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9章 就差你了
吴灵没有马上给我回复。
这两天事情实在是太多,我九点多就睡了。
正常地入睡,意识陷入黑暗。
等我醒过来,我发现天亮了,手机时间显示为六点。
没有做梦,没有异常的一个晚上。
吴灵在凌晨的时候给了我回复,说他们已经回国。有关我手指上伤口的事情,他们想要见见我。
我约了她在今天下班的时候见面。
打了个哈欠,看看时间,我又有了睡意。
设置好的起床闹钟都没有响,我闭上眼睛,想要再打个盹。
眼睛闭上的瞬间,我就感觉身体不太对劲。
我睁开眼,看到了陌生的房间。
这里是某处场馆,木地板上铺了一些床铺,角落还有堆叠起来的箱子和摄影工具。
我在短时间的惊讶过后,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复审对象。
大冢导演。
我按住了额头。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反正我就得进入梦境,看清楚是什么杀死了他们吧。
我看看周围,依旧没能见到叶青。
有人进入了场馆。
是男主演古川和马。
古川叫了一声大冢导演。
导演本来在看手机,和认识的某个大人物发着消息,想要解决剧组出的这些问题。我从他的意识和通讯记录上只能看到这些。
导演自己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是有些怕了。
浴室没有上锁,在那里洗澡的女人们全都窒息而死,没有一个逃出来,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像是岛田太太和岛田大树的死,像是所有死在那栋旅馆里的人。
导演看向了古川。
古川在导演身边跪坐下来,表情阴郁,“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太令人不舒服了。”
导演摆了摆手机,“警察还没让我们走。公司那边还在疏通关系。我刚被骂了一顿。这事情……”
导演的心情也是烦躁郁闷。
制片方很不满剧组出的这些事情,更不满的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死的人越来越多。这令人不安。
这部剧都变成其次了。
要是剧组再出事情,制片方恐怕都因此元气大伤。光是丑闻和经济赔偿,都会让他们陷入泥沼。
大冢导演担心自己的安全,也担心自己今后的工作。
两人商量了一阵,了解了一下彼此能找到的关系。
“我去请酒井小姐和吉永女士一起来想想办法吧。那位南天先生,或许也有什么办法。他是外国人,可能能依靠他们的政府,他们那边公司的力量……”古川说道。
大冢导演点点头。
古川先出去了。
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了大冢导演一个人。
原来让人轻松的独立空间,现在就变得太过空旷了。
其他工作人员都还在被警察一一问询,也有人不愿意再进入封闭的室内空间,情愿呆在室外,呆在警局门口。
大冢导演坐起来,脑中灵光一现。
我看到他的意识,也想起了一件事。
岛田太太她自首过一次,被羁押在警局内。
“警局!”大冢导演叫了一声,在手机上查找起来。
他没在网络上找到什么根据,只能打电话询问相熟的人,得到的都是模糊的答案。
大冢导演想了想,回忆起本地警局的模样。
警局门口有一个当地吉祥物,一个地藏模样的吉祥物雕塑。
大冢导演一拍额头,直接站起来。
他双脚踩在被子上,迈步的时候,直接摔了一跤。
我感觉到了骤然冒出来的阴气,转头看去。
场馆门口站着一个人,还是我曾经附身过的人,也是第三个死者,被女鬼们抓入房子地下的高桥。
高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导演。
导演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就和高桥四目相对。他身体僵住了。
高桥从门口走进来,身上还沾了尘土。
导演瞪大眼睛,“高桥……是,是高桥吧?你……你逃出来了吗?啊,太好了……”他说着干巴巴的话,紧张到身体颤抖。
警方还没有找到高桥的尸体。他的尸体应该还卡在房子底下。
无论如何,高桥都是个死人。
我知道真相,导演能猜出这个答案。
导演往后退了一步,“你身上有些脏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啊。”
他的眼珠子乱转,恐惧之下,还能勉强思考。
场馆很大,有两扇门。一扇是高桥现在站立的位置,另一扇在导演身后。
导演一步步后退。
滴答滴答……
听到了水声,导演缓缓转过头。
后门被打开了。
死在洗脸池的小野站在那儿,头发和脸上都在滴水。他同样没有表情,眼睛死气沉沉。比起高桥,他脸色更加苍白,还有些发皱,看起来好像是泡过水的面包。
导演颤抖得更厉害了。
两只鬼一前一后走向了导演。
“不是我……不是我杀死你们的啊!不是我啊!你们不要来找我!不要过来!”导演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吼声,飞快地冲向了房门口。
两只鬼的行动很迟缓,眼睁睁看着导演绕过了高桥,夺门而出。我跟着飞了过去。
门打开,门外站着古川,古川身边还有酒井小姐和吉永女士。
导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对三人伸出手,“有鬼!房间里面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三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导演。
三人身后,是我附身过的那个女人,那个被猫逼入温泉池淹死的女人。
女人身上的水在地上蔓延,打湿了三个人的脚。
导演伸出去的手碰触到的是冰冷的皮肤,冷到他不禁瑟缩。
可是已经迟了。
三个人伸出手,抓住了导演的双臂。
导演意识到了什么。
我比导演更加惊讶。
我在这三人身上没看到任何阴气。他们也能碰触到导演。
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鬼?或者是僵尸一类的东西吗?
我正想着,导演已经尖叫着挣扎起来。
整栋房子里好像就剩下了这一个活人。他的叫声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察看。
高桥和小野从背后抓住了导演的肩膀。
“导演,还没拍完这部剧呢。”古川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我们一起完成这部作品吧。”酒井小姐甜美的笑容也不见了,她的笑容变得十分诡异。
吉永女士催促道:“走吧。就差你了。走吧……”
他们拉着导演往前。
我看到导演的灵魂被他们拉了出来。他的身体一下子倒下,砸在地上。
导演的喊叫和挣扎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他脸上的肌肉都放松下来,跟随着其他鬼的脚步,走出了场馆,往山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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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0章 取物(3)
闹钟铃声让我惊醒过来。
梦境早已结束,很短暂,却让我看到了不少东西。
我按掉了闹钟,拿着手机略为出神。
导演分辨不出鬼和活人,我应该能看到、感觉到阴气。我也的确感觉到了高桥、小野身上的阴气。可后来,古川他们身上的阴气我一点儿都没感觉到。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如此,还好说。我之前也不是没碰到过没有阴气的特殊鬼魂。突然出现几个同样没有阴气的鬼,却叫我无法忽视。
我换了衣服,洗漱完,吃完早饭,还是没能想出个合理解释。
吴灵他们或许还不知道这一点,我发了条消息过去,提醒他们。
上班路上,我依然警惕。我没有了昨天那种茫然。
如果古川、酒井他们死后成为了没有阴气的鬼,其他人身上也可能出现类似的现象。我身边这些上班族,未必就是活人。
我的神经紧绷着,难免疲惫。
手机震动,响起了提示音。
我以为是吴灵回过来的消息,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社交账户的更新通知。
我之前关注了一些娱乐账号。他们发消息可是勤快得很。
我打开看了看,没有看到剧组和南天的相关消息,就将这些内容都屏蔽了。
公交车到站,走到单位,等到瘦子他们也到达,我们一起去了工农六村。
今天一上午都很清闲,没有产权人过来签合同。
毛主任在旁边喝着茶,刷着自己的朋友圈,还问郭玉洁要了表情,问了怎么下载她朋友推荐的软件。
瘦子也拿出了手机来玩,用居委会的网,看起了直播。
毛主任见状,还好心说道:“你不用戴耳机啊。戴耳机多疼啊,对耳朵也不好。就声音放出来吧,没关系的。”
我们都无所谓,瘦子就将耳机摘下来了。
声音传出来,是个男声。
我其实没怎么看过直播。最完整的一次观看直播经验是看作死小能手的那次农场之行。
瘦子的手机里传出嘈杂的声音,他应该是在看游戏直播。
那位主播突然一连骂了几句,激动地敲起了键盘,最后大喊一声,陪着游戏角色的怒吼,声音全部停止。
“死了?”胖子问道。
瘦子哈哈笑,“对,死了。花样死。”
“这个时间点直播的,不是什么网红吧?”郭玉洁看了眼办公室里的钟。
“不是,就随便看看。”
瘦子话音落,就听手机里传来了唱歌声。
走调的歌声让人哭笑不得。
“哎哟,几位哥们不够意思啊。我这么好一把嗓子,怎么不行了啊?”那主播说道,“行吧,不唱就不唱了。嗯,我看看啊。这个软件有点儿花头啊,特效……我看看怎么搞……”
随着bulingbuling的那种特效声音,主播拍着大腿笑起来。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到瘦子的手机屏幕上闪过了鲜花、烟火之类的特效。
下一秒,主播的脑袋上出现了假发特效,眼睛还被放大了几倍。
他好像是玩这个上瘾了,弄了好几个不同的特效。
“这什么直播?”胖子问道。
“新出来的,叫什么鹿的。下载发红包。”瘦子退出那个直播间,把软件的图标给我们看。
大角鹿。
这名字以前的确没听过。图标就是一只鹿头,镶嵌在方形的绿色底图上,看起来有些像猎物标本。
“听说是要有大动作,要撒钱挖人,还有各种推广。”瘦子又将软件点开,“他们的软件是做得挺好的,特效挺有意思。”
居委会这时候来了人。
我抬头一看,发现是宋贤的大儿子刘志国。
刘志国一眼就看到了我,和我打了招呼:“……我妈昨天真是麻烦你们了。我来拿我外婆外公的东西。”
我看了眼他身后。
他是一个人来的。
“你弟弟没有一起吗?”郭玉洁快人快语。她作为一个妹子,长得还不错,大眼睛一眨,头一歪,刘志国这个中年男人只能噎一下,也不能说什么。
这问题我就不太方便直接问了。
“没有,他上班呢。”杨志国说道。
瘦子他们都知道宋贤从屋子里拿出了什么。
瘦子这时候就闲聊般问起来,“老太太说的那个墓园找到了?是不是要把两位老人家的骨灰送到那里安葬啊?”
“没呢。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我妈这些年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了。”刘志国叹气,“准备先拿回去,明天请师傅来念念经,之后就葬在我爸妈的那个公墓里面。以后扫墓也方便。”
宋贤还在世,我们也被她请求保管东西。她儿子刘志国要做什么,我们都管不着。
我并不清楚刘志国特地来居委会的意图。
闲聊完,我们就看着刘志国。
“嗯……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放在哪里,所以来找你……”刘志国说道。
我惊讶起来,“老太太没跟你说吗?”
“她记性不好了,也说不清楚。”刘志国回答。
话说到这份上,就不是郭玉洁刺一句就能混过去的了。
“刘先生,这个实在是不方便。东西是放在老太太房子里的,老太太委托我取出来,我又看着她将东西放在屋子里面。她年纪大,不方便,我帮一把手,还好说。你现在要我陪你单独去取东西,就不太合适了吧。”我委婉说道。
这件事,我的确是有顾虑。
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是身份所限。
这年头,扶老人都得找有监控的地方才敢出手。帮人拿东西,就更加麻烦了。
要是两个骨灰坛子砸了,人家可能要我赔偿精神损失。要是那个看起来像是古董的木箱子丢了,人家可能狮子大张口,要我赔几个亿出来。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向我背后的拆迁办索赔。
这样的事情能不能成暂且两说,我要是惹了麻烦,那挨了什么惩处,肯定是没地方说理去。
刘志国脸色不快。
“要不这样,您和您弟弟陪着老太太一块儿过来,我和你们一去过去。我昨天从哪里拿了什么,也好跟你们说清楚。”我提议道。
“你这什么意思?”刘志国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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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1章 取物(4)
“昨天打电话通知您和您弟弟,是因为宋老太太年纪大,还一再坚持取东西,去墓地。为了以防万一,我才通知了两位。骨灰和遗物,你们家怎么处理,是你们家的事情,和拆迁办、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冷静地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吧?”
