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枭臣TXT下载枭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枭臣全文阅读

作者:更俗     枭臣txt下载     枭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8章 梦圆江宁

    (这一章写完,枭臣就算是收尾了;接下来还会有一章尾声,会把后续的一些事情交待清楚。谢谢兄弟姐妹们,整整两年时间来的陪伴)

    林缚在第一骑师的护卫下,于八月上旬离开燕京……

    事实上,林缚从头到尾都没有进入这座堪称当世第一的雄城,即使在燕京的两个月时间,他都是住在燕郊庄园里署理公务。

    燕京城建得如此的雄伟坚固,但是谁能想到燕京城两次易手,竟然连一场jī烈的战事都没有发生——虽说林缚已经八次推辞“元氏禅让”,但到八月,新帝国定都江宁的事情就确定下来,林缚也没有心思要去燕京城里凭悼元越或燕胡的旧日风光。

    设燕蓟郡,燕京更名为燕平,为燕蓟郡治城,使左承幕出领燕蓟宣抚使;津海从燕蓟郡划出来,归枢密院直辖,使岳峙出知津海府事。

    崔权臣、崔赫父子易帜,使得高丽战事圆满的解决,海东行营军也就功德圆满,没有必要再在海东地区保留高达五万水步军兵力的必要。

    进入八月,海东行营军第一镇师改编为贺津混编镇师,受军部直辖,委任潘闻叔为制军,曹文龙为参谋军事,下辖水步军三旅,驻守贺津岛基地,以确保高丽今后一段时间的政局走向,能照着江宁的意图进行。

    第二镇师改编为济州都督府护卫军,编制缩为两旅六千人,改由葛长根为护卫军指挥使,职责限定在济州辖区、辖海内的防务。而海东商路在更大范围上的防务工作,则划归靖海水师负责。

    第三镇师划入凤离军序列。

    完成重任的马一功,卸去海东行营军指挥使的将职,八月上旬从海州登岸,在徐州等候林缚南下;同时到徐州等候林缚召见的还有太行山独立镇师制军魏中龙。

    八月二十六日,徐州已然入秋。

    不比谯国夫人刘妙贞赶着半道去迎夫君,马一功、魏中龙以及李卫等徐州将官,则耐心的在徐州城外翘首相盼,到午后前哨骑兵扬起的飞尘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内。

    马一功、魏中龙倒也是不急,他们二人相别有十余载未见,到徐州相聚后只恨日短,坐着叙旧倒不会嫌不耐烦。

    李卫身穿紫袍,他本身前些天就要前往太原出任晋中宣抚使,但林缚称帝时,他根本没有办法抽身去江宁道贺,便拖了几天等在徐州觐见林缚再动身北上。

    从徐泗战事起,十载辰光转眼即逝,李卫感慨万千的回想往事,不知不觉间护卫林缚南下的第一骑师主力已经到长亭外。

    林缚与刘妙贞并肩徐徐骑行,宋佳可不敢学林缚那般长时间的骑马,只能坐在车里,隔着车窗,与林缚、刘妙贞说话。宋浮受不住路途的颠簸之苦,在路上病倒了,此时独占一辆马车昏昏yù睡,这时候眼见到了徐州,才撑着下车来,与徐州诸人相见。

    看着李卫、马一功、魏中龙等人远远的迎过来,林缚勒住马,等着他们走到近前来,看着魏中龙:“中龙当年离开津海,我当时就感到可惜得紧;吴天战死津海,他死前给我留了一封信,倒是有半数笔墨是说你。你先随我回江宁,吴天的那封信我还留着,想着你来留存那封信更合适……”

    想起旧日袍泽早就hún丧津海,魏中龙心头哽咽,只是点头应是,没有更多的言语。

    林缚对马一功说道:“这接下来的大战,就剩下西征及伐蜀了,倒都不是什么难事。陈芝虎、曹义渠麾下都有勇将无数,但他们还能逆天下大势不成?除了清剿残敌之外,卫戍防务将成为诸军的重中之重。我有心撤军改设卫戍区,眼下先设燕蓟防区,想让你辛苦一下,去主持工作……”

    “主公差遣,一功愿肝脑涂地效命。”马一功说道。

    “你也很久未归江宁,先回江宁住一段时间再北上不迟,眼下由高宗庭替你在北上先撑着,”林缚笑了笑,又与李卫说道,“李公倒是要及早北上啊,我从燕南往南,沿着旧漕河南下,一路皆是荒凉,唯有进入徐州境内,情况才有改观,能看到密集的人烟,中原民生之恢复,全赖李公诸人啊……”

    除了李卫出任晋中宣抚使、左承幕出任燕蓟宣抚使外,宋时行在洛阳,也将兼领河南宣抚使,另外就是调陈华文出任山东宣抚使……

    自燕胡南侵以来,除此时还未收复的关中、川蜀两地外,就河南、晋中、燕蓟、山东四地受创最深——战前燕蓟加上京麓的人口差不多有一千三四百万,此时未必还能剩下五百万;晋中、山东的人口下降幅度都可能超过五成;河南最凄惨,千万之郡,此时也就河中府人口最为密集,加上大梁等地,总人口不会超过两百万。

    林缚与宋浮、马一功、李卫、魏中龙等人边走边议军政。

    中原初复,西征与伐蜀之功未竞,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谈也谈不完,议也议不尽……

    而在不远处,还有十数辆囚车给严密看押着。

    十数辆囚车里关着张协等一干战犯,待押到江宁审讯用刑。张协满头白发,眼神空洞的望着黑黢黢的四壁,虽有小窗,但他无心再去看窗外的风景,拖延着只求死,而林缚显然要用他给李卓等人正名,容不得他舒舒服服的死去……

    那赫玉容也坐在一辆囚车,不过她的境况要比张协好许多,甚至被允许带一名贴身女shì随行伺候;只是她的美貌能huò人心hún,由宋佳从身边调了数名戎装健fù看押她。

    在滦县受俘,玉容心里说来也是奇怪,没有特别强烈的寻死之心,也没有特别强烈的求生yù望。起初想过或许会受辱,但始终受到应有的礼遇,除了行动受约束外,其他倒没有什么不便。

    说起来,那赫玉容以往在辽阳,在燕京,差不多也都是这样的生活,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不方便,闲时写,甚至也能看到新学方面的书册,叫她很有兴趣。

    后来在得知阿济格只是给流放南洋,并没有给处死,玉容又有了强烈的求生yù望,心想有生之年,或许能跟弟弟见上一面,就越发盼望着给她将在江宁定居的生活。

    隔着车帘子,那赫玉容看着远处站在路边草陂子上与麾将臣说话的林缚,即使远远的看着,也能感受到他指点江山的气度,心里泛起莫名的情绪,又拿起榻旁几卷飘有油墨香的书卷,甚至一厢情愿的想:这些书或许是他让人送来;这人倒是奇怪,他要强占我的身子,便占去好了,难道还要强占我的心不成?

