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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令人震惊的江府

    碧空如洗,纤尘不染。

    一座小山村藏于苍翠的林子间,只有部分的建筑体显露出来,但那青砖碧瓦却令人疑惑。在这种偏僻之地,怎么会藏着如此富有的村子。

    村中心位置是一座气势非凡的府邸,门外的两头高大的石狮张牙舞爪,而那朱漆的大门彰显着这户人家的底蕴,令人不敢轻视。

    但就在今天,数十穿着土衣土布的村民在一个年轻书生的带领下,手持着利器,骑着高头大马,逗留在这座府邸的门前小广场,对着大门虎视眈眈。

    江夫人拥有一张漂亮的面容,身穿着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眉毛修长而过于笔直,冷冷地环视众人道:“你们堵在门前,难得是想洗劫我江府不成?”

    这话很有气势,而且还给大家扣了一顶帽子,倒令一些人感到了压力,有人心里都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我们今天不干强盗之事!”林晧然淡淡地回答,然后又打量着她说道:“我只是想问你,我妹妹在不在你手上?”

    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除了亮一亮长林村的拳头,更是要寻找虎妞的下落,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所以在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捕捉着江夫人的脸部表情。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江夫人倨傲地望着他,嘴角噙着淡淡的不屑。

    这个女人……

    林晧然自认对女人有很深入的研究,特别是那些嘴里说不要但心里却要的女人,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

    只是看着江夫人的脸部表情,却根本无法洞察,她那股傲慢仿佛是打骨头里来的,没有半分的虚假与伪装,她确实是在无视着他,无视着他这个小三元郎。

    “十九,要不我们冲进去瞧瞧,看看虎妞那丫头有没有被他们关在里头?”大彪是一个火暴性子,看着她如此的傲慢,便是提议道。

    却不仅仅是大彪,身后的好些人都是蠢蠢欲动。

    如今有着利器在手,又是人多势众,他们对下面那二十多号家丁和护院直接视若无物。只需要林晧然一声令下,他们就敢杀进去。

    林晧然凝目片刻,又是沉声对江夫人问道:“阿六的腿被你们打断,小翠的手被你们挑了手筋,你们可有什么说法?”

    “不过就是两个贱奴,废了就废,还能怎么样,莫非还想借此找我江府晦气不成?”江夫人显得有些不屑,淡淡地说道。

    从她的语气中,并不是真要故意激怒长林村的人,而是她打心底就是这般认为。下面的奴婢都是低等人,而唯有她才高高在上。

    咯咯……

    长林村的一帮青汉听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阿六其实亦是跟来了,方才他偷偷地上了马随着大家而来。此时看着江夫人,恨不得冲上去跟她拼命,因为这个女人确实是不将下人当人来对待,府里上上下下没有哪个下人不憎恨她的手段。

    只是他刚想要行动,却是给旁人拉住了。这腿都废了,如何还能跟人拼命,虽然他们心有不甘,但这江府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你不怕我状告到知县那里吗?”林晧然阴沉着脸,又是对着江夫人质问道。

    “知县?无非就是使点银子的事,这银子我江府多得是!”江夫人冷哼一声,然后又是嗤笑道:“对了,新知县是个举人出身吧?却不知道,他敢不敢收我家的银子呢!”

    这个女人!

    林晧然很不喜欢这张嚣张的嘴脸,手紧紧地攥着马绳,很想带着人冲过来宰了这个女人。不过他却是清楚,对方的确是有嚣张的资本。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疑惑,为何江村会如此富有。村子不仅耗资巨大建了这么漂亮的房子,更是为村中子弟建了一座楼宇连绵的书院,而在高州府内又有多处产业,特别是那最大的高升赌坊。

    江府能够如此富足,其实靠的是一个字:盐。

    几千年来,食盐一直由官方统一管理。盐业是历代朝廷财政赋税的重要来源,盐税是历代仅次于田赋的第二大税源。

    食盐是民生之本,人根本离不开它,所以间接证明“桃花源”只是一个虚构的话本。

    因此,盐商其实是做着稳赚不赔的生意,价格就全由着他们而定。古代很多名人其实都是走私食盐起家,如程咬金就是贩私盐起家。

    只是想要从事食盐买卖却不是那般容易,既要天时地利,亦要人和。

    大明朝在两广地区设有两个盐课提举司,分别是广东盐课提举司和海北盐课提举司。

    广东盐课提举司,设在广州府,下辖十四个盐场,主要辖区在珠三角。海北盐课提举司,设在廉州府,下辖十五个盐场,主要辖区在粤西和广西沿海。

    盐课提举司并不受地方节制,隶属于户部,是地方管理盐务的最高机关。需要贩卖盐的官商,均需要从这个部门获取盐引,然后才能到盐场提盐。

    海北盐课提举司无疑是粤西地区的香饽饽,这便是粤西人民的天时地利。

    江府却不知道仗着什么关系,还是其经营得方,打通了海北盐课提举司的关系,成为了海北盐课提举司的大盐商。

    天下之利,莫过于盐。

    正是靠着从事这大明最赚钱的行当,江府简直是日进斗金,积下了丰厚的身家。别说是小小的石城,哪怕是整个雷州府,都鲜有人能跟他们比肩。

    这样的巨富之家,又如何会将一个穷村子看在眼里,又怎么会害怕区区数十的山野之民。

    “我们走!”

    林晧然恨恨地望了江夫人一眼,然后拍马向着村子的西边而去。

    现实就是这般的无情,这江府并不是什么小地主,而是一个时代巨富。先前他一直还疑惑,为何会有一条路通过廉州,敢情江府的产业重心其实是在廉州,在海北盐课提举司。

    只是,他却无法咽下这一口气,哪怕明知道江府是一头猛虎,他亦想要敲一敲这猛虎的头。

第107章 震怒

    夜幕降临,整个天地被夜色所笼罩。

    藏于林荫中的那座巨大的府邸,门前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而里面更是灯光璀璨,身穿长裙的婢女端着碟盘行走在长廊中。

    在府邸的某个花厅中,一盘盘的美味摆上长桌上,除了精美的岭南菜肴,还有几道江南的特色菜,菜品极为丰富。

    江夫人打扮得高雅而大方,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那双桃花目满是柔情。正端坐在首座上,偶尔往门口望一眼,但却不显着急。

    “公子到了!”

    一个身穿着绿裙的待女欣喜地走进来,冲着她盈盈施礼道。

    仅是片刻,却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带着书童走了进来,考究的白色红缎子衣袍,腰间挂着一块美玉,当今如同羊脂般,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孩子给娘亲请安!”

    江月白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花香,走了进来冲着江夫人施礼道。

    江夫人满意地打量他一眼,微笑地说道:“行了,你看看这些菜可合你胃口?”

    “少了一道菜!”江月白扫了一眼,然后含笑地道。

    江夫人的脸色顿时敛起,目光睥向了一旁的丫环,带着无限的冷意,吓得丫环脸刷地白了,泪水涌到了眼眶之中。

    “少了娘亲爱吃的龙井虾仁!”江月白却是微微一笑道。

    “口甜舌滑!”江夫人的脸色微缓,幽怨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叹息道:“你爹每次都说我糟蹋他的龙井,我省得给他整天念叨。”

    呼!

    旁边的丫环这才舒了一大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谁不知道公子是夫人的掌心肉,若真在这方面出了差池,怕不是挑手筋那般简单了。

    “那就让爹爹怪责我好了,去吧!”江月白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睥了旁边的丫环一眼,丫环朝着他施礼,急忙是领命而去。

    佳肴虽琳琅满目,但仅是这对母子在用餐,而这顿饭怕是很多家庭一年的花销了。

    江月白虽然表现得孝顺而谦和,但却难掩淡淡的愁容。

    这一次无疑是失意的,原本唾手可得的小三元,结果却偏偏飞走了。不仅连生员的功名都没混上,更是平白揍了一顿揍。

    虽然到现在仍然找不着证据,但他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肯定是林晧然找人敲了他的闷棍,这才让他错过了院试的考试时间。

    而让他感到极为愤怒的是,却不知道是谁造的谣。说他之所以不参加院试,是因为他惧怕林晧然,怕在跟林晧然的竞争中落败。

    现在只要一想到林晧然,他都会恨得牙齿咯咯作响,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这种人渣,结果还被大家称为竹君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吾儿乃天纵之姿,岂能为一庸人忧矣?”江夫人本就冰雪聪明,何况面前还是她抚养长大的儿子,便是淡淡地戳破他的心思。

    “谢娘亲教诲!”江月白却是不觉得意外,朝着她拱手道。

    江夫人看着他有敷衍之意,便继续开导道:“明年才是大比之年,纵使那人先取了小三元,但你们亦还会在乡试相遇,到时直摘桂冠,大家便知道谁高谁低,谁是虫谁是龙!”

    说到“龙”的时候,她满脸的傲气。

    “老师一直说我跟他伯仲之间,但我观其文章,亦交给名师作评,皆以我为上,何故?”江荣华夹起一块狮子头,困惑地说道。

    “我早就跟你过了,你老师知道你天资聪慧,但怕你过于骄纵,故而找了那个勤奋好学的呆子跟你一同进学!”江夫人停下筷子,坦诚地望着他说道。

    “真是如此?”江月白眉头微蹙,有几分疑虑道。

    “你师傅的初衷是这个想法,不过那呆子确有些天赋,不然你老师亦不会找他来鞭挞你!”江夫人抬头望向他的眼睛道。

    江月白却是信了,他自知文章定然在林晧然之上。哪怕没有宋提学的关系,单是比文章的话,那他亦能胜于林晧然。

    只是很可惜,本以为院试是一次最好的证明机会,结果却被人敲了闷棍。不过事情不能算太糟,由于明年才是大比之年,所以二人在乡试上又会相遇。

    一念至此,他反倒有几分期待。那个呆子估计不会落榜,但若是他摘了解元郎,到时大家自然知道孰强孰弱,谁才是广东学子的第一人。

    “你大舅上次来贺寿,观了你的文章后,对你是赞不绝口。他已经断言,别说是解元郎,哪怕是状元郎亦有极大的希望。”江夫人吃了一口菜,又是淡淡地笑道。

    “大舅谬赞了!”江月白脸露微笑,谦虚地说道。

    “他可不会随便称赞人,我可是等着做状元郎的娘呢!”江夫人极是欢喜地说道。

    虽然她一直觉得儿子很是厉害,从小到大不停有人称赞,哪怕巡抚谈恺都如此。只是当听着他亲兄长称赞后,心里却彻底安了心。

    “不好了!不好了!”

    在这个欢快的气氛中,赵管家从外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色显得很是慌张。

    “别什么事都大惊小怪,是不是那帮穷酸又来堵门了?”江夫人放下筷子,淡淡地睥了他一眼,显得很不满地问道。

    赵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咽着吐沫说道:“不……不是,是明月桥给烧了?”

    “什么?”

    江夫人的嘴巴微微一张,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虽然没有人看见,但估计是长林村的人纵的火!”赵管家缓了一口气,接着又是说道。

    “混蛋!”

