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精明的许朝光
珠江入海口,一艘艘战舰在经过整顿后,却是重新起瞄。
“前进!”
身材高大的棺材发显得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头上,朝着珠江挥手发出最新指令,联合着小川四郎的舰队一起继续前进,目标正是直指广州城。
在他的计划之中,纵使不能洗劫广州城,那亦要借机狠狠地敲上一笔。现在两广总督和两广总兵都跑到潮州,城中正是群龙无首之时,无疑是个绝佳的时机。
“发哥,那咱们就此别过,小弟为哥哥荡平这个珠江口!”许朝光站在一艘福船的般头上,对着棺材发拱手作别道。
棺材发面对着许朝光的作别,却是嗤之以鼻,对这个鼠辈是打心里看不起。只是为了大局着想,还是给些面子地敷衍地扬了扬手。
许朝光的脸上保持着恭敬的微笑,自然将棺材发对他的不屑看在眼里。
只是他打小就是干海盗的,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却不是他的实力有多强,而是他懂得明哲保身,总是将自身的风险降至最低。
若是棺材发能打下广州城,这广州城这块超级大肥肉,他怎么都能分得一杯羹。如若棺材发在广州城撞得灰头土脸,顶多就是丧失他的盟友小川四郎,而他自身却是毫发无损。
“大当家,我们怎么打?”
一个手下看着棺材发的舰队远离,便是走过来询问道。
许朝光的脸色微敛,贪婪地望向西边的半岛。经过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他以荡平珠江口为名,却是要拿下濠镜这一块肥肉。
其实在来之前,他最大的目标正是这里,对广州城并没有指望。现如今这般顺畅地到了珠江口,自是让他信心大增,以着八百部众必定能轻松拿下这里。
许朝光一路上都保存着自身的实力,底舱备足的火药并没有过多的损耗,心里早有定计道:“让老二和老三带着他的人马在东岸登陆,我们绕行到濠镜西江拿下码头!”
“是!”这名手下领命而去,当即将意思传达了下去。
亦是如此,许朝光的舰队分成了两拨,一路径直朝着濠镜扑去,一路则是进行绕行。一时之间,这珠江口的西边呈现着犬牙之势,似乎是要将濠镜吞到肚子里面。
许朝光亲自率领着两艘福船和两艘蜈蚣船充作主力战舰,其余小型战船则是紧随着。凭着这个战力,想要吞下半个香山千户所的兵力,无疑是轻而易举之事。
“点火,放!”
在驶入西江后,两艘蜈蚣船打头,却是来了一个先声夺人。
在他们看来,反正他们的行迹早就败露,却是不可能进行奇袭,或者根本不需要进行奇袭,倒不如直接闪亮登场,给驻扎在这里的官兵来一个下马威。
两艘蜈蚣船的重炮开始逞威,一颗颗实心炮弹朝着江面高高地飞起,然后又重重地砸落在江面上,当即溅起了一道道高高的白色水柱。
在海战之中,比的就是船只和重炮这种硬实力,谁的船多炮多往往就是最后的胜利者,跟战术已然没有多大的关系。
许朝光最为忌惮的仅是濠镜的那一座炮台,那座炮台能够将江西纳入射程之内。只是他亦是进行过研究,佛郎机人打造炮台的初衷是防于莲花茎,故而其射程其实没有完全覆盖住西江。
亦是如此,舰队选择靠着西江西岸行驶,打算避开濠镜炮台的射程,然后用船炮炮轰濠镜,从而给整个濠镜制造一场大混乱。
“准备!”
许朝光显得自信满满地高举着右手,他这一路只需要对濠镜进行炮轰,而老二和老三那一路借机掩杀而来,整个濠镜势必落入他的手里。
轰隆!
却是这时,炮声震耳欲聋。
一颗颗重若几斤、十斤,甚至重若十五斤的大炮弹从北面呼啸而来,然后重重地落在许朝光的船队阵营之中,呈现着排山倒海之势。
砰!砰!砰!
那两般高大的福船首当其冲,有的炮弹直接轰破船体,有的在甲板砸了大窟窿,还有的砸在福船的阁楼,甚至将一些海寇直接砸得血肉模糊。
砰!
其中一颗炮弹将一艘福船的水线船板打出大窟窿,大量的江水当即疯狂地涌了进去,船体以肉眼可见的迅速徐徐地向下沉。
“怎么这样?”
许朝光高举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结果却是看到这出乎意料的一幕,整个人是当即是呆若木鸡,不可思议地朝着北面望去。
却见西江的上游出现了一支舰队,除了大明的商船,还有佛郎机人的商船,一并朝着他们这边的舰队疯狂地进行炮轰。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艘三桅炮船,这个他曾经的恶梦,让他都一度差点死在雷州湾。
“再放!”
身披战甲的乔一峰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上,指着许朝光的舰队下达着命令,四门雷神大炮和二十门千斤重的佛郎机炮继续喷出火光和硝烟。
这是乔一峰早前经过死缠烂打,加上虎妞帮忙说情,这才好不容易从联合船厂“借”来了这么一艘大型战船。
在得到三桅炮船的时候,当晚睡觉他都是笑着睡的。跟着大明那些偏重于载物载人的战舰相比,这个庞然大物就是为了海战而生,是真正海上战士梦寐以求的利器。
这艘战舰配备着三条桅杆,大大地增强行船的速度,除了装备八门雷神大炮外,还有着千斤重的佛郎机炮四十门,根本就是一座海上炮台。
这些日子以来,乔一峰却没少在海上进行操练,如同那高高在上的王者蔑视着天下。如今正是用兵之时,有的不是什么紧张,而是跃跃欲试。
现在面对着这伙海寇,面对着这一支舰队,正是检查他的操练成果之时。
“撤退!撤退!”
许朝光看到三桅炮船竟然出现,再加上佛郎机人的船只竟然参战,却没有了侵占濠镜的野心,当即大声地嘶喊着道。
纵使一艘福船已经栽在这里,但他却已经无心恋战,只希望能够逃离这人间地狱,保留住这最后一份家底。
第770章 珠江浪
砰!
一枚炮弹落在一艘日本战船的正中央,船体当即向四周散架。虽然没有砸死人,但船上的海盗纷纷落水,却是在哭泣声中忙于求生。
轰隆!
黝黑的炮口喷出火花,一枚重若十斤的炮弹再度腾空而起,一个标准的抛物线轨迹,炮弹落在那福船的艏楼上,当即砸出了一个缺口,而房间里面传来了哀嚎声。
漫天而来的炮弹,打得许朝光的舰队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兄弟们,别让他们跑了!”
站在船头的乔一峰一直关注着战况,当看到为首的福船调头之时,意识到这伙海盗是想要开遛,却没有放过他们离开的意思,急忙下达指令道。
咚咚咚……
战鼓齐鸣,发起了全面进攻的信号。
乔一峰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畏惧,有的仅是浓浓的战意,更是让三桅炮船全力追上去。
不说他完全有能力吃下这支舰队,单是这其中的赫赫战功,却没有理由让他白白溜走。昔日他是一名小旗的时候,目标仅仅是一名百户,但现在他当上香山千户,却亦想要弄个卫指挥使来耍一耍。
若是在以前,他确实没有这个指望,甚至是做着白日梦。毕竟在当下的大明军体中,早已经形成了阶级固态,他一个小小的小旗如何能爬到卫指挥使的高位。
但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有后台的人。只要他能积攒到足够的军功,再加上他对那人的忠心,换来一个卫指挥使根本不是梦。
亦是如此,他如何能让到嘴的战功白白遛走,让卫指挥使的位置离他而去呢?
杀!
三桅炮船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强烈欲望一般,三张风帆高高地扬起,顺着风和水流朝着前面的那一艘福船追了上去。
杂牌军,最怕的是硬仗,因为很容易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只是面对着已经被打散的许朝光舰队,特别是拥有着三桅战舰这张王牌,致使葡萄牙商人和大明商人都表现出了超强的战斗力。
特别是葡萄牙人心念着那“关税减半”,积极性显得极高。一艘葡萄牙商船却是从西江东边的码头一带出发,却是走了一条斜线,目标竟然是一艘蜈蚣船。
蜈蚣船属于轻快型帆船,重在速度极快。上百名海盗喊着号子奋力地划橹,想要逃离这里,但船体突然发生一声巨震。
虽然这艘是葡萄牙的商船,但跟着大明的商船有所不同,哪怕是商船亦很注重着作战能力。若没有相匹配的战力的话,他们确实无法越洋而来,早给沿途的海盗给吃掉了。
“射击!”
在两个船体相接之时,葡萄牙商人表现出极高的战斗素养,迅速地动用了火绳枪对蜈蚣船上的海盗们进行了射击。
蜈蚣船虽然很长,但却船体并不高,连带甲板亦是“低人一等”。
葡萄牙人似乎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在两船相接之时,利用船体的高位优势,加上熟练的枪支操作,却是采用了近战。
砰!砰!砰!
蜈蚣船上的海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似乎都想不到这帮佛郎机人会采用近战,身上已经被打出了一个个血窟窿,顿时是哀嚎声不断。
与此同时,葡萄牙商船上的小型炮被推出,对着蜈蚣船的甲板直接进行炮轰。却不是打船体,而是对着船上的海盗进行了炮轰,将人轰得血肉横飞。
眨眼之间,蜈蚣船上的甲板是血迹斑斑,仿佛是一个人间炼狱。
“这帮佛郎机人真是厉害!”
很多大明商人看到这一幕,在感叹之余,亦是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在他们的心里面,这种小型的佛郎机炮最是无用。只能是打日本船或苍山船才有效果,而大一些的船体顶多打漏水,一点用处都没有。
只是如今,他们才明白这种小型佛郎机炮并不是打船的,而是在短战之时用来打人的,跟着虎蹲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蜈蚣船就像是遇上了一只雄鸡般,被鸡爪牢牢地踩住了修长的身子,那尖锐的啄子仅是几下功夫,便让它无法再动弹了。
“快!快划!”
许朝光已经顾不得部众了,看着紧随而来的三桅炮船,一个劲地催促着手下赶紧逃离,逃离这个强大得超乎想象的濠镜。
如果早知道这濠镜是一块如此能啃的硬骨头,他宁愿跟着棺材发去进攻广州城,亦不会来这里白白送人头。
只是这世间并没有后悔药,在逃离了西江的时候,他们亦是给三桅炮船给追上了,毕竟这艘福船的速度要远逊于三桅炮船。
“别打沉了,咱得给大人交一些战利品!”
乔一峰并不是只图自个爽快的将领,这得到了林然如此的重礼,现在若不缴获一些到嘴的战利品,实在是不厚道了。
当然,这福船上面恐怕有不少好东西,他亦要给手下的兄弟吃个饱。若是他事事都想着自己,那跟以前的雷州卫高层又有啥子区别?
八门雷神大炮和四十门上千斤的佛郎机炮,再加上三条完好无损的桅杆,这对付一船已经被打掉桅杆的福船自然不在话下。
“点火,放!”
乔一峰并没有选择近战,而是选择继续对福船进行炮轰,将那艏楼轰得千疮百孔,更是将甲板上的很多海盗砸成肉酱。
福船却突然不划了,静静地飘泊在那个海面上。
扑通!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许朝光选择投船而逃,直接跳进海面,朝着大凼仔岛游去。
却不是他不想继续乘船逃亡,而是逃到海中的话,万一船体被击沉,那他就等着喂鱼了。而如今逃到大凼仔岛,却还有一线生机,甚至还能从官兵的手里逃脱。
“唉哟……游得不错嘛!”