刘志国还没说话,毛主任先点头附和。
毛主任劝刘志国道:“有什么,你们家里自己说清楚啊。你外婆外公走了很多年了吧?中间可能出过什么事情,你妈妈才把东西放在家里面,都没告诉你们。你这个得问清楚吧?还有那个墓地,说不定你妈妈也有什么想法。你不要自己随便拿主意啊。你妈妈一把年纪了,可能就这么点愿望了,你要孝顺她,就听她的。”
作为一个老小区的居委会主任,毛主任讲起这些话来是一套一套的。
我闭上嘴,就听毛主任给刘志国讲。她其实比刘志国小几岁,但这会儿谈起宋贤、谈起宋贤的丈夫、刘家两兄弟年轻时候的事情,都是一套套的。刘志军这个当弟弟的给哥哥让出婚房,宋贤夫妻照顾大儿媳妇坐月子,帮他们带孩子的事情,都被毛主任翻旧账一样翻出来。
刘志国脸色很不好看,也不耐烦继续听下去,应付了几句后,就准备走了。
毛主任对我们说道:“还是得跟刘志军说一声啊。他们兄弟两个也不知道要搞什么。老太太真是年纪大了……”
她没感叹完,陈晓丘就指着窗户外,说了一声:“那不是宋奶奶……”
我们寻声看去,都看到了正从外面走过的宋贤。
宋贤和刘志国还撞上了。
就看到这对母子争执起来。刘志国搀扶着宋贤,一个劲地在说什么。宋贤不吭声,抿着嘴,一脸倔强。
“小林啊,你们去看看吧。我给刘志军打个电话。”毛主任说道。
我和郭玉洁就一起跑了出去。
“……妈,你别闹了。”
我就听到了刘志国这么一句话。
刘志国看到了我们过来,马上移开视线。
宋贤推了刘志国一把,“不要你多管闲事。我爸妈,我自己给他们落葬。等我死了,你再忙活吧!”
这话是说得重了。
我停住脚步。
宋贤看过来。
“宋奶奶。”郭玉洁喊了一声。
宋贤表情略缓,“嗯。好孩子。”她伸出手,像是要拉住郭玉洁。
郭玉洁上前扶住了她。
“不要管他。你们陪我去拿东西。”宋贤说道。
我看了眼着急的刘志国,“宋奶奶,那个墓地在哪里,您知道了?”
“我认识。”宋贤用力点头。
“您认识也不可能走着去啊。司机都不认识。而且这个落葬,很麻烦的。得先找墓地那边的人,买好地方……”我顺着这个话题劝道。
刘志国在旁不耐烦地说道:“说了就没那个地方。民庆附近哪有那个墓地啊?我们都找人问了啊,没有的啊!妈,你别闹了啊。你肯定记错了。就我爸的那个墓地不是很好的吗?你和爸的墓地不就是买的那里的一个双穴的墓吗?还是你们自己去看的……”
“我爸妈不能葬在那里,要葬在万寿。说好的,我阿爸找人算过的,就得在那里。我答应他们的。”宋贤执拗地说道。
“没那个地方啊!”刘志国不耐烦地说道,“我先送你回去。你一个人跑出来,真是……你这样我们怎么放心啊。你万一跑丢怎么办……”
“没有丢!阿贤找到了!阿贤找到阿爸阿妈了!”宋贤突然叫喊了起来,瞪视着刘志国,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刘志国吓了一跳,“妈……”
“没有丢,没有丢……”宋贤重复了几遍,甩开了郭玉洁的手,就往前跑。
郭玉洁忙跟上去。
刘志国傻了眼,愣了一秒才跟上去。
宋贤不肯讲话了,埋头就要走。
我只能先劝了刘志国,“老太太这看起来不太好。你要不先顺着她的话来?那个墓地,她说她知道,就先陪着她去那地方看看?可能是很早以前的公墓,现在拆掉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
我自己对此不太了解,也没去查过。说不定民庆市原来真有个万寿墓地。
刘志国略有些不知所措,冷静了一会儿,苦笑道:“我们昨天就问过了。她说知道,但是讲不清楚啊。我和我弟弟都商量好了,先落葬了,其他的以后再说。我外婆外公我从小就没听说过都……”
他看起来也是满腹怨气。
宋贤怎么都不肯罢休,刘志国看来也不是个有耐心哄老人家的。
这样僵持了一阵子,老太太的声音越发高起来,都挥手拍打过刘志国几下,完全将他当成了陌生人。
眼看着要继续闹下去,我听到了脚步声。
刘志军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旁边有陪着过来的瘦子。
宋贤也像是不认识刘志军了,还是要去取骨灰,将父母落葬。
“要不就跟林组长说的那样,陪她跑一趟吧。”刘志军脾气似乎更温和,“我开了单位的车子出来,跟老板也说过了,就陪她找找吧。不找过,她也不安心。”
我是见过这两兄弟闹起来,差点儿动手打架的场景,对两人都没有那种好感。
这件事始终是宋贤的家事。
他们两兄弟要陪着老太太去取东西,我和瘦子、郭玉洁就准备先离开了。
宋贤这时候却是抓紧了郭玉洁,防备地看着那对兄弟。
我们都快说破嘴皮子了,她都不肯放手。说那对兄弟是她儿子,她既不反对,却也没答应跟他们走。
“老太太有这方面的病?”我问道。
这要真是痴呆到了这种程度,之前拆迁补偿协议的签字都得打上个问号了。
两兄弟一起喊冤。
“昨天都好好的!”
“昨天劝好了,说好了我们先去买墓地……”
然后你们转头就准备随便将外祖父母给落葬了?这句问题到了我嘴边,又被我咽回去。
老太太说不定没有痴呆,只是不信任自己这对儿子了。
“要不这样吧,我们两个陪你们一起去。”我看着老太太那模样,叹气道,“宋奶奶,我和小郭陪您一起去。我们看着,您给指路。要是找到了,让您儿子买下墓穴,再给您父母办丧事,您看这样行吗?”
郭玉洁抓着老太太的手,连连点头。
老太太想了想,看看我们,再看看她那对无奈的儿子,终于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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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2章 万寿(1)
拆迁拆出了几十年前的骨灰坛子,帮着老人家找公墓安葬,这样的事情已经足以找个记者拍摄一下,当我们拆迁办的宣传案例了。
不过,这会儿我是没机会去请个记者来拍这件事。可能整个拆迁过程结束后,可以在记者采访的时候讲一讲。
我有点儿胡思乱想。
实在是因为车内气氛沉闷。
被自己的老母亲这么不信任,刘志国和刘志军自然是有大大的不满。两人都不讲话。宋贤也不是个爱说话的。郭玉洁没有发挥的余地,就和我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身边,像是两个保镖。
这个位置安排也是老太太自己决定的。她现在看自己两个亲儿子的眼神,都像是看强盗小偷似的。可能她看保健品推销员的眼神都会更加温和一点。
宋贤不知道万寿公墓的具体地址,就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地来指路。
她指路的时候没有一点儿迟疑。如果不是胡乱说些方向,就应该是她真的去过那个万寿墓地,还清晰记得去那里的路线。
我一心两用,确定宋贤指的路没有绕圈子,不是胡乱说的,又算着宋贤搬到工农六村的时间。
她应该是原来市钢铁三厂的职工,搬进工农六村的时间应该和工农六村的房龄差不多。
这么一算,那座墓地要是被拆迁了,也不奇怪。
民庆市的公墓用地需求一直在增加,还弄出了很多生态墓地,新型墓地。老公墓则被拆迁,有些人的骨灰可能都没有后人来认领,只能由政府处理。
我想着宋贤父母的那两个骨灰坛子。
应该不是落葬之后再取出来的,而是从来就没有落葬过吧。
宋贤的两个儿子又都没有关于两位老人的记忆……
“直走,一直走。”宋贤伸着脖子,仔细看着路。
我越发觉得这事情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车子就这么一路开,离开了民庆市区范围,继续往郊外走。
经过了民庆市这几年建起来的拆迁安置小区,又经过了一些村镇田野,宋贤终于喊停了。
“就那里,就在那里。”宋贤指着一个方向,情绪激动。
我面色古怪,和郭玉洁对视了一眼。
刘志国不满道:“你看,这里哪里来的坟啊?说了没有了。”
刘志军没吭声,但看表情,也是一肚子气,不会心情愉快。
宋贤推了推我,就要下车。
我拉住了宋贤,“宋奶奶,你说的万寿墓地在哪里?”
宋贤转头指着马路对面。
“那里是人家工厂啊。”我无奈说道。
宋贤所指的地方是厂区,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的工厂。没有大型化工设备,厂区房子都是四四方方的水泥建筑,没有任何设计感,像是一堆方砖,可能是食品、机械之类的加工厂。
宋贤不停,执意要下车。
我只能下车,搀扶着宋贤过马路,到了人家厂区的围墙边上。宋贤还想要找进去的门。
刘志国不耐烦了,“行了吧。都看到了。这里没有坟、没有坟!”
刘志军站在车门边上抽烟,依然没吱声。
宋贤不依不饶。
“这里真的不是墓地。”我再次劝说。
郭玉洁也这么说。
我们说破嘴皮子,宋贤都不听。看出我们不肯配合,宋贤就不搭理我们了,甩开我们的手,还想要继续找进去的大门。
我拿出手机定位,搜了一下。
这边的工厂是一家名叫“民庆常德机械制品公司”的所在地,应该是生产汽车零配件之类的东西。厂区面积不小,正门位置在另外一头。
我拉住了宋贤,再次说明情况。
刘志国也挡在了宋贤面前,指着厂区道:“你看看,这哪里是坟啊。妈,别闹了,我们回去了啊。就给我外婆外公安置在我爸那里。以后啊,一家子在一起,都挺好的。我也把坟买在那儿。我们一家买在一起,重新买,行吧?”
宋贤摇头,怒道:“没良心的小畜生!你外婆外公就在那里了!你这小畜生!跟刘忠良一个德行!老畜生生的小畜生!”