    江夫人攥起拳头,咬着牙骂了一声。

    她一直都没有将长林村那帮穷酸放在眼里,哪怕他们出了一位小三元,那亦不过是个穷秀才。只是到了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错误的认知,这帮穷酸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咦?

    江月白蹙起眉头,心知这事非同小可。区区一座桥,自然算不得什么,但那是连通廉州的要道,承担着重要的职能。

    如今被烧掉的话,那无疑让到运输瘫痪,对他们家的生意影响极大。

第108章 二连击

    一轮洁白的明月如同玉盘悬挂在半空中,整个天地显得很敞亮。那条泥土路像是一条白色的带子,铺垫在这片山岭中,夏虫躲在路边的草丛鸣叫。

    这方天地显得很是幽静而富有大自然的气息,但很快就被一支小队伍所打破。

    两辆马车慢悠悠地从远处而来,车子发出吱呀的声响,运送的货物显得不轻。两个车轱辘从一处水滩辗压而过,泥沙飞溅而起,在地上留下两道极深的车痕。

    马车的前后都有两个汉子骑着马护卫,腰间别着一把弯刀,时而会警惕地观察四周的情况,不过更多时候则是闲扯着。

    “这很快就到下旬了,咱们不用走夜路了!”骑马走在前面的瘦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跟着旁边的胖子感慨道。

    胖子却是不屑,睥了他一眼道:“夜间赶路和白日赶路还不是一个样,我还嫌白日太热呢!”

    “虽然都是差不多,但走夜路,心里总是发毛!”瘦子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山间的那些黑影,总感觉那些是妖魔鬼怪。

    胖子挺起胸膛,结果圆滚滚的肚子更抢眼,一副很倨傲地抬着下巴说道:“君子坦荡荡,有些什么妖魔鬼怪尽管跳出来,我赵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吱吱!

    却是这时,一只手持着棍子的猴子站到路中央,先是将棍子舞动几下,然后生气地用棍子指着他们发出挑衅的叫声。

    “呵呵……哪来的野猴子,我一刀砍死它,今晚的宵夜可算有着落了!”胖子看着这只叫嚣的猴子,得意地要拍马上前。

    只是话刚说完,旁边的瘦子却是拉住了他,示意他望望周围。

    他暗暗地咽了咽吐沫,背脊亦是涌起一层冷汗,却见周围已经是人影绰绰,足足有二三十号人,每个人蒙面人的手里都拿着武器。

    “盐是江府的,命是自己的!识相的别反抗,多想想家里的妻儿老母,我们天虎帮只要盐不要命!”正待四个护卫想要有所行动时,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入了他们耳中。

    好有文化啊!

    赵二遇到过数次劫道,发现就数这伙人最有文化,说的话比读书人还要有哲理。当即便举起双手,不再作无谓的反抗。

    其实他们知道反抗也是白白送了性命,人家有三十号人,而且都手持着利器。真要打起来的话,人家是七对一,哪里还有什么胜算。

    很快地,他们四个护卫连同两个马夫都被绑了起来,这些人倒没有对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事。将马车上的盐洗劫后,便将他们塞进马车里面。

    “这些人还是太天真了,在这条路上劫道,必定是在劫难逃。”

    赵二之所以不反抗,其实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江府在这条道的前后都安排着人员,一旦真发生了事情,劫道的人必定面临前后狙截。

    翻过这个小山坡,前面就是明月桥,而明月桥离江府极近。那边的人估计都派人过来接应,一旦发现这边的异常,江府的家丁和护卫必然会倾巢而出。

    这天虎帮的人带着这么多盐,不管朝着哪个方向逃,都不可能逃得掉。

    只是让他感到失望的是,直到朝阳高起,仍然没有人来打扰他的美梦,唯一的遗憾就是手被绑着,不可以撸上两把。

    消息很快又传回到了江府,传到了江夫人的耳中。

    咣!

    一只精美的茶杯被摔碎在地,那张漂亮的脸容显得狰狞,白皙的牙齿咬着咯咯响。这明月桥被烧亦就罢了,却是没有想到,昨晚还损失了一批货。

    这条路是他们运送食盐的必经之路,廉州的盐都会从这里经过,所以这条路变得尤其重要。为了保证这条桥的安全,他们江府投入了不少的人力和物力。

    当然,这种投入不是没有缘由,他们运送的其实都是私盐。相对于从海北盐课提举司弄到的官盐,直接从盐户手中弄到的私盐,成本无疑会更低,利润更加的丰厚。

    只是谁能想到,一直相安无事的运盐之道,昨晚却接连出了两个状况。这条运盐之道被毁,一批食盐又被劫。

    这两记拳头,无疑是打在了他们江府的胸口,哪怕向来不管生意场上的事,她亦是为着江府的这次损失感到肉疼。

    “赵管家,去将府上的家丁都叫上,我们去长林村,我倒要看看这恶徒想要做什么!”江夫人最终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冲着赵管家命令道。

    却是如何都想不到,先前是林晧然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如今反倒是她去找人兴师问罪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夫人,劫盐的事恐怕不是长林村的人干的!”赵管家蹙着眉头,小心地说道。

    “你昨天不是说他们烧的桥吗?”江夫人怒目瞪向他道。

    “明月桥可能是他们烧的,但盐却应该不是他们抢的。盐在明月桥那边被劫,那边想要运回长林村,要经过鬼门壁,但那是一条极难攀爬的崖子。”赵管家微微地摇了摇头,说出了他的判断依据。

    事实的确是如此,一条河将长林村和江村划开。明月桥、平阳桥、长林村前面的石桥为这村打开三条通道,但明月桥却算是一条死路,从长林村几乎没有路到明月桥,而且其中还凶险异常。

    “不是那个恶徒还能有谁,赶快去叫人!”江夫人却是相信她的直觉,咬着贝齿又是吩咐道。

    赵管家看着她主意已定,当即便令命而去,召集了江府的人马。犹豫了一下,又派人去巡检司那边支会一声,以防不测。

    江月白本是在房间中温书,这个天赋极佳的公子哥其实很勤奋,打算在明天的乡试一雪前耻。只是听闻此事后,亦是上了马车,他也想去会会那个曾经被他玩弄于鼓掌的书呆子。

    没多会,一支人马浩浩荡荡地从江村出发,向着长林村而去。

    若是在以前,江夫人打死都想不到,她会踏步那种肮脏的小山村。不过这一次,她实在难忍心头的恶气,打算去那里兴师问罪。

第109章 山村如墨

    天空如被淡墨抹过的纸张,显得灰蒙蒙的。村边的竹林随微风摇曳,茅屋、篱笆和远处的山影,便构成了一幅画卷。

    在那个晒谷场上,已经聚了很多的村民,一张张朴素而喜悦的脸孔。

    虽然林晧然已经回来了一些时日,村子热闹过几回,但却未曾正经地摆过流水席。却不知道昨天谁提了一句,大家伙今天一大早便是忙碌了起来。

    阿牛去青叶镇拉回了一车子蔬果和肉食,镇上的人听说是小三元郎办流水宴,说了一些好话,并给了一个优惠价。

    村民家中有食材的,特别是木耳蘑菇,都纷纷拿了过来,都仿佛是自家办酒宴一般。没多会,食材便已经堆积如山,村中妇人都帮着处理这些菜肴。

    有人用着染布坊新买的渔具,打算到河里网些鲜鱼回来。

    猴四作为酒席的总厨师长带领大家忙碌着,自从听说林晧然打算在高州府境内盘下酒楼,他就显得更加卖力了。

    正是如此,村中一大早就热闹了起来,越来越多村民加入忙碌的军团。

    虎妞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主儿,晒谷场的动静吸引到了她,端着一个漂亮的大碗迈出门槛,准备到晒谷场那边吃饭。

    “虎妞,虎妞,你的猴子跟马又打架了!”

    只是才走出院门,便有一大群孩童急匆匆地向她跑了过来,几个走在前头的男孩着急地说着,并指向晒谷场的方向。

    “谁先动手的?”

    虎妞的脸色微敛,将一块五花肉放进嘴里并脆声地询问道。

    “猴子!”

    “不对,马!”

    “不对,好像是猴子!”

    ……

    几个孩童先后表态,但却没有得到一致的意见,结果反倒相互争吵起来。

    虎妞迈着小短腿向着晒谷场的方向走去,却见一只金色猴子骑在小红马上面,结果小红马将它抛下去并要踩它,但没多会猴子又窜了上来。

    小金猴想骑小红马,小红马奋而反抗,而将猴子甩在地上后,又想用马蹄去踩小金猴。

    “过来!”

    虎妞将一口饭送到嘴里,然后沉声冲着那边的一猴一马命令道。

    小红马倒是听话,当即就甩着小尾巴小跑过来。小金猴抓耳挠腮,看着虎妞凌厉的目光望向它,这才垂头丧气而来。

    “你们谁先动手的!”

    虎妞板着小脸,开始训斥着这一猴一马。

    在晒谷场忙碌的大人莫不是称奇,这小马有灵性他们早就知晓,但这小金猴更是灵性十足。很多老人都说,这必定是山里灵猴王的后代。

    只是让大家很是无语的是,最近这帮吃饱饭的孩童却是越来越调皮了,特别是在虎妞的带领下,简直个个都是猴子。

    驾……

    却见马鞭一扬,一辆高大的马车徐徐向着村口而去,赶车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一大帮孩童挤在车厢中,说是要到青叶镇买糖人儿。

    这帮孩童实在太幸福了!

    有老人望着远去的马车微微感叹,他们作为小孩的时候,一年都未必有机会到一次市集。如今这帮孩童仅需要虎妞来了兴头,便能浩浩荡荡地前往青叶镇,半个时辰就能跑了个来回。

    在吃过早饭后,林晧然到染布坊去巡视一番。

    染布坊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如今四个染池有三个正在运转着,并且有了明确的分工制度,每个染池有一个组长,全权负责染布的事宜。

    林晧然跟着大家打了招呼,便查看起染池的情况,发现状况很是良好。

    他突然好奇地看着正在指责阿六的三伯,却见他将一只鲜虾放进染池里,仅过了两秒的样子,掐着那根虾须将熟虾提了出来,然后指着虾认真地讲解。

    三伯腿脚虽然不利索,但却毅然成为了染坊的大师傅,负责着一口染池的工作。阿六柱着一副拐杖,待在旁边认真地听着指导,学习着如何染布。

    “三伯,这个办法挺不错,是你想出来的?”林晧然走到他们跟前,微笑地冲着三伯说道。

    “是……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三伯抓了抓后脑勺,面对着林晧然这个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厉害!”林晧然称赞道。

    “十九,瘸子三搞的是什么名堂,我怎么就看不明白呢?”负责旁边染池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凑过来,好奇地询问道。

    “对呀!三伯一直不肯说,非要我们叫他师傅才肯说!”旁边一个小伙子亦是附和道。

    “想知道,那就叫他师傅呗!”林晧然耸了耸肩,尊重着知识产权。

    林晧然看着阿六面对他有着拘束,便是拍了拍他肩膀道:“大家都是兄弟!你放心好了,只要我们有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

    “嗯!”

