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5章 冲啊!杀啊!
蒙古骑兵看到了马莲堡南门城墙那一个大缺口,甚至知道只要他们进行猛攻,那个缺口只会越来越大。只是明军的种种举动令人摸不清底细,那个缺口像是一头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他们在外面游戈,明军根本不搭理他们,一旦他们靠近射程之内,马莲堡必定有箭矢飞来。
在几次试探后,他们仍旧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晓得里面究竟有多少人马,是否真的能吃下这一座坍塌了城墙的马莲堡。
“杀啊!”
“冲啊!”
“杀啊!”
……
蒙古骑兵出动几支试探的队伍,却是分属不同的部落,有几个性格暴躁的头目几次虚张声势地作势要进攻。
不管是大明还是蒙古,服从命令才是军人的天职。
虽然他们亦有不少主战派的头目,但这一支主力部队的领袖是黄台吉,他才是有权吹响进攻号角的那个人。
月亮渐渐地高起,面对着蒙古骑兵的几次虚张声势,特别是几路骑兵一起向马莲堡鼓噪的时候,马莲堡的城门突然打开,上面还挂起了一连串的红灯笼。
这……
蒙古骑兵看到马莲堡主动打开了城门,一时间亦是不好意思再虚张声势了,只好将这个情况回去汇报给黄吉台。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主帅往往是决定战场走向的关键人物。
如果是性格莽撞的主帅恐怕早在溃墙出现就吹响进攻的号角,但能够成为俺答继承人的黄台吉已然不是一个莽撞之人,而是一个性格谨慎的人。
在得知马芳的这个举动后,却是想到了更多,便是直接下达指令地道:“传令下去,各部加强警惕,提防马芳派人过来偷营!”
“是!”几个蒙古头领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便是规规矩矩地领命道。
黄台吉倒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马芳虚张声势的可能性,但看到马芳由始至终都没有修建工事,哪怕城墙坍塌亦是选择生火做饭,这个疯子马已然是等着自己攻过去。
现在对方主动将城门打开,更是明确了这一点,对方已然是有持无恐。
虽然面对挑衅没有出击有些挫伤士气,但若是中了对方的圈套而吃了败仗,那么他的位置恐怕要受到其他弟弟的威胁了。
黄台吉一念至此,却是决定继续在这里跟着马芳耗着,眼睛涌起一份期待地望向了南边。
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万全左卫城显得静悄悄的,只有一轮小半圆的明月悬挂于空,周围是点点的星光。
赵全率领的一支蒙古骑兵踩着星辉南下,悄然来到了万全左卫城外的小树林。
跟着面对马莲堡的进退两难不同,此次他们前来万全左卫城已经做好了一个万全之策,目标正是要吃下这一座城池。
“军师,你的信徒当真可靠吗?”土力把免是一个勇猛的蒙古青年男子,穿过树木望向那一座高耸的城墙,显得战意高昂地询问道。
“你尽管放一百个心好了,只待入城,你们在城中放火造成混乱,而后将各处的明军逐个击溃即可!”赵全为了今晚已经筹划多年,显得自信满满地打下保票道。
土力把免让部下查看四周一圈,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四哥怎么还没有到?”
赵全亦是没想到哈木把都儿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抬起头看了看时点,便是对土力把免一本正经地道:“恐怕是地锦堡那边的收获过于丰盛了,咱们这边有三千人马,难道还怕不能吃下这座城吗?”
“这不过是大明的一座小小卫城,我三千人马足矣!”土力把免历来是以勇猛显称,显得自信地回应道。
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们是跟哈木把都儿合兵一处。只是战场便是如此,历来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此刻已然还是要按着既定的部署继续推出。
寅时三刻,万全左卫城的青砖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大批头缠红巾的白莲信徒,他们一起朝着北城门杀过来。
守在这里的一名守门将领突然间反水,竟然带着部众竟然相助于白莲信徒,一起杀向了守在城门处的将士。
城门处传出一阵武器碰撞的声响后,那个北城门亦是徐徐地打开,同时一枚烟花在洁亮的夜空中绽放开来。
“杀啊!”
赵全见到这个信号,心知自己的安排的棋子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便拍马从林子中率先窜了出去,径直朝着城门狂奔而去。
身后中的土力把免等蒙古骑兵并不慢,亦是纷纷从林子拍马而出。
“鞑子来了,快保护住城门!”城头上的将领发现了城外蒙古骑兵的身影,当即大声地喊道。
一旦万全左卫城失守,那真的不堪设想了!不说什么战略意义,单是城中的无辜百姓和将士家眷,已然是难逃蒙古骑兵的血洗。
整个城说大不大,这一声很快打破了城中的宁静,城内很多人家纷纷亮起了灯火。不过军事重城的宵禁更加的严格,并不会允许普通百姓上街。
“杀啊!”
赵全看到敞开的城门就在眼前,眼睛不由得闪过了兴奋的光芒,手里高举着蒙古腰刀大声地继续喊道。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一直渴望俺答能够入主中原,而他这位军师亦能够封王侯拜相,成为汪世显般的人物。
最为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草原那般寒冷且单调乏味的生活,他向往着江南的“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
正是如此,他一直孜孜不倦地为俺答出谋划策,更是让自己的信徒充当牺牲品,只希望能够有朝一日成为中原的一地之主。
“儿郎们,你们想要的东西,全都在城里面,冲啊!”
土力把免却是轻松地超过了赵全,眼睛亦是绽放着光芒,高举着蒙古腰刀身先士卒地大声喊道。
他并没有太多的野心,只是想着城中的女人和金银珠宝,同时能够满足他杀戮的欲望,渴望带领着部众血洗这座大明城池。
今晚的月亮高悬于空,隐隐间出现了血红的光晕,已然是一个血腥之夜。
蒙古骑兵的速度很快,虽然林子跟城门有几百米的距离,仿佛仅是眨眼间,先头部队已经进入了城门内。
当然,他们心里亦是清楚,眼前这一座其实只是瓮城的城门,而真正万全左卫城的正城门在后面,而且正城门洞有着近二十米深。
轰隆!
正是这时,城头突然间发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巨响,两门静静地架在城头上的重炮喷薄出一团火花,当即掩盖住了蒙古骑兵的喊打喊杀的声音。
第1956章 追击
随着城头的炮声轰鸣,二个重若十五斤的炮弹抛向半空,然后重重地砸在蒙古骑兵后面的队伍之中。
一个骑兵被炮弹重重地打中了头部而鲜血四溅,后面的几个骑兵亦是跟着人仰马翻,一匹健壮的枣红大马倒在地上痛苦地嘶吼。
从炮弹发出到落下的时间很短,但对局势却是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这……
后面的蒙古骑兵看到从天而降的炮弹,却是不由得愣住了,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已然没有了进城屠杀的兴奋和期待,纷纷惊骇地抬头望向那座城头。
城头的火把已经燃了起来,除了显现出一个卓而不群的身影和一帮威风凛凛的明军高层外,亦是照亮了那几门架在城头上的红铜重炮。
城头的火把向两边蔓延开来般,整个北边墙都亮着了道道的火把,仿佛一下子点燃了这座城,而这座原以来苏醒的城毅然是睁开了眼睛。
看到这一幕,他们当即知道明军早已经严阵以待,所谓的偷袭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只是事情似乎晚了一些,因为他们的前头部队已经进城。
吁……
蒙古骑兵的先头部队从近二十米的城洞顺利地冲了出去,只待他们准备纵马在城中街道纵火之时,却是紧张地勒住马缰。
战马从城门出来便惯性地向前冲,哪怕蒙古骑兵已经第一时间勒紧马缰,但连人带马还是重重地撞上了地上的障碍栏。
当即又是人仰马翻,一匹健壮的黑色大马倒在地上痛苦地嘶吼,两个蒙古骑兵直接被削尖的木板所刺死。
蒙古骑兵的先头部队亦是意识到了不对劲,便是纷纷在有限的区域中勒住了马,同时即刻进入了作战状态。
只是这里四处都有层层的障碍栏杆,根本没有给他们突破的路线,进来的一百多号人通通都困在了这片有限的区域内。
砰!砰!砰!
一个个铳声从前面的街道和上面的城头响了起来,早已经严阵以待的红袍骑士手持着最先进的遂发枪,朝着这些活靶子扣动了板机。
一颗铅弹正中一个蒙古骑兵的眉心,显得难以置信地睁着眼睛,而后便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去,脑子似乎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更多的蒙古骑兵亦是跟着纷纷中枪,却不仅打在人的身体上,一些铅弹打得马匹嘶鸣,不少蒙古骑兵连人带马倒在了血泊之中。
随着赵全的加入,蒙古骑兵亦是掌握了火铳的技术,但何曾见到过这种上等遂发枪的威力,却是完全处于下风。
“怎么会这样!”
赵全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亦是变得洼凉洼凉的,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明白整个万全左卫城的信徒为何打不开这道城门,更不明白为何会这个隐秘的事情会被明军所提前洞悉,进而让他们落到了陷阱之中。
“中计了,撤!”
土力把免听到城头的动静,当即意识到所谓的内应根本没有骗过明军,看到根本没有办法突破入城,便是下达撤退的指令道。
噗!噗!噗!
剩下的几十名手持利刃的蒙古骑兵调转马头想要撤退,但铅弹从他们的背部射入,却是打穿了他们的肺叶,当即从马上摔了下去。
战斗不仅在城门处打响,瓮城早已经潜伏着一帮手持遂发枪的红袍和万全左卫的弓弩手,纷纷朝着出现在视野中的蒙古骑兵进行射击。
虽然蒙古骑兵想要反击,但在强大的火力之下,加上他们处于空地之中,亦是纷纷从马匹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轰隆!
四门雷神重炮一起逞威,这些炮手都是从雷州一起调过来的老炮手,不仅是精确度极高,而且有目的性地打乱着蒙古骑兵的阵型。
蒙古骑兵并不是一根筋的莽夫,在意识到城门口有埋伏后,他们亦不敢继续朝里面冲,却是跟着城头的射手进行交战。
啊……
土力把免在城门前没有受伤,但在冲过瓮城之时,右手臂却是挨了一个铅弹,令到他的脸部显得痛苦万分。
好在,他终于从危机重重的城门口脱险。只是他知道这场战斗并没有结束,他此次的兵力原本就不多,而今又是炮弹给打散了,恐怕明军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兄弟们,建功立业在今晚,冲啊!”
张培东早已经组建出万全左卫最强的骑兵队伍,面对着如此的优势,亦是高举着砍刀拍马冲击着这一帮逃兵。
两方交战的士气和阵型很是重要,三千蒙古骑兵整齐有序自然很可怕,但阵型现在被打乱,自然是他们收割蒙古溃兵的一个好时机。
身穿黑衣的林晧然的眼睛深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到张培东带领五千骑兵追了上去,知道事情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蒙古骑兵很是可怕,但远远谈不上不可战胜,只要将自身的资源发挥起来,同样可以对蒙古骑兵进行屠戮。
不过这一条路亦不可能一蹴而就,却是需要他不断地改良,亦需要他不断地梳选良将,这样才能打造一支能够荡平俺答部的雄师。
在炮弹和惊慌情绪的影响下,赵全率领着一帮人朝着东边的方向逃窜,而土力把免则是带着一帮部众朝着西边逃窜,三千骑兵已经被冲散。
张培东能够成为万全左卫的最高军事统帅自然不可能是草包,却是带领着手下紧紧地咬着土力把免,不断地收割着蒙古骑兵的生命。
万全右卫城坐落在洋河的南岸,在看到土力把免朝着西边逃窜之时,张培东的眼睛透露着兴奋劲。因为夏季河水猛涨的缘故,前面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渡河。
弯月坠于山头之上,正在映印着潺潺的河水,亦是照亮着那一条长着杂草的道路,似乎正在指引着方向。
大明骑兵猛地追击了近十里地,收割了上百名落单蒙古骑兵的生命,这已经是他们万全左卫和客军近几年少见的胜绩了。
“指挥使大人,这前面的山竹滩并没有路,他们应该知道才对啊!”一个千户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当即进行提醒道。
张培东刚刚亲自解决了一个蒙古骑兵,却是残忍一笑地朗声道:“这就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咱们继续追击,此次便将他们围杀在山竹滩上!”
所谓的山竹滩,这是由山体和河道组成的一个收扰地形,因这里一带生长很多石竹而得此名,在这里还特意修建一座可供当地军户和百姓避难的土堡。
由于越往里面地形越窄,最终会成为瓮中之鳖,故而这历来都是一个极佳的围剿之地,亦是张培东选择向西追击的一个原因。
看着这帮蒙古骑兵朝着这个收口里乱撞,他怎么可能放弃如此的天赐良机,自然是要将这帮丧尽天良的鞑子进行赶尽杀绝,收下这一份赫赫的战功。
五千马蹄飞扬,卷起了滚滚的尘土,沿着靠近洋河的那条道路继续前行,将这帮蒙古逃兵堵在这个山竹滩中。
咦?
张培东惊讶地发现前面的土力把免突然间不跑了,甚至已经调转了马头朝向他这边,脸上露出了鬼魅般的笑容。
第1957章 尴尬了
月亮已经坠到对面山头的附近,河水潺潺而流,只是这里的气氛突然变得非常诡异。
张培东本是胜券在握,当下将逃窜的蒙古骑兵赶出了死胡同,理应土力把免这帮人感到惊慌才对。只是对方突然间调转马头,完全没有逃兵该有的慌张。
咦?
众将领亦是发现了蒙古骑兵的异样,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凝重之色。
“莫非他发现前面没有了路,所以在此虚张声势?”
张培东如此想着,便是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准备下达指令对这帮溃败的蒙古骑兵进行清剿,拿下这一份沉甸甸的战功。
噗!
正是这时,一根银色的利箭从侧边的石竹林射来,左侧的一名骑兵应声倒地,重重地摔落在带着沙土的草地上。
“不好,鞑子有伏击!”刚刚最先意识到有问题的那个千户放眼望向石竹林,脸上当即涌起了惊骇之色,便是大声地汇报道。
在那片安静的石竹林中,已然出现了一支近五千人的蒙古骑兵军队,正迎着月色从那片石林中出来,并向这边投来了戏谑的目光。
夏天的夜原本透着一股闷热,但此时的五千明军骑兵如坠冰窟般,当即感到了背脊发凉,他们已然掉进了蒙古骑兵所布置的陷阱之中。
“他……他就是哈木把都儿!”一个明军将领认出了那个为首的蒙古头目,指着哈木把都儿显得惊慌地说道。
俺答最出色的儿子是黄台吉,而黄台吉最优秀的儿子则是哈木把都儿。哈木把都儿除了作战勇猛外,亦是一个颇懂军法的蒙古头领,这些年没少给宣府这边制造麻烦。
张培东亦是认得哈木把都儿,看到哈木把都儿从侧方的石竹林结阵出现,知道这一刻不能再向土力把免进攻,更不能转身而逃,当即下达指令地道:“防御!”