宋贤突然爆发起来,直接追着刘志国拍打。
“妈!”刘志国躲了几下。
郭玉洁将老太太给拉住了。
“宋奶奶,这地方真的没有墓地。我们不骗你。”郭玉洁诚恳道,注视着宋贤的双眼。
宋贤眼中一下子盈满泪水,“我阿爸阿妈命苦啊。他们就是想要会回来啊。他们只是想要回来啊……我求求你们了,把他们带过来吧……”
宋贤说的话变得让人听不懂。
我看向了刘志国,又望了望刘志军。
“你们外祖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是不是……”我压低了声音。
刘志国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说了,我从小就没听说过我外婆外公的事情……”
“你外婆外公多疼你啊!你这小畜生!”宋贤又愤怒起来,脸上还有眼泪,表情是无比悔恨。
她一副正要开骂的架势,却是突然停下,整个人好似僵住了。
我不明所以,只是直觉有点儿不对。
刘志国还在劝说宋贤回家。
宋贤慢慢转过头,看向了厂区。
厂区内空无一人,铁栏杆后面是近乎死寂的空间。这条路上也没有车辆通行。
宋贤就这样凝视着厂区,默默流下了眼泪。
“阿爸……阿妈……”她颤巍巍地呼唤了一声,身体哆嗦着,走向了铁栏杆,一手抓着栏杆,一手就伸进了栏杆内,好像要抓住眼前的什么东西。
栏杆内,连个绿化带都没有。
往前十多米,才有个厂房的白墙。
这一刻,我们三个都呆呆看着宋贤的行为。
我没有看到阴气,没有看到鬼。我很确定郭玉洁也什么都没看到。
刘志国没头没脑地问道:“这……什么……我,我妈……”
宋贤的情绪太过激动了。真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至亲,情难自已。她的视线是有焦距的。伸出去的手也从张开,变成了虚握。枯槁的手指手背上,能看到骨骼和筋脉。
那种老戏骨也顶多做到这种程度吧。
如果宋贤不是出现了幻觉,就是真的看到了、握住了什么东西。
“你们还搞什么呢?”刘志军这时候走了过来,嘴上叼着烟。他看清楚了宋贤的举动,听着宋贤泣不成声,嘴里的香烟屁股就掉在了地上。
“阿爸……阿妈啊……阿妈……呜呜呜……嗯,嗯……”宋贤一边哭泣,一边点着头。
不知道因为她的这个动作,我看到她的银发动了一下。
没有风,也不是点头的上下方向,她的银发往一边移动。
如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抚摸了宋贤的头。
我打了个激灵,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糟糕的预感应验了。
“宋奶奶,您是,看到了您父母吗?”我确认道。
刘志国和刘志军好像被火烧屁股,一把年纪了,都直接在原地蹦起来。
今天只有两更。大家晚安。
第1573章 万寿(2)
我的话吓到了刘志国、刘志军两兄弟。我戳破了两人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可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宋贤是真的看到了什么,还老年痴呆到了出现了幻觉的程度。
那两个兄弟更愿意相信后一种解释。
刘志军马上说道:“妈,你别吓我们了。你是真的糊涂了。”
刘志国也马上附和。
两人捉住了宋贤的两只手。看他们的表情,他们对于触碰宋贤有些害怕。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架着宋贤要离开。
宋贤挣扎起来,身体往下坐,大声的哭嚎,手还张着,想要抓住铁栏杆里的东西。
刘志国、刘志军就像是最残酷的绑架犯,这样拖着一个老人往车子走。
他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碰到宋贤这么死命挣扎,都有些吃不消。
换在从前,也就是一年多前,我会建议两人打电话叫救护车,直接送宋贤去接受心理、精神方面的治疗。现在,我却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我不可能送一个自称看到鬼的人去精神病院。要真这么做了,我自己也该住到精神病院去。
郭玉洁看不过去,上前拦住了刘志国、刘志军。她力气大,注意一点,刻意控制之下,能抱住宋贤,让她动弹不得,又不至于伤到她。
宋贤被郭玉洁箍住了双手、双肩,靠在郭玉洁的怀中,还想要看铁栏杆里的东西,哭得不能自已。
“宋奶奶,您先冷静一下,别急。您好好说。您……”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妈就是脑子有病了!”刘志国擦了擦汗水。
刘志军说道:“这样不行啊。还是找个医生什么的……我打电话叫救护车吧……”
刘志国埋怨道:“这鬼地——这地方半天都没有人,救护车什么时候能来啊?来这里做什么……”他瞪了我一眼。
我还站在栏杆前,他的视线碰触到我,马上就躲闪开了,并不敢看那座厂区。
我瞧了眼厂区内。
宋贤哭得那么大声,整座厂区却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更可怕的是,我们在这里这么久了,都没见到一个人、一辆车。
这会儿可不是周休日,也不是上班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了我们五个人。
刘志国是很不情愿过来的。不愿意陪着宋贤找什么墓地,只想着随便安葬自己外祖父母的骨灰。
刘志军好像还有些向着自己的母亲宋贤,愿意花时间、花精力,哄一哄宋贤。
宋贤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一个劲地哭,如同要将自己一辈子、下辈子的眼泪都给哭掉。她这副模样,让人很担心她会不会突然昏过去。
郭玉洁只能控制她的行为,不能控制她的情绪。
我开口道:“放开她吧。”
“你搞什么!”刘志国大怒。
“都这样了,阻止她也没用。”我回了一句,走到宋贤跟前,“宋奶奶,您还知道我是谁吗?”
宋贤没有理睬我。
“我是想要帮助您的。您父母的骨灰还是我帮着拿出来的,您记得吧?”我问道。
宋贤这时候才看向我。
“您知道您父母已经去世了吗?”我小心地问道,观察着宋贤的情绪。
宋贤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眼睛看向厂区。
“我们好好送送他们。好不好?您和他们告别,然后我们就回去了,好不好?您还有两个儿子,有孙子孙女,对不对?您父母肯定也不希望您这么难过。”我劝道。
宋贤低头,良久,才抬头说道:“得把他们送过来。”
她还是想要将两个老人的骨灰送到这里。
我不确定地问道:“送过来之后呢?”
这地方是人家的工厂,就算是工厂外,那也是市政道路。现在可不是以前,随便找个山头就能将人给埋了。就是过去,穷苦百姓都没有这么不讲究。古代还有乱葬岗呢,也不是将尸体、骨灰扔在街头。
宋贤只是喃喃道:“得送过来。一定要送过来。”
“送过来之后,您打算怎么办?是放在哪里,还是埋在什么地方?”我追问道。
宋贤好像是思考了一会儿,又像是在理解我这个简单的问题,“是送到阿爸、阿妈手里面。”
刘志国说道:“这是人家工厂!上面还有电网呢!怎么塞进去啊?还是撒里面啊?”
刘志军拍拍刘志国,“撒里面就撒里面吧,这里都没个人。也没看到监控……”
刘志国不吭声了。
这样一个处理方式,他大概是能接受的。
我看看周围,的确是没人也没监控。这么做有些缺德,可是,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我是想要找这边工厂的人联系一下,看能不能请他们通融一下。等宋贤倒了骨灰,我们帮着收拾,或者再出点钱。如果人家有忌讳,只能另想办法。我是同情的宋贤的。正常的解决思路就是这样。可和灵异扯上关系,我有些担心那两坛子骨灰一撒,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
暂时来看,我没见到阴气,也没见到鬼,宋贤的父母没现身,更谈不上攻击我们。
我示意郭玉洁放手,让宋贤去和她父母告别。
宋贤急急就跑了过去,又是将手伸入了栏杆内,双手虚握,低头嘤嘤哭泣,这如同一个找到父母的孩子。
她嘀嘀咕咕,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说了一串话。
我看向了刘志国、刘志军。
刘志国还有怨气,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
刘志军摇头说:“我……从来没听过我妈说这种话……”
宋贤的声音很小,语速快,因为正哭着,声音还很含糊,我连她到底是在说什么地方的方言都分别不出来。
刘志军有些感慨,“我还真不知道我外公外婆的事情,从来没听我妈提过。我爸也不说。我爷爷奶奶去世前,我都没想过他们,脑子里一点想法都没有。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还问过一句。”
“是我们爷爷去世的时候,你问的。”刘志国吐出一口气。
“对,是爷爷去世的时候。我爸可伤心了,喝了酒,讲了很多我爷爷以前的事情。我妈在旁边,没接话。他喝趴下了,我就问了我妈我外公的事情。”刘志军回忆着。
“妈当时就说他们早就死了。就这样。”刘志国平静道。
“那时候,你们就搬到工农六村了?”我问道。
两兄弟一起点头。
元宵快乐~~~o(* ̄▽ ̄*)o
第1574章 童年回忆
两兄弟再回忆不起其他事情了。,:。他们对外祖父母的记忆,就这么一件。
宋贤的哭声弱了下去,人还站着,但重心都在铁栏杆上。她哭累了,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点了几下头。
刘志国如释重负,叫了宋贤,准备回去了。
宋贤还有些依依不舍,但总算是平静下来,能够商量事了。
刘志国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还是郭‘玉’洁过去,搀扶着宋贤往回走。宋贤的脸‘色’很不好看。郭‘玉’洁掏了纸巾给她擦掉眼泪。
我们一行人回到车上。还是刘志军开车。车子掉头,从厂区范围离开。
宋贤一直扭着头往后看。
我注意了一下,她的视线是在移动的。移动的速度不快,就像是有人在沿着这条路奔跑,宋贤正和对方互望。
等到车子开到了路口,开到了厂区的边界,宋贤的视线也就停在了铁栏杆处。她又流下了眼泪。过了好久,她才转回头,接过了郭‘玉’洁递过来的纸巾,自己擦掉眼泪。
车子开过了这边的工业区,到了村镇居民区,才有了人烟。
我发了短信,一方面让吴灵查查这边的情况,一方面也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吴灵。
吴灵略感意外,发回来的回复中附带了几个问题。
我瞄了眼宋贤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宋‘奶’‘奶’,您不是民庆本地人啊?”
宋贤还沉浸在悲伤中,心不在焉。
我又问了一遍,她才看了看我,点点头。
“老家在南边,断头岛。”宋贤回答。
这名字让我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断头岛?”郭‘玉’洁惊讶地重复,“怎么叫这种名字啊?”