乔一峰看着那些弃船而逃的海盗,带着嘲讽的语气赞了一句,然后便是收获战利品和福船上的俘虏。
在乔一峰凯旋而归的时候,陆地上的战事亦是结束了。前来进攻的海盗很是轻敌,直接掉进了他们预设的包围圈中,广东市舶司副提举陈敬亲自带队,仗着濠镜炮台的优势,一举将登岛的海盗给歼灭了。
只是濠镜的战事划上句号,珠江却揪起了惊天骇浪。
棺材发率领着二千部众,顺利到达了珠江码头。至于坐镇在南头城的广东巡海道衙门,却没能阻止到这支倭寇的进攻,着实是让人感到气愤。
第771章 大敌
倭寇兵临广州城,震惊了全城的百姓。
虽然很多人都知晓大明的倭患严重,且有蔓延到广东的势头。只是广州城地处内陆,且南头城还驻守着一支水师,倭寇如何都不可能威胁到广州城。
只是现实却给大家一个响亮的耳光,数千倭寇顺着珠江杀来,已经在城南外的珠江码头登陆,直接威胁到广州城的存亡。
让大家感到稍微安心的是,广州城是岭南第一大城,高二丈八尺,可谓是固若金汤。且广州前卫、广州后卫、广州左卫和广州右卫的衙门都坐落于广州城中,有极多的兵力守护着这座城池。
面对着这伙来势汹汹的倭寇,百姓自是希望官府能将这帮倭寇进行剿灭,从而保证他们的生命和财产不受到损害。
广州城本该有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坐镇,只是兼任着广东巡抚的两广总督王钫已经到了潮州,还有其麾下的总兵、副总兵一同前往,仅剩下一名参将把守于此。
这名参将叫蒙河,世袭卫指挥使出身,是一个很有着野心的猛将。
“今倭寇来犯,当是男儿保家卫国之时,诸位将士随本参将一同出城杀敌!”
在知晓倭寇打到广州城下,蒙河当即率领卫兵出城迎战,打算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倭寇歼灭于珠江码头上。
跟着海战不同,这陆战的装备彼此大抵相当,并不是兵多就能稳操胜券。
纵使你兵再多,倭寇杀了你一个兵,其他四个兵可能害怕而逃,结果倭寇追上来再杀一个兵,还会再擒住一兵,剩下二个兵仍然害怕地往城里跑,却已经是闻倭寇而色变。
不论是哪个时代,哪怕仍是最底层的一名军户,那亦是想要在繁华的大城中呆着,断然不会乐意跑到苦寒的边疆受苦。
广州四卫的兵员虽多,但太多都是安于享乐的老爷兵。战场上,讲究的是士气,讲究的是狠劲,这些却是老爷兵所不具备的。
参将蒙河带着这帮老爷兵气势汹汹地出城,拿出平时欺负普通老百姓的气势,但在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倭寇面前很快就原形毕露。
他们不仅不能将这帮倭寇剿灭,反而被杀得是屁滚尿流,惊慌地进行逃命。
好在蒙河的亲兵拼命掩护,这才让他成功地逃回广州城,不然这位志大才疏的参将亦会成倭寇的刀下亡魂,从而更加增长倭寇的嚣张气焰。
“哈哈……一群孬种!”
棺材发等海盗看着狼狈逃窜的广州卫,当即猖獗大笑道。
广州卫战败的消息传来,让到整个广州城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酝酿出更悲观的情绪。
“快!进城!”
“让开!让开!”
“谁敢挡本百户,老子斩了他!”
……
在广州城的北门,一大帮军户和百姓络绎不绝地从各地赶来广州城,上千人争先恐后地挤进城洞,只希望能够逃进城中取得庇护。
为了抢先进城,为了保持自己的性命,谁都不相让。马的嘶鸣声,军户的叫骂声,以及妇孺的哭泣声,让到城门前变得极度混乱,甚至发生了冲突。
一名身材高大的守城将领扶刀站于城头观望着这混乱的场面,眉头微微地蹙起,眼睛关注着城外是否有倭寇的身影。
他的责任并不是让军户或百姓进城,而是守护这个城门,他的生死跟着城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关闭城门!”
一道命令从广东都司传来,这名守将当即下达了指令,哪怕城外还有很多百姓没有进城。
两架布满着锋利刀刃的塞门刀车在城门内两侧候命,此时以合拢的阵形向着城洞而去,慢慢地堵在了城洞中,且缓缓向城洞继续推进。
“不要!”
“我们还没进城呢!”
“求求你们了,让我们进去啊!”
……
城洞中的百姓看着塞门刀车缓缓推来,只能是步步退开,已然失去了进城的机会。
明明离进城仅有一步之遥,结果却被阻于城外。而他们无法进城的话,极可能要丧命于倭寇的刀下,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同时发出了哀求之声。
砰!
这里的守门将士并没有怜悯,在塞门刀车的掩护下,城洞中的城门很快被关上,广州城毅然成为一座坚固的堡垒。
一名军户堪堪涌进城中后,看着广州城竟然如此高度警戒,忍不住低声询问一名守城士兵道:“究竟来了多少倭寇?”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或者说,这已经跟倭寇的人数无关,总之他们广州卫打不过就是。
现在他们都进了城,只要不将城门主动打开,单凭倭寇肯定是攻不进来的。
既然如此,那他们何必还要去打倭寇,等着倭寇洗劫完城外的村庄自会离开便是,或者等待周围的卫所前来救援。
不得不说,这便是广州四卫的悲哀。很多将领都是抱着这种想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已然是将自身安危放到第一位。
守护南城门的是广州前卫,在那个南城墙上,同知李木跟着指挥使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李木,你还想要出城迎战?若是被倭寇攻入广州城,你可知这其中的后果?”
“我们广州城兵多将广,如何能龟缩于城中,眼睁睁看着城外的倭寇为祸百姓?”
“你没看到蒙参将都退了回来吗?你李木纵使再厉害,难道还能比蒙参将厉害?”
“虽然蒙参将败下阵来了,但我们将士有保广州百姓安危之责,理由继续组织人马出城剿倭!”
“李木,你只是广州前卫同知,我才是广州前卫的指挥使,将你的位置给老子摆正了!”
……
二人争执的结果,是广州前卫同知李木没打招呼便负气而走,只是刚走到城墙的拐角处,却遇上了刚刚走上城墙的广州知府林然。
虽然广州知府仅是正四品,但文官的地位要凌驾于武将之上。现在兼任着广东巡抚的两广总督不在广州城,布政使汪柏和按察使丁以忠不吭声,便是要以这位广州知府为尊。
第772章 请战
“参见府尊大人!”
李木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恭敬地向林然见礼,而刘指挥使回头看到竟然是林然上城墙,亦是急忙上前恭敬地见礼道。
林然示意他们二人起来,便是轻步走到城墙前,居高临下地望向珠江边。
随着珠江的河道不断南移,城外已经留着大片的空地,空地上的草地显得油绿。当下正是落英缤纷时节,草地上正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
林然自然不是上来领略春色,脸上带着一抹忧色,望向刚好从一间民宅中走出来的倭寇。这帮倭寇在那里嗷嗷直叫,手里扛着各种抢来的东西。
这帮倭寇大多赤着脚,留着一个丑陋的月代头,手上的兵器有倭刀、小太刀、野太刀和太刀等,还有着倭铳,无不证明这群确实是真倭。
都说乱世出英雄,现在的日本正处于战国时期,一些倭人当真是亡命之徒。若是单对单的话,大明这边确实很是吃亏,亦难怪真倭的人头悬金会越来越高。
林然扭头望向了西边一里外的地方,这伙来犯的倭寇已经在那里安营扎寨,营地冒起了道道炊烟,毅然是要驻扎在这城外的意思。
倭寇人数已经有探子回报,大概是二三千人,真倭的占比达到三成。只是这二千多人想要吃下广州城,无疑是痴人说梦。
倭寇通常都是闲散的组织,往往由数股力量组成一体,应财而聚在一起。
像那帮真倭,他们越洋而来,求的仅仅是钱财。他们断然不会为了一座城而用部下的性命去填坑,毕竟他们目的是为了钱财,而不是在这里建立新的朝代。
“府尊大人,请允许我领兵三千出城剿倭!”
李木单膝跪地,直接对林然进行请战道。
若是能得到这位大人物的鼎力支持的话,他必然可以得愿所偿,从而领兵出城迎战,达成他从小保家卫国的夙愿。
刘指挥使看到这一幕,心里当即是勃然大怒,用警告的语气对着这个不守规矩的属将道:“李同知,注意你的身份!”
“我血性男儿当为国尽忠,应上阵杀敌报效朝廷!”李木脸上却是不惧,显得正义凛然地说道。
刘指挥使心里更是怒气冲天,大声地进行质问道:“李木,你是在说本指挥使不想为国尽忠,不愿报效朝廷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李木并不是完全的愣头青,当即进行否认道。只是他的脸上,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心烫的模样,毅然是没有认错的意思。
“刘指挥使,还请不要动气!”林然淡淡地阻拦道。
刘指挥使是生气不假,但对林然还有保持着几分忌惮和恭敬,便是作揖地说道:“是!”
“李同知,你且先起来吧!”林然又是望向单跪着的李木,又是淡淡地说道。
李木站了起来,目光充满希冀地望着林然,渴望得到这位大佬的支持。只要这位大佬支持自己,别说是广州前卫,其他三卫的兵力亦可能会交由他来统领。
只是一句话,却宛如一盆冷水从李木的头上浇下。
“李同知,我明白你想要为国尽忠的心情,但现在城外的倭寇宛如虎狼。若是一个不慎的话,整个广州城百姓都要遭殃,此险不可轻涉!”
林然望着这个身材高大的同知,很明确地表明态度地道。
却不是他不相信李木,而是不相信这广州四卫的老爷兵,不相信广州四卫其他贪生怕死的将领们。
若是他全力支持李木出城迎战,这损兵折将事小,一旦真被倭寇打进广州城中来,那他这个广州知府亦是到头了。
一直以来,他追求的目标并不是剿倭,而是追求着这个王朝的权势。现如今,他一旦选择冲动之举,可能的代价是他先前的所有努力都将是白费。
虽然他不会像一些权臣那般,为了所谓的权势而六亲不认,但亦不可能为了一时的冲动,而断送自己大好的前程。
现如今,这场倭患很多的责任并不在于他,而是负责守护珠江口的严如斗。只要广州城力保不失,那朝廷的板子只会打到严如斗的身上,而不会怪责于他。
既然如此,那他还有什么涉险的理由,只需要在这里坐收“渔利”即可。
“大人,外面倭寇不足三千,我们拥有四卫兵力,何故惧之?”
李木听到林然如此表态,当即情真意切地指着西南边的倭寇营地道。
刘指挥使却是站出来大声地指责道:“李木,我看你分明是为了追求军功,而置广州城几十万百姓生死于不顾。你口口声声报效朝廷,但你可知倭寇攻入这广州城,将会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哎!
林然轻叹一声,刘指挥使这话虽然是在危言耸听,但却不是不权衡着这样的后果。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确实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李木失望地看着走下城墙的林然,眼睛充满着悲愤。原以为,这位代天行道的林雷公会支持于他,但却跟着那些贪生怕死的官员根本没有两样。
夜幕降临,整个广州城陷于阴暗中。
倭寇驻于南城外,这无疑给广州城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连同热闹的承宣大街都变得极为清静。
林然乘坐着轿子回到府衙,还没有走进府衙,却是传来了一个噩耗。
跟着先前的噩耗一般,主角自然是虎妞那个野丫头。
话说,在倭寇来袭之时,虎妞正在西城门上玩耍,却是目睹着百姓和军户涌进广州城的一幕。
只是跟着北城门不同,几个倭寇在珠江码头抢了马匹,却是绕城而来。这几个倭寇的胆子很大,竟然在后面掩杀百姓。
西城门的守将却是贪生怕死之徒,并不敢出城迎战,而是下达关闭城门的指令。
虎妞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为了拯救城外的百姓,她却是带着她的部众及几名英勇的广州卫兵冲出城外杀敌。
虽然她带着人将那几个猖獗的倭寇剿灭,但护城河的吊桥已经被拉起,城门亦是牢牢地关上了,致使她们一帮人根本无法进城。
而更坏的消息是,虎妞跟她的人在城外似乎是遭到倭寇的追击,她领着人朝着西面的佛山镇方向逃去了。
“将李木给我叫来!”
