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5章 帝心似海
联合酒楼大厅,这里显得热闹非常。
关于朝局的种种猜测并没有消停,特别得知今日会产生结果,吏部尚书的人选仍然是时下最为热门的话题。
“呵呵……你们可谓是灯下黑啊?怎么就不考虑兵部尚书杨博呢?”
“兵部尚书杨博?他是咱们大明最有军事才能的官员,不应该角逐吏部尚书吧?”
“呵呵……难道杨博就不想往上爬了?换作是你,你是要兵部尚书还是吏部尚书呢?”
“你们可能有所不知,杨博此次不仅得到了徐阶的支持,而且他亦赢得了郭朴的支持,吏部尚书非杨博莫属!”
……
商贾和士子的猜测一直都集中在刑部尚书黄光升和吏部左侍郎高拱的身上,只是在这种氛围之中,却是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选。
将这些消息透露出来的并不是别人,正是晋商的领军人范千山,只见他静坐在桌前,脸带微笑地看着同伴的表演。
“杨博?若是他真要竞争吏部尚书位置的话,还真的更有胜算!”
周围的商贾和士子在得到这些消息后,亦是慢慢地琢磨出了味道,却是纷纷地点头评价道。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杨博是兵部尚书的最佳人选,故而陷入了思维的陷阱。只是随着大家认真地剖析,发现杨博确实有动机进行争夺,且他比黄光升和高拱都更具优势。
杨博在资历和地位并不弱,背后又有着晋商的支持,而他早已经站在徐阶那一边,又跟郭朴又同属北系官员。
现在的矛盾是徐阶和郭朴对吏部尚书人选的不一致,但兵部尚书杨博却是能够两面讨好,无疑很轻松地解决掉这个矛盾。
“呵呵……咱们所有人恐怕都被杨博骗了!”
“不错,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竟然没有人意识到会是他!”
“都说林若愚最聪明,但经由此事,老夫以为大明第一人聪明人当属杨惟约!”
……
随着这个人选的产生,加上一些隐秘消息传来,很多人亦是慢慢地倾向于杨博。在佩服杨博所做的保密工作的同时,更是将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帽子扣到了杨博的头上。
由于临近中午时分,酒店的大厅显得很嘈杂,角落处却是坐着两个人正在对弈。
王稚登和孙吉祥成为林晧然的幕僚后,很多时候会到这酒楼中坐上一坐,既能品尝到联合酒楼的美味佳肴,亦是来听一听京城的舆论走向。
在这个专设的座位中,他们能够将厅中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恐怕杨博亦是以为没有人知晓他的小动作吧?”王稚登手执着一颗黑色棋子落了下去,同时显得不屑地说道。
虽然杨博的动作很是隐秘,特别徐阶和郭朴相商之时根本没有外人,但他们早已经从蛛丝马迹判断出内阁所举荐之人。
孙吉祥显得稳定许多,眼睛盯着盘棋并落下一颗白色棋子道:“呵呵……在最开始的时候,我跟你不也是有所迷惑吗?”
“嗯,不过我等一时被蒙蔽,东翁却打一开始就已经盯着杨博了!”王稚登轻轻地点了点头,听到外面的人对杨博的推崇,又是显得不屑地道:“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争着这大明第一聪明人,早前还听闻徐阶竟然说张居正谋略远超东翁!”
孙吉祥看着王稚登不急于落子,却是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道:“张居正此人不凡,做事沉稳,其能提出联合郭朴制止东翁,亦是一个擅于权谋之人!只是……论到谋略的话,他跟东翁根本不在一个层面啊!”
虽然他一直觉得张居正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官员,但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徐阶此言过虚,张居正在谋略上不及林晧然。
“果然不招人妒是庸才,当真要寻得比东翁聪明的人或许有,但论谋略整个大明怕是没有比得上东翁了!”王稚登啪地落下一颗黑色的棋子,显得骄傲地说道。
孙吉祥行事历来谦虚,但面对王稚登的这个言论亦是点了点头,眼睛不由得望向了东边。
“孙先生,你觉得东翁此番缜密的谋算,能够在万寿宫奏效?”王稚登抬眼看到孙吉祥的小动作,便是郑重地询问道。
孙吉祥将茶杯轻轻地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虽然当今皇上曾有言要退位于裕王,但依老夫之见,昔日不过是一句试探之语。听闻皇上至今都未立遗嘱,其修玄之心一直坚定,为了能够继续耗费国帑修玄,皇位实则是不容半点挑战!”
他原本生于顺天府,而今又成为林晧然的首席幕僚,故而对当今皇上的性格和做事动机亦是进行了种种的研究。
作为一个薄情和自私的君王,偏偏嘉靖还特别的聪明,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权,更不可能给裕王有“可乘之机”。
“他们此次合作虽然是皆大欢喜,但用高拱换上杨博,这亦是他们的命门也!”王稚登显得端起茶杯,显得乐见其成地道。
“张居正是看一步走一步,但东翁才是真正的三步一算!皇上原本一直有意寻求朝堂平衡,现在徐和郭联手本就已经不妥,东翁这把火刚好点有最微弱的地方,此时万寿宫的火怕是已经烧起来了!”孙吉祥将一颗白色棋子落下,显得颇为乐观地道。
万寿宫,正殿前,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四位阁臣一同跪在殿前,面对着当今圣上所展露的威严已然是忐忑不安,心知他们内阁一致推荐高拱出任兵部尚书已然犯了圣怒。
怎么会这样!