    林缚在徐州住了一夜,次日即从徐州改走水路,在靖江水师的护卫下,经汴水入洪泽浦南下,于八月三十日经金川港靠岸踏上江宁的土地。

    金川港即早年的河口镇,不过不再局限于西岸,港埠区几乎从江宁东北城脚根一直延伸到河东地区。

    金川铁桥也早于永兴七年底就建成。

    这座最终耗资高达四十六万银元的铁桥,横跨于金川河上。铁桥上人马川流不息,等两边的高桅帆船聚集到一定程度,金川铁桥就会开启,放高桅帆船通行。

    而原先的狱岛,也完全成为金川港的一部分,狱岛西南角主达十二丈高的灰白sè灯塔,与金川铁桥一起成为江宁东城标志xìng建筑。

    站在守卫森严的金川港码头上,视野开阔,林缚眺望四周,似乎自己这十余载的人生历程,都浓缩于这方寸之地里,托手让胡文穆、林庭立、林续文、林梦得、孙敬轩、秦承祖等一干人等莫要太多礼,坐车往东华门而去,走进由他开创的新帝国……

    入城后,林缚照例先去万寿宫拜见太后梁氏,然而梁氏闭门锁户,使苗硕及海陵王元鉴海守住门庭,不叫林缚闯进去。

    林缚站在万寿宫前,看着紧闭的门户,看着苗硕额头渗出汗水来,笑道:“秋凉风爽,苗公倒是满身大汗,不欢迎本院班师回朝吗?”

    林缚嘴角堆着笑意,苗硕、元鉴海却股颤如筛,担心下一刻左右甲卒的兵刃就会无情的将他们斫成肉糜。

    长淮军、长山军攻陷许昌后,给董原、元归政、元锦秋等人定了一个暗通胡虏、谋逆叛国的罪名,沈戎、元翰成等一干人牵涉进董原逆案之中,此时已给关入大牢,看来难逃一死,唯有张晏患了失心疯,逃过一劫,但也给软囚在宅中,难得自由。

    苗硕、元鉴海心里都清楚,林缚要行禅让之礼,以示他所创的新帝国非篡夺而来,故而暂时能忍着对他们二人不下毒手,但等林缚称帝后,等候他们的也许就是一杯毒酒或一条白绫。

    林缚也无意吓唬苗硕、元鉴海,梁氏不过是将死之人,她闹些脾气便由着她去闹,也不硬闯万寿后,转身率诸将臣往宫城外走去,远远看着元嫣走来。

    林缚站在那里,看着她虽无早年之天真烂漫,但容颜越发的丰艳,鸦sè秀发之下的眉眼之间犹是熟悉的神态,问道:“多时未见,你在宫里还安好?”

    “多谢国公爷关心,元嫣倒没有什么不便,”元嫣敛身施礼道“北伐伟业竞成,山河破碎不再,民生亦得休养,元嫣只是过来道贺一声……”

    林缚哈哈一笑,说道:“我回江宁,元氏诸人都绷紧着脸,好像我率军北伐、收复中原做了一桩错事,唯一有元嫣你过来跟我道贺一声,”敛起笑声,盯着元嫣白如羊脂玉的脸蛋,说道,“我想问你一桩事?”

    “什么事,国公爷请说。”元嫣问道。

    “嫁我可好?”林缚问道。

    “若是为安元氏之心,恕元嫣难以从命,庵堂了此一生也无怨悔……”元嫣低头说道。

    林缚笑了笑,伸手将元嫣nèn如柔荑的手牵来,说道:“我从燕京一路骑马南下,想得最多的便是当年在阳信城头醒来看到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直想着尽我一生所能,不使她受半点伤害。所以,我要娶你……”

    元嫣羞红了脸,不敢看林缚身边的诸将臣,倒也没有将手抽回来。

    胡文穆、宋浮、林庭立、林续文、林梦得、秦承祖、刘直、周普、赵虎等一干人,则四处张望,看看屋顶、看看蓝天,似乎完全未看见、未听见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卷十二终)G!。

尾章

    永兴八年九月,林缚坚辞永兴帝遗诏,拥闵王继位,改年号继贞;梁氏十一月底病逝,谥孝贞穆太皇太后。

    一个月后,即继贞二年元月一日,继贞帝颁诏让位,林缚正式登基称帝,定国号为“崇”,改年号为“启元”。

    顾君薰即皇后位,苏媚、刘妙贞、孙文婉、柳月儿、小蛮及元嫣封为六贵妃,左氏姐妹及入江绫织封为嫔妃。宋佳、顾盈袖、单柔三女,则与其他重臣大将的女眷一起,册封为国夫人或郡君,以此来掩人耳目……

    林缚同时颁诏封永兴帝遗子继贞帝及成王为永济公、永昌公,海陵王元鉴海改封为成国公,永昌侯元锦秋改封信昌伯,使其四人与其他元氏宗室子弟迁居浙西婺源。

    同时给秋野监逆案平反,给靖北侯苏护正名,并颁国魂诏,立国魂碑,追祭李卓、顾悟尘、陈西言、曾铭新等自庆裕年以来为国牺牲的将官吏卒。

    彻底革除政事堂及中枢六部,由枢密院及所辖十六部司执掌中枢政权,改都察院为监察院,将原刑部所辖的审刑司独立出来,提格为审刑院,与枢密院、监察院并列,原刑部其他司院并入枢密院警备部,改公府会议为枢府会议,置于枢密院、监察院、审刑院及军部之上。

    同年二月,叶济罗荣在关中即大燕帝位。

    曹义渠没有选择拥立元氏子弟为帝,与江宁对抗,而是迫不及待的在渝州登基,建立梁朝,自封梁帝,似乎是为了享受最后的美妙时光。

    五月,西征军指挥部会同宁则臣、敖沧海、陶春等部二十万兵马,分从南阳、洛阳及河津三地进击关中。

    虽说其时随叶济多镝西逃的北燕匠师,也仿效淮东伏火弩铸造铜炮,但以关中之财力及人力,在五月之前不过就铸了三十余门铜炮来应景。

    而与此同时,西征军除编有八百门轻重型火炮之外,装备到一线营卒的燧发火枪也多达六千余支,更在军中单独设立掷弹兵科,成建制的在野战及攻防战中使用伏火雷。

    历经浦城、潼关、武关数战,西征军在两个月之间,就歼敌四万余众,强行破开挺进关中的大门。陈芝虎、叶济罗荣虽说还掌握十数万兵马,但大势已失,不敢在渭河平原与西征军会战,只能弃关中经庆阳、固原西逃进入河西故郡,即西域。