她比我更加人畜无害,看着就是傻白甜的小姑娘,问问题的时候不会让人心生防备。
宋贤表情也温和了一点,“不是那个断头,是岛上面有个悬崖,一个面,直直这样切下来,跟被人砍掉一样。岛其他地方,像是个鱼,就鱼头的位置没了。所以就叫断头岛。我小时候,还听我爷爷‘奶’‘奶’说,那个断头下面有个溶‘洞’。大落‘潮’的时候,才会‘露’出来,几百年见一次。从里面进去,会看到神仙。岛就是一个大妖怪,以前闹啊,渔民们都没办法捕鱼,都被它给打翻了船。就有个神仙砍掉了它的脑袋,它就变成了岛。神仙住在岛里面,渔民住在岛上面。我们家,一直是当渔民的。老祖宗是从岸上过去的,逃难过去的。家里面还有一本族谱呢。逃过来的老祖宗以前是当官的,被**害,要被皇帝砍头,这才逃过来,一家子都逃了过来。”
宋贤说起自己的童年往事,满脸追忆之‘色’。
我看了眼刘志国、刘志军,两人很吃惊,显然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那您怎么到民庆来的?”郭‘玉’洁好奇问道。
“也是逃难……”宋贤的表情黯然,“那时候不是打仗吗?那些军队的船就开到了断头岛。我们没办法,连夜就坐小船到了陆地。后来到处都是逃难的,我就到了民庆。我干过纺织‘女’工,认识了刘忠良,进了钢铁厂……”
宋贤说到此,就没有再说下去,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那时候,您父母跟着一起过来了?”郭‘玉’洁问道。
“他们那时候就被杀掉了。”宋贤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眼圈发红,“我一个叔叔帮着我,带着他们到岸上。我们就在岸边上,将他们烧掉了。就装了两个坛子,我一直带着,逃到哪儿都带着……刘忠良那个老畜生,明明知道的……”
刘志国和刘志军的表情变得尴尬。
刘志国叫了一声“妈”。
“那个老畜生做得出来,我还不能说了啊?那个老畜生……你就向着那个老畜生!”宋贤愤恨不平。
听起来,像是刘忠良和宋贤结婚前答应了要安葬自己岳父岳母的骨灰,最终却是失言了。
宋贤用那种方言骂了几句。她骂人的话不是耳熟能详的几种方言。看来是那个断头岛自己的话。
从宋贤断断续续的不甘怒骂中,我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刘忠良的确答应过宋贤,要将宋贤的父母妥善安葬。宋贤的想法是将两个老人送回到故乡,也就是送回到断头岛,安葬在那边的宋家祖坟。
宋贤说他们家有族谱,祖上还是个被砍头都要由皇帝亲自过问的大官,家世可以算是显赫了。在一个半封闭的岛屿上繁衍生息,有些家族的规矩就一直保留,家族的人也世代生活在那里,观念就很传统。
刘忠良没有完成诺言。
宋贤就将父母的骨灰放在身边。甚至因为刘忠良父母的忌讳,还得将两人的骨灰藏起来。
那个特殊的柜子就是刘忠良做的。
听宋贤的骂声,能大致猜出当年宋贤和自己公婆的斗争。刘忠良的父亲也是个传统观念很强的人,刘忠良的母亲又是个喜欢到儿子家里串‘门’,检查儿子家里一应物什的。宋贤不得不那样窝囊地藏着自己父母的骨灰,几十年下来,自然是生出了怨恨。
刘志国和刘志军尴尬地帮着自己爷爷‘奶’‘奶’和父亲说话,可不管他们在其他方面对宋贤怎么好,父母无法安葬,始终是宋贤的心头刺。
“您要这样,早点说。爷爷‘奶’‘奶’都去了那么久了……”刘志国听多了,不耐烦地说道。
他说的话其实也没错。
宋贤要有心,总能有办法将父母送回故土安葬,而不是等着刘忠良帮忙。
“你早点说,我们也能找到那个什么岛。你现在……”刘志国话说到一半,就闭嘴了。
原本应该将两位老人的骨灰送到断头岛的宋家祖坟安葬,现在宋贤却是要将骨灰送到人家工厂的厂区,还一副要将骨灰还给自己过世父母的样子。
我能体会到刘志国的心情,用网络语来说,真是哔了狗了。
找个岛,大概都没那么困难,可能就是买一张船票的事情。
海葬也比宋贤现在的心愿要让人安心。
宋贤好像没领会刘志国的心思。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愤怒中,也有点喜悦。
她催促刘志军快点开车,去工农六村取骨灰坛子。
“宋‘奶’‘奶’,您为什么说那里是万寿墓地啊?”郭‘玉’洁问道。
这是我想问的,也是吴灵提醒我要问的问题。
刘志国显然不想再谈这些,出声打断。
宋贤却是已经说出了答案,“我阿爸阿妈就是这么说的。”
我和郭‘玉’洁对视了一眼。
刘志国脸‘色’发青,刘志军脸‘色’也不好看。
“那里以前就是墓地吧。可能是老太太听谁说的。她老跟小区里那些老头老太一起。”刘志国说道。
宋贤没吭声。
我看宋贤表情,并非这么一回事,宋贤却也是不想继续回答了。
郭‘玉’洁后来再问什么,宋贤都不怎么热络,不像刚才那样知无不言,情绪外‘露’。
等到车子回到了工农六村,刘志军、刘志国将我和郭‘玉’洁放下车,就劝着老太太想要回家了。
“午饭都没好好吃。”刘志国说道。
我们无法就在路上找了家面馆吃了一碗面。
“妈,现在也太晚了。这会儿再开一个来回,晚饭都不要吃了。到礼拜六吧。礼拜六我再陪你过去,把骨灰带过去。”刘志军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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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5章 温水煮青蛙
宋贤不太愿意再拖那么久。。。
可开车的人不是她,她也不能枉顾刘志国、刘志军的意见。
最重要的是,我和郭‘玉’洁这次也不支持。
“人家也要下班了。陪你跑了一趟,够可以了。”刘志国说道。
他自始至终对我们都有些过分的客气,没有头一回见面时候那种不以为然。
我大概也知道这其中原因。
‘毛’主任就给我们几个人说过,工农六村里面有些流言蜚语。一方面是因为这一年间,工农六村老是出事,还是出诡异的事件,将老人们对于叶青的回忆唤醒过来,也给了他们下面的中年人、年轻人一些心理负担;另一方面,就是流言传着传着,演变出来的新版本。新版本中,拆迁办变成了会做法的道士,还有更加“科学”的版本,说政fǔ找风水师父做法事,将人赶出工农六村,不肯走,那几家家破人亡的,就是前车之鉴。
不管有没有人相信,他们的态度总归是改变了。这是他们心理受到影响。不再把我们当成可以随便对待的工作人员,不再对我们有心理优势,觉得可以随便使唤我们,不开心了还能随便投诉投诉,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种情况,给我们的工作的确是带来了很多便利。
刘志国对我和郭‘玉’洁很客气,对宋贤虽然口气不善,却也不能强制她离开。他看向我们,希望我们能帮说几句。
我也是同意刘志国的做法的,不是因为下班,而是吴灵那边调查需要时间。
我和郭‘玉’洁开口帮腔,老太太还是不肯松口,又是摆出了要甩开我们自己去的架势。
她站在工农六村内,就闹起了脾气。
‘毛’主任被声音吸引了出来。
小区里面这会儿还有之前那些房管局的人,也有从危楼中出来,察看情况的。
人一多,宋贤的态度更加强硬了。
只是,听清楚事情原委,围观群众也劝起了宋贤。
这么闹腾了得有一个小时,宋贤大概是累了,抿着嘴不说话了。
几番拉扯,刘志国和刘志军都没能带走宋贤,不得不陪着宋贤到老房子。
“我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你们不来,我就自己过去。我得陪着我阿爸阿妈。”宋贤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怜。
不用自己大老远跑一趟,那些围观的又改了口风。
刘志国和刘志军也是被折腾得累了,两兄弟商量一下,决定今晚他们陪着老太太住在这里。
他们家那栋楼没成为危房,不过楼里面的人基本都搬走了。家具没有搬走的,也不住在这儿了。
一栋楼,就娘仨个,气氛也是有些人。
他们家还收拾过了东西,住在那里,只能说是将就一晚上,被褥都不够用。
双方妥协,也就妥协到了这种程度,母子双方都不可能再让步了。
如此,事情勉强告一段落。
我没有跟着他们回老房子,而是和郭‘玉’洁一块儿回了居委会的办公室。
吴灵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查清楚,那片厂房从来没有被当成过公墓。民庆就没有一个叫万寿的公墓。放眼全国,叫这个名字的公墓都不太可能和宋贤、宋贤的父母扯上关系。
至于那座断头岛,现在的地理版图上没有记载。
但根据一些历史资料,原来的确有过这么一座岛。大概是七十年代时候,那座岛被海水淹没了,也就从地图上消失了。
我想到了三祖神的岛,有些狐疑,发消息向吴灵确认了一边。他们却也找不到更多的资料了,无法确定那座岛是正常被海水淹没,还是出现了灵异事件。
能确定的是,岛的面积不大,最早的历史记录是十九世纪,不是历史很长的岛屿。
南宫耀查到的资料还有宋贤的档案。从档案上来看,她所诉说的经历应该是真实的。她的档案是战后重新建立的身份资料。她十岁左右到了陆地,可能当了几年黑户,到处打工,后来才有了户口和身份。因为这个缘故,她的工作岗位一直不太好,市钢铁三厂对她的评价比较低。
宋贤所说的叔叔,应该是在她成年前后就失踪了,很有可能是丢下她自己跑了。宋贤还想办法寻找过,之后就放弃了。
比较奇怪的一点是,这一年以来,那家民庆常德机械制品公司已经全面停工。他们的老板停止了生产,原本的员工都被辞退。厂区附近那么冷清,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老板卢阳的个人踪迹全面消失,没有**、驾驶证、银行卡等证件的任何使用信息,名下的汽车也没有在监控中被发现。卢阳的妻子和‘女’儿在两年前就出国了。‘女’儿留学、妻子陪读。
光看这些孤立的信息,不会觉得奇怪,或许还会怀疑一下卢阳是不是准备移民,或者跟小三跑路了。但综合起来,就让人怀疑那片厂区是真的在闹鬼了。
吴灵的意思,这件事应该让陈晓丘去看一下。
陈晓丘的灵魂是地府的鬼差,可能会看出点东西。
我略感意外,询问吴灵:“你觉得,宋贤的父母不是那种一直留在人间的鬼?”
“如果是那样的鬼,没理由呆在那里吧?”吴灵反问道。
不管是跟着宋贤,还是留在断头岛,都比他们出现在那片厂区要合理。
“你别忘了,叶子说地府已经没了。”吴灵又说道,“我们一直不清楚地府的运作章程。从世人的幻想,或者说猜想来看,投胎需要一个过程。有的灵魂可能死亡后很快就重新投胎,有些可能会在地府滞留。如果地府没了,留在地府中没来得及投胎的灵魂怎么办?”
我想起了我曾经在梦境中看到的公墓。那还是一个名叫十月的鬼带我去看的。公墓里面的每一座墓碑都有鬼魂寄宿。
说起来,这种事情正常吗?
我突然感到可怕起来,下意识向吴灵问出了这个问题。
吴灵很意外,发出了一声没什么含义的惊叹后,wwuukanhu.co就沉默了。
我的心直直往下沉。
“你要这么问的话……这的确是我们之前没有考虑到的。你说的那种情况,我没有在历史中看到过记载。我们对于灵异事物的认识,有些像是科学上的生物发现,总是碰到了一些东西,再去研究,但没有一个系统。”吴灵的声音变得无奈,“普通人看到一只奇怪的生物,可能会询问,但看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生物,比如说,一只长了一撮白‘毛’的老虎,就不会多想,可要是做基因分析的话……”
我明白吴灵的意思。
她想要用来举例的,是科学素养、科学意识。那种敏锐的观察力,一部分天生,另一部分需要后天培养。第一个觉察到太阳东升西落,得出地球围绕太阳旋转这个答案的人,不光有敏锐的观察力,还得有一定基础的天文学知识做支撑。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说出这样的结论。
吴灵他们虽然已经算是专业,却也难免有思维的盲点。
这么一说,吴灵就是肯定了我的猜想。
世界在恶化,鬼差在减少,甚至是鬼差进入了灵魂轮回之中,这都是很容易观察到的事情。但地府的消失,这在发生之前,恐怕没人能观察出来,更不会闲得没事去思考地府中的灵魂何去何从。
这是个缓慢的过程。
或许,只有老天才发觉了这一点。
我想到此,心头‘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晚上先去实地看看吧。”吴灵说道,结束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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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1576章 万寿(3)
我把事情和陈晓丘一说,她马上就同意下来。拿着手机出去打了个电话后,她这边就算是敲定了。我也打了个电话回家,和父母说了要加班。
我听出妈妈有一些迟疑和担忧,可这种情况也不容我推辞。
我也不知道自己一瞬间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脱口就问了妈妈我们家的情况。
“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好多年都没去扫墓看过了吧?”话问出口,我只能硬着头皮说完。
妈妈在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我都没怎么听你和爸提起过他们……”
我印象中,小时候我是见过四位老人的,我父母也有兄弟姐妹。或许是在我和妹妹都还小的时候,家庭闹了矛盾,从此不再来往。
兄弟姐妹在父母死后关系疏远,乃至于老死不相往来的,也不是少数。
做了拆迁这份工作,就能看到不少案例了。
只是,我记忆中没有这样的争吵。可能是随着我遗忘小白,遗忘童年,将这种事情一并忘掉了。
想起小白,我自己就怔住了。
也不知道小白有没有去投胎。
如果它还没投胎,或许现在……
我心跳漏跳了一拍。
我妈就在这时候发出一声叹息,让我恢复的心跳踩了个重音。
“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们生病走的,最后两年,每天照顾病人,看病花的钱,都太……吵架什么的……”妈妈含糊地说道,“总是吵架。等到人死了,又吵架。老人家留下的一些东西,谁都盯着,一个金戒指、金牙齿都要盯着。就那样了吧。”
我听妈妈这种口气,不好继续问下去。
她不像是在撒谎敷衍,是真的不想回忆,不想要再谈。那种难以启齿的口吻,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只能停止追问。
大概当时的争吵非常激烈,所有人都撕破了脸,说了很多不堪的话吧。
妈妈不安问道:“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工作上遇到事情了?”
