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国相TXT下载大国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国相全文阅读

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78章 贼心不死(求月票)

    大明跟俺答可谓是生死之敌,正是俺答部的强势崛起,致使九边的问题变得更加恶劣,甚至还上演了庚戌之变。

    现如今,幸得大明出了林晧然这位百年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这才让到俺答六万铁骑洗劫石州的计划破产,成为大明边防的定海神针。

    只是双方早已经结下血海深仇,九边将士和百姓的鲜血早已经染红九边之地,双方如何还能够坐下来一起和谈?

    郭朴等人在震惊过后,亦是诧异地扭头望向徐阶。

    虽然大家都清楚徐阶跟山西帮素来关系密切,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公然为山西帮的利益提出和议,这简直是要跟整个武将集团公然唱反调。

    以定国公徐延德为首的武勋听到徐阶的请愿后,当即纷纷投去敌视的目光,却不想这位甘草阁老罔顾他们跟俺答汗的仇怨。

    林晧然的面沉似水,深深地打量了徐阶一眼。

    虽然他的心底很是愤怒,甚至很想指责徐阶这是瞎搞,但却克制着自己那份冲动,这个事情并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如今看来,在自己被婚礼分散精力之时,徐阶跟山西帮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这才会冒险上疏请求跟掩答汗和议。

    结合着自己的情报网,在被自己重创的山西帮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已然是想要打通大明和蒙古的贸易来谋取利润。

    当然,徐阶亦可能出于削弱自己武将集团影响力的目的。毕竟自己不可取代之处正是军事才能,若是大明跟蒙古修好,那么自己就会变得不那般重要,甚至不需要自己出任兵部尚书。

    只是不管徐阶出于什么样的企图,现在大明跟俺答和议,根本不符合大明的利益,亦是不利于大明军队通过磨砺走上世界之巅。

    一念至此,他知道要阻止徐阶抛出的这个和议提议,对山西帮更要狠狠地挫骨扬灰,不然给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

    整个金銮殿充满着愤怒和仇恨,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最前面那个矮小的蟒袍阁老身上。

    “日前俺答汗欲遣使于京城,但遭大同、蓟州方面拒绝,使者转往陕西面见王崇古!俺答汗已有悔改之意,今特请向大明入贡,以修百年之好!臣以为今敌势既异昔强,我兵亦非昔怯,加之财政困顿,可借此休养生息,令万民得到皇上恩泽!”徐阶将那份奏疏送上后,言辞恳切地说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知道俺答遣使的事情,不论是宣大总督王之诰还是蓟辽总督谭伦,却都是选择拒绝使者前来京城。

    如今看来,事情果真还是跟山西帮脱不了关系。俺答的使者吃了闭门羹后,却是绕向了西边,找上总督陕西、延宁、甘肃的王崇古。

    话音刚落,定国公徐延德当即跳出来道:“臣反对!徐阁老,你勿不是忘记先帝斩仇鸾之时,制曰复言开市者斩吗?”

    啊?

    在听到这个往事的时候,马森等人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亮光,心里暗暗替定国公竖起大拇指,徐阶此次简直是在自寻死路啊!

    这……

    李春芳等人则是纷纷担忧地扭头望向徐阶,却不想徐阶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竟然直接是授人以柄,直接违背了嘉靖的意愿。

    徐阶却是自信一笑,显得轻蔑地望向定国公道:“先帝禁开马市,未禁北敌之纳款!今俺答非言开马市,而是要入贡修百年之好,如辽东、开原、广宁之故也!”

    咦?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个解释,似乎又是合情合理。

    当年嘉靖有鉴于庚戌之耻,确实是明令禁止马市,却是没有不许俺答前来和谈,徐阶这个提案已然不算是违背先皇的愿意。

    “当真是这样吗?”一些年轻官员对这段往事并不甚清楚,不由得询问起旁边的同僚道。

    旁边有不少知晓这段往事的年老官员,却是纷纷点头道:“确实是如此,先帝明令禁的是马市!”

    事情确实如同徐阶所说那般,嘉靖愤而斩杀仇鸾后,却是指明禁开马市。

    这……

    殿中的官员虽然意识到徐阶钻了空子,但亦不好指责徐阶,便是不由得齐刷刷地望向了主战派领袖林晧然。

    林晧然发现徐阶其实比想象中难缠,却是直接质问道:“徐阁老,俺答汗若真有称臣之心,如何经年掳掠我大明子民?日前俺答部于山西遭到我大明边军重创,其在大漠正是四面受敌之时,今我大明不给他致命一击则罢,因何还要他入贡修好?”

    却是不得不说,因为他的横空出世,特别是主持了山西大捷,令刚刚建立的后金政权并不稳固,亦是直接影响俺答对大明的方略。

    如果在以前,俺答定然不会抛出朝贡的方案,更不屑于跟大明和谈。现在俺答可谓是元气大伤,加上这些年蒙古的收成不好,让俺答确实有可能稍稍放低姿态。

    “林阁老,你我政见不同早已是满朝皆知!只是接受俺答入贡,既有益于大明财政,又能让边民从事四业,此举正是利国利民的举措,你因何又要反对呢?”徐阶面对着林晧然的质疑,却是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大旗道。

    殿中的官员当即嗅到了一股火药味,显得紧张地望向这两位当朝大佬。

    林晧然看到徐阶的态度坚硬,亦是寸步不让地道:“徐阁老,下官正是为国为民才站出来反对!且不说而今正是重整我边军的最佳时机,俺答是一位有志于建城称帝的雄主,当真不怕是引狼入室吗?”

    “若是此次成行,通贡入关者不过数百人之多,何来的引狼入室之言?莫不是骑兵营连这点人数都对付不了?”徐阶已然是有备而来,却是反过来质问道。

    这……

    朱衡等官员看到徐阶如此能说会道,而且已经隐隐占据了上风,却是不由得担忧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知道徐阶用了激将法,却是冷冷地提醒道:“徐阁老,俺答未必会如此守规矩,他图的必定不会是这点区区贡利!”

    俺答汗受挫后,在蒙古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他已经脱离北元自立,新的政权难免遭到旧北元势力的针对,西北还有虎视眈眈的瓦剌,致使他更加渴望大明的物资。

    只是林晧然清楚地知道这些是表面上的知道,但却改变不了俺答强盗的本质,必定还会有着更大的胃口。

    “林阁老,这都是你的恶意揣测,还请莫要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徐阶轻瞥了一眼林晧然,却是进行挖苦地道。

    “徐阁老,两国之交可没有什么君子!”林晧然冷冷地回了一句,旋即朝着龙椅上的隆庆郑重地施礼道:“皇上,俺答跟我大明积怨已久,而今明显是包藏祸心之举,还请皇上莫要采纳徐阁老之言!”

    马森等官员听着林晧然如此鞭辟入里的剖析,却是深知林晧然的防范之心是相当正确的举动,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认可。

    徐阶看到林晧然向隆庆请命,亦是站出来向隆庆拱手道:“皇上,俺答而今主动求和,若是大明接受他前来纳贡,既彰显我大明的天朝上国风采,亦能令边民得到喘息之机,此乃圣主明君之举也!”

    这……

    隆庆面对着两位重臣的请求,一时间亦是不知所措。

    不过他心底其实是倾向于徐阶,毕竟此举能减免战事,而且还能得到蒙古的贡品,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一个圣主明君。

    反观林晧然让他拒绝跟蒙古使者接洽,已然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皇上,林阁老所言在理,狼子之心不可不防!”

    “皇上,徐阁老老成谋国,此举能彰显我天朝上国风采!”

    “皇上,林阁老精于兵事,此举分明是俺答部包藏祸心啊!”

    ……

    随着林晧然和徐阶先后表态,各方人马亦是纷纷出列,双方是各执一词,致命整个金銮殿当即争论不休。

    眼看着事态再度失控之时,站在上方的陈洪当即大声地道:“诸位大人,还请肃静,殿中不可如此喧哗!”

    在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大家亦是纷纷闭上嘴巴,倒不是畏惧于陈洪,主要是知道这般争吵下去不会有结果。

    马森等官员纷纷抬头望向隆庆,却是等待着隆庆的抉择,希望他能够采纳林晧然的建议。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容朕再好好斟酌!”隆庆面对着众官员的目光,却是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是他的惯用手法,在林晧然和徐阶争论不休之时,不管站在哪边都不太妥,故而经常性地采用拖字决。

    殿中的官员看到隆庆如此表态,虽然已经有所预判,但还是暗自叹息一声。

    这位皇帝当真是没有半点主见,遇事总喜欢选择逃避的方式,一直都没有一锤定音的那份魄力。或许正是这么一个皇帝,致命现在朝堂的党争越演越烈。

    “这是哪门子的贤相,分明就是祸国殃民的奸臣!”定国公徐延德等勋贵看着隆庆悬而未决,亦是暗自痛恨地望向徐阶道。

    “什么休养生息,分明是要误国殃民!”很多中立派官员看到徐阶有意跟俺答和谈,对徐阶心生了厌恶之感。

    虽然很多官员都是贪生怕死之人,但却并不希望大明像宋朝那般软弱而屡屡议和,而是能够用武力的方式解决北虏的顽疾。

    偏偏地,这位当朝资历最老的首辅竟然希望跟敌人进行和议,此举分明无疑给大明埋下一大隐患。

    林晧然现在并没有改变隆庆决定的能力,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官员,却是敏锐地觉察到人心的变化。

    在他跟徐阶的较量中,却已经不是位置之争,而是文官集团的领袖之争。如果他能够取代文官集团绝对领袖地位,那么徐阶哪怕还是当朝首辅,亦是不足为虑。

    只是面对这个有利于自己的局面,他的心里却是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总感觉这个事情充满着阴谋。

    由于隆庆拍板将这个事情拖延,徐阶那边没有逼迫隆庆做出决定的能力,而林晧然则是我乐于看到事情进行拖延。

    接下来,官员们又是继续进行奏事。

    由于林晧然和徐阶在午门前达成了约定,双方都避过了林润和海瑞的事。虽然双方都提及了不少事,但都没能造成两边的大冲突,在相对融洽的气氛结束了奏事环节。

    待到退朝之时,隆庆显得急不可耐地离开,已经是赶回去舒服地躺靠在软榻上喝着美酒欣赏舞曲。

    外面的天空已经大亮,众官员三五成群地离开了金銮殿。

    郭朴如同往常般跟着林晧然沿着宫道前往文渊阁,在四下无人之时,对着愁眉不展的林晧然询问道:“若愚,你在担心什么?”

    “树欲静,风不止!此次徐阶的举动过于反常,我预感山西帮并没有老实下来,恐怕又要搞幺蛾子了!”林晧然抬头望一眼在风中摇曳的松树,显得无可奈何地道。

    郭朴当即来了精神,显得急切地询问道:“如果真要和谈会怎么样?”

    “郭阁老,你见过几叶菜就能喂饱的狼吗?”林晧然却是不屑地反问道。

    郭朴当即领会到林晧然的意思,却是知道俺答不可能如此轻易向大明臣服,其中定然还有其他阴谋,便是认真地提议道:“咱们一起到乾清宫面圣阻止和谈?”

    “咱们先看看他什么招数吧!只要我们坚持不互市,终究还是会转到战场上解决的!”林晧然扭头望向乾清宫的方向,显得很是冷静地说道。

    虽然他很想阻止这一切,但今天徐阶亲自站出来打头阵,对方无疑已经准备得很充分。现在想要阻止恐怕不容易,最佳的做法是静观其变。

    郭朴相信了林晧然的判断,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而他心里亦是生起了一份莫名的担心,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当二人回到文渊阁之时,陈经邦迎上来通知徐阶又要召开内阁会议。

第2179章 使命

    秋高气爽,紫禁城正彰显着大明皇宫的气势磅礴。

    自从新皇就位后,这座宫殿一改嘉靖年间几十年的清静,却是平添了很多人气,特别养心殿可以用朝歌夜弦来形容。

    养心殿的名字来源于《孟子》的“养心莫善于寡欲”,即修养内心的方法,没有比减少欲望更好的了。

    隆庆不知道是不知其义,还是根本不当一回事,却是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将这里改造成他欣赏歌舞表演的娱乐场所。

    在早朝后,先是回到乾清宫补上一觉,而后便来到这里看着舞蹈表演,却是迷恋于那些舞女扭动的腰肢。

    滕祥带领着诸多的小太监在旁边伺候着隆庆,却是早已经摸清了这位帝王的爱好,亦是频频给隆庆物色各种新式舞蹈表演。

    隆庆看着舞女离开后,显得有所失望地道:“这一支舞蹈根本没有新意,难道就不能让朕有所惊喜吗?”

    “小的办事不力,请皇上恕罪!”负责宫廷舞的太监闻言脸色大白,显得害怕地跪地求饶道。

    隆庆看向惊慌跪地的太监,却是淡淡地挥手道:“罢了,此事亦不能怪你,以后用心办事便是!”

    “是,小的今后定会更加尽心尽力替皇上办事!”负责宫廷舞的太监急忙回应,同时暗暗地瞥了自己干爹一眼道。

    滕祥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站出来道:“主子,老奴从甘肃那边的太监汇报,俺答汗得知皇上喜欢歌舞,俺答的使臣此次带来一支西域美女组建的舞蹈队呢?”

    “此事当真?”隆庆的眼睛微亮,当即便是认真地求证道。

    滕祥做了一个思索状,然后郑重地点头道:“听说便是如此,她们个个都生得国色天香,那舞蹈跳得能勾人心魂,其中还有个叫奴儿什么的,可谓是人间绝色啊!”

    “世间哪有勾人心魂的舞蹈,此事不会是夸大其词吧?”隆庆却是冷静下来,显得有所怀疑地道。

    随着见识越来越多的舞蹈,他的胃口已经是越来越刁。虽然他喜欢西域的火辣风,但对于美好的事情亦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对那个什么人间绝色更是不相信。

    滕祥看着目的已然达到,当即便是趁机说道:“下面的人是这般汇报给老奴的,想必亦不会差上太多。若是皇上不信的话,大可召见俺答汗的使臣,到时皇上一看便知了!”

    隆庆的心里不由得一动,但旋即坚定地摇头道:“此事不妥,朝中的那帮主……主战派不会同意的!”

    虽然他心里亦是希望能够跟俺答达成和议,亦是想亲眼见一见那帮西域美女,但却知道林晧然的威望越来越高。

    特别在军事上,林晧然无疑最有话语权,却是不会同意跟俺答的使者和议。

    “皇上,林阁老是臣子,而您才是帝王!先皇当时亦是因庚戌之耻,这才如此憎恨于俺答,如今俺答在主子的治下期间遭到重创,现在又乖乖向主子低头,岂不是证明主子比先皇还要强吗?”滕祥先是明确隆庆的身份,而后进行恭维道。

    “对啊!若是俺答都向主子低头了,可不是主子更厉害吗?”旁边的一个得宠的太监亦是附和道。

    这……

    隆庆心里不由得有所意动,却是很希望压自己父亲一头,证明自己比他要强,是一个真正的圣主明君。

    滕祥看着时机已然成熟,当即便是对着隆庆继续劝道:“主子,若是北边的战事不断,既要牺牲咱们大明的诸多将士,还得损耗大笔大笔的银子,这绝非良策啊!”

    “话是这般说没错,但林阁老那边……”隆庆已经是松口,但心存顾忌地说道。

    现如今,他已经是领教到文官集团的厉害。如果他真跟那帮官员对着干,他定然不会太过清静,很多责怪于他的奏疏就会送到案前。

    最为重要的是,林晧然是大明唯一的文魁君,更是得到天下读书人的敬仰。一旦被林晧然说几句坏话,自己这个明君恐怕就要到头了。

    “皇上,圣主明君不兴屠戮、不见刀光,而今俺答一心向大明求和,咱们可以先见上一见,到时再定夺亦是不迟!何况,此事由徐阁老抛出来的,您此次不过是更尊重徐阁老的意见罢了!”滕祥又是进行引导,显得苦口婆心地劝道。

    “对,朕只是不想兴屠戮,此次遵循徐阁老的愿意,让俺答使臣前来见上一见又何妨?”隆庆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便是打定主意道。

    滕祥看到隆庆总算接受自己的方案,不由得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却是没有辜负早年间晋商的帮忙以及刚刚送来的十万两白银。

    夜幕降临,林府书房的灯火亮起。

    林晧然坐在书桌前翻阅着各种最新汇总过来的情报,对京城最新的大举动已然是知晓,包括那帮正在活动的山西帮。

    晋商在积累原始财富后,一边通过淮盐继续牟取盐利,一边通过蒙古走私获取巨额的贸易利润,而后还将手伸向了朝堂。

    在培养王崇古、张四维等山西帮代言官员外,实则他们早已经渗透到宦官群体中,跟很多宦官有着亲密的联系。

    林晧然在翻开最新的情报才知道,山西帮凭着他们的财力征服很多贪婪的宦官,而今的李芳和滕祥都跟山西帮有着亲密的关系。

    林金元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显得恭敬地汇报道:“老爷,锦衣卫指挥使的朱孝希前来求见!”

    “朱孝希?你快将他领到这里来!”林晧然听到朱孝希前来,当即便是吩咐道。

    “是!”林金元当即便是转身离开。

    林晧然将手中的事务放下,在外厅接见了朱孝希。

    现在大明的武将集团并没有什么地位和权势,甚至都没有代言人,勋贵集团更像是安于太平的二世祖。

    原本林晧然猜测会有一些愿意维持九边将士的官员前来,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前来的人竟然是锦衣卫的朱孝希。

    林晧然跟朱孝希已经是旧识,当即开门见山地询问道:“朱都督,不知今晚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呢?”

    “皇上已经同意召见俺答汗的使臣,你应该是知晓了吧!”朱孝希接过林金元送上来的茶盏,亦是直奔主题地道。

    林晧然不仅清楚此事,更是明白是谁在背后推动此事,便是不动声色地点头道:“此事我已经知晓!”

    “林阁老,我是官微言轻,所以我希望你能想办法阻止此次跟俺答的和谈!”朱孝希直接说出请求道。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水,却是疑惑地询问道:“朱都督,你为何会如此坚定地反对跟俺答和谈?”

    “我在锦衣卫呆了近三十年,从嘉靖朝便一直负责蒙古那边获取情报工作,甚至我一度前往漠北。这么多年以来,我手下的兄弟没少将性命丢在漠北,而我也幸得兄弟拼命相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所以我岂能罔顾这个仇恨呢?”朱孝希当即追忆往昔,显得言真意切地解释道。

    林晧然看到朱孝希眼中泛起的泪光,却是知道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亦是知晓锦衣卫确实没少前往漠北打探情报。

    古人说得很好:莫经他人苦,莫听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林晧然从来都不是那种满嘴仁善之人,这满朝的主战派其实很多人都是嘴上说反对,但所有人几乎都缺少那份对蒙古人的仇恨,唯有朱孝希这种才会是真正的主战派。

    只是他却是明白,单凭他的反对还是有点困难,这个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复杂一些,特别现在隆庆已然是站在徐阶那一边。

    林晧然面对着朱孝希的请求,却是苦涩地说道:“朱都督,此事我定然会反对,但你应该看到,皇上都是站在徐阶那一头了!”

    “我知道!今晚过来是想对林阁老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自当是义不容辞!”朱孝希郑重地点头,同时说明来意地道。

    站在门外把守的林福听到这话,亦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向林晧然如此的表态。

    林晧然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哪怕得到您的鼎力支持,但想要阻止此次和谈,恐怕亦是做不到!”

    “这是为何?”朱孝希的眉头微蹙,显得不解地询问道。

    林晧然将茶盏捧在手心,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此次是徐阶提出,徐阶定然不遗余力地推动,原本我们应该是旗鼓相当!只是皇上已经表态支持徐阶,此次面谈已经成为定局!”

    “林阁老,我我知道无法阻止面谈,但我们要阻止他们和谈!”朱孝希轻轻地点头,同时强调他的企图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却是苦笑着摇头道:“据我所知,俺答此次提出的条件是朝贡,并不涉及马市。如果真能以极小的代价换得俺答朝贡,此次确实符合我大明的根本利益,而徐阶亦会成为大明的功臣,咱们有什么资本跟徐阶叫板呢?”

    “林阁老,你不会认为真俺答仅仅朝贡,而没有其他野心吧?”朱孝希对俺答亦有自己的判断,却是正色地质问道。

    林晧然面对着朱孝希的质问,显得心如明镜般地道:“他自然有其他野心,只是有人能让皇上同意互市,那么他恐怕亦会可以先行接受朝贡!”

    “皇上怎么会同意互市?”朱孝希的眉头蹙起,显得十分不解地道。

    林晧然将茶盏直接放下,已然是洞察一切般道:“面谈和朝贡自然不是最终结束,他们定然还会有人在背后继续推动!这个人或许是徐阶,或者是煽动皇上同意面见使者的山西帮,事情会比咱们想象中要复杂!”

    由于自己的横空出世重创了俺答,亦让那位草原雄主不再单纯地依赖于武力。却不知是赵全那些人的计谋,还是山西帮为寻找新财路的点子,俺答已然是走上一条政治路线。

    先通过朝贡来缓和双方的关系,再由徐阶和山西帮推动互市,那么新的两国形势形成,却是将自己这个主战派彻底独立。

    反观俺答得到了互市的巨大好处,从而顺利从大明得到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而山西帮打开了新的财路,徐阶亦是得到了平息两国交战的好名声。

    “好计谋,亦亏林阁老能看得通透!”朱孝希望向林晧然,显得由衷地佩服道。

    “过奖!”林晧然谦虚地回了一句,又是认真地进行补充道:“此次的面谈,咱们无法阻止!如果俺答的使者仅是提出朝贡,我们亦是无法阻止,唯有坚定反对互市才是我们破解他们联盟的唯一方式!”