    元归政、元锦生、高义等人,在敖沧海率部所部强攻武关时给击毙,董原依旧不见所踪,也未有消息说他投靠陈芝虎或曹义渠。

    到八月中旬,西征军即收复关中全境,杨一航出任关中宣抚使;林缚同时成立西北卫戍防区,将长淮军及太行山独立镇师皆编入西北防区,使敖沧海、邓愈分别出任正副都指挥使,负责继续追剿西逃残敌的重任。

    启元二年春,林缚使宁则臣在渭源率马步军及辎兵十万,与周同、粟品孝在荆州率水步军及辎兵八万,兵分两路攻入川蜀。其时曹义渠移都成都,渝州乃蜀梁大将魏世延守御。

    魏世延率部投降,率部随周同北进,于四月会同宁则臣所部围成都。曹义渠称帝不过一年,帝王幻梦即告破灭,他在成都城中命尽军卒将他百余嫔妃尽数处死后举火自尽,蜀梁至此灭亡——林缚战后设川蜀郡,使周同出任宣抚使,中原战火就此彻底告熄……

    陈芝虎与叶济罗荣率部逃出关中后,即分道扬镳。陈芝虎自封秦帝,控制河源以西的河西故郡,建立西秦国。叶济罗荣在启元三年奚胡叛变事件战死,叶济多镝继任汗位,率残部往西北疆逃窜,一直逃到北庭(今新疆北部地区)故郡立足。

    启元七年,陈芝虎西征敕勒国,屠城后召敕勒王女侍寝,在睡梦中被敕勒王女以银钗刺穿左眼而亡。

    陈芝虎身亡,西秦国大乱,之前给陈芝虎暴力压制的西北疆诸胡皆起兵造反;林缚则令敖沧海率十万马步军西征,启元九年六月攻陷西秦国都鄯善(今哈密),分设河西郡及西秦都督府。

    叶济多镝率燕胡残部踞北庭,在西北苦寒之地挣扎了数年,也没有办法驯服北疆诸胡。启元八年、九年,与敖沧海所率的西征军数战虽互有胜负,但数年积攒的元气也告耗尽。叶济多镝不得以于启元十年初弃北庭再次西逃,远避到伊犁河以西的地区苟且偷生,林缚则并设北庭都督府。

    国境线延伸到哈密以西的伊梨,整个依赖于陆路的后勤补给线已经绵延有四五千里。中枢及地方也无意再将国境西扩,林缚也便顺势停下往西北疆继续扩张的步伐,调整对西北疆的战略,改武装征服为移民归化。

    从启元元年到启元十年,对东北地区的归化工作一直都在有序的进行。

    除了设辽阳郡归中枢直辖外,在辽阳以北地区,林缚先后共从江淮浙赣等地抽调二十万青年、设立三个农垦兵团进入辽阳以北地区进行屯种。

    由于燕胡从燕京、辽阳等地西逃时,十分的仓促,有近三十万青年妇女给遗弃,其中近二十万妇女随农垦兵团北迁,与农垦兵结合组成新的家庭,扎根落户。

    从启元二年起,以辽南铁场建设为标志,辽阳以南、与辽口之间的千山东麓地区煤铁资源得到大规模的开发。到启元十年,辽南铁场的铁产量达到十万吨(两亿斤)、钢产生达到五千吨(一千万斤),围绕辽南铁场外围的采矿及冶炼工业迅速发展起来。

    整个辽东半岛两面临海,而经渤海、东海到江淮地区,航海受风暴的威胁,要远远少于夷州以南海域;甚至在夏季有些胆大的海商也需要停航避风——这使得辽东半岛的林木等矿产资源,源源的不断输入江淮。辽口及金州的铁山港,都很快成为继崇州、明州、津海、海州、登州、晋安、竹溪之后的大海港。

    而仅辽东地区,之前的辽东汉民加上之后给燕胡强迁过去的汉民,就有一百六七十万人——这诸多项使得辽阳在新帝国的地位,甚至要超过河南、燕蓟等受战事挫伤极重、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中原郡。

    而辽阳开发得越迅速、越彻底,燕胡在辽阳的残余势力生存空间则越少。

    虽说往西北疆的扩张在启元十年就告一个段落,但对南洋扩张涉及到巨大的商业利益,步伐则一直都没有停顿过。

    永兴元年江淮一斤棉纱价值约四百钱,已经比传统的土纱低了一截;到启元元年江淮棉纱价格下降一半左右,到启元十年,江淮棉纱再下降一半,一斤纱仅百钱——技术上的长足进步使得以棉纱、棉布为代表的淮东工业品足以横扫国内、海东及南洋诸国传统的土布、土纱市场,从中牟求厚利。

    而江宁也很清醒的认识到,只有不断扩外的国内外市场,使得工业品一直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才能一直强烈的刺激以江淮地区为主的工业区规模不断扩大、刺激新技术的不断成长。

    而在这些工业品的强烈冲击下,南洋诸国的传统手工业生产的空间就日益狭窄,反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每逢阻力,江宁则习惯用战舰跟大炮开路。

    启元十四年,林缚使其时任东南水师指挥使的杨释亲率东南水师半数兵力跟战舰南征芨多。在西南洋(印度洋)海域,已经全面换装开花弹的东南水师,以两艘护卫舰触礁沉没的代价,全歼芨多王朝水军。

    最终以割占面积为夷州两倍大小的佛僧罗岛及设港开埠为条件,接受芨多王朝的议和。其时,佛僧罗岛已经是江宁在海外设立的第十一个都督府及军事基地。

    而到启元二十年,海外都督府及水师军事基地则延伸到泰西帝国(阿拉伯)及苏比亚、阿克苏姆等国的东海岸,达到十六个之多。由于燕胡残部的西进,火炮、火枪及诸多新式造舰技术也开始在泰西、苏比亚、阿克苏姆等国流传,但依旧无法抹平与新国帝之间的差距。