事实上,在发现侧边射来利箭之时,明军的阵型亦是悄然地防御起左侧的哈木把都儿,防范他们突然袭击将己方的阵型冲散。
在野战之中,往往都是完整的阵型对溃散的阵型进行绞杀,固而维持阵型完整是取得胜利的最大因素之一。
“四哥!”土力把免看到哈木把都儿出现后,虽然手臂负了伤,但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打招呼道。
哈木把都儿是中等身材,显得很是结实,眼睛如狼般犀利,宛如诸葛在世般道:“五弟,我早就猜到那个汉人靠不住,所以此次才就计就计,辛苦你帮哥哥将这帮愚蠢的明军引过来了!”
哈木把都儿当年在通州城下吃了大亏,算是间接害死了亲弟弟,可谓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赵全,所以并没有如约赶到万全左卫城下。
只是他心里亦是清楚,赵全是他爷爷的军师,且此次作战计划部署又得到了父亲的认可。他光凭一张嘴根本无法改变什么,故而他制定了一套应变方案。
一切果然不出他所料,明军的城门并没有这么容易打开,他们此次又中了那个该死的明朝官员的“瓮中捉鳖”之计。
不过他亦是熟读汉人的兵法,故而决定实施“将计就计”的计谋,让他的弟弟朝着石竹滩逃窜,将那帮愚蠢的明军引到这里。
虽然那个该死的明朝官员没有跟随而来有些可惜,但只要将这帮愚蠢的明军屠戮干净,以明廷历来的做法,恐怕亦会将那个该死的明朝官员推上断头台。
如此想着,他不再纠结于那位明朝官员没有出现,而是想着尽量多地将明军屠杀在这里,就如同血洗地锦堡那般。
“呵呵……四哥,你这是哪里的话,亦幸得你想出如此的妙招,不然我恐怕亦无法跟父亲交代了!”土力把免自是乐意如此,如同猫抓老鼠般地望向张培东道。
众将领看到中了哈木把都儿的圈套,心里不由得沉到了谷底,却是对张培东生起了一丝埋怨之心。特别刚刚有人还提醒过张培东,但张培东仍旧是一意孤行。
张培东深吸了一口浊气,而后望向哈木把都儿询问道:“你潜伏在这里围堵我们,难道就不怕我们亦在此安排人马围堵于你们吗?”
“呵呵,人马?在哪呢?”
哈木把都儿当即放声而笑,而后洋洋得意地说道:“你以为我不会防着你们这些奸狡的明人吗?我早已经派遣暗探在四周游戈,若是你们附近真有什么大动静,我第一时间便能知晓!”
这确是一个实话,蒙古骑兵能够强于明军,不仅是他们的马匹跑得更快,而且体现在情报更加优于明军。
同样是发现敌袭,蒙古骑兵能够第一时间将消息带回营地,但明军可能是探子比来袭的蒙古骑兵更要晚回。
这个山竹滩是打围剿的天然地形,为了防止被明军反围剿,他早已经派探哨盯着万全古城那边,甚至附近十多里都在他的监察范围内。
众将领听着这番话,亦是怀疑地扭头望向了张培东。
离得最近的怀安卫已经赶过来支援,不然他们今晚亦是凑不齐五千骑兵,至于他们宣府镇的主力则是北上支援万全左卫城。
据最新的小道消息,马芳所率领的部众在张家口堡那边遇到了黄台吉所统率的主力部队,他们这里还哪有什么人马可以潜伏的呢?
再说了,这个地方的视野极佳,唯一能够潜伏的地方便是那片石竹林,只是刚刚已经被蒙古骑兵所占据了。
“林阁老已经说了:神兵天降!”
张培东回应了一句,特别加重了后面的四个字,而后递给心腹一个眼色,心腹则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砰!
一枚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咦?
哈木把都儿和土力把免看到明军真拉响了信号弹,却是不由得微微地感到了一阵紧张,亦是警惕地望向了四周及河对岸。
虽然他确实已经将暗哨全部放了出来,一旦周围有大部队出现便会第一时间通知于他,但事情难免亦会出现一些意外。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整个天地在山头月色的闪耀下显得很是安静,四周别说是神兵了,却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这……
众将士看着前面和后面一望即见,根本没有一点动静,却是纷纷尴尬地望向了张培东,严重怀疑这个指挥使是来搞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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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8章 神兵
山竹滩上的晚风轻拂,那轮小半圆的月亮已经贴到对面的山头上。
“哇哈哈哈……神兵在哪呢?”
哈木把都儿已经确信河对岸没有人,甚至天上也没有什么动静,便是猖狂地大笑起来,显得戏谑地询问道。
“哇哈哈哈……老子跟明军交战几十年,这个明军将领最是搞笑!”
蒙古骑兵亦是意识到被这明军将领给耍了,一时间这个山竹滩响起了连片地笑声,令到不少明军都跟着脸红耳赤。
“神……神兵呢?”
张培东看着四周确实一点动静都没有,一时间亦是不由得傻眼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过于信任那位林阁老了,纵使他是当朝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但亦不可能真有本领让山竹滩这里变出神兵才对。
“杀!将这些明军杀得干干净净!”哈木把都儿抽出了腰间的弯刀,脸上凶相毕露地高声下达指令道。
“杀,别给他们留一个活口!”土力把免亦是高举着弯刀,带领着自己的部属打算一起收割明军的生命。
蒙古骑兵从明军正面和侧方一起进攻,宛如组成一个尖刺插向明军的心脏般,一旦明军的阵型崩溃,那么将会演变成一种单方面的屠杀。
却是不可小窥蒙古人的智慧,这从正侧两方向进攻看似给明军留了一条退路,但这才是真正的高明之处。不说正侧有效加强合力,这留下的后路会令到明军的军心更容易动摇。
“结阵迎战!”
张培东看到蒙古人发起了围攻,当即表现出统帅最基本的素质,便是勒令进行了双面防卫,决定抵挡住进攻。
明军亦不全都是乌合之众,特别边军的战斗力被很多人认为是大明最强的军队,当即亦是结阵做出了防卫的架势。
“神兵天降!神兵天降!”
张培东看到蒙古骑兵气势如虹,而己方则是被动地应战,心里清楚光凭着这凑建起来的五千骑兵根本打不赢,或许是还对林晧然有着最后一丝信任,已然还是期望能够出现奇迹,嘴里亦是念叨道。
随着交锋的展开,前头的部队已经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犬牙之状,却是不断有人中刀从马背摔下。
月亮缓慢地下沉,令到天地变得昏暗一些。
明军终究不是马背上的民族,特别还是有人数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故而很多明军将士已然考虑着如何才能生还。
对了?
有的将领的眼睛微微一亮,却是朝着山坡上的那座山竹堡望了过来,或许今晚的月亮比较黯淡,那座土堡一直显得并不太起眼。
只是再如何的不起眼,若是依凭着它的防御工事,已然还是有机会获得一丝生机。
怎么回事?
正在交战的双方突然间微微一愣,一个地动山摇般的动摇从不远处的山坡传了过来。却见那一座不起眼的山竹堡土墙突然间崩塌,卷起了滚滚的烟尘。
如果说这个动静只是让人感到一些意外,甚至根本都不用理会,那么接下来却是让人瞪直了眼睛。
在滚滚的烟尘之中,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从山竹堡飞奔而出,显得源源不断的样子,借助小山坡的冲势直接杀向了蒙古骑兵的后方,嘴里还整齐地喊着:“杀啊!”
“神兵!神兵来了!”
“真……真的有神兵!”
“哇哈哈哈……神兵相助,谁敢争锋,杀!”
……
苦于应战的明军看到银辉之下的精良骑兵出现,特别人数比他们这边只多不少,更重要这是林阁老请来的“神兵”,一时间不由得军心大振,却是将刚刚逃跑的想法一扫而空地应战道。
“这……怎么可能?”
哈木把都儿亦是注意到后面的动静,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道。
他其实是知道这座土堡的存在,但大明最不缺的便是这种大大小小的土堡,由于要伏击明军,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但如何都想不到被他轻视的土堡会潜伏着这么多的骑兵。
只是他不相信有谁会未卜先知般安排这么多骑兵在这里,而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这些真是明朝妖人请来的神兵。
“结阵迎敌!”
土力把免已经没有顾不得去思索为何会有这么多骑兵埋伏在那座土堡,因为他刚刚吹响了进攻的号角,背部已然彻彻底底地暴露给这支神兵,便是即刻下令组织队伍进行防守道。
如果这支神兵早一些出现,他还能从容地部署,偏偏对方让他跟着明军交锋,令到他正处于首尾不可兼顾的困境中。
却是不得不说,这并不像是边军将领的打法,反而像是传闻中奸狡的南方将领。
“结阵迎敌!”
哈木把都儿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他的肋骨同样暴露给这支神兵,亦是焦急地下达指令道。
砰!砰!砰!
从山坡下来的这一批骑兵是手持遂发枪的骑兵,他们直接进行双枪连射,在射击完毕之后却是向两边散开,后面跟着的枪队接力再射。
噗!噗!噗!
土力把免的部众刚刚在万全左卫城就已经领教过遂发枪的威力,如今再近距离地感受,心里当即是如同坠入冰窖般,却是接连地中弹倒地。
还没等混乱的蒙古骑兵结阵,很多蒙古骑兵已经纷纷从马背摔了下来,一些马匹更是被射得嘶吼而逃,直接将摔在地上的蒙古骑兵踩得彻底没了声息。
蒙古骑兵显得更加的混乱,很快就传导到了先头部队,很多蒙古骑兵已经感到了畏惧。
“杀!”
一个身披银色战甲的战将手举着一把大长刀,身后跟着清一色的大刀骑兵战队,直接扑上来朝着蒙古队伍的背后狠狠地发起攻击。
相对于遂发枪和弓箭,这种短兵相交的战斗的杀伤力更大,而结成阵的大刀战队如同吹枯拉朽般地收割着蒙古骑兵的生命。
“杀啊!”
明军的压力已经大大地减轻,看到这支神兵如此的英勇,一时间般亦是战意高昂。他们不仅挡住了土力把免和哈木把都儿,而且还反过来朝着他们发起了攻势。
一时间,明军已经占据了上风,伙同着从天而降般的神兵收割着这一帮蒙古骑兵的生命。
第1959章 神将之威
那轮小半圆的月亮已经消失在对面的山头,这片天地变得更加的昏暗。
虽然交战两方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庞,但亦是能够看得清楚对方的服饰,故而还是能够分得清敌友,仍然继续在这里进行厮杀。
明军的阵型相对保持完整,但蒙古骑兵越打越散,越来越多的蒙古骑兵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虽然很多人仅是负伤落马,但很快被自己或他人的马匹活活地踩死。
兵器的碰撞声、马匹的厮鸣声和将士的惨叫声交织到一起,鲜血的味道伴随着夜风弥漫在这一个山竹摊上。
“杀!”
土力把免看到形势对己方越来越不利,便是带着自己的亲卫迎向了那一支最为恐怖的大长刀战队,打算通过击杀那个宛如魔将般的将领来挽回士气。
不得不说,这其实是一个很明智的做法。一旦将对方阵营的头领击杀,哪怕不能彻底扭转战局,他们亦是减轻压力从而全身而逃。
那个高大男子的脸庞仿佛隐藏在头盔中,身上的银色战甲早已经被鲜血所染红,从挺直的腰杆和挥刀的劲头来看,战甲上的鲜血已然是属于被他砍杀的蒙古骑兵。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土力把免等人,不论是那个宛如魔将般的中年男子,还是大刀战队的其他成员,谁都没有后退的意思。
双方仅是一个照面,当即便交战到一起,只是优势仍然是在大长刀战队这一边。
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放在这里一点都不假。
他们拥有如此出众的头领,其他的大刀战队成员个个都是实力不俗,每一个都拥有极强的战力。除此之外,大长刀的成员身上的战甲和质量上乘的大长刀让到他们“加持”了不少战力。
“纳命来!”
土力把免看到对方并没有选择逃避,心里不由得一阵暗自窃喜,显得凶相毕露地扬着腰刀冲了上去并大喝一声道。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土力把免,那个宛如魔将般的中年男子显得沉着和冷静,亦是握着大长刀迎了上去,跟着对方是短兵相接。
哐!
兵刃相交,火花四射!
“怎么可能!”
土力把免手握双刀,结果震得了右手的虎口微微地生疼,心里显得震惊万分,已然开始相信神兵一说,此人的力道根本不像是人类。
打斗的双方有意给两位头领留出空间,而他们的交战同样激烈,不断有人被斩落马下。
“接我一刀!”
身披血甲的中年男子调转马头,驱马上前并大喝一声,手臂的青筋直冒,高举手中的大刀再度向土力把免砍了下去。
虽然他的右臂力量很大,但惯用手其实是左臂,在换到左手之后并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甚至有一种如鱼得水般的惬意。
死!
土力把免手持双刀,却是企图借助自己灵巧的身体化解对方的攻势,而后趁着对方余势未减之时偷袭对方一刀。
哐!
兵刃相交,火花四射,然后溅起了一道鲜血,一颗人头横飞而出,重重地滚落到不远处的草地上。
这……
双方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却是不由得愣住了,时间仿佛是陷入于静止了一般。仅仅两个交锋,已然有一个主帅人头落地,显得如此的干净利落。
扑通……
土力把免手上的两把腰刀先是从手中脱落,而后整个无头尸体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世间已然再无土力把免此人。
“不,这不可能!”
“土力把免……死了!”
“神将威武!神将威武!”
……
在看到这个战况之后,双方的反应截然不同,蒙古骑兵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被斩首的土力把免,而明军这边却是涌起了一份深深的自豪。
土力把免的部众仅有区区二千人,原本就处于首尾不能兼顾的劣势中,现在土力把免被斩,军心是真的散了。
“杀啊!”
张培东见状,眼睛微微一亮,又是加强攻势地大声喊道。
砰!砰!砰!
遂发枪的队伍游戈在外围,一直都并没有停止射击,却是不断地从旁协助。他们专挑结阵的蒙古骑兵下阴手,令到蒙古骑兵的战力亦是大打折扣。
虽然明军已经出现了几百人的伤亡,但蒙古骑兵却是倒下了两千之多,而土力把免部属的处境更是岌岌可危,甚至都有被团灭的风险。
“五弟!”
哈木把都儿刚是解决一个明兵,扭头看到自己的亲弟弟被斩杀,眼睛亦是一片通红,却是悲怆地大喊一声道。
历史仿佛再度重演,当年因为他的执意强攻通州城而让自己的弟弟格日乐力身亡,而今又是因为他的引蛇出洞而令弟弟土力把免命丧于此。
只是让他至今都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一支凶悍非常的明军究竟来自何处,又为何会潜伏在这座不起眼的土堡中?