    阿六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已经泛红,他已经感受到这个大家庭的温暖。本以为这腿断了,他这辈子算是完了,没有想到回到村里却找到了人生的希望,而且会活得更好。

    有人怕气氛变得煽情,又是故意打趣道:“六哥,你尽管放心好了,除了娘子要你自己娶外,其他的都可以借给你!”

    从下布,染色,到盐池固色,再到悬挂起来,每个步骤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在染布坊转了一圈,发现这时代的人学习能力都超强,如今一个个都像是老练的染布大师。出了什么状况,他们都能摸索着解决。

    在看到染布坊没什么事情后,林晧然便准备回家温书了。

    按着惯例,宋提学主持完粤西其他三府的院试后,就会返回广州府主持科试,为着明年的大比做准备工作。而林晧然自然要前去参加,从而取得明年乡试的参考资格。

    不过,倒不是说明年的新生员彻底丧失参加乡试的机会,因为科考还可以进行补录。像江月白,其实打的正是这一条路线,届时跟林晧然在乡试中碰面。

    虽然宋提学已经当众给出了口头承诺,而林晧然又作为院试案首,按说一个小小的乡试资格是不可能出现波折的,但他仍然选择小心应对。

    只是才刚刚走出染坊大门,却见有人急匆匆跑过来,说江府一帮人向这边而来。

第110章 硬气

    “干死他们!”

    “亏他们还敢来!”

    “将虎妞那把大刀给老子搬过来!”

    ……

    听到江府一帮人前来,长林村的青壮当即就去找武器,而且很多老少亦是拿来了棍棒等趁手的东西站在晒谷场边上,虎视眈眈地望向村口。

    长林村跟江府原本就已经结怨,随着江府要重修平阳桥,阿六的腿被打断,翠花的手筋被挑,小云险些命丧断头台,村民心里头都憋着一团火。

    如今得知他们还敢到村子搞事情,心里都燃起了怒意,有着跟他们大战一场的强烈冲动。不管男女老少,都纷纷往来助阵。

    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略微感到意外却望向村口,但嘴角却是微微翘起。

    没过多会,一辆豪华的马车徐徐从村口驶进来。三十多家丁和护院簇拥着那辆马车,个个都昂首挺胸,特别他们穿着相同的服饰,显得更有战斗力。

    马车驶到晒谷场中,大家齐齐朝着林晧然望去,一下子都找到了正主。只能说,林晧然不论衣着还是相貌,都很是出众。

    却见林晧然站在小草坡上,面朝着马车淡淡地说道:“江夫人,你带着这么大帮子人过来,莫非是要洗劫我们村子不成?”

    珠帘微晃,显露着一个女人的高贵且端庄的身影,不是江夫人又是何人有如此派场?

    “你们村子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劳师动众的?”江夫人口气中充满着不屑,然后凌厉地问道:“我只想问你一句,明月桥可是你放的火,昨晚那批盐可是你劫的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林晧然的嘴角微翘,眼睛充满着挑衅地望着马车内的江夫人。

    自从得知是江夫人派人要擒拿虎妞后,他心里亦是压着一团怒火,这时倒丝毫不怕跟江府撕破脸,所以故意想激怒这个女人。

    “桥和盐的事,你打算给我江府什么交待?”江夫人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傲慢,当即又是沉声询问道。虽然仍然不能证明这两件事是这人所为,但无疑是他的嫌疑最大,而且她心里很肯定必是这人所为。

    “你想要什么交待,难道还指望我给你们赔礼道歉不成?”林晧然淡然一笑,仿佛这真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一般。

    好样的!

    大家听着林晧然如此强硬,心里都是纷纷叫好。

    “你不怕我到知县那边告你,将你送进大牢吗?”江夫人压着心里头的怒火,冷声地说道。

    “那你尽管去告,我最近倒是有些时间,可以跟你们打打这个官司!”林晧然摊开双手,但旋即又是挑衅地道:“我看大家是说你无凭无据冤枉好人,还是相信我这位小三元郎会杀人放火?”

    咯咯……

    江夫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少年郎会如此的嚣张,简直就没将他们江府放在眼内。江府在青叶镇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什么时候给人如此无视了。

    不过她已经反应过来,这些话跟那日在府门前的对话极为相似,不过二人调转过来罢了。那日她无视一个小小的长林村,而今日这小子却无视他们江府!

    只是这让她如何忍受得了,向来都是她高高在上,什么时候被这个乡野小子骑上了脖子。她很想下令将对方弄死,但到这里才发现,一双双眼睛都充满着战意。

    单凭着她这帮手下,别说要给林晧然一些颜色了,哪怕自保都有问题,这简直是狼窝,她甚至都有些担心自身的安危了。

    却是这时,车帘被揪开,走出了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朝着林晧然拱手道:“师弟,你这些话过分了,莫非是将恩师的教导置于脑后?”

    在这个时代,师生关系犹如父子,而江月白这顶帽子,其实颇有份量的。若是林晧然应对不当,那就是一个忤逆之徒。

    “脸上的伤还没好就出来挑衅我,莫非上次教训得还不够深刻?”林晧然却是避重就轻,扫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

    江月白的脸倒不知用了什么良药,如今又抹了些胭脂,脸上倒仿佛没伤般。只是那种被揍的感觉,绝对是记忆如新。

    本是谦谦君子的江月白,这时亦是怒上心头,咬着牙望着他说道:“咱都是读书人,那就以文人的方式解决,明年乡试咱再赌一场,何如?”

    江月白的想法很是简单,那就是跟林晧然再赌上一场,将失去的再赢回来。只可惜,今天他遇到的是流氓林晧然。

    “拿你娘亲来赌吗?倒是在几分姿色,这个赌注不错!”林晧然打量着坐在马车里面的江夫人,却是微笑着点头认可道。

    江月白骤然变色,怒不可遏地指着林晧然大声道:“林若愚,你莫要欺人太甚!”若说先前的怒火还能控制,这时都恨不得跟林晧然掐架了。

    “说到欺人!我能比得上你们江府,我可从来没有干过打断人腿,挑断人手筋的事呢!”林晧然冷哼一声,却是针锋相对说道。

    江月白望着淡然的林晧然,恨得牙齿根发痒。只是他亦是明白,这人已经非昔日的那个呆子,不可能再被他随意玩弄于鼓掌间。

    却不知道这个呆子用了什么手段,这村子的人竟然如此齐心,似乎全村的人都聚到了晒谷场边上。

    “那都是我江府的奴婢,我还没追究他们逃回来呢!”江夫人冷哼道。

    “钱我已经准备好,要就随时派人取回去,但请将他们的契约都送回来!”林晧然自然明白这不占理,但谁叫他现在有钱了呢。

    这对母子是兴师问罪而来,自然不甘心取得这个无痛无痒的结果。

    江月白心有不甘,眼睛炯炯地望着林晧然挑剔地道:“明年乡试你不敢跟我赌,你是怕输给我,所以不敢跟我赌吗?”

    讲实在的,林晧然仍然相信江荣华的判断,要是堂堂正正跟这人比试的话,胜算仅有四成而且,输的几率很大。

    正是这时,突然一辆马车急匆匆跑进村子,直奔晒谷场这边而来。

第111章 天大的喜讯

    驾车的人自然是虎妞,却见她没有控制车速直冲而来。在看到站在草坡上的林晧然时,眼睛还微微一亮,车速似乎还提高了一些。

    谋杀啊!

    一帮家丁回头望着那辆急速而来的大马车,吓得魂都差点丢了,拼命向着旁边躲去。若是被这马车撞上,就算不死,怕也得在床上躺上半个月。

    呼!

    马车巧好从江夫人的马车侧边经过,站在车厢前的江白月吓得脸色惨白,急忙伸手扶住车厢稳住身体,心有余悸地望着那辆急速而过的马车。

    驭!

    马绳终于被勒起,马车在那草坡前停了下来,但后面却卷起了一团滚滚灰尘。

    这团灰尘向着江夫人和江月白扑去,让到这二人又是一通的咳嗽。却是没有想到,这次兴师问罪没占半点便宜也就罢了,竟然还受了这等活罪。

    “哥,我刚才遇到知县大人派来给你送信的官差,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虎妞却没有顾及对江府一众人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反而满脸兴奋地朝着林晧然像是邀功般说着,两根眉毛都扬了起来。

    “十九叔,我知道!”

    “十九叔,我也知道!”

    “十九叔,是这样的!”

    ……

    一帮孩童亦是从车厢涌出,除了几个晕车跑到旁边呕吐的孩童,其他人都是纷纷举手,想将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林晧然。

    “都闭嘴!”

    虎妞见状,当即一声怒喝,其他孩童扭头望向虎妞,当即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不再敢跟虎妞抢功。

    林晧然无奈地望着自家的凶丫头,温和地问道:“虎妞,究竟是什么事呢?”

    咦?

    村民们听到是知县大人给林晧然递送消息,这时都是涌起了兴趣,特别这似乎还是好事情,都想知道知县给林晧然送了什么消息。

    江月白和江夫人亦是感到好奇,同样想知道苟知县送来了什么消息。

    “哥,有天大的好事!”虎妞一脸得意地说着,并张开两只手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圈道。

    其他小孩望向林晧然,齐齐地点头,表示虎妞说的是真事。

    “天大的好事是什么?”林晧然疑惑地追问。

    虎妞眨了眨眼睛,那张肉肉的脸蛋突然愣了一下,扭头指着先前极有表现欲的狗子厉声道:“狗子!你来说!”

    “啊?”狗子傻眼,不是说完了吗?

    “铁锤!你来说!”虎妞又指了一个男孩,沉着声说道。

    “我……不知道啊!”铁锤亦是傻眼,老实地摇头了。

    先前还急匆匆地想要表现的一帮孩童,这时却都哑口无言了。虽然带回了一个天大的喜讯,结果一路狂奔回来,却根本都没问清内容。

    其他村民都是暗暗抹汗,这小孩办事果然不牢靠,这简直是吊人胃口嘛!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会打洞!”江月白手持着画扇,看着这一帮哑口无言的小孩,心里充满了不屑地挥动着扇子。

    “哥,刚才那个官差是来给你报喜的,说有天大的好事,但我没问清楚就跑回来了!”虎妞仰着包子脸认真地说着,然后回头望着村口又埋怨道:“哎呀,我让他跟在我马车后面的,怎么这么慢嘛!”

    “跟你马车后面?”林晧然望着那边仍然没有动静的村口,嘴角微微抽搐起来,敢情这丫头是将马车赶得太快,怕是将那个官差甩丢了。

    有种速度,叫做虎妞赶马车的速度!

    事实确是如此,若不是这一路的分岔口不多,而那个路口恰好留下深深的车轱辘痕迹,不然那个官差怕是往着江村那边而去了。

    这个天大的好事是什么?

    不仅林晧然好奇,哪怕江月白亦是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消息,能让苟知县如此形容,而且还专门派人来给林晧然报喜。

    笃笃……

    一阵马蹄声突然传来,却见一个衙差骑着大马奔了进来。只是他看到晒谷场这个阵势,微微地一愣,但还是拍马过来。

    “敢问谁是小三……?”他正欲要朗声询问,结果目光却是锁定在了江月白身上,声音亦是戛然而止,直奔着江月白而来。

    咳!咳!

