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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10章 虎妞打虎?

    陈同知和刘参将相视了一眼,虽然知道虎妞就是在故意挑刺,但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且不说,他们没有能力跟虎妞叫板,刘公子此举确实是在自讨苦吃。

    你爹是广东总兵刘显没错,但亦不看看人家是什么来头。

    不说有着一位在京城做顺天府尹的哥哥,单是人家是分行天下的南洋巡按就不是简单的人物,何况背后还有着联合商团资源调配。

    当下的刘公子根本没有跟林大小祖叫板的资格,奈何他根本不自知,反而主动给人家一个用刑的机会,可谓是咎由自取。

    “你们敢?放开本公子!”

    刘公子被两个衙差从后面抓住,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当即便是要进行抵抗。

    只是话音刚落,他的脚窝处被衙差从后面用力一踢,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失去了两腿的支撑,便是“扑通”地跪在地上。

    却是还没有完,四根长棍将刘公子整个人架起并揪爬在地,两根组成叉形的长棍叉往他的脖子,另两个衙差抡起棍子。

    “你当真是要跟我刘家结怨吗?”

    刘公子看着马上便要遭到刑法,却是恶狠狠地对着堂上的虎妞威胁道。

    为了一介草民,却是要跟一位有着深厚背景的广东总兵交恶,这无疑是一笔很不划算的买卖。亦是如此,准备行刑的两名衙差忍不住停了下去,抬眼望向堂上的虎妞。

    堂上的百姓亦是如此,纷纷望向堂上端坐在虎妞,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抉择。

    虎妞虽然长高了不少,但却仍然还是那个性子,迎着刘公子严厉的目光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谁胆敢在雷州欺负人,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我便会惩办他!”

    却此一出,令到韦忠国的眼眶都泛起了泪花,这分别又是一位林雷公。

    “说得好!”

    堂下的百姓听到虎妞如此表态,却不论是否跟虎妞相熟,都是纷纷进行鼓掌。

    虎妞的人生准则从来没有畏惧豪强这一项,更不可能跟权贵子弟做交易的可能,便是望向刘公子大声下令道:“打!”

    这……

    刘公子从虎妞那双疾恶如仇的眼神中看明白了一切,深知他刘总兵公子的身份失去了保护作用,今日却难逃律法的制裁。

    啪!啪!啪!

    两名徒刑的衙差亦是血性汉子,加上对这个恶少段些时日在雷州城恶行的怨怒,便是高高地抡起棍子打在刘公子的屁股上。

    仅是几下,那个屁股便已经是皮开肉绽了。

    “不要!不要!”

    刘公子从小便是娇生惯养,何时受到这般对待,痛得他是呲牙咧嘴,在那里已然是要求饶了,只希望能少挨几个棍子。

    只是棍子并没有停歇,仍然是重重打在刘公子的屁股上,很快便将那个屁股打得是血肉模糊,而刘公子不断地喊疼,说着以后再也不敢之类的话。

    实际便是如此,若是没有在适当的时候吃一点教训,将来便会从小恶演变成大恶,最后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终于,三十杖棍完毕,而刘公子如同从鬼门关走了一回,只是眼神中仍然带着怨念,已然还是想要事后报复于虎妞。

    虎妞从来都不是怕事的人,且她自认为做得没事,便是下达指令道:“明日起,让他在县衙门口枷锁七日,并悉数赔偿杨秋花的损失方能离开!”

    “下官遵命!”韦忠国站起来,恭敬地施礼道。

    杨秋花听着还能有赔偿,当即亦是大喜过望,忙是对着虎妞进行了感谢。

    “天佑雷州啊!”

    “虎妞果然是好样的!”

    “现在虎妞归来,咱们雷州城定能恢复到昔日的气象!”

    ……

    堂下的百姓看着案子已经盖棺定义,这个恶少被进行了严惩,心里亦是很是高兴,却是纷纷对着虎妞竖起了大拇指。

    陈敏和慧娘等人站在堂下,早已经知悉虎妞是怎么样的人,对她严惩刘大公子一点都不意外。倒是听着旁边人的称颂,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替着虎妞感到高兴。

    陈同知和刘参将望着堂下的情况,心里亦是黯然一叹。

    不说虎妞现在已经是南洋巡按,亦不说她的背景多么深厚,在雷州她并不是什么过江龙,而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地头蛇,早已经得到了这里百姓的拥护。

    “虎妞,请替给老姬作主!”

    一个双眼失明的老太太突然走上堂来,朝着堂上的虎妞进行跪拜道。

    听着这么一个称呼,旁边的师爷当即诘难道:“你这瞎太婆怎么如此不懂事?这位是南洋巡按大人,替圣上分行天下的钦差,你怎么能直呼他的名讳!”

    “没事,我就是虎妞!”虎妞当即制止,又是望向堂中的瞎老太认真地询问道:“你有什么冤情呀?你直接跟我说,我会帮你作主的!”

    对于普通的老人家,她历来都很有同情心,更别说这么一个瞎老太了。却不论对方有什么冤情,她都会想尽办法帮着伸张。

    师爷有心想要讨好于虎妞,便又是提醒道:“钦差大人,按着官府的规章流程,她应该先找人写一份状纸,然后你再决定审与不审!”

    “到我这里告状,不需要写状纸,而且写状纸很费钱,直接跟我口述就行!”虎妞却是大人般地摆了摆手,又是认真地许诺道:“这位婆婆,你有什么冤情,直接跟我讲就行,我会帮你主持公道!”

    师爷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住了,本想要讨好这位林家大小姐,但不曾想自己有份参与的一个小财路,就这样暂时中断了。

    “虎妞,我也有冤情!”

    “大人,我也有冤情!”

    ……

    在堂下的百姓之中,有人听说不用写状纸,当即便有人踊跃地表态道。

    对于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的百姓而言,这写状纸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特别生活在这个贪官遍地的时代,面对着一些冤情,通常都是宁愿默默地忍受。

    现在听说不用写状纸便能够告状,当即便有百姓想要尝试一下,这亦算是贪小便宜百姓的一种写照。

    “你们稍安勿躁,一个个来!”

    虎妞看到堂下有人亦想要告状,便是认真地说道。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话,便是不再喧哗,而是安静地望向第一个站出来的瞎老太。

    瞎老太有一个妇人的掺扶下,来到堂中娓娓道来道:“老妪乃遂溪县莲花村钱人,上月遭到强盗洗劫,唯一的孙儿被强掳而去。请大人可怜我这孤苦无依的瞎老太,替我寻回我的孙子!”

    在这一个时代,强盗并不少见,而强盗携走一些男丁亦不算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很多山贼头领的义子都是这般得来的。

    只是听着瞎老太这个要求,众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要到强盗窝里要人,亦无怪乎雷州府衙为什么没有搭理这个瞎老太了。

    官府能管的都是普通的百姓,至于那些躲在山里的山贼,根本不在管辖的范围内,更别说是要从那里要回一个人了。

    还没等虎妞问话,陈同知开口询问道:“你儿子会不会死了?”

    “没有!”瞎老太轻轻地摇头,接着显得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听人说,他……他在螺岗岭那一带出现过!”

    话刚落,韦知县显得吃惊地说道:“你儿子是被螺岗岭的过山虎劫走的?”

    “正是!”瞎老太轻轻地点头道。

    韦知县听到这番话,当即朝着虎妞认真地拱手道:“大人,这过山虎极度凶残,且螺岗岭易守难攻,还请大人三思!”

    堂下的百姓听到了螺岗岭的过山虎,倒没有指责于韦知县,反而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虎妞蹙着眉头,显得疑惑地询问道:“韦知县,螺岗岭的贼头不是叫黑大王吗?好像还被灭了,这过山虎是怎么回事?”

    韦知县轻叹一声,当即说明情况道:“这过山虎是广西那边过来的苗人头目,带的人很是骁勇善战,已然是整个雷州最大的山贼团伙了!”

    “雷州府为什么不清剿他?”虎妞又是疑惑地询问道。

    “螺岗岭不再要道中,遂溪县的官兵在他手底下吃过亏,倒是想要出动雷州卫,但……”韦知县说到这里,却是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刘参将。

    虎妞顺着韦知县的目光,亦是落到了刘参将的身上。

    刘参将面对着虎妞询问的目光,显得理直气壮地道:“我此次过来便是要清剿过山虎的,不过事情过于复杂,所以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刘参将,你春节前便来这里谋划了,但却为何一直没有行动呢?”韦知县有着虎妞做靠山,亦是忍不住进行询问道。

    “他是看到雷州城的油水多,故意找借口懒在这里罢了,哪里是来剿灭过山虎的!”却是有人躲在人群揭露真相道。

    刘参将放眼望去,却见站在前面的一大帮人亦是怒视着他,已然并没有怎么畏惧他这位高高在上的参将,更别说揪出那个人了。

    虎妞望向刘参将询问道:“刘参将,你为何迟迟不对过山虎进行清剿呢?”

    刘参将面对着虎妞的询问,显得理直气壮地回答道:“现在浙江倭寇已经南下,按着督帅的意思,一切以为抗倭为重!”

    韦知县听到这么一个解释,便是微微地蹙起眉头,最终只能是长叹一口气。

    虽然刘参将确实是在怠工,一直拖延着清剿过山虎一事。只是他摆出的理由,而背后又有着两广总督张臬的意图,还真的不好进行指责了。

    虎妞听到这里,亦是终于明白过来了。

    螺岗岭那帮山贼并没有过于招人眼,加上那里易守难攻,上头想要集中力量对付倭寇,所以便任由着他们一步步做大。

    “大人,怕是这位老太太的孙子已经从贼,切莫为了一个贼子而大动干戈啊!”陈同知望了一眼瞎老头,朝着虎妞拱手道。

    瞎老头听到这话,当即进行反驳道:“我孙子现在只有六岁,在家一直很是听话,怎么可能从贼,还请大人为老妪找回孙子!”

    堂下的百姓看着这一幕,一时间便不知如此是好,便是纷纷望向了虎妞。

    虎妞轻叹一声,便是望着张同知道:“我哥曾经说过:稳定才能够发展!若是任由着山贼不除,任由着过山虎一步步坐大,那便会酿造大祸!”

    “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位正七品的南洋巡按,并没有调动兵权的权力!”刘参将看着虎妞如此不知进退,当即冷哼一声道。

    虎妞轻睥他一眼,却是将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给了瞎老头一个承诺。

    却不管如何,她已经是决定要除掉那帮山贼了。

    虽然虎妞不需要递交状子,且是真心实意地为着百姓主持公道,但雷州府经过林然的治理,虽然达不到夜不闭户的地步,但恶性案子确实少了不少。

    加上戴北河是一位正直的官员,雷州府的冤案并不多,顶多是一些存在一定纠纷的案子。

    仅是一日,虎妞处理完那些案子后,便是带着人马朝着遂溪县而去。她打算推动剿灭计划,想办法除掉那伙山贼,并帮着瞎老太将孙子要回来。

    广州城,抚院。

    刘显在得知儿子的悲惨遭遇后,便是怒气冲冲地找上了张臬。

    张臬坐在客厅中慢悠悠地喝茶,面对着找上门来的刘显,心里却是有几分的无奈,抬手起手淡淡地说道:“坐吧!”

    “部堂大人,你务必要给那个丫头一点颜色!若是任由她如此,咱们的威势必然大减,会让人以为我们怕了她!”刘显进行剖析道。

    “我知道!”张臬喝了一口茶水,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他现在出任两广总督,看着广东这一大块肥肉,看着联合商团日进斗金,若是没有半点觊觎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正是如此,他亦是在暗地里一步步地壮大自己的势力,哪怕不能将联合商财取而代之,那亦要从联合商团身上分得一杯羹。

    “那我们……”刘显听到这话,显得期许地望向张臬道。

    张臬将茶盏放下,却是很平淡地说道:“此事暂时放下,先看一看京城的形势吧!”