    “今晚听林晧然这一席话,当真是不虚此行!我还是刚刚那句话,在这个事情上,但凡有用得着我朱某人的地方,林阁老尽管开口便是!”朱孝希朝着林晧然拱手道。

    林晧然点头道:“好,我且记下了!”

    “告辞了!”朱孝希看着林金元进来,却是知道又有访客前来,亦是主动站起来道。

    林晧然当即站起来道:“朱都督,我送你!”

    两人的身份差距摆在这里,朱孝希不敢让林晧然送得太远,却是门房门前便让林晧然止步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般道:“吴佥事的孝期即将结束了,待他回到京城,我会亲自向皇上推举他掌卫事!”

    吴康是吴山的恩继子,本身亦是极为出色,考取武进士,加上受到恩荫,已经是北镇抚司的佥事。

    “若是如此,我便替他多谢朱都督了!”林晧然亦是有心将吴康推到更高的位置,当即便是拱手道。

    今晚的月亮比昨晚要更大些,特别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淡淡的银辉正落在院子中。

    林晧然看着朱孝希离开的身影,却是黯然一叹。

    他却是知道这次是有得有失,徐阶跟着山西帮走得更近,徐阶已然借助着宦官的力量,但自己似乎也有所得。

    既能够彻底赢得九边将士的军心,亦能得到一些真正主张派的拥护,甚至成为整个武官集团的领袖。

    不过从此次各方的反应,不论是贤相徐阶,还是明君隆庆,其实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人真正在意九边将士的仇怨,没有人会在意华夏是否能够成为军事强国,更没有人在想华夏能够实现大国梦。

    在这么一瞬间,他感到了一份责任,亦是萌生一个更加明确的奋斗方向。

第2180章 使团

    十一月底的某天夜里屋外传来呼呼的狂风声响,清晨大家便发现门前已经被茫茫白雪所覆盖,京城已然进入了冰雪世界般。

    在徐阶的倡议和山西帮背后的推动下,俺答的使者从陕西来到了京城,按照惯例被安排在会同馆居住。

    此次俺答使团的人数仅有几十人,但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中青年汉子,身份最为特殊的则是俺答的孙子把汗那吉。

    却不知是把汗那吉不得俺答的欢心,还是把汗那吉过于得到俺答的器重,这个年轻人竟然成为使团的成员之一。

    对于这支俺答使团的到来,朝堂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有官员认为这是大明的一种软弱的政治表现,故而对这支使者并不欢迎,更是屡番提议将他们即刻遣送回大漠。

    有官员则以为这是大明崛起的先兆,却是采用极为友好的态度,同时提议朝廷尽快跟俺答使团进行一场和议。

    正是如此,朝堂显得是暗流涌动,以林晧然为首的主战派和以徐阶为首的主和派正在酿造着一场新的争斗。

    大雪初晴,今天清晨的天空显得格外的晴朗。

    会同馆,归礼部所管辖,位于东江米巷玉河桥西街北。

    俺答使团到京城已经有数日,只是由于主战派的阻碍下,双方却是迟迟进行和谈。

    虽然现在的礼部尚书是徐阶的门生张居正,但礼部这个衙门内部有着很多的主战派,而且礼部更是残留着林晧然的烙印。

    何宾负责着会同馆的接待外宾事宜,亦是默默地从中作梗,令使团所携的贡品至今都没有能够顺利送到宫里。

    把汗那吉是一个健壮的年轻人,有着蒙古人直率和莽撞的性格,而今呆在会同馆显得十分厌烦,却是寻得使团的头领昆都力哈道:“明廷究竟怎么回事?他们都已经将我们晾着好几天了,到底什么时候才举行和谈?”

    “那个玉面狐狸反对此事,现在和谈的阻力很大,咱们再等一等!”昆都力哈正盘着腿喝着羊奶酒,显得十分淡定地道。

    经过通州北门小败、山竹滩战役惨败和山西战役大败后,蒙古诸多部落亦是领略到林晧然的能耐,故而给林晧然送了一个外号:玉面狐狸。

    把汗那吉的眉头当即蹙起,显得愤愤地说道:“我们此次的条件如此恩惠于他们汉人,他们应该高兴还来不及,怎的如此的不识抬举呢?”

    在他看来,此次的条件并不过分,而且还是十分慷慨的大礼,那些贪生怕死的明朝官员应该屁颠颠地跑来跟他们和谈才是。

    正是甚于这个判断,他便是缠着要跟随昆都力哈前来大明,从而瞧一瞧这些大明官员如何对他们感恩戴德。

    “若是没有玉面狐狸,大明朝廷恐怕真是如此,定然是欢天喜地跟我们进行和谈。只是玉面狐狸确实是不世出的军事奇才,如今我们滋扰九边各镇都要小心翼翼,而且还得时时防着明军将士出关抢我们的羊鞭,形势已经不同当年了!”昆都力哈抿了一口羊奶酒,满脸苦涩地说道。

    如果不是林晧然的横空出世,如果不是现在的九边将士越来越难对付,他们断然不会受山西帮的蛊惑前来和议。

    只是现在明朝的边军实力明显越来越强,而他们的物资却越来越匮乏,故而他们亦是需要一场和谈,更需要大明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持。

    把汗那吉深知这是一个实情,又是恨恨地攥着拳头道:“此次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要会一会那个玉面狐狸,却不知他是不是真长了三头六臂,搞得我们金国要如此主动向大明提出议和,当真是扫了我们黄金家族的威名!”

    “呵呵……你倒不用这般丧气,咱们黄金家族的威名未损!大王此次之所以要和议,这其实是另有所图谋,你且安心瞧着便是!”昆都力哈抬头望了一眼把汗那吉,却是微微透露口风地道。

    把汗那吉闻弦知雅,眼睛显得一片雪亮地询问道:“莫不是我们和谈是假,是要借机称霸中原吗?”

    “此话不可乱说,我们……你且瞧着便是!”昆都力哈将送到嘴边的酒碗停下,显得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把汗那吉心知还无法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却是朝着外面走去并挥手道:“好,好,我不问便是,反正今天亦不会进行和谈,我要到外面走一走了!”

    “你要外出?”昆都力哈急忙放下酒碗,显得警惕地询问道。

    把汗那吉却已经打定主意,却是头亦不回地道:“我在草原之时,大家都说大明的都城大得无边无际,我今日且好好地瞧上一瞧!”

    昆都力哈看着朝着大门走去的把汗那吉,最后倒亦没有进行阻止。

    倒亦不太过于担心把汗那吉的安危,毕竟迂腐的大明信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一套,而且他并不相信素来儒弱的大明人敢主动对他们动手。

    城北鼓楼,这里显得十分热闹。

    自从林晧然出任顺天府尹,这里每年都会举办几场大型的灯会。

    此举不仅给鼓楼带来了巨大的流量和商机,而且大大地打开鼓楼的知名度,亦是奠定了京城中心商业圈的地位。

    却不论是北京的本土人,还是刚刚定居京城的外地人,若是想要购得大物件的话,却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鼓楼。

    最为重要的是,鼓楼的灯会跟商品促销早已经很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很多贪图便宜的百姓都会静待着下一场灯会的举行。

    随着十二月即将到来,这里的商业氛围越发的浓厚,很多商家已经为着即将来到的“平常大灯会”备货和预热,一些优惠的告示甚至早早贴到门口。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十文钱的扇子,文人必备!”

    “快来瞧瞧,快来看看,祖传的金创药,包保是药到痛除!”

    “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是岭南最新的锄头,用过的都说好!”

    ……

    在沿街中,不少商贩正在叫卖着自家的商品,随着不断跟街道的顾客达成一笔笔交易,他们的叫卖声显得更加起劲。

    正是这时,一个蒙古年轻男子从马车下来,来到了这一条繁华的街道。宛如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般,这个蒙古年轻男子对什么都充满着好奇。

    “公子,这边请!”向导是使团中的一个白莲教徒,对京城还算是熟悉,却是带着把汗那吉来到了鼓楼一带。

    “当真是名不虚传啊!”把汗那吉看着这个繁华的街道和周围的建筑,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之地,亦是不甘发出感慨地道。

    在他出生之时,大明跟北元已经断交,故而他从来没有机会踏足京城之地。虽然他从很多老人的嘴里得知大明的点滴,但是亲眼看着大明的街道,却是如坠梦中一般。

    刚刚一路的建筑已经让他足够惊喜了,但看着这宛如清明河上图的场景,终于是领教到大明都城的繁华。

    虽然他们新修的大板升城,但简直是小湖和汪洋的差距,两者根本不在同一个等级,更别说这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了。

    当他们走进一家名为珠江珠表的店铺之时,不仅见识了店铺装潢的极致考究,而且看到那精致的物件竟然自己会动,却是对着向导询问道:“这是什么玩儿?”

    向导亦是满脸的茫然,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般神奇的东西。

    旁边热情的店员见状,便是主动过来介绍道:“这是我们第三代的珠江怀表,只要你带在身上,那么便能随时知晓每日的时点!”

    “如此神奇,这不会是骗人的吧!”把汗那吉听到这个解释,却是怀疑地道。

    店员对这种质疑似乎是见怪不怪,心里突然微微一动,指着外面认真地询问道:“你们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这还用猜的,刚刚太阳晒得影子最小,便是午时正刻了!”向导是一个精明人,当即不以为然地道。

    把汗那吉对时辰亦有些如此判断,亦是认真地点头,认可了向导的这个判断。

    店员微微一笑,领着他们来到一面挂钟墙前,却是指着墙上的挂钟道:“我们珠江钟表能精准地预测时间,正如你们所见,而今马上是正午十二点,而我们不仅指着午时的时点,钟表还会响十二声以示提示。”

    话落刚落,时间刚好来到了十二点整,那几个挂钟如同约好般,却是响着了这个时代罕见的报时声。

    把汗那吉看着如此神奇的钟表,整个人却是傻了一般,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只是听到价格的时候,却不怏怏地离开。

    东西是好东西,不说他根本没有带够银子,如果要用自己一群羊来换,恐怕还是要好好地慎重一番。

    从店镇中出来,把汗那吉正要继续朝前面逛去,结果被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男子挡住去路。

    贼眉鼠眼的青年男子抓着把汉那吉的衣袖,同时很是神秘地道:“官客,你们是朵颜卫的人吧?我这里有顶好东西,不知有没有兴趣到里面瞧一瞧?”

    “你找揍是吧?竟然胆敢挡我……我家公子的去路?”两个护卫见状,作势便是要动手地威胁道。

    把汗那吉却是来了兴趣,便是打听道:“你有什么东西,为何要神秘?不能在这里交易,非要到巷子里面吗?”

    “是……是火器!”贼眉鼠眼的青年男子看着四下无人,这才小心地透露道。

    把汗那吉终于明白这个人为何如此神秘兮兮,当即便是认真地询问道:“什么样的火器,可有燧发枪?”

    “你且进来便知晓!”贼眉鼠眼的青年男子递给他一个自信的眼神,而后便是指着那边的胡同道。

    “好!”把汉那吉却是早已经听说过这种神奇的东西,而今有机会弄到一把,他自然不会错失如此良机。

    贼眉鼠眼的青年男子再度确定没有人后,便是领着人走进了那条胡同。

    把汉那吉跟随着走进了胡同,只是正是要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燧发枪之时,突然间眼前一黑。却是不知给谁套了头,一根根棍子从不同之处袭来,让他只能护着自己的要害之处。

    兵部衙门,正堂签押房。

    身穿一品官服的林晧然的官威日盛,正坐在书桌前处理着兵部的事务。

    原本他希望大明能够厉马秝马,从而增强大明的军事实力,进而彻底解决大明的北患,同时为海上争霸打下更加坚定的基础。

    只是这无疑是他一厢情愿的政治构想,却是跟这个时代很多官员的政治政念不符,甚至是截然相反。

    最为主要的矛盾点还是在于,以徐阶为旧的保守派认为现在的朝局很好,只要保持大局的稳定,每年饿死一批流民和出几个韦银豹那种乱贼不是什么事,百姓的负担比往年加重一些也不算是事,而他们却是能够衣食无忧和封妻荫子,更是为子孙攒下一份雄厚的家业。

    虽然都是从小熟读圣贤书,更是时时刻刻将爱国挂在嘴里,只是真正要做事之时,往往还是将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

    “十九叔,不好了!”林福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汇报道。

    林晧然早已经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却是继续写着字道:“什么事?”

    “平常姑姑带人在鼓楼那边揍了那个俺答的孙子,结果被大理寺卿邹应龙亲自带人给截了!”林福当即脸色凝重地汇报道。

    林晧然的眉头蹙,却是进行询问道:“平常呢?”

    “她跟着邹应龙回了大理寺,而今大理寺那边传来话来,就是让你过去一趟!”林福显得老实地回应,而后一本正经地传话道。

    林晧然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显得十分不屑地吩咐道:“这条狗倒是将自己当一盘菜了!备轿,我且去会会他!”

    “是!”林福当即恭敬地拱手,便是转身匆匆离开,准备着轿子。

第2181章 舆论

    大理寺衙门,坐落在西江米巷的第一条巷道中

    得知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光临,整个衙门的官吏很是激动,而林晧然的两位门生第一时间进来见礼。

    “下官见过林阁老!”邹应龙虽然是徐党的核心人员,但亦是做足了表面功夫,却是亲自迎出来见礼道。

    林晧然淡淡地打量了一眼邹应龙,然后瞥向旁边的大理寺大牢询问道:“邹寺卿,你不会将我妹妹关起来了吧?”

    “下官岂敢!冠巾伯在火房中用茶呢!”邹应龙连忙摇头,指着火房的方向说道。

    虽然他很想将林平常关到大狱,抖一抖他这位大理寺卿的威风。只是林平常不仅是林晧然的亲妹妹,而且还是朝廷册封的伯爵,却不是他一个小小大理寺卿能够随意关押的。

    林晧然得知妹妹在火房,便是领着林福几个,径直朝着火房的方向走过去。

    邹应龙看着林晧然浑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般,脸上不由得浮起不满之色,心里更是打定主意要这位林阁老好瞧。

    由于冬季到来,大理寺衙门的火房已经烧起没有烟火气味的上等炭火。由于这些木炭的用度全都记在衙门的账册上,故而没有谁会怜惜木炭,却是整个保持着舒服的温度。

    林平常身穿着斗牛服,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更具神采,已然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正是悠然地坐在那里品茶。

    或许是无聊,她从旁边的书架取了一本书,正捧着一本古籍在翻阅。她显然没有过度专注于读书,在林晧然刚进来的时候,便是欣喜地打招呼道:“哥!”

    林晧然看着自家妹妹毫发无伤,悬着的心亦是彻底放了下来,显得温和地说道:“你没伤着便好,今晚想吃什么呢?”

    咦?

    听到林晧然这个态度,邹应龙却是不由得愣了一下。原以为林晧然会狠狠地教训自家闯出祸事的妹妹,却不想跟没事人一般,过来似乎就是确定自家妹妹有没有受伤。

    “我想想……那就吃白切鸡!”林平常知道这是哥哥要亲自下厨的意思,当即便是报了一个菜名道。

    林晧然听到这个菜名,发现这个野丫头对鸡腿当真是百吃不厌,便是痛快地说道:“好,咱们回家吧!”

    啊?

    邹应龙的嘴巴微张,却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剧情,只是看着林晧然要将林平常带走,当即站出来阻拦道:“林阁老,你这样做不合适吧?”

    “邹寺卿,不知有什么不合适呢?”林晧然面对着邹应龙的阻拦,却是淡淡地反问道。

    这……

    邹应龙听到林晧然如此态度,却是不由得语塞。

    在他的剧本中,此次林平常闯下了弥天大祸,林晧然过来给出一个解决方案。既要安排被打的使者,又要给朝廷一个体面的解释,而不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邹应龙感受到林晧然身上那般上位的威气,但还是顶着压力直接点破道:“冠巾伯将使臣打了,此事需要给使臣一个交代,亦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你真将人打了?”林晧然的目光移向旁边的林晧然,对着林平常进行询问道。

    林平常犹豫了一下,当即便是给出肯定的答案道:“哥,我打了!”

    “打了便打了!”林晧然没有怪责的意思,却是扭头望向邹应龙直接质问道:“邹寺卿,本阁老倒是不明白,这京城的治安什么时候由你们大理寺来管理了呢?”

    林福等人纷纷望向邹应龙,已然是看穿了这位大理寺卿般。

    明眼人都十分清楚,邹应龙能够当场逮住林平常,必定是他们一场早有预谋的行动,世上不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邹应龙似乎早猜到林晧然会从这里挑刺,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本官此次是关心使臣的安危,亦是在意两国交好之事,所以得知使者把汗那吉外出,这才多加关注而已!”

    这……

    林福等人听到这个答案,虽然解释无疑很牵强,但似乎亦算合情合理。

    “两国?俺答的伪金国我林晧然第一个不承认,我大明朝廷亦不会承认!”林晧然却是发挥着自己辩论思维,当即挑出毛病道。

    邹应龙的脸色微变,却是连忙解释道:“下官刚刚失言,但我着紧此次和谈,所以多加留意了使臣的动向,这总不会有错吧?倒是林阁老,您竟然如此纵容妹妹行凶,难道不该给使臣一个解释吗?”

    “用何解释?这些使臣手里不知沾了我大明多少鲜血,揍他一顿还算是轻的!”林晧然却是冷哼一声,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霸气!

    林福等人听到林晧然如此论调,却是不由得暗暗叫好。

    邹应龙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竟是如此强硬的态度,当即便是拉下脸直接威胁道:“林阁老,如果你这般包庇冠巾伯,下官就不得不上疏向皇上弹劾于你了!”

    “呵呵……邹寺卿,不知你弹劾本阁老什么罪呢?”林晧然却是干笑两声,显得扭头望向邹应龙道。

    邹应龙早已经有了主意,亦是直接回应道:“自然是令妹殴打使者,破坏两……我大明跟俺答部的和议,更要弹劾你包庇自己妹妹!”

    “那就上疏弹劾本阁老,明天早上朝堂见!”林晧然递给了林平常一个眼神,便是直接留下话道。

    林平常早已经不愿意呆在这里,便是利落地将书放回书架上,而后跟随着自己哥哥一起离开这里。

    “你……”邹应龙本以为抓到林晧然的小辫子,林晧然怎么都该低声下气,却不想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原本被负责在这里看住林平常的衙差,这时看着林晧然带着林平常要走出来,迎着林晧然的眼神却是默默地垂下头。

    却是给他们一百个胆,亦是不敢得罪这位高高在上的林阁老,自然不敢站出来进行阻拦,何况人家还带着身体高大的护卫。

    “佬大出来了!”

    当看到林平常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等待在这里的一众勋贵子弟和衙门宛如见到明星般,徐娇等人显得十分高兴地围上来道。

    “哥,你先就回去,我会按时回家吃饭的!”林平常向着身后的林晧然打过招呼,便是匆匆地离开。

    跟着喜欢乘坐轿子的林晧然不同,她不管到哪里都喜欢骑马。特别是承接马场的管理工作后,她更是给自己及小伙伴弄了千里驹,已然是这时代的追风少女。

    徐娇等人早已经习惯于林平常对自己哥哥的态度,有人忍不住多瞧了一眼位高权重的林晧然,然后兴站冲地跟随林平常策马离开。

    林晧然对林平常身边围着一众小伙伴早已经习以为常,看着时辰已经不早,却是没有再前往文渊阁或兵部,而是直接打道回府。

    邹应龙其实跟了出来,却是默默地望着林晧然乘坐轿子离开。

    旁边的幕僚全程相伴,显得好奇地询问道:“东翁,林晧然没有向你妥协的意思,此事该怎么办呢?”

    “他既然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么便休要怪我不给他这位阁老情面了!”皱应龙望着那顶消失在大门处的轿子,却是冷冷地说道。

    虽然他在大理寺的表现并不出色,甚至暴露他眼高手低的毛病。只是经过多年的科道磨砺,让他有了一套吹毛求疵的本领,更是拥有很好的辩论口才。

    只要逮着林晧然狠狠地踩,那么他便能像当年踩严嵩那般,又是可以借机上位,谋得六部侍郎或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位置。

    正是如此,他对明天的早朝生起了几分期待,却是渴望能够借着林晧然的尸体上位,将来甚至谋得吏部尚书的位置。

    “打得好,当真是血性男……林家人!”

    “可不是吗?这满朝就林家兄妹有骨气!”

    “和议?当真亏这般官员想得出,就该将使团打一顿丢回关外!”

    ……

    冠巾伯揍使者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整个京城,迅速成为京城最热的话题,而大家却是纷纷进行称颂道。

    夜幕降临,张府书房的灯火亮起。

    张居正吃过饭后,便是来到书桌处理事务。他出任礼部尚书以来,亦是严格地要求自己,更是钻研于大明的各种礼仪制度。

    虽然在数个月前,他几乎是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内阁,但是没有进去倒没有过于惋惜。毕竟现在内阁已经有五位之多,倒不如在礼部尚书多磨砺一番。

    “爹!”张敬修从外面进来,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张居正抬头望了一眼这个刚刚成年的大儿子,却是知晓大儿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是淡淡地询问道:“什么事呢?”

