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1章 万重山 75
姜策走下楼问了店家几句，又扔下一锭银子后才按着店家给的方向去找了大夫。
他带着大夫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但薛止仍然没有醒来。
守住外面的下人见他回来了，连忙迎上来道，“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屋子里一直都没什么动静，我们在外面叫了几声薛小姐也没应，偏偏那两个丫鬟不在，我们也不好进去……”
姜策沉着脸上前道，“没事，在外面等着吧。”
说罢，他便推开门进去了。
薛止果然没醒，不过衣着倒还整齐，姜策推开了门，对门口胡子花白的老大夫道，“您进来瞧瞧吧。”
老大夫点了点头，背着药箱进去了。
他坐在床边替薛止诊了脉，诊完脉后他脸色一下变了，“这位小姐的病老夫治不了。”
姜策脸色一变。
“公子不必劝了。”那老大夫起身背起药箱便要走，“她从前中了什么毒老夫虽看不出来，但我却知道她最近服用了万重山。”
“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服用这样霸道的药物，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大夫拱了拱手，转身出门了。
姜策没有拦着。
躺在床上的薛止已经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牵住了姜策的手，轻轻嚅嗫，“殿下，你们在说什么？”
姜策咬了咬牙，“阿止，我们回京中吧。”
刚刚那位大夫已经是这里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了，他都束手无策，旁人就更不用说说了。
若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往前走，他不是没有自信找不到更好的大夫，可薛止的身体……等得了他这么漫无目的地找大夫了么？
薛止等不了了。
还是回京中吧，回京中更保险一点。
虽然回去京中他可能会见不到她，但能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呢。
薛止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小手冰冰凉凉的，微微仰着头道，“殿下不要我了吗？”
“没有不要你，你生病了，我们要回京中看大夫。”姜策轻声道。
“我自己就是……”薛止的话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生生止住了。
她咬了咬唇，“殿下，我们再在这里住几天，好不好？”
她仰着头说话的样子十分乖巧，让姜策有些心软。
“住几天好不好？就几天。”刚刚起来的时候薛止往窗外望了望，从这个窗户正好能看到外面的大海和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的身体我清楚，我没什么事的。”薛止又说，“就和我在这里住几天吧，好不好？”
“好。”最后，姜策还是没能拒绝她。
……
客栈只是临时找的，姜策还是希望薛止能住舒服一点的地方，于是下午便去找好了住的地方。
他们住在一个半山腰的小院子里，一开门便能看到湛蓝湛蓝的海和山下来来往往的人。
院子十分漂亮，里面不仅盛开着大片大片浅粉色的小花，而且还有一个小小的石桌，就和她之前在青山住的那个院子差不多。
他们可以在石桌上下棋饮食，谈天谈地……
薛止对这个院子十分满意，精神也变得好了起来，下午竟都没有觉得困倦。
第942章 万重山 76
姜策原本是想当天晚上等她睡着了便将她带走的，但晚上，他却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晚饭是薛止做的，她说想亲自做给他吃。
是很简单的小菜，味道淡淡的，却又很温馨，有些……让人沉醉其中。
他们在岛上一住就是七天。
这七天里，薛止的病就好像忽然好了似的，没有在复发过，睡也睡得和正常人一样，吃东西也一样不挑食。
姜策偶尔会想，是不是嗜睡症的事，也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派回去京中的人都迟迟没有回来，不管是回去找猫的，还是回去找大夫的，都没有回来。
就好像石子沉入大海了一般，悄无声息地没了。
姜策和薛止在岛上过的很平静很幸福，他们就好像平凡的新婚夫妇一样，一起下山在海边踏浪，一起看日出、看日落，妻子给丈夫做饭，两人一起去逛山下的集市……
明明很平静很幸福，可不知为什么，姜策总觉得很不安。
眼前的平静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般，短暂又诡异。
……
京中，萧国师府。
姜煜急的根本坐不下去，“都好几日，阿止到底去哪里了……若在找不到可怎么办。”
短短几日，他们已经快将京中翻了个遍了。
薛止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封小笺，说自己太闷了想出去走走，让他们不用找她，她自己出去玩两日就会回来。
可如今她的记忆是停留在几年前的，她现在甚至连她父亲已经去世了都不知道，他们真的不敢想若是她跑去出听说了父亲去世的后果……
朱雀一脸自责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萧墨坐在另一边，他一边轻轻咳着，一边蜷起了右手，脸色看起来十分难看。
“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看好小姐。”朱雀低声道。
姜煜这话自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他只是在担心薛止而已。
“萧大人。”姜煜忽然道，“若是阿止再不出现，会怎么样。”
“还会毒发吗？”他问。
“万重山的药效，有十日。”萧墨垂着眼道，“她已经消失八日了，若是再不吃药，便会毒发，之前的记忆……也有可能会恢复。”
姜煜瞪大眼，“吃了便会失忆，不吃便会恢复记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药？！”