    虽然他在地方为官,但却归为京官的范畴,特别今年是京察之年,京城那边一旦出了差池,他便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现在京察即将拉开大序幕,虽然听说林然那边要遭到清算,但现在还没有尘埃落定。他打算等到事情有了结果,再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林然在朝廷失了势,那一些官员必然会改弦易张,那他做起事情无疑便是事半功倍。而若对方还是顺天府尹,他做事则要收敛一些,甚至不能碰虎妞一根汗毛。

    事情的最终取向,已然是取决于朝局的变化。

第1311章 京城风云

    傍晚时分,一团乌云从东边滚滚而起。乌云朝着北京城席卷而来,眨眼间便将整个北京城笼罩在其中,昭示着夜晚的来临。

    随着京察日临近,官员间的走动显得更加频繁。在明里暗里的争斗显得更加的激烈,很多人已经打算做出最后的一搏,甚至是要改变自己的派系。

    正是在这个时候,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有中伤他人的话语,有替人摇旗助威的话语,亦有搬弄是非的话语,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令到整个朝局如同一潭浑水般。

    哪怕都知道徐阶和郭朴一起联手对付吴山,但到了好事者嘴里。今天是徐阶跟郭朴已经反目,明天则是吴山投靠了徐阶,后天又就成了郭朴和吴山情比金坚。

    亦是如此,京城的官场反而变得混乱不堪,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

    不管京城的局势如何的混乱,只要到了夜晚时分,最亮的地方始终都是城东那一片青楼和教坊司。一大帮身份尊贵的达官贵人聚拢到那里,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潇湘楼,门前的大红灯笼早已经高高挂起。

    很多轿子及马车纷纷停在门前,身穿丝绸的富商或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走进大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热情地恭候,里面很快便传来青楼女子的笑骂之声。

    虽然二月还没有过去,但这里却是热情如夏季,香粉、酒精、杯盏的碰撞和男女的笑骂不断地交织在一起。

    在一楼里间的大厅中,一个斗鸡眼的公子哥喝得是面红耳赤,却是突然愤愤地大声指责道:“郭家真不是东西!”

    此言一出,当即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特别就在刚才,很多人都知道这位斗鸡眼的公子哥是郭尚书的堂侄,而他口中的郭府很可能指的正是郭尚书之家。

    面对着事关当朝吏部尚书的事情,却不免会多关心一点。

    作东的公子哥亲自给那个斗鸡眼的公子倒酒,显得困惑地询问道:“为何?郭家不是已经说了吗?郭家并没有丧事,是你到京城谎报丧!”

    郭云涛那只斗鸡眼望向自称姓花的公子哥,一脸愤慨地反问道:“胡扯!花兄,若……本少爷不是报丧的话,我跑到京城做甚?吃饱撑着不成?”

    “郭兄莫怪,是本公子失言,自罚一杯!”花公子笑着道歉,并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用袖子擦着嘴又是疑惑地追问道:“郭兄,郭家老太爷当真过世了?你可是亲眼所见?”

    旁边几桌都是一些好事之徒,看着这里有着一个新鲜大八卦,亦是朝着这边纷纷耸起了耳朵,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郭云涛很满意这位花公子恭维的态度,便是仰起下巴满脸得意地说道:“虽没有亲眼所见,但郭老太爷去世之事,却是千真万确!”

    “郭兄,虽然我等都相信你,但为何郭府要澄清此事,还将郭兄打出了郭府呢?”花公子蹙着眉头,满脸不解地询问道。

    别说花公子的两个同伴,整个大厅的其他人都被这个问题给吸引了,便是纷纷地望向了郭云涛,亦是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坐在郭云涛旁边的青楼女子长得有几分姿色,跟着花公子交流了一下眼色,又是热情地端起酒杯给郭公子喂了一口酒。

    郭云涛将酒水咽进肚子里,只感到浑身火热,想着先前在郭府的遭遇,便是愤慨地当众指责道:“他……他就是想着保住吏部尚书的位置,想着能够继续好好地主持京察,所以才故意隐瞒着不报丧!”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旁边几桌都是坐着士子和富商,在听到这番论调后,眼睛在震惊之余亦是闪过了一抹兴奋,这无疑是一个极有冲击力的八卦消息。

    当朝吏部尚书为了权势,竟然连老父过世的消息都瞒着,这足以震动整个京城的官场了。

    郭云涛将胸中的愤慨发泄出来后,顿时酒便醒不了不少。他亦是不傻,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郭府恐怕要找他的麻烦。

    “郭兄,你果真性情中人,我花某没交错你这个朋友!”花公子一顶高帽送了过去,又是对着那名青楼女子道:“纤云姑娘,你带郭兄去醒醒茶吧!”

    “郭公子,请随奴家上楼!”纤云露出娇羞的模样,含情脉脉地睥了一眼郭云涛道。

    郭云涛自然懂得这些暗语,看着面前这位秀色可餐的美人儿,当即便没有了其他人念头,跟着花公子告辞便随着纤云姑娘上了楼,已然是要去风流快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事情。

    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演变成一场龙卷风。当下郭云涛带来的消息无亚下一枚重磅炸弹,特别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这个京城当即演变成了一场大地震。

    隔日,整个京城都流传着一个重磅的消息。

    吏部尚书郭朴之父于本月初一亡故,第一报派遣了老家的刘副管家前来京城报丧,第二报则是派遣了本家堂侄前来报丧。

    但奈何,郭朴将刘副管家偷偷打发回老家,面对前来第二位报丧的堂侄,却是以其谎报为由,将其堂侄郭云涛打出了郭府。

    郭朴为了能够持续主持京察,不影响他发展自身的势力,却是秘不发丧,并谎称这乃是子虚乌有之事,可谓是丧心病狂之举。

    若是郭朴没有隐瞒其父病逝之事,老老实实地按着朝廷的规则辞官回家守孝,那现在主持京察的人便不再是郭朴。

    “郭朴如此行径,枉为读书人!”

    “郭朴贪权而无孝心,当逐出朝堂!”

    “如此不忠不孝,人神共愤,当除之!”

    ……

    一时之间,国子监和京城的士子纷纷走上大街,走到了东江米巷排着官轿子,已然是要声讨郭朴这种不忠不孝的行径。

    原本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吏部尚书却是成为了过街老鼠般,成为了京城士子所声讨的对象,更是有人说书抹黑郭朴。

    只是这一切,却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二月二十八京察之日终于来临。

第1312章 京察日

    二月二十八,京察日。

    按着大明的规制,所有在京应考的官员在京察日都要前往吏部叙职。他们轮流到吏部堂中对上官进行简述,接着听候吏部给出自己的京察结果,然后则是施礼离开。

    正是在今日,郭朴将会手握京城五品及五品以下官员的生杀大权,掌握着京城诸多官员的命运,给予他们不同的评级。

    郭朴跟往常一般,早早就起床洗涮,在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餐后,便是穿上一套一品的官服,乘坐轿子前往吏部衙门。

    虽然他已经身居高位,哪怕皇上不上早朝,他仍然是坚持天天早起,总是按时前往吏部衙门。今日这个如此重要的日子,自然亦不例外。

    “起轿!”

    管家看着郭朴钻进轿子坐好后,便是对着四名轿夫大声地道。

    郭朴坐在轿子里面,很快便感到自己被抬起,正是徐徐地离开家门。他端坐在轿中闭目养神,同时脑子开始思索着一些事情。

    今日他会对吴山一系的官员进行打压,至于后面如何对待这些人,则是由着徐阶进行处置了。只要吴山肯去职,他便不会做得太过份。

    不过他了解吴山这个人,吴山对人与事都很理想化,且是一个没有太大野心的人,相信吴山肯定会选择进行妥协。

    此刻,他不得不开始考虑吴山去职之后,他如何跟徐阶相处了。

    不论是他,还是徐阶,恐怕都会要相互提防了。就像他不会永远甘于目前的模式般,徐阶恐怕亦不希望他这位吏部尚书不断做大。

    他始终都明白,徐阶是最大的拦路石。先前人之所以选择跟徐阶联手对付吴山,一是要除掉其他的威胁者,二是要慢慢地壮大自己。

    经过去年的外察和今年的京察,他已然有了班底,甚至有了角逐首辅之位的可能性。

    当然,他亦不会操之过急。

    他会跟昔日徐阶对付严嵩那般,先是让徐阶慢慢地放弃警戒,接着在暗地里寻找徐阶的痛点,最后是给徐阶致命的一击。

    官场便是如此,不是你谋算别人,便是别人在谋算于你。

    只要解决掉徐阶,袁炜根本不足为惧,首辅的位置必定属于他。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便能够一展所长,改变这个朝堂的弊病,成为一位青史留名的人物。至于林然那种人物,不过是如同掐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轿子到了西安街,跟着大明雍坊的官轿子汇集到一起,前面当即变得拥挤起来。

    郭朴正在暗地里谋算着,嘴角微微地翘起,对目前的局面很是满意。正是这时,他发现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传来阵阵的喧闹声,

    他知道这条街道经常发生状况,便是对着轿子外的管家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老爷,前面有一大帮士子拦路!”管家惦起脚尖朝着前面张望了一眼,当即对着轿中的郭朴恭敬地回答道。

    郭朴的眼睛仍然紧闭着,对于士子拦路的事情早已经是见怪不怪,显得有几分恼怒地道:“他们这次所为何事?”

    “小的不知,不过好像是……关乎老爷你!”管家只是听到前面的支言片语,显得有些犹豫地回答道。

    郭朴听到这话,眉头不由微微地蹙起,心知定然是没有什么好事了。

    正是这时,几个士子的声音由远而近,一个士子走到这里并不认识郭朴的官轿子,亦是给他们递了一份言词激烈的诉状。

    管家接过诉状,仅是瞧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

    “给我吧!”

    郭朴仿佛能够透视外面的情况一般,淡淡地说道。

    管家当即恭敬地应了一声,显得忐忑地将那份诉状递给轿子里面的郭朴。

    郭朴从管家的手里接过那份状纸后,看着又是声讨他秘不报丧一事,脸上顿时变得铁青,当即便将纸张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

    他自然不可能做出这般不忠不孝之举,那个刘管家到京城是送东西过来,至于郭云涛的报丧根本就是那个蠢蛋被人戏弄了。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事情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竟然是拿他父亲来造谣,简直就该碎尸万断。

    不过他亦是明白,历来主持京察便是如此。

    他执掌百官的生杀大权,虽然能够给一帮人富贵荣华,但亦要处置一帮人,自然算是得罪人的活。何况,这里还存在各种的党派之争。

    面对着这些不怀好意的攻击,他虽然感到愤怒,但亦是无愧于心。本是子虚乌有之事,哪怕闹得更厉害,假的事情亦不可能变成真事。

    至于谁在背后主导这一切,虽然严党的余党的嫌疑最大,但他却更倾向于那个小子。亦只有那个小子,才会使这样幼稚的手段。

    前面闹事的士子很快被驱赶离开,轿子便是朝着前面而去,很快便拐到了东江米巷,直接到了吏部衙门的大院中。

    由于今天是京察日,很多官员已经到了门口等候。

    京察的主持者是吏部尚书郭朴,但左都御史张永明、吏部左侍郎董份、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徐仲卿、吏科都给事中陈留清和河南道掌道汤兴德亦是参与其中。

    只是嘉靖朝的权力是寡头模式,往往是上面的官员掌握着绝对的主导权,下面的人员往往只能是做一些跑腿之类的工作。

    像昔日严嵩当政时期,不论是当朝的次辅徐阶,还是吏部尚书吴鹏,实质主要还是跑腿的属官,根本无力跟严嵩相抗衡。

    “见过天官大人!”

    左都御史张永明等人一并来到院中,对着从轿子下来的郭朴施礼道。

    “诸位,咱们开始吧!”