“台吉,咱们离开这里吧!”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看到目前的形势已经无法逆转,便是哭丧着脸进行建议道。
“台吉,他们的火铳实在大厉害了,我们快要顶不住了!”另一个蒙古骑兵头领亦是哭诉着道。
他们其实亦是有几个火铳手,但跟着明军的火铳手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上的战斗。不说人家的精准度,单是对方换弹的速度,他们却是拍马都赶不上。
哈木把都儿纵使心里有一百个不甘,但亦是看清楚当前的局势已经无法逆转,如果再火迸下去只会全军覆没在这里。
他恶狠狠地望了一眼那个挥刀砍掉他弟弟脑袋的神秘战将,便是狠狠地咬了一下牙齿,当即下达指令地道:“撤!”
“鞑子要逃,别让他们跑了!”张培东看出蒙古骑兵想要撤退,当即高声大喊一声道。
这话其实有些鸡贼,他并不是真的多么想要留下哈木把都儿,亦不是真的进行对蒙古骑兵赶尽杀绝,而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鼓舞士气。
明军得知蒙古骑兵竟然要逃,已然是看到胜利的曙光在眼前,亦是加强攻势“捞军功”,将那些落单或被阻的蒙古骑兵进行绞杀。
如果在以前,他们或许不会这般的卖力,但是那日林阁老在校武场所讲的那番话还犹在耳边。
虽然万全都司历来很黑暗,但他们却愿意相信林阁老的人品,亦相信万全都司那帮人不敢跟林阁老作对,不敢克扣他们的军功。
最为关键的是,林阁老到达宣府镇城之时,当场就将万全都司指挥使韦朗给拿下了,相信没有人敢再跟林阁老叫板。
正是如此,明军显得气势如虹地奋勇截杀着这些想要逃离的蒙古骑兵,致使一个个蒙古骑兵的鲜血洒落在这片土地上。
第1960章 神将其名
月亮已经从对面的山头消失,整个天地显得很是昏暗,道路的能见度很低。
“追!”
虽然明军没有选择追击,但那一支大长刀战队跟随那位神将般存在的将领追了上来,从惊慌逃窜蒙古骑兵的背部进行袭杀。
噗!噗!噗!
随着大长刀挥下,尽管蒙古骑兵亦是转身进行格挡,但终究有人会忙中出错,不断有蒙古骑兵的身体鲜血溅起,而后重重地从马背摔落下来。
蒙古骑兵的劫难并没有停止,而是仍然在持续着,逃窜的蒙古骑兵宛如一头负伤的怪兽拖着庞大的身躯在前行,却是用鲜血染红着逃亡之路。
在古代的战争中,战胜和战败的伤亡人数差距通常都很大,往往正是军队溃败时要付出更多的伤亡所致。
特别是在步兵逃亡之时,很多士兵并不是惨死在敌人的刀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踩踏中。
哈木把都儿其实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竟然没有安排一支蒙古骑兵留下掩护撤退,却是一昧地带领部队逃窜。
其实这个选择在平常时期的问题不大,毕竟他们蒙古骑兵的马确实总体要更快,在草原上更是能够轻松将敌人甩到后面。
只是这里终究不是草原,且道路的能见度太低,令到蒙古骑兵根本无法发挥出他们的优势便被赶上的大长刀战队斩于马下。
追击的大长刀战队都是高大的骏马,始终保持着完整的队形向前收割着蒙古骑兵的生命。他们并没有指望能将哈木把都儿斩于马下,主要目的其实是借势加大蒙古骑兵的伤亡人数罢了。
“真是该死!”
哈木把都儿带着部众一口气跑出了两里地,当清点人员只剩下两百多号人的时候,却是咬着牙恨恨地骂道。
他没有想到老天都没有站在他这一边,由于刚刚道路的能见度太低,令到他们甚至都不能确定后面跟着的是敌是友,却是加深了他们内心的恐惧感。
正是在这种恐惧感的驱使下,令到他们无形中加快了逃跑的速度,进而跟着后面的大批手下拉大了一大段的距离。
偏偏地,这一路的岔道颇多,他们的手下自然很难准确地跟上他们的步伐,很容易地走到其他的岔道去了。
“台吉,我们现在如何是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蒙古骑兵看到情况变得如此糟糕,这时充满担忧地询问道。
原本四千多号骑兵从西路偷袭,企图夺取万全左卫城,结果却是遭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让到他们彻底溃散了,仅仅剩下这么一丁点人马。
其他蒙古骑兵的脸上同样带着忧色,齐刷刷地望向了哈木把都儿。
哈木把都儿迎着众人的目光,显得当机立断地道:“现在我们夺城计划失败,估计明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先回草原吧!”
蒙古骑兵纷纷点头,只是脸上还是难掩忧色。
在见识到明军那一支神兵的战力后,他们的自信心亦是受到了重创。若是再次被那支明军所包围,凭着他们仅剩的这点人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月亮已经下山,整个天地正在慢慢地由暗转明。
山竹滩的战斗亦是已经到了尾声,张培东拦截一部分蒙古骑兵进行阻杀,而后带人清理战场的漏网之鱼。
人类天生对死亡都会感到恐惧,有二十几个蒙古骑兵看到无法突围,却是选择拍马下河想要渡河而逃。
只是他们小窥了夏季洋河的河道,尽管他们的马匹很高大,但很快连人带马淹没在河道中央。除了两个能够游到对岸的蒙古骑兵外,其他企图渡河而逃的蒙古骑兵全部溺水而亡。
张培东在刚刚的战斗中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大脑都是空荡荡的。
他从自己的坐骑下来,便是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正是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却是慢慢地浮起了灿烂的笑容。
看着战场上蒙古骑兵的尸首,他却是如同做梦般。在他们刚刚最紧急的时候,真的会有一支神兵从天而降,让到这场战争形势直接逆转。
由于他父亲死得早,他进入万全左卫已经有二十多年,但将鞑子杀得如此畅快,却是大姑娘上轿第一回。
正是如此,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感到高兴,不为自己刚刚的战斗表现感到自豪?哪怕到了晚年,这亦是他向子孙唏嘘的本钱。
张培东看到自己的得力手下千户关虎在旁边躺了下来,便是摆出上司的威严道:“你做甚,赶紧打扫战场!”
“张指挥,我现在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你就让我先缓口气吧!”关虎虽然生得虎背熊腰,但此次确实累得不轻,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地回应道。
张培东瞥了他一眼,便是半开玩笑地道:“别以为林阁老单独见你两回,你小子就能飘,待林阁老一走,当心我给你穿小鞋!”
却是不知为何,林阁老对自己这个手下显得颇为器重的样子,更是在私底下召见关虎两次,故而他的心里有些吃味。
“指挥使大人,你不会说真的吧?”关虎听到这个赤裸裸的威胁,便是紧张地坐起来询问道。
张培东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语气显得缓和地道:“咱们此次算是经历患难了,又怎可能如此做派!倒是你小子,我这才记得你是从通州卫调过来的,是不是参加了当年的通州北门大捷!”
“当年林阁老对咱家千户张军有恩,卑职当时跟的正是张千户,所以确实得在通州北门大捷混得了一份军功,而后有幸调过来出任千户一职!”关虎显得不再隐瞒,当即露出了满口的白牙地陪笑道。
张培东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手下,仿佛是重新认识般地道:“你小子藏得真够深的,你既然跟林阁老有这等渊源,为何不早点说出来?”
“指挥使大人,这谈不上什么关系,我这等小人物哪里能高攀得起林阁老!”关虎苦涩地摇了摇头,而后又是认真地补充道:“其实卑职还有一点顾虑,若是我早前说出来的话,恐怕在万全左卫的日子会很难过,甚至会被您穿小鞋!”
“你放……”张培东刚想要破口大骂,只是话到嘴边,却是将话生生地咽了回去,发现关虎说的其实是一个实情。
哪怕是在上个月以前,若是得知关虎是林晧然的人,关虎必定是要受到万全左卫排挤。
杨博此人的军事能力一般,但拉拢人心确实有一套。目前的边军诸多将领中,大多数都有着杨博深深的烙印,很多将领都是杨博亲手提拔起来的。
偏偏地,林晧然所提倡的“南将北调”战略直接威胁到九边将领的地位,所以他们早已经对来自南边的石华山、俞大猷和李木等将领进行抵触,更是暗地里孤立一切跟林晧然有关系的将领。
张培东意识到这个现实后,却是带着讽刺的口吻道:“咱们边军高层口口声声地说着保家卫国,但其实都是考虑着各自的得益,都想着如何捞得更多的银子!”顿了顿,又是认真地望向关虎骂道:“你小子是看轻我了!虽然我张培东跟韦朗走得有些近,但我跟他并不是一路人,还是能够分得清是非。你靠自己的本事升迁,比那些走关系的酒囊饭袋要强上一万倍,我又岂能给你穿小鞋!”
张培东则是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却是记得刚刚某人因为一丁点的小事便扬言要给他穿小鞋来着,并不太相信这货的心胸能如此豁达。
不过他亦是知道,这个指挥使虽然能力不是十分出色,但确实是有着一份保家卫国的信念,却是比九边大多数将领要强。
正是说话间,东边传来了动静,追击蒙古骑兵的大长刀战队归来了。
张培东的眼睛当即一亮,便是带领部属主动迎上前恭敬地施礼道:“末将万全左卫指挥使张培东拜见神将大人!”
暮气充斥在这片天地中,令到这位身材高大的将领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张指挥,此话不可乱说,本将军可当不得‘神将’之称!”中年将领下马虚扶张培东,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张培东惊诧地抬起头,看着这一张没有半点印象的脸庞,当即脱口而出地道:“你……你真不是神将?”
在他的脑子的构造中,却是还认为这一支突然出现的神兵是林晧然用妖法变出来的,而眼前这一位自然是神将。
这……
关虎看到自己的上司也有如此犯诨的时候,眼睛复杂地望了一眼张培东。
“我乃大同副总兵石华山,可不是什么神将!”石华山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便是自报家门地再度澄清道。
啊?
张培东的嘴巴微微一张,发现自己敢情是真的误会了,这一位竟然是近些年在九边声名鹊起的石华山。
在蓟州逼得俺部亲自兴师动众后,虽然兵部尚书杨博一度想要将此人调离九边,但却给林晧然推到了大同副总兵的位置上。
若是如此的话,那事情似乎解释得通了。
大同就在宣府的西边,敢情林阁老将大同的援兵安排潜伏在这座不起眼的山竹堡中,这才有了刚刚扭转战局的一幕。
张培东亦是有一些应变的能力,总不能说自己错将对方当成林阁老施妖法变出的神将,便是将错就错地恭维道:“石总兵如此的神勇,当得起这个神将之称!”
关虎等人听到这番话,亦是跟着轻轻地点头。
回想着石华山杀敌的英姿,特别是怒斩土力把免的一幕,若说他是神将当真一点都不为过,恐怕整个九边都没有能跟石华山比肩之人。
“张指挥使过誉了!现在战事已经结束,我得尽快向林阁老复命,此处打扫战场便交由你来处置吧?”石华山显得谦虚地回了一句,而后用商量的口吻道。
“卑职遵命!”王培东亦是不理会两人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已然是恭敬地领命道。
石华山的心情亦是不错,此役亦是杀得很是畅快,让他一扫这些年的阴霾。
他本是一个有志于保家卫国的军人,从广东到九边本以为能够一展拳脚,结果是处处受到制肘,几次还被猪队友所拖累。
好在,他的老上司以阁老的身份兼任兵部尚书,更是亲自主导了这一场围剿鞑子的战役,让到他终于能够痛痛快快地斩杀鞑子。
石华山安排一批人留在这里帮着打扫战场,而后领着一支战队浩浩荡荡地离开,直接朝着万全左卫城而去,亦是有些急不可耐地拜见老大人。
张培东目送着石华山离开,却是突然扭头对着关虎询问道:“关虎,你说林阁老是不是有未卜先知之能?”
“指挥大人,何出此言?”关虎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话,显得疑惑地回应道。
其他的将领亦是疑惑地望向张培东,却不知为何会抛出这个问题。
张培东指着山坡上的那座土堡,却是一本正经地道:“若是不是未卜先知,林阁老又怎么能够知道鞑子会在这里伏击,而提前让石总兵守在这里,这……这简直是神算啊!”
这……
关虎等人听到这番话,亦是慢慢地品过味来。
这场战事的胜利固然有着石华山的英勇,但将石华山的石家军和大同兵安排在这里,那才是真正的神来之笔。
蒙古骑兵的优势在于马匹快,情报更是优于大明,故而大明哪怕人数是蒙古骑兵的向倍,亦是很难对他们进行围剿。
像这一次,若是安排石华山在其他的地方,却还没等他赶到山竹滩的入口,人家早已经得知消息逃跑了。
只是在林阁老的运筹帷幄之下,鞑子竟然乖乖地来到了这个山竹滩,进而直接暴露在石华山的大长刀下。
众将士在意识到林阁老布局的可怕后,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关虎倒在旁边笑呵呵地道:“林阁老岂是我等常人能比的,他让卑职秘密押送一批物资过来的时候,我当时还在纳闷呢!”
“送物资?我怎么不知道!”张培东微微一愣,当即脱口而出地询问道。
只是话到嘴边,他便是后悔了,这是当朝阁老秘密吩咐的事,他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又有什么资格知晓。
一念至此,他急着岔开话题地呵斥道:“你们都愣着做甚,速速打扫好战场,咱们今天没准还要北上打鞑子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整个天地已然慢慢地变得敞亮起来,即将是要迎来新的一天。
任谁都清楚,今天将是振奋人心的一天。随着这场山竹滩大捷传出来,不仅是整个九边重镇,哪怕是大明朝堂都要地震。
第1961章 取胜之道
万全左卫城,某个书房还亮着灯光。
林晧然端坐在案前,正在研究着宣府的地图,时不时用朱笔在上面标下一些记号,显得极为专注的模样。
“给!”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桌面上已然多了一盏热茶。
林晧然正好口渴,便是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然后端起旁边的热茶,只是眼睛仍然停留在那张宣府地图上。
这时代的地图自然不能跟着后世相比,只是入乡随俗,他亦是已经知晓如何去区分地图上的内容,进而从地图上能够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阿丽微微地蹙着眉头,却是透着几分关心地道:“刚刚不是已经在城外捉到了一个鞑子,山竹滩那边已经取胜,你怎么还不去睡呢?”
从城头下来后,林晧然便一直在这里等待消息。
哪怕土力把免如他所料朝着西边逃窜,亦是知道哈木把都儿潜伏在山竹滩,但事情总归会存在很多的变数。
不过事情似乎已经有了定数,万全左卫在城外刚刚抓到一个蒙古俘虏,进而得知他们此次确实取得了胜利。
“这个消息出自敌人之口,现在还不能尽信!”林晧然的目光离开了地图,轻呷了一口热茶,接着认真地说道:“若是蒙古骑兵真的战败,那么哈木把都儿会逃向哪里,会不会危害到宣府的安防或百姓的生命,这亦是我现在该着手考虑的事情!”