    刘师度所担忧的人口、爆炸现象,率先在江淮地区爆发。

    启元二年伐蜀战役完结之后,包括辽阳郡在内,新帝国进行过一次彻底的人口普查,全国总人口为八千六百万人,淮河以南地区(除川蜀以外)的人口,高达五千八百万。

    到启元二十年,短短十八年间,淮河以南地区的人口暴增六成还多,达到九千三百万。

    虽说南方土地产粮的潜力,能够承受上亿甚至更多的人丁消耗,但是这些土地,用四五千万人就勉强耕种;江淮地区工矿及运输业一直在迅猛的发生,但到启元二十年,国内工矿及运输业容纳的劳动力也就一千万稍多一些而已——单纯从劳动力而言,虽说土地能够承载,还是在全国范围内产生了大量的剩余人口。

    西北疆是苦寒之地,愿意移民西北疆实边的人不多,需要中枢财政拿出大量的补贴才可行,而大量剩余人口则以海外十六个都督府为核心,往南洋地区进行迁移。

    将永兴年间也计算在内,到启元二十年近三十年间,济州、卢加、普丹、佛僧罗十六个都督府容纳的移民就超过当地土著,高达四百万人,而以十六个都督府向周围诸国迁移的海外移民差不多也有此数。

    比起向南洋地区的主动移民,截止到启元二十年,往西北疆及东北地区的实边移民,还不过一百二十万人,中枢还为此付出上千万银元的代价。

    佛僧罗从启元十四年才设立海外都督府,到启元二十年,移民佛僧罗的江淮民众就高达二十万人。殖商银庄、南洋船社与都督府以极廉价的价格向江淮移民出售肥沃的土地,六年时间在佛僧罗岛兼并或开垦棉花种植园总量高近千万亩,成为江淮棉纺工业最重要的原料产地之一。

    到启元二十年,黑水洋、南洋船社名下登记注册的五百吨级以上商船就高达五千艘。

    除靖海水师、东南水师之外,黑水洋、南洋船社装备三级主力战舰的护卫舰队与诸都督府护卫军,亦成为新帝国在海外最为重要的军事力量。

    比起黑水洋、南洋船社这种军政财商结合的特殊势力体不同,殖商银庄要稍稍单纯一些。

    早初殖商银庄用六百万亩赏功田所置换出来的两千万银元的资本金,到启元二十年激增了二十倍,达到四亿银元,这还没有将过去二十年向股东发放近两亿银元的钱息计算在内。

    淮东钱庄的实力跟规模比殖商银庄还要大一些,资产金达到六亿银元;此外济州银庄等数家规模稍小,后期才得到发展的银庄,资本金亦在千万银元到近亿银元不等,资本实力并不容小窥。

    早期的海外贸易主要是与当地人及势力进行交易,而传统的海外贸易物已经难以满足新帝国增涨的需求,到启元二十年,海外移民渐近成为贸易的主体。

    包括十一个海外都督府以及柔佛、婆罗、高丽、扶桑等国在内的海东、南洋,到处都是汉人投资开发的矿井跟种植园。

    到启元二十年,输入国内的婆罗火油每年就升至六十万吨,而输入其他地区的婆罗火油,每年也高达三十万吨,年贸易总额高达三千万银元。而控制婆罗国逾九成油井的婆罗火油商社,不仅具体经营者、管理者及核心技工都是汉人外,其股数除了皇室、殖商银庄、淮东钱庄、南洋船社等持有外,其余则主要由卢加都督府等地的移民群体持有。

    除了婆罗火油,而从海外输入江淮浙闽地区、作为纺织工业原料的棉花,截止到启元二十年,每年就增加到八百艘海船之多——这些棉花原料的供应商,差不多有七成皆是海外移民控制的种植园供应,早期流放海外的战俘以及当地土著及后期移民海外的江淮民众,则是这些种植园的主要劳动力。

    除了火油、棉花是主要输入货物外,每年还有差不多近三千艘海船,满载着硝石、婆罗山灰、硫磺、金银铜贵金属、蕉麻、蔗糖、名贵木材、药材等大宗货物,在崇州、江宁、明州、海州、津海、铁山、辽口等地靠港……

    而这些庞大的大宗货物输入,国内则以新布、成衣、染料、食盐、瓷器、钢铁、船舶、兵械以及传统的茶叶、丝绸等大宗货物进行贸易抹平。

    制造机械、蒸汽机及最新式的战船及火炮、火枪,则在严禁出海的名单之列,受到严格的监管——不过大量技术工人及学者的移民南洋,海外都督府辖境的新学、新产业及工业实力从启元十年之后,也开始有强劲的增涨。

    大宗海外贸易,除了涉及其中的诸多势力获利极厚外,也给中枢岁入带来雄厚的海关税收,启元二十年仅海关关银收入就高达两千六百万银元。

    算上对殖商银庄、淮东钱庄、南洋船社、黑水洋船社等商社团体的海外资产增值征税,启元二十年中枢岁入海外的收益就贡献了逾五千万银元,占到启元二十年整个中枢岁入的四分之一。

    启元二十年中枢岁入规模达到两亿银元,是永兴末年的十倍;除了海外贸易繁荣的同时,也依赖于国内统一市场的异样繁荣。

    从启元二年中原战事彻底结束开始,林缚在国内启动六年一期的大建设计划,以建设代替战事,拉动对新产业的需求,促进工矿及交通运输新技术的发展。

    永兴七年林景中主持修造金川大铁桥,耗资四十六万银元有余;随着技术的发展及钢铁、石浆等原料成本的下降,启元十五年之后出任河西总督的宁则臣,于启元二十年在河西郡临洮主持修建而成的黄河源大铁桥,加上钢梁、石浆等材料的高额运输费用在内,整个造价也仅用去六十万银元。

    永兴七年林景中修造金川大铁桥,需林缚咬牙支持;到启元二十年,地方修造铁桥的批复权已经下放到府一级,启元二十年近半数府县开始动工在辖区主要河流上修造铁桥,同时开工的铁桥数达到九百六十余座。

    这也就意味着到启元二十年,仅国内修造铁桥对钢铁的需求量就达到三四十万吨以上。除了修造铁桥,国内道路修造、运河及涵洞、大坝的修造、钢筋混凝土新建筑法的推广以及新式机械的大量使用,都刺激着国内钢铁需求量的增涨。