    郭朴轻轻地点头,便是朝着里面的圣人庙走进去。

    礼仪,一直都是这个王朝的根本。

    郭朴领着众官员一起焚香拜祭了孔圣人,跟着乡试般在孔圣人像前立了誓言,随后到堂中端坐,开始将京官进行问讯。

    时隔七年的京察终于是拉开大幕,郭朴亦是打算借着主持京察的机会,为着他将来晋阶首辅积攒下一笔雄厚的资本。

    一阵晨风从吏部衙门的大院吹过,将院中的几片落叶卷起,其中一片叶子打了一个旋,刚好撞在一名上堂叙职官员的脸上。

第1313章 考语

    京察跟乡试的封院颇为相似,诺大的吏部衙门除了郭朴这七位负责京察的官员外,只有北镇抚司的一批锦衣卫驻扎在这里。

    这里已经不再是吏部的办事衙门,而是一个仅主持京察的场所。

    前门和后门都由着锦衣卫把守,连围墙边上都站着成排的锦衣卫,若非是被特许之人,根本没有人能够进到这里。

    郭朴等七人虽然在今日手握着官员的生杀大权,但打从进到吏部衙门开始,直到主持京察结束,他们都不能离开吏部衙门,甚至一直都要在锦衣卫的监督之下。

    他们从进门的那一刻,几乎算是断了跟外界的联系,今日的工作便是给京城官员考语。随着七人按着序次坐在大堂及两侧,京察便是正式开始了。

    京察从六部衙门开始,而兵部又被放到了第一位,很快便轮到了兵部主事宁江。

    宁江是嘉靖三十七年的进士,以见习主事分配到兵部,至于已经任职四年。在此期间虽然没有显著的功绩,但对业务很是老练,无疑算是一位很称职的兵部主事。

    “见过郭尚书及诸位大人!”

    宁江的身材不显高大,但身子却结实,特别那双眼睛充满着坚毅,步伐坚定地来到堂中,对着上首及两侧的官员进行施礼道。

    吏科都给事中陈留清看着宁江的相貌不错,当下能够表现出一副荣辱不惊的状态,显得很欣赏地捋了捋胡须并轻轻点头了点头。

    坐在堂上的郭朴头都没有抬起,正在认真地翻阅着宁江的相关资料,显是很平淡地按例询问道:“嘉靖三十九年五月,可是因为天津卫千户李之清索要一百套兵甲,你出手打伤于他?”

    “那是因为他挑衅在先,且他并无兵部行文,此举跟强抢无异!”宁江很快便想起昔日的这件往事,当即进行解释道。

    吏部尚书郭朴终于抬起头望向堂中坐着对答如流的宁江,显得不怒自威地询问道:“本官只问你此事是否属实??”

    “属实!”宁江的眉头微微蹙起,但还是老实地点头道。

    天津卫千户李之清根本就是没有按着流程要强抢兵部的器械,他当时通过先发制人地动手打了李之清,从而遏制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虽然事出有因,但他打人亦是属实,故而只能是选择点头。

    吏科都给事中陈留清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扭头望向了堂中端坐着的郭朴。

    郭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道:“那便跟着昨日我们商议的一致吧!”说着,亦不理会其他人有没有反对,直接对着宁江宣布道:“宁主事,你任职期间业务还算不错,然亦有不当之处,更不应该用武力解决问题,故而我等批曰:勤以补拙,浮躁浅露!”

    虽然京察的评语亦是分为上、中、下等,但下等通常不会直接言明,故而有:老疾者、贪酷者、罢软者、不谨者、浮躁者、才力不及者等。其中老疾者退休,贪酷者、罢软者、不谨者免职,浮躁者、才力不及者降一级外调。

    按着大明的相关规定,浮躁者是要降一级进行外放了。

    外放,对于京官历来都是避之不及。哪怕朝廷给予官升三级的优待,但京官宁愿降级留在京城,亦不会愿意前往地方任职。

    当下宁江是正六品的兵部主事,如果是正常外放的话,则能够在地方直接出任从四品的知府,执掌一府的民政大权。

    只是现实很是残酷,宁江在京察中得到了“浮躁”的差评,却是要外放地方,成为从六品的知县或者是正七品的推官。

    相比之下,这无疑是从天堂摔了下来,而仕途恐怕就此终结。

    宁江在进吏部衙门的门口之前,对这个结果便已经有了预判。毕竟事情已经很是明显,郭朴联合徐阶一起对付他这一边,自然不可能给他这个吴山的弟子好的考语。

    只是听到这么一个结果,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失望。他自认比其他同僚都要好,更是胜任这个职位,但偏偏给郭朴在鸡蛋里挑了骨头。

    宁江胸口涌起一团怒火,但仍然保持着镇定,规规矩矩地朝着堂上的郭朴及诸位官员施了一礼,便是转身大步离开了吏部衙门。

    吏科都给事中陈留清看着宁江平静地反应,且对他的观感很好,却是忍不住进行推崇道:“郭尚书,我观此子有将才,日后定能堪大用!”

    张永明看着郭朴板着脸,心知郭朴对这句话感到了不满,当即便是扭头对着陈留清进行训导道:“陈大人,咱们是在考核官员,而不是在为着以后选将帅!”

    陈留清面对着这位顶头上司,心里当即感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亦是主动退让地拱手道:“请总宪大人恕罪,是下官失言了!”

    虽然他觉得宁江是一个人才,且有着很高的军事天赋,遇事亦是能够沉着冷静。只是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比较赏识的人,从而跟着堂堂的左都御史相抗衡。

    “张总宪,此言差矣!我们不仅是考核官员,亦是在为国抡才。如果当真是有栋梁之材,理当进行提拔,而非选择打压!”吏部左侍郎董份似乎不嫌事大,却是突然开口道。

    董份,江浙人士,嘉靖二十年的庶吉士,历官翰林编修,右春坊右中允,国子监司业,因青词出众迁为翰林学士,加授太常少卿,赐一品服。

    跟着青词四相比较,他的圣恩同样不少。他出任礼部右侍郎之时,便被赐予飞鱼服,领从二品俸。转任吏部左侍郎掌詹事府事,因修《奉天大志》任副总裁,去年得赐蟒服。

    (先前搞错了,李春芳是吏部右侍郎,而吏部左侍郎是董份)

    董份五十岁出头,眉目清秀,皮肤白净,一个标准的江南人。

    他身上的蟒袍很是扎眼,亦是一个能到皇上面前说话的人。不说是左都御史张永明,哪怕是吏部尚书郭朴,那亦要给他几分薄面。

第1314章 世事无常

    张永明虽然是左都御史,但董份是身穿蟒服的吏部左侍郎,更是深得皇上的恩宠,自然没有跟董份的资格。更何况,他跟董份都是浙江乌程县人,二人私底下的关系不错。

    郭朴淡淡地说道:“古语有云:玉不琢不成器!如果宁江当真有才,这到地方磨炼一番,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杨尚书见长于兵事,亦是是从地方历练方成我大明的中流砥柱!”

    河南道掌道汤兴德的眼神中带着不屑,倒不是质疑杨博的重要性,而是觉得郭朴这番话简单就是放屁。若是被贬地方是历练,那你的党羽怎么都得到好评,没见谁进行历练了。

    一念至此,他虽然不敢出声相争,但希冀地望向了吏部左侍郎董份。

    董份面对着上司郭朴,嘴角不由得微微地翘起,却是朝着郭朴拱手道:“郭尚书所言极是,是下官思虑不周,还请海涵!”

    河南道掌道汤兴德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自严嵩之后,大明这个官场越来越浑浊,考虑的不再是如何任用贤才改善这个国家,都是在考虑着自身的利益和党羽。

    宁江离开吏部衙门后,便是从东江米巷出来,直接到了附近的一间茶馆。待到二楼的雅间,便见林然神情自若地坐在案前品茶。

    林然并没有身穿着官服,而是一副士子的装扮,却是偷偷溜到这间茶馆。看着宁江从外面进来,便是给他端了一杯茶。

    宁江在案前盘腿坐下,端起茶杯急吹了一口气,亦不管烫与不烫,当即便是一饮而尽。

    “郭朴给了你什么考语?”

    林然本就是一个善于察颜观色的人,跟着江宁又算是老相识,当即便猜到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便是直接询问道。

    宁江将茶杯放下,显得愤愤地吐出两个字道:“浮躁!”

    “浮躁?”

    林然正准备给宁江添茶,但听到这个考语,却是不由得愣了一下,抬头望着愤愤的宁江,亦是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宁江虽然性子刚烈,但却是一个拥有军事才能的官员。偏偏地,郭朴连这么一个优秀的官员都不肯放过,竟然选择如此打压宁江。

    “师兄,现在该怎么办?”宁江喝过茶水顿时感到气顺了不少,显得希冀地抬头望向林然询问道。

    林然的眼睛充满着忧虑,扭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缓缓地摇头叹息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下无计可施!”

    事实亦是如此,郭朴现在手握着大权,对他们这帮人已经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为了逼得他们老师吴山就范,自然不会过多都留情。

    到了中午时分,京察的审核已经过半。

    肖季年等人的考语出炉,除了杨富田、龙池中和魏时亮等了中等外,其他人都是得到了下等的考评,已然是要外放地方为官。

    吏部主事周幼清最惨,他昔日跟严府有过往来,似乎是被特别对待。他的考语是不谨者,按例是要直接免职处置。

    当然,事情到这一步倒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其实还存在一定的变数。

    接下来,朝廷会进行“捡遗”环节,这个环节还是有一些希望“逃生”。另外,察疏要上呈到内阁,而内阁亦拥有否决的权力。

    只是不管如此,他们当下的处境很是糟糕,已然是到了需要牺牲吴山才能改善处境的地步。

    不过世事无常,转机或许就在不经意间。

    正当众人聚在雅间哀叹之时,风尘扑扑的铁柱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眼睛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来到林然的面前恭敬地拱手道:“大人,来了!”

    肖季年等人不明所以,显得困惑地地纷纷扭头望向林然,而林然将杯中的茶仰头饮尽,显得欣喜地说道:“来得正是时候!”

    申时刚至,吏部衙门。

    郭朴等人仅是抽着半柱香的时间,简单地对付几口午饭,便是继续主持着京察大计,给予京城这帮官员不同的命运。

    郭朴是累并快乐着,很多人对他是感恩戴德,而那些被评下等之人通常是敢怒不敢言,令到他很享受这种支配他人命运的感觉。

    郭朴等人正要接见下一位等候考语的官员,但却迟迟没有见到那位官员从大门处走来,而是一名太监领着两名小太监来到了这里。

    “陈公公?”

    董份看着竟然是东厂的厂督出现在这里,脸上不由得露出疑惑的表情。

    陈洪直接走到堂中站定,手持着一根拂尘,对着郭朴等人沉声地道:“皇上口谕!”

    郭朴等人听到这四个字,便是纷纷急忙从座位上离开,却是让着陈洪居北而立,而他们站到陈洪面前作势便要行跪拜之礼。

    陈洪却是出言制止道:“诸位无须跪拜!传皇上口谕,郭尚书即刻进宫面圣!”

    皇上召见?

    董份等人听到这道口谕,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了郭朴,想要从郭朴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咦?

    郭朴却是显得一头雾水,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已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口谕感到莫名其妙。

    京察对大明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事情,特别这六年一届,这历来都极为隆重。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竟然让他将手上如此重要的京察大计放到一边,让他即刻到宫里。

    不过剩下没有给予考语的官员并不多了,只要到宫里不要耽搁太多时间,回来接着亦是能够完成接下来的那些京察工作。

    郭朴当即应允,便是跟随着陈洪一起朝着大门走去,却是忍不住进行打听道:“陈公公,不知皇上找本官何事呢?”

    “此事杂家并不知晓,但皇上叫得很急,现在正在等着呢?郭大人,你还是快一些,见到皇上自然便知晓!”陈洪催促道。

    郭朴看着陈洪守口如瓶,眉头微微蹙起,只是他不可能将陈洪的嘴巴撬开来,正能是乖乖地随着陈洪到宫里面圣。

    张永明和董份看到郭朴被召进宫里,这个京察自然要暂停了。二人亦是对视一眼,却是轻轻地摇头,谁都不知道皇上这次唱的是哪一出。

第1315章 圣颜

    东江米巷,吏部衙门前。

    陈洪站在一辆马车前,对着跟出来郭朴抬手微笑地道:“郭大人,请吧!”

    郭朴心知自家轿夫不可能会猜到他这么早出来,便是朝着陈洪拱手回礼,当即登上了马车,随着陈洪一起乘坐马车朝着西苑而去。

    “怎么回事?”

    外面正在排队等候京察的官员看着吏部尚书郭朴突然间离开,脸上不由得闪过惊讶之色,显得困惑地目送着郭朴离开。

    却是有一个似乎知道真相的胖官员显得智珠在握地说道:“呵呵……现在事情变得有趣了,咱们静观其变即可!”