虽然他已经贵为阁老,但还是保持着一贯认真负责的作风。这重创哈木把都儿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而哈木把都儿还存在着威胁,故而他亦要着手准备下一步的举措。
都说他是“三步一算”,实质上他并不觉得自己真的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主要还是他有着后世的逻辑思维能力,遇到事亦是能够冷静地着手解决问题。
“我看你不是担心会不会危害到百姓,你恐怕是想要抓他向皇上邀功吧?”阿丽歪着脖子打量着林晧然,却是表示怀疑地道。
林晧然的嘴角上扬,并没有辩解地道:“随你怎么说!其实我担心他会屠戮百姓亦是无济于事,我根本无法照顾到所有的宣府百姓,只有尽快将他擒获才能真正化解危机!”
“那你可知他逃到哪了,若是他们逃窜的人数不多的话,我可以前去帮你抓他回来!”阿丽显得一本正经地请缨道。
林晧然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空口白话,此次红袍跟着来到了宣府,但轻轻地摇头道:“现在的信息太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溃败,不好说他会往那个方向逃跑!”
外面的院子已经变得敞亮,隐隐间有脚步声传来。
“你此次为何选择将石华山安排在山竹堡,山竹堡如此的明显,你如何能断定哈木把都儿不会对山竹堡进行检查呢?”阿丽心底其实惊叹于林晧然的运筹帷幄,便是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
正是这时,林武领着石华山走了进来,这是林晧然早前交代不需要进行通禀的。
“末将石华山拜见阁老,幸不辱使命,已经将鞑子诛杀过半,今溃军远遁!”石华山见到端坐在桌前的林晧然,当即大礼参拜地汇报道。
若说当今天下让他真正信服的人,那么有且只有一个,便是这位智慧若妖的当朝阁老林晧然。
初到宣府,这位阁老一个看似随意的部署,便让到最为难缠的鞑子身陷于危局,更让他所统率的大同军以最舒服的方式打了痛痛快快的一仗。
不说林晧然一直以来的提携之恩,单是今日让他宣泄胸中积攒已久的这一口恶气,他都有理由向林晧然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石将军,无须多礼,请起!”林晧然亲自上前将石华山扶了起来,而后拍了拍他的胳膊微笑地道:“你果真是大明第一猛将,此次没伤着你吧?”
虽然他早已经清楚石华山的惊人战力,但看着他身上的暗红的血迹,亦是担心其中会不会亦有着石华山的鲜血。
石华山比林晧然高出一个头都不止,显得恭敬地弯腰回应道:“诚蒙老大人挂心,鞑子还伤不着末将一根寒毛!”
这一次似乎是神功附体,之前哪怕亦是身穿战甲,但经常会伤到身体的某些地方,只是这一次他打得很顺畅,并没有流下一滴血。
“如此甚好!”林晧然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邀请着石华山到前厅中坐下,让着林福给石华山送过来茶水。
此时外面的院子已经敞亮,晨光从外面映进了堂前,而烛光的存在感正在变弱。
石华山接过了茶水,当即将这一场战事的具体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林晧然进行了汇报,最后显得惋惜地说道:“末将第一时间率部追上去,杀得有数百人之多。只是当时道路的能见度很低,且分岔口很多,鞑子亦是慌不择路地乱跑,不然末将定要诛杀哈木把都儿!”
若是其他的将领,恐怕是满足于当时所取得的战果,但石华山并不是一般的将领。如果能够全歼取胜,他绝对不会故意放走任何一人,对哈木把都儿亦是有着斩于马下的念头。
“鞑子当时跑散了?”林晧然亦是了解石华山的作风,却是心里微微一动地询问道。
石华山迎着林晧然的目光,显得诚恳地点头道:“鞑子当时应该是跑散了!当时我还分兵追击,只可惜鞑子根本没有往一处跑,所以我亦是失去了哈木把都儿的踪迹。”
“以你的经验判断,他身边还有多少人?”林晧然相信了石华山的判断,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石华山认真地思索片刻,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他们出了山竹滩便朝南跑,而很快鞑子就散了,哈木把都儿身边能够聚拢的鞑子顶多四五百!”
阿丽安静地站在旁边,听到石华山这个判断,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了林晧然,并没有忘记这个男人其实亦是打着哈木把都儿的主意。
只是她始终有些怀疑,这个男人光凭着一张地图和这些没有什么用的信息,当真能够知道哈木把都儿跑到哪?
林晧然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水,却是话锋一转地道:“石将军,按说你立下如此大功,应当为你及部属举行一场庆功宴!只是黄台吉所率领的三万鞑子还在张家口堡一带跟马总兵相互牵扯,当务之急还是要将黄台吉赶出宣府,你且带着部众在万全左卫城休整随时侯命,庆功宴之事还得押后,如何?”
这些事情其实不需要说和问,他堂堂阁老直接吩咐便是。只是林晧然却是清楚地知道,单靠权威和恩情还不能够笼络到将士,还需要给予他们一定的尊重。
“末将能分得清轻重,这便勒令部下进行休整,随时听侯阁老的指令!”石华山的心里暖洋洋的,当即恭敬地表态道。
林晧然将茶盏放下,轻轻地点头道:“我已经让万全左卫帮你们安排了营地和早饭,若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你让万全左卫亲自操办即可,本阁老都已经打过招呼了!”
“多谢阁老体恤,末将先行告辞了!”石华山站了起来再次恭敬地施礼,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大明边军的问题其实有很多,像这种异地征战,很多时候他们客军流了血还不受当地驻军的待见,很多补给都需要他们亲自操作。
对于林晧然的这些周全的安排,石华山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林晧然固然不是那种上阵杀敌的猛将,但却是一个能够运筹帷幄的帅才,亦能够照顾着他们这些浴血将士的感受。
亦是这种种的原因,他早已经打定主意效忠于林晧然,做着有利于百姓之事。
阿丽看着石华山离开,却是再次开口询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此次为何选择将石华山安排在山竹堡,山竹堡如此的明显,你如何能断定哈木把都儿不会对山竹堡进行检查呢?”
林晧然微微意外地打量着满脸好奇的阿丽,没想到这个醉心于武艺的女人会对军事感兴趣。
两人四目相对,阿丽的俏脸突然泛起红晕,却是狠狠地刮了一眼林晧然,正想要迈步离开,但却没有迈出去。
林晧然看到这个女人确实是对军事感兴趣,亦是端起茶盏淡淡地说道:“说真的,我亦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顿了顿,这才一本正经地接着道:“吴道行曾经说过: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不论是人还是事,都会存在始料不及的变数,我们要做的是设法抓到‘半称心’。这行兵打仗说起来很复杂,但想要取得胜利,其实就是要创造出制胜的条件——在某时某地能够以多欺少。”
“以多欺少?”阿丽听得很认真,若有所思地复述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接着说道:“都说鞑子很厉害,但大明边军亦是不差,但之所以屡战屡败,根本原因还是鞑子的机动性远超大明军队!正是依靠着更强的机动性,鞑子哪怕跟人数更多的大明军队正面相遇,他们很容易就在局部上取得以多欺少的人数优势,甚至能够通过弓箭直接射杀手持短兵的明军!”
阿丽没有说话,正在慢慢地消化着这番正在颠覆她观念的话。
林晧然知道这时代跟信息爆炸的时代不同,一些观点总结很突然冲击到对方,便是有意强调地道:“此次他们几千鞑子来犯,人数虽然不算太多,但想要围剿于他们并不容易。哪怕石华山统领的大同兵到来,只能震慑于鞑子,但并不能歼灭于他们!”顿了顿,又是接着侃侃而谈地道:“哈木把都儿是一个聪明人,只是聪明人往往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比庸人更渴望胜利!我在推断哈木把都儿极可能会将计就计采用引蛇出洞的战术后,所以我没有让石华山到万全左卫城,而是让他秘密地潜伏在山竹堡。只有这样潜伏,我们才有机会创造出以多欺少的条件,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围剿哈木把都儿的部众!”
“你如何能断定哈木把都儿不会对山竹堡进行检查呢?”阿丽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是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林晧然的眼睛望着外面的院子,却是轻轻地摇头道:“我亦不能确定他会不会怀疑山竹堡藏有重兵,会不会选择对山竹堡进行进攻。只是宣府的大堡有六十九座,附属堡比这个数目只多不小,若我是哈木把都儿亦会专注于打伏击战,而不会理会一座不起眼的土堡,亦不会怀疑这个土堡会藏着一支战力强劲的大同骑兵!”
“阿丽牙多!”阿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发现这个男人其实亦有通情达理的时候,当即便是表示感谢地道。
林晧然听到熟悉又陌生的词,像是突然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一个问题,便是抬头认真地望着阿丽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阿丽不是你的名字,你应该是姓织田吧?”
正是高兴的阿丽身体猛地一震,整个人显得手足无措的模样。
林晧然暗叹了一声,但还是做出一个决定地道:“虽然有些冒昧,但平常最近会前往日本,我希望你能在我回去之前,将你的身世通通告诉于我!”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女人亦从来不提她的身世。只是关系到自己妹妹的安全,哪怕只是有一点可能性,他亦是要防患于未然。
特别是这个“织田”,让到他不得不往织田信长身上进行联想,亦不得不多做一些防范措施,需要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战略选择。
阿丽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咬着下唇转身走了出去。
从外面进来的林福看到阿丽的眼睛呛着泪水走出来,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想到可能是遇上了感情问题,却是忙着没有瞧见。
今天注定不会平静,山竹滩的战事不仅传到了万全左卫城,亦是朝着万全右卫的地盘传了过来,自然亦是传到了黄台吉的耳中。
第1962章 杀
清晨的阳光倾斜地照在山坡的草地上,晶莹的露珠散着白光,几只勤快的蟋蟀已经从洞中钻出来品尝草叶和露水。
马莲堡坍塌的城墙缺口仍然没有进行维修,将士亦是纷纷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昨夜城门大开,蒙古骑兵偏偏不敢选择进攻,待到凌晨这才将城门关上。只是天刚蒙蒙亮,又见到外面有着蒙古骑兵游戈。
有鉴于昨晚的风波,这些骑兵不再选择骚扰,主要目的却是监察着这里。一旦这边倾巢而出,那么他就会赶回去汇报。
城中的将士昨夜睡得普通不太安稳,不少人亦是哈欠连天。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忧心忡忡的宣府军将领亦是慢慢地放下心来,却是意识到蒙古亦是在害怕着他们。
最为重要的是,只要再拖上一天,其他几路的援军必定能够赶到宣府,那样就完全不需要害怕黄台吉了。
马芳爬上了瞭望塔,正是背对着朝阳望向蒙古大营。
他昨夜睡得并不好,虽然吓退了蒙古骑兵,但亦是担心着黄台吉选择偷营,故而守望到半夜才上床睡觉,睡觉连甲都没有解下来。
通过望远镜清楚地看到蒙古大营生起了袅袅的炊烟,知道黄台吉一时半会恐怕不会攻过来,心里亦是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时间对他们其实是最有利的,且不说拖住黄台吉能够降低宣府百姓所受到的伤害,若是各路援军到达,那么黄台吉恐怕只能知难而退。
麻贵一直守在瞭望塔下,看着马芳从瞭望塔下来,当即便迎上前,目光却是落在马芳手里抓着的望远镜上。
众将领习惯听从马芳的战术布置,此刻亦是等候在这里。
马芳并没有理会麻贵期待的目光,却是对着在场的将领道:“那边的鞑子暂时应该没有动静,咱们即刻生火吃早饭,今天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众将领心知目前的处境仍旧不乐观,当即大声地回应道。
马芳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是大手一挥道:“你们都去忙吧!”
众将领施予一礼便要离开,只是麻贵的脸上一阵犯难,却是一直盯着心心念念的望远镜,那可是他的宝贝。
马芳看到麻贵站着不动,当即蹙起眉头不满地道:“麻将军,你还愣着做甚,快去安排你的部下生火做饭!”
“是!”麻贵虽然心里惦记着属于自己的望远镜,只是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高出他一大截,只好规规矩矩地应道。
正是这时,守门将领带着几个人匆匆地走过来。
麻贵等人见状,发现这几个人似乎是传递情报的信使,不由得站定了脚步,显得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不速之客。
“卑职万全左卫百户田雨参见大帅!”田雨来到马芳面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相对于飞鸽等飞禽的传书,通过人员的传递无疑更为稳妥,而他正是从万全左卫城赶过来的传递人员。
“可是鞑子分兵南下,万全左卫城告急?”还没有等到马芳说话,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将领显得紧张地询问道。
倒不怪他们会这般猜想,毕竟黄台吉此次所率的部众有近五万之多,而今南下自然是剑指万全左卫城。纵使他们这边拖住了黄台吉的主力,但难保会分兵继续威胁于万全左卫城。
“鞑子确实分兵南下,昨晚深夜跟潜伏在万全左卫城内的白莲教勾结,意图趁夜打开北城门!”田雨面对着这个将领的询问,亦是认直地点头道。
这……
马芳等人听到有白莲教参事其中,却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田雨对众将领的反应并没有感到意外,便是微笑着继续说道:“他们的计划被林阁老提前知悉,所以我们便是将计就计,在北城门伏击了意图入城的蒙古骑兵。”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浓地道:“林阁老带来了一支枪队和四门雷神重炮,不仅歼灭了鞑子的先头部队,而且将他们的队伍直接打散了,鞑子的死伤足有三百余人!”
“呵呵,好样的!”
“赵全那个叛贼当真该死!”
“乖乖,杀了三百鞑子,这可是一份大功啊!”
……
众将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听到此次鞑子的死伤三百余人,心里亦是生起了羡慕嫉妒恨,却是纷纷地发表意见道。
要知道,蒙古骑兵的机动性太强,历来都很难歼灭于他们。
像今年三月一支蒙古骑兵进犯宣府,因为他们追袭并斩首三十六级,他们宣大总督赵炳然等人都有了赏赐,更是赵柄然一个沾沾自喜的战功。
现在通过诱敌深入的方式,竟然一举杀伤鞑子共计三百余人,这个消息传回朝廷,恐怕又有一众人要受赏了。
田雨努力地还原着昨晚的场景,又是组织语言地继续道:“林阁老看到鞑子已经溃逃,且进犯鞑子的人数并不多,便让指挥使大人率五千骑兵出城逃击!”
“追击?”
众将领听到这个决定,亦得习惯性地担忧了起来,而目光纷纷落向田雨的脸上,试图想要从田雨脸上的表情判断出结果。
田雨给人一个稳重的感觉,脸上并没有流露情绪,而是继续陈述地道:“指挥使大人率领我们向西追击土力把免所率领的逃兵,只是他们追至山竹滩遇到埋伏,哈木把都儿率四千部众杀出!”
“啊?这如何是好?”
“此举太过于冒失,当真不该出城追击!”
“石竹滩是个死胡同,若是没有诈,又怎么可能逃进石竹滩呢?”
……
众将领听到张培东遭到伏击,知道昨夜他们是凶多吉少,甚至已经是全军覆没,已然如同诸葛亮般纷纷站出来抱怨道。
马芳和麻贵却是沉得住气,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田雨,却是发现田雨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悲戚之色。
田雨听到众将领的抱怨,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心道:或许大家跟林阁老的差距不仅仅是智力,而是他们一心求稳,而林阁老却是那个真正想要解决鞑子的人。
他又是听到一个将领指责林阁老不该派兵出城,便是沉着脸继续地说道:“哈木把都儿和土力把免合兵对我们合围,正当我们短兵相接之时,大同副总兵石山率石家军及大同援军从山竹堡杀出!”在看到众将领哑然失色之时,便是将战果抛出来道:“我们跟石总兵一起联手反攻,石总兵亲手斩杀了土力把免,鞑子死伤过半,哈木把都儿趁着夜幕率着残部仓促而逃!”