    到启元二十年,国内铁料及钢总产量突破四百万吨,是永兴末年全国铁料及钢产量(含北燕、川蜀等在内)的四十倍;另外国内煤产量更是高达两千万吨。

    虽说早期的蒸汽机效率低、耗煤量大,但高速发展的采煤业,对蒸汽机的需求也是极高。

    镗床早期用于枪炮等战械的制造,需求极端保密的技术,到启元二年之后镗床技术才由林缚特批,用于制造蒸汽机汽缸与活塞,较好的解决了蒸汽机早期铸造件的气密性问题。

    启元十四年,江宁高等机械学堂教师陈修因发明新的联动式蒸汽机而得以列入崇学馆学士。以陈修等人为首,数百名工程技师,以近二十年的时间,对蒸汽机进行持续的研究,使得蒸汽机技术得到持续改进。

    在更优质材料得以采用,蒸汽机效率大幅提高的同时,蒸汽机的形体也远不是最初那么庞大笨拙,而大受煤场的欢迎。

    采煤业拥有大量廉价的煤以及足够的利润,对生产率的追究也达到极致,到启元二十年,国内各大煤场及其他矿场所使用新式蒸汽机就高达三百余台。

    启元二十年,濮塘铁场筹资两百万银元,在铁场与煤场以及与濮塘江港之间铺设国内第一条长四十里的铁轨,将采用蒸汽机车,在煤铁矿与铁场及码头之间运输物料。

    虽说此时试验成功的蒸汽机车,最快速度不过每小时十六公里;第一条铁轨建成后,速度更会控制十公里每小时以下,远不及奔马的速度。

    但是,铁轨铺成之后,蒸汽机车的持续运行及高装载量所带来的高效率,则远非载重马车能比。

    濮塘铁场已成发展国内最大的铁场,年产铁料及钢七十万吨,总资产已达到四千万银元,铁场及下属煤铁矿井使用蒸汽机多达三十台,铸造矿井用钢轨亦有近二十年的历史。

    国内的钢铁需求量还想要有大幅的上扬,就必须要寻求新的刺激点;这也是濮塘铁场愿意投入巨资造第一条铁轨的原因。

    一旦蒸汽机车技术成熟,掌握钢轨铸造技术的濮塘铁场,自然也将从中受益匪浅。

    启元二十年,江宁第一艘百吨级蒸汽船下水在崇州与江宁之间航行已有半年时间,使得崇州到江宁的逆水航行时间,由之前的两到三天不等,缩减到二十四小时。

    在国内工矿及运输技术突飞猛进的背后,是新学的迅速发展。

    除了崇学馆外,到启元二十年,新帝国在江宁、江夏、崇州、明州、燕平、辽阳、维扬、济州、洛阳、渝州、长安等地,以发展、教授、研究新学、新技术为目的,设立医学、机械、天文等各专业及综合性高等学堂共有六十七所之多,其中近三分之一集中于江宁,每年能输出十数万高等新学人才。

    新学发展这些年,因在新学上有卓越成就而得赐崇学馆学士衔的宗师级新学学者,也由早年三十余人,增到启元二十年的二百九十七人。

    除高等学堂外,林缚直接以皇室名义拨资成立的各类研究室就有十几家,近年来皇室收入里每年差不多都有数百万到上千万银元不等的专款,都拨给这些研究室使用。

    对林缚来说,比较做皇帝来,也许更看重崇学馆大学士的名衔。

    启元三十年,从荆州到虞东的扬子江水道上航行的蒸汽船已多达两百余艘,而蒸汽与风帆混合海运船也建造了十数艘,最早用于近海运输。

    到此时,蒸汽机车的时速稳定到二十到二十五公里之间,高速机车的试验时速也达到四十公里——即使客运也开始具备比载客马车更明显的优势。

    从濮塘第一条线开始,国内十年建设于矿山与江河海港码头之间的货运铁轨,已经累计有八百余里。

    启元三十一年,枢密院拔资四千万银元,着手建设筹备有五年之久,始于明州港、经萧山跨越钱江、经杭州、湖州抵达江宁、全长逾八百里的第一条客货混运铁轨。

    开花弹的广泛使用,使得木质战船变得越发脆弱,而一艘与林政君主力战舰尺寸相当的铁甲战舰,将达到四千吨以上。更高更密集的帆桅系统,虽然能勉强提高航速,但也带来更大的倾覆风险。

    在明江铁路造毕成功运行的第三年,即启元三十六年,第一艘五千吨级铁甲蒸汽战舰,由军部拨资三百万银元,将订单交给崇州造船厂,而此时新帝国的火炮技术已经发展后装螺旋线膛发射圆锥爆炸弹的水平,最优质的步枪也发展八百米精准射击的水平。

    启元四十年,国内人口增涨两亿,海外移民总数也突破三千万之多,中枢岁入也增加到十亿银元,林缚则正式签署人口控制法案,以相对温和的手段推广避孕技术,鼓励少生优生,以求在未来百年时间里,将国内的人口控制在四亿左右。

    与此同时,林缚签字同意分段建造东始海州、经徐州、大梁、洛阳、长安、临洮一直到鄯善的华夏大铁路。

    此方案将耗数亿银元、耗时十到二十年的时间,但也将彻底打过中原腹地与西北疆地区的联络,有助于将帝国的疆域有效的控制到伊犁河谷地区。

    而其时国内的铁路线已经延伸有四千里。

    在签署批准华夏大铁路建造方案之后,林缚颁退位诏,在当了四十年皇帝之后,宣布退休,由时年已经五十二岁的长子林信继位,而林政君、林武、林睿诸子女,皆在成年分封到济州、卢加、普丹等海外都督府就藩……

    林信继位后,不改年号,仍延续“启元”纪年。林缚虽退位,但一直到启元四十四年,都以太上皇的身份辅政。启元四十四年,柳月儿、那赫玉容两女在同一年内相继辞世,林缚也感寿命无多,则彻底放手国政,携诸妃隐居济州长女林政君处……

    ******************

    PS:

    (写到这里,就更俗本人而言,已无余味了,故而兴尽收笔;倘若有书友兴致不减,有意写外传或补篇,请在一个月内在书评区帖出来,题材不限、书评亦可,由大家评选出三五篇好文,由我贴到正文里供大家一起赏读。枭臣已经繁体出版,我应该会有一套样书,我会将该套样书及官路的实体第一、第二册若干拿出来作为小小的感谢!)

新书试阅《官场之风流人生》001

    谁会静坐在车里等待参加自己的葬礼?