林然在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却是改变了初衷,当即下达命令道。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权势更重要的话,并不是什么美色,而是一个喜欢惹事的野丫头。在关系到虎妞的安危一事上,他可以将官场斗争曾放一边。
第773章 赌(两章合一)
清晨,南城外一片寂静,一群麻雀正在野地里觅食。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由远而近,致使这群麻雀惊慌地抬头,然后纷纷振翅四下逃窜。
嗽!
在快马到达这里之时,马上的人将弓箭拉致饱满,一支飞箭径直地射向城楼。看到射出的飞箭落在城楼上,这名弓箭手打马绕了一个圈,便是朝着西边的营地而回。
由于是“兵临城下”,整个广州城都进入了一级警戒状态。
一名负责守城的百户看到这一幕,急忙跑过去将那支箭拾起,却见上面果然绑着一封书信,当即给他的顶头上司刘指挥使送去。
刘指挥使亲自坐镇于南城门,在拆开这封书信后,脸色显得很凝重的模样。却是不敢半点马虎,当即就骑着马朝着广东都司衙门而去。
广东都司衙门是三司之一,是广东名义上主管军务的最高衙门。
只是大明设置总督和巡抚两个重职,且还有广东总兵、广东副总兵等军方重职,广东都司衙门手上的权力早已经被瓜分得七七八八,地位比布政司还要显得尴尬。
不过现在顶头的大佬们都不在,特别是出敌失利的蒙参将“病了”,致使广东都司恢复了几分权势,刘指挥使亦是找上了广州都司指挥使黄辉。
黄辉虽然向往权势,但亦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他看过这封书信后,稍作沉吟,便是当即乘坐轿子前往布政司衙门。
明朝早有规定,但凡遇到重大的军务,需要三司合议。
在三司之中,布政司的地位无疑是最高的。
汪柏虽然已经很少过问政务,但现在却属于非常时刻,亦是接过了黄辉的书信。在看过书信后,当即派人到按察司邀请丁以忠。
“林府台素有将才,咱们亦请他过来共同商议吧!”丁以忠看过书信后,却是提议道。
现在他升迁山东巡抚在即,林然正在帮着他洗脱儿子的清白,这一次无疑是欠着林然的人情,这亦算是一个投桃报李之举。
“好!”
汪柏很爽快地同意,并吩咐人去将林然请过来。
且不说,他要给即将升迁山东巡抚的丁以忠面子,何况以林然的地位和前途,确实有资格坐在这里跟着他们商讨这件事。
若不是王钫恰巧不在这里,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决定什么。
林然亦是收到了一封书信,但得知汪柏请他过去,亦是匆匆来到了这个客厅之中。他恭敬地给三位名义上的上司见礼,然后在末座坐下,亦是阅览那一封书信。
书信的内容很是简单,却是出自于城外棺材发和小川四郎之手。
这帮倭寇并不是势必要拿下广州城,在一番不愿多生杀戮云云后,直接开口索要十万两白银,他们拿到这笔钱财便会自行离开。
十万两白银看似很大的数字,但以现在广州城的财力,自然是有能力募集到这一笔钱财。且对方索价十万两,想必还有着讨价还价的空间。
拿财消灾,这对于“弱势”的一方,无疑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像宋朝的澶渊之盟后,宋朝得到了百年的太平,让到有“弱宋”之称的王朝得到延续。
林然看过信封的内容后,眼珠子一转,再观看着三位大佬的脸色,便是知道这三位大佬显然是心动了。
这个代价并不算太,如果多挪西凑,还是能弄来十万两为广州城百姓免除了一场祸事。只是这个事情进行操作的话,无疑又要承受着一定的风险。
毕竟昔日福建巡抚阮鄂的前车之鉴在眼前,若是一个处置不当的话,难免会遭受到言官的攻击,从而要丢官回家了。
一念至此,他的心里先是否决了丁以忠,丁以忠断然不可能会冒这个险,然后扭头望向汪柏,最后目光落到了“最失意”的都指挥使黄辉身上。
黄辉已经年过五旬,并没有老当益壮的意思,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虽是正二品的武将,但却不算什么实职,且很难在战场上立下大功。
黄辉轻咳一声,迎着众人的目光正义凛然地说道:“现在形势逼人强,这伙倭寇已经兵临城下,危及广州城的几十万百姓。如果诸位没有意见的话,本指挥使愿意亲自操行此事,为广州城百姓避免这一场祸事!”
虽然说得含糊,但意思很是明显,他想要同意倭寇的要价,并愿意亲自操办,承当着这一个政治风险。
“如此的话,那就劳烦黄指挥了!”汪柏和丁以忠心里一喜,当即拱手回应道。
现在难题摆在面前,若是黄辉愿意出面的话,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结果。纵使朝廷事后追究责任,那亦是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不敢!”
黄辉拱手回礼,脸上却是难掩着开心。这自是有着他的打算,看似承受着很大的政治风险,但潜在的收益并不小。
不说打着募资十万两银子的旗号,他能够光明正大地对城中的大户狠狠敲上一笔,这给倭寇的钱亦不一定非要足额,从中还能截取一笔钱进自己口袋里。
反正他在仕途已然没有什么指望,倒不如借着这一些千载难逢的机会,狠狠地捞上一大笔银子,以确保自己下半辈子亦是荣华富贵不绝。
“我反对!”
正是黄辉开心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间响起。
众人询问望向,却见坐在末座的林然将手压在信封上,目光坚定地迎着众人。
咦?
汪柏和丁以忠都是微微一愣,显得疑惑地打量林然。明明有人愿意主动揽责,为何偏偏还要跳出来,这不是自寻麻烦吗?
黄辉的老脸正绽放着笑容,却是僵了一下,然后不客气地对着这个小字辈责问道:“林府台,你因何要反对老夫!”
林然自知是搅乱了人家的如意算盘,但却不怕得罪这个贪婪的老货,显得从容自信地回答道:“城外的倭寇不过是二千多人,还不致于要我们如此破财免灾吧!”
“你一个黄毛小儿当真只会信口雌黄,可知这伙倭寇非比寻常,从潮州杀来而无人能挡!单靠现在的广州四卫,绝对没有能力剿灭他们!”黄辉显得激动地大声指责,并且很肯定地下达结论道。
林然已然是打定主意,却是一针见血地回答道:“黄指挥,你怕是夸大其词吧?林某人愿肩负剿倭之责,势必将这区区二千多倭寇悉数尽剿,还我广州府之安宁!”
咦?
汪柏和丁以忠坐在首座上饮茶,这时不由得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发现林然现在很是激进,身上充满着锐气,却是少了往日的稳重和奸狡。
虽然以广州四卫剿灭二千多的倭寇,胜算是相当之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输掉的话,那就会让自己的仕途蒙上一个污点。
以着林然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潜力,只要老实地熬上二三十年,必然能够入阁拜相。犯不着为了这个政治筹码,而冒上这个险,却不算是明智之举。
只是林然的目光坚定,毅然是要冒这个险,力争这一个政绩了。
黄辉感觉拳头打到棉花上,凝望片刻,又是对林然进行质问道:“林府台,一旦倭寇破城,当如何?”
“如若倭寇破城,林某人愿一力承当!”林然迎着黄辉的目光,很是直接表态道。
他心里却是很明白,若想要取得主导权,那就必定要肩负上失利的全部责任。若非如此的话,别说黄辉会继续反对他,汪柏和丁以忠都不会支持于他。
黄辉显得不甘心,眯着眼睛挖苦地道:“你承当得起吗?”
“我林然是翰林侍讲出身,朝廷的正四品官员,现在更是堂堂的广州知府,如何承担不起这个责?”林然却是针锋相对地朗声道。
黄辉心里当即泄了气,虽然很是不甘心,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确实有硬气的资格。
汪柏看着林然态度坚定,跟着丁以忠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对着黄辉说道:“既然林府台有此信心,那不若我们就信林府台一回,如何?”
黄辉看着两位大佬都已经表明态度,而林然又是官场新贵,他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如何还能反对,便是轻轻地点了头。
“广州城就拜托林府台了!”汪柏正色地拱手道。
“下官必将城外的倭寇尽数剿灭!”林然自然地回礼道。
得到三位大佬的支持,加上他贵为广州知府,当真是广州城的绝对话事人。在离开布政使司后,他当即进行发号司令,请四位卫指挥使都请了府衙中来。
虽然他主动揽过剿倭的活,自是冒着一定的风险,但其中的收获亦是不小。
若是他能够剿倭成功,不仅为他的开海扫平阻力,更让他积攒到可观的政绩。以他的年纪和现在的品级,恐怕很难再进行升官,但这政绩是会伴随一生的,对将来的升迁必然大有益处。
现在以广州四卫的兵力对付二千多的倭寇,只要能令四卫的士气调动起来一些,这剿灭二千多倭寇并不算什么难事。
林然很快就下达指令,开始对广州四卫挑战精兵良将。筛选的人都是卫所中的精英,且太多都是愿意主动出战之人。
值得一提的是,新组建的队伍却不限于职位,有副千户充任千户之职,有百户充任副千户之职,有总旗充任百户之职。
这个效果很是立竿见影,大大地提升了这些将领的积极性。
与此同时,人头赏金亦是公布下去,不管城外是真倭还是海盗,一律按真倭论赏,这又大大地刺激到普通士兵的积极性。
有着三司的配合,仅是经过一天的整编,一支全新的四千人军队组建形成。
林然坚信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让广州前卫同知李木成为这支降临军队的指挥官,全权负责剿倭事宜。
李木确实是一个有料子的将领,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已经整编出一个军阵。他将刀盾手安排在前,长矛兵紧随其后,然后是弓箭手和鸟铳队,制定了一个可行的作战方案。
林然是一个做事很细心的人,在确定要剿倭的那一刻,亦是动用一切能够调动的力量。纵使最后是失败,那亦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遗憾。
在开战的前一晚,林然以三司名义发函给南头城的水师,令他们按时出战。
却不是说对方肯定会听从他的指令,但现在指令以公文的方式发出,南头城的水师哪怕是出工不出力,那亦会有所行动才是。
若是南头城的水师还是按兵不动,那朝廷事后真进行追究,南头城的水师亦是难逃其咎,严如斗等人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眨眼间,已然是决战的日子。
“天地人神共鉴,我等在此立誓!今出城杀敌,若是无故而退者,天灾人祸,使全家立死;若是上阵不奋勇杀敌者,男盗女娼,十代不止。”
李木带领着诸将,在祭拜天地后,一并抽刀滴血,歃血为盟同饮血酒。
这个举动,却不说有多大的效果,但很多士兵就是信这一套。在誓言的约束后,纵使最后真的溃败,那亦不会败得这么快。
“出城!”
李木坐在一匹高大的马上拔刀高举,然后带领着整齐的队伍徐徐地出城,弥漫着几分肃杀之气,满怀着一颗报国之心。
吱……
关闭数日的南城门,已然是徐徐地打开,整齐的队伍走出城去。
以棺材发为首的倭寇知晓广州城的选择,但没有将广州卫放在眼里,亦是严阵以待,打算来鲜血来教训这帮老爷兵,甚至是趁机杀进广州城。
身穿绯红官袍的林然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方的战阵,脸上显得很是凝重的模样。
虽然他没有参与其中,但他的荣辱已经赌在这一场仗上了。一旦这场仗赢了,这便是他辉煌的一项战绩,必然为他日的升迁提供巨大的助力;但一旦输了,则会是他仕途的一个污点。
第774章 神兵
城外,倭寇大军已然集结,且战船亦是缓缓迎向南头水师,一场大战即将是一触即发。
“兄弟们,咱再给这帮老爷兵长点教训!”
棺材发骑坐在一匹抢来的大黑马上,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大明官兵,心里却是丝毫不惧,脸上更是流露着轻视之意。
“好!”
众倭寇同样是不惧,面对着主动迎战的广州卫,他们心里都没有怯意。
这些年,一直跟着官兵打交道,早已经清楚官兵的德行。看似有模有样,且装备亦显得精良,但真相生死相搏之时,他们的主将跑得比谁都快。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在数天前就杀得广州卫落荒而逃,已然占据着心理优势。
由于要对付蠢蠢欲动的水师,这伙倭寇已然进行分流,这里只留下二千人马。以二千对四千,倭寇在人数无疑处于下风,但士气却显得更加高昂。
待到双方相距二百步,李木勒令重整阵形,致使这里呈现着两军对峙的形态。
李木骑在一头高大的枣红大马上,手持着一把长刀,眼睛流露着视死如归的战意。对于这一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却没有任何要退缩的想法。
“呵呵……你们那些当官的为了省下区区的十万两白银,竟然叫你们出来送死,你们还真是听话啊!”