    很多官员疑惑地望向这个胖官员,只是瞧着那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神情,都是想着将这个胖官员狂揍一顿。

    马车刚刚消失在街口,便有一位锦衣卫从吏部衙门走出来,对着议论纷纷的众官员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现在里面出了一些事,京察之事得先等一等!”

    “什么里面有事,分明是因为皇上召见郭尚书!”

    “你既然知道,便少说一句,难道还想继续不成?”

    “咱们还是老实地等一等,郭尚书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

    在这里排队的官员虽然有些抱怨,但亦是表示理解。毕竟吏部尚书郭朴都被召进了宫里,剩下的六人都无法做主,这个京察自然要暂时停止。

    只是看着郭朴突然被召进宫,众人亦是不由得八卦起来,进行了种种猜测。

    有的官员看着郭朴一时半会回不来,便是干脆离开了这里。只是当下关乎个人的前程,哪怕胆子再大的官员,亦是不敢离开超过五百米。

    到了拦截非京官的关卡处,却是有关乎郭朴的消息传来。

    郭府的管家突然来到这里,从旁人嘴里得知郭朴已经前去面圣,不由得大为震惊地瞪起了眼睛,却是急忙赶往西苑。

    只是很可惜,他那两条老腿是注定追不上那匹四条腿的马,待他赶到西苑门口,郭朴早已经随着陈洪走进了西苑。

    西苑,万寿宫。

    亿兆子民之主的嘉靖帝又熬过了一个冬天,只是岁月并不分贵贱,在他那张俏瘦的脸上刻下了皱痕,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

    随着年近六旬,且服用丹药的份量增加,令到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静修的时间亦是大大地缩短,整个人显得更加的急躁。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坐在案前,正在处理着案前的奏疏。虽然他痴迷于修道,但对政事还是很上心,每日都花很多时间处理奏疏。

    随着徐阶提议广开言路,令到言官更加的活跃,而他的工作量随之提升了不少。

    翻开手中的奏疏,看着兵科给事中魏时亮弹劾蓟辽总督杨选不是军事之才,见到徐阶票拟交由兵部严查,便是朱笔御批,同意了这么一个方案。

    虽然他知道杨选是由杨博所提拔的人,跟着杨博有着很亲密的关系,这交给兵部不可能处置杨选,不过他却更烦这帮总是喜欢小题大做的言官。

    昔日,徐阶的门生南京户部给事中陆凤仪弹劾浙直总督胡宗宪,他倒是批复了内阁的票拟,但却致使福建的倭寇问题爆发。

    “皇上,郭朴已经在殿外候着了!”陈洪从外面走进来,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嘉靖轻轻地点头,却是不动声色地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陈洪应了一声,却是支使一名小太监出去,将郭朴引了进来。

    郭朴对这里并不感到陌生,通过宫殿光滑的地板,来到殿前便是恭敬地进行跪拜道:“臣吏部尚书郭朴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又是翻开了一份奏疏,头亦不抬地说道:“郭爱卿,你在吏部多年,先后出任吏部右侍郎和吏部左侍郎两个要职。按照规定,你本不能出任吏部尚书,但朕却将他提到了这个位置,并由你来主持京察,朕侍你何如?”

    “皇上如此恩典,臣不胜感激!”郭朴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何说这一番话,但还是伏首在地回答道。对于这位给予他巨大权柄的皇上,他是打心里的忠心耿耿。

    嘉靖抬起头望地伏首在地上的郭朴,显得很是认真地询问道:“郭爱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要对朕说的吗?”

    郭朴的眉头微微蹙起,感到了嘉靖语气中的不善,心知定然是什么事情惹恕了皇上,只是他的心里却感到一头雾水。

    面对着是祸非福,他显得忠心耿耿地继续伏首道:“臣愚顿!”

    只是这番话却没能化解嘉靖心里的怨气,却是进行质问道:“郭爱卿,你是真的愚顿?还是以为能瞒过天下人?”

    站在旁边黄锦听到这番话,亦是担忧地望向一直跪在地上的郭朴。皇上对郭朴无疑很是器重的,甚至他入阁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但偏偏却是犯了皇上的禁忌。

    跪在地上的郭朴的心里涌起一股严重的不安,只是却不知在哪一件事上触了皇上的霉头,暗想着会不会是跟徐阶联合针对吴山一事。

    不过这一个念头刚刚生成,旋即便是烟消云散,吴山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但不是这个事情又是哪一件事呢?他最近貌似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啊?

    一念至此,郭朴却不再进行胡乱猜测,自认问心无愧,里更多倾向于是一场误会,便是显得光明磊落地拱手道:“臣是愚顿,请皇上明示!”

    黄锦听到这个回答,心里却是黯然一叹,眼神很是复杂地望向了郭朴。

    “明示?”嘉靖那双眼睛怒意更浓地瞪向了郭朴,随手从案上取出一物并掷到地上,怒声地指责道:“这是北镇抚司日前送来的秘报,你家早在本月初三在安阳府找到最有名的匠人赶造一对黄金童男童女,你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

    郭朴仍然是一头雾水,面对着嘉靖的怒火进行解释道:“启禀陛下,老家一直由父亲做主,至于打造一对黄金童男童女,臣并不知细情!”

    嘉靖却是冷哼一声,显得语出惊人地怒声道:“你确实是不知细情,但你应该猜到这便是陪葬品,这是你父亲的陪葬品!”

第1316章 匿丧不举

    “皇上,此言可真?”

    郭朴不再想着要如何向圣上解释其中的误会,而是整个人如遭雷击,瞪着那双眼睛直接对着嘉靖进行求证道。

    嘉靖听到这个问话,顿时有种皇权被挑衅的感觉,脸上瞬间变得很难看。

    黄锦看到这一幕,却是有意坦护一下郭朴,当即站出来缓和气氛地指责道:“郭大人,有人今日在永定门遇到你家的第三位报丧者,你府上现在都挂起了丧布,此事连杂家都已经知晓了,你难道还以为有假不成?”

    “怎么这样?”

    郭朴当即便信了黄锦的话,大脑不由得嗡嗡作响,思绪变得异常混乱。

    不仅是被老父突然去世的消息打得猝不及防,且这个事情若是为真的话,那他不但要回家守孝三年,且还要面临着一场大麻烦。

    在堂侄郭云涛前来报丧的时候,他片面地相信了刘副管家,令到他将郭云涛赶出了郭府,更是公然地否认他老父去世一事。

    只是现在事情却被证明为真,他的老父真的逝世了,这无疑是公然打脸,更是落下了为了权势而隐瞒老父去世消息的嫌疑。

    偏偏地,当今皇上是一个很孝顺的人。

    皇上昔日为了给他王爷老爹一个好名份,不惜站在文武百官的对立面,并发起了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大礼仪,更是将兴献王送进了太庙,现在还让袁炜负责修撰《兴都志》。

    却不论他先前给皇上营造了多么良好的印象,凭着为了权势而隐瞒报丧的猜疑,那他在皇上的心里已然是跌到了谷底。

    亦无怪乎,皇上会如此的愤怒,他在这一件事情确实是失了帝心。

    嘉靖的怒意上了心头,当即严厉地质问道:“滑州孟升匿母服,大理寺断处流,特敕孟升赐自尽。郭爱卿,你是要学孟升吗?”

    《礼记》曰:父母之丧,三年不从政。正是如此,不管是权力多大的官员,若是遇到父母丧事,都要远离官场三年。

    由于这个时候的通讯和交通并不发达,朝廷对这种事情并不好一一核实,因此“匿丧不举”的事件屡有发生。哪怕《唐律》给了量刑,但匿丧不举者仍是屡禁不止。

    嘉靖特意以滑州一个名叫孟升的官员为例,孟升隐瞒自己母亲去世的消息,最后东窗事发,先是判流放,后改判死刑。

    郭朴虽然心知皇上不可能用如何重的刑法,但背脊当即涌起了一股冷汗,急忙进行申辩道:“皇上,还请明察,臣并不知情啊!”

    “你到现在,还要继续隐瞒吗?”嘉靖将奏疏重重地放下,怒目瞪着郭朴质问道。

    郭朴的眼泪说来便来,显得蒙受大冤地申辩道:“皇上,臣冤枉啊!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对家父更是孝顺有加,如何会做得出此等不忠不孝之事。臣若是有此行径,愿得万箭穿心而死!”

    “你当真不知?”嘉靖眯着眼睛认真地询问道。

    郭朴的眼睛噙着泪花跟嘉靖对望,并趁机解释道:“日前刘副管家到京城,但却并没有提及报丧一事,仅是送来了一封家书及特产。而后堂侄再来之时,其虽说是前来报丧,但却没有家书为凭,更是声称刘副管家是第一个报丧者,故而被认定他是被人蒙骗而来京伪报丧。臣当时念及京察大计关乎国本,故而对外澄清丧事乃子虚乌有,臣并无匿丧不举,还请圣上明察!”

    说到最后之时,两行眼泪已经划过了脸颊,纷纷地落到了衣领之上。只是他并没有低头,而是将脸对着嘉靖,一副蒙受大冤的神情。

    “此言当真?”嘉靖看到他如此,语气软化地询问道。

    郭朴心中暗喜,却是举起手指一本正经地立誓道:“若有半句虚言,臣愿天诛地灭!”

    嘉靖轻叹一声,已然是信了八分。

    他执掌这个王朝已经四十二年,如此不知道这个朝廷的德行,相互下拌子的事情早已经是屡见不鲜。

    亦是有可能郭朴被人阴了一把,那个刘副管家被别人买通,最终在暗中动作之下,给郭朴扣上了一顶匿丧不举的罪名。

    郭朴看着嘉靖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没有底,便中主动地试探道:“皇上,臣如今知晓家父亡故,请允许臣回乡丁忧!”

    丁忧,这两字充满着苦涩。

    按着朝廷的规定,他将离开京城三年。尽管到了这个时刻,他心里亦是希望皇上能够出言进行挽留,对他进行夺情。

    像昔日的严世藩,便没有依例返乡守孝,而是被特许他在京城守孝。反观他远比严世蕃更得圣心,没准皇上会对他夺情,让他继续留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

    “你写一份奏疏上来吧!”嘉靖虽然可以对匿丧不举一事不进行追究,但却不可能对郭朴进行夺情,显得平淡地回应道。

    郭朴心里不由得一阵失望,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

    刚刚他还是执掌京城百官生杀大权的吏部尚书,当下随着他父亲去世,则是要离开京城三年,远离这一个权力中心。

    黄锦则是充满同情地望向跪在地上的郭朴,眼神中亦是失了以往的忌惮,仿佛眼前之人只是一位平常的官员一般了。

    “臣遵旨!”郭朴自然不敢发出异议,却又是希冀地抬头恭敬地询问道:“皇上,今日京察之事尚还差一些,是否还要继续?”

    只要他能够顺利地完成此事京察,他的班底在这次京察中得到升迁,那他将保留着一份雄厚的政治资本。别说他日还朝,哪怕首辅的宝座都能争上一争。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捡起一本奏疏淡淡地说道:“现在你的事情闹的动静挺太大了,暂时先缓一缓,你直接回家吧!”

    “臣告退!”郭朴的心已然是沉到了谷底,对着正在审阅奏疏的嘉靖认真地施予一礼道。

    他终于是能够从地上站起来,但却是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朝堂了。这个缓一缓,却不知今年的京察会走向何处,他的班底又将有什么样的命运。

    黄锦看着郭朴失魂落魄地离开,却是忍不住地对着已经放下奏疏的嘉靖轻声道:“皇上,或许郭尚书并不知情,确实是遭人陷害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嘉靖淡淡地摆手道。

    黄锦听着这话,心知郭朴的事情已经没有回旋之地,却是忍不住望向一直站在红漆柱子旁边的冯保一眼,冯保的脸上却保持着平静之色。

    他仿佛就是一根柱子,这里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跟他无关,只是碰巧在永定门那边遇到郭府报丧的家奴,然后跟着皇上提了这么一嘴,仅此而已。

第1317章 郭朴的困境

    “郭朴匿丧不举,国法难容!”

    “郭朴为主持京察而弃奔丧,乃不孝之人!”

    “此乃不忠不孝之人,人神共愤,当诛之!”