严讷虽然知道皇上对这个人事变动可能会有所质疑,特别是高拱出任兵部尚书的问题上,但万万没有想到会直接触怒龙颜。
不,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徐阶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同样是心乱如麻,却是暗暗地摆了摆头道。
虽然事情已经又指向了那个小子,但不论是他想要举荐杨博出任吏部尚书,还是要推荐高拱接任兵部尚书,那小子都不该知晓。
事情产生如此的变故,很可能只是一个巧合:礼部主事宋秩的奏疏纯粹是要为讨好未来的国舅父,却不想刺激到皇上的逆鳞,从而令到他们亦是遭殃。
黄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然后显得害怕地望向正处于愤怒中的嘉靖身上。
嘉靖身上带着强烈的气场,刚刚他确实联想了很多,却是带着怒意地说道:“朕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们有人已经跑到裕王那边了!”
昨天整个晚上睡得不安宁,令到他做了很多的梦。却不管昨夜所做的梦,还是早前所做的梦,在一刻已然是要小题大做了,借此来敲打这四位重臣。
陈洪和冯保听着嘉靖将事情扯到梦境,不由得怜悯地扭头望向殿中的四位重臣。
“皇上,梦中之事不可当真啊!臣等深受皇上隆恩,对皇上忠贞不二!”徐阶等人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做这种梦,但急忙进行表忠地道。
在本朝能够入阁拜相的官员演技通常都不会太差,四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忠心耿耿的表情,甚至眼眶出现了眼泪。
嘉靖看着这四位重臣的反应,心里亦是不由得一软,但却明白要好好地敲打,却是厉色地说道:“汝等谨记:朕才是皇上,只要朕在这里一日,便容不得你们造次!”
声音不大,但显得不容质疑,在殿中进行回荡。
“臣等谨记!”徐阶等人面对着这个敲打,显得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皇上,臣等举荐杨惟约出任吏部尚书,属实是想要他助皇上整顿吏治,还请皇上明鉴!”徐阶一咬牙,显得情真意切地仰起头解释道。
严讷和李春芳听到这话,连忙跟着徐阶进行附和。
郭朴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但深知这是徐阶避重就轻的高明之举,当即亦是进行附和。
至于高拱接任兵部尚书一事,已然是犯了皇上的忌讳。不说皇上不会同意,他亦不敢再提,不然他这位阁老亦要回家种红薯了。
咦?
黄锦听到四位阁臣的一致表态,脸上显得不解地望向这些人。
皇上刚刚之所以迁怒和责备,主要是因为他们一致举荐高拱出任兵部尚书,并没有怪责他们推荐杨博出任吏部尚书吧?
陈洪和冯保亦是将四位阁臣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嘉靖的喉咙发痒并咳嗽一声,先是深深地望了在场的四位重臣一眼,却是大手一挥地道:“朕自有定夺,都下去吧!”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等人感受到了这个皇帝的威严,先是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原以为内阁统一意见便能够让事情水到渠成,但万万没有想到宋秩的请封疏和举荐高拱出任兵部尚书犯了讳,令到皇上直接是迁怒于他们,现在更是出现了很大的变数。
一行人走出万寿宫,外面的天空显得有些阴沉。
“质夫,若是皇上不选用高拱出任兵部尚书,恐要劳烦你跟他解释了!”徐阶转身面对郭朴,显得和蔼可亲地道。
事情就是如此的难以预料,却不是他们不想完成这个皆大欢喜的交易,但奈何高拱的身份已然令皇上感到了不喜。
郭朴自然知道不能将责任推给徐阶,亦是温和地拱手道:“元辅大人无须多心,下官一定会将此事转述于高拱!”
“呵呵……如此便有劳了!”徐阶有意拉拢住郭朴,便是微笑着拱手道。
郭朴却不想跟徐阶走得太近,且知道自己进不了徐阶的核心圈,则是回礼便告辞离开。
严讷看着郭朴走远,却是咬牙切齿地道:“我思来想去,此事定然又是那个小子在背后搞的小动作!”
李春芳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闻言则是困惑地望了一眼严讷。
徐阶亦是隐隐猜到很可能是那小子的手笔,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又能如何呢?
皇上被刺激到了那根敏感的神经,而他们确实不谨慎地将高拱推到兵部尚书一职上,却是令到皇上对朝局产生了不满。
徐阶想到明明已经计划周详,结果却落得被皇上训斥,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若是这世间没有林若愚,那该是一个多么好的世界啊?
严讷看着徐阶长吁短叹,又是好奇地打听道:“元辅大人,皇上此次会如何安排呢?杨博能否出任吏部尚书?”
“子实,你怎么看呢?”徐阶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温和地望向李春芳询问道。
李春芳得益于徐阶的提携,现在更是徐阶的第一接班人,知道徐阶这是有考核之意,则是淡定从容地回应道:“回禀元辅大人,高拱恐怕是不能到兵部了,杨博倒还是有很大机会出任吏部尚书!刚刚元辅大人再度举荐杨博之时,皇上当时并没有不喜,不过……”
“不过什么?”严讷对李春芳心生几分忌妒,麻子脸显得不快地追问道。
李春芳心里暗叹一声,则是一本正经地分析道:“皇上一直对杨博的军事才能颇为倚重,恐怕还是要将他留在兵部尚书上,而改由跟我们关系不睦的户部尚书林晧然出任吏部尚书!”