啊?
反转来得太过意外,众将领当即又是一阵目瞪口呆,特别是刚刚的“诸葛亮”宛如被扇了耳光般,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田雨。
这……
马芳一直安静地听着战况的发展,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亦是露出了惊骇之色,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死伤过半?
麻贵对林晧然的观感一直很好,更是觉得这是一个颇有能力的阁老,只是听到这个战果,整个人还是愣住了。
不远处的一批士兵刚刚结束巡逻,朝着这边好奇地望过来,却是看到他们的头目突然宛如木桩般,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清晨的朝阳渐渐高起,已经跃过城墙落到这地堡的空地中。
在田雨的陈述下,昨晚那一场如同梦幻般的战争过程已经清晰地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亦是震撼着他们弱小的心灵。
马芳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总兵,但亦是缓了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道:“你此次赶过来,林阁老可有什么指令?”
田雨当即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信件道:“这是由林阁老亲笔所书,还请大帅过目!”
马芳小心地接过这个牛皮信件,先是检查了火侯印记,这才轻轻地拆开封件,认真地阅览着信纸上面的内容。
麻贵等将领亦是伸手了脖子,想要知道林阁老对他们如何安排。
“这不是什么隐秘之事!林阁老让我们继续跟黄台吉耗在这里,延绥、山西和蓟镇三路援军均在路上,争取能够重创黄台吉部!”马芳扬了扬手中的信件,将内容直接进行分享道。
这……
众将领听到这个安排却是微微一愣,发现这位阁老跟以前一心求稳的文官真的大大不同,已然还想要继续重创黄台吉。
“大帅,我们该怎么做?”麻贵的眼睛微微一亮,亦不再惦记着马芳手里的望远镜,当即站出来战意高昂地询问道。
马芳的眼睛闪过一丝无奈,抬头望着西边蒙古军营的方向,显得苦涩地说道:“黄台吉怕是要跑啊!”
他其实亦是渴望解决黄台吉部,而不是每次都是疲于奔命,屡屡都是得过且过。只是他心里清楚黄台吉是一个做事谨慎的人,不然昨天他亦不会选择“空城计”。
以他对黄台吉的了解,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黄台吉定然不会再逗留,而是在其他各路援军没到之前,便会返回大草原。
麻贵等将领深知马芳有着极敏锐的判断力,亦是涌起了一阵无奈。
“都愣着做甚!人家大同军此事出尽了风头,咱们宣府军亦不能输,速速生火做饭填饱肚子,瞧一瞧能不能拖住黄台吉!”马芳的脸色一变,当即大声地嚷嚷道。
众将领一听,亦是纷纷散开各自忙碌起来。
如马芳所料,那一座位于河边的蒙古大营在吃过早饭后,已经开始进行了拔营。
“动作快点,一些垃圾就别带了!”黄台吉亲自巡视着军营,看到一些人携带的战利品七花八门,便是不满地催促道。
他原本还指望两个儿子和赵全能夺下万全左卫城,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昨晚的行动不仅没能取得成功,反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面对着这一个巨变,加上仍然不知深浅的马芳在附近虎视眈眈,他知道这个宣府已经是一个险地,需要第一时间撤回草原。
马芳再次站在瞭望塔观望动静,却是清楚地看到了蒙古骑兵拔营,只是脸上却是涌起了一份深深的无奈。
如果昨天他庆幸于黄台吉的谨慎,那么现在却是希望黄台吉多一些胆魄,留在这里跟着他们好好地再打上一仗。只是黄台吉还是选择了谨慎,选择在援军到来前返回草原。
“大帅,他们拔营了,我们再不阻止怕是没有机会了!”麻贵正是站在瞭望塔下,却是显得焦急地说道。
在这片空地中,几千战马已经集结完毕,只待马芳的一声令下。
随着山竹滩大捷的战事传来,所有的将士都显得战意高昂,却是不想让大同兵独占鳌头,都想要好好地表现一番。
马芳望着蒙古大营的动静,却是沉着气地道:“不行,现在的时机还没到!”
他现在并不能冲出去阻止,兵力终究还是太少了。若是现在冲出来阻止,虽然能够为援军争取一些时间,但自己跟黄台吉正面战会很吃亏。
得益于石竹滩的战事启示,他知道大同军的英勇很重要,但时机亦是很重要。若不是打了哈木把都儿措手不及,突然从背部袭击了蒙古骑兵,胜果想必不会如此之大。
现在他纵使要出击,那亦要把握好一个最佳的时机,而不是如同傻子般地以卵击石。很是庆幸的是,这个望远镜令到他更准确地观察到蒙古骑兵的情况。
几万的蒙古骑兵已经开始拔营,探子似乎是探明了前面的情况,先头部队已经离开大本营,正是朝着北面而归。
黄台吉率领着精锐部队很快跟上,似乎是觉察到什么一般,却是朝着东边望了过来。
马芳正担心黄台吉会觉察到他的存在之时,却是清楚地看到黄台吉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已然是受不得刺眼的阳光。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着,阳光亦是慢慢地升了起来。
两支蒙古骑兵在马莲堡附近游戈,似乎已经习惯了马莲堡的安静,正是开心地说着女人之时,却是突然间汗毛炸立。
马莲堡的城墙轰然倒塌,卷起了滚滚烟尘,一支精锐的骑兵突然间杀了出来,夹带着一股千军万马的势头。
第1963章 马家军
朝阳显得光芒万丈,如同碎金般地平铺在一片林子中,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般,一群麻雀从林子仓皇地飞了起来。
“杀!”
马芳身穿着战甲,骑着一匹枣红的高头大马冲在从滚滚的烟尘中杀出,高举一把明晃晃的大长刀大声喊道。
他没有忘记跟鞑子的仇怨,亦是没有忘记当年受俘时所受到的屈辱,更是无法释怀自己同胞惨死在蒙古骑兵刀下的场景。
跟着那些贪生怕死或谋求荣华富贵的将领不同,他的人生最高追求是杀尽鞑子,哪怕因此需要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
“杀!”
马家军早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身上流淌着跟马芳一般保家卫国的热血,显得目光坚定地跟随着马芳,亦是高举着大长刀齐声高喊。
一时间,这个原本寂静的土堡宛如蛟龙出海,夹带着一股冲天的杀意向着游戈在山坡下的蒙古骑兵冲过去。
“这里果然有诈,快去禀告台吉!”
正在游戈的两支蒙古骑兵见状,一支蒙古骑兵头目当即率领部众迎战,同时让另一支蒙古骑兵将这里的情报即刻传递回去。
“挡我者,死!”
马芳身先士卒地冲了过去,并不打算浪费过多的时间在这一支拦阻他们的蒙古骑兵身上,扬起手中的大长刀便狠狠地斩过去。
“死!”
马家军是九边最凶悍的军队,每一个都有着一颗视死如归的决心,而今面对着蒙古骑兵,亦是拿出了最佳的战斗状态。
这一支蒙古骑兵确实很有血性,面对几十倍于自己的明军,他们却是没有人选择调头逃跑,而是高举着腰刀迎了上去。
噗……
马芳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打法,并没有选用最稳妥的围歼战术,而是直接扑向蒙古骑兵,挥动着大长刀将一个蒙古骑兵怒斩于马下,一道鲜血飞溅而起。
噗!噗!噗!
麻贵等将士亦是扬起手中的大长刀,在手起刀落间,当即将迎上来的蒙古骑兵斩于马下,鲜血纷纷飞溅而起。
这……
最后一名蒙古骑兵显得震惊地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本以为他们能够牵制对方一些时间,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如此的不堪一击。
只是他的性命亦是走了尽头,又是一道寒光从脖颈处闪过,一颗人头带着鲜血飞溅而出,而后成为了千军万马的践踏之物。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从蒙古骑兵的死尸身上踩过,只是他们没有丝毫的停留,因为他们的目标是黄台吉的主力部队。
石家军能够成为九边最具威名的军队,不仅是因为他们跟蒙古骑兵经历了无数场战斗,最主要他们是少数敢跟蒙古骑兵正面抗衡的骑兵。
若不是黄台吉此次所率的骑兵实在太多,他们昨天打照面便敢跟黄台吉正面碰撞,而不会选择躲进马莲堡。
咦?
麻贵突然间竟外地发现,他们的马大帅并没有第一时间朝着北边追击黄台吉,而是拐向了蒙古骑兵所驻扎的营地。
马芳率部来到河边的蒙古大营边,这个营地丢弃了很多的无用之物,几个已经破烂的军帐还烧着火苗,河边这块大草地显得一片狼藉。
“他们果真逃了,咱们追!”
马芳环视了一圈后,当即大吼了一声,而后朝着北边拍马追了上去。
“别让鞑子逃了!”
“杀掉那些鞑子!”
“跑得真快,绝不能放过他们!”
……
众将士看到这个空荡荡的营地,深知蒙古骑兵是真的逃跑了,亦是宛如打了鸡血一般,纷纷大声地响应道。
由于道路留下大量的车辙和马蹄印,他们很容易就顺着蒙古大军“逃窜”的方向进行追击,已然是将尖刀指向那支数倍于他们的蒙古大军。
两里外,蒙古骑兵正浩浩荡荡地朝着北面行军,宛如一条行动速度的长龙般。
虽然他们携带不少的辎重,但行军速度确实不慢,而且斥候不断在周围游戈,一切布置得有条不紊的样子。
黄台吉的身体强壮,遗传着他父亲俺答的勇猛,但亦是一个性格谨慎的人。
他跟着明军打交道这么多年,虽然清楚很多明军将士贪生怕死,但奈何明军的兵力众多,亦不乏一些铁血的将士。
此次他入关夺取万全左卫城的计划破产,而他无意于深入大明腹地洗劫,趁着明军各路援军没有到达前返回大草原,这无疑是一个最稳妥的做法。
树欲静而风不止。
随着一匹快马远来,关于后面的动静亦是传了过来。
“马芳率领马家军杀出来了?”
黄台吉听到这个军情,脸色当即凝重起来道。
他知道其他重镇的明军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大同骑兵恐怕亦不可能追上他们,唯一对他有直接威胁的正是马芳所率领的军队。
蒙古骑兵头目郑重地点头,又是进行汇报道:“马芳到营地发现我们已经拔营,现在正朝着我们这边追上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几个部落首领已经聚拢过来,却是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悍将当即提议道:“黄台吉,咱们这就反杀回去,正好宰掉那个该死的逃奴!”
“那个逃奴打仗可是真不要命,恐怕此次所率的兵马并不少,不然亦不会敢于追击我们!”一个部落首领却是慎重地说道。
那个悍将冷哼一声,显得不屑地回应道:“哪怕他真的带领几万兵马过来,那亦不过是一帮土鸡瓦狗,咱们回去一并收拾便是!”
“你们要杀回去便杀回去,既然不肯南下洗劫山西,那么我跟我的族人得尽快赶回去放羊喂牛!”一个蒙古首领却是带着怨气地留下了一句,而后便拍马向前道。
一个团体的内部,难免会存在分歧。
黄台吉此次退兵的决定自然难免会出现反对的声音,一些部落大老远跑过来进犯宣府,自然不会满足万全右卫这点油水。
这位部落首领格根便是如此,虽然知道谋取万全左卫城的计划破产,但他盯着更大的收益,想要南下洗劫山西。
偏偏地,黄台吉才是这支军队的领袖,刚刚力排众议地决定撤兵。
现如今,得知要返回去打一场没有任何收益的战斗,这位原本带着一股怨气的部落首领格根亦是借题发挥。
他倒亦不是全然跟黄台吉叫板,若是黄台吉改变主意南下洗动山西,那么他恐怕亦是很乐意跟随黄台吉一起杀回去。
众人则是纷纷地望向了黄台吉,一些渴望洗劫山西的部落首领希冀地望向黄台吉。
黄台吉知道真的洗劫山西必定会大大地增加自己的风险,对格根这个刺头生起了一丝不悦,只是脸色保持平静地分析道:“看来我们昨天不进攻马莲堡是对的,马芳所率领的兵马断定不少,但他所率领的骑兵肯定不会太多。想必他亦是虚张声势,咱们继续前进便是!”
众部落首领听到黄台吉不打算组织反扑回去,亦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而后继续北上,打算从东面的城墙返回大草原。
第1964章 黄台吉的决断
宣府并非是成片的草原,而是呈现着山区地貌,很多道路显得很窄小,蒙古骑兵的队伍拉出了一条长龙。
黄台吉等人对于追上来的马家军并没有过于重视,毕竟他们这里有几万人马,而从探子的回报亦是证明了他们猜测,马芳仅是率领几千骑兵而已。
只是慢慢地,他们却是感到了不对劲,最初还有探子回去通禀,但现在派出去的探子全都没有回去,已然是被对方给吃掉了。
“快速行军!”
黄台吉看到前面是一道裂谷,当即便是下达加速行军的指令道。
蒙古骑兵终究是人,这一路北上被晒得不轻,而且一直没有找到水源休整。好不容易来到一个阴凉处,纵使得到了命令,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阳奉阴违”。
“杀啊!”
马芳率领几千骑兵突然杀了过来,宛如是露出了獠牙的饿狼般,却是扑向了蒙古大军的尾部,挥动了他们手中的死亡镰刀。
黄台吉没有想到马芳仅仅率领几千人马竟然敢袭击他们的主力军,特别还选在他穿过裂谷的时候,心里亦是一阵慌乱。
好在这个裂谷并不远,他的眼睛已经看到了裂口的出口,当即勒令加速前进,打算在裂谷的空阔之地休整并实行反扑。
噗!
马芳正是看准这个裂谷的地形优势,在这里能够比较好地避免自己的人数劣势,正是挥舞着大长刀斩下一个个蒙古骑兵。
噗!噗!噗!
麻贵等将领亦是受到马芳的感染,已然是化解为死神般,面对着这些屡番洗劫他们百姓的蒙古骑兵,不断地进行了斩杀。
虽然各方都有死伤,但这便是战争,一种不可调解的矛盾。
鲜血染红了这里,由于地形的限制,却是比较侧重于单兵的战斗能力,更是讲究着士气。
渐渐地,马家军已经是牢牢地占据着上风,既是因为马家军确实悍勇,亦有黄台吉犯了一个致命的战术失误。
马芳这边的将士倒下,后面迅速有将士增补上,但黄台吉一心想要到裂谷外决战,结果蒙古骑兵是越战越少。
一个蒙古头领率领两百多号骑兵在这里苦苦地支撑,虽然他们的作战很是顽强,但士气早已经落得下风。
噗!