    “冠巾伯打使者的事情,您可听说了?”张敬修犹豫了一下,像是鼓起勇气般询问道。

    张居正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却是很自然地回应道:“此事搞得满城风雨,明日的早朝又不得清静,为父岂能不知?”顿了顿,便是郑重地告诫道:“你今后离那个野丫头远点,这野丫头做事简直是无法无天!”

    “爹,冠巾伯今日并没有动手,此次是孩子和朱时泰几个动的手!”张敬修咬了咬下唇,而后目光坚定地说道。

    张居正的眼睛不由得瞪起,显得十分惊讶地打量着这个文静的儿子道:“你……”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儿子很是文静,是国子监最出色的学生,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跟打使者的恶徒联系到一起。

    “我知道爹爹是徐阁老的门生,这些年亦是多得徐阁老提携,但我们大明真不能跟俺答和谈!”张敬修迎着张居正惊讶的目光,却是一本正经地表明立场道。

    张居正的脸色微寒,当即进行训斥道:“你懂什么?你难得看不出来,此次是两派的权力之争吗?”

    “爹,我知道徐阁老跟林阁老正在争权,只是俺答这十多年屠戮了我们大明多少百姓,而今俺答汗陷入困境,咱们为何还要跟他和议呢?”张敬修先是很肯定地点头,而是坚定立场地道。

    张居正的眉头微蹙,却是加重语气道:“为何不能和议?而今仅是恢复朝贡,我们只需要付出一些财物便换得九边太平,这对大明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爹,如果仅仅朝贡便能平息九边战事,此举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俺答所图的不仅是朝贡那点赏赐,定然是要图谋更多东西,想必爹爹心里很清楚!”张敬修迎着张居正愤怒的目光,却是寸步不让般地道。

    张居正打理着这个儿子,却是没想到儿子竟然看得如此透彻,旋即知道这不知是十六岁的少年能看出的东西,便是认真地询问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林阁老在最新一期的《谈古论今》发表了《外交论》,向我们讲解了外交的本质,其中有一句比喻极好:豺狼和人没有信得过的盟约,豺狼由始至终都只想吃更多的肉,如果豺狼主动示好,那必定是他们无法抢到肉,故而想要通过另一种方式来吃肉!”张敬修的记性很好,显得照本宣科般地道。

    张居正自然是知晓《谈古论今》,更知道现在《谈古论今》在士子中的惊人影响力,当即便是提出要求道:“你拿来我瞧一瞧!”

    “好!”张敬修应了一声,便回房间将这本书取了过来。

    张居正看到林晧然所写的《外交论》,在读完之后,却是久久不语。

    虽然他一直对林晧然极为关注,却是不想林晧然如此的厉害,在不经意间早已经展开了一场舆论攻势。

    在这一场较量中,虽然恩师获得了山西帮的支持,亦是有可能拿下解决北患的政治功绩。只是同样埋下了不利的祸根,官员倒会继续依附权势,但士子和底层官员却是一直保持热血的群体。

    哪怕他们此次取得和谈的结果,恩师等到了平息战火的政治资本,他亦会失去了底层士子的支持。

    反倒是林晧然这个主战派虽然败了,但何尝不是一种胜利,因为更多的士子和底层官员会更加支持于他。

番外:关于时代

    长林村,村边的竹林伴随春风轻轻地摇曳,却是无声无息的哑巴姑娘模样。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手里牵着一头老黄牛,旁边的瘦弱的少年提着一只山鸡,正是一起边聊边穿过晒谷场。

    在晒谷场的东南角有一个牛棚子,小女孩将老黄牛拴回到那里,对着从屋里出来的大娘兴奋地说等会给她送山鸡肉,然后蹦蹦跳跳地朝着哥哥这边走来。

    林晧然原本想要跟这野丫头一起分享这只山鸡,但却知道生活在这个村子免不得人情世故,何况大伯一家对他们家确实是有恩情。

    今天跟江府的野味交易很是顺利,有着一点银子傍身,倒亦不用太在意小野头的营养问题。这一顿吃少一些亦是不打紧,何况此举还能给这个野丫头赚回面子。

    “哥,我来提吧!等会你生火,我杀鸡,咱们今天早点吃饭!”虎妞走过来要过鸡后,当即进行规划道。

    “行!”林晧然将山鸡交给虎妞,却是仍旧没有杀鸡的勇气,亦是同意了这个唯一可行的方案。

    家里的茅屋静悄悄的,大门仅仅是挂上而已。只是长林村很是纯朴,而据说有十年没有小偷光顾的记录,却不用在意入贼的问题。

    林晧然和虎妞分工明确,虎妞负责着给山鸡抹脖子和放血到碗里,却是还没有奢侈到将鸡血丢掉的地步。

    林晧然知道虎妞喜欢吃鸡腿,便是将鸡腿留了下来,用香菇跟鸡块一起炖,上面散了盐和几片香叶。

    虎妞在旁边帮着生火,中途像是想到什么般,却是朝着外面匆匆走去。

    林晧然将野鸡肉装到陶器里,虎妞这才急匆匆地回来。

    虎妞将野鸡分了三分,一份给了大伯娘家送去,另一份则给三婆家送过去,都是对他们有恩情的人家。

    林晧然看着仅剩的两只鸡腿和几块可怜的鸡骨头,抬头看着这个野丫头没有觉得不妥,亦是没有站出来反对。

    虽然他很想独吃,但却知道这野丫头的方式才是最正确的。

    黄昏时分,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院前那几株辣椒树上。

    林晧然看到虎妞送完鸡肉归来,却是早已经将两个大碗分好了饭菜,两个碗里都放着一只山鸡腿,却是招呼着虎妞过来吃饭。

    虎妞只是吃着米饭和那两块可怜的鸡骨头,只是这平平无奇的鸡骨头吃得格外的香喷喷模样,似乎正吃着人间美味。

    林晧然却是跟她不一样,在吃过鸡骨头后,却是朝着那香喷喷的鸡腿咬了一口,对着虎妞好奇地询问道:“你不是最喜欢鸡腿吗?怎么不吃呢?”

    “我……我等等再吃!”虎妞的脸上沾着一个饭粒,显得很自然地解释道。

    林晧然伸手想要帮她将脸上的饭粒拿掉,只是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叫,虎妞却是抓起鸡腿急匆匆地朝着门外走去道:“哥,我先出去一会!”

    裤头有点宽,她在走过门槛的时候,还不忘提一下裤子,然后迈着小短腿消失在门口处。

    林晧然伸出的那只手还停在半空,没多会又听到那道院门吱呀的声音,却发现不是晒谷场的方向,不由得想起刚刚那声猫叫。

    虎妞来到自家侧边的屋檐下,这里正站着两个骨瘦如柴般的小女孩,由于常年沾不到油腥的缘故,她们的头发都显得枯黄。

    “你们吃过饭了吗?”虎妞对着两个小女孩询问道。

    “吃了!”两个小女孩轻轻地点头道。

    “小鼠,你咬一口!”虎妞将鸡腿递给最瘦小的小女孩,眼睛充满着善意地道。

    小鼠早已经看到虎妞手里的鸡腿,嘴巴里面早已经被四溢的口水填满口腔,只能重重地点头回应。

    旁边的小蝉充满羡慕地望向自己的妹妹,眼睛亦是牢牢地被那只鸡腿所吸引。

    小鼠默默地咬下一口鸡腿肉,然后将鸡腿递还给虎妞,便是认真且享受地咀嚼着嘴里美味的腿肉。

    林晧然却是好奇地来到院子的角落,探头望向旁边的屋檐,亦是刚好看到这一幕。

    看着这两个骨瘦如柴般的小女孩,却是不得不承认这时代的村民日子过于艰难,常年的饥不果腹,令贫穷折磨着这时代的男女老少。

    虎妞看着刚刚省下来的鸡腿被吃掉五分一,又是将鸡腿递给另一个小女孩善意地道:“小蝉,你也吃一口!”

    小蝉早已经忍不住接过鸡腿,却是朝着鸡腿咬了下去,却是几乎将鸡腿含到嘴里,用力一扯却是鸡骨头向外露出。

    这……

    身边的小鼠看到这一幕,嘴巴都忘记了咀嚼,眼睛充满惊讶地望着自己姐姐。

    虎妞见状,心里已然十分不好受,这一口远远超过了她心里预期,毕竟她是希望三人轮流分掉这个鸡腿的。

    林晧然亦是将这一幕看到眼里,却是担心地望向自家丫头,但怕被这丫头发现,却是急忙避了回来。

    “我……”小蝉疯狂地吞下去来不及咀嚼的鸡肉后,亦是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对,但她刚刚实在是太馋了。

    虎妞看着仅剩下的鸡骨架子,眼睛亦是微微泛红,却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将鸡骨架子接了回来。

    林晧然借着夕阳最后一丝余辉装模作样地给辣椒浇水,见到虎妞推开院门进来,然后坐在屋檐下的石头上,正是吃着藏着鸡腿架子里最后一丝肉屑。

    虎妞虽然是女汉子,但吃东西并不快,而是喜欢慢吞吞地享受着食物,一个鸡腿可以用很长的时间来细细品尝。

    “都让你别做烂好人了,现在心里不好受了吧?”林晧然来到野丫头面前,最后忍不住进行教导道。

    虎妞抬头望了一眼林晧然,却是充满疑惑地道:“啊?哥,我心里不难受呀?”

    “刚刚我都看到了,你的鸡腿都被小蝉吃光了!”林晧然指了指旁边的屋檐,在她旁边坐下来摊牌道。

    虎妞的眼神郁卒,却是脆声地解释道:“小蝉是肚子太饿了,我以前也做过这种事!石头故意拿鸡腿馋我,我当时不知怎么就想扑上去抢着吃,结果你说我不知廉耻,还训了我一顿呢!”

    “哥当时是混账东西!”林晧然没想到竟然有这段往事,当即便是痛恨自己道。

    虎妞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是一脸认真地道:“我知道小蝉是太饿了,就像我当时那样实在太饿了,我其实不怪她的!”

    林晧然感受到虎妞说得的真心话,却是有心触动地道:“你没有错,小蝉也没有错,是这时代错了!”

    “哥,时代是什么?”虎妞听到这古怪的词,却是疑惑地询问道。

    林晧然思索了片刻,便是认真地解释道:“时代是当权者所制定的一种财富分配方式的社会形态,他们不能只允许他们自己和少数爬上去的穷人锦衣玉食,而是应该让所有人都站起来,能做一个能有骨气的人!”

    “是人人都有鸡腿吃吗?”虎妞歪着脖子打量着林晧然,显得一知半解地询问道。

    林晧然却是没想到这野丫头领悟能力这么强,便是重重地点头道:“不错!人人都有鸡腿吃,善良的人能吃到更大的鸡腿!”

    “哥,那行侠仗义的人呢?”虎妞认真地思索片刻,却是充满好奇地询问道。

    林晧然却是微微一笑,却是变戏法般拿出一只咬掉一口的鸡腿道:“那就会得到哥哥舍不得吃掉的腿腿,他会将鸡腿留给自己最善良最可爱的妹妹!”

    “哥,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习惯了!”虎妞刚刚一直坚强,这时却是眼眶泛红地道。

    林晧然将鸡腿递给她,满脸溺爱地说道:“哥哥虽然没有你这种善心,但还是懂得疼爱自家妹妹的,你快吃吧!”

    “哥,你咬一口!”虎妞接过鸡腿却是当即递到林晧然嘴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着希冀道。

    林晧然轻轻地咬了一小口,感觉这鸡腿肉确实是人间美味,而看到虎妞咬上她心心念念的鸡腿更是感到莫名的幸福。

    虽然他们生长在一个错误的时代,但只要心向阳光,定然能够做一个向阳而生的人,没准还能成为一个改变时代的人。

第2182章 缘由

    次日清晨,天气冻得令人直打哆嗦,午门前的火把在晨风中摇曳不停,一些火星时而伴随晨风飘落。

    京城的官员纷纷聚拢到这里,大家都是匆忙拱了手便将双手藏于袖间,却是三五成群地交头接耳起来。

    或许是天气的缘故,最近的早朝明显没有先前那般火药味十足,不过今日的官员却是嗅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对于这些一心上进的京城官员而言,哪怕宫里隆庆放个屁都一清二楚,更何况是发生在大理寺衙的事情。

    大家结合着各方情报和目前的朝堂局势,却是知道今日的早朝必定不得安宁。邹应龙将会充当徐党的急先锋,宛如当年挑战严嵩那般,已然是要将矛头指向林晧然。

    不得不承认,邹应龙这种科道出身的官员做事能力不行,但斗争精神却很十足,却是逮着谁都敢疯狂地撕咬。

    这一次,邹应龙没准还真能踩着林晧然继续上位,进而成为科道言官的一个传奇人物。

    大理寺卿邹应龙来得很早,面对着周围关注的目光,却是故意露出手中的那份奏疏,下巴更是高高地扬起。

    东边露出鱼肚白,这片天地显得敞亮不少。

    稍晚时分,林晧然等高级官员乘坐轿子来到这里,当即遭到诸多官员的见礼,而林晧然享受最多的关注。

    林晧然自然是知晓大家的那份心思,却是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如同往常来到最前面跟着陈以勤交流明年春闱的看法。

    到了他们这个层面再重新审视会试,事关无数人鱼跃龙门的大事,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一场考试。

    不管会试选取的贡士或好或差,亦不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影响,这个朝局仍旧是由他们“老一辈”在把持。

    让他们最在意的却是会试主考官的人选,林晧然主持过一届却不可能再有机会,陈以勤的前面还有着李春芳和郭朴。

    林晧然主动提及此事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却是希望陈以勤能够支持郭朴,进而让郭朴能够主持明天的春闱。

    没过多久,徐阶等人先后到来,而后便是伴随钟鼓声进入紫禁城。

    众官员参加早朝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对紫禁城和早朝都已经没了丝毫的新鲜感,而今更像是前往隆庆家里的前厅议事。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隆庆帝出现,以徐阶为首的百官当即便是进行跪迎道。

    喔……

    隆庆穿得很厚实,令身体显得更加肥胖,只是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的模样,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是一双死鱼眼,却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向龙椅。

    由于天寒地冻,对于隆庆这种性子懒散的人而言,清晨起床无疑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前些天隆庆死活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致使站在午门前唱西北风的百官只好惺惺而回。

    却不知是这个时代的官员确实尽心尽责,还是他们都憋着一肚子怨气,回到各自衙署便纷纷上疏对隆庆懒庆的行为进行了指责。

    官员都是这时代最顶尖的读书人,引经据典早已经是信手拈来之事。

    对隆庆这种懒散的行径,他们有着一百种骂法,指桑骂槐般地将隆庆推向昏君、亡国之君的序列。

    隆庆是讨好型人格,亦是一个渴望拥有好声名的皇帝,面对一百多份指责他的奏疏后,却是不敢再轻易罢朝,而是老老实实地从暖和的被窝过来出席早朝。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看到隆庆在龙椅坐下,显得尽心尽责地唱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殿中的官员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却是纷纷扭头望向前面的五位阁老,特别是最有斗争精神的徐阶和林晧然。

    现在的朝局已经越来越明朗,却是林晧然和徐阶的二人转,郭朴、李春芳和陈以勤都是甘当绿叶之人。

    “臣有本启奏!”徐阶显得昂首挺胸,当即率先出列地道。

    隆庆忍不住打着一个哈欠,看到是徐阶出来奏事,便是从善如流地抬手道:“徐阁老,请奏事!”

    “皇上,俺答部使团已经入住会同馆数日,贡品和礼单经礼部呈交,还请皇上遣派代表跟使团进行和议!”徐阶抬眼望向隆庆,显得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这……

    众官员听到徐阶竟然是要推进跟大明跟俺答和议,却是不由得纷纷望向林晧然。

    其实这不是徐党第一次请求和议,前天礼部尚书张居正亦是提了出来,结果因流程还没走完却是被郭朴直接否决。

    现在流程已经走完,徐阶亲自站出来摇旗,效果已然跟前天是大不相同,却不知林晧然要如何阻拦此事。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扭头淡淡地望了一眼徐阶,只是让人十分意外的是,却是并没有站出来反对。

    这……

    众官员看到林晧然竟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只是旋即大家又是释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特别所有流程都已经顺利走完,再站出来继续阻拦已然不合适了。

    俺答的使团已经顺利来到京城,如果不能将这支使团撵出关外,那么双方坐下来和议已然是一件势在必行的事情。

    最为重要的是,俺答使团此次带来那一支西域风情的舞女颇得隆庆喜欢,帝心无疑已经站在徐阶这一头。

    正是如此,林晧然现在没有站出来反对更为明智,却是可以给自己留下一些颜面。

    隆庆看着林晧然等人没有站出来反对,便是忍着打哈欠的冲动道:“徐爱卿,不知谁人合适呢?”

    “臣举荐礼部尚书张居正!”徐阶心里早有人选,当即便是直接举荐道。

    众官员听到是徐阶的得意门生张居正却是没有意外,知道徐阶定然是安排自己最信任的人参加这场和议。

    张居正的心里头却没有过多的欣喜,眼睛显得复杂地望向徐阶,其实他心底并不愿意做这个事情。

    隆庆听到是自己的老师,却是很满意这个人选,当即便从善如流地道:“准奏!”

    此话一出,这个事情已然是尘埃落定,大明方面将由礼部尚书张居正跟俺答的使团进行正式面谈。

    “皇上圣明!”徐阶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便是朗声地称颂道。

    他却是得意地瞥了一眼林晧然,虽然林晧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却是知道这小子此刻定然是极度不甘。

    郭朴和陈以勤交换了一个眼色,对于这个事情亦是无能为力,亦是充满同情地望向一心为大明操劳的林晧然。

    林晧然由始至终都没有过多的表情,似乎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一般。

    在事情定了胜负后,接下来都是很寻常的奏事,特别六部尚书和侍郎一直表现克制,却不会主动惹事。

    只是该来总归还是要来,在殿中官员的瞩目之下,大理寺卿邹应龙站出来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请奏!”隆庆心里只希望这场早朝能快点结束,却是应付式地抬手道。

    殿中的官员早已经猜到邹应龙今日是要挑事,却是纷纷担忧地望向林晧然,而林晧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

    邹应龙呈上奏疏,嘴角轻轻上扬地朗声道:“皇上,昨日于城北鼓楼一带,冠巾伯将使者把汗那吉堵于胡同中将其殴打、伤及十余处,此举有失我大明礼仪之邦的美名,其行径更是恶劣至极,理当惩处冠巾伯以还公理于世道。”顿了顿,又是指矛头指向林晧然道:“臣率领大理寺衙役将冠巾伯缉拿,本欲跟林阁老商讨解决之道,然林阁老非旦不肯惩罚其妹,更是执意将其妹从大理寺带离,却是藐视朝廷法纪,包庇其妹的恶劣行径,请将林阁老跟冠巾伯一同惩处!”

    这……

    隆庆听到竟然将矛头指向林晧然,当即便知道这个早朝又要变成菜市场了,却是不由得担心地望向堂下众官员。

    “邹寺卿,你们大理寺何时如此积极管理京城的治安了?”定国公徐延德率先站出来,显得皮笑肉不笑地质问道。

    邹应龙没想到是定国公最先站出来,当即便是抛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道:“我这是关心使者安危,担心此次和谈被人蓄意破坏,所以才会多加留意,却不想当真有胆大妄为之人做出此等恶劣之举!”

    殿中的官员对此事早已经是心知肚明,却是知晓邹应龙已然是蓄意为之,这才有机会将林平常逮得正着。

    只是朝堂便是如此。事实真相从来都不重要,只需要咬定一个理由,任何做法都能够变得合法化。

    “邹寺卿,你说我妹妹行凶,可有什么证据?”林晧然用眼神制止要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汪柏,却是淡淡地询问道。

    邹应龙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便是得意地说道:“我已经当场寻得凶器,而且冠巾伯已经承认是她所为!”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竟然是人赃并获,甚至林平常都已经承认,却是不上得担忧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面对着得意的邹应龙,却是淡淡地反问道:“邹寺卿,那你可知为什么使者被打了,至今都没有声讨我妹妹吗?”

    咦?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微微一愣,发现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按说对方吃了如此大亏,以蒙古人的脾气应当向大明朝廷叫嚣才是,但从昨天到现在似乎都极为平静。

    邹应龙亦是意识到把汉那吉那边的反应确实有些反常,却是冷冷地回应道:“那是人家知礼节,重视此次和议!”

    “呵呵……你说鞑子知礼节?邹寺卿,你天天大鱼大肉吃多了,不知九边的百姓是如何被他们欺凌的吧?”林晧然充满着嘲讽地道。

    “邹寺卿,你是收了鞑子的好处了吧?”

    “邹大人,既然人家都不追究,你这不是猫抓耗子吗?”

    “呵呵……这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有人既然说鞑子知礼节!”

    ……

    殿中的官员绝大多数站在林晧然这一头,而今意识到事情确实有不对劲之处,却是纷纷对邹应龙进行挖苦道。

    邹应龙的脸当即红若猪肝,却是望向林晧然愤怒地道:“林阁老,你休要在这里故意混淆圣听,冠巾伯殴打使者是事实,而你包庇你妹妹更是事实!”

    徐阶听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并没有愤怒冲昏头脑,不由得赞许地望了一眼邹应龙,却不愧是自己所重点栽培的弟子。

    “邹大人,那你又可知把汗那吉不在街道上逛街,却是选择进入一条无人的死胡同呢?”林晧然面对着邹应龙的质问,却是淡淡地反问道。

    邹应龙意识到确实有点诧异,却是冷哼一声道:“把汗那吉是第一次来京城,对街道不熟,这才给令妹一个可乘之机!”