棺材发出生在大明朝,曾经更是一名有身份的矿主,对大明的腐朽早看在眼里,便是故意出言削减对方的士气道。
“将汝等倭寇剿灭,此乃我大明军士之使命,你还是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李木不仅没有被削减锐气,反而锐气更盛地回应道。
“狂妄!”
棺材发冷哼一声,心里的怒火燃起,抬手朝前一挥,却是选择主动出击。
“兄弟们,上!”
李木亦是下达指令,无所畏惧地迎上了这一支倭寇大军。
城头上,三司长官已经来到城头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即将上演的血战。
黄辉似乎是心存不满,由始至终地没正眼瞧林然,那张老脸却是一直紧绷着。却不知道是在担心着将士的安危,还是在怪责于林然断了他趁机捞钱的财路,或是两者皆有。
“射!”
“放!”
双方相距百步之时,大量的箭矢和小铅弹便是漫天落向对方的阵中。
噗!噗!噗!
虽然有盾墙在前,致使很多箭矢或小铅弹被盾牌所阻。但箭矢或小铅弹实在太多了,却有从盾墙的缝隙或上方落下,从而插到身后士兵的胸膛上,鲜血飞溅而起。
一时间,弓弩不断,箭矢到处乱飞。
广州卫的弓箭明显更充足,但由于盾墙和兵甲的保护,对倭寇的杀伤却很有限。
倭寇身穿着轻甲或铁甲保护着他们身体受到的伤害最小,同时对广州卫进行还击,亦算不上是谁占着便宜。
由于双方缺少马匹,且都不善于骑战,倒没有骑兵在战场中进行干扰。彼此是要直接稳步推进,然后进行一场肉搏战。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双方离得越来越近,而伤亡人数开始持续地上升。每一刻都有人惨呼而倒地,给阵中的同伴带去了恐惧,致使双方的军阵都受到了影响。
骑在大马上的李木看出了问题,当即大声地喝斥道:“不要乱,不要退!咱们继续前进,誓必将这帮倭寇剿灭,为国尽忠!”
棺材发的阵中同样不算稳固,毕竟这帮海盗不是真正的死士,很多人仅是为了发财。而如今,一场厮杀即将上演,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怯意。
当然,他们能够入海为寇,已经是选择将脑袋索在裤腰带上,论狠劲确实要更强于广州卫。特别有一支不怕死的真倭打头阵,为着他们减轻了很大的压力。
棺材发的眼睛流露着必胜的胜念,显得粗陋地大声喊道:“前进!咱们杀进广州城,里面的金银财宝和女人,通通都是咱们的了!”
“杀啊!”
仅剩下十几步,双方当即进行了冲杀。刀盾兵和长矛队插入对方阵中,两方人马当即是短兵相交,一场充满着血腥味的厮杀便开始了。
噗!
一把穗枪将一名倭寇的胸膛贯穿,鲜血从他的嘴里溢出,眼睛明显流露着对美好世间的一份不舍。
噗!
一名手持倭刀的倭寇朝着士兵的脖子挥去,一颗人头当即滚到地上,然后被散乱的战阵踢得不知失踪。
噗!
噗!
每一刻,都有人倒入血泊中,呈现着战场残酷的一幕。
仅是片刻,这里到处都是尸体,鲜血亦是弥漫开来,令到这片春光烂漫的草地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兄弟们,顶住!”
李木已经将指挥权交给副将,亲自带领亲兵上前进行厮杀。不得不说,他的这个英勇举动赢得了很多将士的好感,强行稳住了阵型不散。
尽管如此,哪怕广州卫的兵力是倭寇的两倍,但颓势渐渐显现出来,倭寇显得更具优势。
“林府台,我们并不是这帮倭寇的对手,让他们马上撤回来吧!”
黄辉虽说没有立下什么大功,但毕竟是军政系统的绝对老油条,自然能够轻易地看出战场的局势。第一次正眼望向林然,直接出言进行规劝,不过眼睛似乎还隐隐有幸灾乐祸之意。
汪柏和丁以忠扭头望向林然,心里更多的是惋惜。
这场仗败下阵来后,不仅是广州城的局势变得更加恶劣,这位大明官场最耀眼的新星恐怕亦要夭折了。或许他还熬到六部尚书的位置,但将会想要入阁恐怕很难了,这个污点会伴随他的整个仕途。
林然显得跟平日有些许不同,似乎是少了对这三位上司的恭敬态度,整个人多了几分锐气,却是淡淡地回应道:“诸位,请稍安勿躁!”
“林府台,你竟然还如此的执迷不悟,是要倭寇杀进广州城才甘心吗?”黄辉仿佛是被点燃的火药桶般,当即就怒斥道。
却是这时,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从西边悄然出现,直朝着倭寇的背部进行掩杀。
噗!噗!噗!
令人更为惊讶的是,这支前来的军队竟然显现着摧枯拉朽之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割着倭寇的一条条性命,宛如是神兵天降。
第775章 天降
“哪里来的军队?”
棺材发回头看到很多部下不断地中枪或中箭身亡,整个人却是彻底蒙住了。
一瞬间,他猜测是广州卫从西门绕过来,但看着这支军队的杀气,却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种如同饿狼般的虎狼之师,哪可能是广州卫的老爷兵,分明就是最精锐的大明部队。
“杀啊!”
在经过一轮的射杀后,却见这支军队竟然是持刀枪杀来,继续如同死神般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随着这支援兵出现,原来占据上风的倭寇形势急转直下,当即陷入首尾无法兼顾的窘境。特别是身后这支援兵,如同一把利刃直捅在倭寇的肋部,致使倭寇的阵形开始溃散。
“来者何人?”
棺材发拍马转头而回,对着那位骑着一匹高大白马宛如天将般的将领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噗!
这位将领长得浓眉大眼,身材高大而结实,单手持着一把重若十几斤的大刀,一副十足的大将风范。他刚从一名倭寇的脖颈处划过,又挑起一名身材矮小的真倭摔向前方,真倭当场吐血而亡。
以凶狠著称的几名日本倭人,却是接连退了几步,如同是看到一个魔鬼般。
这名将领傲然地望着瑟瑟发抖的倭寇,这才迎着棺材发愤怒的目光,朗声地自报家门道:“吾乃雷州卫同知石华山!”
虽说雷州卫的猛将并不少,但石华山却没有争议地夺得了“雷州卫第一勇”的头衔。
却说,王钫对潮州卫的战力深感失望之时,却是想到了广西的狼兵和雷州卫。只是前者是要钱才干活的土司势力,且这种民兵组织起来费时不少,而后者无疑更容易支使。
正是如此,两广总督的调令直接发往雷州,让石华山带一千人移师潮州协助剿倭。
在这个阴差阳错之下,王钫反倒是大大地帮了林然一帮。石华山率领雷州卫刚好经过广州府遇上了虎妞,自然是要出手相助于这位老上司,且要拿下这赫赫战功。
有着广州卫的四千人马配合,他如何还会将这区区的二千倭寇放在眼里,这无疑是送到嘴边的一块肥肉。
“雷州卫?怎么会在这里?”
棺材发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整个人却是愣住了。
如果说这两年最有名的大明军队,无疑就是这支突然间崛起的雷州卫。这支卫军平掉整个粤西的海患,更将前往雷州的中岛三郎尽诛,许朝光亦在雷州湾栽了一个大跟斗。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支赫赫有名的雷州卫竟然出现在这里,并从背部狠狠地捅了他们一刀,令到整个形势迅速地逆转了。
“怎么办?”
很多海寇早就听闻雷州卫的威名,现在雷州卫跟广州卫前后夹击,心里难免涌起了一股惧意。先前的心理优势,在这一刻却是荡然无存了。
“兄弟们!林大人正在城头看着咱们呢!我们得告诉他,咱们没有给他丢脸,咱雷州卫勇猛无敌!”石华头将长刀高高地举起,对着身后的雷州卫朗声地道。
“勇猛无敌!杀!”
雷州将士朝着远处的城头望去,眼睛显得更加热切,当即大声地进行了回答,然后便是跟着石华山全力地投入于这一场战事之中。
经过战场的磨砺,雷州士的将士早已经有了血性。面对着这些倭寇,眼中并没有过多的畏惧,反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个军功。
若是在以前,他们或许会担心军功无法兑现。但自从遇到了林大人,他们根本不用考虑军功兑现的问题,只管能不能取得更多的军功。
事实亦是如此,不说他们底层将士都一一兑现了军功,雷州卫的高级将领升上去的亦是不少,像原雷州千户赵勇就已经是廉州卫的指挥使,现任的雷州卫同知石华山亦是从千户升上来的。
他们很多人已然是吃上了军功这种毒药,在升至百户后,却还想着继续升迁。现如今,自然是要奋勇杀敌,从而收缴这送到嘴边的军功。
噗!
噗!
噗!
雷州卫没等手持鸟铳或弓弩的倭寇反应过来,如同群狼入羊群般,刀起刀落间,解决着一个个倭寇,让到鲜血染红了这片草地。
且他们早已经配合得当,对真倭则采用长矛攻击,彰显着一面倒的形态。
“杀!”
瘦猴自上次追杀一名真倭后,已然凭着军功升上了小旗,亦是从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中脱离出来。现如今,身形虽然仍旧单薄,但却是一名合格的军士。
噗!
瘦猴的身形很是矫健,在格挡住倭寇的长刀后,继续奋力向前,使出吃奶的劲全力从倭寇的脖子抹过。任着鲜血溅在脸上,他没有停歇的意思,又是继续投入于战斗之中。
一千名雷州卫像是一千头饿狼般,从倭寇的背部进行了袭杀,致使倭寇的战阵溃散了。
实际上,双方杀到最后只剩一兵一卒的情况是童话故事,往往丧失两三成的战力便足够让战阵散掉,很多人会想着逃亡了。
倭寇并不具备人数上的优势,其最重要的优势是气势。
只是他们的气势被打得七零八落了,这帮如狼似虎的雷州卫从后面袭来,让到他们来不及反应,更是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
“逃!”
很多倭寇看到形势不利,心里哪里还敢惦记着广州城的金银财宝和女人,却是纷纷选择逃亡,只希望能保住这一条小命。
“杀啊!”
李木看着援兵出现,且将这帮倭寇直接打到溃散,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雪光,身上的战意当即燃起,下达了冲锋的指令。
“杀!”
广州卫是老爷兵不假,但这样的人往往更是精明。这伙倭寇明显已经溃散了,若这时还不拼命夺军功,那还要等到何时呢?
噗!噗!
溃散的倭寇如同待宰的羊羔般,特别一些落单的倭寇,不是死于乱刀之下,就是被暗枪给捅死,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一时之间,广州卫配合着雷州卫将这伙倭寇尽剿,大家士气高昂地收割着一条条军功。
这……
战场的变化实在太快了,致使站在城头上的黄辉显得是目瞪口呆,然后又是震惊地扭头望向旁边这位运筹帷幄的年轻人,脑海闪过“可怕”两个字。
汪柏和丁以忠亦是扭头望向了林然,心里同样是久久不能平复,突然有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第776章 一龙一猪
站在城头上的林然在刚开始的时候,心里自然很是紧张的,甚至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哪怕有着一千雷州卫前来相助,又有南头城水军帮他牵制住部分倭寇,但毕竟他是将权臣的梦全部押到这一场战事上。
现如今,看着城外的旧部雷州卫如此的给力,终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更是想狠狠地对这支雷州卫嘉奖一番。
这一次,雷州卫无疑是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帮。
此次剿灭倭寇,不仅是解了广州城之危,更是让他积攒到了一笔相当丰厚的政治资本。
有着这一个政治资本,纵使他年仅十九岁就身居正四品的掌印官位,恐怕整个大明的官员都不敢说他“年少气盛难堪大任”之类的话了。
不过他想要凭着这政绩再上一步的话,恐怕会很艰难,毕竟他已经是正四品官员,且确实过于年轻。虽然十九岁在这个时代为人父比比皆是,但在官场这批老头子之中,还是显得过于扎眼了一些。
虽说很难转化为升迁,但他的政绩却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东西。有着这个实打实的政绩,哪怕将来像王阳明那般被送到南京养老,亦很容易就会被起复。
这次固然有些冒险,但是收益亦是相当可观的,单是现在的地位就已经在无形中得到了提升。
“杀啊!”