马芳挥起大长刀将最后一名蒙古骑兵斩于马下,在这个裂谷的偷袭战中,虽然付出了一百多条人命,但已然是取得了胜利。
“准备迎战!”
黄台吉在裂谷外的空地处进行了休整,已然是结好了一个庞大的战阵,打算将仅有几千骑兵的马芳歼灭在这裂谷外。
头顶的阳光很毒辣,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草地里的一只小蜥蜴正在悠闲地晒着太阳。别说是马家军的几千人马,哪怕是一条野狗都没有瞧见。
蒙古骑兵的耐性不由得慢慢地流失,而后几个部落首领纷纷望向了黄台吉,黄台吉亦是意识到了不对劲。
“报,马芳已经退走,裂谷内并没有明军的骑兵!”一个蒙古骑兵从裂谷探查归来,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黄台吉虽然已经猜到,但听到这个消息,眉头还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一直以为马芳是一个莽夫,但今日看来,人家亦是颇有头脑的将领。
看到对方不敢跟自己正面交锋,他便是对着在场的几位部落首领道:“这里的地形很适合伏击,咱们便留下一支人马在此进行拦截马芳,却不知谁愿担当此任?”
“我已经说过了,要么就杀向山西,要么就快些回草原养牛羊,别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格根又是站出来表态地道。
其他的部落首领则是默默地交换眼色,却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主动请缨,都不愿意率领自己部落的人掩护其他部落的人撤退。
在这一刻,自私的一面亦是呈现出来。倒不是他们的血性消失,而是他们所面对的是马芳,让到很多部落首领亦是默默地收起了那份狂妄自大。
“爹,孩子愿意担当此任!”土剌免看着其他部落首领没有动静,当即主动请缨地道
“不可,你得跟我一起!”黄台吉的眉头蹙起,当即义正辞严地拒绝道。
虽然他有十四个儿子,但能够随他征战的,其实就这三个儿子罢了。现在他已经死了一个儿子,另一个儿子生死未卜,又如何能让这个儿子有事呢?
“黄台吉,我觉得土剌免就挺合适,为何不让他留下拦截那个逃奴呢?”又是刚刚的刺头部落首领格极,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般地道。
黄台吉没有搭理他,而是象征性地留下一支蒙古骑兵,便重新行军前进。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跟老爹还是有着不少的差距。只要老爹一声令下,各个部落首领屁都不敢放一个,但是到了他这里,一个个都是推三阻四。
当然,亦怪他此次的出征失利,让到这帮收获甚微的部落首领的怨气很重。
“他们走了!”
在远处的一座山头上,马芳正是手持着望远镜观察着蒙古大军,当看到大军又是重进挺进之时,脸上当即浮起笑容地道。
“大帅,我们现在怎么做?”麻贵已经不再纠结自己的望远镜已经落到马芳的手里,显得战意高昂地询问道。
“这还用说的,如果能拖住他们自然最好,但亦是他们真的逃跑,亦要尽量扩大战绩!”马芳当即翻身上马,便是拍马下山重新进行了裂谷。
马家军虽然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但守在裂谷外的蒙古骑兵很快就被歼灭,而后又是继续朝着蒙古大军追上去。
待蒙古大军进入狭窄的地形,马芳再度率领部下杀了上去,宛如饿狼般狠狠地咬了一口,那片地方被鲜血所染红。
黄台吉再度遇到早前的难题,他想要停下来应战,但马芳却不会跟他正面相撞。最为重要的是,格根和另一个部落首领充耳不闻般,已经自顾自地继续前进。
令到事情雪上加霜的是,万全右卫的一支人马朝着他们这边而来,却是能够随时支援于马芳,甚至将他们拖在这里。
“放弃辎重,我们即刻加速撤离这里!”黄台吉暗暗一咬牙,却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道。
蒙古骑兵听到这个命令,可想而知心里有多憋屈。他们辛辛苦苦前来宣府,此行好处没捞着不说,还要搭进去一些物件。
只是面对着黄台吉的决定,哪怕是那位刺头首领格根亦是无奈地遵从,毕竟黄台吉是他们的大首领,更是俺答汗的接班人。
随着黄台吉选择了“断臂求生”,这支蒙古骑兵宛如是放飞了自我一般,浩浩荡荡的蒙古骑兵朝着东边的溃墙迅速地奔去。
马芳看到路上留下大量的辎重,心知黄台吉是打定主意逃回大草原,知道他是不可能拖得住黄台吉,亦是加快速度尽最大限度地斩杀能够追上的蒙古骑兵。
大明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战况,几千大明骑兵撵着几万蒙古骑兵由南往北,一路上洒下了大片的鲜血和尸体。
随着黄台吉率领部众从溃墙仓皇而逃,宣府的这场浩劫亦是消失于无形,而蒙古骑兵亦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第1965章 朝堂暗涌
万寿宫,檀香袅袅而起。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侧靠在软塌上,吃了刘文彬那帮的人最新炼制的丹药后,整个人的症状似乎有所好转。
经历了一年多的病痛,他亦是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这具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最近对于政务更是越来越力不从心。
只是得知黄台吉率领十万蒙古骑兵进犯宣府,不由得担心此次会危及京城,亦是生起了一阵紧张,更是将四位阁臣召过来议事。
黄锦跟着以往那般,小心地侍候着嘉靖喂用丹药,而后则是屏退了小太监和宫女,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红漆圆柱旁。
身穿蟒袍的徐阶率领三位阁臣前来拜见,亦是得知蒙古大举进犯的军情,脸上保持着一份恰到好处的愁容。
虽然宣府比蓟州和辽东都要远上一些,但如果这支蒙古骑兵强行突袭宣府的防线,亦是可以直奔京城而来。
嘉靖对边军早已经失去信心,便是淡淡地询问道:“四位爱卿,此次黄台吉突然来犯,不知有何良策?”
官场的那一套早已经是深入人心,包括郭朴在内的阁臣都率先望向徐阶。
徐阶越来越有首辅的风范,显得和蔼地回应道:“皇上,大明九边历年布防严密,老臣以为只要不犯下贪功冒进的过失,黄台吉定然不能危及京城!”
咦?
郭朴的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虽然徐阶说得似乎句句在理,但作为纵横官场多年的老人,还是闻到了一丝硝烟味。
“不知为何,此次朕甚忧!”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亦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道。
倒不是没有遇到过如此大动静的蒙古骑兵入侵,只是偏偏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晚上总是梦到了种种不好的事情,故而他对这个军情比以往都要重视。
“皇上乃真龙天子,而今虔诚向道,今皇上心忧,必是上苍对皇上的提前警示!”徐阶心里当即一动,而后又是递向严讷一个眼色道。
严讷当即心领神会,便是站出来提议道:“皇上,臣以为林阁老虽有军功,但却没有主持边事的经验,且做事锐气过重。臣以为当务之急,可派遣兵部左侍郎赵炳然以钦差身份前往宣府,全权主持宣府边防事宜!”
这……
黄锦在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发现这个朝堂还真不平静,堂堂兼任兵部尚书的阁老被一个兵部左侍郎所取代,这让林晧然的脸往哪里放,九边将士又会如何感想?
“且不说临阵换帅是兵家大忌,既然朝廷已经让林阁老兼任兵部尚书,那么我们则要对林阁老有信心,而不是朝秦暮楚!”郭朴已然是跟着林晧然达成联盟,更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便是站出来替林晧然说话地道。
一时间,这个平静的朝廷隐隐间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严讷面对着郭朴的反驳,当即便是针锋相对地道:“赵炳然担任宣大总督期间,宣府和大同一直平安无事,起码他这一点便比林阁老要稳妥。当下的大明动荡不得,一切要以稳字当头,而无须计较谁官大官小这等本末倒置之事!”
郭朴正要反驳,只是听到上面传来了一声咳嗽,当即便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虽然他站出来替林晧然说话,但心里其实很是清楚自己无法以一敌三,他其实阻止不了什么事。
嘉靖想要的是京城平安无事,在环视四位重臣后,最终将目光落在徐阶身上道:“徐阁老,你怎么看?”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望向了徐阶,只是严讷的脸上带着微笑,而郭朴的脸上则是显得凝重。
“老臣以为严阁老言之有理,不过老臣以为赵炳然并不妥,可由吏部尚书杨博暂代主持边事,可确保宣府此次无恙!”徐阶思量片刻,当即便是提出自己的方案道。
妙!
站在红漆圆柱旁的黄锦望向徐阶,亦是不由得为徐阶暗暗叫好。
相对于兵部左侍郎赵炳然主持边事,却是远不如任用杨博来得高明。只要杨博再插手回去,今后林晧然想要掌握边军,恐怕会变得更难了。
不得不承认,论到政治争斗的智慧,徐阶若是认第二,恐怕没有人敢认第一,而严讷这个麻子只配给徐阶提鞋。
杨博?
嘉靖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亦是认真地权衡着这个人选。
虽然杨博主持兵部这些年并没有什么战绩,但却算在还算稳定,像是在今年三月时,宣府面对来犯的蒙古骑兵,还斩得三十六个首领。
如果让杨博暂时以钦差的名义前去主持宣府边事,无疑能够宣府更加的安定,当即便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徐阶见状,心中不由得大喜。
虽然他现在无法除掉林晧然,但只要不断地打压住林晧然,定然有一天能够将他一击毙命,就如同严嵩和吴山那般。
正是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走了进来道:“报,宣府刚刚送来紧急军情!”
“呈上来!”嘉靖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当即便是吩咐道。
徐阶等四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那份军情上,心里亦是七上八下。蒙古十万骑兵入侵宣府,时隔两日又送过来军情,恐怕是祸非祸。
这打仗不仅讲述兵法,更讲究军队的数量。
九边各镇相距较远,除了大同的援兵可能会快一些外,其他各路援兵恐怕很难赶到,凭着宣府的兵力自然不可能抗衡宣府的十万铁骑。
徐阶和严讷虽然没有接触过边事,但混迹官场已经几十年,对这些事情早已经是一清二楚,却是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是喜上心头。
郭朴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心知他的盟友很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原本蒙古铁骑进犯宣府,林晧然作为兵部尚书要担负一定责任,而今若是吃了大败仗,恐怕是要受到一定的惩戒。
黄锦在接过军情后,便是毕恭毕敬地呈向了嘉靖。
嘉靖亦是猜得是祸非福,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修道事业,当即急迫地拆开了信件,认真地阅览上面的内容。
第1966章 一个笑话
朝堂永远都是地震的中心地带,亦是决定封疆大吏命运的场所。
当年浙直总督张经明明尽心竭力地抗倭,结果因为朝中无人替他说话,最后沦为政治的牺牲品,落得被斩头的下场。
而今林晧然身陷于宣府的泥泽之中,作为善弄权术的徐阶又岂能坐失如此良机,已然是想要给林晧然添堵。
现在这一个不好的军情传来,无疑是让到林晧然的处境是雪上加霜。
殿下的四人纷纷向嘉靖投去关注的目光,静静地等候着这个军情的具体内容,整个前殿显得是落针可闻。
嘉靖看过两份军情后,却是抬起头徐徐地望向徐阶等人。
徐阶等人当即一阵紧张,发现嘉靖非喜非怒,一时间根本捕抓不到嘉靖的情绪,亦是猜不透这个军情是好是坏。
“皇上,宣府之事不可拖延,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优选良臣主持宣府,可保大明无忧!”严讷相信自己的判断,显得忠心耿耿地坚持己见道。
嘉靖深深地望了一眼脸上满是麻子的严讷,便是拉长语气地道:“赵炳然就不要去了,至于杨博嘛!”
徐阶听到提及杨博,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窃喜。
嘉靖冷哼一声,淡淡地望着徐阶道:“既然杨博调任吏部尚书,那么就让他好好地打理吏部,无须他再对兵部指手画脚了!”
这……
徐阶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貌似杨博最近并没有做出什么冒犯皇上的事情,为何皇上对杨博似乎产生了厌恶。
“皇上深谋远虑,不知派谁主持宣府战事呢?”严讷以为皇上心里已经有了更加适合的人选,便是顺应帝意地询问道。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黄锦亦是疑惑地望向了嘉靖,不知道他属意的官员是谁。
嘉靖望向殿中的徐阶等人,当即明确态度地道:“朕既然选用林阁老担任兵部尚书,那么自然是由林阁老主持边事,恐怕亦……没有人能比他更为合适了!”
咦?
徐阶等人显得惊讶地望向嘉靖,特别刚刚明明点头想让杨博暂代主持边事,结果态度已然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个变化亦是太快了吧?
哪怕一直不吭声的李春芳,面对着嘉靖的巨大改变,脸上亦是露出了诧异之色。
徐阶当即意识到问题很可能出在军情上,当即便是进行回应道:“皇上用人不疑,此乃明君之举也。宣府关乎大明边防和京城的安危,为今之计是齐心协力驱除鞑虏,敢问军情可有提及宣府的最新战况?”
严讷等人听到这话,亦是纷纷望向了殿上的嘉靖及那两份军情。
嘉靖拿着那两份军情,迎着四人的目光淡淡地说道:“宣府总兵马芳率部追击,黄台吉部从溃墙逃回大草原,宣府的战事已经平息!”
这一番话虽然简短,但却极具份量。宛如是压在头顶的一大片乌云,原以为是一场狂风暴雨,但眨眼发现雨过天晴。
战事平息?
在听到事情如此快速地解决掉,徐阶等人当即愣住了。
他们清楚蒙古铁骑很难威胁到京城,每一次都是蒙古骑兵洗劫一番,而后明军才会装模作样地追击,这早已经成为了两方的默契。
像今年三月宣府的“剿敌三十六级”,实则还是捡到一些游兵罢了,本质还是蒙古骑兵洗劫完毕主动离开。
只是如今,事情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且不说各路援军还没有到达宣府,蒙古骑兵洗劫两日定然还远远不能满足,怎么就突然间“逃跑”了呢?
“皇上,不知马芳歼敌如何?”严讷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跟着徐阶交换一个眼色,当即站出来进行询问道。
所谓的“驱逐”早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唯一能够体现真实战绩的,仅有斩杀多少蒙古骑兵。若还是三十六个首级,不过是今年三月的重演罢了。
嘉靖的心情显得不错,将那份军情轻轻放下道:“马芳率部一路斩杀蒙古鞑子,此次歼敌……共计逾六百人!”
徐阶心里则是暗叹一声,发现人算不如天算,这个马芳对林晧然竟然如此的卖力,只是心里微微一动地道:“马芳昔日被贬之时,亦是得益杨博多加提拔,更是称颂马芳有汉李广之智勇。如此看来,杨博确是有识人之明也!”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将这一番功劳归咎到杨博身上,无疑是在诠释着“朝堂有人好做官”的道理。
郭朴则是扭头望了一眼徐阶,这简直是强行往杨博脸上贴金。如果说大同总兵孙吴、蓟镇总兵胡镇和辽东总兵佟登是杨博提拔还说得过去,但马芳却是凭着真本领打拼,跟杨博的关系并不大。
只是对方终究是首辅,且历来是面善心狠,亦是不想跟对方争论什么。毕竟宣府的战事平息,哪怕是杨博提拔的总兵马芳立下的战功,但林晧然的那一份功劳亦是逃不掉。
“若是论当识人之明,朕以为林阁老更甚!”嘉靖若有所思地望向徐阶,显得淡淡地说道。
咦?