    沈淮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透过寺前街古榆树荫洒下的太阳光斑,在yīn影里斑驳有如琉璃,就像是死亡的沉眠,叫他看了心头空落落的。

    后面的塔陵园,有民国时建造的三座佛塔,紧挨着千年古庙天宁寺,五十年代就辟为人民公墓;市民们将亲属的骨灰盒就寄存在塔陵园来,以供凭吊。

    塔陵园大门外有一座小广场,沈淮将车停在小广场的边上,停在苍翠yù滴的树荫下,看着一辆解放牌卡车缓缓的驶过来,停在塔陵园的大门前……

    沈淮看到多年好友,也是他在市钢厂的同事赵东停稳车后,就从驾驶位抢先下车来,快步绕到车右侧,打开车门——母亲捧着铅灰sè的骨灰盒下车来,那心哀如死的枯寂脸容叫沈淮看了,痛直往心里钻……

    接着下车来的小妹,清丽的脸蛋上挂着泪水,眼睛哭得红肿,与堂弟一左一右搀扶着母亲;那些个随车来送葬的亲戚、邻居,拿着花圈从后车厢跳下来。

    花圈上的挽联给风吹扬起来,两行墨书,沈淮认得那是伤心过度、这时不得不躺在病chuáng上挂水的父亲所书:悲声难挽流云住,哭音相随野鹤飞……

    三天时间过去了,最初的震惊跟mí茫渐消,但看到家人如此的悲痛yù绝,沈淮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刺痛,心里有一股难抑的冲动,多么想打开车门冲出去,大声告诉伤心过度的母亲跟小弟、小妹:

    我就是死去的海文啊!我是妈妈你的儿子,是小弟、小妹你们大哥啊,只是我这时活在别人的躯体里。

    沈淮手死死抓紧方向盘,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也无痛觉:

    他本应该死去,母亲所捧的骨灰盒里,装着他已死躯体火化后的灰烬,然而他的意识与灵hún,却活在别人的躯体里,还要强按住jī动跟刺痛的心情,坐在车里旁观这一切……

    有三个随车送葬的,是他身前的同事及好友,他们没有进塔陵园,而是往这边走来,站在树荫下抽烟歇力,没有注意到停在路边的小车里还坐着人……

    “海文就这么死了,真是太可惜了。早知道这个结局,还不如当初硬着头跟老熊一起调去市里呢……”

    “老熊去市里,是想将海文一起调走。只是当时厂里跟小日本合作搞技改,连铸炉的技术有谁比海文更过硬?厂里那时就离不开海文……”

    “说到底也是海文心软,不忍心丢下手里的那摊事就走。他当时一门心思的硬着头皮走,谁能拦他?老熊再没有本事,调一两个人去市里的能耐还是有的。就算海文留下来,又能起什么作用?市钢厂该成烂摊子,还是烂摊子,有些事情,根本不是我们能改变的!顾同tiǎn着市里领导的尻眼上台,他跟老熊是死对头,鞭子再长,也打不到老熊,但对老熊留在厂里的人,就能好了?陈源有他老丈人罩着,周明跟赵东也不见得舒服。这两年,我算是看透了,其他都没有错,错就错在,老熊当初太重视海文了。顾同上台,还不把海文那几个往死里压?海文这回考上燕大的博士生,本来可以不用再看顾同的脸sè,没想到就这么摔死了,这老天贼他娘不公平啊……”

    听着往日的同事,就站在车旁为自己打抱不平,沈淮心里五味陈杂:孙海文的人生,才是他的人生;说起他的人生经历,谁又能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就是孙海文,八六年就从省立大学毕业后就按分配进了市钢厂,工作了七年。起初颇受前厂长熊文斌的重视,但在熊文斌调离市钢厂之后,他就给现在市钢厂的厂长顾同打入“冷宫”,一直都郁郁不得志。

    本以为考上燕大应用经济系的博士生,是跳出东华这个小圈子的机会,没想到三天前会发生意外事故,竟失足从车间二十来米高的塔楼上摔下来。

    当时陈铭德副市长一行人进市钢厂视察,孙海文几乎是擦着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沈淮的鼻子尖摔砸在地。

    沈淮左肩给擦挂了一下,左肩脱臼还是小事,当时受到的惊吓更大,当场就hún飞魄散,晕了过去;旁人只当他左肩脱臼痛晕过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他醒过来之时,他躺在地上,别人围着他喊:“沈秘书……”

    仿佛在那一刻,本该是孙海文的他,占据了别人的躯体,莫名其妙的成了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沈淮,而他的身体,就躺在不远处的血泊里,已经永远的闭上眼睛……

    沈淮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心绪混乱,他还无法平静的,用新的身份,去面对在车旁或蹲或站的昔时同事跟好友:

    “刺猬”杨海鹏,他标志xìng的寸头刚剃过,短得lù出发青的头皮来。

    杨海鹏为好友孙海文的人生经历打抱不平,痛斥现任的市钢厂厂长顾同只会tiǎn市里领导的尻眼,说话jī动,脸上的横肉都在颤。

    杨海鹏是个急脾气,前两年跟车间主任闹翻,就扔掉铁饭碗,在姚港路开了家建材店,倒也过得有滋有味。不过市钢厂里的兄弟有什么难处,他都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帮忙。

    杨海鹏蹲下来,掏出一包红塔山挨个分发;陈源虽然馋杨海鹏的好烟,犹豫了一会儿,指了指发涩的喉咙,没有接烟。

    其他人有工作、有自己的一摊事,只有陈源与赵东专门请了假,前前后后为丧事奔走,憔悴。

    陈源、杨海鹏为孙海文的遭遇扼腕不己,“秀才”周明点过烟,猛吸了一口,圈着嘴吐出环形的烟圈,慢悠悠的说道:

    “海文调去市里也不见得更好,老熊在市里不是也没有混开?当了一年副秘书长,说是要升官,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第二年就给踢到政研室去了。虽说级别还在那里,但既没权、又没势,窝在市里又有什么好受的?”

    “我听人说,当初将老熊从我们厂调走,就是要玩明升暗降这一招,就是要将老熊调去市里架空起来,好让顾同掌握市钢厂——海文跟老熊去市里,处境的确不会太好,但也不会摊上这次事故……”陈源的老丈人蔡志清是市科委副主任,常常知道些小道消息。

    “这个倒解释得通……”周明蹙着眉头说道。

    “解释通个屁,”杨海鹏插话来,反驳道,“市里把老熊调走,把顾同提上来,就是为了把市钢厂搞成这样?”