“子实此言差矣!纵使皇上看重林晧然,那么顶多如那小子所愿给他兵部尚书,断然不可能让他如此年轻就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严讷自持资历高,却是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李春芳面对着严讷的否定,亦是郑重地点头道:“亦有这个可能!”
“元辅大人,你怎么看?”严讷扭头望向徐阶道。
“帝心似海,老夫亦是看不透,此次看皇上怎么安排吧!”徐阶抬头望了一眼变幻莫测的天空,显得无可奈何地回应道。
虽然他掌握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的票拟权,这个王朝的政令几乎出自他之手,但涉及重要六部尚书的人事权仍旧在皇上的手中。
待到子时三刻,陈洪手持圣旨走出了西苑,直接朝着东江米巷而去。
第1926章 新天官
这一道由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亲自颁发的圣旨,其份量自然不会太轻,围绕新任吏部尚书的猜测已然是有了最终结果。
在陈洪手持圣旨踏出宫门的那一刻,那帮蹲守在宫门四周的眼线宛如是看到大军压境的探子般,却是急匆匆地四散离开。
那团阴云渐渐地散开,太阳重新悬挂在空中,这个广场沐浴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
一帮番子早已经侯在宫门外,当手持圣旨的陈洪走出轿中并说了一个地点,这帮人便抬着陈洪走上西长安街,显得浩浩荡荡地朝着东江米巷而去。
联合酒楼,一楼大厅。
“新任尚书是不是杨博?”
“刚刚宫里有消息传来,事情似乎有变数!”
“管他呢!等会便知道是谁拿到吏部尚书了”
……
在场的商贾和士子得知陈洪手持圣旨前往东江米巷的消息后,当即便是议论纷纷起来。虽然他们此刻极度想要知晓结果,哪怕花一些银子亦是在所不惜,但已然还得再等待半柱香的时间。
王稚登和孙吉祥已经撤去棋盘,正在这里享受着佳肴,当听到食堂中的动静,亦是抬头交换了一个眼色。
虽然他们刚刚已经得知宫里确实如他们计划那般,内阁推荐高拱出任兵部尚书触怒了皇上,但此刻并不敢过于乐观。
退一万步来说,吏部尚书不是内阁所推举的杨博,亦是不见得就肯定是林晧然,毕竟林晧然的资历和年纪没准会令皇上产生动摇。
现如今,他们的最大胜算是皇上试图谋求朝堂的平衡,进而将林晧然直接放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跟徐阶打擂台。
王稚登心里默默地暗叹一声,扭头对着跑过来蹭饭的吴道行询问道:“吴道长,你说东翁此次能否有机会争得这个吏部尚书?”
孙吉祥的心思并不在酒菜下,亦是停下筷子好奇地望向吴道行。
吴道行天生一个好胃口,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一个猪肘子,却是不忘沾上一些难得的酱汁,正是吃得不亦乐乎。
面对着两道询问的目光,他显得随意地回应道:“或许有,或许无,一切上天早已经有定数!”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过于敷衍,便舔了舔指头上的油脂,这才一本正经地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朝堂之事,老道并不懂,但谁人有福运,我这双眼睛还看得很清楚的!”
王稚登听出了一些味道,便是认真地求证道:“吴道长,你意思是东翁此次能够位居谋得吏部尚书一职?”
“呵呵……此事难说,还得看他的本心所欲何求了!”吴道行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又是显得随意地回应道。
王稚登和孙吉祥交换了一下眼色,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扭头充满担忧和希冀地望向了东江米巷的方向。
太阳底下,一帮官员已经挤到巷道口。
“过来了!”
“他们会到哪里呢?”
“着什么急,马上就能知道了!”
……
当得知陈洪手持圣旨而来之时,六部衙门的官员激动得不能自抑,却是纷纷挤到了接连西长安街的巷道口处,眼巴巴地看着远处的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一大帮挤在宗人府衙门巷道口前的官员看着由远而近的轿子,而户部云南司郎中杨富田亦是在其中,正是暗暗地咽着吐沫。
由于六部衙门布局的关系,轿子的拐向能够给出他们足够的答案。
如果陈洪的轿子拐进刑部衙门所在的巷道,那么新任吏部尚书便是传闻中的刑部尚书黄光升;如果陈洪的轿子拐进他们这条巷道,那么新任吏部尚书便在高拱和林晧然中产生;如果陈洪的轿子到后面的巷道再拐进去,那么新任吏部尚书则是兵部尚书杨博。
二百米!
一百米!
……
正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陈洪的轿子朝着这里过来,离他们这边显得越来越近。当轿子到达刑部衙门所有巷道口时,众人的心当即提到了嗓门处。
黄光升……淘汰了!
当轿子并没有拐进刑部衙门所在的巷道,而是继续朝着这里过来,众官员的心里显得是五味陈杂。
却不论黄光升先前的呼声有多高,但在这一刻,已然是跟吏部尚书无缘,仍然要呆在那个含金量最低的刑部尚书上。
三米!