雷州卫和广州卫形成合拢之势,一路追杀着朝着珠江边逃亡的倭寇,当真可谓是气势如虹。
倭寇倒不是全都想要逃亡的,这倭寇之所以能够成为大明之患,确实有着很强的战斗力。亦有人想留下来杀出血路的,特别是那些头脑简单的倭人。
“让我来!”
几名广州卫将一名倭人围住,却听到一名小旗大喝一声,手持着一根绑着红缨穗的长枪从人隙间冲出,朝着倭人的背部而去。
噗!
倭人显然是听不懂大明话,正以为可以喘上一口大气,结果胸前一阵钻心的疼痛,一支枪头竟然出现在胸前,鲜血从嘴巴溢出。
噗!噗!
两个官兵一左一右上前,将刀子狠狠地捅进了倭人的肋部。却不知是跟着倭人有着深仇,还是仅是要补刀以确认死亡,致使倭人还没倒下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声息。
“哪里跑!”
石华山是一名很有血性的将领,虽说他现在什么都不做,军功肯定少不得他那一份。但看着棺材发逃马而逃,却是毫不犹豫地催马追了上去。
或许正是他这种“身先士卒、无所畏惧”的作风,致使他赢得了部下的敬重,亦是激发了部下的斗志,从而打造了这一支王者之师。
“八嘎!”
小川四郎看着一个个得力部下被大明的官军围杀致死,又见这名领头的将军由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他,心里的怒火早已经燃起,便是愤怒地迎向拍马而来的石华山。
石华山跟着胯下的爱马似乎有着心灵共鸣般,面对着突然跳出来的小川四郎,仅是两腿发力一夹,白马便是骤然提速。
他借着冲势和马匹的突然间转向,脸上布满了浓浓的杀机,重若二十斤的雪亮大刀重重挥向了这个跳梁小丑。
小川四郎出身于正统日本武士世家,手持着钢刀正准备给这个大明将军一点颜色,但他在格挡的时候显然是低估了对方的力量。
石华山的大刀如同泰山般压来,小川四郎的钢刀从手中脱落,腰间失去了庇护,却是被余势未减的大刀当即斩断。
噗……
石华山单手提刀将小川四郎腰斩,却是没有丝毫欣喜的表情,仅是将小川四郎当成一个跳梁小丑,然后继续催马追向棺材发。
此时此刻,他心中仅有一个目标,便是将这个倭首棺材发斩于马下。
“挡住他!挡住他!”
棺材发原本还不怎么将石华山看在眼里,觉得这个人就是身材高大一些罢了,但回头看到他竟然轻松地将小川四郎腰斩,便是惊慌地对着紧随的亲兵吩咐道。
“杀!”
几名亲兵心里自然是畏惧,但他们早已经效忠于棺材发,此刻是硬着头皮迎向石华山。
石华山同样有亲兵相护,他的亲兵及时赶上。似乎是知晓着石华山的心思,便是迎着了这几名亲兵,为着他扫清阻碍。
驾!
石华山对小喽喽的兴趣并不大,却是拍马继续向东面追击棺材发,已然是吃定了这一位倭首。
“你……你是在自寻死路!”
棺材发突然调头不跑了,却不是他不想继续逃跑,而是他抢来的大黑马速度虽然不慢,但却是比不上石华山的大白马。
亦是如此,他知道不将石华山解决的话,他断然没有逃脱的机会。
“是吗?我看未必!”
石华山迎着棺材发的目光,显得很自信地回应道。倒没有轻敌的意思,他单手持着大刀,仔细地观察着棺材发的装备和举动。
杀!
棺材发能够成为倭寇的首领,且有胆量来攻打广州城,自然不是一个泛泛之辈。且他经过诸多生死,武艺同样是不俗。
杀!
石华山自然不会畏惧,拍马迎向了棺材发,亦是想要好好地领教这个倭首。
城头上,林然等人居高临下,将战况看得一清两楚。
黄辉是军政体制的老人,对石华山似乎是不喜,却是轻轻地摇头说道:“此人虽是勇猛,但如此便将自身置于危局中,却是殊为不智!”
汪柏和丁以忠却是苦笑,倒不好作评价。
他们固然是欣赏石华山的勇猛,但黄辉批评得亦是正确。毕竟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石华山完全可以带领更多的部众去擒拿棺材发,而不是现在这般单打独斗。
林然的目光仍然落在战场中,却是态度鲜明地说道:“此举并非不智!”
“林府台,何出此言?”汪柏显得饶有兴致地询问道。
林然没有理会黄辉难看的脸色,却是淡淡地说道:“若是一龙一猪,又谈何危机可言?”
话刚落,胜负已分,棺材发虽然还立于马上,但人头却已经落地。
(注:一龙一猪,这是一个成语!)
第777章 虎妞的不满
噗!
石华山的“雷州卫第一勇”的头衔并非浪得虚名,哪怕是赵勇亦得甘拜下风。那把长刀从棺材发的脖劲划过,一颗人头当即飞出数米远,然后便是滚落在地上。
砰!
失去脑袋的躯体仅是坚持数秒,然后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世间再无大海盗棺材发,其本名周大发亦是烟消云散。
呼!
石华山单手持着大刀,望着地上的尸首,轻吐一口浊气。虽说已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其中亦是承担着几分风险,这个倭首确实有几分真本领。
“死了!棺材发死了!”
当看到棺材发被石华山斩杀,致使雷州卫和广州卫的士气顿时大涨,被这位勇猛无敌的头领赋予了更多的男儿血性。
倭寇看到两位头领先后被斩杀,这时已经彻底是没有了战意,一心只想着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只求能够保住性命。
这一场战争的最后一点悬念已然没有了,大明官兵有条不紊地收割着倭寇的性命。
在这一点上,雷州卫无疑是更有技巧和心得。纵使是追杀着倭寇,但他们保持着五人阵形,有序地收割着倭寇的性命,将自身的伤亡降到最低。
噗!噗!噗!
雷州卫和广州卫联手达到五千人之多,一路追杀着这伙被打散的倭寇来到珠江边,亦是用鲜血染红了这一路,到处都是倭寇的尸首。
李木身先士卒,轻甲已经染满了鲜血,却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倭寇的血。
扑通!
扑通!
扑通!
……
剩下的倭寇被逼到珠江边,很多懂水性的倭寇纷纷扒掉身上的兵甲,跳出了滚滚的江流之中。只希望能够游到对岸,从而赢得一线生机。
“救命!”
珠江作为大明的第三大水系,却非浪得虚名,致使很多倭寇被那些湍急的流水所淹没,仅是挣扎着发出几声呼救便失去了踪影。
这一路而来,能够逃到江对面的倭寇仅有二三十人而已,大部分都被两卫的将士所斩杀,或者是自己跳到江里淹死,又或者选择最明智的投降。
先前倭寇兵临城下的压迫感已经消散了,有的仅仅是尸横遍野。
一盏茶功夫后,战场彻底安静下来。
赢了!
众官兵看着这个宁静的战场,虽然已经是尸横遍野,但绝大多数是属于倭寇的尸首。如此的战绩,如此的大胜,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大好事。
就在几年前,张经斩杀不足二千倭寇,却是被誉为大明自剿倭以来最大的胜绩。现如今,这个战绩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疲惫地坐在草地上大口地喘气,有人提着刀行走在战场上搜寻着漏网之鱼,亦有人已经开始寻找着值钱的战利品。
很多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脸,且不说这次大胜极可能得到皇上的嘉奖,凭着这次的军功又足够让他们再升一级了。
“你们雷州卫真是厉害!”
在休息的时候,有广州卫的军士主动凑向了雷州卫那边,明显是要套近乎的意思。
若不是这支勇猛的雷州卫及时出现,他们广州卫的人数纵使是比倭寇要多上一倍,但军阵恐怕亦要溃散了。亦是如此,雷州卫的功劳实质还要更大一些。
瘦猴喝着旁人递过来的水,闻言便露出满口白牙骄傲地回应道:“那是!咱雷州卫杀倭寇,向来都是如同切瓜一般!”
经过多番的战事,雷州卫已然是打出了傲气,这是大明很多屡战屡败的卫所无法比喻的。
看着战事已然结束,四位大佬亦是一同走出广州城。
林然的品阶无疑是最低的,但此时跟着汪柏等人并行,却没有任何人感到不妥。此次能够如此顺利地剿倭,正是林然运筹帷幄的结果。
经过这一阵战事,他不仅是在军中赢得威望,在民间赢得拥护,在官场更是赢得了筹码。用夸张一些的话来形容:此次林然拯救了广州城。
当然,林然并不是不懂圆滑的愣头青,适当地拿捏着自己该有的气势,并不是显得目中无人。
“末将参见大人!”
石华山拍马迎了上来,下马恭敬地朝着林然见礼。至于旁边的三位大员,却不知是他根本无视,还是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
“石同知,快请起!”
林然看着这个魁梧的大汉,主动上前虚扶道。
“谢大人!”
石华山恭敬地行礼,心中一直视林然为上司,目光流露着一抹敬畏。却是不管林然在雷州的所作所为,还是这一场极其漂亮的剿倭之战,都是这位大人运筹帷幄的结果。
林然郑重地将石华山介绍给三位大佬,隐隐是有着栽培之意。
“真猛士也!”
汪柏捋着胡须,很是满意地朝着石华山点了点头道。
严如头朝着石华山微微点头,不过黄辉却是冷哼一声,似乎是对石华山显得很不满。
却是这时,数艘战舰一并出现在珠江码头上。
初时大家脸上都显得凝重,但很快发现这是南头的水师战舰以及一艘似曾相识的战舰,这才算是放下心来,甚至心里又是涌起一份狂喜。
大明水师的战舰出现在这里,那无疑证明那几百倭寇已经被剿了,整个广州府再无倭寇威胁,为此次大捷再添佳绩。
“走,我们过去迎接胜利之师!”
汪柏兴奋地相邀着三位同僚,便决定到码头那边去,身上显得一点架子都没有。
林然远远就看到了身穿着四品官服的严如斗,严如斗显得气色不错,正带着几名将领威风凛凛地走下船来。很显然,这支水师总算是争了一口气,至少是将那伙倭寇打败了。
林然跟着严如斗有着私怨,却是故意走在三位大佬的身后,且目光显得疑惑地望向停留在江中的三桅炮船。
跟着来到码头前,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间从旁边响起道:“你们拦我做什么呀?我现在都烦死了!哥,我在这里!”
林然扭头看着这个被军卒阻拦的野丫头,心里颇是无奈。这野丫头却不愿意被石华山保护着,竟然带着她的人直奔香山而去,如今从乔一峰的三桅战舰下来,无疑是参加了刚刚那一场水战。
只是他感到很是疑惑,这个野丫头为何显得生气,却不是由得望向正是热情地跟三位大佬寒暄的严如斗。
第778章 新波
“哥!哥!”
虎妞的脸蛋红彤彤的,整个人显得是精神抖擞,正中气十足地朝着林然叫唤,后面一个称呼却是透露着一丝不满的模样。
林然的眉头却是微蹙,他都已经朝着那边望去了,这几名水师的兵卒竟然不主动放行,还继续拦着虎妞这个野丫头。
啪!