    “他不是迷了路,而是遇到一个兜售假药的骗子商贩,却是询问对方是否有燧发枪,这才被骗入了胡同内!”林晧然憋了邹应龙一眼,这才揭示答案道。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竟然藏着此事,当即亦是震惊不已。

    如果事情是这般,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把汗那吉却是有心购得燧发枪,这才被诱入胡同,却是被冠巾伯带着人揍了一顿。

    把汗那吉虽然是吃了大亏,但他的行径亦是极为不妥,毕竟他竟然意图从这种商贩手里购得燧发枪。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心里头却是生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林晧然站在殿中,当即侃侃而谈地道:“皇上,山竹滩大捷和山西大捷靠的不仅是将士用命,亦是幸得燧发枪!这种枪支射击间隔时间短,射程比弓箭要远,故而是比弓箭更好用的武器,亦是我们大明军队敢于跟鞑子进行野战的依仗!”顿了顿,又是郑重地说道:“如果燧发枪给把汗那吉弄回大漠,他们必定会借鉴早前仿制我们鸟铳的经验,进而会大量仿制燧发枪。若是到了那时,我们大明的优势将不复存在,俺答必定会再率十万骑兵南下,我大明便是危矣!”

    “林爱卿,当真如此严重?”隆庆听到关乎自己大明江山的得失,亦是顾不得精神不济,当即正色地询问道。

第2183章 形势逆转

    此言一出,证明隆庆已经产生了一种畏惧心理。

    隆庆本就不是一位有胆色的君王,实质是一个贪图享乐的皇帝,既在意自己的富贵荣华,亦是有乎着这祖宗传来下来的江山。

    偏偏林晧然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想到自己很可能成为亡国之君,哪怕他心里原本偏向于徐阶那一边,哪怕满达日娃的跳舞时的细腰扭得再好看,亦是不得不重新权衡此事的抉择。

    正是如此,隆庆没有在龙椅上哈欠连连,而是很罕见地直起腰杆子关心起政事,重视起那神乎其神的燧发枪。

    徐阶看到隆庆如此反应,当即急忙站出来搅和道:“林阁老,你分明是危言耸听!两军交战,历来讲的是兵力、战阵和战术等方方面面,岂能独树兵器一帜?”

    不错!

    殿中不少官员都或多或少接触过兵书,其中不乏兵法造诣很深的官员,却是纷纷点头认同了徐阶的这个说法。

    燧发枪再厉害亦不过是一种武器,却是不能左右战局,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主帅兵法的运用和军队士气和后勤保障等因素。

    隆庆看到徐阶站出来态度鲜明地反对,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敢情是林晧然在危言耸听,不由得好奇地望向林晧然。

    “徐阁老,你既然如此懂军事,为何一直不曾主持边事呢?”林晧然面对着徐阶的指挥,却是淡淡地质问道。

    这……

    马森等官员先是一愣,而后不由得憋起笑意扭头望向徐阶。

    如果论地位和资历,林晧然自是远远不及徐阶。只是论军事能力的话,特别在林晧然显赫的战功面前,一百个徐阶都不及林晧然。

    正是如此,在军事领域上,林晧然无疑是更具发言权,却是给人一种“以大欺小”的错觉。

    徐阶被林晧然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如此质问,心里窝着火气进行暗讽道:“老夫作为翰林院词臣,自然是要钻研于如何协助皇上处理政务,却不像林阁老如此全才,对兵权有着如此强的执念!”

    兵权两个字咬得很重,他无疑是含沙射影林晧然而今掌握着兵权的事实,有挑衅林晧然和隆庆关系的嫌疑。

    隆庆已然是听不出徐阶话中的深意,却是充满好奇地望向林晧然,想要知道究竟是林晧然危言耸听,还是燧发枪真如林晧然所说那般关乎着大明江山的存亡。

    跟着殿中的官员一样,他亦是突然意识到林晧然是大明百年难遇的军事天才,而林晧然的观点无疑更具权威性。

    虽然徐阶的地位更高、资历更老,但却从来不涉足军事,倒是有倚老卖老之嫌。

    “皇上,杨博等人的军事见解其实都在臣之上,但皇上可曾想过:为何臣能够屡屡统兵取胜?从粤西平定三色帮打通海上贸易,到主持广州南门大捷歼倭寇两千余人,跟鞑子交手至今从无败绩,我跟他们有何不同呢?”林晧然并没有理会徐阶的暗讽,面对着隆庆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林晧然抛出的问题,却是不得不认真地沉思起来。

    如果真要论到兵法的话,恐怕还真是杨博那种钻研几十年的老人更为透彻,甚至徐阶的理论水平都在林晧然之上。

    只是偏偏地,杨博等官员却是只能被动地防守,甚至都不敢跟蒙古骑兵正面厮杀,但林晧然却将鞑子打得溃不成军。

    由此可见,这兵法的理论水准再高亦是没有用处,真正起决定性作用还是个人对兵法的独特见解和运用。

    隆庆的脑子却是没能拐过来,脸上充满茫然地望向林晧然,显得十分无助的模样。

    “皇上,徐阁老刚刚之言不过是照本宣科,宛如当年纸上谈兵的赵括。臣之所以能够屡番取胜,正是没有局限于兵书,却是权衡着每一个变数。别说是决定胜负的燧发枪,哪怕是上方谷的一场雨,亦能够直接左右战局!”林晧然看着眼睛茫然的隆庆,显得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隆庆倒是喜欢一些典故,却是知道纸上谈兵的赵恬和诸葛亮在上方谷险些烧死司马懿的战役,显得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徐阶从来没有领兵打仗的经典,确实像是那个纸上谈兵的赵恬。至于林晧然却是宛如那位诸葛亮,可以掌握着战事的方方面面,这才成为大明的常胜将军。

    一念至此,他知道林晧然的话更值得相信,燧发枪的工艺不能落到俺答的手里。

    混蛋!

    徐阶气得脸都青了,只是他却不能继续跟林晧然进行辩解,却是无比痛恨地暗骂道。

    他在军事造诣上确实远远不及林晧然,根本没有资本跟这位战功显赫的玉面狐狸在军事理论上相比高下,更何况这还是不讲武德的大明第一辩才。

    正是如此,他知道纵使是林晧然危言耸听,故意夸大燧发枪在战事上的作用,他亦是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了。

    殿中不少官员却是认真地思考着林晧然的观点,发现林晧然的观点极有道理,不由得默默地站到了林晧然的那一头。

    “皇上,臣并非是危言耸听,燧发枪是我大明的克敌利器!若是燧发枪被鞑子窃取并成功仿制,我军优势将不复存在,很可能重蹈当年屡番被压制的覆辙,还请皇上务必重视此事。”林晧然看到徐阶已经哑口无言,亦是向隆庆再度申明燧发枪的重要作用道。

    隆庆不由得郑重地点了点头,已然是意识到燧发枪的重要性,亦是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燧发枪落到俺答的手里。

    邹应龙眼看着林晧然就要脱困,却是站出来抗议道:“林阁老,我看你分明就是危言耸听!不说燧发枪有没有你所说这般奇效,哪怕真有一两件样品落到俺答之手,他们亦是不可能轻易仿制出来!”

    咦?

    殿中不少官员听到邹应龙的这番言论,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眼神复杂地望向这位科道出身的大理寺卿。

    科道出身是好来,但亦是坏事。像这一次,邹应龙敢于直接挑战林晧然,但却是少了普通官员的慎言慎行。

    “邹寺卿,据老夫所知,俺答现在便已经仿制了我们大明的火铳!你如此三番两次都袒护于鞑子,更是为鞑子意图购买燧发枪的行径打掩护,你是想要成为大明的千古罪人吗?”郭朴揪着邹应龙言论失当,当即站出来直接训斥道。

    “邹寺卿,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你不懂吗?”

    “邹寺卿,此次若是他们真弄到燧发枪,你难逃其咎!”

    “邹大人,按你的说法,咱们大明是否能赠送他们几支燧发枪,好让你做一个卖国贼?”

    ……

    马森等官员看到邹应龙露出了破绽,亦是揪着邹应龙纷纷诘难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邹应龙面对着郭朴等人的发难,一时间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当即便是洗脱道。

    郭朴冷冷地望了一眼邹应龙,却不打算继续进攻,便是向隆庆进行拱手道:“皇上,俺答使者把汗那吉竟然图谋我大明的燧发枪,而今幸得冠巾伯所发现,冠巾伯虽却手打了使者把汗那吉,但冠巾伯乃为国守枪,还请万莫听信小人之言,因此事而惩治冠巾伯!”

    事情到这一步,已然是要彻底为林平常进行洗脱,同时自然是洗掉林晧然包庇自己妹妹的指控了。

    “臣等附议!”

    此次不仅是林党中人,定国公徐延德等勋贵亦是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声音在整个金銮殿中响了起来。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林晧然。

    不论是否是这小子的布局,从把汗那吉因为燧发枪而走进胡同开始,那么邹应龙的所有指控都不再具有杀伤力。

    在国家的安危面前,林平常教训一个意图不轨的把汗那吉,虽然是一件失礼的事,但更是一件有功之事。

    正是如此,邹应龙的这一次发难并没有对林晧然造成预期的伤害,反而让林平常平白无故地捡了一个小功劳。

    隆庆对林平常心存好感,却是淡淡地望了一眼挑起事端的邹应龙一眼,当即便欣然同意道:“准奏!”

    此话一出,邹应龙的攻击已经消失于无形,不仅对林平常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却是连林晧然一根寒毛都碰不到。

    张居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目光最终落到林晧然身上,结合着昨晚自己儿子的汇报,发现一切都已经在林晧然的掌握之中。

    隐隐间,他却是有一种感觉:虽然自己老师通过隐忍等方式连胜了严嵩等人,但却不是这位计深似海林文魁的对手。

    “皇上贤明!”郭朴等人当即恭维地道。

    事情已然暂告一段落,大家的目光不由得落向后面的六部郎中及科道言官,只是右通政使刚要站出来便退了出去。

    令人意外的是,前面突然出现了动静。

    站在最前列的林晧然的脸色肃然,却是站出来朗声道:“皇上,兵者,国之利器也,燧发枪更甚之!俺答乃狼子野心之人,今我大明与其和议,臣不敢反对皇上和首辅的决议!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臣恳请由兵部检查其所携离开之物,严查山西跟蒙古走私的行径,令刑部加重走私的刑罚,以防俺答打着朝贡等旗号窃得燧发枪之工艺!”

    殿中的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前面的林晧然,听到林晧然突然抛出这个提案,却是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毕竟燧发枪如此重要,现在加强对朝贡使团所携之物的检查,还是对晋商的走私行径严加打击,这都是合情合理的举措。

    这……

    张居正却是听到了这个提案的深意,显得眼神复杂地望向林晧然。

    在他们之前力图修好跟俺答关系之时,林晧然却是以燧发枪为引子,从而加强杜绝跟俺答方面的往来。

    基于这种严防死守的氛围中,别说他们想要进行跟俺答进行互市,哪怕开通马市都是一件几乎不可能之事。

    很显然,在意识到和议已经势不可挡之时,林晧然却是没有纠结于阻止和议的进程,却是将重点放到了狙击他们下一步互市的目标上了。

    不得不承认,林晧然能够入仕十余年就站在这个位置上,更是能跟自己老狐狸般的老师掰手腕,却智谋确实已经是天下无双了。

    “该死!”

    徐阶听到林晧然抛出这个提案,当即气得脸色铁青地暗骂道。

    本以为自己此次已经稳操胜券,先是通过跟俺答的朝贡和议,然后再慢慢地图谋跟俺答展开互市。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刚刚推进一小步之时,林晧然已经搬来两座大山直接封死他们继续前进的道路。

    现如今,他反正处下不利的局面中,却是面临着一种新的压力。

    他,山西帮和俺答达成默契的基础并不是此次朝贡,而是接下来展开的互市。若是互市无法推进的话,那么山西帮无法从贸易中得到巨额的利润,而俺答亦不能从大明得到源源不断的物资补给,仅仅涉及朝贡的和议很可能变成一张废纸。

    “皇上,臣等认同林阁老的观点!”

    “非我族者其心必异,还请防之!”

    “一旦燧发枪落入其手,必会危及大明,还请皇上谨慎对待!”

    ……

    马森等官员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纷纷出列向隆庆表明着态度地道。

    在早前,徐阶打着稳定边防的旗号,加上俺答使团所提的条件确实不过分,他们却是无法进行阻止。

    只是现在涉及到燧发枪,涉及到大明的安危,却是让他们有了足够的借口,亦是有了充足的底气表达“防范”之心。

    吴时来等人纷纷望向徐阶,虽然有心站出来阻止,但林党这帮人的理由实在是太过充分了。从燧发枪开始,他们似乎都被牵着鼻子走。

    站在红漆柱子前的陈洪目睹着这一切,却是暗暗佩服地望向林晧然。

    隆庆不论如何懒政,心里亦是在乎着自己的大明江山,听到林晧然所提的请求合情合理更是利国之举,亦是不看任何人脸色地回应道:“准奏!”说着,又是认真地强调道:林阁老,还请务必将燧发枪的工艺保密妥当,万万不能让俺答窃取!”

第2184章 心结

    殿中的官员听到隆庆如此表态,便知道林晧然的观点得到了皇上的充分认可,这燧发枪在隆庆心里已然占据着很重的份量。

    “臣遵旨!”林晧然看到自己的计谋得逞,亦是恭敬地拱手道。

    徐阶看着步步为营的林晧然,心里既是愤怒,又是感到了一丝害怕。在这世间,为何会出现如此的妖孽人物。

    事情到此,关于大理寺卿邹应龙弹劾林家兄弟的事情,已然是正式落下帷幕。

    接下来轮到中层官员继续奏事,只是所奏都是一些不甚重要的事情,亦是没有造成双方产生摩擦。

    眨眼间,这个早朝便到了尾声。金銮殿已经变得敞亮起来,有一缕朝阳从门窗照射进来,令这里平淡了几分色彩。

    陈洪看到奏事结束,当即便是拉长嗓门道:“退朝!”

    “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官员当即纷纷下跪,朝着龙椅上的隆庆规规矩矩地道。

    隆庆几乎在陈洪开口的同时,屁股便已经离开了龙椅,似乎是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里继续多呆,显得急匆匆地离开这里。

    刚刚的担忧和害怕已然消失,此刻却是想着尽快回到养心殿,先是在龙床上再打了盹,然后好好地欣赏满达日娃的舞蹈风韵。

    虽然燧发枪的事情给他敲了一个警钟,但他还是相信林晧然的能耐,定然能够帮着大明守住这个秘密。

    不得不承认,这些官员虽然平时不停吵吵闹闹,底下更是斗得头破血流,但他们的那份忠心已然还是向着自己及这个国家。

    特别林晧然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军事天才,只要有着他执掌兵部,那帮鞑子定然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好日子。

    众官员看到隆庆离开,便是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

    今天的早朝不可谓不精彩,徐阶很顺利地推进了大明跟俺答的和谈,但邹应龙的弹劾之举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反倒林晧然借机给大明和俺答的关系设置了阻碍。

    徐阶虽然得到了推动大明和俺答的朝贡事宜,但接下来想要推进马市或互市,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唉……

    张居心里暗叹一声,却是担忧地扭头望向自己的老师。

    虽然他顺利地接到代表大明跟俺答和谈的差事,但仅仅的朝贡条件,已经是无法满足那位贪婪的俺答汗。

    徐阶显得面沉似水,却是一声不哼地朝着外面走去。

    虽然一切都如同他所计划的那般,今天早朝顺利地推进了和议,但恢复朝贡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他、山西帮和俺答合作的基础是开放马市,甚至是双方直接进行互市,这样才能达成一个三赢的局面。

    偏偏地,这个小子早已经洞察这一切,很巧妙地以燧发枪做了引子,却是狠狠地隔绝着两国产生贸易往来的可能性。

    正是如此,他们的计划遭到了重大阻碍,接下来除非林润能传来好消息将这小子除掉,不然大明跟俺答几乎没有互市的可能性。

    却是不得不说,这小子当真是一个祸害,自己苦熬大半辈子打造的好局面,正在被这小子一步步搅糊了。

    林晧然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明显感到周围的官员热情不少,先是跟锦衣卫指挥使朱孝希等人点头示意,然后跟郭朴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虽然他此次已经给互市设置了障碍,但心里却是十分清楚,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能够主宰这个王朝。

    徐阶本质上还是一个唯利主义者,他最大的功绩扳倒严嵩亦不过是渴望地位和好声名,却是跟着绝大多数官员那般贪图着权势和金钱。

    而今为了削弱自己的军事影响力和谋求一份平息战事的政绩,不惜选择跟山西帮和俺答合作,这便是一个明证。

    正是如此,他跟徐阶的斗争并没有结束,直到徐阶倒下才算是取得最后的胜利。

    我……

    邹应龙看着从身旁走过的林晧然,特别注意到林晧然朝他望过来的眼神,整个人顿时宛如是坠入冰窑般。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林晧然的权势以及这副躯体下惊人的智谋,自己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挑战于他简直是以卵击石。

    朱衡等官员亦是淡淡扫了一眼邹应龙,而后纷纷朝着外面走去。

    虽然邹应龙有着徐阶的庇护,林党暂时还无法拿捏于他。只是邹应龙现在公然向林晧然开炮,一旦邹应龙露出破绽,那么他们必定让邹应龙死无葬身之地。

    外面的阳光正好,众官员走入了晨光之中。

    随着这一场早朝结束,隆庆元年十一月的最后一场政治较量拉下了帷幕,双方已然又会酝酿下一场决战。

    松江府城,灰色的天空正飘着一片片洁白的雪花,正慢慢地将这座城及城池周边的田野染上白色。

    身穿四品官服的海瑞坐在签押房中,跟着当年担任雷州知府或广州知府的林晧然一般,正在翻阅着一份份诉状。

    松江府终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府城,每到放告日都会有着大量的案件,而两位幕僚亦是将这些诉讼进行了分门别类。

    海瑞并没有像其他衙门那般在这里添放火盆,却是忍着寒冷的天气处理着公务,只是翻到最后一份重要的诉状之时,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蹙起。

    一个名叫张大牛的百姓声称自己的田产被徐家霸占,仅因他愤而反抗遭到了徐家人的报复,自己瘫痪的老母被烧死于家中,而他因伤人罪被关押在华亭县狱大半年之久。

    陈师恰好过来送文书,看到海瑞盯着这个案子愣神,便是开口说道:“东翁,此事我早前有所耳闻,张大牛跑到南京告状,但南京没有衙门敢受理此案!而今大概是知晓您上任,故而又是跑回来向您申诉!”

    “陈师爷,你怎么看这个案子呢?”海瑞知道陈师收的是谁的钱,显得不动声色地道。

    陈师认真地思索片刻,显得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东翁,虽然放火的事情没有任何证据,但从张大牛的举动来看,很可能真是徐家人所为!”

    “嗯,你且下去吧!”海瑞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却是淡淡地说道。

    陈师隐隐间感到海瑞的神情不妥,但亦是不好再说什么,便是退到外间准备继续协助海瑞处理松江府的事务。

    钱明是钱粮师爷,正在处理着松江府衙的钱粮事宜。

    他看着陈师走了出来,又见海瑞负手走出了签押房,若有深意地说道:“东翁还是提防着咱们呢!”

    陈师当即明白钱明的意思,却是叹息一声道:“倒亦不能怪东翁,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刚刚却是不该给他提这种建议的!”

    两人虽然是海瑞的师爷,却是拿着联合商团那边的工钱,亦是不怪海瑞会提防着他们。

    海瑞从签押房出来,看着这场雪已经停歇,便是径直朝着内宅走去。

    在正堂房中,海老太太在一个废弃的铁锅中烧着冒烟的柴火,秉承着粤西用干柴生火取暖的习惯。

    五个孙子孙女显得很是乖巧的模样,正围坐在火堆旁边烤火取暖,却是很享受这种一家团聚的好日子。

    王氏正在旁边织布,随着那个飞梭不动地舞动,一匹白色的棉布以极快的速度成形,正在为着海家创收。

    在回到海南老家后,她亦是接到了织布的营生,帮着联合作坊加工棉布,从而换得一笔不错的收入。

    现在到了松江府这里,亦是操起了这门营生,通过自己辛勤的双手补贴家用。

    “阿爸!”海小丫见到海瑞,当即兴奋地脆声叫道。

    海瑞并不是一位慈父,先是朝着老母打了招呼,却是对着正在织布的王氏蹙着眉头道:“这便是那台三两银子的织布机?这跟早前家中的织布机似乎没啥不同吧?”

    “这个你就不懂了,这飞梭织布机可比以前的老织机要快上数倍!雷州布之所以物美价廉,正是这织布织得快,这亦是为何联合作坊敢给女工开出比松江织工还高两倍的工钱!”王氏抬头看到进来的海瑞,便是停下手上的活解释道。

    “老身现在是踩不动了,但这飞梭织布机是真的好用,亦难怪现在的雷州城比松江府都不逞多让了!”海母正将几块燃得最旺的红火炭夹到火笼中,亦是发出感慨地道。

    海瑞听着母亲亦是如此说,便是知晓这飞梭织布机必定是比老式的织布机要好,于是换着一个话题道:“你怎么还不做饭呢?”