“万重山原本也是毒药，并非解药，它的作用就是与阿止体内的毒药相互制衡……”萧墨脸色越来越差了，“若是她不继续服用，原先身体里的毒占了上风，那从前的记忆便会支离破碎地重新浮现在她眼前。”
将从前那些记忆在记起来，无疑是为薛止在添上几刀。
但姜煜现在在意的已经不是这个了，他只知道，萧墨刚刚说了，如果在不服用万重山，她就会毒发。
那日她毒发的样子他已经见过一次了，仿佛随时都会死在他面前一般……
“会死吗？”姜煜忽然问，“若这次没有及时服用万重山，她会毒发身亡么？”
姜煜心脏快速跳着，他定定看着萧墨，只为等到一个能让他安下心来的答案。
第943章 万重山 77
萧墨轻轻摇头，“我也不知，但我知，若是时间到了她没有及时服用万重山，必定少不了痛苦一番。我们得快点找到她。”
姜煜脸色变了变，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
还好不是直接毙命。
还有机会。
“可这京中，已经快被我们翻了个遍了。”姜煜低声道，“倒是姜策，这两日闭门不见，说是病了，会不会是他……”
“得去找找。”萧墨立刻道。
京中能找的地方他们都已经找过了，没有人看到过薛止，只有一个地方他们还没找过，那就是五皇子府。
十日之期快到了，薛止现在很危险，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去姜策府上找找了。
……
萧墨和姜煜当下便一同去了五皇子府，五皇子府还是和前几日一样，被姜策的人守的严严实实。
姜煜站在门前看着那些人道，“五弟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本殿想来探探病都不许了？”
“三殿下这话从何说起？”阿贵被人簇拥着从府中走了出来，他笑着走到了姜煜和萧墨身边，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含笑打了招呼，“三殿下，萧大人。”
“五弟怎么样。”姜煜冷眼看着他道。
“五殿下受了风寒，病的重，已经卧床休息好几日了，三殿下还是别进去了，免得过了病气给您。”阿贵微微笑着道。
姜煜看着他眯了眯眼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道，“是么，五弟竟病的如此严重？”
“请三殿下多担待。”阿贵再次拱了拱手道。
姜煜定定看了他一眼，“如此，我们便不叨扰了。”
“恭送三殿下、萧大人。”阿贵在他们身后道。
一转身，姜煜的脸便沉了下去，“不对，里面不对劲，得想法子进去瞧瞧。”
萧墨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去。”
“今晚。”姜煜低声道。
……
晚上，姜煜和萧墨两人皆是一身黑衣，齐齐出现在了五皇子府附近。
姜煜看了萧墨一眼，“能行吗？”
萧墨脸色越发不好了。
他轻轻摇头，“没事。”
姜煜点点头，两人齐齐踮脚进去了。
他们前两日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们为了找人在京中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姜策前几日又非薛止不见，人都丢了，他怎么可能还这么安安静静躺在府里。
两人刚一进去，便听到了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几对人跑来跑去慌慌张张的，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到了吗！？”
“禀告大人，并未发现。”
“继续找！”
“是！”
……
萧墨和姜煜躲在暗处齐齐皱了皱眉，大半夜的，他们究竟在找什么。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能劳动这么多人。
难道是在找阿止？
两人对视了一下，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前面却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些人打着灯笼，急的满头是汗，东张西望地四处寻着，“喵~喵~”
“喵~”
“那猫叫什么来着，咱们总这样喊下去也不是事啊。”
“不知道啊，主子没说啊。”
“继续找，每个角落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找！”
……
第944章 万重山 78
一番吵闹过后，那一队人终于提着灯笼去别处了。
喵？
他们在找什么？
姜煜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身旁的萧墨，低低道，“出去说。”
萧墨点了点头，本想直接跟着姜煜出去的，但却被身后不知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喵~”
角落里，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猫叫。
姜煜和萧墨齐齐回头，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小黑！
“阿止一定在这里！”姜煜立刻道。
“别冲动！”萧墨弯腰将猫儿抱起来，“先回去找人。”
姜煜太阳穴突突地跳，忍了片刻后终于还是理智了一些，“走。”
……
半夜，五皇子府依旧灯火通明，只为寻找那只名字都不知道的猫。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五皇子府的人喘了口气，站在门口道，“什么人啊？”
外面始终没有应，里面的人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开了门。
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外面黑压压的人一拥而上，吓得五皇子府里面的人纷纷惊了惊。
阿贵还在带着人找猫，看着外面的人一下子涌了进来，瞪着眼睛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黑衣人涌进来将他们包围以后，为门口的人让出了一条小道，有两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三殿下，萧大人，你们这是何意？”阿贵看着他们道。