“嗯,就有个老太太,搬家的时候想起来自己爹妈的骨灰还在放家里面呢,现在有些搞……”我将宋贤的事情大致说了说,没提宋贤那种见鬼的表现。
妈妈立刻感慨起来,也像是松了口气。
又说了两句,我就挂了电话。
等我回到办公室,瘦子他们三个也说要去看看。瘦子一脸害怕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非常刻意。
我无法拒绝他们。
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和青叶的人到了碰头地点。
吴灵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头绪,只是需要亲眼看看。他们也是全员出动。古陌的神情还好,南宫耀就明显露出了疲态。
我不确定南宫耀这种状态是因为这一天查找资料累着了,还是因为他弟弟那些没弄清楚的糟心事。
稍微打了个招呼,我们就开车出发了。
车子里面没人说话。街上的景致从热闹繁华变得冷清。
那家机械厂所在的地区本来就没什么人。机械厂关闭后,更加不可能有人了。
厂区一片漆黑,倒是路政做得不错,路灯很亮。
我看向陈晓丘。
陈晓丘盯着厂区,随着车子绕厂区开了一圈,她就这样盯了一路。
车停下,我们两边的人都下了车。
吴灵直接看向了陈晓丘。
“我看到了一点东西。那里中心,颜色比其他地方深,特别黑。”陈晓丘指向了厂区。
我看向南宫耀和古陌。
古陌脸色不好看,南宫耀更是摘下眼睛,揉了揉鼻梁那个位置。
“怎么了?”郭玉洁问道。她是什么都看不见的那种人,性子又是那样,没有一点儿恐惧和担忧。
瘦子已经缩头缩脑,不太敢看向厂区了。
“非常、非常糟糕。”南宫耀说道,“太多东西了。都是以前没看过的东西,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我现在暂时说不清楚。相当于,突然看到一种外国文字吧,没办法解读。”
古陌就没有这种“语言障碍”了。
“很多人。不对,是很多东西。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了,但好像……不感兴趣。”古陌说道,“跟个菜市场一样,自己在聊天呢。声音都混在一起,我就大概听到几句。嗯……真的跟菜市场差不多,大妈大婶在交流家庭情况。”
我想起了十月带我看的墓地,“那不是和我看到的那种差不多?”
那些墓碑上坐着的灵魂也是这种气氛。像是一群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在交流八卦,说家长里短,炫耀自己的子孙,埋怨自己的子孙。
这真的是非常生活化。
“你上次……哦,差不多。”古陌想了想,点头赞同。
我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要怎么办?从他们中找个人打听情况?”瘦子问道。
“他们数量太多了。”吴灵并不赞成这种做法。
一不小心,捅了马蜂窝,或者说,捅了百鬼坟墓,的确是让人吃不消。
“要是能找到宋贤的父母,是不是容易交流一点?”胖子说道。
这也很困难。
吴灵看向陈晓丘,“除了颜色之外,还有其他的区别吗?”
“这么远,看不清楚,我也就是看到一个大概。”
“那还是需要靠近一点。”吴灵沉吟着。
“这边关门这么久了,没人看管,应该很容易进去吧。”刘淼是个行动派的风格,已经打量起了铁栏杆,“上面的电网试一下就知道有没有通电了。”
“那还不如撬门。通电开关肯定在里面。那里面都是鬼呢。”古陌说道。
“这边厂区已经断水断电了。”南宫耀说道。
“鬼要打开这个,也不用真的有供水供电啊。”古陌振振有词。
这么几句话说来,他们已经准备撬大门去了。
没说话的吴灵表示了默认。
这种做事的节奏让我们五个猝不及防。
我可以肯定,我们五个都没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撬门这种,绝对不在我们的思考范围。
“等会儿、等会儿。真的要撬门?”瘦子叫停。
“不然呢?”古陌反问。
刘淼还笑了笑,“放心吧。刚才经过的时候我看过,大门是普通的锁。”
这话听起来真的很让人别扭。
“你是哪儿学的技术啊。”瘦子吐槽。
“自学。”刘淼回答。
第1577章 万寿(4)
青叶的人已经做了决定。
我们两拨人开车到了厂区的大门口。
从大门口看不到刚才陈晓丘所知的位置,有建筑物挡着。
陈晓丘说那边的天空都是黑的。
现在天色的确黑了,整个天空在我的眼中是同样的黑色。
我紧张地张望四周,给刘淼望风。
青叶的人就特别镇定。哪怕是长时间躲在青叶灵异事务所内,不出外勤的南宫耀和古陌,都有一种莫名的从容。
“这里有监控啊。”瘦子贼头贼脑地说道。
刘淼都没抬眼。
古陌说道:“这是他们的监控。你看他们这里面像是有人的样子吗?”
瘦子所指的监控就装在大门上方,一动不动,也没有提示灯。
刘淼拿着工具,已经走到了门口,伸手去勾里面的挂锁。
这里正常开工的时候,应该有二十四小时门卫,或许还是二十四小时开工的。我对工厂这一块儿不太熟悉。仅看这简陋的大门挂锁就能猜出来,大门这道防线并不严密。
瘦子忽然叫了一声:“动了!”他激动地指着摄像头。
刘淼敏捷地收回手。
我确认道:“刚才摄像头不是那个角度。”
我没有看到摄像头移动的瞬间,只是刚瞄了一眼,还记得摄像头的位置。
仿佛是要证明给我们看,摄像头此时有动了一下,还对准了刘淼。
下一秒,摄像头转头,将我们所有人都拍了进去。
“那些鬼……”瘦子非常紧张。
刘淼皱起眉头,看向摄像头,表情舒缓下来,还挥了挥手。
他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旁边门卫室忽然亮了灯。
灯没有预兆地亮起来,从窗户中透出来。同时,一个人影也出现在了室内。
那个人从透明变得清晰,显露出自己的模样。
是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呆滞的眼神从我们脸上扫视而过,突然转身,走向了门卫室的门。
他是开门出来的。
开门的时候,那扇门还有点儿问题,下面的角卡住了。他用力拉了几下,用上了双手,将门给打开。
随着这个动作,他的脸上也多了一些生气。如同不满于这扇门,他皱起眉头,嘴唇还碰触几下,好像是嘟囔了一句话。
从门卫室走到了门口,他边走边掏口袋,拿出了一串钥匙。
他和我们就隔着一道铁门。
我看着他低头,将挂锁打开,将那扇铁门拉开来。
铁门的下端和地面摩擦。
我之前就有注意到,这门是常见的自动门,挂锁是后面加上去的。
这其实也有些奇怪。
“进来吧。”那个年轻的保安对我们说道。
“您好。打扰了。”吴灵自动担当了交涉人的角色,“我们的身份您大概能猜到。我们想要问一下,地府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问这问题,她一步都没动。
那个保安肯定不是人,身上却是没有鬼的阴气。
“不知道。”保安的回答干脆利落,“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到了这里,也出不去。”
“上午的时候,我们的同伴陪人来过这里。”吴灵又说道。
保安看看我们,“我帮你叫人出来。”
对方好像很好说话,甚至可以说是亲切了。
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转身,也没关上门,一步步走向了厂区内部。
瘦子的表情有些不对。
我和他那么熟悉,马上意识到他在想什么。其实我也有同样的疑问。
既然这个保安能以那样一种吓破普通人胆子的方式突然出现,怎么还要一步步走回厂区?他应该是能以鬼的方式移动的。
这种问题实在不合适说出口。说出来,可能就要得罪对方,让对方生气了。
我们九个人站在门口,警惕周围,都保持着安静。
过了二十分钟,那个保安才领着人出来了。
这回,我看到了宋贤父母的样子。
我一眼就能确定对方是宋贤的父母,一是因为他们的穿着打扮,二是因为他们的长相。
宋贤继承了自己父母的长相,五官几乎和自己父亲一模一样,身形和走路的样子则是特别像自己的母亲。
从外表来说,宋贤更像是这两人的父母。
他们表情很淡定,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可能早就预料到了我们的到来。
保安将人领到了,就回到了保安室。我透过窗子看到他坐了下来,还拉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书。
宋贤的父母就站在大门那一条线的后面,并不出来,也不邀请我们进去。
这场景,让我想起了工农六村。我在那边门口见过类似的场景。困在工农六村的鬼魂只能止步于工农六村。
“两位好。我的伙伴今天陪着您二位的女儿来过这里。我们也是那时候发觉不太对劲。”吴灵问道,“能否问一下,地府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我们也不知道。”两人给了相同的答案,看模样,不似撒谎。
这些鬼魂不知道地府遭遇了什么,莫名其妙就来到了人间。
两人异口同声地叹气,不是排演好的动作,是很有默契。
男的开口道:“小贤下午过来的时候,我们就猜测可能要来人了。我们这些人……对你们来说,应该是我们这些鬼,商量、讨论了一天了。要有人能解答我们的疑问就好了。我们中最长的,在地府呆了几百年,最短的,也有两三年了。这几年,新来的鬼越来越少,那些鬼差的态度也很奇怪,我们都觉得要出事情,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的低下头。
那男的继续说道:“有几位老人以前听说过,我们这些……”他比划了一下,“都是平头老百姓,没有做过大善事,也没做过什么大恶,庸庸碌碌一辈子就过去了。到了地府,我们就被分到一起。另外一些,会被带到其他地方。”
他的这番话,让我感到失望。
我们这边九个人上辈子投胎,显然是被领去了其他地方。从这对夫妻口中,应该是问不出这类情报。
“你们怎么没有去投胎?”吴灵问道。
“不想去。”这是女人做的回答。
男人悲伤道:“我们放心不下小贤啊。我们死的时候,她那么小……岛上好多人都被杀死了,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逃出去……我们将她藏在大水缸里面,那些人就冲了进来……”
女人掉下了眼泪。
“我们被拖出去的时候,他们还在屋子里面翻箱倒柜……死的时候我们还在祈祷呢。要是神仙保佑,让小贤躲过去,我们下十八层地狱都愿意啊……”男人也哭了起来。
女人擦擦眼泪,“我们就在那儿等着,等着看小贤会不会来……也没个时间……给我们领路的鬼差不太说话,问什么都不说。后来跟其他人打听,到处找人问……一年、两年的,发现小贤一直没过来……”
“我们遇到个鬼,新来的,说战争结束了,我们打赢了。可日子不好过,大家都穷,很多人家里的孩子饿肚子……”
“日子后来好了,他们说的那些,什么电灯,什么电脑……真好呢……他们说现在人能活到八九十岁……”
两人感慨万千,又哭又笑。
“终于是见到了。小贤好好地活到了这么大年纪,比她祖爷爷都长寿,还过得很好呢……真是……”
“太好了……太好了……”
“还有两个儿子,有孙子孙女了……”
“我们有孙子、有太孙了啊……”
“真好……”
两人一人一句地说起来,情难自已。
第1578章 万寿(5)
两人的情绪有些感染到我。
无论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他们对于宋贤的真挚情感都令人心生感触。
他们的喜悦、他们的泪水都很真实,他们身上没有阴气,更没有鬼魂的恶意。
但要如何和他们交流沟通,我没有头绪。
吴灵在他们停止抒发自己感情之后,就开口询问他们和宋贤的打算。宋贤坚持要将两人的骨灰带来,总不是没理由的。
这一对夫妻擦掉眼泪,点点头,没有隐瞒我们的意思。
“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这就是,就像是人吃饭、喝水,有一种直觉,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想要眨眼睛,我就眨眼睛了,不用去想怎么眨眼睛。”男人磕磕绊绊,找了个例子,“我们也是,就是到了这里之后,突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们需要骨灰,需要自己的身体。这种……”
“这种感觉就像是想要吃饭喝水一样。”女人补充道。
男人赞同了一句。
“拿到骨灰之后呢?”吴灵问道。
两人脸上是相似的迷茫。
“我们也不知道,嗯……就是现在,我们需要骨灰。我们想要见小贤,我们需要骨灰。有种感觉,我们能和小贤联系上,小贤能感觉到我们。我们……有个年轻人说,这是心灵感应。大概就是这样。”男人解释道。
生物本能这种解释,让人很难接受。
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不是人,不是活物,他们是已经死了很多年,呆在地府很多年的鬼。
这让人太不放心了。
难不成,拿到骨灰,他们就能复活了?