    林晧然看着衙差停在江月白面前,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货什么眼色,难道看不出我比江月白更好看,更有小三元郎的气质吗?

    “林公子,天大的喜讯!”

    衙差却是认了死理,认为江月白就是大名鼎鼎的林晧然,至于站在草坡上一通咳嗽的痨病鬼,谁管他是哪一位呢!

    “什么喜讯?”江月白看着咳得肠子都要出来的林晧然,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却是将错就错地问道。

    “林公子,请看!”衙差都没待其他人反应过来,从胸前掏出一张红纸,恭敬地递给了江月白,完全不知道找错了对象。

    “咦?他是不是将江月白当成十九了?”

    有村民看着衙差将红纸交给江月白,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倒不能怪他们反应迟顿,而是这个官差出现后,就直奔江月白而去。

    江月白接过红纸,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还得意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心里想着,考了小三元郎又如何,结果却不及我有才气。

    他将纸张徐徐展开,淡淡地扫了一眼,结果嘴角的笑意消失,眼睛像是扎进了纸张里面一般,突然“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白儿!”

    看着江月白如此反应,坐在马车里面的江夫人吓得脸都白了。

    赵管家等人亦是惊慌地跑过来,不明白自家公子是怎么了,急忙伸人扶住了他。

    那帮村民正欲指责衙差弄清,结果却看到如此诧异的一幕,都是纷纷傻眼了,哪里还顾得帮忙纠正这个天大的误会。

    衙差亦是傻笑地望着这一幕,他有见过别人中秀才疯掉的,但却没有想到,看到天大喜讯的人竟然还会用吐血来庆祝的。

    什么天大的喜事,让人看到会吐血啊?

    哪怕是林晧然这个当事人,亦是看不明白地望着江月白,不知道这人为何会如此大的反应,难道是上次敲他脑袋留下的后遗症?

第112章 恩科

    “少爷!”

    “快!快,扶住少爷!”

    “少爷,你别吓老奴啊!”

    ……

    赵管家带着家丁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住摇摇欲坠的江月白。有人捡起落在地上的那张红纸,瞧了一下,上面满是血迹,不过他不认得纸上的字。

    赵管家接过后,脸上当即一愣,然后转呈给江夫人。江夫人瞧了一眼,抬头望向站在草坝上的林晧然,顿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恩科:九月初四!”

    纸上的大意是嘉靖皇帝梦见南方白虎化龙,而又从南方得到祥瑞“小白龙”,故而举行了这次恩科。只是不管什么样的原因,这举行恩科是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对于天下的生员来说,这自然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

    但对于没能取得生员资格的学子,特别是他的宝贝儿子江月白,其实是一块吃不着的诱人馅饼,或者说是失之交臂的大好事。

    “为什么!为什么?”

    江月白被大家七手八脚地扶靠在车厢前,嘴巴喃喃自语,心里仍然在痛苦地咆哮着。

    他一直以为上次缺席院试,其实影响并不太。反正明年才是大比之年,早一年拿到生员资格和晚一年拿到生员资格其他都是一个样,甚至还想着跟林晧然在明年乡试上再赌一把。

    但是他如何都想不到,皇帝突然心血来潮,竟然在今年召开了恩科。

    他无疑是要错过这次恩科,现在他仅是一名童生,自然没有资格参加本次恩科乡试。先前的种种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被打得支离破碎。

    那日的一记闷棍,原来不仅是敲掉了一个赌注,敲掉了他唾手可得的院试案首,更是敲掉了他这次恩科的机会。

    相对于前者,这后者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圣上已经移居西苑,历年的殿试却在紫禁城由内阁阁臣主持,所以格局上终会差上一点。恩科怕是会得到圣上的重视,届时会成为真正的天子门生,这可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一念至此,他死的心思都有。如果有得选择的话,哪怕是输掉那个赌注,不要什么小三元的功名,他都要这个参试资格。

    只是可惜,事实已成,他错失了人生最佳的机遇。

    跟着他悲惨的遭遇相比,这个呆子无疑是踩了狗屎。

    作为小三元的林晧然自然顺理成章地享受了恩科的好事,能够参加恩科乡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明年拿到进士功名的时候,他江月白还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童生,二人差若云泥。

    “恩科是什么?”

    “这东西能吃的吗?”

    “你就知道吃,这是……你说!”

    ……

    消息已经在晒谷场上传了开来,原来虎妞急匆匆赶马车回来要汇报的天大喜讯是恩科,只是很多村民对这个词都感到茫然与不解。

    恩科跟正科是相辅相生的。每三年举行乡试、会试,是为“正科”;遇到皇帝即位等大典时,特许附试,是为“恩科”。若正科与恩科合并举行,则称恩正并科。

    有人对此进行解释,大家听到之后,当即是恍然大悟。知道林晧然不用等到明年的乡试大比,到九月初四便能参加乡试,有机会取得举人的功名。

    “这确实是一个喜讯!”

    林晧然心里暗自一喜,难怪苟知县会派人来通知他了,不过亦打乱了他的计划。先前他以为明年才进行乡试,所以只将一些精力放在科考上,打算物色几间酒楼进行经营。

    只是现在离乡试只有一个多月的时候,中间还隔着一个科考,所以他恐怕是没有时间弄酒楼的事,很快就得启程前往广州府参加考试了。

    不管如何,这无疑是利远大于弊的好消息。现在跟着江府这种巨富之家相斗,功名无疑是可以有效地掣肘江府的财力,所以他急需提升自身的地位。

    小小的秀才确实不够看,但如果他能拿到举人,那对方起码有所忌惮。而若拿到进士的功名,对方起码不敢在明面上报复,没准还会给他低头。

    “江兄,你这是怎么了?”林晧然望着脸色惨白的江月白装着关心地问着,然后又对江夫人说道:“江夫人,我略懂些医术,要不要我给江兄瞧一瞧?”

    “你莫要得意,你未必中得了举,到头来不过是空欢喜罢了!”江夫人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将这人千刀万剐。

    “那我们赌一场,如何?”林晧然的眼睛在她身上游离,然后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的眼睛道。

    江夫人如何不知道这混蛋的意思,暗暗地咬了贝齿,装着没听到。吩咐着人将江月白抬进车内,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江兄,你方才说要跟我赌什么来着?怕是不行了呢!皇上开设恩科,我得前去赴考了,你要不要一同前去呢?呃……对了,你上次都没参加院试,可惜可惜啊!”林晧然装着糊涂,大声地冲着江月白说道。

    江月白伸手捂住胸口,脸色又是一阵挣扎,差点就要吐出血来。

    江夫人转过身子,狠狠地瞪着林晧然,恨不得将林晧然的嘴撕了,将这人碎尸万段。

    林晧然却是温文尔雅,冲着她又是拱手朗声道:“江夫人慢走!他日若是高中,必到府前拜访,亲自登门道谢!”

    咯咯……

    江夫人的贝齿紧咬,要是到了那时,他儿子怕又得受刺激了。仍然是装着没听到这些混账话,冲着仆人又是催促一声,只希望快点离开这里。

    虎妞吃着糖人儿,走到林晧然身边脆声道:“哎呀!他吐什么血嘛!这次我们又不会敲他脑袋了,他去参加考试便是!”

    林晧然扭头望了一眼虎妞,这丫头是想将那人给活活气死,人家若是真的能参考,那就不会被气成这个模样了。

    江府兴师问罪而来,结果却是垂头丧气而归,特别江月白躺在马车上,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至今都无法接受恩科的事实。

    恩科,有人欢喜,有人惆怅。

第113章 近在眼前

    随着江府的大队人马离开,在弄清恩科是什么后,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对那个搞错对象的衙差,大家亦是以礼相待。

    他们的想法其实很是简单,这突然多出的一次乡试机会,无疑是占了一次天大的便宜。哪怕林晧然在这次恩科没中,接着可以参加明年的乡试,那么中举的几率无疑会大大增加。

    这种期望其实不无依据,假若今年恩科乡试不中,那明年的竞争压力会相对小一些,毕竟“精英”已经被前一年抽走。

    当然,前提是你得要有一定的实力。若是你的实力都排在上千名考生之后,那再多的机会和名额,都没有你什么事。

    “十九可是小三元,我觉得他肯定能中举!”

    “我也是这样认为,这中了举是不是就可以做官老爷了?”

    “这个当然了,我可听说直接能做县丞大人,以后还能做大老爷呢!”

    ……

    一帮妇人又继续在晒谷场边摘菜,很是兴奋地聊着恩科的话题,并且开始乐观地展望未来。说到兴奋之处,她们都是眉飞色舞。

    有人看到虎妞的时候,还打趣她,说她以后就是官家小姐了。虎妞亦是得意地哼了一声,而且说出哥哥答应带她去广州府参加考试,当即又引起一阵羡慕。

    那帮孩童在听到这事后,大家当即将她团团围住,却不知道叽叽喳喳地问着什么。

    “十九要是真做了大老爷,那就气派了!”

    “可不是,也不瞧瞧大老爷每顿吃的是什么!”

    “咱县的上上任大老爷离开的时候,那马在半路都累死了!”

    ……

    不仅是女人八卦,那帮在切着肉的青壮亦是兴奋地讨论了起来,那股八卦劲亦是不弱。

    林晧然跟着老族长打发那个衙差离开后,正准备回家温书,结果听着大家都在议论他的事情,不由得苦笑地摇头。

    他自然不可能中了举就选择到吏部报道,倒不是说举人官就绝对没有前途。像盐课提举司的副提举的品阶为从七品,这个职位是举人官的专属位置,但却比很多进士官的油水多得多。

    只是凡是有些野心的人,谁都希望做进士官。

    哪怕是三甲进士,最差的分配都是到一县任知县。反观举人官,知县几乎就是他们的天花板,想打破这个天花板极为艰难。

    而且同是知县,举人出身同样要矮上一头,苟知县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林晧然不想跟大家解释这些利弊,看着大家朝着他恭维说好话,他亦是还之以礼。步子坚定地向着家里走去,为着乡试做准备。

    这乡试在九月初四,给他留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

    哎!

    吴道行身穿着一身蓝色道袍站在晒谷场边,将今天的一幕看在眼里,又是掐指算了一算,然后微微地摇了摇头。

    这江月白的命格又削弱了几分,先前他以为江月白仅是输掉虎妞和一个小三元,但那个小三元明年终究还能补救回来。

    但却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藏着如此巨大的损失,断送了一个恩科的大机遇。

    有时候,他都不得不感慨一番:命运很是奇妙。人生的一个小小差池,结果却能够断送了一个命格大贵者的美好前程。

    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余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

    这段记载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项羽逃亡迷路,问一个农夫,结果农夫给他指了条错路,让他因此错失逃跑的时机,最终断送了霸王项羽的性命。

    江月白的这记闷棍,本应该只是一件小事,但无疑同样影响深远。起码到目前为止,他不仅错失虎妞这个大贵之人,更是丧失了恩科的这场大机遇。

    “老吴,你过来!”吴道行正在感慨之时,一个脆声从不远处传来。

    “呃,来了!”吴道行扭头看到是虎妞,当即屁颠颠地跑了过去。

    虎妞指了指身旁的老奶奶,跟着他说道:“你帮九婆算一算,她家的母鸡跑哪去了!”