    ……

    先前京城士子针对郭朴隐瞒丁忧一事,便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只是奈何,郭府一口咬定子虚乌有,令到士子的闹腾得不到任何回应。

    当下事情终于得到了“证实”,特别有小道消息皇上已经同意了郭朴的丁忧请辞,令到更多的士子跑出来一起声讨郭朴。

    “郭朴,奸佞臣子也!”

    “天官乃百官之表率,而郭朴失德矣!”

    “京察关系国本,安能由此贼主持,当另择贤臣主持!”

    ……

    一些被授予中下等考语的官员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怨气,只是害怕郭朴的权势才选择忍气吞声。当下郭朴即将去职,不再是那一位高高在上的天官,他们自然是将这股怨气全部喷涌而出。

    一时之间,对郭朴的声讨声达到了顶峰,从士子阶层延伸到官员群体,甚至一些朝廷的大佬亦是在背后推波助澜。

    郭朴一直视徐阶和吴山为威胁,而袁炜、严讷、杨博、李春芳和董份等人又何尝不视他为障碍,自然对他亦是除之而后快。

    当下郭朴露出如此的破绽,他们自然不可能雪中送炭,而是要落井下石。只要解决掉这一个颇具威胁的吏部尚书,无疑是为以后的首辅之争解决掉一大对手,何乐而不为呢?

    却不论是最直接的竞争对手袁炜,还是严讷和杨博,都有很大的理由对郭朴落井下石,让到这个深得帝心的吏部尚书跌落深渊。

    正是如此,原本风光无限的郭府中人,当下已经成为过街老鼠般。

    隔日,郭朴上疏请求返乡丁忧。

    虽然关于郭朴“恩赏”的圣旨还没有正式下达,但郭朴去职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这个朝堂将会暂时没有郭朴这号人。

    随着郭朴的离开,这个朝堂的局面发生明显的变化。

    原本是徐阶和郭朴组成朝堂最大的两股势力,但谁都没有想到,郭朴却是突然要回家丁忧,而徐阶无疑是成为第二大受益者,第一大受益者自然是即将填补上来的吏部尚书。

    纵观整个朝堂,吏部尚书的人选却是扑朔迷离。

    吏部左侍郎董份是第一热门的人选,但兵部尚书杨博和礼部尚书严讷都有很大的机会,而户部尚书吴山和次辅袁炜亦有可能。

    正是如此,关于吏部尚书宝座的争夺已然是悄然展开了,谁都想要取得那个掌握百官生杀的天官宝座。

    世人只看新人笑,哪管旧人哭。

    郭府,门前燃烧了一些纸钱,两盏罩着白布的灯笼悬挂在大门上,宅子里面处处悬起白幔,令到这里充斥着哀伤的氛围。

    虽然圣旨还没有下来,但郭府的家奴正在院子中忙着晒书。

    因为不是告老还乡,而是要回家奔丧,他们不可能在京城逗留太久。只要郭朴辞呈得到批复,那他们将会尽快离开京城,不能再给别人落下口实。

    郭朴五十岁出头,浓眉大眼,一张方正的国子脸,生得颇有官相。只是他不再身穿官服,而是换上了一套素白的孝服。

    却不知是因为老爹过世,还是因为官场的失意,亦或许两个原因皆有,明显是睡眠不足的模样,他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惫意。

    “这几本是珍本,你们晒的时候定要小心些!”郭朴顶着阳光站在院中,正是叮嘱着正在晾晒书籍的那几个下人道。

    他已然是晒书准备回乡,将会远离这个朝堂三年,甚至永远都无法再重返朝堂。

    如果仅是回家守孝,以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加上他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政治资源,甚至都不用三年孝满便能重返朝堂。

    偏偏地,他身上沾染了匿丧不举的嫌疑,令到他的仕途极可能就此终止。

    不管这个官场如此的乌烟瘴气,不管官员私底下的品行如何恶劣,但只要是暴露在阳光下,哪怕仅是一丁点的小错,都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现如今,他的污点已经暴露出来,自然是要受到非朋党的全天下官员的指责,将来亦会有人以此污点来阻止他重返朝堂。

    正是如此,他对于三年后,已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了。

    管家的脸容同样显得很憔悴,在听着郭朴的叮嘱后,便是关切地说道:“老爷,老奴都已经知晓了,请到旁边喝茶吧!”

    郭朴站在太阳底下暴晒,虽然现在是三月时节,但仍然感到深身酷热。他并没有推辞,转身朝着凉亭走了过去,而那里早已经准备好了茶水。

    他端起滚烫的茶盏,正是慢慢地品着香茗,同时抬头看着正在忙碌着晒书的几个家奴,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为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沮丧。

    “爹,这个事情定然有蹊跷,咱们恐怕是给人嫁祸了,你应该进宫向皇上讲明缘由!”郭公子通过走廊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郭朴现在的处境已然亦是影响到了郭公子,原本是万人巴结的郭大公子,但一夜间无人问津,更是受人指指点点。

    亦是如此,他很希望老爹能够改变这种局面,故而过来帮着老爹出谋划策,让到老爹带着郭家从这个泥泽中走出去。

    “你是要向皇上证明,皇上错了吗?”郭朴端着冒着茶香的茶盏,显得没好气地睥了一眼道。

    郭公子心里顿时一惊,连忙摇头否认道:“爹,孩子不是这个意思,孩儿是想要你跟皇上讲清事实真相,向皇上澄清其中的误会!”

    “若是咱们这般做,便是这个意思,只会触怒于皇上!”郭朴端着茶盏认真地说教,看着儿子并没有发出异议,这才接着说道:“现在你爹进宫面圣,事情只会越抹越黑,现在不可再节外生枝,且谁知道哪个人的话真正可信呢?”

    三个前来京城报丧的人却有着三种就词,以致事情变得更是复杂,郭朴亦是不知该相信哪一个。

第1318章 祸根

    “是孩儿思虑不周,请爹爹莫怪!”郭公子自知政治智慧无法跟老爹相比,听着老爹的这一番言教,便是主动认错道。

    郭朴看着儿子的态度还算不错,用手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脸色微缓地吩咐道:“你今日就别再外出了,打点好东西便随我一起返乡吧!”

    按着大明的规定,郭公子作为长子嫡孙,亦是要回乡进行守孝。特别郭公子的官荫已经下来,就差正式宣布一道程序,那就更不能染上这个污点。

    官场的权柄固然令人羡慕,但自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你要成为一个完人。

    郭公子自然知晓要随父亲一起返乡,却是蹙起眉头认真地说道:“爹,今天恐怕不行,我还要跟京中的几个兄弟道别呢!”

    郭朴的脸色当即一沉,停下要喝茶的动作,抬起头认真地训斥道:“这京城里头哪里会有什么兄弟情义,如果你懂事的话,便跟着老爹夹着尾巴离开京城!”

    “孩子遵命!”郭公子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郭朴看着儿子这番举止,却没有完全放下心来。这个儿子打小性子便顽劣,这头虽然是答应下来,但保不准他会偷偷溜出去,从而惹出新的事端。

    “爹,孩子差点忘了!这是林文魁上次到咱家之时,他在这个凉亭题了一首诗,题字之时言明要赠予于你,却不知现在是烧掉还是带回去呢?”郭公子正想要离开,却突然看到手上拿着字帖,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什么诗?”

    郭朴吹掉漂浮着的茶梗,轻呷了一口茶水,抬起头好奇地望着儿子询问道。

    虽然他对林然那个小子一直很是不屑,但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才华,每一首诗都属于精品,甚至有一些注定是要流传千古。

    现在知道他有新作面世,便是涌起了一股好奇心,同时亦是困惑对方为何送诗给自己,他记得那天就差指着对方的鼻子太骂了。

    却是世事无常,那次跟着林然相见之时,他还是不可一世的吏部尚书。仅是半个月的时间,他却成了即将灰溜溜离开京城的失意人。

    只是不知那一日,被自己在书房气跑后,他会写什么样的诗讨好自己。

    “爹,请看!”

    郭公子将字帖打开,向着老爹进行展示道。

    “一片二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

    郭朴将茶盏放在桌面上,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这四行诗句,只是眼睛慢慢地瞪了起来,一些血丝竟然出现其中。

    “爹,您怎么了?”

    郭公子手持着字帖,看到了老爹的异样,便是关切地询问道。

    噗!

    郭朴突然是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到字帖上,同时后退两步,整个人跌落在座椅上。先前感到古怪的东西,正在脑海中迅速地组建,从而得出一个真相。

    “爹!”

    郭公子急忙将字帖丢开,显得紧张地上前关切地道。却没想到,这首诗有如此大的杀伤力,竟然让到老爹吐了血。

    “果然是他!”

    跌坐在椅子上的郭朴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望着地上的字帖喃喃地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他深得圣上皇宠,跟徐阶的关系又相处得不错,整个朝堂几乎没有人跟招惹于他。但偏偏地,他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匿丧不举的恶名,并从吏部尚书的高位跌落下来。

    只是朝堂历来都是敌友难辨,就像谁又能想到他跟吴山有着二十多年的深厚交情,结果他会伙同徐阶一起对吴山下手呢?

    他有怀疑过徐阶,有质疑过袁炜,有想过杨博,甚至还考虑过吴山和董份,但偏偏没想过林然,一个进入官场只有四年的官场菜鸟。

    如果是徐阶等人下手,那是徐阶下阴招所致,完全可以指责这些人不地道。但背后之人是林然的话,那便怨不得他人,是他先招惹对方才落到如今的下场。

    特别让他感到难受的是,他在官场沉浮二十多年的老油条,结果却败在一个官场新丁手里,让他如何能够轻易接受?

    但这似乎就是全部事实,他想要联合徐阶除掉吴山一方,但却遭到了疯狂的反扑。不仅让到他的如意算盘落空,而他本人更是被疯狂反击,现在几乎断了仕途。

    便是如同诗中所言,纵使他千片万片,但却比不上那一棵在雪中的梅花。

    他亦是想起林然那日离开之时,却是主动坦言从来没想到十年后要清算郭家,那时还以为对方是害怕他的权威,敢情人家是想即刻动手。

    “爹,是谁?”郭公子听着老爹莫名其妙的话,便是疑惑地询问道。

    郭朴扭头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儿子,嘴巴感到一股腥味,显得愧疚地说道:“你拒绝官荫,别来京城做官了,还是老实在乡里做个富家翁吧!”

    “爹,这是为何?”郭公子的官荫已经下来,却是眼睛一瞪地道。

    郭朴望着明显不甘的儿子,显得苦涩地感叹道:“你爹给郭家埋下了祸根!”

    昔日,他一直以为虽然林文魁有极大的潜力,但不足为惧。他堂堂的吏部尚书,又深得皇上恩宠,根本不需要将一个小子放在眼里,甚至还能轻易地毁掉这个小子。

    亦是如此,他一度当面数落林文魁,且不惜跟林文魁直接撕破脸,更是想要将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外放地方。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反被对方狠狠地算计了一把,甚至已经被断了前途。

    虽然他早就听到过“林算子”的名号,但一直不当一回事。而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终于明白盛名之下无虚士,他为昔日的傲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最为重要的是,如此精于算计的二十一岁顺天府尹,他的儿子哪可能是对方的对手,这进入仕途简真是羊入虎口。

    隔日,朝廷的批复下达。朝廷同意吏部尚书郭朴的辞呈,追封郭朴的父亲郭某为光禄大夫,并派护卫队护送郭朴返乡。

第1319章 风起

    夕阳朝着香山缓慢下坠,整个北京城被染上了一层金黄。那些青砖街道已经失去了白天的喧哗,只有一帮精力旺盛的孩童在喧闹,时而相互追逐。

    槐树胡同,徐府。

    严讷在下衙之后,当即从礼部衙门直接来到徐府,跟着先一步到家的徐打了招呼,然后一起在客厅喝茶谈天说地。

    徐对严讷很是重视,却没有坐在主人座上,而是选择坐在严讷的对面,显得热情地招待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礼部尚书。

    由于有着同乡的情谊,昔日徐阶更是对满脸麻子的官场菜鸟严讷提供过帮忙,故而两家的关系一直显得很是密切。

    待到天空擦黑时分,一个显得很普通的轿子在前院徐徐落下。

    身穿蟒袍的徐阶从轿子走了下来,还是那个瘦矮的小身板,头发已经变得花白,但整个人无形中增添了几分威严。

    现在他总揽内阁的票拟大权,加上圣上身体欠恙,两京十三省的事务几乎都全落在他一人的身上。虽然他每天都很忙碌,但却很喜欢这种身居高位的日子。

    他不仅经常宿于西苑,且只要回家都是选在宫门关闭前一刻才会离开。这仅能给皇上增添好印象,同时给外界营造一种勤勉的形象,令到他在官场更是如鱼得水。

    当下郭朴去职,而他这位内阁首辅的地位无形中又拨高了不少,亦令到他心里暗暗地窃喜。当然,亦会有一些烦心的事,像江西那个严分宜仍然不停地让人往皇宫送信。

    “老爷,郭尚书在客厅等候您,大公子正在陪着他!”管家将徐阶从轿子迎出来后,轻声地说明了家中的情况道。

    徐阶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直接迈着步子走到客厅,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严讷亲切地打招呼道:“敏卿,你来了!”