“本殿何意，你当真不知道么？”姜煜和萧墨缓步从门口走进来，声音冷得仿佛淬了冰，“阿止在哪？”
“三殿下这话便好笑了，薛小姐不是一直都在殿下府上么，怎么反倒跑到我们五皇子府来找人了？”阿贵心中一惊，但面上却并未表露出什么。
“你说她不在这里？”姜煜冷笑了一声，看着他道。
“是。”阿贵道。
“在不在不是你说了算的，给我搜。”姜煜冷眼看着他道。
“三殿下！”阿贵猛地出声，“您可知您今日此举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姜煜嗤笑一声，“没什么比她的命更重要，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是——”
他们带来的人加快了速度，开始在五皇子府快速搜寻了起来。
片刻之后，那些人沉着脸出来了。
“人呢？”姜煜红着眼问。
“回殿下，薛小姐并不在五皇子府中。”为首的人低头道。
萧墨脸色一下子白了，手撑在一边剧烈咳嗽了起来。
姜煜气得几乎想要一把火烧了这里，他猛地转头看向阿贵，“那五皇子呢？”
阿贵脸色一变。
站在姜煜面前的侍卫道，“回殿下，五皇子也不在府中。”
姜煜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精彩起来，他似笑非笑看着阿贵，“五弟不是病了么，生这么大的病，大半夜的还出去，怕是对身子不好吧？”
“劳三殿下挂心，五殿下一向有分寸……”阿贵抿了抿唇，继续道。
“哗——”
姜煜一把抽出面前侍卫腰间的宝剑，抬手指向阿贵，锋利的剑尖儿正抵在阿贵脖子上，周围甚至有胆小的直接吓得喊出了声。
“本殿在问你一遍，阿止在哪。”
第945章 万重山 79
阿贵手指轻颤，“小人还是那句话，三殿下若是要找薛小姐，理应去您自己的三皇子府找，与我五皇子府何干？”
姜煜气得几乎想一剑刺穿他的喉咙，他阖了阖满是血丝的双目，咬牙切齿道，“告诉你家殿下，阿止还在病中，药效十日一次，他将人带走了几日你心里清楚，若是时间到了她没继续服药，有个三长两短你家殿下开罪不起。”
阿贵瞪大眼睛。
还有这回事？
姜煜倏地收了剑，冷冷看着他道，“若是他还在意阿止的命，便让他快点将人送会来。”
说罢，他便提着剑和萧墨一起走了。
阿贵看着他们走了，便立刻变了脸，马上找人去传话了。
姜煜他们出去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让人悄悄将五皇子府围了起来。
“殿下，萧大人，有两个人从偏门悄悄走了。”有人匆匆跑上来道。
姜煜蹭地一下起身，“悄悄跟上去，别惊动了他们。”
“是。”那侍卫拱了拱手，跑回去了。
“我也一起去。”萧墨倏地起身，沉着脸道。
“我也要一起去。”朱雀也在后面道。
“要去就都去。”姜煜低声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
京中，某官员府。
“此话当真？你确定姜策现在不在京中？”
“是，齐大人，五皇子府的人回报，今日夜里，三皇子带着好大一波人去五皇子府搜查，查了好久也没找到人。”说话的人微微一顿，又低声道，“大人，我听说，亲几日有三皇子府的人带着大夫出了海。”
“姜策不在京中能在哪里呢？”身着亵.衣的人虽然被大半夜叫醒了，但却一点怒意都没有，反而一副十分兴奋的样子。
“小人听说，三皇子今日夜闯五皇子府，是为了寻人。”
“寻人？寻何人？”那被称为齐大人的人抹了一把胡子，低声道。
能让姜煜这般大动干戈的，能是什么人？
“这人您也认得，就是几年前曾为姜策挡下我们那杯毒酒的薛家嫡女，薛止。”
坐着人的听闻后嗤笑了一声，“我当是谁，那碍事的丫头还没死么？”
“似乎没有。”
“算她命大，老夫也不必内疚了。”齐大人再次笑了一声，“原本就是冲着姜策去的，谁让她横叉一杠子了？救姜策那样的人，真的值么？真想不到姜策那样冷漠无情之人，还会有人如此待他，凭他也配！？就他造的那些孽……呵。”
“姜策树敌颇多，就算我们不动手，也会有旁人动手，大人不必内疚。”
齐大人垂下眼睛笑了笑，声音阴狠毒辣，“可这两年，他的敌人全都被他一一除去了啊……”
“所以这次，我们就得在他不在京中的时候，彻底除了他，好永绝后患。”跪在他面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低声道。
“有几分把握？”齐大人问。
“三分，比在京中容易得手些，他出了海，但我们一直都没收到消息，想来是悄悄出去的，应该没带多少人。”
“即刻带人，一起出海。”
“是——”
第946章 万重山 80
……
几行人先后出了海，每一波人皆是心急如焚，惹得海口的老翁都多看了他们几眼。
“看什么看！”有个身着黑衣的人看向那老翁，满脸戾气道。
“办正事要紧。”他身旁的中年男人倒是比他稳重的多，“老人家，我这下人不懂事，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你别见怪。”
“要变天喽。”老翁身穿蓑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一眼，又看了看天，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
那中年男子站在船上皱了皱眉，抬眼看了看太难，“晚上……会有暴风雨么。”
“大人，您别听那疯老头胡说，这天晴朗着您，要是错过这次机会，给了那姜策机会，下一次死的就是你我了，姜策可从不会对敌人手软。”
“走。”那中年男人脸色一变，是了，姜策久在京中，京中是他的天下，他们动不得他，这是难得的机会，若是不好好把握，下次死的可就是他了。
……
后半夜的时候，他们果然遇上了暴风雨，虽不大，但恐怕得耽误些功夫了。
姜煜心急如焚，“这暴雨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万一，万一阿止她等不了了怎么办……”
萧墨亦十分心急，但他知道，现在急不得，“三殿下，稍安勿躁。”
朱雀站在一旁看着外面咬了牙。
海天想间，皆是漆黑的颜色。
大浪不要命似的拍打着，天上轰鸣的雷声一声比一声更响，天和海好像沉睡许久刚刚苏醒的猛兽一般，像他们张开了獠牙。
“大人，将万重山给我几颗。”朱雀低声道，“我驾着小舟去找。”
“你不要命了！？”姜煜心烦意乱，回头道，“这茫茫大海，你上哪里去找，前面的船已经停了，不跟着他们，你怎么找得到？！这么大的暴风雨，若你出了什么事，回头本殿要如何与阿止交代！？”
朱雀蓦地噤了声，可心中却还是急的。
但没办法，前面的船也已经靠岸停了，他们不继续走，他们也没办法找到薛止。