跟在林然身后的李木在看到这一幕,却是一个疾步上前,揪住为首的小旗扬手就扇了两个耳光,一边还恶狠狠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
这名小旗似乎是想要反抗,毕竟他并不隶属于广州卫,更不需要看这位同知的脸色,但看到李木吃人般的目光,最终还是默默地咽下了这一口气。
却有水师的高级将领看来,但似乎是忌惮着林然,所以才没有上前进行理论。
虎妞警惕地望了那几名兵卒一眼,然后神神秘秘地将林然拉到一边,并示意林然蹲下来。
林然颇是无奈,他的耳根最怕痒,但对这个惯于死缠烂打的野丫头无可奈何,便是摸着耳朵蹲下来道:“有什么长话短说!”
石华山却是了解虎妞的性情,看着神神秘秘的虎妞将林然拉到一边,心里不免产生几分好奇,一直关注着这对兄妹。
虎妞显得一本正经,说话吐着热气细声道:“哥!我告诉你哦!”
“什么事?”林然强忍着那股热流造成的痒意,配合地询问道。
虎妞脸上露着标准的“不骗你表情”,这才接着指着那边认真地道:“那些坏蛋想要抢军功,还派人威胁乔一峰不能说!”
抢军功?
林然听到这话,脸色当即凝重起来。
在当下文官当道的时期,冒领军功早已经是屡见不鲜。现在往往是谁的后台硬,谁就能够手握重兵,却不见俞大猷都得找严党这座大靠山吗?
只是林然却是明白,想要广州府免受倭寇之苦,想要广东有一支能战斗的军队,想要打造一支百胜之师,那就不能寒了这些浴血奋战将士们的心。
若是他这次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那下一次倭寇兵临城下之时,他真的只能坐以待毙,或者是乖乖地送上十万两白银并跪求倭寇放过。
林然并不是一个冲动之人,便向虎妞打听详情。
原来南头水军是不战而逃,赶来的香山战舰选择主动迎战,并顺利地将倭寇的战舰击溃。
只是不曾想,严如斗及南头水军看着这边取得胜利,却又是跑了回来摘果子,毅然是要将剿灭倭寇战队的功劳抢到头上。
乔一峰不过是小小的香山千户,纵使他心生不甘,哪怕敢跟严如斗及诸将叫板呢?
却不见,莫朝大将范子仪侵略钦州、廉州,扰乱边境,俞大猷平掉这场叛乱,结果严嵩压着军功不上报,仅给区区五十两赏银给打发了吗?
亦是得亏虎妞在船上参战,不然这事恐怕就只能白白便宜严如斗了。
“这次能顺利将倭寇剿于江上,皆因张指挥等将士用命!”
尽管相距甚远,但仍然能够听到严如斗显得自豪的声音。
林然结合着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和等候在江中的三桅炮船,答案已然是昭然若揭,一切无疑正如虎妞这般,严如斗这帮人确实是要抢夺军功了。
至于严如斗为何要抢功,却亦是不难理解。他作为广东巡海道副使,有保卫珠江口的重责,现在倭寇顺着珠江打到广州城,他需要一份军功为自己将功折过。
在弄清事情的缘由后,林然恢复着平静的表情,朝着那边侃侃而谈的严如斗走了过去。
严如斗无疑是一个官场油子,正跟着三位大佬聊着火热,却是话锋一转地问道:“咱们此次能如此里应外合地将倭寇剿灭,却不知是哪位大人的高招呢?”
在他的轻描淡写之下,已然是他带领着南头水师跟广州这边的将士里应外合地剿倭,其功绩大大地昭显。
说着,严如斗希冀地望着汪柏等三人,脸上保持着灿烂的笑容。今天的严如斗没有往日的嚣张,反倒显得很亲和的感觉,对三位大佬一直都保持着恭敬。
似乎是对黄辉这个糗老头的能耐了然已胸,目光主要落到汪柏和丁以忠身上,认定是这两位大佬中的一位。
汪柏和丁以忠却是含笑不言,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正朝这边走来的林然。跟着江上的战事相比,这次城外的剿倭之战,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怎么可能?
严如斗无疑是一个聪明人,脑海当即便闪过一个可怕的答案,但心里却涌起着一万个不相信。
虽然身兼巡抚的两广总督王钫不在广州城,但广州城毕竟有着三司长官在这里坐镇,哪可能会轮到个黄毛小子做主?且这场如此光彩夺目的剿倭之战,怎么可能是由这个黄毛小子主导的,他怎么可能有这样能力?
只是现实却是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却听到汪柏开朗地笑道:“呵呵!自然是咱们的林府台,是他运筹帷幄,将来犯的倭寇悉数剿灭!”
这……
听到这个确实的答案后,不仅是严如斗本人,那帮南头水师的将领亦是充满着惊讶。当然,眼睛亦包含着羡慕和敬畏。
如此年纪就立下如此大功,别说严如斗还要压制于他,恐怕两广总督都要给他留几个面子,整个广东必将有他的一席之地。
“见过严大人!”林然并没有显得过于骄狂,主动朝着严如斗拱手,但身上难掩着霸气。
严如斗面对着这个政敌,显得有些苦涩地拱手祝贺道:“林府台,果真是帅才也!如此的大功,朝廷必会对你进行重赏,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严大人谬赞了,本府仅是做了一些部署,主要还是靠诸位将士的用命,他们才是最大的功臣!”林然并没有揽功,接着朝三位长官微笑拱手,这才转身对着后面的将士朗声道:“本府在此承诺,属于你们的军功,本府定然丝毫不扣!若是有谁的军功被冒领,你们大可直接来找本府,本府定会帮你们作主!”
第779章 神仙打架
众将士听到林然如此承诺,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无疑变得踏实。
听着林然这番慷慨激扬的话,别人可能感到一头雾气,但严如斗这边的人如何不知道林然是在含沙射影。显然,抢占香山舰队军功之事,这人已然是知晓了。
严如斗轻咳一声,示意那几个水师将领稍安勿躁,然后走上前微笑着对林然说道:“林府台,南头水军负责于江面剿倭,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他们亦要实行重赏啊!”
无耻!
汪柏和丁以忠等人却是轻轻地摇头,发现这个严如斗是一个厚颜无耻之人。
且不论倭寇主力在城外,这南头水军有着把守珠江口之责,但偏偏致使倭寇顺着珠江杀至广州城下。现在凭着这些小小战绩,却想要平分一半功劳,当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石华山和李木等将士脸色微寒,警惕地打量着严如斗。
“哦?严大人,你以为当如何重赏南头水师呢?”林然的眉头微挑,显得温和地询问道。
严如斗心里顿时一喜,却是指着江面朗声道:“南头水师将倭寇歼于江上,而广州卫将倭寇歼于城南,两军共歼得三千倭寇,而……此皆因林府台指挥之功!本官亦会亲自上书,为林府台请功,且还会支持香山新城,林府台认为如何?”
不得不说,严如斗或许没有治军之才,但却是混迹官场的能手。
南头水师凭借着这等功绩,虽然不一定得到朝廷的奖赏,但亦不会受到重罚,而他这位巡海副使同样不会受到涉及。
而作为交换条件,他亲自上书为林然进行请功,且又会支持林然的香山新城计划,这无疑又赋予了林然很大的好处。
“南头水师跟广州卫共歼三千倭寇?”林然却是不置可否,而是进行反问道。
严如斗的眉头微蹙,但还是做出妥协着道:“南头水师剿倭八百,广州将士剿倭二千,本官率南头水师协助于林府台剿倭,一切皆是林府台指挥之功!”
只是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严如斗是带着些许的怒气,已然是他肯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不过他亦是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等到两广总督换成他严党中人后,必定要想办法狠狠地惩治这小子一番。
尽管南头水师的战绩削减,但如此上报朝廷的话,他的水师恐怕亦不会受到重处。严如斗相信凭借着京中的关系,朝廷亦不会降罪于他。
“南头水师真当剿倭八百吗?”林然却没打算妥协,接着又是朗声道:“我怎么听我妹妹说,你们南头水师狼狈而逃,是香山的战舰剿灭了倭寇呢?”
跟着身后的虎妞却是眉头微蹙,却是在回忆着有没有说过“狼狈而逃”这四个字。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石华山和李木等将士是愤怒于严如斗和南头水师抢占军功之事,这无疑是他们最不能容忍之事,亦是明白为何林然方才慷慨激扬地说那番话了。
汪柏和丁以忠等官员却是惊讶于林然的态度,竟然是要为香山战舰讨要公道,这明显是要公然跟严如斗撕破脸了。
严如斗同样感到惊讶,本以为是作出了极大的让步,却不曾想林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还要如此的咄咄逼人,便是愤怒地质问道:“林府台,你这话是何意?”
一时之间,气氛亦得极为紧张,空气亦是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严大人,此事可否属实?”林然并没有退让的意思,显得针锋相对地询问道。
石华山等诸将自然是坚定地站在林然这一边,亦是望向了严如斗,目光都显得并不友善。
严如斗心里的火气怒起,但压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道:“林府台,你不过是广州知府,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本府受三位上官所托,全权主导剿倭一事!今倭寇皆灭,当对有功之士进行论赏,方不负诸位浴血奋战的将士!”林然朝着汪柏等人拱手,显得正义凛然地朗声道。
“谁他丫的抢军功,就是狗娘养的!”
“你们水师无能,还好意思抢功吗?”
“当真是笑话!杀倭不见人,抢功比谁都快!”
……
身后的将士被林然的话点燃了豪情,先是有兵卒躲于人群中进行咒骂,结果一众将士都纷纷进行表态,矛头直指严如斗及南头水师诸将。
南头水师诸将亦是强硬,当场就进行了对骂,但明显是底气不足的模样。
“你们住嘴!”严如斗大喝一声道。
却不得不说,严如斗这位海防最高长官还是有几分威势,当即令到诸位将士安静了下来。大明是文臣当道的时代,这些高级将领亦不过是高等兵头罢了。
“严大人,若是你觉得事实不是我妹所说这般,那我现在就请香山的将士前来对质,如何?”林然自是不惧,却又是提议道。
严如斗死死地望着林然,心里终究还是有所忌惮,半响才厉声质问道:“林府台,你当真是要跟本官过不去吗?”
“严大人,言重了!本府不是跟你过不去,而是这军功是将士用命换来的,谁都休想要夺得一分一毫!”林然态度鲜明的回应道。
严如斗心中的怒火已燃,半是威胁着道:“林府台,以你的精明,应该知晓这场战事之后,整个广东官场将会意味着什么!”
不得不说,严如斗是一个很有官场智慧的人。
倭寇入侵潮州,预示广东的倭患更显严重,这便是两广总督王钫不可推脱的责任。
现在广东的倭患根除大半,接下来朝廷恐怕是要对王钫进行调整了。以着现在的朝堂形势,届时广东必然将姓严,而严如斗肯定能够借机上位。
哎!