    “你没闻到吗?”王氏擦了擦那双冻僵般的手,却是微笑着询问道。

    海瑞嗅到空气中确实飘着一股诱人的芳香儿,只是扭头望向那边的饭桌,却是发现桌面上空空如也,不由得蹙起眉头。

    “阿爸,你笨笨的,今晚我们吃红薯!”海小丫伸手指向正在火堆旁边烘烤的红薯,显得童真味十足地道。

    此次海瑞一家子北上,亦是从海南那边带来了红薯,利用着府衙后花园进行了种植。幸得他们播种及时,而今刚刚经历了第一轮收获。

    有了这个红薯,加上这不要钱的府衙后花园的地,他们的日子定然要比淳安县衙和兴国县衙的日子要好上很多。

    海瑞这才注意到是正在冒着香味的红薯,却是知晓这是林晧然在广州知府任上所推广的一种外来作物。

    原本他一直觉得这种外来之作远不及水稻,只是看到在府衙的后花园种植并取得收成,却是发现这种作物有着水稻不具备的优点。

    “说起来,林阁老还真是文曲星君下凡!听说这飞梭织布机是他带着雷州匠人院的人发明出来的,这红薯亦是林阁老从佛郎机人手里弄到种子并在咱们广东推广,他跟相公一样都是造福于民的好官呢!”王氏从火堆旁挑出一个已经烤熟的红薯,却是发出感慨地道。

    海母一直挂念着联合医院将他两个孙子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恩情,嘴角亦是噙着一丝微笑,对林晧然同样具有极好的观感。

    海瑞听着妻子这番话却是暗自不喜,虽然他知道那位老上司这些年替大明百姓做了很多实情,但总觉得林晧然没有大家所认为那么好。

    最起码,林晧然并不是一个如他这般清廉的官员,倒像是一个极度精明的政客。

    “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海母将最后一块红火炭夹到竹火笼中,却是对着紧绷着脸的海瑞询问道。

    海瑞并没有凑过来烤火,想着刚刚在签押房发生的事,索性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道:“阿母,林阁老将我安排在这个位置,其实是想要利用于我!”

    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只懂蛮干的官员。从种种的迹象来看,林晧然力排众议将他安排在松江知府的位置上,正是想要利用他海瑞清查徐家。

    “你觉得他是利用你对付徐家!”海母亦是一个很聪慧的女人,却是一语道破道。

    王氏等人纷纷望向海瑞,海瑞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不错!”

    “徐家什么样的品行,你到任这么久亦是听到了,甚至已经看到了!你说林阁老利用你才将你放在松江知府的位置上,我看却是未必!”海母用钳子拨了拨火堆中央,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海瑞对将自己从小拉扯大的母亲很是尊敬,当即便是认真地询问道:“阿母,此话怎么讲?”

    “林阁老是一个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好官,而你也是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你们本该是一路人!他不安排其他官员就任,而是选择让你来担任松江知府,这是因为他知道你比天底下的官员都要合适,知道你能帮到松江府的百姓!”海母朝着火堆又添了一根柴火,充满智慧地说道。

    海瑞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轻轻地摇头道:“阿母,他知道徐阁老鱼肉百姓,故意让我来揭这个盖子的!”

    “这事重要吗?你只要好这个松江知府,替松江百姓伸张正义,为何要想着这些没用的呢?难道因为林阁老有了这个意图,你就不替松江百姓伸张正义了吗?”海母将双放在火笼上烘烤,却是进行反问道。

    海瑞似乎放下了心结般,当即自我反省地拱手道:“阿母,你……说得有道理,此次是我想法狭隘了!”

    “相公,你去哪里?你还没吃番薯呢!”王氏看着海瑞突然转身朝着外面走去,不由得叫住他道。

    “我到徐家一趟!”海瑞摞下一句话,便是朝着外面匆匆走去。

    王氏看着相公如此匆忙,却是不由得疑惑地望向旁边的海母,海母的眼睛却是露着一抹欣慰之色。

第2185章 上门

    松江城,徐府。

    在这个时代,最强的创富方式从来都不是生产经营,而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权势。一旦某人的权势越大,往往财富便是滚滚而来。

    徐家本就是官宦之家,自从徐阶中得探花郎至今,徐家经历了四十多年的风光,近十余年更是达成鼎盛,却是当之无愧的松江乃至南直隶第一家。

    坐落在跨塘桥边上的徐府,这里拥有着最奢华的建筑群,那座高梁大门彰显着徐府的地位和权势,途经此处的百姓莫不是流露着惧色。

    夜幕悄然降临,这座宅子亮点了盏盏灯火,让这里宛如是白昼般。

    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乘坐轿子从后门进入,在一位管事的引领下,款款来到了一个暖阁之中。

    阁中的炭火已经燃起,跟着外面冰天雪地不同,这里可谓是温暖如春,中央的食桌更是摆着山珍海味。

    坐在首座的是身材高大的徐璠,打从京城归来后,亦是日日寻欢作乐。在失去追求权势的可能性后,他亦是全身心地做着一个富家翁,接手家里的诸多事务。

    正是陪着客人聊天,他抬头看着几个女子进来便吆喝道:“你们几个来得正是时候,快过来侍候贵客!”说着,又对着左侧的客人道:“若雨兄,虽然都是胭脂俗粉,但却是从松江最有名的金凤楼请来的台柱子。这是我三弟的提议,权当是给我们助助兴,还请莫要见怪!”

    被称为若雨兄的青年男子身材并不高,但显得相貌堂堂,颌下有一颗痣,已然正是应天巡抚林润,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道:“客随主便!”

    徐瑛在桌中作陪,在三兄弟中却是徐瑛跟徐阶的身板和相貌最为相似,亦是徐家三个儿子最得宠的一个。

    徐瑛先是抿着嘴对着望过来的林润微微一笑,而后不得声色地给那个身材丰满的女子使了一个眼色。

    那个女子当即抢在其他人面前,直接来到林润身旁娇声道:“这位爷,我叫小凤,我今晚陪你……喝酒可好?”

    这个声音又酥又绵,同时包含着另一种隐晦之意。

    林润却是在两兄弟的视线之外伸手摸了一把小翠的翘臀,脸上露出笑容道:“好,那你今晚便陪我!”

    “行,今晚奴家便陪你!”小翠感受到臂部的那只不老实的手,却是故意用幽怨的眼神进行回应道。

    徐璠完全觉察不到林润的小动作,正是色眯眯地望着坐过来的漂亮女子。

    徐瑛虽然亦是有一个女子坐到身旁,但在应付之余,却是隐隐捕捉到林润的小动作,嘴角却是不由得微微上扬。

    跟着自己这个蠢大哥不同,他却是知道林润表面看起来是个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但在南京之时便开始混迹于风月场所,早已经被南京腐化的生活所吞噬。

    甚至他打听到一个不知真假的八卦,正是林润痴迷于此道,一度还为着自己的命根子四处寻医问药。

    当然,这并不算是什么事,毕竟好这口的官员不胜枚举,而今叫来几个青楼女子作陪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徐璠回来这里已然是家主般的作派,喝了一口酒便是开口道:“若雨兄,听说你在上个月砍了二十几颗人头,此事可真?”

    坐在林润身边喂菜的小凤却是当即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青年男子竟然这般可怕。

    林润似乎很享受小凤这种畏惧的目光,显得云淡风轻地道:“不错,那些正是我早前惩治的朝廷要犯,此次不过是秋后监斩罢了!”

    为了揪出林晧然的罪证,他到苏州上任后,便通过“通倭”和“意图不轨”两项大罪对苏州商人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正是在他铁腕之下,很多苏州商人纷纷伏法,被他贯以相应的罪名先是查抄家财,而今则是按例秋后处斩。

    只是这种得罪人的活干得多了,他如今亦是不敢再前往苏州的青楼之地,甚至都不敢约见自己的老相好,这一点让他颇为遗憾。

    “自古都是士农工商,咱们确实该让那些商贾醒一醒了,竟然胆敢置朝廷法度于不顾。为了谋取商利竟然胆敢建自卫队,此番杀得极好,颇有当年浙直总督朱纨的风采!”徐瑛制止旁边女子喂酒的举动,却是竖起大拇指对林润称赞道。

    林润虽然知道“作坊护卫队”的逾越之举不过是他们借律法惩治苏州商人,但听到徐瑛如此称赞,亦是微笑着回应道:“徐三公子过谬了!”

    “若雨兄,这杀归杀,但切不可忘记我父的期许啊!”徐璠却是不喜欢林润跟徐瑛如此融洽的模样,却是当即进行提醒道。

    这……

    徐瑛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诧异地扭头望了一眼自己这个蠢大哥。

    林润现在早已经不再是南京那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而是掌握着南直隶十府的管理和军政大权的应天巡抚,更是他们徐家在地方上最大的保护伞。

    虽然是老爹提拔了林润不假,但你徐璠不过是已经归乡的官荫太常寺少卿,怎么还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呢?

    一念到此,他知道自己的蠢大哥是要惹恼林润,显得不动声色地给对面的小凤使了一个眼色。

    小凤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而且混迹青楼早已经懂得察颜观色,却是当即端起酒杯送到林润面前娇声道:“爷,你喝酒!”

    林润的眼睛闪过一抹不悦,只是看到小凤送到嘴边的酒杯,便是自然而然地喝了酒,仿佛能够浇灭自己胸中的怒火般。

    经过小小的停顿却是缓和了气氛,林润这才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徐少卿,元辅大人叮嘱之事,我自会认真地操办!”

    其实他何尝不想尽快完成徐阶的任务,只是到了苏州才发现联合商团的水有多深,像苏州联合钱庄几乎囊括了苏州城所有头部乡绅。

    “如此甚好,我定会如实写信禀告我父亲!”徐璠却是自我感觉良好,故意搬出自己老爹骄傲地道。

    徐瑛不想这酒桌的气氛过于僵化,当即端起酒杯道:“巡抚大人,我在京城之时,我父多次提及于你,言你有胆有谋乃我大明真英雄也,我敬你一杯!”

    “呵呵……我倒亦是听元辅大人提及,言你跟他最为相像!”林润心中当即暗喜,亦是对着徐瑛温和地回应道。

    坐在旁边的小凤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位相貌堂堂的青年男子正是应天巡抚林润,那个让严嵩家破人亡之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徐璠自以为时机已然成熟,便是给旁边的心腹递了一个眼色,却见心腹将一个精致的箱子放到林润面前。

    林润见状,显得明知故问地道:“徐少卿,你这是何意?”

    “海瑞始终是我徐家的心腹大患,而今欲试行刁民册,还请若雨兄能够上疏一本!这上面有我最近搜集海瑞的十大罪状,待到事成之日,我徐家必另有厚谢!徐璠望着林润的眼睛,显得真诚地恳求道。

    在他回到松江老家以来,虽然海瑞一直表现得很算本分,但他却不打算给海瑞机会,却是希望将海瑞送走。

    正是如此,此番对林润进行宴请,便是想要借林润这位有铁面御史之称的林润上疏给海瑞致命一刀。

    徐瑛没想到自己的蠢大哥会这个时候提出来这个请求,更没想到会如此直白,不由得好奇地望向林润。

    林润给身后的随从递了一个眼色,那个随从当即便是将那个精致的木盒子抱起,而林润举起酒杯道:“咱们喝酒!”

    成了?

    徐瑛看到林润的反应,心里不由得大为惊讶。虽然他知道林润并不干净,但亦是没想到会林润会收下这个贿赂,亦是没想到林晧然会如此干净利落。

    “干!”徐璠对林润的反应却是理所当然般,很是得意地举起酒杯回应道。

    徐瑛跟着举起酒杯观察着林润,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

    林润由始至终都没有瞧那个木盒里面的财钱便直接收下,已然不是这财物打动了林润,而是林润借着这种交集跟他们徐家走得更近些。

    另外还有一点,林润在应天巡抚的任上已经有些时节,不仅没有得到进展,反而遭到苏州知府雷长江等人的弹劾,已然是打算通过替他们徐家做些事来表“忠心”。

    正是这时,一个家仆急匆匆地推门进来汇报道:“大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你鬼叫什么,天塌下来有老子呢!”徐璠看到闯进来的家丁,当即不满地训斥道。

    林润亦是拒绝小凤喂菜的举动,显得诧异地望了一眼徐璠,还以为他会说是有他林润在这里谁都不用怕。

    只是他亦是颇为意外,却不知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到这个家奴如此的慌张。

    “徐福,发生什么事了?”徐瑛却是知晓徐福的性子,当即便是着急地询问道。

    徐福咽了咽吐沫,这才一本正经地汇报道:“海瑞带着一大帮官差上门,说是要来我们府上拿人!”

    “他海瑞说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然胆敢到我徐家拿人?”徐璠听到竟然是海瑞上门,当即便是咬着牙愤怒地道。

    “本府有何不敢!”海瑞却是直接闯了进来,对着大放厥词的徐璠冷声地道。

    徐璠看着海瑞从外面直接闯了进来,当即面沉似水地道:“海刚峰,你这是何意?”

    “张大牛状告你徐家夺田烧屋,本府过来锁人!”海瑞迎着徐璠愤怒的目光,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徐璠虽然知晓此事,但万万没想到海瑞竟然无凭无据便要锁人,却是进行威胁道:“我徐家乃书香之家,岂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海刚峰,我知悉你素来偏爱刁民,但别以为我徐家好欺负的,当心你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此事是张大牛构陷,还是确有其事,本府自是有决断!”海瑞自然不将威胁当一回事,显得公事公办地道。

    林润看到海瑞如此油盐不进,亦是淡淡地开口道:“海知府,此事既无人证又无物证,你此举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你是何人?”海瑞隐隐显得林润的身份不一般,便是开口询问道。

    咦?

    徐瑛先是微微愕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海瑞是从最底层的福建南平教渝往上爬,到京城不久直接进了刑部大牢,而今又是直接下放到松江出任知府,却是跟林润并没有什么交集。

    林润面对着海瑞的询问,显得傲气地回应道:“本官乃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林润,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

    “下官松江知府海瑞见过林巡抚!”海瑞得知对方竟然是应天巡抚林润,亦是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虽然两人都是正四品的官员,但林润属于京官,而海瑞属于地方官员。在具体的政务上,林润更是有权插手松江府的事宜。

    正是如此,两个人并非是平起平坐,而是林润要高海瑞一大截,何况林润是地地道道的进士官出身。

    林润打心底瞧不起举人出身的海瑞,便是端起应天巡抚的威严道:“海知府,此案无证无据不可随意拿人,且这可是徐阁老的家宅,你便请回吧!”

    徐璠宴请林润实在是太正确了,不由得幸灾乐祸地望向海瑞。

    “林巡抚,此案下官已经接下,却不会管涉及到何人!至于是否是冤枉于人,这一查便知!”海瑞面对着林润的逐客令,却是寸步不让地道。

    林润却不想海瑞如此不识抬举,便是板起脸道:“海知府,你当真不卖本官面子,不卖徐阁老面子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海瑞从不卖任何人面子!”海瑞很硬气地回了一句,而后将目光落到一直不哼声的徐瑛身上道:“徐三公子,你跟本官回一趟府衙吧!”

    我?

    徐瑛指着自己的鼻梁,显得一脸难以置信地道。

    啊?

    林润和徐璠同样大为意外,却是没有想到海瑞要抓的人竟然是徐瑛,这个一直很低调的徐三公子。

第2186章 年底

    时间悄然来到十二月底,京城屋顶的积雪变得更厚,而年味的气息渐渐变重了。

    “雷州棉布好看又实惠!”

    “佛山铁锅,十年不换锅!”

    “东京湾辣子鱼酱,好吃又便宜!”

    “广式鞭炮烟花,声到财运到,新春佳节必备!”

    ……

    城北鼓楼一带显得热闹非常,各个店铺和地摊都不断地朝着密集的人群进行吆喝,招展着往来的顾客。

    由于这一带的商品有着极高的性价比,顺天府附近的百姓从不同的地方涌到这里,纷纷购买物美价廉的年货。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迎来了新的皇帝。虽然这位皇帝不见得是明君,但亦算不上是昏君,起码不像嘉靖那般大兴土木。

    虽然朝廷财政仍旧困顿,但“加征”却被朝廷叫停,致使他们今年的收入有所增加,手头亦是宽裕了不少。

    加上年中大明军队在山西争得大捷,而今又跟俺答恢复了朝贡关系,让他们对这个王朝平添了几分信心。

    当然,他们知道这一切最大的功臣不是那位喜好淫乐的新君隆庆,亦不是那位不作为的贤相徐阶,而是一心锐意要改造大明的林青天。

    正是如此,顺天府的百姓对未来已然多了一些憧憬,亦是以良好的心态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新春佳节。

    这一份喜悦亦是传递给京城的官员,却见他们纷纷聚拢到户部衙门门前,领取着属于他们的那一份年货。

    “呵呵……没想到竟然有端砚,当真是用心了!”

    “相较于端砚,老夫对这对官靴更是情有独钟!”

    “不管此次发放了什么,朝廷总归是一份心意,吾心甚欢!”

    ……

    一帮官员领取属于他们的年货从户部衙门中走出来,脸上挂着难以自抑的笑容,却是纷纷感慨地道。

    得益于苏杭织造局的收入、两淮盐税收入和市舶司的收入等,致使户部反倒是最宽裕的时期,故而时任户部尚书的马森提议给在京官员派发年货。

    对于有着冰儆和炭儆的高级官员而言,这小小的年货自然不值一提,但给那些底层的官员无疑是一项福利。

    正是如此,在领取这一份价值不算高的年货之时,让很多低层官员和洁身自爱的官员显得颇为高兴。

    “某人这是慷朝廷之慨!”

    “可不是吗?谁人不知此次定是他林若愚的主意!”

    “待到明年财政困顿之时,我定要上疏参他一本!”

    ……

    吴时来跟着几位同僚领取年货走出来,却是有科道言官脸上挂着愤愤之色,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林晧然道。

    徐党对于户部这个举动却是明显抱着一份抵制的心理,虽然明面上是马森的提议,但任谁都知道这背后实质是林晧然在拉扰人心。

    当然,这其实是徐党核心圈层和爱挑事科道言官的心声,一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徐党官员心里还是极度拥护这个举措。

    大明官员的俸禄可谓是历代最低,如果他们不进行捞钱,或者不能得到足额的冰儆和炭儆,那么他们跟海瑞那般连家眷都无法带到京城。

    现在林晧然的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虽然无法让他们富裕起来,但亦会让他们的日子变得体面一些。

    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潜移默化间,徐阶离文官集团领袖的位置越来越远,而林晧然离文官集团领袖的位置越来越近。

    将晚时分,京城被蒙上了一层暮色,很多官轿子从各个衙门中离开。

    身穿一品绯红官袍的林晧然静坐在轿中,胡子显得更加浓密,眼睛变得越发深邃,整个人更具阁老之威。

    虽然在之前主战和主和之争中,他已经是败给了主和的徐阶,但却得到来自于中低层官员的拥护。

    在时下的朝局中,他虽然离首辅的宝座还有一段距离,但论到朝廷的影响力甚至都已经位居徐阶之上。

    街道的阴风阵阵,却是不知从哪个角落刮起了几片腐叶,平添了几分末世来临的感觉。

    林福昂首挺胸走在最前头,自从林晧然山西遇刺后,哪怕是在这个治安良好的京城之地,亦是不敢掉以轻心。

    经过固定的路线,轿子很顺利地进入了灵石胡同,先是从敞开的中门进入,接着稳稳地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前院中落轿。

    林金元跟着以往那般弯着腰迎上来将轿帘掀开,而林晧然则是等着轿帘掀开,这才弯着腰从里面走出来。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余年了,让他亦是忘记前世是一个恐婚孤儿的事实,却是感到了家庭的那份温馨。

    “妾身恭迎相公回府!”身穿诰命服的吴秋雨已经先一步等候在这里,朝着归来的林晧然盈盈施礼道。

    林晧然打量着这个越发有家母气息的正妻,跟着以往那般温和地询问道:“家中一切安好?”

    “不劳相公挂心,一切安好!”吴秋雨已然是这个时代最合格的家母,亦是抿着嘴微笑地回应道。

    林晧然几乎每日都听到千篇一律的答案,但哪怕这个答案听到一万遍,那亦是一个最好的答案,便是朝着里面走去道:“外面冷,咱们回屋吧!”

    “是!”吴秋雨很喜欢林晧然这般知冷暖的相公,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回应道。

    林福虽然这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已经司空见惯,但眼睛还是忍不住闪过一抹羡慕,亦是默默地以林晧然为楷模。

    阿丽陪着花映容前往联合蜂窝煤的经营情况,由于至今都没有归来,故而亦是还见不着这两个女人的身影。

    二人穿过垂花门,便是回到了内宅。

    林晧然跟着吴秋雨沿着青石院道一同朝着正堂房走去,却是随口询问道:“你今日进宫怎么样?”

    “皇后的病情倒不打紧,只是人明显憔悴了不少!”吴秋雨早前便已经计划进宫探望皇后,这才亦是老实地回应道。

    林晧然却是知道陈皇后跟隆庆的关系恶化,显得有几分同情地道:“这大概是她的心病,还得靠她自己来调整,药物怕是不会有效果!”