    自从吴道行到了长林村后,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现在大家无论大事小事都喜欢找上他,而他确实亦能帮上忙,故而得到了村民的尊敬。

    “吴神仙,我早上将那只母鸡放出笼,本打算给它喂食,结果这里出了事情,我亦是过来瞧瞧!这不刚回到家准备喂鸡,却哪里都找不着了。”九婆没剩下几颗牙齿,但却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并希冀地望着吴道行。

    “你给我一个字!”吴道行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说道。

    “我哪晓得字!”九婆顿时一阵为难。

    “你随便说一个!”旁边有人提示道。

    “那就“天”吧!”九婆指了指天空,担忧地望着吴道行。

    吴道行掐起指头,然后眼睛微亮道:“天,九霄之上,亦人之顶也,亦远亦近,我知道了!”

    “在哪里?”旁边的人好奇地追问道。

    吴道行慢悠悠地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哎呀!在那里,我看到了!活神仙!真是活神仙啊!”三婆惊叫一声,看到一群鸡在争抢着妇人丢出的菜叶,而她家的母鸡毅然在列。

    吴道行捋着胡子,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说不尽的神仙风范。

    “真是算出来了啊!”

    “上次我的头钗挂在门帘上,也是他替我算出来的!”

    “可不是!好在他提醒我要注意防火,不要我家真被烧了。”

    ……

    旁边摘菜的妇人瞧着吴道行为着九婆找到了母鸡,又是津津有味地议论了起来,很多人都相信这是一个活神仙。

    吴道行最近在村里真是如鱼得水,上至精明的老族长,下至三岁的小屁孩,都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吴神仙的名头亦是慢慢地传开了。

第114章 吴道行的无奈

    在下午的酒席上,吴道行被请上了酒桌,喝了酒后又是一阵胡吹。

    吴道行跟着很多酒鬼一样,沾了酒后,话就会多了起来。却不知道是谁先扯到风水上面,然后谈到了长林氏的祖坟,最后聊到了平阳桥。

    砰!

    吴道行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对平阳桥表现得极是不屑,表示他不仅能破掉江府的风水杀阵,还能给江府一个痛击。

    在听到这话后,四周的青壮都是一阵鼓掌叫好。老族长亲自上前向他求教,听着他带着酒气的一番话,亦是频频点头。

    坐在旁边的林晧然却是没有想到,老族长对吴道行的话当真了。

    次日下午,老族长带着几个青壮上了卧虎山,扛着一艘被刷得漆黑的小舟来到了祖坟前。按着吴道行的要求,将它摆放在祖坟前的东南位置。

    吴道行给出的方法是造一条小木舟,名曰:“暗渡陈仓”。这不仅能化解江府的“毒咒”,而且还可以将江府当“陈仓”吃掉,可谓是一记反杀。

    “多谢吴神仙!这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老族长拿着一个钱袋,恭敬地递给他道。

    吴道行接过钱袋,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暗喜,打着保票地说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只要有了这暗舟在,平阳桥修了也等于没修!”

    “晓得!晓得!”老族长对这个高人极是信服,便是连连点头。虽然他对江府的所作所为极为生气,但能用这种温和的方式解决,无疑是最符合他的心意。

    吱!

    正是说话间,一道金色的影子从吴道行身边掠过,而他回过神来时,发现挂在腰间的钱袋已经不见。当他再抬头时,却见小金猴在树上翻起了他的钱袋。

    “畜生,将钱袋还给我!”吴道行心里大怒。这好不容易弄点钱傍身,结果却给这猴子偷了去,如何能让他不怒。

    吱……

    小金猴对这个称呼极是不满,当即就朝着他呲牙。现在这小金猴似乎除了虎妞外,谁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是林晧然都敢挑衅。

    “过来!我这有好吃的,我跟你换!”

    吴道行手握着拳头伸过来,一脸和蔼地朝着它诱惑道。

    吱!

    小金猴白了他一眼,却是将脸别向他处。

    “不骗你,这是我早上喝酒剩下的蚕豆,你不是最喜欢蚕豆的吗?”吴道行手握着拳头上前,一脸诚恳地说道。

    吱!

    小金猴怀疑地望了他一眼,但终于抵不住疑惑,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离他两米处又是叫了一声,似乎是想让他将蚕豆抛给他。

    吴道行将东西抛过去的同时,身体亦是扑向了他那个钱袋。

    吱!

    小金猴接过一颗石子,方知道是上当了,当即生气地叫了一声。先一秒将钱袋夺了回来,并快速地站上了树上。

    在树上,小金猴又是跳窜着,显得很是生气。

    不要……

    吴道行走到树底下,看着小金猴奋力地将钱袋朝着下面的小河丢了下去,却是看到一片水花溅起,心当即洼凉洼凉的。

    这小河的水不浅,要他这个旱鸭子去找一个小小的钱袋,谈何容易啊!

    吱!

    小金猴朝着他叫了一声,仿佛还没解恨的模样,跳着离开了这里。

    噗!

    吴道行抬头看着离开小金猴,吐血的心思都有。

    他已经越来越断定,他这个命格就是那种大贫之人,若是不跟着大富之人混的话,必然会饿死在街头。这好不容易弄些银子,结果都还没放在袋子里焐热,就这样没了。

    好在,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种事,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倒不至于让他真去寻短见。

    老族长发现吴道行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他装着没有看到,帮着大家将那小黑舟摆好。有个青年说不用他帮忙,结果被他狠瞪了一眼,差点没给瞪死。

    唯一让吴道行感到欣慰的是,虽然钱没有了,但是这里的村民很是友好,而且对他极是尊重,时常会叫他去喝酒。

    虎妞的哥哥似乎发了财,这天竟然在村里发布了,大人可以领一匹,而小孩则是能够领半匹。他领到了半匹,却不知道是该高兴得到了认同,还是应该难过跟着小孩一个待遇。

    在长林村的日子里,总体还是很愉快的。

    不用担心吃喝,偶尔帮人算算卦,还能享受着村民的尊敬。当然,有时亦会算错,但这里的村民并不会怪他,而且还主动帮他圆了回来,让他继续做着无所不能的活神仙。

    这一天中午,阳光明媚。

    吴道行正给一个老汉测着办喜宴的日子,给了一个跟乡试相近的日子,乡试时间是九月初四,而他给了一个九月初八。

    生活在这里,如何不知道这些人爱八嫌四,所以讨得这老汉极是高兴。

    正是这时,却看到虎妞带着她的一帮手下从卧虎山那边归来,然后驾着马车又要去青叶镇买糖人儿,那帮孩童显得很是兴奋。

    不得不承认,虎妞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丫头。在高州府喜欢到处游逛,在村子似乎也坐不住,动不动还会驾着马车去青叶镇。

    虽然总看着村里的汉子会骑马跟随虎妞,但他却从来不担心虎妞的安危。哪怕上一次虎妞突然失踪,他一点都不担心,有些人的福泽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

    虎妞去也快,回来亦快。

    当虎妞驾车归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虎妞在河边洗手的时候,捡到了一个被河水冲上岸边的钱袋,所以才急匆匆去买糖人儿。

    吴道行突然看到了那个钱袋,正是老族长当日孝敬他的那个,顿时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哎!

    吴道行看着津津有味地吃着糖人儿的虎妞,不甘感慨人跟人的命格真是差若云泥。有人辛辛苦苦赚钱却是一场空,有人洗个手却捡了钱袋。

    他发现钱袋还没有空掉,有心想向虎妞索要回来,但看着旁边吃着糖人儿的小金猴,顿时打消了这一个念头。有些东西是天注定的,要回来亦没有用。

    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虎妞分了他一个糖人儿,而且还很甜。

第115章 国富论

    七月下旬,夜空漆黑一片,没有月亮的踪迹。

    晒谷场边上有一排连成串的灯笼亮着,随着微风而轻轻摇曳,只是灯下闲聊的人渐渐散去,都各自回家安睡了。

    在不远处的一间茅屋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支着下巴,望着摆在桌面上的那盏油灯,肉墩墩的脸蛋被照得泛红,眼睛痴痴地望着灯火以及对面泼墨挥毫的年轻人。

    她喜欢这份夜的寂静,以及那时而跳动的灯火,还有哥哥在灯下温书的专注模样,所以她时而会晃动着小短腿。

    恩科已出,留给林晧然温书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所以这些天他都很是用功。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从田舍郎到进士郎要经过六场考试,但很多人却将县试、府试和院试称为童子试,所以认为大明的科举是四级会考制。

    林晧然现在仅仅出色地完成了童子试,而接下来的乡试、会试和殿试,一场考试比一场要重要。值得注意的是,乡试、会试和殿试的策论会占相当大的比重。

    乡试还好,还会比较注重四书五经的考试。像是到了殿试,皇帝会显得更加务实,给你一个国家所面临的问题,然后让你来解答。

    这其实是有历史渊源的,隋炀帝时期正式设置进士科,考核参选者对时事的看法,按考试选拔人才,就是以应策取士。

    历代的皇帝都不傻,四书五经能选取继承儒家思想的书生,但对朝廷真正有用的,还是那些能想出办法解释问题的人才。

    例如,国家出现灾情,去讲解经义有用?沿海出现倭患,去讲解经义有用?广西出现叛乱,去讲解经义有用吗?

    正是如此,四书五经能够让你暮登天子堂,但想要在诸多考生中脱颖而出,那就需要将策论做好。倒不需要多好,反而比其他人好即可。

    相对于四书五经,策论确实要实用得多,甚至是政治斗争中的一把利刃。

    中唐时期,藩镇割据的情况愈演愈烈,当时各地藩镇极力鼓吹要恢复周以前的封建制度,反对中央集权的郡县制度,目的是为自己的割据制造舆论。

    当时被贬永州任司马的柳宗元写下了《分封论》,该文章论证了郡县制的巨大优越性,肯定了郡县制代替分封制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痛斥了各种鼓吹分封制的谬论。

    正是这一篇策论,打击了藩镇们的气焰,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和鲜明的战斗性。

    如今嘉靖帝召开恩科,那殿试的题目极可能是由他来出题,那现在两个问题无疑是最迫切。一是倭患,一是窘迫的财政。

    只是按着林晧然对性子自私的嘉靖的猜测,财政的问题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因为更关乎嘉靖帝的利益,关系着他修道的事业。

    这倒不是全无依据,在嘉靖即位时期,以地方藩王入主皇位,为其改换父母的问题所引起了争端,史称“大礼仪”。

    以内阁首辅杨廷和为首的文臣提出“继嗣”,要求嘉靖改换父母,以明孝宗为父考。当时四十七岁才中进士的张璁提出了“继统”的理论,建议嘉靖仍以生父为考,在北京别立兴献王庙。

    最终,这场争论以嘉靖帝胜利告终,而内阁首辅杨廷和被削官为民,中断了杨廷和在明武宗去世之后推行的政治和经济改革。

    张璁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只因迎合了皇帝的意图,最终从下级官员升至首辅。而嘉靖帝继位以来,众多内阁辅臣均是以“青词”迎合嘉靖,从而成功入阁。