……
桃花湾。
薛止是被外面的雷声吵醒的，她蓦地睁开眼睛，吓得脸色都白了。
姜策睡得迷迷糊糊，他凑过来轻轻吻了吻薛止的额头，“别怕，我在。”
这几日他们一直都生活在岛上，薛止已经习惯了唤他阿策，她窝在他怀中低低道，“阿策，我害怕。”
“别怕，我在这里。”姜策清醒了一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怕，别怕……”
“也不知道这雷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薛止吸了吸鼻子道，“以前打雷的时候，爹爹都会陪着我的。”
姜策身子一僵。
“没事，没事，别怕，我陪着你。”姜策抿了抿唇，抱紧她低声道。
“可我还是很希望这场雨晚一些停，我怕这雨一停，你就又想着要将我带回去了。”顿了顿，薛止低声道，“走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我也很想回到爹爹身边，可我真的好想好想多和你呆几天。我是不是很不孝啊，我不是一个好女儿……”
第947章 万重山 81
黑暗中，姜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她能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就好了。
如果他们能一直在岛上这样生活就好了。
可是不行，他终究是要带她回去的。
只要她能平安就好……
……
这一日，天气晴朗，暴风雨终于停了。
姜策和薛止又像往日一样起来了，他们吃了早饭后便坐在石桌上下了盘棋。
“你要输了。”姜策捻着黑子，垂眸看着棋盘低笑着道。
“要输了吗？”薛止捻着白子鼓了鼓脸，又凑过去笑嘻嘻道，“阿策，让我两子可好？”
姜策微微歪头，抬起手勾了勾她的鼻尖，“这棋局，让你十子你也赢不了。”
“那可不一定。”薛止鼓着脸不满道，“你就让让我嘛。”
“那我让你十子。”姜策挑了挑眉，身子往后靠了靠道，“下吧，我正想看看这必败之局还怎么赢。”
薛止笑了笑，低下头一本正经地落了一子。
姜策垂眸看着，漆黑的眸子微微弯了弯，“继续。”
他目光促狭，好像是在说我看你怎么继续下。
薛止又落下一子，抬眼看了看他。
姜策笑：“还有八子，继续。”
薛止却不下了，她双手撑起脸，然后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粲然的笑，“阿策，我想吃葡萄，你去下山帮我买葡萄吧。”
姜策双手抱胸，“先下完这盘棋，等我看着你赢了以后再去。”
薛止绽开唇笑了笑，双手撑着脸一脸无赖道，“我刚只说不一定，又没说我一定会赢。”
姜策歪头看着她，眼眸含笑，“是啊，是啊，败局已定，早知便不该听信你的继续坐在这里看。”
“我去买葡萄了。”他起身道。
薛止笑眯眯地仰头道，“我说的不对么，虽说这棋局败局已定，但又没下完，没到真正败了的那一刻，就不算输，所以，你也没赢，我也没赢，不就是不一定么。”
姜策一怔，又低低笑了，他进去取了银钱，走出来道，“歪理。”
薛止靠在石桌上看着他出门，“歪理就不是理了么？”
姜策站在门口笑道，“歪理不是理，但你是理。”
薛止被说的心花怒放，她嘻嘻笑着道，“那好吧，那等你回来，我就勉强让你赢了这盘棋吧。”
姜策笑着摇了摇头，“我出门了，除了葡萄，还想吃什么么？”
薛止摇头，“没有了，早点回来，不然等我改变主意了，你可就赢不了了。”
姜策笑着关上了门。
薛止见他关上门后，才低头笑眯眯看了一眼棋局，她努了努嘴，起身去煮茶了。
等一下就可以和他喝茶吃葡萄喽~
薛止回屋找出了前两日他们一起在山下买的琉璃茶具，可刚一弯腰，腹部便传来了一阵剧痛。
她握在手中的琉璃杯子一下子摔落在地，薛止头有些晕，口中也涌上了一股腥甜之味。
血。
是血。
她跌跌撞撞地扶着桌子坐下，伸手替自己诊了诊脉。
怎么会这样。
她的脉像怎么会这么乱……
第948章 万重山 82
来不及多想，她腹部便疼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薛止往前摸了摸，想去柜子里找自己从京中带来的银针，可还未走到柜子跟前，便一口吐出了鲜血。
血是黑色的。
她嘴角沾着血，想要往前走一走，可却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薛止咬着牙爬到了柜子前，伸手拿出了里面的银针包。
她其实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但却还是提着一口摸到了银针，薛止快速下针，腹部的疼痛好像缓和了一些。
可是……
那是什么。
她脑中出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她替他饮下了毒酒，他却在宴会上与别的女人谈笑风生。
后来……后来她因为伤心独自一人跑去喝了一整晚酒。
“傻子！傻子！”薛止瞪大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在然后呢！？
再然后，她第二日回去的时候爹爹便已经死了！
府上的人说，爹爹是因为去找她才不慎落水被淹死了……
薛止的眼泪滑落脸颊，与嘴角的黑色鲜血融合在了一起。
薛止，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怎么能瞒着师傅和他跑了呢！？
薛止一拳一拳砸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疼痛似的。
她哭得上起步接下气，只觉得心比身体还要疼千倍百倍。
“……你怎么能如此不争气。”她满脸是泪地靠在柜子边，身后柜子里全是她这几日与姜策甜甜蜜蜜的证据，她一边不要命似的砸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泣不成声道，“师傅他该有多担心啊，姜煜他……他该有多失望啊……”
薛止的动作迟迟停不下来，她腹部依旧在剧烈疼痛，心脏依旧在剧烈疼痛，口中黑色的鲜血在不断冒出，她觉得……她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对不起，师傅，对不起……
在没有力气的最后一刻，薛止闭上了眼睛。
……
桃花湾，山下。
桃花湾地方小，并没有种植葡萄的，但好在这里离港口近，平日里会有不少商船路过，所以新鲜玩意儿也不少，葡萄虽少，但也是有的。