    “妾身觉得皇后不是心病,跟失宠没有关系,反倒觉得皇后是在皇宫呆久了,是想着到外面散散心!平常妹妹今日跟她讲外面的事,她就听得很认真,整个人都显得好上不少呢!”吴秋雨轻轻地摇头,却是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林晧然知晓这时代的女人其实挺可怜的,不说是一国之母,哪怕是普通家庭的女主人往往都没有什么自由。

    只是想到陈皇后那张精致的面容和姣好的身段,特别是那份高贵的气质,结果却是只能一辈子被关在宫里。

    一念到此,他不免有些怜惜地摇了摇头,却是有太多女性生长在这一个错误的时代。

    “妾身说的都是真的,今天平常妹妹说要皇后乔装打扮跟她出宫玩,我看皇后当时就挺心动的呢!”吴秋雨误会了林晧然的摇头举动,当即一本正经地道。

    林晧然听到自家妹妹竟然想要拐皇后出宫,当即便决定给那个野丫头划条界限道:“那个野丫头在哪里?”

    “相公,这都是咱们女人家的事,你就莫要管了,而且皇后亦不会跟着平常妹妹如此胡来!”吴秋雨却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当即便是嗔怪地道。

    林晧然想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虽然自家的野丫头是天不怕地不怕,但那位端庄的陈皇后不至于这般没分寸。

    想着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那位庄端的陈皇后不至于如此胡来,便是打消给林平常下达禁令的决定。

    “相公,最近皇上很迷恋那个满达日娃,连同李贵妃都有了怨气!”吴秋雨生怕林晧然会追究林平常,便又是找一个话题道。

    林晧然心知隆庆是一个好色的皇帝,显得无可奈何地道:“我亦是听说满达日娃是草原上的明珠,皇上被她迷住亦是不足为奇!”

    不得不说,俺答那边的手段很是高明,却是光明正大地给隆庆送来了一个政治味道很重的漂亮女人。

    虽然满达日娃不至于会谋害隆庆,但她的出现无疑会对政治产生一定的影响。

    像是早前的那一场和谈,之所以隆庆会选择跟俺答的使团达成和谈,满达日娃便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现在满达日娃越是得宠,那么隆庆对俺答的态度便会越亲近,而徐阶推动大明和蒙古的互市阻力会变小。

    “妾身今日倒是见了满达日娃一面,她长得亦算不算多漂亮,起码容貌远不如皇后,只是穿得有些……”吴秋雨陪着林晧然进入正堂房,一副欲言而止地道。

    林晧然却是没有机会进入后宫,自然不曾见过满达日娃,便是好奇地询问道:“有些什么?”

    “不检点!”吴秋雨搜索了一番词汇,最后很肯定地说道。

    林晧然大概是知晓怎么回事,便是理所当然地道:“这后宫跟官场一个样,操守越低的官员反而越容易升迁!”

    这确实是一个现状,虽然很多官员看着为国为民刚正无比,但却没有几个是真海瑞,更多是擅于政治投机的政客。

    “相公这是将自己绕进去了!”吴秋雨听到这个比喻,却是好意地提醒道。

    按着林晧然的理论,而今林晧然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可不是低操守的官员吗?

    林晧然正准备换下官服,只是看到吴秋雨笑盈盈的模样,却是伸手一拍她的臀部道:“你竟然胆敢调侃本相公,今晚定要好好收拾你!”

    吴秋雨一直都是挥洒自如的模样,只是听到林晧然这句荤话,那张精致的脸蛋刷地变得羞红起来。

    时光匆匆,她虽然不再是那个接过风筝而羞逃的少女,不再是那个为了见上林晧然一面而刻意到翰林院给老爹送饭的怀春少女,但仍旧听不到这种属于闺中之乐的事。

    夜幕降临,整个京城亮起了盏盏灯火。

    一场雪悄然来临,在那淡黄色灯光的映射之下,一片片洁白的雪花正是飘落在院中,将院子染了一层白色。

    林宅书房已经亮起灯火,林晧然的生活是单调而乏味,却是已经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翻阅着从外地刚刚送达的情报。

    由于正值寒冬,南边和西边的情报传到这里会晚上许多,这亦是这个时代传统信息传递方式的弊端。

    只是对于他而言,这个弊端正在寻找解决之法,一项秘密的技术已经在雷州匠人院中秘密地进行。

    林晧然首先翻开的是西边的情报,秘探司已经渗透到了九边的各支军队中,对于军中的大事可谓是了如指掌。

    随着大明和俺答的关系修好,加上现在正值寒冬,而今的九边可谓是太平,入冬以来便没有战事发生。

    林晧然对俺答却是没有失去戒心,这狼终究还是要吃肉。如果仅仅一点朝贡的回礼就能打发掉俺答,那么俺答就不可能从一个小部落首领崛起,更不可能成为新一代的草原之主。

    只是让他感到心忧的是,原本他想借着俺答的军事威胁来迅速提升大明的军事能力,但如今的方向已然不受他控制。

    一旦大明和蒙古真的正式互市,那么大明军队将错失最好的崛起机会,亦算是为着一个甲子后的毁灭埋下伏笔。

    偏偏地,他的这个理念注定很难得到绝大多数官员的认可,甚至很多所谓的主战派亦不过是伪主战派。

    却是不得不承认,虽然他身处大明官场中,更是最强党派的党魁,但他却跟着这一个只图眼前利益的官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哪怕在他的林党内部,很多人亦是只想着如何扳倒徐阶而分蛋糕,却没有考虑到中华民族今后要如何崛起。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求索!”林晧然暗暗地叹了一声,并没有打算向现状屈服,心里显得无比坚定地道。

    世事往往都是有坏的事情便会伴随着好的事情,当翻开从南边传来的情报之时,豁然是海瑞上疏弹劾徐阶的情报。

第2187章 君王不早朝

    槐树胡同,徐府。

    雪花沸沸扬扬地飘落下来,原本打扫过的院子已经铺上厚厚的一层白雪,人走过会留下深深的脚印。

    书房的灯火亮着,院落鲜有人走动,一切都显得悄无声息的模样。

    自从嘉靖驾崩后,徐阶不需要再进宫伺候,却是能够每晚都呆在家中。只是随着势力被不断削减,门庭明显不如当初那般热闹。

    正在书房中的徐阶此时翻开着从松江老家的来信,当读过书信中的内容后,却是久久不语的模样。

    “爹,怎么了?”徐琨并没有看过书信的内容,隔着书桌关切地询问道。

    自从徐琨和徐瑛离开京城后,他已然成为自己老爹最为信任的人,很多机密的事情亦是由他直接参与其中。

    徐阶将书信直接递向徐琨,眼睛显得复杂地说道:“海刚峰还是做了林晧然的刀,要对咱们家……不,是要对我下手了!”

    虽然书信中提及海瑞指向的人是三儿子徐瑛,但他心里却十分清楚,此次其实针对的是他这位首辅。

    海瑞已然不负林晧然所望,就如此当年吴时来等人般充当急先锋,却是想要替林晧然将自己拉下马。

    徐琨是一个颇有野心的人,深知自己的权势来自于老爹,当即急忙伸手接过那封书信,然后借着旁边的烛光快速地扫了起来。

    徐阶端起旁边的茶盏,却是发出感慨地道:“本以来海瑞到咱们华亭这么久时间没有动静,他是不愿卷入我跟林晧然的斗争中,一个举人做到松江知府亦该知足了!不曾想,他这是咬人的狗不吠,一出手便要置我于死地啊!”

    虽然世人都称颂海瑞是大清官,但他始终觉得海瑞是沽名钓誉,其种种作为不过像自己这般讨一个好声名,而后借此谋得一个官职。

    “爹,书信上只说海瑞将三弟以夺田烧屋的罪名关进了府衙大牢,却是没有下文,亦不见得对老爹您有什么影响啊?”徐琨看过书信的内容,显得很是不解地道。

    徐阶喝了一口味道醇香的铁观音,抬起眼皮嘲讽地道:“海瑞竟然已经上门抓人了,你说他手里真的会是无凭无据吗?”

    在他看来,此举分明是海瑞蓄谋已久。现在正是掌握到足够的证据,海瑞才会突然出手抓人,进而通过这个案子牵连自己。

    “弟弟……不至于这么不小心!”徐琨原本想要替自己那个聪明的同父同母的弟弟辩解,但最后还是显得老实地推断道。

    徐阶轻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失望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三兄弟都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们都有几分小聪明,但你们那些小动作……当真以为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

    “孩儿不敢!”徐琨想到了自己早前有意支走徐璠和徐瑛离开京城的小心思,当即便是汗如雨下地回应道。

    徐阶又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悠悠地继续道:“事情竟然到了这一步,咱们要提前防住海刚峰的杀招了!”

    虽然事情有些过于突然,但他并不会过于慌乱,终究是历经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江湖,却是早已经见惯这种明枪暗箭。

    现在知道海瑞从松江府捅来刀子,知道海瑞利用三儿子徐瑛的案子大做文章,反倒不至于太过被动了。

    “爹,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徐琨深知海瑞的威名,那可是连嘉靖都不害怕的狠人,便是担忧地询问道。

    徐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心里已然有主意道:“现在已经无法从松江那边阻止,你跟通政使司那边打招呼,明日给宫里再送些钱吧!”

    虽然现在太监已然是游离于权力之外,只是太监终究还是皇上身边人,有时候他们开口比自己这位首辅还要好使。

    正是如此,他需要先摸清海瑞究竟要怎么样搭台唱戏,亦要未雨绸缪地准备化解海瑞的这一记杀招。

    “孩儿遵命!”徐琨听到这个吩咐,当即恭敬地拱手道。

    今晚的雪很大,一片片雪花显得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小时雍坊中,正是诉说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经过一夜的雪,西长安街上都是厚厚的积雪。

    为了百官上朝方便,五城兵马司的将士早早来到这里沙沙地扫雪,在道路中央弄出一条可供轿子行走的路子。

    却不是所有官员都有资格乘坐轿子,亦或者他们根本养不起轿子,故而京城很多底层官员只能步行前来。

    好在林晧然在入冬之时,便向隆庆提出冬季非紧要官员无须上朝的提案,致使一些底层的官员不用从很远的地方踩着雪赶来上早朝。

    跟着往常一般,这午门前聚集了大量的官员,正是纷纷地交头接耳,聊得最多则是昨夜这一场大雪及展望京畿之地的农业生产。

    很显然,他们的消息都远没有林晧然和徐阶般灵通,已然还不知晓松江府正发生着一件能够震惊朝野的大事。

    林晧然自是知晓此事,甚至比徐阶知道得还要更多,却是得益于他的门生王弘海和快捷的私人通讯渠道。

    只是现如今,他却不能说出来,亦不好将这个事件捅出去。

    在海瑞的那份奏疏抵达京城前,甚至还要等到那一份奏疏的内容正式向外公布,他林晧然才能够“知道”此事。

    不过,他可以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不妨碍于他进行观察,而从徐阶的反应亦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哪怕徐阶再如此擅于伪装,却是隐藏不住那份心虚和对自己的关注度,却是明显比平日要多瞧自己两眼。

    正是如此,徐阶已经知道松江府所发生的事情,这才对自己多了一种怨恨和警惕,故而造成徐阶这般异常的举动。

    林晧然却是不想打草惊蛇,已经像是一个没事人般在站在朝堂上,为了防止徐阶看出端倪,他却是跟往日那般仅瞧徐阶三眼,同时在盘算着如何利用海瑞弹劾徐阶这个石破天惊之事。

    眨眼间,离春节仅剩下三天,各方都已然开始筹备春节。

    坐落在西公生门内的通政司,却是没有像其他衙门那般可以提前准备过节,他们反而更加忙碌地处理着来自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由于种种原因,今年的左通政使已经换了两回,而今的左通政使是谢登之,是张居正的同乡及同科好友。

    虽然他同样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官场,但已然没有张居正的好运气,而今位居这个没有多少权柄的左通政使。

    只是他秉承着以前治学一丝不苟的态度,坐镇在公厅的正堂位上督促下面官员拆封来自全国各地的奏疏。

    通政使司的主要职能是转呈各位官员的奏疏,原本他们还有挑出问题奏疏打回去的权力,但现在主要是辩验奏疏的真伪。

    这两京十三省的奏疏送到司礼监,却有文书房负责“职掌通政使司每日封进本章”进行分类的工作,却是尽量杜绝他们阅读并泄露奏疏中的内容。

    正是如此,通政使司的工作变得可有可无,甚至他们都不能随意翻阅下面官员呈交给皇上的奏疏。

    谢登之却没有忘记早前的那个嘱咐,在得到松江知府呈上奏疏之时,亦是不经意地将奏疏打了开来。

    “此举怕是不妥吧!”正当谢登之想要看清楚其中的内容之时,右通政使李一元突然出来并制止道。

    紫禁城,乾清宫。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但得益于东暖阁良好的供暖系统,已然是影响不到隆庆每日在这里寻欢作乐。

    满达日娃是一个拥有胡人血统的蒙古女人,骨子里有着一种奔放,在她的舞姿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得不说,相较于从小接受儒家礼仪的大明传统女人,这些不受约束的蒙古女人反倒更能调起男人的欲望。

    隆庆跟着满达日娃已经相处已经有段日子,但每日看到满达日娃各样花式挑逗,却是仍旧招架不住。

    现如今,他不仅没有冷落满达日娃,反倒觉得陈皇后和李贵妃无趣得紧,更是独宠于这位新册封的满美人。

    在早朝后,隆庆又是来到了这个东暖阁中,却是看着满达日娃站在一面奇大无比的红鼓上表演着舞蹈。

    满达日娃有着很高的舞蹈天分,身穿戴着精美的银饰,只是衣着确实很是暴露,正在那里光着脚丫伴随着韵律而跳动着,时不时朝着隆庆抛来媚眼。

    滕祥领着两名捧着奏疏的小太监进来,看到坐在上方一副猪相的隆庆,便是轻步来到了隆庆的旁边。

    隆庆对腾祥的到来却是丝毫不察,或者是不屑于察觉,将酒杯端着却忘记送到嘴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大鼓上的满达日娃。

    滕祥看到隆庆正要喝酒鼓掌之时,便是如同出击的老鹰般上前一步道:“主子,通政使司的奏疏送过来了,还请瞧上一瞧!”

    “你……别在兴头上拿这种事来打搅朕,都丢……送到内阁!”隆庆的酒刚刚入喉,被这般打岔显得很不满地挥手道。

    滕祥并没有退下来,而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道:“主子,这里有三份需要您亲自过目的奏疏,不可直接给内阁的呢!”

    “你真烦人!那先留着这三份,其余送到内阁!”隆庆如同遇到一个围着耳边嗡嗡叫的苍蝇,当即便是打发道。

    “遵旨!”滕祥的眼睛闪过一抹兴奋之色,便是恭敬地施礼道。

    嘎嘎……

    隆庆的注意力被满达日娃的舞蹈所吸引,在看到满达日娃跳到高潮的高频舞段,却是发出一阵怪笑。

    只是在这时,满达日娃似乎是乏力,亦或者这一段根本跳不好,整个人突然摔倒在那面巨大的鼓面上。

    满达日娃的身形微胖,加之草原女子的身材亦是扛摔,已然摔得不会太过重,但她却是爬在鼓面痛苦地娇呻道:“哎呀,皇上……”

    这一声“皇上”又酥又麻,她的双目更是幽怨地望着微有醉意的隆庆。

    隆庆看到满达日娃摔在鼓面上,虽然觉得这女人更是春光乍泄,但亦是放下酒杯关切地道:“满美人,你没事吧!”

    “痛,皇上……”满达日娃面对着隆庆的关心,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

    隆庆原本就是讨好型人格,而今看到满达日娃如此模样,不由得泛起慈父般的爱心,当即便是走向满达日娃道:“满美人,你伤到哪里了。!”

    “伤到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也难受!”满达日娃指着自己性感的大腿,又指了指臀部,而后指着自己有胸前嗔怒地道。

    隆庆来到鼓前,看着鼓面上的尤物,原本他确实想要关心满达日娃有没有受伤,只是看着她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却是不由得咽了咽吐沫。

    “皇上,你都不关心奴家,不查看奴家伤得重不重!”满达日娃看着已经猪哥模样的隆庆,又是进行撒娇地道。

    隆庆的手抚摸过性感的大腿和臀部,刚刚抬起头便被一个香唇给堵上。哪怕他再木讷,亦知道此次是这个女人的伎俩,却是故意要挑起他的欲望。

    这……

    周围的太监、宫女乐师看到这一幕,却是不由得微微地傻眼,发现这个满达日佳实在是太会玩了。

    领班的太监见状,却是当即让乐师和无关人员退出外面,同时忍不住多瞧这个如此胆大的蒙古女人一眼。

    满达日娃的撩拨取得了效果,隆庆的欲火被勾了起来,便是喘着粗气道:“满美人,我们到里屋!”

    “不嘛!”满达日娃却是拒绝,而后又是撒娇般地道:“奴家想要在这里,要在这里服侍皇上!”

    这……

    隆庆微微傻眼,看着这面大鼓确实是可用的场所,但却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领班太监是一个机灵人,在将其他人赶出去之后,便是轻轻地送上了门,但还是忍不住透过门缝望了一眼里面的春色。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隆庆的骨子里跟着嘉靖一般自私,亦是一个慵懒的皇帝,而今陷于满送日娃的温柔乡中可谓是不可自拔。

    至于刚刚送过来那三份需要他处理的重要奏疏,却是如同滕祥所神机妙算般,压根不打算瞧上一眼。

第2188章 应劫之法

    乾清宫平静如常,这位大明皇帝仍旧每日沉迷于个人享乐之中,但是外面却早已经揪起了轩然大波。

    “海瑞一个小小的松江知府怎么可能胆敢弹劾当今首辅?”

    “地方官员上疏弹劾当朝首辅?老夫从政几十年闻所未闻,此事怕是不实!”

    “呵呵……这有什么不可信的?你们莫不是忘记海瑞三年前上疏直谏皇上的事情了吧?”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今的京城可谓是处处有耳目。虽然通政司的“内斗”,致使他们并不能得知奏疏的内容,但亦是知道了海瑞上疏弹劾徐阶的事情。

    在最初,很多官员都不相信如此离奇的事情,毕竟这简直是直毁前途之举,但传着传着便有了市场。

    虽然在很多官员的观念中,地方官员上疏弹劾当朝首辅无疑是天方夜谭,但得知上疏的官员是海瑞便有所不同了。

    虽然海瑞仅仅是举人出身,但其殴打胡宗宪三公子的事情早已经传开,在崇文门收税更有“铁面门神”的名头,而上疏直谏先帝更是石破天惊。

    正是如此,海瑞上疏弹劾徐阶虽然令人震惊,但结合着海瑞官场生涯的种种举动后,大家亦是默默地选择相信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此事无须质疑,海刚峰做得出此事!”

    “通政使司那边的嘴巴挺严,却不知海瑞在奏疏中弹劾徐阁老什么罪名?”

    “倒是听说此次事因徐家三公子夺田烧屋,只是不知徐阁老会不会倒台了!”

    ……

    却不知一些人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竟然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在大家慢慢相信这个消息属实之时,亦是纷纷关心起朝局的变化。

    一旦徐阶此次真的倒下,那么这个朝堂格局将会迎来新局面。

    虽然徐阶去职后,按着内阁的排序,仍旧由徐党成员次辅李春芳接任。只是李春芳的资历较浅,个人的威望并不高,亦是没有建立扎实的班底,根本没有实力跟林晧然相抗衡。

    反观林晧然将会伙同郭朴和陈以勤实际掌握内阁,又有朱衡、马森和汪柏等干将,再凭着林晧然的那份计深似海的智谋,整个朝堂已经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届时,李春芳将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首辅,而林晧然的权柄更胜以往,自然而然地成为文官集团新领袖。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在即将结束的隆庆元年,竟然迎来了一个如此的惊天大瓜。

    “海瑞这是介入党争啊!此举是不是政治报复呢?”

    “呵呵……我倒不以为海瑞是在帮林阁老,你当真以为徐阶有多干净不成?”

    “十年次辅六年首辅,这钱倒是没少捞,但却啥实事都没有干,政绩比严嵩都不如呢!”

    ……

    随着事情的发酵,虽然有声音质疑海瑞这是参与了林晧然和徐阶的争斗中,但更多人还是选择相信海瑞的操守,亦是表现出对徐阶的那一份浓浓的不屑。

    且不说徐阶当年如何巴结于严嵩,简直跟严嵩是蛇鼠一窝,而出任近六年的首辅,却是没有做出什么显赫的政绩。

    最近大明跟俺答的和谈倒是一次值得赞扬的功绩,但还是要得益于林晧然主持的山西大捷打掉了俺答的嚣张气焰,这才有双方坐下来平等谈判的基础。

    当然,很多官员敢于站出来评判徐阶,最关键的因素还是徐阶即将倒台,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官场现象。

    早在严嵩当政之时,这种现象便已经出现。当严嵩得到嘉靖独宠之时,底下的官员都是纷纷称颂严嵩为贤相,哪怕放个屁都是香的。

    只是严嵩倒台之后,林润等人已然是忘记了昔日的恭维之词,却是寻得时机便是狠狠地捅向那位老首辅。

    现如今,由于林晧然的出现而产生了历史偏差,当年发生在严嵩身上的事情正在悄然地出现在徐阶身上。

    贤相?

    一座连奸臣严嵩都不再愿意去耗资修建的寝宫,徐阶却干得漂漂亮亮的;一个连奸臣严嵩都知道要提高朝廷盐税收入的治国之策,徐阶上台却是即刻取消讨好山西盐商;一个连奸臣严嵩都知道要清倭寇和剿匪寇,徐阶上台却是一力主推休养生息。

    若真是休养生息亦就罢了,结果直接抛出了“加征三年”的提案来盘剥普通百姓解决财政问题,通过“禁铁令”来谋利而抑制了民族的发展。

    正是如此,而今对徐阶的声讨并不是历史偏差,更像是华夏民族历史的一次拨乱反正,一次对徐阶更为公正的审判。

    但是世事往往不遂人意,总会朝着他们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在他们等待着皇上对徐阶的审判之时,甚至有官员准备上疏弹劾徐阶,下午时分从宫里传来了一则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消息:“皇上将海瑞的奏疏留中了!”

