少路,就是比翟老头健康!生命果然在于运动!”
李长博十分配合:“夫人说得很是。”
李里正也十分赞同:“没错!夫人真是明智!就是我,也觉得自己年纪还不大,身子骨也还行。”
付拾一立刻就和李里正聊到了一起去:“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人真的要多活动。经常活动的人,气色都要好很多。”
李长博看着聊起来的一老一少,不由得无奈:虽然付小娘子受欢迎是好事,但太能聊总是忘记我就不是什么好事?
直到林里正又健步如飞的回来,付拾一才想起了李长博来,她眼巴巴的看向李长博:“你说,如果是肯定回答,咱们是先开挖,还是带着林父一起去挖?”
李长博沉吟片刻:“要不,一起去挖?”
付拾一凝肃点头:“我觉得也该一起去。这样还能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也给梅娘一个接受的渐进过程。”
从怀疑,到确定。如果这个时间拖得足够长,那么接受起来,就会容易很多。
林里正正好气喘吁吁的到了他们跟前,不等喘匀了气,就点头:“那年在大槐树边上有地的那几家,都种的高粱,当时只有他们家没种,依旧是种的地。那几天,他们家种的茄子死了一片,就在翻地,想着重新种点莴笋。”
“不过,程曦失踪的时候,那地还没动。他还帮忙找了一天,后来才去翻的地。”
付拾一和李长博迅速地对视了一眼:不是当时就在翻地的话,还是林父吗?
------题外话------
终于写完了,呜呜呜。小时候盼着过年,觉得过年热闹又好玩。现在就觉得,过年可真累啊~大家明天见~
第1987章 试试再说
虽然心里头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但是付拾一和李长博还是决定先试一试。
如果真的弄错了,那也算证明了林父的清白。
当然,最主要的缘故,还是因为林父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林父得知了付拾一和李长博的意思时候,脸色很难看,而且并不打算配合。
林里正却难得沉了脸,对林父说道:“这个事情不是小事情,不管你去不去,肯定都是要挖开看看的。咱们村多少年都闹出过人命,当年也只以为程曦是被拐走,现在怀疑是被人害死,不抓出这个凶手,村里人都不答应!”
谁家没个孩子?
乡下就算养孩子养得粗糙点,可那也是爷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捧在手心里疼的!
万一凶手再对村里的孩子下手,那怎么得了?
而且,林里正也觉得,如果林父不是凶手,这样查清楚,对林父来说也是好事。
否则,人人都会在背后怀疑林父。事情只会越演越烈,没有办法善了。
然而林父即便听了这话,也是一脸的不满:“凭啥怀疑我?我们家梅娘吃了亏,我闹起来,你说我是为难你,是不给程傻子活路。怎么到了我身上,就成了这话?”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今天倒要看看,哪个敢去动我的地!”
这里是林家村,村子里一大半都姓林,往上数,姓林的都是出自同一个老祖宗。林父现在这个年纪,在村子里辈分也是很高的,他真强势起来,还真没几个人敢冒犯他。
可里正比林父更强硬:“程傻子是傻子,他是对不住你家梅娘,可也没真酿成什么大错。我替他求情,理直气壮。你这个哪一样?你说哪个敢动你的地?”
林里正指着自己鼻子,气鼓鼓道:“我第一个带头,我看你敢怎么的!”
其他人噤若寒蝉。
不得不说,林里正的辈分肯定更高。他要是带头,林父还真不敢怎么样。
眼看两人僵持住,付拾一看着林里正那个气恼的样子,怕他气出个好歹来,赶忙说了句:“其实想想也是好事,这会儿一起翻了地,来年开春正好种。省了一趟活!多好啊!”
然而这个话,显然并没有起到劝慰作用。
林父反而往地上啐了一口:“谁稀罕!”
付拾一依旧和颜悦色,心平气和:“不稀罕也行,那你可以想想,我们转手带着程傻子去报案,本地县令会怎么做。要不,你去和县令也这么强硬一回?看他答应不答应就这么算了?”
甚至付拾一还笑了一笑:“要不,就等县令来?”
林母已是有点动摇。
她伸手拉住林父:“要不然,还是算了吧?这个事情闹明白也好,免得回头有人说我们什么。毕竟咱们还要在村子里活呢——”
而且,真得罪了林里正,也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都姓林,可林里正一家这么多年都是里正,将来下一任里正肯定是他儿子或者孙子,那哪能一样呢?
梅娘看了看林母,又看了看林父,迟疑了半天,最后也没说话。
但看得出来,她心里也是想证明一下的。
林父却一把摔开了林母的手:“你懂个屁!少插嘴!”
林母一下被甩了个趔趄,差点没摔了,她也顾不得疼痛什么的,只惊讶的看着丈夫,不知道自己丈夫这是怎么了。
不只是林母,林家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林父。
要知道,林父在家里,脾气一直很好,对待孩子和妻子,都是十分和蔼。
从来没这样过。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脸红脖子粗,愤怒喘着粗气的人,生出了一股恍惚感:这真的是我丈夫|阿耶吗?”
付拾一和李长博却交换了个眼神。
到了这个份上,他们更有理由怀疑,林父真的有问题了。
李长博索性看向林母:“那年程曦失踪后,你丈夫翻了地,后来你去过地里吗?再翻过地吗?”
林母又是一愣。
缓过来,她近乎是惊慌无措的看向了自己丈夫。
这下,也不用林母回答什么,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林里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态度十分强硬:“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李长博更干脆:“他若不去,就强行带去。”
不过,也没到了那一步,就出了结果,林母上前一步,颤声却果断道:“他不去,我去!今天掘地三尺,也要弄清楚这个事情!”
林父不敢相信的转头看自己婆娘。
林母却已经冷了脸,十分强势:“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我还怕了。我梅娘受了委屈,哪次都是你说算了!凭什么算了!今天弄清楚这个事情,真要是我们家里人哪个做了恶事,该偿命偿命!可要和我们家没关系,程傻子也得给我梅娘偿命!”
李长博实话实说:“程傻子做的事情,最多流放,倒不至于偿命。”
林母语气凛然:“那就流放!给梅娘讨个公道!”
林父跌坐在椅子上,不停的道:“疯了,都疯了。”
然而没人去理会他了。
林母扬起头,昂然往外头走去。
梅娘和桃娘等,想了想,也都跟着往外走,只剩下一个林父还在那儿坐着。
李长博看着林父那样,转头交代林里正:“找两个年轻人,扶着他去吧。”
当然,说是扶着,但其实是架着。
林父是真的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付拾一悄悄看了林父一眼,忍不住嘀咕:“你说他到底图个啥?早答应了,不就完了?”
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时候,倒不如配合点,反而少受罪。
林里正几乎将村子里的壮劳力都叫过来了。
为的就是翻地。
付拾一推测,如果要在上面正常种地,那埋尸的位置肯定是很深的。
所以,付拾一叮嘱了村民,让村民们都挖深一点。
林里正不愧是种地的老把式,当即没让人立刻开挖,反而是找来一根细且结实的竹竿,一头削尖了,开始在土地里细细密密的往下扎。
付拾一明白了这个举动的意思:是想通过这种办法,探测地底下是否异物多。
不得不说,林里正真是聪明极了。
------题外话------
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