    “迎合圣意”,这似乎成为了大明官员晋升的不二法则。

    林晧然若想在将来的考试中脱颖而出,那亦是要“迎合圣意”,而现在嘉靖最头疼的问题无疑正是银子。若是他能想到一条解决嘉靖财政危机的法子,不仅能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更有可能打开一条晋升的快捷通道。

    “国而无财,非其国矣,财而不义,非其财矣。是以君子之生财,不损下以益上,须经制得宜,自有以裕于国也。”

    林晧然着眼于窘迫的财政问题,试着做一篇国富论的策论。他在文中先是表明了比较讨好的态度,那就是不能损下而生财。

    大明财政窘迫的原因,倒不全是嘉靖的修道支出,还有藩王支出、官员俸禄支出,以及贪墨成风等问题。

    贪墨的问题自不用说,嘉靖其实一直都在做,今年二月就在司礼监太监李彬的家里抄得白银四十余万两,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但藩王支出、官员俸禄等问题若真能干的话,嘉靖犯不着拖到嘉靖三十六年,拖到现在寅吃卯粮。正是如此,林晧然将主意打到了海禁上面,提议嘉靖帝重开市舶司。

    唐高宗显庆六年,创设市舶使于广州,总管海路邦交外贸,派专官充任。市舶使的职责主要是:向前来贸易的船舶征收关税,代表宫廷采购一定数量的舶来品,管理商人向皇帝进贡的物品,对市舶贸易进行监督和管理,这便是市舶司的前身。

    只是到了嘉靖元年,因倭寇猖獗﹐罢去浙江﹑福建二司﹐唯存广东一司﹐不久亦被废止。

    且不说,这将市舶司废止,并没有解决倭寇的问题,而且无疑减少了朝廷的进项。特别是在海上贸易日益繁荣的前提下,这更是白白错失海上贸易增长所带来的福利。

    “市舶之利不可小窥,若举措得当,税收所得动以千万计,岂不取胜之于民乎?此策不损于民,而富于国也。”

    林晧然的笔写到这里,却突然间停住了,眉头微微蹙起,然后将纸张揉成一团,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观点似乎过于想当然了,其他地区的书生或许不明白。但生活在粤西,又亲眼目睹电白港的盛况,如何不知道海禁是禁民不禁官。

    现在很多豪强将商品贩卖到海上,从中攫取大量的利润。若是真重开市舶司的话,那无疑是跟他们争利,这些既得集团难道真是软柿子不成?

    正是如此,他不能为了讨好嘉靖帝,而跟着一帮大臣作对。若是持着这种论调,怕是不用殿试,乡试都没他什么事了。

    “哥,怎么了?”虎妞仰起脸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充满疑惑地望着林晧然,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将写得好好的文章突然撕了。

第116章 难题

    林晧然将纸张丢在旁边的废纸筐里,并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若是皇帝或主考官问用什么法子帮国家赚钱,我若建议重开市舶司,怕会得罪很多借着海禁赚钱的大人物。但我不建议重开市舶司,又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打动皇帝,到时你哥怕进士都难中!”

    “为什么你建议海禁,会得罪那些大人物呀?”虎妞眨了眨眼睛,又是疑惑地仰头问道。

    林晧然端来了茶壶,无奈地叹息道:“松江的棉布、苏杭的绸缎、江西的陶瓷和福建的茶叶都是很赚钱的商品,那些大人物现在偷偷贩卖给海外商人。我若是建议朝廷重开市舶司,咱大明很多商人都能做这些生意,而且还要收大人物的税,你说得不得罪人?”

    “呃,这样呀!”虎妞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灵机一动道:“那我们不要跟他们抢生意就好了,那些棉布、陶瓷和茶叶都不卖!”

    “那我们大明还有什么可以卖的?”林晧然正倒着茶水,听着这个幼稚的回答无奈地笑道。

    虎妞却是很认真地思索,指着屋子的各处道:“可以卖的东西可多了。像油灯呀、镜台呀、厨房的锅碗瓢盘,柴米油盐呀,还有我们的香皂。”

    “这些东西人家不一定要呢!而且你都开门做生意了,人家自然是想要你最好的东西了!”林晧然没想到这丫头有这么强大的发散性思维,但却是打击道。

    “我们说没有嘛!电白港很多东西都没有,那些番人还不是来买东西了吗?”虎妞脆脆地回答,然后又举了一个例子。

    “将市舶司重开在电白港?”林晧然心里微微一动,这可是原广东市舶司所在地,但旋即又是摇头道:“你也是去过电白城的,只是一些小宗的交易。若是没有大宗交易,市舶司根本收不上税,这帮不了皇上赚钱亦是白搭。”

    “这样呀!那怎么办呢?”虎妞捧着脸,一副愁眉莫展的模样。

    “好了,这事以后再想,上床睡觉了,我今天给你讲《海贼王》。”林晧然望着这丫头苦恼的模样,微微一笑,便对着她催促上床道。

    “好呀!”虎妞的情绪去得亦快,当即就帮忙收拾桌上的东西。

    她很喜欢听哥哥讲故事,比外面那些说书的好听不知多少倍,而且遇到她不明白的地方,他亦会耐心跟她解释,直到她弄明白为止。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哥哥很厉害,比那传说的诸葛亮还要厉害,而且还一点都不迂腐。像上次,该敲江月白的脑袋,一点都不犹豫。

    呼!

    林晧然将油灯吹灭,然后摸黑上床,一个暖乎乎的小身子缠过来,便讲起了一个关于梦想的故事。

    虎妞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当上了船长,带着一大帮的伙伴,还有小红马和小金猴,一起航行于海上,在蔚蓝的大海上扬帆。

    事实上,虎妞现在跟着船长无疑,动不动就带着她的一众小弟驾着马车前往青叶镇。

    青叶镇,一个充满着古韵的镇子。

    不知道是有了巡检司而成镇,还是有了镇后才设立巡检司。由于有巡检司这个衙门的存在,所以镇里的治安还算不错,镇子亦越显繁华。

    由于今天不是墟期,镇上唯一一条笔直的青砖街道显得有些冷清,街道两边的一些商铺还打了烊,连巡检司的大门都亦是关着。

    一辆高大的马车自西而来,徐徐停在了一间两层的酒楼门口,由于这个门口留着一块空地,倒是一个停泊马车的好地方。

    酒楼以青叶为名,亦是镇上唯一一间酒楼。在这种小镇里,修建一间两层高的酒楼确实令人意外,但它就是这般神奇地存在着。

    虎妞将马车停在门口处,一帮小孩子从车上跳下,跑到酒楼对面那个老翁摆的摊子中,叽叽喳喳地索要着各种形状的糖人儿。

    这个老翁对这些孩童似乎已经熟悉,得意地卖弄着他的手艺来,很快用蜂蜜和米面做的糖稀吹出了各种形状的糖人儿,个个都是栩栩如生。

    虎妞正要将马车栓在酒楼旁边的树前,结果酒楼的掌柜从里面走了出来,黑着脸指责道:“怎么又是你这个丫头,将你马车赶开!”

    “我就停一会,马上就走!”虎妞眉头微蹙,仰着大饼脸望着他解释道。

    “一会也不行,影响我做生意!”掌柜如同赶苍蝇一般,用力挥着手道。

    “怎么不行了,你现在都没有客人过来!”虎妞指着空荡荡的街道,认真地争辩道。

    “没有人过来也不行,你快点走开,别以为有马车就了不起!”掌柜却没有通容的意思,还恶恶地瞪了她一眼。

    却是这时,一个小老头从酒楼里面笑呵呵地走了出来,似乎是劝着什么,结果却被掌柜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还恶恶地说道:“你是不是不想在我这里干了?”

    听到这话,小老头暗叹了一口气,为难地望向了虎妞。

    “公羊叔,你不用求他!”虎妞望向小老头,然后又是反讽道:“我还没说你呢!你有间酒楼就了不起了呀?信不信我将你这间酒楼买了下来!”

    “呵呵……行啊!我这间酒楼要价不高,一百两!你要是拿得出,我今天就将它卖给你了!”掌柜怒极而笑,指着虎妞冷笑道。

    “一百两?你这酒楼值不值一百两呀?”虎妞打量着这间酒楼一眼,然后望向了山羊叔,她相信自己的族人。

    山羊叔明白她的意思,苦笑地点了点头,酒楼这个价确实很厚道。

    “这酒楼是小了些,但后面连着一块地和几间房子,你说值不值?”掌柜仿佛是被污辱了一般,当即指着后面厉声地说道。

    “这话可是你说的!”虎妞亦是冲动的性子,这时涌起了几分火气,指着他说道。

    “各位街坊!走过路过的兄弟姐妹,大家过来瞧一瞧,亦是做个见证!”掌柜像是招揽生意般,冲着街道为数不多的人吆喝道:“这丫头说要买我的青叶酒楼,我出价一百两,若是她拿得出这些银子,我李六斤今天便将酒楼卖给她。”

第117章 青叶酒楼

    虎妞让我去酒楼救她?

    林晧然正在屋里温书,重心放在科考上面,结果看着阿丽急匆匆回来通禀。当即就跑到晒谷场那边牵了一头高大的白马,并叫上了几个汉子拿着家伙,一同往着青叶镇而去。

    有时候,他亦是反思,他对虎妞是不是过于放纵了。这个丫头不管做什么,他都没有加以约制,让着她率性而为。

    只是他也有着深一层的考虑,那就是不能抹杀虎妞的天性。但如今这丫头越来越贪玩,驾着马车天天往着青叶镇而去,终究还是生出了事端。

    从长林村到青叶镇,不远亦不近,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由石头垒成的简陋城墙,栅门正大开着,他纵马冲进了那条冷清的街道。

    很快,一辆熟悉的马车映入眼帘,他拍马飞奔过去,结果却是傻眼了。

    虎妞还是一副很有派头的模样,毫发无损地站在门前,正在那里舔着糖人儿。那个弄糖人儿的老翁笑得跟花一般,将他的摊位摆在酒楼旁边。

    骑马来到近处,却听到虎妞对着那个老翁说道:“你以后就在这里摆,这样雨也淋不着,而且我不会收你的钱!”

    “谢谢小娃儿!好人有好报,呵呵!”老翁满脸兴奋地道谢。

    “哥,我在这里!”虎妞回头看到林晧然,当即兴奋地挥手道。

    林晧然疑惑地打量着这个小丫头,亦看到有人从酒楼里搬着东西出来,像是要将这间酒楼搬空。不由得蹙起眉头,不明白这个丫头在搞什么名堂。

    “虎妞,你不是让我来酒楼救你?”林晧然看着完好无损的虎妞,不甘疑惑地问道。

    虎妞眨了眨眼睛,困惑地摇头说道:“没有呀!我是让阿丽回去告诉你,让你来酒楼找我呀!”