    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流程,而处理奏疏自然不例外。奏疏经由通政司到司礼监,再到皇上的手里,这理论上都是绝密的。

    只是皇上既可以不交给内阁票拟,亦不直接处理送到六科廊,甚至是永久性地丢在一旁,这便是“留中”。

    到了这个时候,京官和地方官员的优劣便是体现出来!

    若是京官,那么可以即刻再上疏,亦或者写一份草疏送到六科廊或内阁,甚至直接将自己要弹劾徐阶的内容公布出来。

    只是海瑞远在松江府,哪怕隆庆将他的奏疏当了柴火烧了,他亦不会知道皇上将奏疏留中,而是老老实实地傻傻等待。

    “皇上这是有意护着徐阁老?”

    “这怎么可能,不是都说皇上因高拱而记恨徐阶吗?”

    “此事恐怕没有表面这般简直,皇上可能是打算用平衡之道了!”

    ……

    很多事情在揭露面纱前,大家都是云里雾里,在得知奏疏被留中之时,自然而然地解读是隆庆帝对徐阶的一种庇护。

    不得不说,徐阶这个举动很是高明,释放了一个效果良好的烟幕弹,一下子为自己减轻了不少压力。

    夜幕降临,被白雪所覆盖的京城亮起了盏盏灯火。

    由于外面天寒地冻,特别雪地的道路泥泞而难行,致使家里更显温馨,千家万户或早或晚地享用晚饭。

    槐树胡同徐府,这里门前屋后的灯光仍旧璀璨。

    徐阶今晚宴请了礼部尚书张居正、工部尚书张守直和大理寺卿邹应龙等核心成员,只是酒桌的气氛已经明显没有以往那般轻松,甚至还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氛围。

    自从嘉靖驾崩,徐阶可谓是失去了圣眷,而徐党的权势一步步遭到林晧然的削弱。现如今,他们被林党压得喘不过气,现在更是面临着一场浩劫。

    海瑞上疏弹劾徐阶,这是他们预料不到的事情,却不想这个在鬼门关走一圈的海瑞竟然还如此的胆大妄为。

    只是不管海瑞是出于相助于林晧然的企图,还是仅仅为了百姓伸张正义,他们的党魁已然是面临了一场未知的浩劫。

    徐阶将酒桌的气氛看在眼里,待到暖阁用茶之时,这才直接开诚布公地道:“老夫亦不瞒诸位,此次皇上并非是要将奏疏‘留中’,而是皇上新近独宠满美人而荒于政务,却是没有来得及翻阅海瑞的那份奏疏!”

    哪怕是面对着张居正等人,他亦不会将自己跟内宦有过来的事情抖出来,不仅是脸上挂不住,若是他跟内宦有往来、甚至是求助于内宦的事情被宣扬出去,那么他简直是自绝于文官集团。

    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他其实更愿意做一个铮铮铁骨的文官集团领袖,但那小子实在是太不讲武德了,却是让他每每总是濒临险境,致使他不得不求助于宦官的影响力。

    “若是如此的话,林若愚那边明日定然会推动此事,当如何是好呢?”工部尚书张守直得知这个真相,却是不由得担忧地说道。

    邹应龙等人亦是担忧地望向徐阶,若不是隆庆真心实意地护着徐阶,那么林晧然那边只要轻轻一推便会让徐阶陷于危局中。

    徐阶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这才认真地说道:“今日老夫找诸位过来,便是想要商讨一个可行之策!”

    张守直等人听到徐阶是这个意图,却是不由得暗暗感到头痛,这无疑是一个极为棘手的事情,根本没有信心避过林晧然的这记大杀招。

    邹应龙心里微微一头,扭头望向旁边的谢登之道:“谢大人,你当真没有看清楚海瑞奏疏的内容吗?”

    张居正等人闻言,当即纷纷扭头好奇地望向谢登之。海瑞的奏疏经过通政使司,而谢登之作为通政司左通政使,却是会经手海瑞的那份奏疏。

    “早前通政使司不断泄露奏疏内容被大家所诟病,前任左通政使吴三乐便是因为此事而告老还乡。我出任左通政使后,亦是立下不可随意翻阅奏疏的规定,而今日右通政使李一元盯着我,我亦是不好强行翻阅,当真不清楚奏疏中的内容!”左通政使谢登之迎着众人的目光,显得苦涩地说道。

    张守直等人听到这个解释,却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通政使司早已经不复当年的风光,由于司礼监已经设下文书房,却是连奏疏分类的工作都被夺了去,而今的通政使司不过是承担转呈官员奏疏的职能。

    只是他们不知道海瑞奏疏中的具体内容,那么便很难对症下药,对于这个事情可谓是无从下手了。

    张守直看着大家不吭声,当即便是提议:“此事咱们明日早朝还是设法再拖上一天!只要拖过明天,那么便是春节假期了!”

    “看来……似乎只能如此了!”邹应龙等人心里亦是没有太好的应对之策,却是纷纷心虚地表态地道。

    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便是扭头望向一直不吭声的张居正道:“叔大,你怎么看?”

    张守直等人纷纷扭头望向风度翩翩的张居正,随着张居正这两年的步步高升,他们已然是比张居正矮上一头了。

    “师相,现在情况不明,学生亦是觉得不宜急于行动,还是先拖为宜!”张居正认真地思忖片刻,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徐阶看到自己的首席大弟子都是这般态度,特别张居正指出情况不明确实不是推辞之词,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好,那么咱们便设法再拖上一日吧!”

    眼看着春节在即,他心里亦是不希望节外生枝。

    众人就着如何拖延展开了讨论,在事情慢慢敲定下来后,便是纷纷起身告辞离开。

    徐阶似乎又回归到那个没有丝毫架子的次辅,却是将众人亲自送到了暖阁门口。

    吴时来原本想要跟随着张居正等人一起离开,只是走到暖阁门前的台阶的时候,却突然间止住了脚步。

    徐阶早已经注意到吴时来今晚的异常反应,便让徐琨送张居正等人,却是对着吴时来温和地询问道:“惟修,你有事吗?”

    “师相,弟子心中有一策或可为师相解困,却不知当说不当说!”吴时来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说道。

    徐阶知道吴时来在广西担任卫卒的经历令他成长不少,当即便是郑重地回应道:“你们师徒有何不能说的,但愿其详!”

    吴时来看着四下无人,当即便是将自己的计谋说了出来,末了便是补充道:“师相,弟子亦是不知此策是否可行,请师相定夺!”

    “维修,古人诚不我欺!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这些年在广西受苦了,不过你的成长令吾师甚慰!”徐阶的眼睛早已经一片雪亮,当即对吴时来大加褒奖地道。

    “师相,您过奖了,若能相助于恩师乃学生之幸!”吴时来的心里暗自一喜,却是连忙谦虚地道。

    夜渐深,书房的灯火仍旧亮着,时不时担心地望向飘着雪花的窗外。

    徐琨顶着风雪而归,身上还沾着几片雪花,来到书桌前显得很是兴奋地汇报道:“爹,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第2189章 高明

    徐阶等到了自己所期待的结果,先是不由自由地点了点头,然后抬头望着那飘着风雪的漆黑窗外。

    为了应付林晧然的步步紧逼,他亦是不得不放弃“贤相”的伪装,不再扛着文官集团领袖的枷锁,而是选择朝着保皇派一步步地走过去。

    虽然他不知道前路如何,但却知道这是他化解眼前危机的最好办法,亦是扳倒林晧然的最佳路线。

    遇上如此妖孽的政治对手,为了取得最终的胜利,却是只能借助皇上和宦官的力量,通过不择手段来取得最终的胜利。

    徐琨顺着徐阶的目光望向窗外,脸上当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便是上前将那扇敞开的窗户关上。

    只是这个明显会错意的举动,让徐阶不由得蹙起眉头,但最后并没有指责徐琨,却是起身准备回房间休息。

    次日清晨,京城寒冷依旧。

    林府西院的灯火通明,几个侍女已经端着热水盆和毛巾等物正在忙碌,不断地从那间正房进进出出。

    林晧然跟着以往般从床中醒来,却是舒服地伸了伸懒腰,出于对权力的欲望令到他并没有染上懒床的习惯。

    花映容已经先一步从床中醒来,在待女的服侍进行了洗刷和穿着,然后很是细心地服侍着林晧然起居。

    “城北的联合钱庄停业几天?”林晧然洗涮过后,便是很配合地任由花映容服侍穿衣,却是淡淡地询问道。

    花映容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低头发现官袍上有着一根线头,先是吩咐丫环取来剪刀,这才进行回应道:“今天中午便歇业,到初三中午才会重新营业了!”

    “联合钱庄如今到了京城之地,务必要低调一些!”林晧然望向花映容的眼睛,显得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花映容心知林晧然的顾虑,亦是接过剪刀并重重地点头道:“相公,你尽可放心,妾身在政事上帮不着你,但绝不会让这门生意拖你的后腿!”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那么强的事业心,而今林晧然更像是她的一切,起码比联合钱庄重要一百倍。

    最近联合钱庄悄然在城北开了一个分号,她深知这间联合钱庄不宜过于张扬,所以从选址、装修和宣传都保持着绝对的低调。

    “联合钱庄对相公有大用,若是你将联合钱庄搞好,便是在政事上帮了相公!”林晧然深知联合钱庄巨大的政治辅助作用,亦是很认真地强调道。

    “嗯,妾身会用心做好,能帮到相公妾身很高兴!”花映容剪掉那根令人讨厌的线头,得到林晧然的认可显得高兴地回应道。

    时光匆匆,而今有了林晧然和孩子,却是没有年轻时候那般的野心勃勃。她喜欢着现在的生活,做着自己所喜欢的生意,若是能够帮到林晧然会让她的心里很高兴。

    林晧然看着线头已经被剪掉,便是朝着房门走去,对着跟上来的花映容感慨道:“今天的早朝又不得平静了!”

    “海瑞上疏弹劾徐阶的事情妾身听说了,此次能不能……”花映容显得担忧地望向林晧然,一副欲言而止的模样道。

    林晧然却是知晓花映容想询问什么,但是用很肯定的语气道:“不能!能够爬到这个位置的官员岂是那般容易倒下,徐阶现在亦不敢倒下!”

    “这是为何?”花映容陪着林晧然走出房门,显得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林晧然望着院中满地洁白的雪,却是抛出依据道:“单凭李春芳和张居正,他不会觉得自己能够安享晚年!”

    如果说徐阶对严嵩的政治报复是出于个人名声的政治需要,那么他对徐阶的事后清算,却是拥有着更强烈的理由。

    现今跟上一世的历史轨迹已经完全不同,原本徐阶是有李春芳和张居正等朋党继续执掌朝政,他这才敢于告老还乡。

    至于高拱后来的重返朝堂,却是遭到接着上任应天巡抚海瑞的清算,这其实是意料之外的小概率事件。

    不过凭着徐阶所留下的利益关系网,加上跟着山西帮良好的关系,最后亦是让高拱突然间收手,气得当时负责徐阶案的主审官气得大骂高拱背叛了他。

    只是如今,朝廷的局势几乎由林晧然所掌握,若是他离开简直就会成为林晧然练枪的活靶子,又怎么可能敢于离开呢?

    花映容走路的时候腰杆挺直,整个人充满着高贵妇人的气质,却是很聪慧地说道:“相公的意思是徐阶担心相公会对他进行清算?”

    “他有什么理由不担心呢?正因为这个原因,在他没有将我打倒前,徐阶便不敢离去!”林晧然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而后一本正经地抛出结论道。

    花映容意识到徐阶恐怕跟林晧然真是要不死不休,不由得担忧地扭头道:“相公,你不会有事吧?”

    “世事都是如此,哪怕你做生意都有赔本的风险,何况是这个朝堂呢!”林晧然扭头望了一眼花映容,然后继续朝着饭厅走过去道:“徐阶在严嵩手下隐忍十年,看似他隐忍工夫了得,实则还是为人小心谨慎和懦弱的性子。他不是一个轻易涉险的人,只要有一条不错的路子,便不会硬刚,这便是他的一个破绽!”

    “妾身不懂政治,但却相信相公!”花映容看着侃侃而谈林晧然的侧脸,眼睛却是流露出一抹暖意地道。

    她始终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仅用十余年便从一个贫寒书生变成身居阁老之位的林阁老,相信逼得徐阶狼狈不堪的林算子。

    天空刚蒙蒙亮,东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整个天空能见度还很低。

    午门前的广场,空气透着钻心的寒意,一个个火把在晨风中摇曳并啪啪作响,一些火星飘落在雪地然后消失。

    聚在这里的很多官员不断地抖着身子,心里不断地默默念着:“只要熬过今日,便是开始一个长假了。”

    “下官拜见林阁老!”

    “下官恭请林阁老钧安!”

    “下官敬请林阁老勋安!”

    ……

    跟着以往那般,当林晧然出现的时候,当即受到了最多官员的见礼,隐隐彰显出他如今位于徐阶之上的权势。

    林晧然亦是谦虚地回礼,来到官队队伍的最前头,便是对着早到一步的郭朴见礼道:“郭阁老,早安!”

    “林阁老,早安!”郭朴是一个地道的北方人,显得丝毫不显寒冷地回应道。

    林晧然面对着迎风吹来的晨风,脸蛋微微生疼,却是不由得擦着双手,从而给自己带来一丝寒冷道:“这天真是冷!”

    “等会咱们到了金銮殿,恐怕会很热呢!”郭朴瞥了一眼林晧然,显得意有所指地道。

    林晧然朝着掌心哈了一口气,心里仍是如明镜般地道:“徐阁老昨晚叫了张居正等人到他的宅子相商,肯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若愚,你可知海瑞奏疏中所弹劾何事,胜算有几成?”郭朴亦是猜测徐阶不会坐以待毙,当即认真地打听道。

    “不敢瞒郭公,海瑞的奏疏倒是知晓一些,矛头确实是指向徐三公子夺田烧房,但所弹劾之事并没有真凭实据,却是不可能让徐阁老直接倒台!”林晧然朝后面瞟了一眼,亦是没有进行隐瞒地道。

    “如此说来,此次并不能扳倒徐阶?”郭朴的眉头蹙起,显得失望地道。

    “郭公应该清楚!徐阶不是当年的严嵩和严世蕃,皇上亦不是当年独断专行的先皇,所以海瑞弹劾徐阶能否敲定罪名,这事需要走正规流程,但朝廷又有谁人敢给徐阁老定罪呢?哪怕真将徐阁老定罪,那亦会扯到****中来,这水只会越搅越浑浊,很难通过此案抓住徐阁老的尾巴!”林晧然一边擦着双手,一边留意后面道。

    “我们怎么办?”郭朴看到林晧然剖析得头头是道,不由得担忧地道。

    “先静观其变吧!却不论徐阁老怎么出招,咱们都要将奏疏的事情捅出来,让世人知悉徐阶教出什么样的恶子!”林晧然想到徐瑛的所做所为,显得愤愤地说道。

    “看来只能如此了!”郭朴亦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只是扭头望向后面的时候,却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林晧然听到咳嗽声,却是头亦不回,便是知道谁来了。

    徐阶如沐春风般出现,仿佛没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般,正是朝着跟他打招呼的官员纷纷进行回礼。

    一些官员错以为徐阶赢得了圣眷,亦是纷纷巴结于他。只是更多的官员还是选择静观其变,一切的答案,已然会在今日的早朝有揭晓。

    待到徐阶来到这里,双方仿佛是没有任何仇怨般,亦是礼貌地进行见礼。

    没多会,午门城楼的鼓声和钟声响起,城门徐徐地打开。

    一众官员整齐地走进了紫禁城,来到金銮殿固定的位置站好。当哈欠连天的隆庆出现的时候,众官员纷纷跪迎,这个大殿便响起了山呼万岁的声音。

    隆庆最近吃了一些春药,令他是晚上是越发的神勇,只是带来的负面作用却是整个人在早朝上更加无精打采。

    好在,他跟着京城很多官员的想法相似,只要再继续今日的早朝,那么接下来便进入不需要上早朝的长假了。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先是望了一眼隆庆,然后扯着嗓门大声喊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众官员闻言纷纷望向站在最前面的五位阁老,只是林晧然和徐阶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已然没有亲自出手的意思。

    身后的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汪柏见状,却是纷纷左右张望,只是今天谁都没有出列向隆庆奏事的意思。

    其实亦是难怪,毕竟今日便是今年最后一日早朝。不说现在能少一事便少份操劳,而且事情进行执行亦需要拖到年后,还不如乖乖地闭起嘴巴。

    正是等着奏疏的权势传递给下一级之时,殿门处却是突然传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道:“皇上,臣有本奏!”

    咦?

    马森等官员听到这个声音的方位,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打破常规的低级官员,或是疑惑或是愤怒地纷纷扭头望过去。

    “御史詹仰庇?”

    当马森等官员看清楚那个官员之时,亦是不由得微微一愣,却是有官员第一时间选择望向了站在最前面的林晧然。

    詹仰庇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福建人士,初授广州南海知县,而今被调回京城出任监察御史,故而可以谓为林党中人。

    正是如此,在看到詹仰庇站出来之时,很多官员当即猜到这定是出自于林晧然的授意。却是由这位御史门生来捅出海瑞上疏弹劾徐阶的事情,从而逼得隆庆做出一个抉择。

    站在最前面的林晧然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致使谁都看不穿他是喜是怒,更无法洞察他此刻心里所想。

    “詹爱卿,请奏!”隆庆恨不得即刻结束早朝,对着突然从最后面跳出来的詹仰庇温和地抬手道。

    詹仰庇抬头望向喜滋滋的隆庆,却是声情并茂地奏事道:“皇上,臣近闻皇后移居别宫,已近半载之久,抑郁成疾。而今皇上独宠满美人,皇后病情日甚。陛下略不省视,万一不讳,如圣德何?臣下莫不忧惶,徒以事涉宫禁,不敢进言。臣谓人臣之义,知而不言,当死;言而触讳,亦当死。臣今日固不惜死,愿陛下采听臣言,立复皇后中宫,断满美人之往来,时加慰问,臣虽死犹生!”

    这话中的大义是:我要冒死上谏,皇上你要断绝跟满美人的往来,将皇后请回中宫并要经常慰问于皇后。

    只是声音刚落,看到詹仰庇如此的勇猛上谏,很多清流官员当即站出来附议,甚至包括礼部左侍郎潘晟。

    果然……

    林晧然听到自己的门生詹仰庇奏事的内容,再听到一帮清洗附和,却是知道了徐阶的招数,不由得扭头望向一脸洋洋得意的徐阶。

    徐阶似乎意识到林晧然正在“愤怒”地注视自己,嘴角却是不由得微微上扬,这便是他极为高明的脱困之法。

第2190章 林的道路

    “皇上,自古红颜皆祸水,美人只会误国!”

    “皇上,詹御史所言在理,请亲皇后远满美人!”

    “纣王专宠妲己而商亡,幽王为褒姒戏诸侯而周亡,请皇上三思啊!”

    ……

    潘晟等清流的忠君之心仿佛被点燃般,纷纷指向隆庆独宠满美人的弊处,支持詹仰庇劝谏隆庆亲皇后而远满美人的诉求道。

    隆庆面对殿中不断出列的清流官员,听着他们所提要亲皇后而远满美人的要求,气得浑身颤抖起来。

    一直以来,他对这帮臣子可谓是处处忍让,亦是努力扮演着明君的角色,但偏偏这帮人如何得寸进尺,竟然连他后宫之事都要插手。

    虽然皇后亦是生得貌美如花,但那就是一个冰美人,哪里比得上热情似火的满美人,这简直就是要他舍海鲜而吃白米饭。

    隆庆憎恨地望着这帮纷纷出列的臣子,原想着熬过今日便万事大喜,但万万没想到今日早朝的第一把火便烧到了自己身上,莫不是都认为自己笨好欺负不成?

    林晧然听着身后那帮清官的劝谏之声,再看着这个历来温和的隆庆帝已经脸色铁青,便是知道事情坏了。

    不管隆庆再如何不聪明,他亦是当今的皇上,而今正跟满达日娃处于蜜月期,又岂容他们这帮臣子如此逼迫呢?

    他自然不可能授意自己的门生詹仰庇上疏捅这个马蜂窝,不管隆庆喜欢哪个女人,有没有冷落当今皇后,这其实都跟朝局无关,亦跟天下百姓的生计无关。

    相反地,他倒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两夫妻相处久会产生更多的矛盾,远不如满达日娃那般新鲜,这其实是作为男人的一种通病。

    只是这个事情已然充斥着阴谋,虽然不是他授意詹仰庇捅这个马蜂窝,但他跟詹仰庇的师生关系是铁一样的事实,故而不知情的人定然是以为詹仰庇是受他指使。

    不过他知道此事真正的指使者是徐阶,通过这个举动将今日的朝会搅浑,而且离间自己跟隆庆的关系。

    林晧然一瞬间便将所有事情都想通了,只是脸上挂起了苦涩之色。他知道这是徐阶给自己挖的坑,此举亦会被隆庆所厌恶,却是不能不朝着里面跳。

    虽然他没有指使詹仰庇上疏捅这个马蜂窝,但詹仰庇所抛出的观点无疑是“政治正确”,是清流所支持的观点,亦是整个文官集团所拥护的观点。

    现如今,他有志于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却是不仅站出来反对,甚至只能默默地吃下这个“哑巴亏”。

    一念到此,他并没有站出来反对詹仰庇的请愿,亦没有即刻跟詹仰庇撇清关系,而是默默地吞下这个苦果。

    徐阶将林晧然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站出来对着隆庆拱手道:“皇上,请听臣一言!”