我对此深表怀疑。
吴灵问道:“其他的鬼呢?他们也是一样的感觉,做了类似的事情?”
两人点头。
“有的人可以联系到,有的不行。到现在为止,只有小贤来了。他们有的,找到了亲人,亲人也不愿意。”男人感慨道。
这很正常。
已经落葬的亲人,将他们的骨灰挖出来,送到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这种事情像是精神病人才会做出来的举动。不说付诸实践,光是这对夫妻所说的“心灵感应”就会让普通人不安吧。
经常还有人说逝去的亲人给自己托梦,帮着烧点东西给地下的亲人。那也没有梦到亲人说要挖坟的。
我不知道宋贤具体感知到了什么,可要不是宋贤父母的骨灰并未落葬,还放在家中,又有一点陈年旧事的纠葛在,她想必也很难这么执拗地将这件事付诸实践。
这对夫妻在为自己认识的鬼苦恼,还有点儿为宋贤行为的自豪与感动。
吴灵沉思了一会儿,“那么,万寿墓地是怎么回事?这个厂区又是怎么回事?”
这对夫妻的表情变得不好看了。
男人脸色尴尬,没有像刚才几个问题那样,第一时间回答。
女人犹豫了一会儿,看看男人,视线从我身上扫过,才张口回答:“这个不是我们决定的。我们……聚在一起那么久,还有个固定地点,又一起来这里……好像是地府的规矩吧。有个人说我们这边叫万寿,是以前有人取得,说可能是鬼差取得。”
女人说的内容不太有条理,她慌张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
“到这边的时候,这边有很多人工作。就有个人,算是……算是我们这些人里面最有地位的吧。他死了很多年了,呆在地府的时间可能是最久的。他就说,有人在这边会很不好,对我们不好,对他们也不好。嗯,我们毕竟是鬼,人鬼殊途。就是这样……”她突然支吾起来。
“你们做了什么?”刘淼问道。
男人抢先回答:“没有,没有做坏事情。就是吓唬吓唬了这边的老板。那个老板,还有这里的人以为闹鬼。他们就关门走了。”
这话听起来也不像是谎话。可看这两只鬼的表情,应该也有所隐瞒,并未将全部的事情说出来。
我打量着两人,看他们目光躲闪,更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你们做了什么?”刘淼逼问了一句,态度强硬起来。
两人有些瑟缩。他们的性格都不怎么强势,是与世无争,安安分分过日子的那种人。碰到强势的人,就难免受到影响。
男人无奈道:“也不是……吓得时候,有些过头了……我们也不知道……那些机器……有个人,被弄伤了。不是我们弄的!是他当时在做工,被吓了一跳之后,摔了一跤。他们是这么说的。人送去看伤了,之后一直没回来。我们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两人显然是对此有些担心,有很多顾虑。
吓人的鬼不是他们,他们也就是道听途说,为此不安。
可能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这边其他的鬼还做了点更过分的事情。
刘淼皱起了眉头。
“我们真的没有恶意,不是故意的,没有想要害人受伤。我们自己就是受害者……被人杀掉……”女人情绪低沉。
“但这里不只有你们两个。”刘淼严肃说道,看了眼厂区内。
两人都没接话。看他们的模样,这从地府过来的一批鬼,不可能个个都是老实巴交的好人。
总该有些人,心思恶毒,却没有胆子、没有机会,做出点坏事。
也有人可能在变成鬼之后,性格和想法发生了变化。
当他们回到人间,以鬼魂的形态存在,获得很多便利,会怎么做,就难以预料了。
我脑海中浮现出了叶青说过的那个词——群魔乱舞。
“你们还能投胎,还能变成人吗?”我脱口问道。
两个人看了我一眼,有些迟疑。
“不能了吗?”吴灵平静问道。
他们依然不吭声,态度却在某种程度上默认了我们的说法。
“你们现在也不能离开这个厂区的范围。想要骨灰,是想要离开这里吧?”吴灵接着说道。
他们依然保持沉默。
陈晓丘忽然开口道:“不是骨灰。”
我们都看向了陈晓丘。
陈晓丘盯着这对夫妻,视线却是没了焦距,“不是骨灰,是死亡的证明。你们要销毁死亡的证明,销毁证明你们已经死亡铁证。”
那对夫妻听到这话,有一瞬的出神,继而不知所措起来。
大家晚安~
第1579章 万寿(6)
这对夫妻的神情出卖了他们。陈晓丘都说中了。
而陈晓丘说的那些内容也非常好理解。
叶青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那个转变成恶魔的大巫师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抹去自己存在于世的一些证明,就能让自己的灵魂获得某种特权。有点儿像是老话说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这些从地府跑出来的鬼就在打算做这件事情。
当他们成功,可能才是真正的群魔乱舞时刻。
我觉得危险,吴灵他们也都表情严肃,应该是有和我一样的想法。
那对夫妻没有那么深的城府。可能是其他鬼和他们说了什么,让他们有了一种保密意识。秘密被拆穿,他们不知所措。
“能见见你们领头的人吗?”吴灵问道。
两夫妻面面相觑,无法做出决定。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不太见到他。他……”他们欲言又止,神情中有胆怯和逃避。
他们并不愿意去见这里有话语权的人。可能是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当我们的传话筒。
吴灵说道:“你们不能离开这里。我们只要说服一些人,就能将这个区域封闭。有毒气体、有毒液体泄露,辐射过高,或者是成为施工地……这些话你们可能听不懂,但你们中一定有人明白。”
要封闭一个厂区,的确是不难。
吴灵能找到灵异圈子内的关系,即使吴灵找不到人,通过陈晓丘的小叔陈逸涵,我们也能做点什么,让宋贤无法送骨灰过来。要是卑鄙一点,直接将宋贤手中的骨灰掉包,宋贤恐怕也发现不了。
那对夫妻不是特别精明的人,至少这会儿他们想不出办法,甚至不能做出一点儿恰当的反应,掩饰自己的惶恐。
在吴灵的强势之下,他们只能选择去当传话筒。
然而,没等他们离开,我就看到了从道路尽头走过来的人影。
厂区内突然亮起了大灯,厂区内的路灯亮起来,厂区建筑物内的灯也亮起来,光芒从窗户中射出来。
这样明亮的环境中,那个人影变得清晰。
他年纪很大了,拄着拐杖,可脚步沉稳有力。一头银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露出来长满皱纹的额头。他戴着金丝边眼镜,看镜片,他的度数不深。眼镜略微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双眼。
这人的穿着打扮和他的发型一样讲究,老式的西装三角套,没有系领带,用的是领结。上衣口袋还露出了怀表的链子。衣服笔挺,皮鞋锃亮。
他走路的声音很轻,走到近前,才能听到皮鞋落地的脚步声和拐杖敲击地面的轻响。
那对夫妻已经诚惶诚恐地退到了一边,低头哈腰,很是谦卑,身体还微微发抖,透露出自己对这个人的恐惧。
保安室内的年轻人一下子出现在了那对夫妻身边,摆出了同样的姿态,也有着同样的轻轻颤抖。
“你们好,年轻人。”老人的声音浑厚,对我们打招呼。
他身上的气势并不强,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反倒是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那个致人受伤的鬼现在在哪里?”刘淼出人意料地问道。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这个问题。
老人笑容加深,又马上收敛起来,叹了口气,“很遗憾。我没有想到万寿墓地中有那样的人。他已经去到他该去的地方了。”
站成一排的三个鬼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们一言不发,将头低得更深,让人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心。
“该去的地方?”刘淼追问。
“是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信奉这种最质朴的公平。当然,我们不能无视个体之间的差异。有人失去一条腿,还能坚强活下来,成就一番事业,有人失去一条腿后,只会将自己逼入绝境,耗尽生命。”老人很认真地说道。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他说的这番话,而是因为他说这话的语气。
那种彬彬有礼之下,是一种漠然,他不在乎被鬼伤到的人,也不在乎那个鬼的死活。
刘淼打量了那个老人好几遍,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
老人站在那里,背脊有些佝偻,双腿却是笔直,并不着恼,大大方方地看着刘淼。
刘淼收回了视线。
老人笑了一声,“觉得很奇怪是吗?你应该有特殊的能力,你不明白为什么我这样的人会出现在万寿墓地,我应该是你们的同类。”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了刘淼,又瞄了一眼南宫耀。他们两个的眼睛是看到了什么。南宫耀暂时无法解读自己看到的抽象化的数字、线条,但刘淼完全可以理解他在老人背后看到的怨魂。
老人很和气地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我问心无愧。我所做的事情都遵从我认同的标准。这个标准恰好有一部分符合这个世界的通行标准。我和你们不一样的是,你们知道自己在做错的事情,但不得不做,我并不觉得自己在做错的事情。唔,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低低笑了几声,“所以,你们看,我现在在这里,你们在那里。”
他手中的拐杖抬了抬,划过了一条横线。
我低头看到了大铁门在地上留下的那一道印子。
“地府发生了什么?”吴灵问道。
“也没什么。”老人换了一种口气,轻描淡写地说道,“变革总会发生,或早或晚。”
“那么,接下来呢?”吴灵又问。
老人抬了抬眼皮,神情还是很放松,似笑非笑,“就看哪一方能从变革中获利,哪一方能最终胜利了。”
我身体一震,如同过电一般,脑中想到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那些新东西,那个未来世界,还有叶青最近才说过的群魔乱舞。
活人和鬼魂,要彻底分道扬镳,变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物种,争取自己的权利了?
这个想法让我有些眩晕。
不得不说,我当时想到这些时,我所见到的鬼魂,不是恶鬼、厉鬼,也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了。任何一个来自未来的鬼魂都不是人,他们或许保留了人性,他们所求的却不是人所追求的东西。这种区别很明显。哪怕同样是争权夺利,他们需要的是权力本身,不是权力所带来的财富、地位、崇拜等附属物。而他们的权力基本相同,就是决定别人的生死。
最中二的程久也是个在自己地盘拥有绝对权力的鬼。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少数。
活人可以和这样的鬼共处。遵循他们定下的规则,每天徘徊在鬼门关,小心翼翼地生活。
可眼前的这些鬼……
我看不出他们有杀人的打算。他们更像是另一种形态的人。
只是有些特殊的人而已。
第1580章 万寿(7)
不对,我现在不应该思考这个。
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们现在就站在历史的转折点。
阻止这些鬼出来,是不是七年后的那个世界就不会出现了?还是应该放他们出来,和那些新东西对抗?
这两种鬼应该是不同的吧……
老人的视线这时候扫到我身上,我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万寿墓地只是地府的一个鬼魂聚集地。类似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们是很友善的一群鬼。但有些地方,那里的鬼可是非常暴躁的。”老人收回视线,慢吞吞地说道。
我觉得更冷了。
我们意外找到了万寿墓地,其他地方呢?