    “对!酒楼找虎妞!”阿丽骑着那匹毛皮油亮的黑马来到林晧然身侧,认同地点头道。

    “你是说酒楼救虎妞!”林晧然一阵磨牙,恶狠狠地瞪了这个日本妞一眼。这一字之差,结果差点让他吓出了心脏病。

    林晧然翻身下马,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这丫头竟然买下了这间酒楼。

    青叶酒楼面积并不大,一楼显得有些拥挤,两楼则显得宽阔很多,特别是临街有窗户,所以视野很不错。酒楼后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还有一块小菜地。

    一百两买下这个地方,倒不能说占了多大的便宜,但却无疑是笔划算的买卖。

    跟着林晧然一起过来的几个汉子,在得知事情真相后,似乎亦很满意这个价格。

    李六斤正吩咐着下人搬着东西,样子显得闷闷不乐,看着到来的林晧然,反倒有些责怪地瞪了他一眼。这娇惯小孩亦得有个度啊!让她带个护卫亦就罢了,怎么还给她随身带一百两呢?

    他方才其实想反悔来着,但事情的发展超乎他的控制。先是一帮不嫌事大的百姓起哄,然后巡检司亦是介入进来,最后半推半就吞下了这个苦果。

    这酒楼一百两卖掉,倒不能说太亏,毕竟这个地方终究是一个小镇,发展空间很有限。如今卖掉了,加上手头上的一些积攒,倒可以到县城再弄一间酒楼。

    方才巡检司的人过来作了证,而李六斤写下了青叶酒楼的转让契约,并且按上了手印。这事只需要到县衙一趟,便可以将所有手续都完成。

    李六斤在青叶镇还有住处,倒很快就清空了东西,留给了酒楼的一个空壳子。厨房的一些食材和柴米油盐,亦是全部带走了。

    林晧然倒不会跟他计较这些东西,带着虎妞走进了后院。

    发现这院子铺着青砖,显得很是干净。院子有着一口水井,房子看起来亦是结实,住房条件比他家还要好上一大截。

    “哥,我们留这间房子怎么样?”虎妞指着中间那间房子,仰起脸蛋望着林晧然道。

    “你想搬到这里住?”林晧然眉头微蹙,疑惑地望着虎妞。

    “当然不是呀!但这间酒楼是我们家的,我们总得留下一间呀!以后我们回到青叶镇,天黑或下大雨了,我们可以在这住一晚再回去嘛!”虎妞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道。

    “好,那就留下这一间!”林晧然欣然同意,当即就带着虎妞推开门进去。

    这房间比他想象得要好很多,里面的床和桌椅都没搬走,墙上还挂着几幅不值钱的字画。住在这个房间里,确实平添了几分文人气质。

    虎妞倒没有注意这些东西,她眯着包子脸望着屋顶,发现屋顶没有洞,满意地点了点头,知道下雨天不会漏雨。

    这间酒楼虽然是买过来了,但林晧然自然不可能亲自来打理,而是打算交给了同族的公羊叔。说过来倒是尴尬,林晧然原以为他只是愿意留下来的账房先生,结果经虎妞提醒才知道他是族人。

    得知有着这一层关系后,林晧然当即就决定将公羊叔从酒楼的账房提升到掌柜,让他全权处理着青叶酒楼事宜。

    公羊叔激动得眼眶都湿了,这是他一直都不敢想的好事情,结果竟然就这般砸在了他的头上。

    他是这间酒楼的元老,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是得心应手,很快这酒楼就被他理顺。只需要买回食材,随时都能够重新开张。

    酒楼的厨子是一个厚道人,表示愿意留下来,其实他没有第二个选项,毕竟镇上没有第二间酒楼。他却不知道这次是因祸得福,林晧然没有压榨他的意思,当即就给了他合理的工钱,让他的工钱大涨。

    林晧然让人买了些食材回来,然后又亲自去巡检司请来了今天主动帮忙的陈副巡检过来,一起高兴地吃这顿庆祝宴。

    林晧然早就有了买酒楼的想法,但自然不是这种小打小闹,只是虎妞今天开了一个头,倒让他有了继续买下去的念头。

    当然,他目前的主要精力还得放在接下来的乡试上,若是能考得举人的功名,这比买下一百间酒楼都要强。

第118章 叉烧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

    时间眨眼已经来到了八月,但科考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到来。

    长林村这边不仅让县衙的林二虎时刻关注着科考的消息,还每天让人到青叶巡检司去打听,老族长等人越发显得焦急。

    这时代的消息无疑是闭塞的,大家都知道宋提学在主持完高州府的院试后,按着以往的惯例,又前去了琼州府主持院试。

    只是琼州府是一个海岛,需要漂洋过海才能过到那边。如今迟迟得不到消息,有人猜测宋提学大人乘坐的船出了海难,已经藏身于海中。

    不过亦有一个流言传出,宋提学确实是到了琼州府,但在收到恩科的消息后,当即就往回赶了。并且在路上放出话来,科考的日期会定在八月十八。

    只是这终究是一则传言,大家不敢轻易相信,只盼望着正式公文能快一些到来。

    作为科举的参与人员,林晧然却显得并不着急。

    哪怕时间在快速地流逝着,他仍然悠闲地带着一帮长林村的汉子,打算在石桥前修起了一个寨门。这并不是什么大工程,只需要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特别是晚上可以用来防止别人大规模突袭。

    这时代的粘合剂主要是糯米汁,但成本很高。所以林晧然就地取材,在村边的石灰石山弄了些石灰石进行简单烧制,制作了一些粗略版的水泥。

    这些水泥自然无法跟后代相比,但用来筑道石墙,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辆高大的马车从村口徐徐而来,虎妞的小身子端坐在马车前,有模有样地赶着马车。那只小金猴亦着跟上,正蹲坐在她的旁边吃着蚕豆。

    “这马车坐着真是舒服,很稳当呢!”

    “虎妞,你赶慢一点,到了青叶镇,婶请你吃糖人儿!”

    “虎妞,我五六十岁还没到过酒楼,你这趟得带我去瞧瞧哦!”

    ……

    车帘揪开着,车厢里挤着长林村的妇人,其中还有一个老太太。这三个女人一台戏,怕是这一路又会说个不停了。

    在确定虎妞真会赶马车后,村里的一些妇人心思就活跃起来了,终于在今日的墟期按捺不住,请虎妞用马车载她们去赶市集。

    虎妞本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主儿,看着几个妇人求到她头上,当即义不容辞地答应了下来。马车经过林晧然身边的时候,她还得意地望了他一眼,显得有些小神气。

    “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个虾饼回来!”林晧然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得苦笑道。相对于虎妞喜欢糖人儿,他却是钟情于虾饼,喜欢那个软中带鲜的美味。

    “嗯,我会记得的!”虎妞得意地点头应承下来。

    高大的马车不急不慢地驶过石桥,很快就消失在小山坡的拐弯处,虎妞载着那些妇人向着青叶镇而去。

    当年修建石桥的时候,旁边倒是留下了一些石料,这时倒正好可以利用上。很快,左边的石墙开始垒起来,打算修出一个八字墙寨门。

    吱……

    在乱石堆中搬运石头的时候,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有东西从石洞中窜了出来,吓得那人急忙松开石头,脸上露着骇然之色。

    “白颈猪!”

    有人眼睛一亮,指着那窜逃的小东西大声叫道。

    林晧然当时正在让人将水泥跟沙子搅拌在一起,一个小东西从他脚前经过,吓得他跳了起来,但待听到是白颈猪时,双眼当即迸发出光芒。

    这东西似乎是受惊了,本想要向桥那头的灌木丛奔去,但是几番遇阻,竟然选择往村口的方向逃窜。

    “捉住它!捉住它!”

    林晧然咽着口水,再也顾不得形象,冲着跑在前面的青汉大声地说道。在他眼里,那不是白颈猪,而是冒着热气的叉烧。

    吱……

    这东西没处可藏,终于给一个汉子扑住了,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十九叔,给!”

    捉到猪獾的是阿武,一个很精壮的汉子,讨好地送了过来。

    “好样的!”

    林晧然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句,打量着这个肥美的猪獾。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个意外之喜,当即丢下手头上的活,向着村里走去。

    其他人却返回去找方才的那个洞,因为猪獾是群居动物,里面极可能还有猪獾。

    猴四很快烧了开水,将这头白颈猪给宰了,这东西少说也有八九斤重,肉质很肥美,确是一种难得的美妙佳肴。

    林晧然在思考良久后,便打定了主意,打算做叉烧。

    叉烧,最好的自然是猪里脊,但五花肉亦可。在加入酱汁后和盐后,他又找来了蜂蜜,这是虎妞前段时间发现了一窝野生蜜蜂采摘到的。

    将肉划成条状,用盐和酱汁腌制,并抹上一层蜂蜜,然后串在竹签上面。

    在晒谷场边有几个土窑,他选择那个较矮的,将竹签平放在上面,下面则是火红的炭火。肉在炭火中慢慢烤着,肉质渐渐变硬,而油脂沁出了表面。

    那沁出的油渍落在炭火上,发出“滋”地一声,并飘出了阵阵肉香味,在整个晒谷场中弥漫开来,当即就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力。

    咕噜……

    几个汉子走过来,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吴道行亦是来到了土窑前,喉咙重重地蠕动着,含着口水问道:“小三元郎,你又弄什么好吃的,怎么这么香?”

    “没你份!”林晧然翻动着竹签,淡淡地说道。

    “怎么没我份了?我虽然没有财运,但口福还是不错的,贫道曾经在云浮山就吃过龙肉。”吴道行眼睛一瞪,当即就吹嘘道。

    林晧然没有理会他,看着这被烧得通红和焦嫩的叉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是觉得蜂蜜不够,又是抹了一些,然后继续烧着。

    眼看叉烧就要弄好了,却听到村外传来了马车声。

    林晧然前些天给钱大彪,让他到化州城买两辆马车回来,算了算日子,知道大彪大概是将车子买回来了。只是当马车驶进来时,才发现误会了。

第119章 有朋远来

    “小三元郎,好久不见!”

    从马车走下来一个身穿着绸缎的中年男子,看着正在土窑旁边烤肉的林晧然略感意外,但旋即被那张热情的脸孔所取代。

    “沈六爷,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林晧然看清来人,当即感到一阵意外,不明白这位电白城的地头蛇如何跑到了这穷乡僻壤来了。

    “小三元郎,你这是折煞我了!你都是大名鼎鼎的小三元郎,若是不嫌弃的话,你就叫我一声六哥,如何?”沈六爷故作不满,然后笑呵呵地走过来亲切地说道。

    沈六爷身上带着痞气不假,但亦显得坦率,这种人最是光明磊落。

    “行!六哥,你来得正好,我刚弄好了叉烧,你来尝尝,看小弟的手艺如……臭道士,还没熟呢!”林晧然痛快地改了称呼,然后向他邀请道。

    只是就在这眨眼功夫,忙碌大半天的功劳成果却给人偷摘了。

    呼……

    吴道行拿起一串叉烧,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就一口咬了下去。眼睛当即迸发出光芒,他知道虎妞哥哥懂得弄好吃,但这次实在是超乎他想象。

    这肉质香而不腻,肉中带着鲜汁,那一丝甘甜仿佛是神来之笔,令到他仿佛真像是吃到了龙肉一般。不再顾及那热气,一把将嘴里的美味咽了下去。

    咕噜……

    沈六爷看着吴道行这个模样,亦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对这个叉烧来了一些兴致。

    “六哥,你尝尝!”