汪柏等人都是官场的老人,自然能够看透这一点,故而方才会前来码头迎接严如斗等人,更是对严如斗一向都是和睦共处。
一念至此,丁以忠显得好意地朝林然轻轻地摇头,劝他退一步海阔天空。
林然自是知晓这一点,但却没有妥协的意思,转而对着汪柏等人朗声道:“藩台、臬台、黄指挥,明日本府要开堂公审雷州血案,还请三位到场!”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汪柏似乎有所领悟,扭头望向显得更加愤怒的严如斗。
这二人的脸确实是当众撕破了,但真正有麻烦的恐怕不是年轻气盛的林然,而是跟着雷州血案可能有牵连的严如斗。林然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审案,雷州血案恐怕是有些文章。
第780章 再审血案
两位广东高官的争执,没有揪起多大的波澜,更是掩盖不住剿倭带来的喜悦之情。
剿灭倭寇的消息传回广州城,整个广州城都轰动了。在确定事情无误后,全城上百万的百姓莫不是大加称颂,一场缠绕于广州城数日的大危机终于解除。
广州城并没有太多秘密可言,从面临倭寇所产生的争执,到林然坚决主战,再到林然如何进行剿倭,这些都迅速传遍了广州城的每个角落。
甚至乎,黄米的粥铺和鲁春花的田鸡店生意比平日更加的红火。
虽然林然上任两个月不到,但林然为百姓惩奸除恶,更是严惩赫赫有名的大恶少,这次还一力清剿来犯的数千倭寇,其声望直攀顶峰。
与此同时,大量的猪羊送到城外的军营,一场丰盛的庆功宴很快便开启了。
雷州卫和广州卫亦是开怀畅饮,他们立下了赫赫战功,心情自然很不错。特别雷州卫本是前去潮州剿倭,结果途经广州便将事情办妥,这无疑算是意外之喜。
最为重要的是,这种大捷比平时杀敌更具好处。平日斩下一颗首级恐怕得等一年半载才能兑现,甚至像以前早给高层将领私吞了,但这种大捷的军功往往一两个月便能全部兑现。
次日下午,林然并没有失约,决定进行公审雷州血案。
消息一经传出,府衙当即被围得水泄不通。
雷州血案早已经牵动了广州城百姓的心,都渴望着林雷公将那个恶徒进行严惩,却不管是恶少丁吕还是恶少严宽。
几百名百姓迅速地聚于堂下,期待着案子公审的结果,以给世间一个公道。
若说先前大家可能会听信谣言,林然想在携私报复严如斗,但经过昨天的一役后,谁都不会再质疑林然半分,都已经认定他就是青天大老爷。
在很多百姓的心里,他们是来看这位青天大老爷如何从这种般复杂至极的案情中,将那名真正的凶徒给揪出来的。
公堂上,今天跟着往日不同,竟然是坐着一排的上官。
三司长官很是给面子,都选择前来旁听,并有序地坐于堂下。不过亦有两位不促之客,却是定西侯蒋贵和严如斗。
却是如此,不仅广东大佬都齐聚在这里,连同三位疑凶的父亲都到场了。
身穿着绯色官袍的林然虽然品阶最低,但他却是提审雷州血案的主官,且又身具着皇命,自然不会忌惮于谁。
他端坐在堂上,头顶着公正廉明匾,背靠着海水月牙屏风,整个人显得不怒而威,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带疑犯!”
壮班的衙役将人押上公堂,却见丁吕、严宽和蒋建元三位恶少都身穿着囚服。尽管他们得到优待,但侍的地方毕竟是牢房,三人的精神都显得萎靡不振。
“爹,我是无辜的,救我!”
蒋建元看到老爹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当即哭泣地呼救道。
蒋佑已经年过四旬,世袭定西侯爵已有四年,但由于自身没有太高的军事天赋,在军中并没有握到什么实权,因而在真正的地位并不能说有多高。
现在面对着儿子的求救,虽然蒋佑是极度不满于林然的“欺凌”,但却是压着火气沉声道:“阿元,稍安勿躁!”
蒋建元自是希望老爹能够勃然大怒,接着逼得林然乖乖从上面滚下来赔礼道歉,但看着老爹这般表态,却深知当下还得屈从于林然的淫威。
“拜见大人!”
丁吕等三人老实地跪下,并且乖乖地行礼道。
林然居高临下,端着主审官的威严沉声地说道:“汝等三人,将那日之事,给本府娓娓道来!若有丝毫不实之事,休怪本府对汝等动刑!”
“是!”
三位恶少已然被磨掉了大半的锐气,老实地回答道。
林然在进行警告后,便让三人再次进行讲述。
丁吕跟着先前的供词一致,在接到蒋建元的书信后,却没有急于出城追赶蒋建元,而是在私宅住了一夜,次日清晨便启程返回广州城。
严宽的口供同样不变,他在接到蒋建元的留信后,当即便启程追赶蒋建元,从雷州城一路追回了广州城,故而案发当晚并不在雷州城。
在轮到蒋建元之时,面对着初十当夜在何处的审问,蒋建元却是显得支支吾吾,整个额头都布满了汗珠子。
林然看着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便是拿起几份供词一摔,陡然变色地质问道:“蒋公子,你说留信便离开了雷州城,但为何有人在初十当晚在春风楼见到你在喝花酒呢?”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到了蒋建元身上,其嫌疑当即是大大地增强。
“大人,还请恕罪!我……我上次确实是撒了谎,虽然给他们二人留了书信,但当晚我并没有离开雷州城!”蒋建元硬着头皮承认,但很快又急忙解释道:“我并没有做出那种丧尽天良之事,还请大人明察!”
原本当日他并没有离开雷州城,而是耍了一个诈。他出钱买通了管事人,让海船对外宣称停运三天,实质他坐第二天的船只返回广州府。
“还查什么,我看就是他了!”
“可不是吗?这事肯定是他设的局!”
“供词一时一个样,这种人的话半点都不可信!”
……
堂下的百姓当即是议论纷纷,矛头直指蒋建元,纷纷是出言指责。
蒋佑面沉如水,一旦坐实是他儿子所为,不仅儿子要被处斩,他们定西侯的爵位怕是要砸在他手里了,这无疑是要愧对列祖列宗。
“肃静!”
林然一拍惊堂木,沉声地道。
“威武!”
十二名高大的皂班衙役将手上的水火长棍用力地杵在地下,发生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致使堂下的百姓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林然望着蒋建元,却是淡淡地说道:“事实如何,本府自会查明!”
蒋建元听到这话,心才微微落下。
林然又是继续翻着手上的纸张,却是突然间开口询问道:“严宽,本官再问你一次,那一晚你当真不在雷州城吗?”
“林大人,这事可核查沿途的驿站,我从雷州一路返回之时,皆入住于驿站之中!”严宽的长相有几分儒气,显得神情自若地施礼道。
严如斗正是坐在旁边,却是阴阳怪气地指责道:“林府台,这多少天了,这点事还没有查实吗?若是如此懈怠,当心本官参你一个办案不力!”
“严大人言重了,本府已经查实!”林然淡淡地回应,并拿起几份证词传递下去道:“关于严公子从雷州府过来的行程,什么时间入住哪间驿站,这里皆记录得一一清二楚,诸位请看!”
由于关系到自己儿子的利益,丁以忠和蒋佑接过那几份证词后,却是认真地进行查看,但发现并没有不当之处。很显然,严宽可以清洗自身嫌疑上。
如此一来,这个案件不是丁吕,便可能是蒋建元。
严如斗冷哼一声,直接对着林然道:“林府台,如今事实俱在,那我儿已然是无辜之人,你现今是否应该放人了?”
大家纷纷望向林然,却听到林然淡淡地说道:“严大人,不用这般着急,令公子是否能够释放,还得再等上一等!”
“为何?”严如斗当即不满地质问道。
林然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地说道:“严公子还须再见一人!”
“谁?”严如斗疑惑地问道。
林然并没有当即回答,而是对着下面的人吩咐道:“传人证!”
不管是堂上的官吏,还是堂下的百姓都被吊起了胃口,都想知道这个人证是谁,却是纷纷伸着脖子朝着大堂左侧望去。
很快地,那边有了动静,但他们的脸上当即都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却见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官员走上堂来,这名证人竟然是当朝的七品官员,份量实在太足了些。
第781章 证人
这名官员四十多岁的模样,身材并不高,一张刚正的国字脸,生得浓眉大眼。虽然品阶并不高,但举手投足间已然有着几分官威。
来到大堂中,却见林然抬手指向旁边的诸位大人,他便心领神会地转而走向了左侧,朝着汪柏等大佬进行施礼。
大家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却都想要知道林然找来的证人会是何方神圣。以这个年纪身居七品官,这应该应该是进士出身无疑,其含金量自然要远超举人官。
这名官员的声音显得洪亮而自信,进行恭敬地见礼道:“下官电白县知县杨君正拜见诸位大人!”
“电白知县?”
“这事怎么扯到电白知县身上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驿道似乎不经电白县!”
……
在听到这位证人的身份后,堂下的百姓便是议论纷纷,心里的疑惑更甚,不明白堂堂的电白知县为何成为了证人。
“电白县知县杨君正?”
汪柏等人亦是打量着这名证人,心中同样生起了诸多的不解,并扭头疑惑地望向了林然,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却不说旁人,连同杨君正本人都显得一头雾气般,接着对堂上端坐的林然施礼道:“下官参见林大人,却不知传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呢?”
这……
在听到杨君正的话后,众人当即又是愣住了,这事情似乎整得太离奇了一些,竟然连证人都不知晓是要来指证什么。
“杨知县,还请稍安勿躁!”林然却是卖了一个关子,然后望向了跪着的严宽。
严宽拥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据,从雷州返回广州一路均有入住驿站的记录,这无疑证实案发当晚已然离开了雷州城,这亦是他最大的底气所在。
安抚住杨知县之后,林然却是望向严宽沉声道:“严宽,你可曾还认得杨知县?”
大家听到这话,目光纷纷落向了最没有嫌疑的严宽身上,杨君正亦是疑惑地望向了严宽。
“我跟杨知县素未谋面!”严宽却是当即进行否认道。
严如斗冷眼看着这一幕,摆着架子质问道:“林府台,你是要颠倒黑白吗?”
“严大人,本府奉旨审案!你此次不请自来亦就罢了,如此屡番干扰本官审案,你是要蔑视朝廷吗?”林然不再退让,当即针锋相对地询问道。
在大明的官场中,吵架是一门艺术。严如斗自誉是口才很好,但无疑是遇上了对手,林然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丁以忠作为严如斗的上司,却是主动半是训斥地道:“严大人,林府台此次是奉旨断案,你我皆为旁听,这分寸还得要拿捏好!”
“是!”严如斗尽管是心有不甘,但现在确实拿林然没有办法,说不好一顶“蔑视圣上”的帽子就会落到他的头上。
“未曾谋面?”林然对着跪着的严宽冷哼一声,然后又望向站在一旁的杨知县道:“杨知县,还请你认一认,可曾见过这位严公子!”
尽管不知道林然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大家的好奇心已然被吊了起来。却不知这二人是否真的见过,跟这起雷州血案又有何关联,这些都如何迷团般纠缠着众人。
“是!”杨君正虽然心存疑惑,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拱手,然后上前进行辩认。
咦?
大家却是发现严宽显得是遮遮掩掩,竟然如同鸵鸟般恨不得将头贴到地面上,这无疑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严宽,将脸抬起来!”林然却是沉声地命令道。
汪柏等人就坐在旁边,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了严宽异常,脸色亦是凝重起来。很显然,这个拥有着完美不在场证据的严宽,似乎是存在着一些问题。
严宽是抵抗不住压力,或者知道根本无法抵抗,勉为其难地抬起头却又低了下去,但杨君正当即脱口而出地道:“是你!”
这一个语调,显得颇有内情,令到堂下的百姓被吊足了胃口。
咦?
汪柏等人看着杨知县的反应,自是知晓严宽撒谎,他跟杨知县肯定是见过了。只是让他们又是不解,为何严宽会在这种事上选择撒谎呢?
林然按着审案的程度,明知故问地道:“杨知县,你可认得严公子?”
“自然是认得!”杨知县给了一个很肯定的答案,然后指着跪在地上的严宽朗声道:“下官前往电白县任职,于正月十六日路经西平驿,却是遇到此子冒充于林知府,简直是罪大恶极!”
冒充林知府?
听到严宽竟然做出假冒朝廷命官之举,当真是惊到了很多人,这无疑是一项要掉脑袋的罪名。
“荒谬!荒谬,我儿为何要假冒于林知府?你这分明就是在污蔑!”严如斗深知不能让这项罪名坐实,便是大声地反驳道。
杨知县昔日能较真严宽有无资格入住驿站,自是一个善恶分明的官员,却不会畏惧于严如斗,当即说出真相道:“因为本官于驿站门口相阻,他便是假冒于林知府之名,入住西平驿,此事皆可进行查证!”
这……
听着这番话,大家无疑是相信了杨知县之言,且事情似乎合情理。
严如斗的眼珠子一转,却是朗声大笑,矛头直指林然道:“哈哈……可笑!可笑至极!林知府,朝廷让你查办雷州血案,你揪着这种鸡毛蒜皮之事,这样有意思吗?”