两米!
一米!
……
是拐进来还是经过呢?
挤在宗人府衙门巷道口的官员眼巴巴地看着陈洪的队伍,已然是不能呼吸了。
户部衙门,正堂签押房。
身穿一品官服的林晧然端坐在案前,正是面无表情地处理着手头上的公务,将户部大大小小的事务可谓处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他的耳朵突然微微一动,在听到门口处有动静之时,他亦是第一时间猛地将目光望了过去。
随着一些消息传来,此刻说心里没有半点紧张感,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今天的事情不仅关乎自己的前程,亦是关乎自己的大布局。
虽然他通过种种的措施,特别是利用内阁举荐高拱做了文章,已然刺激到了嘉靖那条脆弱的神经,成功地激发了嘉靖的危机感。
只是事情会向哪个方面进行演绎,他的心里亦是没有底,同样要听从这命数的安排。
他固然成功地让嘉靖产生了危机感,亦是一定程度地离间了徐阶和嘉靖的关系,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事在严嵩身上早就得到了验证。
当年吏部尚书吴鹏被免职,但严嵩却是打出了感情牌,成功地推举自己的小舅子欧阳必进成功地接任了吏部尚书。
现如今,徐阶对嘉靖同样拥有着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宠信,而他所推荐的兵部尚书杨博给嘉靖的印象想必不会差,故而嘉靖却未必不会“卖”面子给徐阶。
另外,除了杨博之外,其实高拱亦是保留着一丝希望。
刚刚的动静是林福所发出的,显得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道:“十九叔!”
林晧然打量着林福一眼,特别看他的双手扶着膝盖,心里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沉地询问道:“是谁?”
“兵部尚书杨博调任吏部尚书!”林福咽了咽吐沫,显得神色复杂地汇报道。
答案已然揭晓,新任的吏部尚书是杨博,杨博成为了新一任的天官。
第1927章 杨博的得意
兵部衙门,位于宗人府衙门后面,只是巷道所接之处已经属于东长安街。
陈洪站在正堂上,手持着一道明黄的圣旨朗声念道:“……忠直尽责,材优干济,甚得朕心,特调任吏部尚书,钦此!”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博的眼睛绽放着兴奋的光芒,压抑着心头的那般兴奋劲,显得恭恭敬敬地跪拜道。
身后的一众兵部官吏跟着杨博行跪拜之礼,作为杨系的官吏自然是欣喜有加,但一直被排斥的官吏已然是好奇起新任兵部尚书了。
陈洪将圣旨郑重地交给高拱,脸上带着微笑地道贺道:“高大人,恭贺荣升!”
从兵部尚书到吏部尚书,虽然同样是六部尚书,但身份和地位却不可同日而语。兵部尚书的影响力局限在军政体系,但吏部尚书却是在整个官员体系,甚至能够直接跟首辅进行抗衡。
“陈公公,劳烦了,还请到里面用茶!”
杨博伸手接过那道明黄的圣旨,亦是有意跟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陈洪搞好关系,便是热情地邀请道。
陈洪面对着杨博的好意,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不了,杂家还得再跑一趟,告辞了!”
咦?
杨博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先是微微地愣了一下,旋即便是释然了。
他这位兵部尚书已经高升到吏部尚书宝座上,那么兵部尚书自然还要另外找人,只是不知是谁前来接替他的位置?
当考虑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是出现了一丝戏谑。
若是新任兵部尚书是自己人还好,如果是一个跟自己不对付的人,凭着自己对兵部经营这么多年,加上自己已经官拜吏部尚书,那个人纵使坐到这个位置亦要被架在火堆上烤。
这倒不是麻木的自信,既有他多年兵部的经营,又有他吏部尚书的权势,谁来了亦要乖乖地看他杨博的脸色。
“恭喜正堂大人荣升!”
兵部的众官员纷纷上前道贺,已然是想要巴结这个位高权重的老上司。
杨博虽然已经升任吏部尚书,但心里并没有打算放弃兵部,便是对着面前的官员道:“呵呵……今晚本正堂在春风楼做东,诸位不醉不归!”
作为杨博体系的官吏听到这话,自然是欣喜地点头应承下来。
杨博出任吏部尚书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自然亦传到了联合酒楼的大厅中。
“哈哈……我早就说吏部尚书必属杨公!”
“论大明第一奇才当属杨博,什么三步一算徒为笑耳!”
“有人竟然猜测新任吏部尚书是林若愚,可谓是异想天开,乍不说他入阁呢?”
……
这里汇集着五湖四海的商贾,其中晋商的声音显得最大。在得知杨博问鼎天官之时,在不断抬举杨博的同时,亦是不忘对林晧然进行了挖苦。
坐在角落那张食桌的王稚登和孙吉祥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发现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虽然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仍然没能阻止杨博出任吏部尚书。杨博虽然不会像胡松对徐阶那般马首是瞻,但早已经紧紧地抱住徐阶的大腿,自然亦是跟徐阶一个鼻孔出气。
经过这么一个朝堂动荡,徐党的整体实力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削弱,而他们这边的处境仍然处于劣势之中。
“你们莫要如此得意!现在杨博固然出任了吏部尚书,但宫里刚刚可是有消息传来,皇上并不同意吏部左侍郎高拱出任兵部尚书呢!”