姜策在下面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了葡萄，买了葡萄以后，他又买了不少薛止可能会喜欢的吃食。
东西买好以后，他便带着东西准备上山了。
要走出集市的时候，他被一家成衣店吸引了目光。
那里面，挂着一对精致的喜服，通红通红的，上面镶嵌着各种各样闪闪发光的宝珠，看起来十分喜庆。
姜策站在外面停了下来，他看着里面的喜服，不由想，阿止穿上它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了半晌，他又低低笑了一声，她还像个孩子呢，穿上它会好看吗？
一定会好看的，他的阿止穿什么都好看。
想到这里，姜策便立刻走进了那家成衣店。
喜服是刚做好的，尺码看着似乎很合适。
他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痛快地买了下来。
买下以后，姜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他已经能想到薛止见了这身喜服后欢喜的样子了。
至于更好的喜服和婚礼，等他们将来回了京中在补上吧……
第949章 万重山 83
薛止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头和腹都还在隐隐作痛。
她靠在柜子上抿了抿唇，然后抬起手拔了身上的银针。
银针上带着黑色的血气，黑色的血液在银针尖儿上泛着光，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薛止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她抬起手按了按眉心，摸到手边的银针又为自己下了几针，几针落下以后，口中的腥甜味儿终于止住了。
没有毒发身亡也算她的福气。
薛止扶着手便的柜子缓缓起了身，她看着地上刚刚被她失去意识前摔碎的琉璃杯碎片，面无表情地跨过去了。
她得尽快回京中一趟了。
这里的事，就当做一场梦吧。
薛止动作极快地进去换了衣裳，她洗干净了手上和脸上的鲜血，原本是想收拾点东西回去的，可却忽然发现她着实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只得抿了抿唇，将银针包收好，找了点银钱准备走。
薛止动作很快很快，就像后面有鬼在追赶一般。
其实后面哪里有什么鬼，不过是她怕见到姜策罢了。
她找了纸笔，想给他写些什么，但提笔凝了半晌，最后只留下了寥寥几个字：
【银钱会在回京后如数还给殿下。】
写完以后，她便拿起东西抬脚走出了屋子。
“吱呀——”
她刚一出屋子，还未走出去几步，面前的大门便已经被打开了。
薛止僵直在原地不动了。
“阿止，我回来了。”男子含笑走了进来，似乎买了很多东西回来。
他漆黑的眸子弯着，纤薄的唇微微勾起，看着似乎心情极好。
薛止定定站在原地，已然没有动。
“怎么了？等急了？”姜策踏进门，缓步走上前低笑着道。
一阵微风吹过，院子里的绯色花瓣落了一地。
姜策见她不说话，便笑着走上前想牵她的手，“你知道我买了什么给你么，我买了喜……”
薛止蓦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腹部还在隐隐作痛，往后退这一步，使得她有些头昏脑涨，看不太清眼前事物，“殿下。”
平日里娇软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清冷起来，甚至……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疏离。
“……你想起来了。”姜策脸上的笑意一僵，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站在原地哑声问。
“不错。”薛止手指嵌在掌心中，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我得立刻回京，这段日子的事，还请殿下不必当真。”
“阿止！”姜策猛地抬眸，眼白中带着鲜红的血丝，他上前一步，“你听我说，我……”
饭团看书
“五殿下。”薛止打断他道，“我说了，这几日的事，希望殿下不必当真，黄粱一梦，终会醒，殿下还有婚约在身，切莫做了负心人才好。”
“我拿了些银钱，殿下点点，好等我回京后尽数奉还。”薛止抬起手，将钱袋举起来低声道。
“阿止，我……已经与她退婚了。姜策站在她面前，语气酸涩道，他想说很多很多，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薛止手心一片生痛，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闪了闪，“与我何干？”
第950章 万重山 84
姜策忽然顿住呼吸，重心有些不稳地往后倒退了两步，“这怎么能与你无关，我就是为你退的婚啊，阿止，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
他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几种情绪混合在一起，最后竟变成了委屈。
心口处的钝痛几乎让他疼得直不起腰来，但姜策知道，他不能低头，他不继续说下去，她就会立刻离开。
只要她一离开，一定就会和上次一上，跑到一个什么青山蓝山一个自己怎么都找不到的山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没有你了，阿止……”
薛止合了合眼，手心几乎要被她抓出血来。
姜策一直盯着她，他缓缓上前，伸出手慢慢抓住了她的衣袖，“阿止，你前几日不是说很喜欢这里么，你不是说很喜欢和我住在这里么，我们住在这里好不好，以后就都住在这里好不好？”
他血红的双眼盯着她，姿态摆的极低，还有几分狼狈。
薛止从未见过他这样。
安静了片刻后，她还是轻轻抽出了袖子，“五殿下说笑了，您是要成绩大业的人，岂能屈居在这样的小地方。”
“前几日我神志不清，竟不想殿下竟也与我一样神志不清了，实在罪过。”
姜策的手一点一点地松了下去，他脑中嗡嗡直响，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以呼吸。
他不是没有想过薛止可能有一天会想起来，但他从未想过，这一日竟来的这样快。
薛止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殿下保重。”