徐阶自以为高明的话术,却是没有想到迎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不由得疑惑地抬头望向了嘉靖,不明白嘉靖为何突然搬出了林晧然。
嘉靖将徐阶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淡淡地拿出另一份军情道:“大同副总兵石华山率部驰援宣府,潜伏于万全左卫山竹滩土堡之中,跟万全左卫指挥使张培东合歼鞑子三千余人,哈木把都儿余部皆散,创下朕登基以来第一胜绩!”
“啊?怎么可能!”
徐阶等人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战绩,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嘉靖,脸上更是突然变得火辣辣的。
嘉靖将两份军情放到一起,眼睛变得犀利地说道:“你们都说林阁老年轻能担军事大任,但这些年来,整个九边的总督巡抚加起来亦不及他一人!不管是赵炳然,还是杨博,今后还是让他们两人做好本职工作,他们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凡事都要比较,在见到林晧然直接创下登基以来最大的胜迹后,哪里还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庸才。至于让赵炳然或杨博取代林晧然主持边事,这已然是今年最大的笑话。
第1967章 融为一体
嘉靖的话在殿中回响,令到殿中充斥着一股森然之气。
黄锦眼神复杂地望向殿中的徐阶,虽然借助这个契机对林晧然发难很高明,但已经是被林晧然的这一份成绩单打脸了。
不论事因杨博和赵炳然无能,还是林晧然确有惊世之才,都已经证明林晧然才是最佳的兵部尚书,杨博和赵炳然只配给人家提鞋。
徐阶发现嘉靖特意望了他一眼,亦是泪如雨下般地应道:“老臣遵命!”
原以为林晧然此次要身陷于宣府的泥泽中,故而才决定要狠狠地扫一扫林晧然的威风。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便已经扭转乾坤,直接让历届的兵部尚书和九边总督丢尽了脸面。
足足三千六百多的歼敌成绩,这是早前根本不敢想象的数字,更是让憋屈已久的大明真正扬眉吐气一回。
若不是知道边军多是杨博的人,林晧然一个堂堂阁老怎么都不可能虚报军功,他还真的怀疑这份捷报的真实性。
只是这么一整,九边将领的归属已然出现了变数。
纵使杨博经营了十几年,在九边安排诸多信亲,哪怕他已经贵为吏部尚书,但恐怕还是很难阻止林晧然的渗透了。
不过好在,杨博早已经跟九边的诸多将领有着共同的利益,甚至编织了一张利益关系网,亦不是林晧然轻易插足进来的。
“臣领命!”严讷心里暗暗地叹息一声,亦是跟着应和道。
他并没有徐阶那般心思复杂,更多还是感到脸部火辣辣的疼,明白他们再度失算了。此次赵炳然和杨博取代不了林晧然,今后更没有指望了。
李春芳一直充当着酱油党的角色,同样规规矩矩地作了回应。
只是看着昔日的下属表现出如此惊艳的军事才能,心里亦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发现林晧然无疑是真正将圣人之言“用行舍藏”发挥到极致的人。
在地方是铁面无私的清官能臣,在礼部是作风严谨的礼部左侍郎,在户部则是精于理财的户部尚书,而今身兼兵部尚书则是保家卫国。
当然,在这般出色表现的背后,亦是需要自身实力的支撑,而事实证明林晧然是真正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纵之才,甚至是改变大明目前积弱积贫现状的贤相。
“皇上,林阁老立下如此奇功,朝廷应当对其重赏!”郭朴默默地消化这两个军情后,当即便是站出来提议道。
徐阶望了一眼郭朴,嘴皮动了动,但最终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年初斩敌三十六级都赏赐了,而今足足歼灭鞑子三千六百多,又怎么能不赏呢?
只是在这一刻,他明显地感受到一种威胁,却不是自身首辅的宝座,而是一种比这种情况更加恶劣的后果。
“有功自是当赏!”
嘉靖当即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历来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亦是他能够驾驭群臣的因素之一,便是扭头望向徐阶询问道:“徐爱卿,你以为应当如何恩赐林阁老呢?”
严讷等人眼睛复杂地望向了徐阶,立下如此的军功自然要赏赐,但林晧然如今都已经是阁老了,这还要怎么赏呢?
“皇上,林阁老刚刚授衔太子太师,不宜急于加衔!老臣以为赐一些金银之物,另外加赐林阁老的父母。”徐阶思索片刻,当即便是提出一个方案道。
对于官员的赏赐,却不限于妻子,其中包括父母,甚至还有早已经过世的祖父母。通常而言,对于显赫官员的父母或祖父母,亦是给予“一品夫人”和“柱国”等追封。
只是不得不说,林晧然刚从“太子太保”升至“太子太师”不久,确实不宜对林晧然再行赏赐“太子太傅”。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觉得这个赏赐太轻了些,便是淡淡地说道:“林阁老的妹妹林平常是巾帼不让须眉,早前有意替朕往东洋寻宝,此次便给林平常加赐女官东洋巡海副使兼女官总兵官吧!”
这……
严讷等人听到这个恩赏,脸上当即露出了为难之色。
“老臣遵旨!”徐阶犹豫了一下,最后则是恭敬地应道。
虽然朝廷一再给林平常官职颇不合适,但他亦是不敢拂皇上的意,加上这其实还是一个虚职,倒不如任其发展。
只是随着这个恩赐尘埃落定,事情已然如吴道行所料那般,林平常此次可谓是:“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
郭朴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心里清楚这些恩赐的意义并不大,但他并没有义务为林晧然争取更多。作为一个同盟者,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向林晧然交代了。
只是看到徐阶在林晧然背后的种种小动作,却是更加清楚要跟林晧然加深合作,不然迟早给这个面善心狠的家伙给阴死。
却不知道是出于好心,还是知道事情根本不可为,徐阶那边竟然没有提议给林晧然授文勋。
嘉靖看到这两份捷报显得心情很不错,并没有急于结束议会,而是淡淡地询问道:“郭爱卿,紫宸新宫进度如何了?”
“回禀皇上,紫宸新宫的工程进展顺利,预计年底肯定可以完工!”郭朴面对着询问,当即站出来恭敬地回应道。
虽然他没有像前面的阁臣前辈那般被徐阶打发去修史,但亦是无缘参与票拟权,却是被徐阶安排分管着修建紫宸新宫等大型工程。
嘉靖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便是淡淡地说道:“郭爱卿,你务必让工部加紧进程,最好能赶在斗姥元君圣诞前完工!”
所谓的斗姥元君圣诞,其实就是九月九,这个日子比预期的完工日期足足能提前两个月。
严讷听到这个安排,不由得幸灾乐祸地望了一眼郭朴。
“臣遵旨!”郭朴暗暗头疼,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下来道。
他可没有有徐阶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竟然能“不花银子”且以最快的速度修建万寿宫。这加快进度无疑会增加损耗,只是涉及到银子,却是一个最令人头疼的问题。
哪怕他的铁杆高拱正是户部尚书,但不得不承认,虽然高拱有资历和年纪,但论到管理户部的才能,却是远远比不上林晧然。
现在让他加紧进度,这无疑是“祸从天降”,而事情找高拱似乎作用不大,唯今之计恐怕还是得求助于林晧然。
嘉靖的身体随着夏季的到来而有所好转,但是精力明显不济,刚刚的兴奋劲已经过去,便是抬手屏退了四位重臣。
徐阶等人识趣地施礼离开,只是心情都谈不上轻松。
随着蒙古大军仓促地逃回大草原,笼罩在宣府头上的阴云亦是随之消散,这一片天空呈现洁净的蓝天。
黄昏时分,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入了万全右卫城。
这座城的热情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城中的百姓和军户的家眷自发地到南城门前夹道相迎,宛如是欢迎英雄一般。
实质上,这一支进城的队伍确实是英雄。虽然蒙古骑军的结果都是离开,但被他们打跑和吃饱才离开已然是截然不同。
“马大帅,那位就是马大帅!”
“天将,那就是天将石华山!”
“等等,中间那个年轻人是谁啊?”
……
百姓被士兵组成的人墙所阻,只是无法抵挡他们的热情,两只眼睛放光般地寻觅着这进进城队伍的将领,而后则是纷纷疑惑地望向了一个俊郎的年轻人。
这个俊郎年轻人齿红牙白,皮肤很是白皙,留着漂亮的胡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特别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有神。
“他……他是林文魁!”
“对,我在顺天府见过他坐堂断案!”
“呜呜……大明能有林阁老,此乃我等之福也!”
……
在短暂的失神后,很多百姓纷纷反应过来,这年轻人便是闻名天下的林文魁,亦是断案公正的林青天,更是神机妙算的林阁老。
鞑子仅是两日便灰溜溜地逃回草原,这一场战争能够取得巨大的胜利,或许跟马芳和石华山的英勇有关,但最关键无疑是这位当朝阁老的精妙布局。
仅凭一己之力,就改变了大明历来挨打的局面,而且反过来狠狠地重创了蒙古骑兵,更是将蒙古骑兵逼得仓促而逃。
林晧然正是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在得知蒙古骑兵北逃,便是亲自率领大同援兵和万全左卫的精锐北上万全右卫城。
此举既是要确保胜利果实,更是防止蒙古骑兵杀个回马枪。
虽然他取得了重大的胜绩,但这是基于特定条件下的胜利,仍然无法解决大明机动性的问题,更无法改变野战弱于蒙古骑兵的事实。
林晧然看着两旁认出他的热情百姓,特别是看到不少百姓已经是热泪盈眶,心里不由得暗暗地叹一口气,感到肩上扛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这一次宣府之行,他的意图无疑是解决这场针对于他的阴谋。
只是随着一路所见所闻,却让他心里更加清楚,这宣府的战争不仅是胜负,更关系着宣府百姓的仇恨和生计。
蒙古骑兵的肆意洗劫和屠戮,地锦堡惨遭血流,或许在徐阶的案上是一串微不足道的死亡数据,甚至这份死亡数据都无须上呈。
林晧然来自于后世,对于很多事情有着清醒的认识:若是一个王朝不站在百姓这一边,那么究会有一天,百姓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很可惜的是,这点是当前朝廷所不具备的。不管是当今皇上,还是当朝首辅徐阶,他们考虑更多还是自身的利益。
对于北虏的问题,当前的朝廷始终认为“只要不危及到京城,只要不威胁到他们的利益,这通通都算不上问题”。
咦?
不少正在哭泣的百姓和将士突然间发现,林晧然在街中央勒住了马绳,那双清澈的眼睛正是徐徐地扫在在场的所有人。
在场的百姓和将士看到林晧然似乎有话要说,亦是纷纷闭上了嘴巴,眼睛充满期待和疑惑地望向这位高高在上的阁老。
林晧然知道这里并不是发表演讲的好场所,但却是清楚有些东西还是需要表达出来,便是紧握拳头向上举起并大声地道:“俺答不死,汉蒙势不两立!”
这十个字简短而有力,配合着他的神情,更是充斥着一份坚定。周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而后像是爆发山洪般。
“俺答不死,汉蒙势不两立!”
“俺答不死,汉蒙势不两立!”
“俺答不死,汉蒙势不两立!”
……
这个声音从街中心响起,接着迅速地沿着东西南北四条街道扩散,而后传到了城头,之后则是扩散到城墙上的士兵,最终点燃了整个万全右卫城般。
这句话不断在城中响了起来,显得是声声不息,仿佛是将这座城点燃了一般。
由于万全右卫地处长城之侧,后方连着比较富庶的山西,故而所遭到的侵犯最多。他们祖祖辈辈没少惨死在蒙古骑兵的刀下,更是不乏女眷受辱而死,跟着蒙古结下着一段段的仇怨。
不过他们的遭遇似乎没有人理会,当权者要么将他们视为累赘,要么将他们当作是工具,却是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们的需求。
只是如今,这位阁老来到万全右卫城,不像以往官员那般花天酒地,而是喊出了他们心底最渴望的那句话。
若说早前“俺答不死,边市不开”仅是一句贴心的口号,但看到林晧然宛如诸葛孔明再世般的军事谋略后,却是知道这是这位阁老的决心。
当朝阁老都跟他们同心了,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仇怨不能雪耻呢?
“标下愿为阁老效死!”
“标下愿为阁老效死!”
“标下愿为阁老效死!”
……
万全右卫的一些将领和士兵突然纷纷跪了下来,默默地朝着林晧然所在的方向,说出了一句发出肺腑的话道。
这……
站在城头上的王稚登看到将士的回应,一时间却是愣住了,而后像是看到了希望般,当即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黄昏下的边塞古城宛如是染了血般,染红街道中心那位充满血性的年轻阁老,亦是染红了周围无数的将士,让到他们融为一体般。
很多年后,这一幕依旧在万全右卫城中传唱。因为那是万全右卫城改变的开始,亦是万全右卫报复的起点,更是他们打上林晧然烙印的新纪元。
第1968章 对策
夜幕降临,整座万全右卫城归于宁静。
边塞的城池没有江南的烟花柳巷,亦没有南京秦淮河上的灯光如昼,这里的夜晚几乎没有什么娱乐场所,仿佛随着夜幕而入眠一般。
最新的情报传来,黄台吉率部返回了大草原后,各路人马随即纷纷散去,宣府的这一场危机正式化解。
身穿黑衣的林晧然坐在花厅中用茶,原本想要在这里赏月,只是今晚的月亮迟迟不见踪迹,夜空只有几颗比较明亮的星星。
不过他亦不是悲秋悯月之人,却是安静地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虽然他此次不仅化解了关乎自身的麻烦,而且还立下了一个赫赫的战功,但边军的将领仍旧处处充斥着杨博的嫡系,而徐阶亦是牢牢地掌控着内阁和朝堂,他的处境其实并没有改变多少。
现如今,他需要借着这场胜利的契机迅速打开边军的局面,同时尽早返回朝堂迎接随之而来的大变局,谋取一个更好的位置,亦或许直接将某人置于死地。
花厅的灯火如昼,周围的灯火要暗淡一些。
阿丽有意跟林晧然拉开距离,一个人呆在不远处走廊的护栏上,那双晶莹明澈的眼睛正失神地注视着林晧然。
自从林晧然给她下了通牒后,她今天亦是有意躲开林晧然,似乎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开口将她的身世告诉林晧然。
或许并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此次她跟随林晧然的宣府之行,令到两人多了不少的交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不断地填入她的心头。
阿丽是一张标准的东方脸孔,五官很是精致,眉目间带着一份英气,身材宛如后世的顶级模特般,特别拥有两条笔直的长腿。
不论是在当下的大明,亦或者是后世的日本,她已然都是最顶端的美女资源,更别说征服她这种武术高手所带来的那份成就感。
只是偏偏地,这些年她一直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印象,哪怕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似乎仍然没有嫁人的意思。
夜色渐浓,只是仍然不见月亮的踪迹。
两个人似乎是各怀心事,林晧然静静地喝着茶水,阿丽亦是静静地望着林晧然,令到这方天地很是宁静。
只是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白头人突然从院门闯了进来。
吴道行从厨房的方向过来,一只手抓着一个羊腿,另一只手抱着酒葫芦,步伐显得有些摇摆,已然是有了几分醉态。
他此次并不是跟随林晧然过来,而是跟王稚登一道奔赴这座万全右卫城,很是享受当下惬意的生活。
在来到花厅之时,却是不客气地在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旁若无人般地继续喝酒吃肉,显得毫不在意地用袖口抹掉嘴里的油渍或酒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吴道行无疑给人一种洒脱的观感。
林晧然默默地打量着喝酒吃肉的吴道行,心里突然微微一动地道:“吴道长,难得今晚在此遇到你,可否帮我算上一卦呢?”