就像是那些异空间的出入口,像是那些躲藏起来的新东西。要去寻找,将他们全都挖出来,根本是天方夜谭。
就是能做到,耗时耗力,也太耽误时间了。我们不可能比那些鬼祸祸这个世界的动作更快。
“不要那么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要一点自由。即使如此,如你们所见,也非常困难。你们没必要害怕。”老人微笑道。
“还没请教您的身份。”吴灵换了一种语气。
“哦?”老人笑容又加深了,看了看吴灵,才说道,“小容,我叫申小容。”
这是个有些女性化的名字,和老人的绅士姿态略微有些不符。
吴灵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明白了。我们会和你们保持联系的。”吴灵说道,决定终止谈话了。
老人没有强求,做了个手势,示意送客。
那个保安一下子窜入了保安室,缓缓关上自动铁门。
随着大门关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老人点头致意,缓缓转身。那对夫妻还呆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看老人,也没有看我们。至于保安,则是在关掉门后,也关闭了保安室的灯,站到了那对夫妻身边。
老人走远,离开了我们的视野范围,整个厂区的光在同时熄灭。
“走吧。”吴灵说道。
我们回到车上,开车驶出了厂区的范围。
瘦子这时候才长出一口气。
“真奇怪啊。”瘦子说道,“那老……呃,老人家,涵养功夫真好。”
我估计他原本想说“那个老家伙装逼本事真高”之类。
如果说真有气场这种东西,那位老人身上就有。这是长时间位居高位养成的自信从容。他明明被限制在厂区范围内,却好像比我们更有优势,有恃无恐。
这让我担忧。
我不觉得对方是虚张声势,他的确是有某种自信,相信自己能够和我们平起平坐,不害怕我们封锁这一区域,甚至,他的心理状态比这更好,他对我们是有优势的。他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情况。
我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同时下车,交流情况。
吴灵先问了陈晓丘都看到些什么。
“没什么区别。他们几个鬼都差不多。”陈晓丘摇头,“其他的东西……我不知道。单单是封锁这一区域,可能没什么用。他最后说的话很有道理。万寿墓地只是地府的一个鬼魂聚集地。这话应该不是说谎。他可能和其他地方的鬼有联系。”
陈晓丘的灵魂或许是鬼差,那也至少离开地府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又是世界极速恶化的二十年。陈晓丘想不起鬼差时候的记忆,拥有的能力也比较虚,难以做出精准的判断。
我看向了南宫耀和刘淼。
“他杀过人。”刘淼主动说道,“单看背后的怨魂数量……”说着,刘淼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在事实上导致了很多人的死亡。光是影视城这一件事,就让我背上了不少人命。这不是故意杀人,但人因我而死,算在我头上。
我都不敢去计算那个数量。
刘淼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比你多,比头儿少。怎么说呢……他背后的怨灵状态有些像你,而不是像头儿背后那种……情况应该和你差不多,他的本意不是杀人,也没有亲手杀人,只是在一些事情上,嗯,因为他的举动,导致了人员死亡的结果吧。”
“你该学习学习他的心态。”古陌说道,“像他那么淡定就好了。”
我倒是想。不过,就算到了申小容的那个年纪,我估计也没有他那种派头。
“变成鬼之后,那应该也不会变成恶鬼了。”古陌又补充了一句。
我苦笑,没有回应他的奚落。这其实也是实话。
申小容没有变成恶鬼,还混到了一群“不上不下”的鬼魂中间,心理素质不可谓不强大。如他自己所说,他奉行某种准则,不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错,不因此愧疚,不因此自责,大概,也从来没考虑过那些死者的经历。
“蘑菇,你呢?”吴灵问道。
古陌耸肩,“什么都没有。他出来之前,那里面就安静了。他和我们说话的时候,还有结束对话后,厂区里面都没有声音。他是boss。”
“如果那些鬼出去了,他还能控制他们吗?”胖子问道。
一群乌合之众可能不会让人觉得麻烦,可要是一群乌合之众都是鬼,那就是叶青所说的“群魔”了。光是保安那种瞬闪的能力,就会带来不少麻烦。他们还曾经吓走了一间工厂的老板,吓得工厂员工受重伤。
不说其他的,随便一个人,要是突然见到鬼,也得吓一跳。要是鬼稍微动点怀脑筋,就会酿成大麻烦。
而活人,其实没多少有效办法对付这些鬼。有办法对付鬼的专业人士太少。这些年科学发展,好多人都不信这个世界有鬼。骤然被刷新世界观,肯定会产生大麻烦。
再加上,鬼魂的出现,普通人目击鬼魂的次数增多,灵异的概念深入人心,反过来活人的意识又会催生出灵……
我越想越觉得头疼。
这是个糟糕的恶性循环,其中可能引发的种种问题都能算作是新型社会问题和新型犯罪了。
我呼出一口气。
吴灵突然看向我,说道:“林奇,你回去之后看一下编号是7的档案吧。”
我奇怪问道:“呃,看档案?”
这个时侯?
“申小容,可能是那个案子中我们没有找到的鬼。”吴灵回答。
更正一下之前的内容:
林奇的父母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堂亲、表亲。前面章节的内容已经修改过了,不影响主要剧情。
感谢相思豆的指出。(づ ̄3 ̄)づ
我这个作者都写忘记了。_(:3”∠)_
今天只有两更,大家晚安。
第1581章 编号007-新年贺卡(1)
事件编号007
事件代称:新年贺卡
委托人:申一帆
性别:男
年龄:22
职业:学生
家庭关系:父母
联系地址:民庆市长河路XXX号XXXX室
联系电话:139XXXXXXXX
事件经过:
2001年10月20日,委托人第一次到访。音频文件00720011020.wav。
“您好,申先生。”
“嗯。啊,谢谢。呼……”
“能说说您的委托内容吗?您想请我们找人?”
“嗯,对,就是找人。那种,请神上身,或者是招魂……大概就是那种。我用普通方法一直找不到人,只能想到这种办法了。实话实说,你们不是我找的第一家。嗯……”
“请具体说一下事情经过吧。您要找谁,又为什么要寻找。”
“是一个亲戚,我家的一个亲戚。应该是远亲吧……我爸妈也说不清楚具体的关系……我想想该怎么称呼……嗯……就是,我爷爷的爷爷,他有个兄弟,他那个兄弟的儿子认得一个干亲,那个干亲的儿子入赘给那个人的外孙女,再生了个小孩,过继给他的儿子。这个,差了辈分,还和几个家庭有关系……大致上是这样。具体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他每天都给我们家寄贺年卡,下面的落款是萧赢。我把贺卡也带了。”
窸窸窣窣……
“每年贺卡的地址都不同?”
“对,就是这个麻烦。他每年过年都在外面旅游。他到底住在哪里,我们家也不知道。”
“有姓名,有出入境记录,应该能很快找到这个人。”
“出入境记录没用。他身份证上的名字不是萧赢。我刚才不是说他过继了吗?身份证上不是这个名字。他后面认祖归宗,呃……就是那种事情……当时也是闹了一场吧。他寄贺卡都写的是‘萧赢’,本名叫什么,我爸妈也不记得了。他年纪也很大了……就在今年六月的时候,我们家收到了他寄过来的东西……”
窸窸窣窣……
咔哒。
“就是这个。”
“这是存款单?”
“对,国外银行的不记名存款,拿着这个单子就能去提钱,一共三百万……这个真的是……我们家为了这个,才想方设法地去找。呵……我原本老是幻想,你们应该懂吧?就是那种故事,有个有钱的远亲,突然死了,我成了唯一的遗产继承人……真碰到了,这笔钱……太沉重了……我们想要还,都找不到他。”
“他已经去世了?”
“应该吧……其实我们也不确定。也没有律师找过来。东西寄过来……就一个信封,里面塞着一张这个,连寄件人地址都没有。信封上就只有他的名字。我们请律师看过,找人咨询过,这个存款单真的能提出钱。就是这个赠与……我们一家人都有些不安。”
“您之前说过,您已经找过我们的同行来寻找这个萧赢。”
“都是骗子。不是假装自己萧赢上身,就是说什么萧赢已经死了,这是他送给我们的,还有个骗子胆子特别大,假冒萧赢,要我把存款单给他。真是……”
“您的委托就是找到这个萧赢吗?”
“对。”
“申先生,我实话实说,请您不要介意。”
“哦哦,你说。”
“找人这件事上,用正常的手段更合适。”
“嗯?”
“类似于侦探的手段。查他的身份证,查他的出入境记录,查他在银行开户的资料。三百万巨款,很可能是银行转账……”
“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真名啊。”
“这些明信片就记录了他的行动轨迹,整理出来,再加上银行信息,应该能找到符合条件的唯一人选。他在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姓申吧?”
“应该……我爸说,他做户籍登记的时候,就已经过继了。后来没多久吧,两家就闹过一次。再后来,到老人去世,丧礼上又闹了一次。名字真的记不得了。他们当时叫他,要么说那个干亲家的,要么说过继的,还有就是……叫老三,还是……哦,是老五!他排行老五吧。也不知道是怎么排的。不对,是小五,应该是小五。我爸爸他们不直接称呼他,是上面老人这么叫。小五、小五子。就这样。他和我们家的人不亲。而且隔了那么多……也就是一些红白事会相互通知。我爸也就见过他一次面吧,是谁家白事的时候见到的。后面都是听说了。听说他们家又为了这事情闹起来了,怎么样了。”
“亲戚中,没有和他们走得近的吗?”
“没有了。他几岁我们都不知道。叫他小五子的老人都过世了。下面小辈,就我爸他们一辈吧,也讲不清楚,不知道大名叫什么。”
“除了给你们家,他还有联系其他亲戚吗?”
“贺年卡每家都有收到。他寄了得有十几年……不对,几十年吧。很长时间了。我们家现在能找到的就这些。我们家一直没有搬家过。有些亲戚搬过家,后来没收到。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其他人那边有没有收到这种存款单。我们也不可能问。”
“嗯。我明白了。我们的调查思路还是我刚才和您说的,先从常规方法入手,筛查符合条件的人。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招魂那种不行吗?”
“招魂需要媒介。另外,招魂有很大风险。您完全不知道这个萧赢的具体情况,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是死是活。”
“这个……”
“申先生,我不知道您之前找的人是怎么和您说的。我能想到的最糟糕情况,就是他死了,被残忍杀害,心怀怨气。他变成了恶鬼,而我们将他招来。您能想象那是种什么样的情况吧?”
“嗯……大概能吧……”
“这种情况,风险是我们和您来承担。另一种,如果他还活着,被招魂,风险就是他来承担。我想您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吧?”
“嗯。当然。”
“那么我再和您确认一下。您不知道他的本名,有很大几率他本名姓申;他每年从世界各地给您家里寄送贺年卡;他在今年六月,赠送给您家里一张巨额存款单。”
“是这样。”
“他应该是男性。具体年龄您不知道,知道大概的年龄吗?五零年代人,还是……”
第1582章 编号007-新年贺卡(2)
“应该更早。他比我爸爸大很多,大个二十岁……可能更多……嗯……今年应该八十岁、九十岁了吧。我们家晚婚,他们家早婚。他认的那个爸爸,就是过继之后的那个爸爸,实际上是他外婆的亲哥哥。就他外婆和他两兄妹。和我爷爷都是隔房的哥哥姐姐嘛。他那个爸爸结婚的时候,我爷爷还没结婚。我爷爷奶奶结婚的时候,他爸爸都已经过继他了,之前还离婚了三、四次,前妻都没有生孩子,才折腾了那么多次。没孩子的问题肯定是出在他身上。他们家那时候还特别气愤,和女方吵架、打架……”
“嗯。”
“哦哦,扯远了。萧赢在原来的家里是小儿子,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就是,他们家几代人,都特别乱,事情特别多,重男轻女,老是弄些入赘啊、过继啊、认干亲啊这种事情,还特别喜欢把事情闹大,就是很老派的作风,认个亲得所有亲戚当场见证。招赘、过继什么的,也要人见证。有时候还常找人说话,要亲戚之间帮着看着,就是怕过继的儿子、招赘的女婿跑了什么的……我们这些亲戚都看热闹。要不是这样,也不可能隔了那么多层,还有来往。”
“嗯。”
“呃,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吧……”
“这些琐事可能也会成为重要线索。不过,申先生您是从父母那里听说的这些事情吧?”