说罢，转身便走。
“阿止。”身后的男子低低喊了一声。
薛止没有回头。
姜策猛地转头看着她的背影道，“你就那么恨我么！？那前几日呢，前几日算什么？你明明放不下我的，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
“以前你那么喜欢我，现在为什么对我这么无情。”
“你不能……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离开我。”
前面的女子终于停下了步子，她没有回头，而是站在门前低着头低低笑了一声道，“是啊，我从前那般喜欢殿下，殿下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姜策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却被女子清冷的声音打断。
“五殿下可知我爹爹是怎么死的？”
姜策当然知道了，杜嫣然与他讲过。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子低低笑了一声，笑声很淡很淡，听着反倒像是在哭。
“爹爹是因为半夜去寻我，被薛家二房派去的人按着头生生溺死的。”薛止声音平平淡淡，淡的仿佛是在讲旁人的事。
姜策打了个哆嗦，他也常杀人，但却从来都是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从未做过将人按着头在水中溺死这种让人痛苦不堪的事。
原来，真相比他听说的还要残酷。
“爹爹死的那一夜，我又在哪里呢？”薛止眯了眯眼睛，似是在回忆，末了，她又笑，“对，我在长春楼，我因为殿下在宴上与其他女子相谈甚欢的事在长春楼买醉。”
“殿下的喜欢来的太晚了，若是来的早一点点，若是当初能对我笑一笑，也不止于此。”
第951章 万重山 85
“阿止，我……”
薛止缓缓转身，她面无表情地看他，“我怪的不是殿下，自始至终，我怪的都是我自己。”
她从前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姜策。
有什么好东西全都一股脑送去五皇子府，每日到处乱晃只为能遇到他。
可那个时候的他呢？
连一个笑都不屑于施舍给她。
否则她一个天后指婚的、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也不会只因他与别的女人说几句话、笑几下便伤心不已跑去买醉了。
“爹爹的死全因我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旁人，更怨不得殿下。”薛止依旧很平静，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隐隐作痛的腹部，一字一句道，“只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不能在似从前一般对殿下了，殿下明白吗？”
姜策红着眼睛看她，嚅嗫嘴唇道，“阿止，对不起。”
“对不起……”
薛止脸色白了白，她轻轻摇头道，“殿下珍重。”
院子里绯色的花瓣落了满地，姜策定定看着门口，直到肩上落满了花瓣后，才缓缓伸出手拂去了肩上的花瓣。
他转头看向院中石桌上那盘未下完的棋，眼泪滚过脸颊，那盘棋，他终是输了。
他连留下她的立场都没有。
……
出了门以后，薛止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受了，她以最快速度下了山，然后凭着记忆找到了山下唯一一家药店。
不幸的是，她没有找到对她有帮助的药物。
薛止咬着牙走出了药店，她必须尽快回京中。
“这个人，你们见过么？”
不远处，有几个身着黑衣的人拿着画像在问路上的人。
几个人动作粗莽，眉宇间带着戾气，但却穿着不凡，看着像是从外地来的。
若是平日，薛止应该会喜欢管这闲事，但今日她却实在没什么力气管了。
她如今自己都要小命不保了，真的管不了旁人了。
“真的没见过？这男的长的很出众，身上料子也不便宜，说话是京中口音，很可能身边还会有一个女的，女的也是京中来的，长的很漂亮……”
薛止抿了抿泛白的唇，捂着腹部走下了台阶。
就在她准备抬脚往海口去搭商船回京的时候，她看到了道路对面的中年男人。
薛止身子一僵，那不是……当前将毒酒递给那个张大人，让他递给姜策的人么？
“你在想想，真没见过？”
薛止猛地回头，看向了黑衣人图纸上的画像，她眉心蓦地一跳，然后快速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走了。
是寻仇的来了。
是来找姜策寻仇的。
姜策与她来桃花湾的时候似乎并未带几个下人，现在他又一个人在半山上……
敌众我寡。
薛止咬了咬唇，捂着肚子快步往山上去了。
罢了，就在管他这一次。
她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这就算不是姜策她也会管的。
医者父母心，她不能拿人的性命开玩笑。
只几句话，她只上去与他说几句话，让他当心些便好，绝不多说。
绝不。
……
薛止刚走，山下那群人便问到了姜策的踪影。
那卖葡萄的看着画像道，“咦……这人今日还在我这儿买过葡萄呢，说是妻子想吃，得快点买了上山呢……”
第952章 万重山 86
为首的黑衣人一惊，盯着他道，“可是京中口音？”
“是，正是京中口音。”那买葡萄地点了点头，“这地方葡萄少，便贵，买的人少，可那人却十分大方，所以我不会记错。”
黑衣人立刻回头看向身后已经变了脸色的中年男人。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立刻上山找！”
“是——”
这地方虽小，但人却不少，他们刚一下船便跟丢了人，没有办法，只得一个一个问。
还真给他们问到了。
好啊。
好在他住在山上。
这小小的桃花湾就那么一座土山，山上就那么寥寥几家人家，也省的他们在山下漫无目的地找了。
一行人匆匆上了山，他们身后那买葡萄的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群人不是来打劫的。
他们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可真是太可怕了。
一行人就这么匆匆上了山，另外一行人却依旧在山下乱走。
“阿贵大人，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在跟他们绕一绕，将他们甩掉以后在上山找主子。”