    “徐阁老,请说!”隆庆知道徐阶跟林晧然素来不和,亦是强压着怨气地抬手道。

    马森等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徐阶,好奇这位首辅是支持还是反对。

    “皇上,詹御史妄议宫闱当斩,只是还请皇上看在他初入官场不懂为臣之道,还请宽恕他一次!”徐阶抬头望向隆庆,显得一本正经地求情道。

    此话一出,整个金銮殿当即安静一片。

    马森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徐阶竟然说出这一番话。

    虽然詹仰庇口口声声说冒死上谏,亦是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当死,但隆庆怎么可能冒着青史骂名的污点斩杀詹仰庇呢?

    再说了,这近一年的时间,隆庆的讨好型人格早已经众所周知,连廷杖都没有动用过,又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却是偏偏地,这位首辅明知道隆庆不会亦不能斩杀詹仰庇的情况,竟然是如此替詹仰庇进行求情。

    结合着徐阶对詹仰庇的“初入官场不懂为臣之道”,这明面上是为詹仰庇求情,但实质是给詹仰庇刚刚上奏的事情定基调。

    这……

    潘晟等清流官员亦是面面相觑,原本还打算逼得隆庆新皇后而远满美人,结果却是遭到了徐阶这个强敌。

    妄议宫闱当斩?

    詹仰庇听到徐阶给自己的直谏下达定论之时,脸色当即惨白地望向徐阶,心里有着一百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正是因为判断此次上疏没有风险,他这才上疏直谏于隆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徐阶而今竟然将斩刀献上。

    一旦隆庆不同意宽恕自己的“罪行”,那自己是不是就要因“妄议宫闱”的罪名,然后直接被斩于西市了?

    林晧然的眼观鼻、鼻观心,虽然自己已经落于徐阶的算计,但亦是不得不佩服他此举的高明之举。

    在将自己打造成“恶臣”的形象之时,徐阶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这一番话,已然是隆庆眼里的“忠臣”。

    隆庆面对着徐阶的请求,虽然刚刚心里很是愤怒,亦是恨不得这帮清流通通下地狱,但他终究不是恶魔皇帝。

    面对着徐阶递过来的斩刀,他便是顺坡下驴地道:“准徐爱卿所请!若有再议宫闱之事,朕……朕定不轻饶!”

    这……

    礼部左侍郎潘晟等人正是摩拳擦掌,结果看到徐阶站出来给事情定了性质,令到他们亦是不由得傻眼了。

    呼……

    詹仰庇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发现想要往上爬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刚刚差点便是小命不保了。

    但这一切无疑都是值得的,现在他不仅通过劝谏刷了自己的名声,而且还攀上徐阶这棵大树,接下来必定是前程似锦。

    “皇上圣明,臣等领旨!”徐阶率领自己阵营的官员,当即进行表态道。

    虽然徐党已经式微,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纷纷进行了表态,亦是足够给这个事情直接定了调。

    礼部左侍郎潘晟原本想站出来继续推进,只是看到正主詹仰庇都已经不吭声,亦是只好选择默不作声。

    隆庆听到事情如此轻松地平息下来,先是欣赏地望了一眼替自己解围的徐阶,然后有些厌烦地望了一眼挑他心头刺的林晧然。

    突然间,他发现李芳前天说得很对:这个朝堂其实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博弈,若是两方的势力均等,这种朝局对于他才是最有利的。

    徐阶虽然生得挺让人讨厌,但由着他继续跟林晧然龙争虎斗,那么自己的日子无疑会舒服很多,却不会轻易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

    哎……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捕抓到隆庆的这个变化,心里暗暗地叹息一声,眼睛显得复杂地望向林晧然。

    却是不知道林晧然为何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现在不专心对付徐阶,竟然要挑战隆庆帝的皇权,这不是将隆庆往徐阶那边推吗?

    林晧然面对着徐阶的“栽赃嫁祸”,并没有自证清白的意思,却是给身后的杨富田递过去一个眼色。

    接下来,朝会继续进行,各级官员轮番上前奏事。

    咦?

    礼部左侍郎潘晟等官员看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林党那边竟然迟迟没有行动,似乎并不打算捅破海瑞上疏弹劾徐阶的事情,当即感到了事情的异常。

    隆庆已然还是被蒙在鼓里一般,并不知晓海瑞的事情,在关于他的事情平息后,在龙椅上又是哈欠连天。

    “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最后一名官员奏事完毕,陈洪当即宣布退朝,众官员当即跪着急匆匆离开的隆庆帝,心里显得更加疑惑地自问道。

    按说,今日的早朝不会安静,林晧然连隆庆独宠满美人的马蜂窝都捅了,不应该错过扳倒徐阶的良机。

    偏偏地,事情就是如此离奇,林晧然竟然真的没有抖出海瑞上疏弹劾徐阶的事情,竟然是放徐阶一马。

    朝会结束,众官员跟往常那般准备结伴离开。

    林晧然扭头望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徐阶,便是转身寻得詹仰庇的身影并出言叫住道:“汝钦,留步!”

    詹仰庇是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男子,在听到林晧然叫住自己的时候,心里当即涌起一份寒意,然后转身朝着林晧然恭敬地拱手道:“老师,不知有什么吩咐呢?”

    在这个官场,不说林晧然是高高在上的文华殿大学士,单他是詹仰庇老师的身份,便能够牢牢地压住詹仰庇。

    殿中的官员看到林晧然叫住詹仰庇,亦是不由得耸起耳朵。

    林晧然迎着众人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说教道:“汝钦,为师一直不怎么教导于你,不过徐阶刚刚说得很好:你初入官场不懂为臣之道,今后说话奏事当三思而后行!像这一次,徐阁老若是不替你求情,怕是人头不保了呢!”

    若是这时代的说话艺术满分是十分的话,林晧然将会无限接近这个分数,而第二名则是被他甩下一大截。

    咦?

    礼部左侍郎潘晟都是聪明之人,听到林晧然这番言辞,结合着今日早朝最大得益者,便是不由得纷纷望向了徐阶。

    有的官员却是突然间想到:詹仰庇是林晧然的门生不假,只是詹仰庇抬初任广州东南海知县,在黄光升出任吏部尚书便将他调回京城出任监察御史,却是谁的人还真不好说了。

    正是如此,今日詹仰庇上疏妄议后宫的幕后指使者很可能不是林晧然,而是今日早朝最大得益者的首辅徐阶。

    “学生谨遵老师教诲!”詹仰庇面对着林晧然的说教,加上林晧然明显是“关心”于他,亦是只好恭敬地拱手道。

    徐阶脸上的笑容突然间消失,却是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玩这一手,但很快显得十分不屑地哼一声。

    刚刚林晧然在隆庆面前没有进行澄清,而今在百官面前澄清,却是无法改变隆庆对你林晧然的观感。

    一念至此,他虽然知道跟文官集团渐行渐远有些可惜,但无疑是赢得了更多的圣眷,便是昂首挺胸地朝着门外走去。

    在返回文渊阁的宫道中,郭朴终于忍不住询问道:“若愚,你为何刚刚不将海瑞上疏弹劾徐阁老的事情捅出来?”

    “皇上现在终究不是裕王了,咱们刚刚若是继续捅出他懒政的事情,恐怕更加咬定是我们故意在逼迫于他,当时恐怕要招来他的逆反心理和怒火!”林晧然暗叹一声,显得无奈地回应道。

    却不是他不想给徐阶找些麻烦,只是徐阶今日早朝的手段太过于高明,让他亦是不得不按兵不动。

    郭朴知道今日林晧然确实是遭到了詹仰庇的“暗算”,只是心有不甘地道:“若愚,这世间还得讲个公道,海瑞冒着如此风险上疏弹劾,难道就这样让事情翻篇吗?”

    “这个事情翻篇不了,海瑞弹劾徐阶的事情其实是瞒不住的,徐阶今日不过是舍大道而取小道!”林晧然显得很肯定地摇头,然后嘴角略带嘲讽地道。

    “何为大道?”郭朴当即来了兴致,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睛带着憧憬地道:“事事以天下为先,不向皇上的权威屈服,协助皇上治理好这个国家,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那何为小道呢?”郭朴暗自点头,又是认真地追问道。

    林晧然望向文渊阁那黑色的琉璃瓦,却是带着嘲讽地道:“事事以皇上喜好为先,处处想着自己的得失,眼里只剩下权势两字,这便是小道!”

    “若愚,你今日早朝选择按兵不动确实更加高明,徐阁老虽然得到一个喘息之机,但其名声必定再度受损!”郭朴听到林晧然的论调后,亦是认可地点头道。

    林晧然得到郭朴的认可,整个人亦是轻松了不少。

    在推倒徐阶和成为文官集团领袖的抉择中,他毅然还是选择了后者,选择继续壮大自己的实力,争得文官集团领袖的宝座。

    既然徐阶决定舍弃文官集团领袖的宝座,转而想要成为隆庆的近臣红人,那么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良机了。

    由于林晧然选择按兵不动,今日便不会再有大事发生。

    待到下衙时分,各个衙门的官吏纷纷离开各自的衙署,正式进入隆庆二年的春节大长假。

第2191章 元旦赐宴

    新春的钟声响起,京城处处充斥着年味。

    这个时代的百姓的快乐很是简单,只需要能够穿上新服和吃上一顿好的饭菜,加上全家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这便已经是人生最大的一件喜事。

    至于时时刻刻想着争权夺势的官员,亦是纷纷回归于家庭。不管早前在官场如何的剑拔弩张,面对这个难得的佳节中亦是纷纷偃旗息鼓,享受着这个难得的悠闲时光。

    跨年的时点上,整个京城像是爆炸了一般。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从城南到城北、从内城到外城,处处弥漫起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面对着隆庆二年的正式来临,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对新的一年有着不一样的期待感。

    大年初一大清晨,京城和京畿的底层官员宛如勤劳的小蜜蜂般,却是早早携带着贺年的礼物给各位大人物贺年。

    “下官工部主事杨之清前来给林阁老拜年!”

    “下官光禄寺少卿钟莫弃前来给林阁老拜年!”

    “下官通政司右通政使李一元前来给林阁老拜年!”

    ……

    跟着往年有所不同,今年水泄不通的地方不再是那条槐树胡同的徐府,而是换成了隔壁的灵石胡同的林府,一大帮官员纷纷在林府门前递上贺礼道。

    不说徐阶的权势已经日薄西山,由于徐阶选择走向护皇党,越来越多的官员毅然选择投到了林晧然麾下。

    官场暗藏着种种不能说的事情,虽然太祖取消了丞相制度,但大家都希望有着那些一个领袖带领他们制约阉党和皇上,保障着他们的根本利益。

    既然徐阶选择讨好于当今圣上,那么他们就没必要再拥护徐阶,转而选择这一位有地位和能力的林阁老。

    特别一帮清流意识到昨天的早朝给徐阶摆了一道,虽然没有亲自前来拜年,亦是给林晧然送来了年礼。

    正是如此,绝大多数的官员都用行动推举着林晧然取代徐阶成为文官集团的新领袖,带领他们协助皇上管理这个大明王朝。

    林府的大门已经敞开,管家林金元在门口接收着各方来客的拜帖和礼品,身旁则是不停有官员进进出出。

    林平常跟着往常那般起了一大早,原本带着虎子想要从大门到外面玩耍,只是探头看到水泄不通的大门处,却是只好选择从后门离开。

    林晧然亦是早早起来端坐在客厅中,不断地面见着一些有价值的官员,亦是尽量地多接见一些有用的官员。

    “下官谨遵阁老教诲!”很多官员面对着林晧然的说教之时,亦是很谦虚地拱手道。

    从地方治理、刑侦、礼仪、理财和军事等,林晧然可谓是无一不精通。

    对各个衙门的官员都能聊上几句有营养的话,此举令这些官员暗暗地佩服着林晧然的学识,却是更加折服于林晧然。

    当一个人的地位足够高的时候,哪怕他放一个屁都是香的,何况林晧然得益于后世的信息爆炸时代,三言两语便能直击事情的核心要害。

    正是如此,哪怕是很简短的一个会面,凭借着他的地位、声名和才能,亦是足够林晧然给对方留下一个良好的形象。

    期间,他其实是憋不住尿意,这才匆匆前往茅房解决,而后又是回到客厅继续招待着陆续上门的官员。

    一般能够主动登门的官员都有投诚的意愿,偏偏林晧然有意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可谓是“郎有情,妾有意”。

    跟着隔壁的相对冷清相比,林晧然正是通过这个难得的佳节疯狂地刷着好感度,亦是默契地接受着一些中高级官员的投诚。

    待到临近中午时分,林府不再有官员登门,而林晧然亦是换上一套崭新的官服乘坐轿子前往紫禁城。

    如果说嘉靖朝是一个“废礼”的时期,而今的隆庆朝则是一个“复礼”的时期,一项项传统的礼仪正在重新隆重地举行。

    隆庆二年的大年初一,北京城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百官纷纷聚集在午门前,宛如参加早朝般列出整齐的队伍,而五位阁老又是排成一列站在是前面。

    随着午楼传出一个“皇上宣见”的太监声音,众官员便是一起朝着里面走去。

    源于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皇上作为帝王之家的家主,亦会宴请下面的臣子参加家宴,从而拉近君臣间的关系。

    只是终究是帝王之家,却是不能像寻常之家那般用“请”,而是美其名曰:赐宴。

    赐宴有大小之分,像端午、中秋等为小宴,而元旦、冬至、万寿圣节为三大节宴,亦是最为隆重的赐宴。

    去年原本就应该回归常规,但偏偏遇上嘉靖的丧期,故而被耽搁了一年,今年才是隆庆朝的第一次元旦赐宴。

    跟着早朝一般,文武百官纷纷走进紫禁城,一起来到了皇极殿上,对着随后出现的隆庆朝山呼万岁。

    隆庆本以为是天高任鸟飞,却是没想到今日还得面对着百官,心里不由得感到几分烦闷,却是无奈地抬手道:“平身!”

    好在今日终究不是朝会,不会出现下面百官吵成一团,然后非要拉他这个皇上替他们评理的事情。

    “谢皇上!”徐阶等百官纷纷从地上起来,却是面对着一个总算有些精气神的隆庆帝,而不是那个坐在龙椅哈欠连天的瞌睡虫。

    隆庆今天终于享受到睡懒觉的舒服,特别刚刚从满美人那边过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望了一眼礼部尚书张居正,显得尽心尽责地扯着嗓门道:“百官朝贺开始!”

    “臣等恭祝圣躬康泰,大明国运昌盛!”在徐阶等五位阁臣的带领下,百官当即再度跪下来并祝贺道。

    隆庆正想要让百官平身,结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将抬起一半的手又重新放下,为着自己险些犯错而暗暗捏汗。

    陈洪面对着跪在地上的百官,又是用特有的嗓门唱道:“百官上贺表贺礼,请五位阁老表率百官!”

    却是不可能让百官逐一上呈贺表贺礼,故而历来都是由几位当朝大佬为代表,走完这一个特定的仪式。

    林晧然和郭朴等阁老都没有任何动静,却是纷纷扭头望向最左边的徐阶,仍旧是要以内阁首辅为先。

    徐阶仍旧跪在地上,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贺表和贺礼举起道:“皇上,老臣知圣上好珍珠,今献百颗珍珠以祝圣躬康泰,大明国运昌盛!”

    百颗珍珠?

    殿中的官员听到徐阶呈上这份贺礼,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不知道珍珠的大小,但能让徐阶拿出手定然不凡,心里不由得暗暗感到震惊。

    不过他们心里却是清楚,徐阶已经不愿意再求贤相的虚名,却是想要赢得圣眷从而彻底击败林晧然。

    现在投隆庆所好,已然是赤裸裸的争取圣眷,宛如当年承受着一些骂名而强行替嘉靖重修万寿宫一般。

    “这礼……朕收下了!”隆庆很是意外地望着那一盒硕大的珍珠,稍作犹豫便是选择直接收下道。

    虽然他是一国之尊,但户部将他的开支用度卡得死死的,一直不好开口向户部索要银子,致使他手头一直不太宽裕。

    现在看到徐阶呈上的这一份重礼,不由得对徐阶的好感大增。却是发现这位老首辅确实不错,亦不怪自己父皇会一直重用于他,是一个能够为自己分忧的好首辅。

    陈洪看到隆庆光顾着高兴,不由得轻声地提醒道:“皇上!”

    “对,赏,赏玉如意一对!”隆庆当即反应过来,便是进行赏赐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而今徐阶呈上贺礼,隆庆亦需要进行回礼。只是相对于徐阶的贺礼,这个回礼无疑显得很是寒酸。

    “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自然知道今日是赔本买卖,但明显感到了隆庆的善意,却是知道此举讨得了皇上的欢心。

    李春芳和郭朴显得中规中矩,送上了恰当其份的贺礼。

    虽然他们亦是知晓隆庆爱财,但他们都考虑着自己的声名,却是不可能送上重礼。再说了,他们亦没有徐阶那般的财力,亦没有徐阶的那份野心。

    轮到林晧然之时,后面的很多官员不由得担忧地望向林晧然。虽然他们希望林晧然能拿出一份重礼将徐阶比下去,但却知道此举不妥,毕竟林晧然纵使赢了也是输。

    徐阶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挑衅般地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

    林晧然似乎没注意徐阶的得意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呈上贺礼道:“皇上,臣家资不厚,唯有一些文采,今献上新作祝圣躬康泰,大明国运昌盛!”

    礼部左侍郎潘晟等人听到林晧然这份贺礼,却是不由得暗自点头,心里已然是更加青睐于林晧然,这才是文官集团领袖该有的风范。

    徐阶听到林晧然呈上字画,脸上先是流露一丝不屑,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脸上呈现很是震惊的模样。

    隆庆听到林晧然仅仅送上一幅书画,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发现林晧然还不如他在裕王府时慷慨了。

    “皇上,此书画在联合拍卖行单是起拍价便是五万两,还绝对不会流拍!”陈洪将书画呈上来之时,却是小声地提醒道。

    “啊?”

    隆庆的眼睛微微一亮,虽然早知道林晧然的画作值钱,却是没有想到竟然值五万之多,心里不由得一阵狂喜。

    陈洪看到隆庆又是光顾着高兴,只好再度轻声地提醒道:“皇上!”

    “林阁老,你为大明安定居功至伟,朕赐你蟒袍一件!”隆庆意识到要对林晧然进行赏赐,便是将早前敲定的赏赐进行宣布道。

    赐蟒袍?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个赐赏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又是一阵释然。

    这个赏赐虽然令人意外,但想到林晧然去年主持的山西大捷,加上下半年九边的安定,只能说这是一份迟来的恩赏。

    “该死!”

    徐阶听到这个赐赏,却是暗暗地攥紧拳头怒声道。

    这赐蟒袍是袁炜和吴山都没有过的隆恩,现在偏偏给这小子获得了,今后林晧然的地位会更加的凸显。

    一念到此,他心中的杀心更盛,知道万万不能留下林晧然,若是现在不设法除掉林晧然,他徐家必步严家后步。

    郭朴听到这一份赏赐,亦是免不得生起几分妒忌。

    只是想着林晧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特别是主持山西大捷解救几万百姓于水火,这个赐蟒袍无疑是他应得的,起码比徐阶更有资格穿上蟒袍。

    “臣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其实亦是颇为意外,当即便是规规矩矩地进行谢恩道。

    随着五位阁老纷纷上呈贺表和贺礼,而后百官直接呈上他们的贺表和贺礼,算是完成了百官朝贺的环节。

    陈洪看到百官的贺表和贺礼呈上来,当即便是扯着嗓门道:“皇上有旨!百官忠心有加,今赐宴百官!”

    跟着五位阁老的实物赏赐不同,其他的官员则是只能得到“赐宴”。

    “臣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徐阶等五位阁老的率领下,又是进行了谢恩道。

    随着隆庆离开,百官亦是跟随着负责元旦宴的光禄寺官员前往宴会之所,来到了一个摆满宴桌的开阔地带。

    宴桌分为上桌、上中桌、中桌、下桌四等,每桌的饭菜也不尽相同。

    林晧然位于上桌,桌面摆着:“茶食像生小花、果子五般、烧炸五般、凤鸡、双棒子骨、大银锭大油饼、按酒五般、菜四色、汤三品、簇二大馒头。马牛羊胙肉饭、酒五钟。”

    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不会放在酒菜上,都是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却是跟随着隆庆的吃饭节奏。

    礼仪早已经深入这个王朝的骨髓,很多事情都有着固定的流程。大宴要行酒九次,期间还要有音乐和舞蹈。

    坐在上方隆庆显得心情很不错,这里已然是他的主场般,亦是高举着酒杯大声道:“饮!”

    “同饮!”百官跟着举了起来,进行回应道。

    旁边的乐师和舞女亦是掌握着时点,看到第一饮之时,便是演奏《炎精开运之曲》、《上万寿之曲》,同时旁边则是上演着平定天下之舞。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604/ 第一时间欣赏大国相最新章节! 作者:余人所写的《大国相》为转载作品,大国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国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国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国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