在酒楼的东南角的一张食桌中,却是传来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道。
范千山正是得意地喝着酒,扭头看到一个广东商人给他这边找不痛快,便是进行揶揄地道:“即便不是高侍郎接任兵部尚书,那亦是轮不到林若愚!”
地域间的不对付,可谓是由来已久了。不仅是存在于省与省间,而且还有南北之分,这点在官场表现得还要更加明显。
“范员外,敢问当今朝堂之中,又有谁人有足够的资格接任兵部尚书的位置呢?”那个广东商人认识范千山,却是淡淡地进行反问道。
此话一出,令到整个大厅顿时安静下来,很多人亦是认真地进行思索。
虽然都说杨博是大明最有军事才能的官员,但实质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功,反倒是林晧然早在雷州就表现出了军事才能。
在不久之前,林晧然甚至向皇上请求离开朝堂前往九边任总督,而皇上当时可是有意让林晧然出任兵部尚书。
如果要物色新的兵部尚书,那么林晧然无疑是一个很具竞争力的候选人,甚至是一个极理想的兵部尚书人选。
范千山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发现本部兵部左侍郎鲍象贤因军需的事情被弹劾而闲住,最后却是淡淡地回应道:“按着历来的惯例,虽然兵部左侍郎已经空缺,但可由南京兵部尚书李遂接任!”
“你莫是已经忘记了?去年振武营再度兵变之时,南京兵部尚书李遂竟然试图用三十万犒银安抚乱兵,结果幸得钦差林平常单骑闯营!若是由李遂出任兵部尚书,我纵是一介商贾,亦决不同意此人误国误民!”那名广东商人显得正义凛然地道。
周围的商贾和士子听到这话,亦是纷纷地点了点头。
这个李遂坐拥有近十万的南京兵将,结果面对三千振武营的喧哗,竟然选择用犒银的方式解决问题。不说朝廷本就应该将此人免职,又怎么可能让他出任兵部尚书呢?
“不错,李遂接任兵部尚书,我等便上书请愿!”
“如此说来,我倒以为由林尚书接任兵部尚书最为适宜!”
“不错,虽然世人都称杨博为第一帅才,但他的军功何在?”
……
一帮士子并不惧怕杨博的权势,更是痛恨李遂这等草包,却是纷纷发表看法地道。
王稚登和孙吉祥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眼睛却出现了一丝希冀。
虽然林晧然到兵部职位没有上升,但影响力必定有所放大。特别他有军事才能,一旦在军事上再有所建树,那么在文官和武将群体中都有极大的影响力。
当然,从户部到兵部根本谈不上升迁,甚至有所下降的味道,这事亦是存在着一些不利的地方。
正是这时,又一则消息传来: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陈洪手持圣旨从西苑中走了出来,再度朝着东江米巷而去。
第1928章 旨降户部
午后的阳光显得火辣辣,令到太液池边上的树木萎靡不振,连同树上的蝉儿都变得无精打采地爬在树干上。
跟着外面的喧闹和急躁不同,西苑这方天地显得很是安静,连同那几个捕蝉的小太监都不敢高声语,走进万寿宫的宫女和小太监更是如履薄冰般。
万寿宫这里显得死气沉沉,空气总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
静室位于宫殿的东南角,这里四面都是墙,只是一道阳光从上面的天窗照了进来,正好落在三清道君的脸庞上。
嘉靖现在越来越像是一个兼职皇帝,每日处理完毕几件最重要的政务后,便来到这个静室之中,专注地修道寻觅长生。
黄锦时时刻刻陪伴在嘉靖的身旁,跟随着嘉靖一道来到这里,一边指使着宫女将那个明黄的蒲团取过来,一边又让小太监添加往铜炉添加檀香。
“万物相克相生,无下则无上,无低则无高,无苦则无甜!”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来到墙前,看着这悬挂着一条条道教语录,最终将目光锁在那个八卦图旁边的一个短句,并轻声地念了出来。
黄锦听不懂这些道家之言,却是送来一份糕点轻声地劝道:“主子,你刚刚的午膳吃得太少了,还是再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吧?”
嘉靖对吃的并不上心,却是轻轻地摆了摆手,转而对黄锦突然询问道:“你觉得朕今日此番安排如何?”
“主子乃是大明百世不出的明君,又悟得道家精粹,如此安排定然是有主子的道理,奴婢的首要任务是伺候好主子!”黄锦能够稳坐在司礼监的位置上,除了他的这份忠心外,便是从来不妄议政事,便是如同以往般地小心回应道。
嘉靖听着黄锦如此怕事,便是扭头望了他一眼道:“昔日陶天师就说朕要多接触一些磅礴的朝气,冯保便比你有朝气!”
若是跟着陈洪或冯保进行交流,还想听到一些对政事的看法,偏偏这个最忠心的老奴却是从来不对政事发表意见。
当然,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喜欢黄锦保持这种做派,毕竟他需要的正是黄锦这种没有野心的司礼监掌印。
“主子,奴才虽然老了,但还不愿离开主子,请主子别赶老奴走啊!”黄锦闻言大惊,当即跪下来惊慌地求情道。
嘉靖看着他这个激烈的反应,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无奈地解释道:“你想到哪里去了!纵使朕要重用冯保,这太极之道亦是讲究一刚一柔、一老一少,朕又如何会舍弃你?”