“是。”
……
一直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姜煜急的眼睛都红了，“被他们发现了。”
萧墨脸色也不太好，“他们在绕路。”
“他们想甩掉我们。”朱雀站在他们身侧冷着声道，“时间快到了，也不知小姐撑不撑得住……”
萧墨看着前面的人咬破了嘴唇，鲜红的血渗了出来，他看着前面那一队不断绕路的人，拿出一只小瓷瓶扔身后一个侍卫道，“你去跟着，其他人，不要继续跟了。”
“找到薛小姐了便立刻将药给她，让她服了。”
姜煜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前面这队人不想让他们跟着，只要他们在，这些人就永远不会去找姜策和薛止，还是假意跟丢了让他们快点去找人的好。
时间不等人，薛止恐怕等不得了。
果然，在他们停下以后，立刻有人看着后面对阿贵道：
“阿贵大人，那些人好像被我们甩掉了。”
阿贵回头仔仔细细看了一眼，确实看不到姜煜他们了。
他轻轻皱了皱眉，三皇子和萧国师真的是那么容易就被甩掉的人吗？
“在等等。”阿贵皱眉道，“在绕两圈。”
“是。”下人们无法，只得答应了。
这小小的地方，除了山上没去，下面都已经快被他们绕遍了……
继续绕了一会儿以后，阿贵见他们果然没有在跟上来，这才定了定神道，“上山。”
跟在他身后的下属们终于松了口气，往山上走了。
越往山上走，有几个下属脸色便越难看，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才有个人皱眉上前道，“阿贵大人，山上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阿贵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怎么了，哪里不对劲。”
“有股……血腥味儿。”那几个人都是姜策从当朝大将军手底下挖过来的人，对血液的极为敏感。
阿贵脸色一变，快速往上看了一眼，又看向了身边的人。
身边那人正是姜策这次出海带出来的人，也是要领着他们上山去找姜策的人。
那人脸色一白，瑟瑟发抖道，“前面……就是主子和薛小姐的住处了。”
第953章 万重山 87
阿贵脸色一变，下意识就抬脚往上面跑。
出事了。
一定是出事了。
主子那么多仇人，一定是他们半夜出来被人盯上了！
他们刚刚在下面和人绕了那么多圈，还是被他们抢了先！
“快走！”阿贵加快速度道。
跟在他身后的下属们已经纷纷出抽出了腰间的宝刀，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的姜煜的人一边隐藏着自己，一边沿路做下了记号，可他却忽然发现，前面的人跑起来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一边快速往地上丢着白色的珠子，一边尽力跟上了他们。
三皇子府谁都知道，薛小姐可是他们殿下的心头宝，是他们府半个主子，主子要是出事了……那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而且，今日这事还关乎薛小姐性命，自然马虎不得了。
……
薛止这时候身子十分孱弱，脸上血色已经几乎褪光，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一路上，她都是靠着银针刺激自己使自己清醒一些快步上山的，可却没想到到，竟还是被那些人快了一步。
那些人直接超了她，兴冲冲往山上去了。
薛止心急如焚，步子越来越快，可前面的人也越走越快，直到她看不到他们的背影。
她快步往山上跑，跑的上起步接下气，可越接近山腰他们的家，打斗声便越来越响，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也越来越浓。
薛止心脏怦怦直跳，姜策，姜策他怎么样了……
“哼，姜策，你也有今天——”
男人沉厚的声音伴随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听得薛止心一凉。
“当年那杯毒酒那个碍事的丫头替你喝了，今日那个碍事的丫头不在，这一箭，也就没人替你挡了吧。”
薛止瞳孔一缩，刚一跑上去便看到了在人群中打斗的姜策。
他身后，中年男人拉开了弓，一只长箭飞驰而过。
“殿下——”
“殿下——”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阿贵一行人看着那只飞向姜策背后的箭，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而角落里却有一道比那箭羽还快的影子，一下子闪到姜策身边。
“啪——”
血花飞溅。
薛止挡在姜策面前，替他结结实实挡下了那一箭。
“将他们拿下！”阿贵瞳孔聚缩，定定站在原地哑着声大喊道。
“阿止——”
薛止的血溅了姜策一脸，他红着眼看着慢慢下滑的她，一把将她抱住，“阿止，阿止你怎么样，不疼不疼……阿止不疼，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又是这个碍事的丫头。”角落里的中年男人变了脸，冷着声道。
“将他们全部拿下！”阿贵再次大喊道。
“哼，痴人说梦。”角落里年事已高的男人嗤笑一声，接过身旁下属递上来的箭，看了一眼被团团围在中央抱着女子失声痛哭的男人，架起弓箭似笑非笑道，“真想不到，本官这辈子竟还能见到殿下如此伤心欲绝，实乃本官之幸。”
“碍事的丫头已经帮你两次了，五殿下，这一箭，得您自己受了。”
第954章 万重山 88
阿贵他们已经到这里，哪里还能在让姜策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几个人快速加入战斗，一个飞速上前，一刀劈了飞向姜策他们那只箭，一个提箭上前准备擒住角落里那射箭之人。
姜策满手是血，他捧着薛止的脸，嗓音又急又哑，支离破碎道，“阿止，别睡，别睡阿止，别闭上眼睛！”
薛止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她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很小很小，断断续续道，“师傅，师傅，姜……姜煜，对不起……对不起。”
姜策一下子僵在原地。
“阿止！”