    林晧然狠瞪了吴道行一眼,然后拿起其中一串递给沈六爷。

    嘶!

    沈六爷没有推辞,闻着这诱人的肉香,用牙齿扯下一块叉烧。这叉烧肥瘦搭配得当,呈现着鲜红欲滴的色泽,很是讨他喜欢。

    当肉送进嘴里,他的眼睛明显是呆了一下,然后又是认真地咀嚼几下。先不说这猪肉为何会如此鲜美,那肉嫩而多汁,那抹在肉上的蜜,令到他口舌生津。

    特别是这蜜,这肉中带甜而多汁,这简直就是一种羽化升仙般的享受。

    “呼!美味!实在是太美味了!……酒,可有酒呢?”

    沈六爷吃着这个叉烧肉,亦是兴奋地感慨,然后冲着林晧然索要酒了。

    猴四是一个机灵的主儿,知道这沈六爷是个“大人物”,所以听说他索要酒后,便是屁颠颠地送来了一小坛酒。

    沈六爷举起那酒坛,吆喝着林晧然这个新结交的兄弟,跟着他一起喝酒。

    林晧然接过了猴四送来的酒,跟着他对饮起来了,这串烧确实是配着酒更佳。哪怕没有范六爷,他亦是想吃着叉烧小酌一番。

    二个大人物一起饮酒吃肉,却是苦了先前打叉烧主意的几个汉子。若是林晧然独吃,他们倒可以要一些解馋,但沈六爷在场,却不适合凑过去了。

    但不是人人都这般认为,吴道行就抱着一坛酒凑了过来,睥了一眼沈六爷道:“你近期有财运,但可惜遇了小人,实在是可惜!”

    咦?

    沈六爷初时不在意这道士,但听到这话后,便认真地打量起了吴道行来。

    吴道行打量了他脸相一眼,便又是点头道:“你命格不薄!虽然失了大财,但亦有小财进账,而且还遇到了大好事,不错!”

    “高人啊!”沈六爷目光惊讶地望向吴道行,满脸震惊地叫了一声。

    在得知嘉靖帝要采购龙涎香的消息后,沈六爷便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派人四处寻找龙涎香。终于打听到某个海商手中有货,大概有十斤的模样。

    沈六爷当即前去找那个海商谈判,很快确实了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回来正要筹足银两的时候,却不知道消息如何走漏,给一个竞争对手截了胡。

    好在,他先前收购到二斤龙涎香,卖得了一万二千八百两。刨去购买成本和打点的费用外,他此次一共赚得五千两白银。

    本来还有些沾沾自喜,但听到那个竞争对手在龙涎香的交易中,竟然赚得四万白银,当即就让他恨得生啖对方的肉。

    如此看来,他不是遇到了小人,又遇到了什么呢?虽然是进了小财,但无疑是错过了大财!

    “你生辰几何?”吴道行显得很淡定,又是问道。

    “甲戌年正月初三寅时!”沈六爷小心报出生辰。

    吴道行掐起手指,嘴里念念有词,然后长嘘一口气道:“怪不得了!你今年有小鬼缠身,怕是接下来还得遇小人!”

    “道长,可有破解之法?”沈六爷顿时一惊,他可不想这种事再出现第二次,上一次他都差点气得上吊了,所以眼睛显得极为渴望。

    吴道行又是长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那叉烧上,沈六爷当即就恭敬地给他取了过来。如今别说是叉烧了,哪怕是金叉烧他都会取来。

    林晧然站在一旁看着,嘴角不由得轻轻抽搐着。暗暗地想道:“这货不戳瞎眼睛去算命,实在是太可惜了”。

    吴道行咬着叉烧,含糊地说道:“过些日子我会到电白城一趟,到时我去你府邸瞧一瞧,这事得从你家宅开始,才能真正防住小人!”

    “那一言为定,我沈某到时必将道长视为上宾!”范六爷深以为然,当即郑重地表态道。

    吴道行又顺了一串叉烧,然后飘然离开道:“那些阿堵物就不必准备了,我这人只是有些口腹之欲,到时好酒好菜招呼我一顿便可!”

    “道长放心,定让道长满意!”沈六爷的眼睛大亮,对这个高人更是信服了。

    哪个江湖骗子不是冲着钱去的,但这个高人却是截然不同,竟然表明态度不要那些阿堵物,这不是高人又是什么嘛?

    林晧然慢悠悠地吃着最后一根叉烧,静静地看完了这个臭道士装逼,突然疑惑地对着还在目送着吴道行离开的沈六爷问道:“六哥,你不会真无缘无故过来吧?确实不是找我有事?”

    “对了,我都差点忘记了!”

    沈六爷重重地拍了拍额头,他找林晧然确实是有事,然后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葡萄牙商人戴维-西芒找到了沈六爷,表示对那香皂感兴趣,并下达了一万两的大订单。按着约定,沈六爷可以从中拿到一成,即抽成一千两。

    如今已经交纳了五千两的订金,而沈六爷今天亲自将订金送了过来,同时希望林晧然这边将货尽快给人送过去。

第120章 香皂

    就在林晧然对香皂几近失去希望之时,都已经做好随时前往广州府赴考的准备,却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掉下了如此大的馅饼。

    足足一万两的订单,这无疑是相当的惊人,难怪沈六爷会亲自跑这一趟。

    只是对于这些靠掠夺起家的佛朗机人,确实是有这般的底气。

    大明不是重要的产银国,而白银恰恰又成为了国内主要流通货币,所以白银显得很稀缺。但对这些掠夺者却不是,后世有数据表明,西班牙仅从拉丁美洲就掠夺了数十亿两白银和近亿两黄金。

    第二天,林晧然派着大彪用刚买回来的马车去大肆采购原料,几乎全村人都围着这个大项目转动。更是从县里拉回了几头猪和羊,天天在晒谷场大聚餐。

    染布坊暂时停工,转而成为香皂作坊。

    林晧然让大彪带着几个人将盐水池清洗干净,往里面灌满了清水,然后让他们把守着大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随着一块块生石灰扔进水里,只听到“滋”地一声,那一个池水变得浑浊而滚烫。

    虎妞在旁边看着,嘴巴微笑张开,然后疑惑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生石灰遇水会发生化学反应,形成氢氧化钙,即俗称的熟石灰,而这个化学反应过程会产生放热现象,初次看到这个现象的人都会感到稀奇。

    林晧然挠了挠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放热现象,最终用“有些东西放到水里会变湿,有些东西则不会,热铁到水里变冷,而这生石灰到水里变热”来解释。

    虎妞略微沉思,便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暗暗记下了生石灰这种神奇的东西。

    林晧然往池子又倒入了适量的纯碱,即当地人称的碱面。这纯碱有两种来源,一种是天然的碱矿,一种是植物的草碱,但却不知这些纯碱属于哪种。

    包子铺能提供这种东西购买的渠道,价格不能说多便宜,但亦不算太贵。

    在添加纯碱后,放热效果更加明显,冒起了一大片白色的水汽,在染布坊中弥漫开来。

    虎妞人矮的好处体现,在她惊奇地望着这些白色水汽的时候,其他二人却躲得远远的。守在外面的大彪有些担忧地大声询问,老族长当即朝他训斥,让他怏怏地领着人继续把守着大门。

    担心反应不够充分,林晧然让虎妞取来些水,边是倒在盐水池里面,边是搅拌着。虎妞看着好玩,便是帮着他一起搅拌。

    熟石灰的主要化学成分是氢氧化钙,跟着纯碱钠发生化学反应,生成碳酸钙和氢氧化钠。碳酸钙是一种沉积物,这些固体沉积物会慢慢沉于底,而上层清液就是氢氧化钠溶液,即俗称的烧碱。

    这些溶液烧碱,正是林晧然所需要的东西。

    小心地用过滤斗对烧碱进行过滤,主要是用细布过滤掉溶液中的固体沉积物碳酸钙,将烧碱装到几个木桶里面。

    林晧然将半锅烧碱进行加热,待到烧碱慢慢沸腾后,再将买来的黄豆油倒入烧碱中,并用木勺子不断地进行搅拌。

    油脂和烧碱会发生皂化反应,这其实是一个较慢的化学反应。若是要加快反应速度,除了保持高温外,还可以选择加入适量的酒精。

    铁锅上层慢慢出现了一层粘稠的液体,这些粘稠的液体正是林晧然所要的肥皂。

    大概半柱香后,粘稠的液体越来越多,只是还残留着豆油。林晧然自然是明白,这是反应不充分的体现,又是加了烧碱继续搅拌,直到粘稠物不再残留豆油为止。

    这些粘稠物其实已经是肥皂了,但冷却后只能得到纯度不高的胶状物肥皂,需要保存在盛皿中使用,并不方便。

    林晧然又让虎妞提来了盐水,直接添加在这些粘稠体中。这不仅会析离出一些杂质,而且还能得到固体的肥皂。

    老族长看着林晧然倒盐水的动作,看得是肉痛不已。这生石灰且不说,碱面和黄豆油就花了不少银子的,如今又将盐不当钱,心里都暗喊着作孽。

    不过想着沈六爷运来的银子,又觉得只有这般挥霍才合理。但看着种种的操作,这香皂的东西还真是费银子,确实不是一般人家能弄出来的。

    为了得到更高纯度的肥皂,林晧然又进行了加热碱析处理,碱析完成后,厚厚一层黄色半透明的固体浮于溶液上。

    虎妞一直在旁边帮忙,并暗暗地记下这些步骤。

    林晧然小心地取来了一个白瓷瓶子,将这些先前从花瓣中得到的精油倒进瓶子,顿时芳香四溢,令人感到陶醉。

    他将肥皂小心地捞到一个特制模具中,将这些黄色半透明的固体压制成香皂形状,只需要风干后,这便是一块块漂亮的香皂。

    由于是面向欧洲市场,他除了用中文“长林”外,还用了英文“Scentedsoap”字样。其实最好无疑是用葡萄牙文体,但谁让他当初不多学几种外文,亦没有泡葡萄牙妞的经历呢?

    在后续的这些工序中,林晧然将工作交给了其他人来完成,毕竟其他人的手更巧。

    为了长期的合作以及提高“长林香皂”的逼格,林晧然提供了花布,让村中的妇人绣制相应大小的香皂袋子,每个给她们可观的报酬。

    这一个举动,让到村里瞬时间热闹起来了,很多妇人都懂得缝制工作。

    那些长林村嫁出去的女人,亦纷纷带着孩子回来娘家这里。这里不仅有香喷喷的肉食,还有可观的收入,让到长林村的人地位都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先前都嫌弃长林村穷,整个青叶镇都流传着“嫁女不嫁长林佬,挑担水吃愁断肠”,但如今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很多妇人张罗着给村中的汉子说媒。

    其实除了这种布袋子,林晧然还想再弄些小木盒子,将香皂的逼格提到类香料一级。但时间太过于仓促,而他亦要赴考了。

    科考的公文终于来到,时间定在八月十八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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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