“林府台,纵使严宽借假你的名义入住驿站属实,但亦还请网开一面!”黄辉站出来为着严宽说情道。
汪柏和丁以忠的眉头微蹙,亦是朝着林然轻轻地摇了摇头。
严宽打着林然的名义入住驿站,这确实是触犯了王法,但这终究是人治的社会。若是林然以此下罪严宽,恐怕会若上挟公报私的恶名,这会得不偿失。
林然却是微微一笑,拿起那几份供状朗声道:“本府不是要定严公子假冒本府之罪!而是据这份供状,十六日当日严公子应该在百里外的恩平驿站,但如何却出现在西平驿站呢?”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真正的玄机是在这里,目光亦是疑惑地望向了严宽。
第782章 昔日的巧遇
“林府台,请让我等再进行阅览!”
丁以忠要过了那几份供状,看到上面清楚地记载着严宽于何时何日入住哪间驿站,上面均有驿站驿丞提供的相关证言。
只是在这份记录中,并没有严宽入住平西驿站的记载,且十三日当晚上面分明记载严宽入住相距甚远的恩平驿站,这跟事实明显存在着相悖。
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即出现在平西驿站,同时又出现在相隔几十里的恩平驿站,这件事自然存在着蹊跷,其中定然是有一个是伪证。
严如斗拿过那几份供状一瞧,发现果真是这么一回事,但却当即指着杨知县怒斥道:“杨知县,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血口喷人!我儿十三日当夜分明入住于恩平驿,这上面有着驿丞的证供,如何能出现在西平驿站,我看分明是你老眼昏花了!”
事情的真相无疑只有一个,要么是杨知县认错人,要么就是严宽的这份完美不在场证据并不能成立,而严如斗自然是选择了后者。
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一贯都喜欢咄咄逼人,严如斗的声音显得是中气十足,隐隐有着用官威压迫杨知县的意思。
“本官亲眼所见,岂能有假?”事涉自身的清名,杨君正亦是动怒道。终究而言,他并不是举人官,心里自然有着几分底气,更是有着他做官的底线。
严如斗却是端着了官架子,望向林然显得蛮横地挥手道:“杨知县一家之言,不足为信!”
哎!
汪柏等人看着严如斗如此蛮横不讲理,心里却是微微一叹,敢情这人还看不清当下的形势。
若是他儿子严宽真跟雷州血案没有关系,他自然可以继续在广州能够手遮半边天,但现在形势无疑发生了微妙变化。
一旦坐实了他儿子的罪行,纵使他严如斗是严嵩的干儿子,却免不得被罢职的命运,在场的官员又有谁会田畏惧于他呢?
尽管严如斗的声势浩大,但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杨知县一家之言不足为信,那若是再加上本府,本府亦能证实严公子当夜入住西平驿呢?”却是这时,堂上的林然却突然出声道。
这怎么跟林然亦扯上关系了?
此言一出,令人众人不由得更是愕然,纷纷扭头望向了林然。
事情发展到现在,无疑是变得越来越离奇了。敢情堂堂的广州知府林然当日亦是遇上了严宽,若是加上如此有份量的证人,纵使严如斗再如何目中无人,恐怕亦不能说林然跟杨知县的话不足为信了。
咦?
严如斗抬头望向林然,已然是被林然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却不知道是惊讶林然会跳出来,还是吃惊于林然竟然是人证,整个人愣在那里了。
严宽一直选择沉默,这时亦不免抬头瞟了林然一眼。
林然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对着严宽道:“严公子,你难道就不曾想过。为何当日你打着本府的名头入住西平驿,这前脚刚刚住进去,后脚驿丞便将你送官了吗?”
严宽闻言后,倒还能保持着镇定,抬头疑惑地望向了林然。
咦?
众人听到这番话,除却旁边的杨知县,其他人都显得很不解的模样。
林然扫过众人,这才揭示答案道:“本府于春节不久,便携同家眷启程前来广州城赴任!十三日当日入暮到达平西驿,却见一位公子纵马伤及杨知县的驴,这本不算什么大事。但……这位公子哥却很是骄横跋扈,更冒充本府的身份,致使驿丞以高礼相待,杨知县更是不得不忍气吞声。只是这位公子恐怕亦想不到,本府当时却站在旁边,亲眼目睹着这一切!”
这……
严宽眼睛当即瞪起,顿时是如遭雷击,昔日的一幕幕亦是在脑海中闪现。
事情倒是无巧不成书,林然前来广州府赴任,曾入住平西驿站,更是遇到假冒于他的公子哥。只是那个时候,他初到广州城,却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故而仅是让驿丞将人押送县衙。
却是不曾想,这一次小小的偶遇却成为本次破案的关键,直接否决了严宽的完美不在场证据,为雷州血案扫清了一片迷雾。
“呵呵!真李逵遇到假李鬼!”蒋佑心情亦得不错,当即打趣地说了一句。
汪柏等人听到这话,亦是纷纷地苦笑地摇头,这自然是真李逵遇到假李鬼。
这一份回程记录已然出现一个大破绽,严宽当日并不在恩平驿一事得到证实,故而他这份不在场证据变得不可信,而他更成为了雷州血案的头号嫌疑人。
严如斗扭头望向严宽,心头却是感到一疼。
“既然严公子还不招认,那就再多传几个人证吧!”林然看着严宽选择不吭声,便又是朗声地吩咐道:“传西平驿驿丞,传阳江县衙捕头!”
驿丞和捕头来到公堂,当即便认出了严宽。一人证实严宽当晚入住西平驿同时被他带人所绑,一人则证实他将严宽亲自捕送到县衙。
“我一早就说严宽是真凶,你们却不信!”
“话不能这么说,这只能证明他有嫌疑而已!”
“这还有什么好替他辩解的,若是他身上没有屎,为何要整这一出呢?”
……
堂下的百姓当即纷纷议论,矛头直指严宽身上了,已然认定他就是雷州血案的真凶。
只是事情到这里却还没有完结,毕竟这件事仅是证明他伪造了不在场证据,但却并不能直接指证他就是雷州血案的真凶。
林然冷哼一声,望着堂下跪着的严宽审问道:“严宽,你声称十三日当夜在恩平驿,但人实则却出现在西平驿,你为何要用李代桃僵之策,给本府如实招来?”
“启禀府尊大人,这其中实有隐情,还请听我娓娓道来!”严宽显得从容不迫地施礼,颇有几分书生风范地说道。
咦?
看着严宽并没打算直接招认,且举止间很从容,倒是让到大家生起了几分警惕。
毕竟雷州血案的案情复杂,唐素儿当日并未能认出凶手模样,且留下的扇子却是指证于丁吕,致使很难用证据直接定凶手的罪。
若是严宽抵死不认的话,这个案子恐怕亦很难结案。
第783章 非常规操作
面对严宽要进行辩解的势态,林然不动声色地询问道:“究竟有何隐情?”
“正月十日当晚,我确实还呆在雷州城!”严宽承认了伪证的事实,但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可以指天起誓,我并没有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先前之所以进行隐瞒,仅是为了引来大人不必要的怀疑,所以才选择进行隐瞒,还请大人明察!”
哎!
汪柏等人听到这番话,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严宽果然还是要继续进行辩解,这起雷州血案却不知又要走向何处。
林然审案的风格是循序渐进式,看着严宽已然承认伪证之事,却不打算逼得太狠,显得威严地质问道:“本府自会明察!但你采用这李代桃僵之策,确有故意洗脱嫌疑之嫌,你又作何解释?”
此话一出,倒是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毕竟谁都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前安排人来冒充自己,从而制造这一场几乎蒙骗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据。
令人意外的是,严宽一把将上衣给扯开,露出胸前那道很明显的伤疤,却是指向旁边的蒋建元指控道:“大人,冤枉啊!我之所以采用李代桃僵之策,皆因我跟蒋建元生了仇怨,怕他假借赌约之名于途中行刺于我,所以才让我的族弟先行冒充于我进行试探,故意大张旗鼓地返回广州!但不曾想,还是被他派的杀手所识破,致使我险些丧命于黄泉,这胸前的伤疤正是被他派人所刺。”
却不得不说,这个解释倒还算是合情合理,结合着他说话间所流露出来的情绪,迅速又将他的嫌弃给降低下来了。
只是话刚落,跪在旁边的蒋建元当即便是怒道:“严宽,我将你当是兄弟,你为何要如此污蔑于我,我何曾要派人刺杀于你?”
“呵!我跟你的妾室惠娘有私情,你明明已经知晓,故而才遣人行刺于我,何故至今还乔装不知情呢?”严宽语出惊人地道。
蒋建元顿时是如遭雷击,眼睛瞪得比牛眼过要大,旋即暴怒而起道:“好你个严宽,竟然偷我女人,我要杀了你!”
旁边的衙差反应很快,上前将蒋建元给拉住。只是蒋建元生得高大,又处于暴怒之中,探出的一脚还是踢到了严宽。
这一脚并不算重,但却刚好踢到严宽的脸上,痛得他紧紧地捂住了鼻子。
看到这一场闹剧,汪柏等人却是纷纷摇头,而严如斗的脸色亦是不好看。倒是堂下的百姓,对这种事情倒是乐见其成,亦是多了一个谈资。
“蒋建元,你是要本府治你一个蔑视公堂之罪吗?”林然一拍惊堂木,沉声地质问道。
蒋建元正处在气头上,但还是强忍着行礼道:“林大人,还请恕罪!只是此人是罪大恶极,我蒋建元不曾做什么行刺之事,定是他故意洗脱自己才污蔑于我,还请不要给他蒙骗了!”
“本府自有公断!”林然淡淡地回应,然后语出惊人地拍下惊堂木道:“来人,给严宽大刑伺候!”
啊?
此话一出,堂下的百姓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按说,公堂造成如此喧闹,该杖责蒋建元才对,为何却要惩罚严宽,且还动用了大刑。
两名皂班衙役出列,一把擒住了严宽,严宽这才回过神来惊叫道:“林大人,你这是何意,为何要对本公子动刑,本公子有何过错?”
他确实很不明白,且不说这位林雷公从来都不采用严刑逼公那一套,单凭着他父亲是按察副使兼巡海道副使的身份,就没有理由随随便便地对他动刑。
“林府台,你这是何意!”严如斗看到这一幕,亦是怒气冲冲地指责道。
林然冷哼一声,显得理直气壮地质问道:“严大人,你家公子都将本府当成三岁小儿般来玩骗了,你说本府若是再不动刑的话,本府的颜面何存?”
这话乍是一听,倒是令人一头雾气,但稍有头脑的人却是明白其中的深意。
严宽编得是天衣无缝、合情合理,但他过于理想化,以为林然会听他的解释,以为他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严大公子。
不管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但却逃不过制造伪证的事实。单此一条,林然便能对他动刑,可以对这个最大嫌疑人实行酷刑。
“林府台,你是第一个让本侯敬佩的人!做得好,本侯支持你!”定西侯蒋佑表明了立场,竖起大拇指大声地称赞道。
丁以忠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捏着茶壶轻拔着茶水说道:“严大人,我看你亦不是愚蠢之人,难道到了如今,你还以为能替你儿子掩饰不成吗?”
严如斗的势来自于广东严党首领的身份,来自于新任两广总督是严党人的预期,故而三司长官一直都是敬畏于他。
但是如今,他在珠江口已然有着重大的失责,今又要受儿子所累,谁还会敬畏于他呢?
最为重要的是,在这一场血案之中,他跟两位大佬无疑是站在对立面。特别是他儿子所做的荒唐事,已然将定西侯府彻底得罪了。
“爹,爹,救我!”
严宽的裤子已经被扒,惊恐地呼喊道。
宋朝的大刑指的是打板子,打到他招认为止。但到了本朝,男的大刑是夹棍,女的大刑是拶指。当然,很多东西亦能够变通的,主要是取决于林然的意志。
严如斗面对着儿子的呼救,却只能痛心地看着儿子,却知道是大势已去。
心里更是泛起了苦涩,亏他一直还笑话刁来西不懂得管教儿子,结果他儿子才是真正的坑爹,且比刁庆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啪!啪!
两名衙差扬起竹板子,重重地朝着严宽白皙的屁股打了下来。仅是几个清脆的板子,屁股便由白转红,接着便是皮开肉绽。
面对着严宽的遭遇,堂下的百姓并没有丝毫的同情,反倒是感到一种解恨。毕竟这位恶少虽然没有刁庆生那般张狂,但其心更是歹毒百倍,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