“主子,你刚刚吓死老奴了,老奴想要伺候主子一辈子呢!”黄锦抹着假惺惺的眼泪,显得忠心耿耿地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手段,而他自知脑子不够聪明,故而他一直扮演着忠心可靠的角色,而今一直稳坐在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
只是他却是没有想到,皇上之所以重用年纪轻轻的冯保,并不全是自己举荐的功劳,而是皇上看中了冯保的那份朝气。
嘉靖对着反应过激的黄锦又是摇了摇头,显得颇有感慨地道:“你当真跟郭朴一般,其实并不懂朕的心意啊!”
这……
黄锦不由得微微一愣,眼睛显得不解地望向嘉靖。
此刻他亦不懂不知道皇上心里头在想什么,郭朴今日似乎没有做出什么不妥之事,怎么又不懂得他的心意了呢?
嘉靖却是不再多言,而是径直来到三清道君像前,盘腿坐在那个明黄的蒲团上,便是开始他新一天的修行。
在这个闷热的夏天,这位大明皇帝仍旧醉心于修道,想要觅得长生之机,从而成为一位驾驭这个王朝的千年帝王。
只是在这个时候,外界却像是炸开了锅般。
陈洪的队伍沿着西长安街浩浩荡荡而来,这一次不再是过“家门”而不入,而是直接拐进了吏部衙门、户部衙门和礼部衙门所在的那一条巷道之中。
蹲守在这里的官员看到这行队伍的进来之时,很多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是想要进一步确认这行人是到吏部衙门还是前往隔离的户部衙门。
吏部衙门,左侍郎衙署。
身穿三品官服的高拱正在签押房中来回走动,时而焦急地朝着门外望上一眼,却是宛如热坑上的蚂蚁般。
虽然他已经知道宫里的变故,所谋求的兵部尚书很可能会失败,但得知又一道圣旨由陈洪亲自送来,那个期待已然悄然地重新涌了起来。
吏部右侍郎毛恺正坐在旁边安静地喝着茶水,倒不是他的养气功夫有多深,因为这个好事不会落到他身上。
高拱听到门外有动静,当即便是迎了过去,在看到来人正是心腹之时,便是着急地询问道:“圣旨到哪里了?”
仆人显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却是指着南边道:“到……到户部衙门了!”
高拱虽然早已经有所猜测,但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失望。
他跟林晧然原本同属礼部侍郎,在他升任吏部左侍郎之时,对方却是直接坐上了户部尚书的宝座。而今,他还是吏部左侍郎,对方却已然是要转任兵部尚书,总揽大明的军政事务。
毛恺看到满脸失望的高拱,却是微微一笑地道:“呵呵……塞翁失马焉之非福,恭喜左冢宰了!”
“毛大人,此话怎讲?”高拱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有几分不快地道。
毛恺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显得高深莫测地道:“高大人,你此次虽然错失兵部尚书之位,但新的机会亦是随之摆在眼前了啊!”
高拱听到这话,眼睛当即微微一亮。
虽然他很想接替兵部,但跟着户部尚书相比,其实后者的份量要更重。若是他能够谋得户部尚书的位置,不仅离入阁更近,而且所掌握的权柄更大。
一念至此,他却是希冀地望向了户部衙门的方向,已然是希望林晧然调任兵部尚书,而他谋得这个份量更重的户部尚书的位置。
毛恺亦是扭头望向了户部衙门的方向,之所以他如此好心地提醒高拱,自然不是会高拱着想,而是他亦是想要谋得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第1929章 圣意
户部衙门,正堂衙署签押房,茶香袅袅而起。
“十九叔,圣旨来了!”
林福的身影从门外宛如是撞进来一般,显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外面的正院,脸上既激动又着急地禀告道。
“终于……来了!”
正坐在案前处理文书的林晧然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头亦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则是默默地将手中的毛笔停下。
虽然他这一次已经尽最大的努力筹谋一切,亦是成功地刺激到了皇上那根神经,但皇上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一切其实都是无知之数。
就像医生用锤子敲病人的膝盖,按常理应该会出现膝跳反射。只是亦会出现一些特殊的病例,有的病人的膝盖完全没有反应,有的病人膝盖仅仅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反应。
只是现如今看来,嘉靖这一次已然是出现了“膝跳反射”,但这一个膝跳反射会踢得多高,却仍旧是一个未知之数。
林晧然虽然清楚地知道很可能面对一件喜讯,但经历过多事情之后,已然能够很好地控制住情绪,便是站起来朝着正堂方向走去。
林福看着林晧然如此的淡定与从容,却是佩服地望了一眼林晧然,然后跟上林晧然。
随着圣旨降临户部衙门,这里宛如是炸开了锅般。
跟着其他五部衙门仅仅四个司的编制不同,户部衙门足足有十三司。在得知圣旨降临的消息后,十三司的官员无一不选择从自己的衙署走出来,打算跟着林晧然一起迎接这道份量不轻的圣旨。
虽然烈日当空,但谁都没有躲避这毒辣的阳光,却是规规矩矩地按着位序在院中站立。
陈洪手持着明黄的圣旨站在堂上的阴凉处,在看到十三司的官吏如此规矩地出现站立后,心里亦是暗暗地佩服起林晧然来了。
官运亨通的官员并不少见,但能够让到整个衙门上下官员如此拥护的,这么多年恐怕亦是只有林晧然才能做到了。
“正堂大人来了!”