“放开阿止——”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两道急促的声音。
姜策抬起眼，眼前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泪，反正看东西模糊的很。
他呆滞地松开了手，任由姜煜将人抢了过去。
萧墨颤着手拿出了药罐子，将白色的止血药粉洒在了薛止受伤的地方，“没事的，阿止，没事的，师傅会治好你的，别怕。”
姜煜咬着唇抱着她，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师傅……”薛止靠在姜煜怀中，声音微弱道，“师傅。”
她轻轻呢喃着，像是已经没了意识。
“在，师傅在，别怕，别怕……”萧墨手抖得厉害，药粉撒的到处都是。
“师……师傅，姜煜……对不起，对不起……”她轻轻呢喃着，微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我下次，一定听你们……听你们的话。”
姜策呆滞地坐在一边看着她，他看着她胸前那只长箭，看着她慢慢被鲜血染红的胸口，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
“对不起……”薛止动了动身子，怕冷似的缩成一团道，“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阿止，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怪你，我和萧大人都不会怪你，你别说话了，让萧大人好好给你上药，乖……”姜煜沾着血迹的手覆在她额间，轻轻安抚道。
萧墨一边留着眼泪一边翻腾着药道，“没事的，没事的阿止，师傅会治好你的，没事的……”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薛止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薛止虚弱地笑了笑，她缓缓闭上眼睛，依旧在低低呢喃着什么，“爹爹，对不起……是女儿，不……”
“阿止，别说了，别说了。”姜煜抱着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道。
薛止抿了抿唇，她脸上毫无血色，“对不起……我，我知道我不该给他挡箭的，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中箭了。”
萧墨终于找到了药，他将药从一只小白瓶子中倒了出来，捧到薛止嘴边道，“阿止，快吃了。”
薛止听话地张口，将药含了进去。
药刚一为进去，她便一下子皱了脸，“苦……好苦。”
萧墨半跪在她面前低声道，“没事的，师傅等会儿下山给你买糖吃，吃了糖就不苦了。”
薛止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她脸色极差，半眯着眼睛笑了笑，“好。”
阿贵那群人已经和他们打的差不多了，在加上姜煜他们的人生怕伤了薛止，也帮了忙，所以这时候齐大人一行人几乎已经全被拿下了。
萧墨满脸泪痕，伸手摸了摸薛止的手腕，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子，见门大开着，也知道这应该就是他们的住处了，“快将人带进去。”
第955章 万重山 89
姜煜吸了吸鼻子，连忙将人抱了进去。
进去以后，萧墨比刚刚冷静多了。
他先找出银针为她止血，然后才走到屋子里的书桌旁提笔写下了一整张药方。
“去山下抓药。”他拿着药方走出门，将药方递给下人道。
姜策定定站在院子里，他满脸是血，眼眶通红，见萧墨出来，踉跄着上前道，“怎么样，她怎么样？”
阿贵在一旁一把扶住了他，“主子，当心。”
萧墨垂着眼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将手上的小笺递给他，道，“这是阿止给五殿下的。”
姜策接过那张小笺，脸色愈发难看了。
萧墨看了他一眼，直接转身进去了。
那一箭虽落在心口处，但却偏了一些，没有正中心口，他们来的及时，还有得救。
“朱雀。”萧墨回头道，“去弄点热水来替你家小姐擦擦身子。”
“是。”一直憋着不敢落泪的朱雀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薛止，转身出去了。
……
等待的过程极为漫长，沈墨替薛止拔了箭以后，她又昏睡了几日，昏睡那几日，曾几度高烧不退过，险些就要挺不过来了。
她醒不过来的那几日，姜策一直在外面守着，衣服也不换，饭也吃不进去，只知死死盯着那间屋子，活的像个傀儡似的，若不是有阿贵照顾，可能他都撑不到薛止醒过来那一天了。
薛止还是奇迹般地醒了。
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嗓子干的要被撕裂，“水……”
姜煜手撑在桌上睡觉，听到她的声音后猛地睁开了眼睛，“阿止，阿止你醒了！？”
他快速倒了杯水递了上去，然后扶着薛止给她喂了下去。
薛止将那杯水饮尽后，方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她下颚轻颤，“姜煜……我想回青山。”
姜煜一怔，“你现在的身体还需要在养养，不宜挪动。”
薛止合了合眼，声音小小的，“我不想住在这里了。”
刚刚走进门的萧墨一怔，垂了垂眼走进来道，“那就回青山。”
跟在她身后的朱雀立刻跑了过来，小姐！小姐没事吧，还有哪里难受吗，您可吓死奴婢了……”
薛止抬头对萧墨笑了笑，伸出手臂自然地抱住了朱雀，“朱雀，我们回青山吧。”
“……嗯。”
……
直到姜煜和萧墨带着她离开那天，薛止也没有见到姜策一面。
萧墨已经替她解决了薛家的事，也替她治好了杜嫣然，姜煜说会替她把钱还了。
既如此，京中便在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
萧墨将她送去青山后，又回了一趟京中辞官，然后彻底搬来青山与她一起住。
姜煜常写信来，薛止也常听到青山脚下的人说起京中的事。
他们说，三皇子与五皇子之争已经彻底结束，五皇子进宫向皇上求了他们青山做封地，不日便要来了……
朱雀站在薛止身边皱眉，“小姐……”
薛止端着茶杯饮下最后一口茶，“走吧，师傅该等急了。”
朱雀连忙起身跟了上去，背着药筐匆匆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