“你的命格越来越贵,尤其今日在城头看到你之时,老道当时的心都慌乱了!”吴道长当即酒醒般,显得警惕地摇头拒绝道。
这倒不是一句虚话,今日他亦是在场。
在林晧然喊出那句话,而后听到万全右卫诸多将士的回应之时,令到他经历一种不曾有过的体验,甚至他怀疑有一瞬间见到了真龙之气。
“吴道长误会了,我是想让你算一算此次能否抓到哈木把都儿!”林晧然轻轻地摇头,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虽然黄台吉已经返回了大草原,这场战事亦是宣告了结束,但此次如果能够抓到哈木把都儿,大明这边无疑拥有更大的筹码。
只是到了现在为止,万全左卫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哈木把都儿很可能已经逃过了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已然是从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逃回了大草原。
其实这并不奇怪,毕竟哈木把都儿顺利渡过洋河,那么便宛如进入无人之境,很是容易地直奔溃墙离开。
吴道行听到是这一个请求,便是将羊腿和酒葫芦利索地放下,而后认真地掐起手指,嘴里显得念念有词。
王稚登刚好来到花厅之中,先是恭敬地朝着林晧然见礼,只是他并不愿打扰到吴道行,便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进行聆听。
吴道行的手指停了下来,抬头望着林晧然认真地说道:“本是金贵子,偏向火边行,撞上火焰军,已是网中人!”
“你的意思哈木把都儿会被我们的火焰军抓到?”林晧然隐隐听出了结果,便是认真地求证道。
“明日寅时的火最旺,南边属火。如果老道没有算错的话,明日寅时会有人抓到哈木把都儿,消息必定来自南边。至于火焰军,我亦不能断定是指人,还是指某个编制的军队!”吴道行轻轻地点头,显得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不由得怀疑地望了一眼吴道行。
哈木把都儿已经溃败,且身边并没有多少兵力,最佳的选择是即刻找地方渡过洋河逃回草原。这南下则是山西,这个可能性无疑很小。
王稚登最近一直跟吴道行接触,对吴道行的能力有着更深的认识,哪怕哈木把都儿南下的可能性很小,但心里还是信了七八分。
吴道行知道林晧然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的朝堂大佬不会轻信于人,便是微笑着说道:“林阁老,过两日自见分晓!”
“甚好,有劳吴道长了!”林晧然的脸色恢复如初,显得微笑地点头道。
倒不是他对吴道长有偏见,实质他是越来越重视吴道长,但保持对事物的怀疑态度是他最重要的品质之一。
在他的人生教条中,不论如何信任于对方,这都需要坚持自己的理性分析态度,这样才是真正的谋世之道。
王稚登在旁边坐了下来,却是一脸凝重地询问道:“东翁,若是我们抓住哈木把都儿,俺答会不会兴师前来?”
虽然这一次他们取得了一场大捷,但如果再面对统领十万蒙古骑兵的俺答,那么他们的处境同样不容乐观。
“王先生,你倒是提醒了我!若是抓到了哈木把都儿,此事恐怕还得低调地处理,争取将事情给隐瞒下来!”林晧然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当即一本正经地做出决定道。
“若是哈木把都儿没能如期返回草原,俺答一旦知晓他的孙子失踪,恐怕还是会兴师动众而来吧?”王稚登的眉头蹙起,显得不容乐观地分析道。
不管他们如何进行隐瞒,一旦人家的孙子真的丢了,自然是会怀疑是他们所为,定然还是会领兵前来要人。
林晧然端起刚刚送上的茶盏,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俺答的大板升城和皇宫刚刚建好,近期他要择吉日建立金国称帝,暂时不会因为这一个孙子的失踪而大动干戈。黄台吉有可能想要回来讨要人,但他终究没有俺答的权威,那些部落的首领恐怕不会乐意跟随他再度回来讨要儿子!”
俺答并非蒙古的正统,一直以“小汗”自居,而真正的“大汗”则是蒙古博迪汗。只是如今,俺答不甘屈居人下,已然是真正要摒弃正统而自立了。
当然,蒙古博迪汗已经逃到辽东,俺答早已经成为草原上的真正霸主,已然是有了建立金国称帝的资本。
“如此说来,黄台吉恐怕亦不会兴师而来,边事应该能安定一些时日了!”王稚登相信了林晧然的判断,便是轻轻地点头道。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却是叹息一声道:“不错,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最迟明年初,蒙古势必会卷土重来,当务之急还是重整边军!”
“边军今多是杨博的亲信,且不少中层将领都参与到山西商人的走私活动中,想要短时间让边军改变,恐怕很困难啊!”王稚登的眼睛复杂地望向林晧然,显得苦涩地说道。
林晧然握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亦是轻轻地点头道:“我知道此事确实困难!杨博用利益将这些人绑住,哪怕我是当朝阁老,在军中亦是有了一点威望,但远远还达不到令出必行!”
“东翁无须过于悲观,亦不是人人都贪图利益,今日我观万全右卫的诸多将士对东翁是真的拥护啊!”王稚登对黄昏的场景记忆犹新,显得一本正经地安慰道。
林晧然亦是想到今天的意外之喜,却是苦涩地回应道:“我今日亦是感受到了,所以更要抓住这个难得的契机,让他们彻底倒向我这边!”
“东翁,你可有良策?”王稚登轻轻地点头,却是忧心地询问道。
林晧然又是轻呷了一口茶水,却是将目光落向旁边正在饮酒的吴道行。
吴道行知道这不是林晧然要赶他走,却是一翻白眼地道:“若是杨博都能困住你的真……虎命格,那么我亦不会万里迢迢跑到京城凑热闹了!”
王稚登听到吴道行的这番话,却是误以为吴道行是指林晧然所拥有的惊人智慧,当即亦是朝着这方向细思,发现到目前还真没有什么难题能困住这位天纵之才。
虽然都说杨博是大明最具军事才能的官员,甚至一度还被严世蕃推嵩,但哪怕他这个局外人亦是知道,杨博远没有传闻那般厉害。
杨博之所以能够走上吏部尚书的宝座,即有他跟徐阶联盟的因素,亦有他背后的晋商使力,并不是他的智谋多么出色。
当前能够跟林晧然匹敌的,唯怕亦是只剩下那位面善心狠的当朝首辅,杨博充其量不过是徐阶麾下的一员大将罢了。
林晧然听到吴道行对他命格的推嵩,原本想要强调事情的难度,但最后还是苦笑地了摇了摇头,杨博确实不足为惧。
正是这时,林武从院门处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
咦?
阿丽抬头看到这个青年男子的时候,俏脸当即露出了一份意外之色,旋即若有所思地望向了花厅中的林晧然。
让人意外的是,在见到这个青年男子出现的时候,堂堂的阁老林晧然竟然从座椅站了起来,已然是亲自迎接来人。
“晚生谷青峰拜见阁老!”谷青峰来到花厅,当即便要对林晧然行跪拜之礼道。
造化弄人,当年一起参加县试和府试的两个士子,一个仍然还是小小的秀才,另一个则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大明阁老。
只是他的身体刚要跪下,却是给一个有力的手制止了,林晧然脸上乔怒地道:“青峰兄,若是你心里还有当年的同窗之谊,今后就别跟我来这一套!”
谷青峰已然不再是昔日拿着一首打油诗当宝的意气书生,这些年经历了不少,而今见到林晧然如此作派,眼睛忍不住都湿润了。
“王先生,我给你引荐一下!”林晧然扶住谷青峰后,便是对着王稚登隆重地介绍道:“这是我昔日的同窗好友谷青峰,忻城土司的乘龙快婿,一品酱的大掌柜!”
“在下苏州王稚登,幸会幸会!”王稚登得知对方的身份后,亦是温和地打招呼道。
谷青峰调整好情绪,同样客套地拱手回礼道:“一直听闻阁老身边有一个智勇双全的谋士,今日终于有幸一见,幸会幸会!”
待到两人坐下,王稚登则是疑惑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的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对着谷青峰认真地说道:“别人办事我不放心,所以劳烦你在这里辛苦一阵了!”
“阁老哪里的话,你都已经入阁拜相,我这个闲人能够做一些于国于民有益的事情,自然是义不容辞!”谷青峰如同当年的公子哥般,显得干劲十足地道。
王稚登不知两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却是不由得诧异地打量着两人。
不知何时,夜空已经出现了一轮残月。
在花厅的三人显得越聊越兴奋,特别是王稚登从最初的局外人,很快就涨红着脸在旁边不停地出谋划策。
第1969章 边将的心意
次日清晨,朝气澎湃的阳光沐浴着这一座边关古城。
由于战事已经结束,四座城门已经大开,有的百姓选择返回他们的原居所,有的百姓则是扛着农具出城耕作。
勤劳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虽然万全右卫地处半干旱地区,但这片土地可以种植小麦,故而这里周边总会伴随着四季呈现着小麦吐芽、成长、开花和结果的过程。
他们一直遵守着华夏的礼制思想教育,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及家人,哪怕是面对年迈的父母,亦是秉行着百善孝为先的人生准则。
正当百姓三五成群地前往田间劳作之时,一支支骑兵队伍踏着朝阳的金光陆续从塞外归来,他们很多人的身上染着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又起战事了?”
“不对,若是真有战事,城头的烽火早已经示警!”
……
很多百姓站在田间看着这一支支举动异常的队伍,却是不知道这些将士唱的是哪一出,不明白他们身上为何染了斑斑血渍。
“他们身上那些应该是羊血!”
“呵呵……他们这是去塞外抢羊了啊!”
“鞑子抢得我们都不敢养牛羊了,我们的将士就应该去抢他们的牛羊!”
……
不少百姓很快瞧到不少将士竟然携带着羊,有的羊已经被杀了,有的羊则还是活着,正是策马朝着城门而归。
只是他们似乎只猜对了一半,因为这些将士确实是跑到塞外抢羊,但他们已然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有着更大的企图。
“末将万全右卫百户李朝新向林阁老献上羊鞭一条!”
“末将万全右卫千户萧念影向林阁老献上羊鞭两条!”
“末将万全右卫同知何有汝向林阁老献上羊鞭三条!”
……
众将领在进城之后,却是径直来到了林晧然的临时居所,却是纷纷送来了血淋淋的羊鞭,表态着他们的一份心意。
宣府并不算多大,关于“林晧然身子虚需要塞外羊鞭滋补”早已经传遍整个万全右卫城,这里的将领一合计,当即决定连夜跑到塞外给林阁老寻来最新鲜的羊鞭。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没有什么好东西献给林阁老,那么跑一趟塞外替林阁老寻得一根新鲜的羊鞭,无疑亦算是他们尽到的一份心意。
当然,他们亦是隐隐意识到这可能是林阁老对他们的一道考验,羊鞭仅仅只是一个由头,主要是想要看他们这些将领是否有胆魄到塞外走上一遭。
正是如此,不论是林晧然确实需要,还是仅仅对他们的考验,他们已然是要趁着林阁老在万全右卫城好好地表现一番。
时间尚早,朝阳还没能照到院中的地面,仅是停留在西边走廊的柱子上。
面对着不断送来羊鞭的将领,林福按着林晧然的吩咐,哪怕送来再多的羊鞭,仍然登记在册并照单全收。
众将领看到林阁老如此爽快地收入他们的羊鞭,而且还将他们的名字造册,心里亦是美滋滋的。
他们自然不指望因一两根羊鞭就能换得当朝阁老的提拔,但能够让自己的名字落到当朝阁老的眼里,亦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走进来道:“我是万全右卫小旗毛伟,十分仰慕林阁老,此次亦给林阁老送上羊鞭一条!”
“你一个小旗就不要凑热闹了,看到门对面的牌子没有?”林福一直在这里负责着登记造册,便是指着外面微笑着回应道。
毛伟抬头望了一眼所指的方向,显得老实地摇头道:“俺不识字!”
“那间店以八两一根的高价收购塞外羊鞭,你还是送到那里卖银子吧!”林福正是忙着核对数据,带着一份善意地提议道。
毛伟听到这个价格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但很是坚定地摇头道:“不,我还是要将这条羊鞭送给林阁老,这亦是我毛伟对林阁老表达的一份敬意!”
林福没想到这个高个子这么犟,不由得抬起头多瞧了他一眼,指着旁边的竹筐说道:“你亦瞧到了,今日送来的羊鞭都已经几十根了,还会差你那一根吗?”
这……
毛伟看着地上的竹筐装着满满的羊鞭,哪怕饭量如他亦是不可能吃得完,更何况是那位儒雅的阁老,还真不差他这么一根羊鞭。
“不是我家老爷瞧不上你,只是普通人家吃饭都要先筛一遍沙子,堂堂阁老亦是要设下一点门槛。要怪就怪你明明生得这么健硕,偏偏都不杀鞑子,至今连个百户都混不上!”林福并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显得耐心地解释道。
毛伟深知确实不能怪责人家阁老不要他这个小旗的羊鞭,却是一本正经地争辩道:“谁说我不杀鞑子了?我杀的鞑子到现在亦能换得上一个百户,只是……!”
林福抬头认真地望着毛伟,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毛伟重重地叹了一声,拿起羊鞭留下一句话道:“只怨我昔日过于贪财,等下回杀了鞑子,我肯定不会再跟人换银子了!”
林福看着毛伟离开,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其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朝的军功有着明确的规定和流程:凡是杀死敌军一人,将能面临官升一级或赏银,由兵部武选司和职方司核实,在朝廷确认后由户部统一发放。
只是大明朝廷的办事效率低下,不论是赏银还是升级,都需要一段漫长的等待,而且审查极为严格,甚至到最后的军功还可能不被承认。
另外,军官升级其实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像百户到千户之间并不是一级之差,而是有着十几级的差距。
正是如此,一些边军的将士斩了首级,却是不愿意干等着朝廷的恩赏,亦或者主动选择领赏银而非选择升级。
在这种大环境之下,一种更加灵活的方式应运而生:买卖军功。买下军功的将士花钱轻易谋得升级,而斩了首级的将士并不吃亏,通过出售军功给其他将士从而快速变现。
毛伟无疑是一个能够杀敌的英勇将士,只是面对着办事低效的朝廷和迅速变现的出售军功方式,他毅然是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