    堂堂的大明首辅竟然能够如此和蔼侍人,跟着昔日那位把持朝廷二十年的严分宜,前后两任首辅当真是差若天壤。

    “下官见过元辅大人!”严讷正跟着徐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徐阶进来,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匆忙站起来对着徐阶恭敬地施礼道。

    “坐!坐!敏卿,你我无须客套!”徐阶急是伸手示意,显得很是亲密地微笑道。

    严讷看着徐阶如此亲切,心里隐隐涌起一份感动,但却没有逾越这个上下级的界线,仍然保持恭谨地谢礼道:“谢元辅大人!”

    虽然二人是同乡,亦是有着二十余年的交情,但徐阶的身份摆在这里,却不是一脸麻子的礼部尚书严讷能够跟对方平起平坐的。

    徐阶刚刚落座,便有侍女送来了茶盏,而徐阶接过茶盏便是直接说道:“天官之位权柄甚大,现如今谁都在盯着这个位置呢!”

    随着郭朴的辞呈正式批复,属于郭朴的时代已然宣告结束,而他空出来的吏部尚书的宝座成为各方所争取的目标。

    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吏部尚书这个位置的争夺,而这没准又将揪起一场腥风血雨。

    徐阶在官场已经沉淫四十载,若是连严讷的来意都猜不到,那他就真的要拿豆腐撞头,这个首辅宝座亦是不可能坐稳。

    严讷自然是为了吏部尚书的宝座而来,只是不知晓徐阶的真实意图,只好附和地拱手道:“元辅大人所言极是!”

    “今天董份到宫里面圣,下午跟着袁炜一起离开,估计要争夺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了!”徐阶捏着茶盏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头亦不抬地说道。

    在诸多候选人中,吏部左侍郎董份的可能性无疑最大。

    董份深得皇上的恩宠,又恰好是吏部左侍郎,而皇上很早就已经给董份授予二品官俸,现在出任吏部尚书已然是顺理成章。

    “元辅大人,那当如何是好?”严讷得知董份竟然要拉拢次辅袁炜,不由得紧张地询问道。

    徐阶的嘴角微微翘起,抬头睥着紧张的严讷开诚布公地说道:“董份此人私心过重,他出任吏部尚书非我大明之福,老夫会推荐于你!”

    “多谢元辅大人!”严讷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进行谢礼感谢道。

    若是徐阶真的愿意出手相助于他,哪怕董份能够拉扰到他浙江的同乡袁炜相助,那他们这一边的胜算仍然会更大。

    徐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旁听者,突然进行插话道:“爹,孩儿听说杨博也在活动呢?”

    “杨博是兵部尚书,皇上依重于他能够稳住九边。现在兵部左侍郎胡松并不能管好兵部那摊子事,而胡宗宪没有复出之理,杨博的希望根本不足为虑!”徐阶的眉头微微一蹙,轻呷了一口茶水才分析道。

    却好在他们去年底对胡宗宪动手,如果胡宗宪还是领衔兵部尚书的江浙总督,那胡完宪很可能还朝,而杨博则能名正言顺地接任吏部尚书。

    现任的兵部左侍郎胡松是嘉靖八年的三甲进士,走的却是正统的地方官员路线。由于搭上徐阶的关系,这才从江西巡抚升迁回京,出任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其军事才能并不显著。

    反观杨博此人。跟他们这帮以青词起家的大佬不同,杨博甚至都不会写青词,而是出任宣大总督、蓟辽总督期间令到边境安定,更是不断有战功传来,是以军事才能受到皇上的青睐。

    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杨博是以军事得宠,但现在边境并不算太安定,自然还要杨博这位“老人”坐镇于兵部,这样便跟着吏部尚书无缘了。

    严讷听到这番头头是道的分析,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认可了徐阶的这一个判断,心里亦是削减着杨博的威胁性。

    “那隔壁那位呢?”徐认可地点了点头,却又是伸手一指道。

    虽然没有提及姓名,但谁都知晓这隔壁指的正是当今户部尚书、清流及开海派的领袖户部尚书吴山,一个有资质和声望的老牌尚书。

    严讷听到提及吴山,心知声望和资历都无法跟对方相比,却是不由得担忧地望向了徐阶。令他意外的是,徐阶的嘴角竟然罕见地噙着一丝的不屑。

第1320章 离别

    从杨博到吴山,徐之所以如此的积极,其实心里是打着小九九。

    他现在担任是大常少卿看似光鲜,但实质是一个闲职。在郭朴主持的京察中,他只是得到中规中矩的考语,郭朴完全没有将他提拔到六部侍郎的意思。

    只是这个事实,无疑让到他心生不满,特别对有志于成为“小阁老”的他而言,这是一种令他根本无法接受的结果。

    好在,郭朴做出了匿丧不举的蠢事,却是令到京察要推倒重来。

    现在如今,他跟着严讷的关系一直不错,若是严讷顺利出任吏部尚书,那他不说直接出任六部侍郎,起码亦能够谋得督抚的职位。

    正是如此,他是积极地参与着这个事情,很希望严讷谋得吏部尚书的位置。

    “吴曰静现在是户部尚书,只是他今年广东那边的盐税收入出了一些问题,我会在合适的时机,以此事对他进行问责!”徐阶的嘴角噙着一丝不屑,淡淡地将计划说出来道。

    有些事情亦是如此,不论事实的真相如何,但在关键的时刻抖出来,便能令到某个人惹上麻烦,失去借过一个难得的机会。

    就像昔日内阁阁臣李本去职,理因由时任礼部尚书的吴山入阁,但却因为日食之争的余波,令到礼部左侍郎袁炜捷足先登。

    现在徐阶已经抓到了吴山的把柄,只要在合适的时机抛出,那吴山不仅会失去争夺吏部尚书宝座的机会,而且还会被朝廷进行问罪。

    严讷看着徐阶已经是胸有成竹,且早已经考虑好一切,便是恭恭敬敬地施礼,心知吏部尚书的位置离他又近了一大步。

    他生得一脸麻子,大明断然没有“麻子首辅”的道理,便是注定不可能指染首辅的位置。现在能够成为吏部尚书,这无疑是最好的一个结果。

    跟着以前的情况有所不同,先前的吏部尚书跟入阁是不可兼得,只是现在很多阁臣都是从吏部尚书过来的,像昔日的首辅夏言便是吏部尚书出身。

    正是如此,他渴望成为吏部尚书,渴望获得他所能够争得的最大权柄。

    徐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看着自家老爹已经是当朝首辅,而自己的朋党严讷又即将出任吏部尚书,而他似乎离小阁老又近了一步。

    夜晚降临,整个北京城的灯火亮起,但在一些阴暗之处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

    却不知是为了公义,还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朝政官员攻击的重心还是放在郭朴身上,同时很默契地支持着不否决京察察疏。

    不论是吏部尚书最终花落谁家,各股势力的念头都选择否定郭朴所主持的京察结果,都不愿意将最大的蛋糕给予郭朴,希望能够重新划分蛋糕。

    三月初三日,郭朴踏上了返回河南安阳府的路。

    在一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的护送下,队伍显得威风凛凛地出了城。在圣旨下达的那一刻,他似乎跟着权势无关,仿若是到京城做了二十多年的梦。

    待上到一处小山坡,他揪开窗帘朝着永定门望过去,两行泪却挂在了脸颊上。

    他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而他的恩师夏言很快又出任大明首辅,令到他的仕途显得很是风光。

    而后,恩师夏言被斩于东市,他当时亦是惶恐了数日。好在,他的仕途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而他亦是靠着青词得到了皇上的青睐。

    从翰林院到礼部,再到吏部,直至升迁吏部尚书,他的官途走上了最风光的时点,更是主持着关系京官命运的京察。

    只是在他人生最风光之时,却是突然一下子从顶峰重重地摔了下来,从高高在上的吏部尚书变成了一个失意的守孝人。

    他的眼睛带着不甘,亦有着不舍,但知道恐怕没有再回来的那一天。身上顶着“匿丧不举”的罪名,他的声名已经是日薄西山,在这个浑浊的官场很难再洗清自己。

    马车突然停下,却不用管家进行通禀,便知晓已经到了十里亭,定然是有人前来相送。

    郭朴从马车下来,便是意外地看到人群中央的吴山,一时间便是愣住了。

    “质夫,我来送你了!”

    吴山却是主动走过来,如同多年的好友般诚恳地道。

    “曰静兄,我心中有愧啊!”

    郭朴看着眼前没有丝毫责怪之意的吴山,显得很是复杂地脱口而出地道。

    他的本意是要联合徐阶逼走吴山,对着这个有着二十多年交情的同年好友下狠手,最终却是他反而顶着匿丧不举的罪名离开了京城。

    看着吴山竟然不计前嫌来相送,令到他心里很是感动,亦是生起了几分愧疚。

    吴山一把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目光显得坦诚地说道:“质夫兄,你我同榜登科,相交二十多载,你亦是被名利所惑,我并不怪你!”

    “多谢!”郭朴含着泪望着吴山,显得有几分哽咽地回答道。

    如果是徐阶说出这番话,他定然是怀疑对方过来惺惺作态,但他跟吴山相识二十多年,深知吴山是一个有胸怀的人。

    现在吴山过来主动说“不怪他”,这既是冰释前嫌,亦是让他能够安心返乡。

    这一刻,他隐隐间感到了后悔。如果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对吴山出手,那样便不会招来林然的算计,最终落得身败名裂的惨况。

    这里相送的官员自然不止吴山,还有着刑部右侍郎马森等官员前来相送,对着已经身败名裂的郭朴,众人倒没有即刻舍弃,而是保持着几分情义。

    郭朴跟着其他官员寒暄一番后,却是主动找上了林然,眼睛显得很是复杂地打量着林然道:“是你做的吧?”

    “下官不知郭大人问的是什么?”林然拱了拱手,乔装不知地答道。

    他本不想前来相送郭朴,但却是被老丈人点名叫上。虽然深知老丈人的意图,但他却没有点破,亦是老老实实地跟了过来。

    刚刚他有意躲在最后面,但却还是逃不过郭朴的眼睛,并被郭朴主动找上了。好在对方还算冷静,并没有动拳头的意思。

    郭朴恢复了几分威严的模样,压着声音认真地质问道:“我爹的死跟你无关吧?”

第1321章 无真相?

    如果刘副管家当初撒了谎,那便是有人恰好得知这个丧事,并花重金买通了刘副管家。

    但亦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刘副管家并没有撒谎,他那次并不是前来报丧。这一切,都是林然给他的蓄意栽赃,令到他被扣上匿丧不举的罪名。

    正是因为他染上了这个嫌疑,哪怕皇上不对他进行追究,但先前的察疏无疑要作废,而宁江等人亦是能够惊险逃生。

    虽然他已经确定幕后之人正是眼前的林然,但对整个事件还是没有结论,此刻亦是将事情往着最黑暗之处进行着想。

    林然面对着郭朴却没有什么亏心,毕竟对方枉顾二十多年的友情对他岳父下手,更是差点对他的同年好友一网打尽。

    最为重要的是,他所做的事情并没有踩到底线,当即便是坦荡荡地回答道:“郭老爷寿终,三位报丧人已经说得很是清楚,还请郭大人节哀!”

    郭朴看着林然并不像是撒谎,且所有的传言和报丧都指向他爹是寿终,便是信了林然的话,却又是正色地询问道:“我爹是死于初一还是十五?”