    “这个你就不懂了,”对杨海鹏的反驳,周明不急不躁的回应道,“老熊主持市钢厂,虽然把厂子搞得很红火,效益也好,但老熊手捂得太紧,连市委书记批条都没办法从厂里弄出一车钢材去——你们说说看,市钢厂效益再好,别人从里面捞不到半点好处,谁又高兴看到老熊继续霸着市钢厂的位子?顾同当厂长了,情形就不一样了,你们看看,这两年有多少人能从市钢厂捞到好处?你看着吧,市钢厂搞得再烂,顾同照样能升官发财……”

    “操、他娘的!”杨海鹏发恨的骂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骂顾同这类只会钻营的官员,还是骂他能看明白,却始终不能苟同的现实,愤恨的抽了一口烟,

    “这群混蛋,怎么操屁股蛋,都无所谓了,只是海文太可惜了。海文这回考上燕大的博士生,本是跳出这圈子的机会,没想就这么摔死了……”

    说到这里,杨海鹏情真意切,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

    周明、陈源也是惋惜跟心痛交加,彼此拍肩安慰。

    东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城区也有百十万人口。

    作为东华市的支柱企业,市钢厂在市里一直都占有很大的分量,从五十年代办厂以来,就为市及属县输出了十多名市县领导。

    杨海鹏他们嘴里的老熊,是指市钢厂前厂长、此时任市委政研室副主任的熊文斌。

    在熊文斌手里,市钢厂曾创出年利税过三亿的辉煌成就。

    熊文斌最初给调去市里,大家都以为他因经济工作有成绩而给上调,都以为他从此会平步青云,最终会走上市领导的岗位。

    谁能想到熊文斌的调离,只是有些人对市钢厂搞釜底抽薪的第一步?

    想起市里及市钢厂的复杂关系,沈淮坐在车里也忍不住哀声叹气。

    东华市在八十年初时,工业底子在全省还是处于前三的位置。

    改革开放有十多年的时间,东华市的经济排名非但没能上升,反而滑落到垫底的水平:

    民营经济上不来,国营及集体经济又大步下滑,市属三百余家国营企业,**成都在陷入严重亏损的局面,大多数企业目前只是靠银行贷款强撑着。

    虽说东华这种种现状,叫稍有些热血的人看了都会揪心、痛心,然而这些根本不是他们这些没有背景、又没有人脉的无名小卒能改变的……

    “你们叽叽歪歪的,站在这里扯什么蛋?”赵东半天没看到杨海鹏、陈源、周明他们进塔陵园,这时候又返回来找他们,看到他们站在树荫下抽烟,大步走过来。

    赵东接过来一根烟,低头看了旁边的桑塔那轿车一眼,恰巧跟坐车里的沈淮眼神撞上,彼此吓了一跳。

    “沈秘书在这里呢!”赵东认出车里坐着的人是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沈淮,大声打着招呼,扬了扬手里的烟,示意请他出来抽根烟。

    沈淮心情混乱,很是不知所措,看着赵东挥着手里的烟,半天没有回应,连车窗都没有打开,显得失hún落魄。

    赵东也就不以为意:谁三天前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擦着鼻子尖摔死在眼前,自己还给擦伤,失hún落魄几天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杨海鹏、陈源、周明三人也吓了一跳,他们本不认得市里的什么官员,但孙海文失足摔死时,随副市长陈铭德进厂视察的沈淮在下面给砸伤、吓晕过去,他们对这个市政府秘书就印象深刻。

    沈淮一时无法从容面对故人,慌乱的想发动车走,刚放下手刹,又拉起来,摇下车窗,对赵东说道:“东子……”

    见赵东一脸疑huò,沈淮才想起来,“东子”只是赵东在朋友圈里的称呼,他一个“外人”,一个跟市钢厂完全不搭界的“市政府办秘书”,他甚至都不能说跟赵东认识,这么称呼赵东的确太古怪了。

    沈淮艰涩的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赵科长,托你一件事……”

    “沈秘书,有什么事,你说就是。”赵东脸上疑huò不减。

    他虽然也叫“科长”,只不过是市钢厂总师办生产技术科的科长,不值得钱很,实在想不明白市政府办秘书沈淮能有什么事情请他帮忙的,他甚至都疑huò沈淮怎么会认识他?

    沈淮随副市长进市钢厂视察时,赵东一直都跟在人群的最后面,都没有lù脸的机会。

    沈淮将仪表盘上的皮夹拿下来,将里面的现钞都掏出来,递给赵东,说道:“市钢厂发生这样的意外,很叫人惋惜;孙海文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市钢厂这两年的效益很不好,大概不会有多少抚慰金,这钱请赵科长帮我转交给孙海文的父母……”

    赵东发愣的看着手里钱,陈源、杨海鹏、周明三人,也都有些发méng;就在他四人发méng之时,沈淮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刺痛跟jī动,开车离去。G!。

新书《官场之风流人生》第一章修改稿试阅

    谁会静坐在车里等待参加自己的葬礼?

    沈淮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透过寺前街古榆树荫洒下的太阳光斑,在yīn影里斑驳有如琉璃,就像是死亡的沉眠,叫他看了心头空落落的。

    后面的塔陵园,有民国时建造的三座佛塔,紧挨着千年古庙天宁寺,五十年代就辟为人民公墓;附近的市民们大多将亲属的骨灰盒就寄存在塔陵园里。

    塔陵园大门外有一座小广场,沈淮将车停在小广场的边上,停在苍翠yù滴的树荫下,看着一辆解放牌卡车缓缓的驶过来,停在塔陵园的大门前……

    沈淮看到多年好友,也是他在市钢厂的同事赵东停稳车后,就从驾驶位抢先下车来,快步绕到车右侧,打开车门——

    小妹捧着铅灰sè的骨灰盒下车来,清丽的脸蛋上还挂泪水,眼睛哭得红肿,叫坐在车里的沈淮看了泪水刷刷直落,滴在方向盘上……

    随行送葬的亲戚、同友拿着花圈从后车厢陆续下来,挽联写有小妹娟秀的隶书:“悲声难挽流云住、哭音相随野鹤飞:悼哥孙海文。”

    三天时间过去了,最初的震惊跟混乱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此时看到小妹如此悲痛yù绝,沈淮的心里更清晰的是一阵阵的刺痛,他是多么想打开车门冲出去,大声告诉伤心过度的小妹:

    小黎,我就是海文啊!我没有死啊,我还是你的哥哥啊……

    只可惜,他现在活在别人的躯体,小妹、亲戚以及昔日的同事,谁也不再认识他。

    沈淮手死死抓紧方向盘,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也无痛觉:

    他本应该死去,小妹所捧的骨灰盒里,装着他已死躯体火化后的灰烬,然而他的意识与灵hún,却活在别人的躯体里……

    有两个随车送葬的,是他身前的同事,他们没有进塔陵园,而是往这边走来,站在树荫下抽烟歇力,没有注意到停在路边的小车里还坐着人……

    “海文就这么死了,真是太可惜了。早知道这个结局,还不如当初硬着头跟老熊一起调去市里呢……”

    “老熊去市里,是想将海文一起调走。只是当时厂里跟小日本合作搞技改,要搞连铸炉,厂里离不开海文……”

    “说到底也是海文心软,他当时一门心思的跟着老熊去市里,靠tiǎn着市里领导尻眼上台的顾猴子,那时就能拦下他?你说说看,海文这些年屈不屈?他为什么活得这么屈,不就是家里没权没势吗?海文越是有才华,在顾猴子这种人手下,只会给打压得越厉害——说到底不就是怕海文最后骑到他头上去吗?海文这些年活得也真苦,这回考上燕大的博士生,本来可以不用再看顾猴子的脸sè,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老天贼他娘不公平啊……”

    “海文死了;小黎本来跟他相依为命,一下子变得孤苦零丁,其实心里最痛苦的是她啊,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听着往日的同事,就站在车旁为自己打抱不平,沈淮心里五味陈杂:孙海文的人生,才是他的人生;说起他的人生经历,谁又能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八六年从省立大学毕业,之后分配进了市钢厂,凭借扎实的学科底子,只用一年多时间,就mō透市钢厂所有环节上的生产技术,成为厂里绝对的技术中坚。

    即使没有背景,也颇受前市钢厂厂长熊文斌的重视,两年时间就担任车间主任,几乎在全市三百多家国营企业里创造了记录。

    然而在熊文斌调离市钢厂、特别是熊文斌在市里很快给调到闲职部门之后,他没有背景的缺陷,就彻底暴lù出来。

    而他过人的才华及技术底子,也使他受到加倍的排挤跟打压,这两年则给踢到锅炉房……

    回想自己过往的人生,沈淮坐在车里,心里也直泛苦水。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市钢厂,只是在东华这个地区,体制外的经济不发达,离开市钢厂,根本就没有他发挥一技之长的地方。

    再者,当时父亲已经去逝,而母亲又重病在身,小妹年纪还小,情势不容他离开东华,去别的地方发展——虽说在市钢厂活得憋屈,但收入相当还算稳定,还算能独力将家给撑起来。

    母亲一年前病重逝世,他便成功考上燕大经济系的博士生。本以为这回是带着小妹一起跳出东华这个小圈子的机会,没想到三天前会发生意外事故。

    当天是陈铭德副市长带队进市钢厂,视察近年来市钢厂最主要的技改成果,他给临时从锅炉房调出来充当技术讲解。

    就在他爬上热电高炉,给陈铭德副市长一行人讲解市钢厂这些年来技术改造情况时,手下锈蚀的栏杆突然折断,叫他从二十米的高处坠落……

    坠落的时间很短,他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在坠地前,砸到陈铭德副市长秘书的左肩,之后就意识全无。

    待他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围在他身边的医生,以及其他看上去认得、陌生感却无法排除的人,都关切的看着他:“沈秘书,沈秘书,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他搞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具体的经过还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真是好险啊,那个工人几乎是擦着陈市长的鼻子尖摔下来,沈秘书你也是命大啊:只是给擦到左肩,除了脱臼外,就是擦伤比较严重,需要住院观察……”

    “……市钢厂也真该好好整顿了,这年头摔死一两个工人也就罢了,要是陈市长视察企业、却给工人砸到的消息传出去,叫东华的官员还有脸出去。”

    仿佛在那一刻,本该是孙海文的他,莫名其妙的成了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沈淮……

    过了许久,他才大致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坠地时,他的意识已经脱离身体,本该彻底消散,与这个世界诀别;然而变故就发生他在坠地之前、砸中陈铭德副市长秘书左肩的瞬间。

    砸中左肩的冲击力倒不算什么,而是突然间遭遇事故受到的惊吓,叫陈铭德的秘书在那一瞬间hún飞魄散。

    如果意识是个有形的存在,在那一瞬间,陈铭德秘书的意识因强烈的惊吓而崩解,而他的意识则钻入陈铭德秘书的脑子里,得以幸存。

    更通俗的说,陈铭德秘书在那一刻实际上已经给吓死了,而他则寄生在陈铭德秘书沈淮的身体里……

    沈淮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在医院昏昏沉沉的渡过三天。今天医院里有一个年迈的病人逝世,其家人的哭声叫他惊醒起来,才陡然意识到,在他寄生别人身体、在震惊及混乱中适应新的身份之时,小妹一定在为他的“意外离世”悲痛yù绝,从此也将变成孤苦无依……

    沈淮惊醒过来,哪里管得上医生的劝阻?当即赶回市政府拿了一辆车,就往紧挨着市区东南郊的梅溪镇赶。

    沈淮就这样的,从中午开始,亲眼目睹着他的小妹在亲友的帮忙下为自己举行葬礼,将他的尸体给送往火葬场火化,又亲眼看着骨灰盒给送到天宁寺塔陵园来寄存……

    眼睁睁的看着小妹悲痛yù绝,沈淮又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小妹,以及他所熟悉的一个个亲朋好友,都视他为陌生人——

    若说一人一世界,从坠地相撞的一刻起,他就必须活在陈铭德秘书沈淮的世界,而不能再返回孙海文的世界里……G!。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61/ 第一时间欣赏枭臣最新章节! 作者:更俗所写的《枭臣》为转载作品,枭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枭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枭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枭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枭臣介绍:
退伍军人谭纵含冤而死,英魂不散,意外回到一个陌生的历史时空中去,成为东阳府林家刚考中举人、性格懦弱、有些给人看不起的旁支子弟林缚。
还没来得及去实现当一个整日无事生非、溜狗养鸟、调戏年轻妇女的举人老爷梦想,林缚就因迷恋祸国倾城的江宁名妓苏湄给卷入一场由当今名士、地方豪强、朝中权宦、割据枭雄、东海凶盗等诸多势力参与的争夺逐色的旋涡中去。
不甘心做太平犬,也不甘沦落为离乱人,且看两世为人的林缚如何从权力金字塔的最底层开始翻云覆雨,在“哪识罗裙里、销魂别有香”的香艳生涯中,完成从“治世之能臣”到“乱世之枭雄”的华丽转变。
枭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枭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枭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