当林晧然出现的时候,院中当即出现了一阵骚动。
只是大家扭头望向林晧然之时,虽然很多官员替林晧然感到高兴,但更多的官员眼睛却是流露出一份不舍。
虽然林晧然对他们很是严厉和苛责,但他们却是得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做了很多有益于朝廷和官姓的事情。
身穿一品官服的林晧然脸上显得很平静,先是对着户部左侍郎马森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堂上的陈洪彬彬有礼地拱手道:“有劳陈公公了!”
“呵呵……林尚书无须客气!”陈洪如沐春风般地回应道。
由于二人一直以来的关系,单从陈洪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故而无法判断这一份圣旨的含金量有多重。
“后生可畏啊!”
户部左侍郎马森顶着烈日站在最前面,此刻眼神复杂地望向林晧然,心里却是暗暗地生起了一阵感慨。
其实林晧然从户部尚书到兵部尚书并不是升迁,但如果真的调任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却是有益于让他将根基扎得更实一些。
为何早前一直不允许吏部尚书入阁,这便是吏部尚书的底蕴太厚,怕是出现臣权过重的情况。
当然,到了本朝,很多事情早已经不是那般的稀奇了。
早前有入仕六年便入阁拜相的张璁,有非词臣出身而官至内阁首辅的夏言,亦有出任过吏部尚书却仍然入阁的吴山和郭朴。
“里面宣读圣旨了吗?”
“还没有,恐怕林大人是真要调任兵部尚书了!”
“这不一定,我觉得有可能是林尚书兼任兵部尚书!”
……
此时此刻,外面的墙根再度爬着一众礼部和吏部的官员,他们亦是急切地想要知道这道圣旨是不是一份调令圣旨,是否真如传闻那般让林晧然改任兵部尚书,亦或者是由林晧然兼任户部尚书。
虽然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但亦会出现能者多劳的情况。
远的前秦王猛身居九个官职不提,昔日的浙直总督胡宗宪在更是兼任了七省总督,这无疑是能者多劳的典范。
如果由户部尚书林晧然兼任兵部尚书,虽然这是大明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兼职,但亦不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很多阁臣兼任六部尚书都已经是屡见不鲜,更何况仅仅是户部尚书兼任兵部尚书。
当然,皇上具体会如何安排林晧然的新职位,却还要等待圣旨宣读才能知晓。
经过林晧然这一年多的治理,户部衙门上上下下都极其讲究效率,几个动作敏捷的书吏和衙差很快就张罗起一张香案。
陈洪看到香案已经摆放妥当,便是温和地对着林晧然道:“林尚书,请接旨吧!”
“臣户部尚书林晧然迎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已经站到香案前,对着陈洪平举而起的那道明黄的圣旨规规矩矩地行跪拜之礼道。
户部左侍郎马森等人跟着林晧然跪了下来,一起跟着高呼万岁之声,迎接这一份由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陈洪亲自宣读的圣旨。
只是在这个小小的等待之中,这里的气氛显得很是紧张。
却不说其他人,林晧然此刻心里同样感到了一种忐忑不安,亦是吃不准自己将会被如何安排。
虽然平调兵部尚书是他所谋求的职位,但他终究是一个有欲望的人,总是还想要期待得更多一些,按说亦应该会多一些。
不过事情能否如自己所愿,皇上的膝射反应究竟会弹得多高,让自己跟徐阶形成何种力量对比,这都是一件没有十足把握的事。
好在,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他所做的努力已然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亦是从这糟糕的朝局中觅得了一丝翻盘的机会。
如此胡思乱想着,他亦是跟着所有人那般,跪在地上悄然地耸起了两只耳朵,等候着这云里雾里的答案。
诺大的庭院中,这里足足跪着三百多名官吏,包括外面蹲墙脚的吏部和礼部官员,所有人现在都是大气不敢粗喘。
陈洪将众人的种种反应看在眼里,似乎是颇为享受这种局面,得意地扯了扯嘴角,这才将那道明黄的圣旨由横转竖。
第1930章 今职
陈洪摊开那道明黄的圣旨,先是清了清嗓音,便是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林晧然掌管财事以来,生财有道,功绩卓著,甚得朕心。观卿之能,乃我大明之栋梁,文能治理一方,武能平定贼寇……今特擢召入阁,加授太子太师衔。因兵部空缺,暂兼兵部尚书一职,皆率其属。夫仕至一品,百僚具瞻,四方属望,往稽古训,上必有以光辅朕德,下必有以厚民之生,钦此!”
这……
阁臣兼兵部尚书?
户部左侍郎马森等官吏的眼睛当即瞪得滚圆,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显得难以置信地抬起起头望向了堂上宣读圣旨的陈洪。
本以为林晧然仅是平调担任兵部尚书,但万万没有想到,隆恩竟然比他们所想象的远远要重,竟然是入阁拜相,而且还兼着一个兵部尚书之职。
虽然现在林晧然入阁已经不像当初吴山入阁那般位居次席,现在只能排到第五位,但亦是大明堂堂的阁老啊!