    刑部右侍郎马森等官员有意避开,但亦是忍不住远远地望着存在着恩怨的二人。

    “下官亦是不知!不过听闻京城都说是本月初一,大人涉嫌匿丧不举!”林然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装作不知情地说道。

    一个人若是失势了,那些政敌通常都会无中生有地造谣生事。现如今,郭朴匿丧不举的事情早已经是众说纷纭,在诸多势力的共同推动下,在京城已然演变成了既定的事实。

    不说郭朴没有强力的证据证明他爹死于本月十五,哪怕拿出来证据亦会被人指责是伪造,已经咬定郭老爷是死于本月初一。

    正是如此,不管郭朴认还是不认,其涉嫌匿丧不举几乎是坐实了。

    郭朴在官场打拼二十多年,并一度位居吏部尚书,凭他的政治智慧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看着林然不愿意坦白,并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而是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道:“你不会对我郭家出手吧?”

    在他还是吏部尚书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将林然这个官场新丁放在眼里,一直将他看成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一个后辈。

    只是他远远轻视了这个眼前之人,而当下的时势大变,对方却很可能成为他只能仰视的人,不由得担心自己及家人的生存问题。

    林然却是没想到郭朴亦是害怕,嘴巴不由得噙起一丝微笑,却是正色地答道:“官场的斗争规则下官还是懂的,加上我岳父既然已经原谅于你,咱们便再无恩怨!”

    却不论斗得如何厉害,一般都是人离怨消。这样既是官场的潜规则,亦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很少人还会对返乡的政敌继续进行清算。

    郭朴深深地望了林然一眼,跟着吴山又是施予一礼,跟着刑部右侍郎马森等官员道别,这才登上马车打算返回安阳做一个无官无职的守孝人。

    郭公子看着无人前来相送,便是失望地登车,随着老爹同坐一辆马车。

    待到马车刚刚越走远,他刚刚并不知道老爹跟林然聊了什么,便是好奇地探头询问道:“爹,爷爷是什么时候过世的,是初一还是十五?”

    郭朴的脸上带着几分伤感,轻叹一声地答道:“这已经不重要了!”

    “为何不重要?”郭公子的眉头蹙起,显得疑惑不解地追问道。

    郭朴通过不断晃起的窗帘,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显得意味深长地道:“因为现在所有人都认定如此,连皇上都以为你爷爷死于本月初一,这已然成了一个既定的事实!”

    三位守丧者有三套不同的说辞,按着第三个报丧人孙管事传递的是正确消息,但偏安阳府那边初一便有了郭老爷的死讯传出,更有郭府花重金打造金童女之类的事。

    地理的差距,以及两地的信息不畅,除了容易于一些官员匿丧不举,亦是有利于造谣,以致事情变得是真假难辨。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郭朴都要被扣上这个匿丧不举的嫌疑,却是跳下黄河亦是无法洗清了。而背上一些冤屈离场,这亦是官场的一种常见情况。

    吴山站在亭前目送着马车离开,直至马车消失不变,这才转身跟着马森等官员拱手道别,都是朝着自己的马车而去。

    林然先一步候在马车前,准备扶着吴山登车,吴山却是扭头望着林然询问道:“若愚,此次是你谋算了郭质吧?”

    “岳父大人,我是救了岳父和众师弟,救了整个大明朝!”林然扶着吴山的手肘处,脸不红气不喘地往着脸上贴金道。

    “若愚,此非正道!在朝为官,当行事光明磊落,切不可事事想着阴谋诡计而谋算于人!身不正,则不处治世!”吴山认真地告诫道。

    林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岳父大人,如果不是小婿使了一些手段,宁江他们便会受到不公的对待,便会被贬于地方,将会无人再言开海和改革之事,试问大明又会如何?”

    “我是担心你过分沉迷于权力的争夺,从而迷失了本心,忘记进入官场的初衷,最终成为了严嵩、徐阶之流!”吴山经历了诸多风雨,显得认真地教导道。

    “他们二人有何不好?”林然试探地询问道。

    “严嵩有报国之志,但执政二十年,反成了一个大奸臣。徐阶初入官场,敢与时任首辅的张璁相争,而今身位首辅,却一心只图声名。”吴山将这一切看得很是透彻,故而对林然进行点醒道。

    “岳父大人,你且放心,小婿会守住本心。若是他日有幸掌权,定不跟严嵩、徐阶一般,定会全心全意为大明做事!”林然显得自信满满地许诺道。

    吴山望了一眼林然,却是一点都不相信这种保证。

    严嵩和徐阶哪一个不是心性坚定的人,只是在权力的追逐中,已然是迷失了自己,而这个女婿恐怕比严嵩、徐阶亦好不到哪里去。

    二人登上马车,朝着雄伟的北京城而回。

    郭朴虽然是政治斗争的失意人,但总算是远离了京城这个大漩涡,但他们这帮送行的官员又要重回到漩涡中,迎接着关于吏部尚书的新一轮角力。

    徐阶支持着严讷接任,董份有着皇上的恩宠及袁炜这个老乡,杨博有着资历和背后的晋商等,却是纷纷摩拳擦掌,谁都想要指染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

第1322章 花落谁家?

    三月的京城,拉开了关于吏部尚书的争夺战。

    京城的官员和士子,甚至普通的老百姓都在关心这个事情,新任吏部尚书已然成为大家茶余饭后最为关心的问题。

    对于新任吏部尚书人选的猜测,亦是层出不穷、众说纷纭,不过最热门的人选当属吏部左侍郎董份和礼部尚书严讷。

    “吏部侍郎不入铨选,这是往朝的惯例!”

    面对京城传闻要由吏部左侍郎董份接任吏部尚书,官场却是出现了强烈的反对声音。

    自太祖废除丞相后,大明在制度上一直注重着权力的制衡,执掌百官升迁的吏部更是成为了“制衡”的重中之重。

    从太祖时期起,吏部尚书不可入阁拜相和吏部侍郎升迁吏部尚书成为了惯例,这亦算是大明政治生态中的一个特色。

    “朝廷惯制不可废!”

    “朝廷人才济济,当另择贤能!”

    “吏部尚书人选当从六部尚书择取!”

    ……

    历来都是枪打出头鸟,面对着第一热门人选,各股势力都纷纷将矛头指向了董份,都在努力阻止着董份出任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主宰着官员的升迁,对于每股势力无疑都是最诱人的宝座,特别是在首辅徐阶将政务还诸司的大环境之下。

    按着以往的规定,吏部尚书的人选其实是要进行延推。

    只是到了嘉靖朝,很多东西却是行不通了。像时任吏部尚书的夏言成为了大明的首辅,李默打破了吏部侍郎不出任吏部尚书的惯例,而郭朴亦是从吏部左侍郎直接升至吏部尚书。

    昔日并不是没有过延推,但只要不合嘉靖之意,便直接被弃之不用。故而延推在本朝早已经名存实亡,一切都是以嘉靖的意志进行选官。

    现在的吏部尚书自然不例外,最终花落谁家还是取决于嘉靖的意志。

    虽然不能通过投票决定吏部尚书的人选,但很多官员不断地发生质疑的声音,对吏部左侍郎董份的“合法性”进行了攻击,以期通过这一点来阻止董份当选。

    大明朝堂的混乱便在于此,相互较讦早已经成为了常态。

    “严讷不可出任吏部尚书!”

    “严、徐同出南直隶,朝廷姓徐乎?”

    “既是首辅,又为天官,要做宰相乎?”

    ……

    当有声音传出朝廷由礼部尚书严讷接任吏部尚书的时候,官场同样有着强烈的反对声音,直接指责于徐阶和严讷将会结成乡党。

    徐阶和严讷的亲密关系,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一旦任严讷接任吏部尚书的位置,而徐阶又呆在首辅的位置上,徐党的权势无疑要攀至顶峰。

    不仅是董份那边的朋党,其他的势力亦是纷纷出面阻止,都是不愿意看到严讷出任吏部尚书。如果真由严讷当选吏部尚书,整个朝堂将无人再有实力跟徐党相抗衡了。

    京城的官员显得很是忙碌,在阻止董份之后,又继续反对严讷。

    不仅如此,在传出将由兵部尚书杨博和户部尚书吴山接任之时,同样又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令到这个朝堂变得是骂声一片。

    正当各方势力摩拳擦掌地要争夺吏部尚书的宝座之时,他们的声音却是突然戛然而止,因为一则军情突然间从南边传来。

    福建有十万火急的军报传来,失去浙直总督胡宗宪的威慑,福建的倭寇的气焰变得更加的嚣张,于二月二十六日倭寇攻陷平海卫城。

    跟着以前洗劫之后便离开有所不同,这次的倭寇却是选择盘踞在平海卫城,攻陷了政和、寿宁,各自扼守海道作为退路。

    很显然,大明倭寇的形势再度恶化,倭寇竟然占据平海卫城为巢。

    平海卫于洪武年间建造,有五千六百名的编制名额,是福建海防体系中重要的一环。只是继兴化城之后,这座卫城亦是沦陷了。

    这个消息传来,令到朝廷官员不得不重新审视倭寇这个顽疾。

    先前,京城很多官员并没有将胡宗宪在东南剿倭的功绩当一回事,但看着福建连失两座城,终于意识到倭寇的惊人实力,亦是明白胡宗宪的重要性。

    只是奈何,由于南京户科给事中陈凤仪的弹劾,以“侵占国帑三万三千两”为由,将一顶贪墨的帽子扣在了胡宗宪的头上。

    但他去职之后,兴化城和平海城先后被攻陷,这损失却是无可计量。

    如果事情继续这般恶化下去,不说大明沿海地区烽烟四起,恐怕有着一些贼子趁机生事,在大明腹地进行攻城掠寨。

    虽然朝廷有很多呼吁重启闲赋在家的胡宗宪,但朝廷却完全没有这个打算,而内阁和兵部很快拿出了一个应对方案。

    朝廷当即下令浙江副总兵戚继光领“戚家军”入闽剿倭,而两广总督张臬则改任广闽总督,总督广东、福建军务。

    去年底,由于兴化城失守,福建巡抚游震得被罢官归家,而今福建巡抚的位置仍然空悬。原本此次京察物色人选,但已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从京城派遣官员前往,时间上无疑太长,故而有人提议启用在江西老家守孝的谭伦。

    谭纶,江西谭坊人,自幼饱览诗书,思维敏锐,智力过人。嘉靖二十三年中进士,时年仅二十四岁,初授职为南京礼部主事。

    累职南京兵部职方郎中,后调任浙江出任台州知府,谭纶训练了一千人名乡兵,分配明确,进止整齐划一,不久就成为精锐部队。

    倭寇围攻台州,没有攻克只得离去。倭寇转而侵犯仙居、临海,谭纶将他们全部擒拿、斩杀,以而升任浙江巡海道副使。

    倭寇从象山冲击台州,谭纶在马岗、何家石览接连打败他们,又与戚继光一起在葛埠、南湾打败倭寇,被加封为浙江布政司右参政。

    只是父亲去世的噩耗传来,谭纶只好离职返回江西。

    不过在守丧之时,又遇到朝廷出兵讨伐张琏,朝廷用谭伦统领浙江兵讨伐饶平的乱贼林朝曦,事后向朝廷请辞归家守孝。

    若是任命谭纶为福建巡抚,既能削短福建巡抚空置的时间,又能有效地给福建一个有军事才能的领导者,可谓是一举两得。

    却不管哪股势力想要安排自己的人,但在这大事大非面前,众人对于启用谭纶都没有任何的异议。何况,福建巡抚似乎成为了烫手山芋。

    当然,谭伦现在守孝在家,朝廷想要启用他出任福建巡抚,必然要征得嘉靖的同意才行。

    令人无奈的是,谭伦的事情还没有定调,有人的矛头便迫不急待地指向了吴山。徐阶从户部拿到粤盐的税收文书后,便直接奔着万寿宫而去。

第1323章 君臣情

    万寿宫,一道洁白的阳光透过墙洞照进静室中,恰好映照在一座金铸的三清祖师的脸上,而这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面向着三清祖师,端坐在一个明黄的蒲团上,整个人如同进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嘉靖从事皇上这个职业是否称职还有待商榷,但作为一个道士却是相当的出色,已经比天底下绝大部分的道士都要好。

    从最初的求子嗣,到现如今的求长生,嘉靖都表现出他的虔诚和执着。事实上,这跟嘉靖执拗的性格有着一这定的关系。

    跟着很多半途而废的人不同,跟着那些听从劝告的乖孩子亦不同。自从他当皇帝那日起,做事一直都是率性而为,故而有了注定会落下骂名的“哭门事件”。

    哪怕他的身体已然出现了老态,哪怕他还是看不到长生,但他仍然执着着坚持着每日修道,孜孜不倦地继续追求着长生,他的骨子里流淌着一种执拗般的执着。

    黄锦微微恭着身子侯在门口处,保持着一个固定的站势许久,目光一直停留在嘉靖的身上,毅然亦算是全天下最称职的奴才。

    正是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轻步进来。

    黄锦先是担忧地望了一眼嘉靖,这才严厉地瞪了一眼小太监的脚底。虽然这小太监轻步过来,但却没有除掉鞋子,并没有将声音做到最低。

    在他的观念中,虽说这个疏忽不会惊扰到皇上,但亦算是对皇上的一种不敬,这是一个极度不符合奴才的行为标准。

    小太监这才意识到忘了脱掉鞋子,小心地观察了一眼寒着脸的黄锦,却是只好硬着头皮进行通禀道:“徐阁老在外面求见!”