“对。到了我这一辈……他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不知道。他上面三个姐姐都走了,再下面的小辈和我们这些亲戚就没联系了。他们家那边,最后和我们有联系的只有他了。”
“他直系亲属的情况你们也完全不知道?比如,他父母、他三个姐姐的名字?”
“不知道。人在我出生前基本就都去世了吧。也说不清楚……他们家可能种气不好,根子不好,结婚又早,都挺……就是挺早去世的。我爷爷的爷爷的那个兄弟,就是刚结婚没多久就去世了,生病死的,留下的小孩还是遗腹子,就是他爸死了之后他才出生的,所以认了个干爸爸,好像还是他妈妈那边的什么亲戚,算命算下来说八字合适……欸……他亲生父亲是那个干爸爸的儿子还是孙子……嘶……这个我真记不得,我爸好像也没讲明白……”
“嗯,我明白了。有需要的话,我们可能会和您父母谈谈,打听更多的事情。”
2001年10月21日,分析音频文件。音频文件00720011020G.wav。
“……他每天都给我们家寄贺年卡,下面的落款是萧赢……”
“这人身上没有阴气,卡片上没有阴气,我也没听到声音。人还活着吧?”
“嗯。”
“就是死了,也可能没有变成鬼。”
“那还要调查?我们没关系啊。我们不是灵异事务所吗?”
“我在事务所有做布置。既然这个人能找到我们,他的事情就和我们有关。”
“他要遇到鬼了?”
“未必。可能是有遇到过鬼,可能是未来会遇到我们相关的鬼。”
“哈?你还会算命?我以为就这四眼会算命呢。”
“我也不是会算命啊。”
“我懂我懂。预知能力吧。这就是个更装逼的说法。”
“南宫,这次大概要全靠你去调查了。”
“加油哦,四眼。”
“呵呵。”
2001年10月23日,调查到委托人的亲属关系,未查到委托人高祖及曾祖身份。
2001年10月27日,调查到存款单开户情况,不记名账户,现金存款,无银行间转账记录。附:开户合同影印件。
2001年10月30日,接到委托人电话。电话录音200110301423.mp3。
“您好,申先生。”
“嗯,那个,我家里收到了东西……”
“您收到了什么?”
“一张明信片……我,觉得很不舒服……这个东西……晚上我能过来一趟吗?”
“当然。”
2001年10月30日,委托人到访。音频文件00720011030.wav。
“申先生,您收到了什么?”
“明信片,就是这个。”
窸窸窣窣……
“这是您今天收到的?”
“对,寄到我家。我妈拿的。塞在信箱里面,露出一个角。我妈以为是那种广告单之类的东西……她吓得都扔掉了,马上回家了,也没仔细看。她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就回去了……”
“没有收件人和寄件人。这是邮递员递送的,还是有人塞进您家的信箱?”
“不知道。我……我妈没看到,我也没问。”
“嗯。”
“没地址,应该不是邮递员,是有人塞进去的吧。”
“有邮戳。这个邮戳是寄件之后,邮局才会盖上去的。上面写的邮局名称是你家附近的邮局吧?”
“是。”
“寄件邮戳糊掉了,这样看不出来是从哪个邮局寄出的。”
“嗯……”
“只有这一张明信片?”
“对,只有这一张明信片。信箱里面没有其他东西了。这个……是警告信?是不是那个萧赢还有个儿子、女儿什么的,知道了萧赢给我们的存款单?”
“这点还不能确定。我们会询问一下当地邮局,看看那边有没有线索。明信片可以先放在我们这里吗?”
“当然。这个……我们家也不舒服。放在家里面太不舒服了……”
附:明信片一张。
明信片被装在塑胶袋里,钉在档案中。
背面有两个邮戳,一个红色的邮戳好像被手抹过,一团糊,还有些被抹过后拉出来的线条。能看到一些残缺的指纹痕迹,但这些痕迹同样模糊。另一个黑色邮戳则很清晰,有“民庆”字样、邮局名称和年月日。两个邮戳都盖在了明信片自带的邮票上。邮票上的图案一半被红色邮戳给覆盖,看不到到底是什么,另一半上则是半张人脸,是卡通肖像画,辨认不出是哪位名人,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有着东方人的五官。
在这一面上,写地址的空白区域和填写祝福语的横线区域,都没有一个字符,完全空白。
明信片的正面则是一副森林图。郁郁葱葱的茂密森林,树梢有阳光,是明亮的翠绿色,下半部分则是被树叶遮挡的阴影。层层叠叠的树叶形成了一片丰富多彩的绿色色块。
这是一幅油画。初看一片绿,有一种美感。细看之后,就会发现那些深绿色、暗绿色乃至于黑色的色块中,其实有近似颜色的线条勾勒出的人影。
这些人都双脚悬空,歪着脑袋,好似吊在树上。
再盯着画面多看了几秒,就会发现那些深色的色块其实不止是绿色,而是一种血液凝固后的暗红色。
发现这一点的瞬间,恐惧感油然而生。
今天也只有两更。大家晚安。
第1583章 编号007-新年贺卡(3)
2001年10月31日,联系长河邮局。音频文件00720011031.wav。
“您好,谭局长。”
“你们好。你们是想要查这张明信片的寄件人和寄件地址?”
“是的。”
“这个啊……负责长河路那边的……我找一下人啊。”
哒哒哒……
“这是负责长河路那边小区派送的。”
“您好。您对这张明信片还有印象吗?”
“嗯?这张,我没有看到过。没有地址……这个,最近没有收到没写地址的明信片啊。而且这个什么都没写……”
“这个章是长河邮局的印章,明信片应该经过了你们的手。”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邮局的这些印章……也不一定吧。可能有人做了假章。我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这样的明信片不可能寄送。他要是扔进邮筒里面,其他邮局只会把它放到仓库里面,当成是不明邮件,不可能送到我们这里。是恶作剧吧。不然就是熟人做的。我们邮局有要求,不可能随便盖章。”
“是啊,不可能随便盖章的。”
“那么,印有这样图案的明信片,是出自哪一家邮局,能查到吗?”
“这个,应该查不到。有些我们自己发行的能查到,但这个有可能是其他省市的,可能是国外的,就很难查到了。基本上是查不到。这个图,我们市的明信片没有,全国统一发行的也没有。”
“好的。谢谢两位的帮助。”
2001年10月31日,未检索到同款明信片。
2001年11月1日,联系到委托人的父母。音频文件00720011101.wav。
“申先生、申太太,你们好。”
“哎,你们好。”
“两位应该知道我们的工作了。我们目前的进度大概是这样……”
……
“……今天请两位来,主要是有些问题想要询问两位。”
“你们问吧。”
“首先是明信片的问题。申太太,您在看到明信片的时候就被吓到了,是吗?”
“对,太可怕了。那上面吊着的人……太可怕了……”
“您一眼就看到了画面中暗藏着的人影了吗?”
“咦?是啊,这个……”
“能请您再看一下明信片吗?”
“哦,我……好吧。”
“申先生还没看过这张明信片吧?”
“没有。”
窸窸窣窣。
“嘶——”
“嗯……可以了吧?可以拿掉了吧?”
“好的。两位都是第一眼就发现了人影?”
“对。还有血。不是吗?”
“两位有色盲、色弱之类的疾病吗?”
“没有。”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这副图画大量运用不同深浅的绿色,画面中的人影其实很难辨认。我们之前联系邮局的人,都没有看到这幅画的诡异之处。而我们,和三位一样,都是一眼看出了不对劲。这是因为我们在这方面有特殊的敏锐感知能力。”
“就是,阴阳眼那种?”
“可以这么理解。”
“那……那个萧赢,死了?是死了,然后给我们寄这些东西……”
“不对吧。没道理这么做啊。他人挺好的,每年寄贺卡,写祝福语,想着我们。有问题的就那张存款单。他要是寄错了,问我们要回去就行了,寄这种明信片做什么?”
“爸,人都变成鬼了,你还跟人家讲道理啊。”
“变成鬼也该讲道理啊。他人真的挺好的啊。”
“寄寄贺年卡就是人好啊?你不是还说他们家很乱吗?”
“他当时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啊?他能这么每年坚持寄贺卡,就很好了。我们家和他也没起冲突过……”
“爸啊,人都变成鬼了,你还说这些。”
“真变成鬼要找麻烦,也不是找我们家。”
“两位。”
“哦哦,对不起啊。我们家其实……你们应该能看出来,这个意见不是很统一。萧赢……我是真的没见过几面,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但他们家的事情,家里老人常说,亲戚常说,他们家又怎么怎么样了。”
“那就是道听途说。他到底好不好,你也不知道。”
“都这么说,能有什么不好的啊。”
“之前我们了解到,和这位萧赢保持联系的人已经都离世了?”
“是啊。我也是小时候,十几二十岁,还有听说他的事情,后来就是老人们回忆什么的……收到明信片,会想起来,会讲一讲,都是那些翻来覆去讲的几件事情。我们家亲戚对他的印象都挺好,人可怜,家里面长辈做主,过继来、过继去的,有些扯皮的事情。我记得他是大学生啊。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哎,也说不清具体是几几年……就是很值钱,很稀罕。他应该工作什么的都挺好。没听说结婚。但你看看贺年卡的地址,都是国外。能去那么多地方,很厉害了。还有存款单……我们看到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兑换,都没听说过这家银行。”
“嗯。能说说您所知道的有关这个人的事情吗?”
“可以。我之前就跟我儿子讲过,好好想过了。他跟你们讲的时候,没讲清楚。我们家和他们家的联系得追溯到我爷爷的爷爷身上。我爷爷的爷爷叫申明修,他的那个兄弟叫明义。不是读书人,土财主那种,家里面地挺多,就现在民庆郊区那一带。我爷爷在我小时候还跟我讲这些,骑着自行车带我郊区看过,讲他太爷爷、他爷爷的事情。”
“你这也扯太远了。”
“哎,你别吵,我给人家讲清楚。”
“您请继续。”
“好好。……就是我爷爷的太爷爷,两个儿子,他亲爷爷明修是大儿子,那个明义是小儿子。还有几个女儿吧。女儿基本上不算,出嫁之后和家里面就没什么关系了。他们两个兄弟以前感情很好的,申明修经常跟家里讲申明义的事情,就是很怀念那种。我爷爷小时候,两家都分家了,还经常一起聚聚。这个申明义,短命,儿子还没出生,就死了。儿子生下来之后,我爷爷的太爷爷还在,那时候没分家,申明修也经常帮着照顾这个侄子。这个侄子的名字叫申长寿,就是希望能活得长一点。名字是我爷爷的太爷爷取得。认干亲那个事情,是申长寿的舅舅那边提出来。就是申长寿十几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结婚之前生的病,都跟新娘子家讲要冲喜了。他们找人算命,冲喜不行,新娘子正好克他。但是,彩礼、聘礼什么的都过了,两家拆伙,都不同意。算命先生就讲,要认个干爹,挡一挡。算来算去,算到了他一个隔房的舅舅当干爹。事情很滑稽的。他认得那个干爹,比他还要小十岁,刚出生,就在这事情十几天前,人小毛头刚刚生下来,满月酒都没喝呢,先办了认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