    “谁来了?”

    嘉靖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站在门口的黄锦淡淡地询问道。

    黄锦看着嘉靖已经结束修玄,当即快步上前准备随时掺扶嘉靖,并轻声地通禀道:“启禀主子,是徐阁老在外面求见!”

    嘉靖跟黄锦借了些力,便是从蒲团上站起来,并淡淡地下达指令道:“让他进来吧!”

    黄锦递了一个眼色给那小太监,却发现小太监还杵在原地,当即沉声地驱使道:“还不快去?”

    小太监领命,急忙转身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黄锦看着这呆笨且马虎的小太监,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

    原本是看在同乡的份上,这才有心提携于他,将他带到了万寿宫。只是这种性格和脑子,到这里简直就是要害他,这个呆傻的同乡注定不可能成为另一个冯保。

    嘉靖接过黄锦递上来的明黄色的汗布,边是擦拭边是感慨着道:“幸得惟中提醒,这百花仙酒隔些时日再喝上一杯,确实是能有益于玄修!”

    “严阁老在家颐养天年亦不忘提醒主子,确实是忠心可嘉,令人钦佩!”黄锦尾随着嘉靖,脸上带着微笑地附和道。

    虽然严嵩已经返回江西老家,但却经常向嘉靖上表。先前在万寿节之时,他在江西南昌便写下了《祈鹤文》,讨得嘉靖很是开心。

    在刚刚这一次上表中,严嵩亦是关心着嘉靖的各种情况,还顺带着提了一些注意的事项,其中在表中便有提及到百花仙酒的事情。

    谁都没有想到,这百花仙酒隔些时日再饮用,果真是见效甚大。令到嘉靖亦算是龙颜大悦,以致现在的心情很好。

    嘉靖风风火火地走出了静室,直接来到了处理政务的地方,还不等冯保和另一位秉笔大监行礼,便是直接开口道:“拟旨!”

    “遵命!”

    冯保和另一位秉笔大监止住了行礼的动作,急忙老老实实地跪回案前,手里快速握起一根毛笔,准备草拟嘉靖的最新旨意。

    厚厚的幔账外,隐隐有一个人影闪现,并恭敬地跪到了地上。似乎是听到这两个字,他却是不敢打扰,老实地跪在外面一言不发。

    嘉靖走过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打好了腹稿,当即便是朗声地说道:“大臣之中,爱卿最理解朕的心意。追念爱卿朝夕相伴,助朕修道,撰写青词,无人能及。今虽远离京师,依然念朕修道之事,惟中此等忠心之举,朕甚喜!”

    虽然严嵩已经告老还乡,但二人却是结下了二十多年的君臣情份,不仅是严嵩对他无法割舍,他对严嵩倒是同样时常念及。

    如果不是严嵩真的老了,甚至已经开始犯起糊涂,那他定然还是继续任用严嵩为首辅,而徐阶则仍然还是一个次辅。

    哪怕到了今时今日,徐阶仍然远远无法取代严嵩在他心里的位置,严嵩仍然还是占据着第一位,而后才会是其他人。

    沙沙……

    冯保虽然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但本朝的内监根本不握权,而他从事的都是一些文秘工作,正跪在案前奋笔疾书。

    外面的跪着的人影终于传来了动静,显得恭恭敬敬地进行施礼道:“臣徐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保听到外面的人是徐阶,当即忍不住停下手中的笔,抬头诧异地望了一眼嘉靖。却不知皇上是没注意到外面跪着的徐阶,还是这番话是故意说给徐阶听的。

    如果是前者,却不知徐阶会如何想,会不会选择对严阁老下手。如果是后者,却不知皇上打的是什么主意,是不是要试探徐阶,已然是想要重要启用严阁老。

    不得不承认,这个朝堂很是混乱,而这些大人物总是不容易揣测。

    黄锦轻咳一声,眼睛很严厉地瞪了冯保一眼。

    冯保突然惊醒,却是即刻乔装在努力地想着嘉靖的话,便是重新投入于书写之中,已然如同一个木偶人般,正认真地草拟着圣旨。

    虽然将精力放在书写上,但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这个事情并不简单,将会令到这个喧嚣不止的朝堂变得更加的热闹。

    嘉靖坐在轻塌上,对着外面的徐阶神色如故地说道:“徐爱卿,平身!”

    “谢皇上!”徐阶的声音不带一丝异样,显得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又是恭恭敬敬地进行谢恩并站起来道。

第1324章 东窗事发?

    黄锦指挥着两名小太监,徐徐地将幔账拉了开来,令到这对君臣能够直面相见。

    徐阶显得规规矩矩地站在外面,神色间并没有丝毫的破绽,根本没有人能够看穿他此刻的内心,亦不可能知晓他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在这个官场中,最不缺少的便是伪装。徐阶能够扳倒严嵩,一方面是严嵩真的老了,另一方面则是徐阶极擅于伪装。

    嘉靖似乎探究性地打量着徐阶,却是刚巧迎上徐阶的目光,却是显得很自然地率先开口道:“徐爱卿,你来得正好!”

    “请皇上吩咐!”徐阶当即将自己的来意搁置,显得恭谨地拱手道。

    嘉靖的身子舒服地偎靠在软塌上,目光落在徐阶身上道:“吏部尚书空缺,而今京察尚未完成,不知有谁能担当此大任?”

    早年遇到这种事情,他还会让下面的官员举行廷推,但现在事情早已经是他一言而决,甚至都懒得再举行那一道可有可无的程序。

    此言一出,黄锦和冯保等人的脸上都变得凝重,纷纷不动声色地望向了徐阶,不知他会推荐什么样的人选来担任吏部尚书。

    徐阶的心里自然已经是有了人选,但混迹官场多年,却是恭敬地进行反问道:“却不知皇上是否已经有属意的人选?”

    “能担当此大任就几个人,谁上都无碍!”嘉靖对徐阶的做事风格很是满意,显得很随意地收回目光,旋即却是报出了两个人选道:“却不知董份和杨博如何?”

    绕了半天,心里其实还是有了倾向性的人选。

    “现在东南形势不稳,杨博还得留在兵部衙门坐镇,万不能将其进行调任!”徐阶的脸色郑重,当即便是否决杨博道。

    嘉靖听着徐阶这个分析,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杨博此时确实不能再进行调任。却不论人员如何调配,这大明安定才是重中之重。

    嘉靖在心里亦是否决了杨博,便又是认真地询问道:“那董份呢?”

    董份有足够的资历,又很是忠心耿耿,还在吏部担任着职位。现在由他出任吏部尚书,无疑能够很好地接过这个差事。

    黄锦心知皇上心属之人正是吏部左侍郎董份,而董份的能力和资历都能胜任吏部尚书,便是不着痕迹地望向了徐阶。

    徐阶想要推举严讷,自然是要打消嘉靖这个念头,便是一脸凝重地回答道:“吏部侍郎不入铨选,虽然这是一个陈规,但却容易出生骄横之人,还请圣上三思!”

    嘉靖听着徐阶反对,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但旋即脸上浮起凝重之色。

    这吏部侍郎不入铨选,早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只是这容易诞生骄横之人却并非子虚乌有。

    李默和郭朴都是以吏部左侍郎迁至吏部尚书,前者对他指桑骂槐,后者则是做出了匿丧不举的恶行。若是将董份放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很可能便是第三个骄横之人。

    一念至此,心知徐阶考虑得更加周全,确实不宜再从吏部左侍郎进行提拔人选。

    嘉靖的心里被说服了七八分,看着心里的二个人选都有问题,便是转而询问徐阶道:“徐爱卿,你认为谁合适担此大任?”

    黄锦将嘉靖的变化看在眼里,却是不由得扭头佩服地望向徐阶。

    徐阶显得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对着嘉靖拱手并朗声道:“皇上,臣提议由礼部尚书严讷接任吏部尚书一职!严讷素有贤才,入仕专于事务,可当此大任!”

    “你不怕有人说你要结乡党吗?”嘉靖似笑非笑地望向徐阶道。

    黄锦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徐阶推举严讷出任吏部尚书,这是要成为第二个严嵩。

    “回禀皇上,臣历来是举贤不避亲!如若为一家之私,臣定会举臣弟于京城,推犬子入六部侍郎,请皇上明察!”徐阶显得公私分明地道。

    却不得不承认,在对待自己家人上,徐阶确实没有给予太多的帮助。

    他的弟弟徐陟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但却一直在南京为官,而孙女婿在翰林院并没有得到优待,他的儿子徐今次的考语平平。

    现在他将这些事实亮出来,无疑是增添不少的说服力。

    嘉靖心里有所意动了,甚至有了决断,便不再谈判这个话题,对着徐阶进行询问道:“徐爱卿,你找朕何事?”

    “请皇上过目!”徐阶的脸色一凝,便是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本子上呈道。

    黄锦扭头望了一眼嘉靖,看着嘉靖的脸上没有异样,便是上前接过徐阶的本子,然后上呈于嘉靖。

    嘉靖接过本子,原本心情还不错,但越翻阅越是脸色凝重,突然抬头望着徐阶正色地询问道:“今年粤盐的税收只有二十万两的进项?”

    “正是!”徐阶很肯定地点头道。

    “吴山做何解释?”嘉靖将本子合起来,脸上浮起青筋地质问道。

    黄锦和冯保看着嘉靖这般恼怒,便是好奇地望向那个本子,却不知本子中是什么内容。

    “臣发现此事便即刻上呈于皇上,还未曾跟他对质!”徐阶显得忠心耿耿地道。

    “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一修二个都是伪君子!”嘉靖愤怒地将本子掷在地上,脸上浮起怒容道。

    一直到来,他对吴山的观感虽然说不上多好,但绝对是不差。

    毕竟在这个朝堂中,能够有着吴山这种恪守本心的臣子却是难能可贵。亦是如此,他虽然至今没有让吴山入阁,但对吴山很是器重。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吴山跟着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更令人恶心。

    不论是徐阶,还是已经去职的郭朴,虽然算不上廉洁,但却还算是坦荡的人。反观吴山此人,明里一面,暗地里又是另一面,竟然将手伸到了大明的内库。

    大明财政收入主要是粮税和盐税,今年的淮盐已经削减一百万两,但粤盐并没有得到优待,结果粤盐仅仅上缴了二十万两,却是比去年少了一大截。

    粤盐自然无法跟淮盐相比,只是蚊子肉亦是肉,更容不得任何人指染半分。凭着这一点,将那对翁婿斩了都不为过。

    “朝廷财政关乎国本,请皇上圣裁!”徐阶将嘉靖的愤怒看在眼里,又是添一把火道。

    嘉靖的脸色越发冰寒,当即下达指令道:“传吴山!”

    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欣喜,且不说吴山已经跟吏部尚书彻底无缘,其自身恐怕亦是要大祸临头,这个朝堂将再无吴曰静。

    官场便是如此,昨日还是万丈风光的朝堂大佬,今日却可能沦为阶下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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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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