咕……
林晧然听到这个结果,亦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他已经成功地刺激到嘉靖的“膝射反应”,便猜到嘉靖会选择平衡朝堂的势力,亦是清楚恐怕不会仅仅将自己单纯地调任兵部尚书,但对这个结果还是感到十分意外。
虽然凭着他现在的地位和资历确实已经有资格入阁了,且现在的阁臣含金量有所下降,但亦是堂堂的大明阁老啊!
不过这个好事情已然落到他的头上,他亦是高兴了那么一瞬间,而后又是迅速地冷静下来。这仅仅是他的第一步,想要真正动摇徐阶的地位,却还有一段路要走。
陈洪顿了顿,面对着在场的三百多名官吏,又是继续朗声地念道:
“初任,翰林院修撰!”
“二任,翰林院侍讲!”
“三任,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
“四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
“五任,顺天府丞!”
“六任,顺天府尹!”
“七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总理盐政!”
“八任,礼部左侍郎!”
“九任,户部尚书!”
“十任,今职,阁臣兼兵部尚书!”
……
随着陈洪宣读的“今职,阁臣兼兵部尚书”落下,跪在这院中三百多名官吏的身躯为之一震,这个声音在心头久久地回荡。
这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履历,但每一步都是脚踏实地。从翰林院到地方的治理,再到重返京城的惊世表现,早已经证明了林晧然是一个惊世之才。
亦是因为林晧然的横空出世,正在悄然地拯救着这个腐朽的王朝,让到大明盐政得到有效的改善,更是让到财政的问题得到了缓解。
现如今,林晧然已然走向一个新的台阶,以阁臣的身份主持兵部衙门,想必又会给腐朽的大明军政带去一些改变,甚至能够解决北虏的顽症。
林晧然亦是从履历中回忆起自己的过往,想到了这么多年的所做所为,既有生起一阵自豪,但亦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遗憾。
像他在礼部左侍郎任上所提出的宗藩改革,还有他在户部尚书任上所提出的刁民册,却都是因为遭受阻力而破产。
不过他却是无愧于心,便是规规矩矩地向着陈洪接旨谢恩道:“臣户部尚书林晧然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森等官员心情澎湃,跟随高呼着万岁之声,这是对皇上的一份敬意,但更多还是在替林晧然的升迁感到高兴。
在不经觉间,他们早已然被林晧然的才能和品格所折服。当看到林晧然从地上站起来接旨,他们这才纷纷地跟着站起来,目光敬畏地望向了林晧然。
阁……阁老?
蹲守在墙脚的官员在听了两遍之后,终于确定第一遍并没有听错,林晧然并不是单单调任兵部尚书,而是直接入阁拜相了。
只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于劲爆,却是没有一个官员站起来跑衙门传达情报,而是腿脚酸软地继续蹲在墙脚处,已然还是失神状态之中。
林晧然伸手接过圣旨,入手便发现跟着以往的圣旨有所不同。首先这圣旨用的是玉轴,面料是七彩祥云瑞鹤提花锦缎,彰显着这道圣旨的不凡。
在这个时代,虽然讲究长幼,但更加讲究尊卑,阁臣和六部尚书已然是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现在他已经成为了阁臣,那么地位凌驾于六部官员之上,在朝堂中可以名正言顺地排行第五。哪怕后面有其他资历深厚的官员入阁,那亦要乖乖排在他后面。
“林大人,恭喜高升!”陈洪将圣旨递交给林晧然后,脸上堆满笑容地祝贺道。
林晧然知道虽然他具体的官职是要到兵部,但毕竟是挂上了阁臣的身份,说是高升并没有错,便是微笑着回应道:“劳烦陈公公跑这一趟了,还请到衙署中用茶!”
“好说!”陈洪并没有拒绝,便是微笑着点头道。
林晧然给杨富田一个眼色,杨富田已经一个箭步地上前,显得热情地替林晧然招呼着陈洪到里面先行用茶。
“祝贺正堂大人荣升!”
马森等官员纷纷围扰过来,一起恭敬地向着林晧然祝贺道。
很多官员心里都清楚,此次林晧然能够入阁不可能是徐阶举荐,而是出于皇上的安排。皇上之所以让林晧然入阁,其意图已然十分明显了。
“多谢!”林晧然面对着众部属的祝贺,并没有摆什么官架子,而是目光清澈地向着众官员回了一个谢礼道。
众官员看到林晧然如此的谦逊,心里头亦是微微一热。
对于林晧然年纪轻轻便入阁拜相,他们心里却是没有丝毫的妒忌,此刻更多是一份祝愿。他们希望这位最有才干的上司能够早日问鼎首辅之位,从而为大明推行新政,拯救这个没落的王朝。
在看到林晧然有话要说的模样,大家亦是识趣地安静下来,已然无视头上的烈日,显得敬畏地望向这位昔日的正堂大人,而今新任的大明阁臣。
第1931章 新阁老的理念
林晧然同样是站在烈日之下,面对众官员显得一本正经地道:“本官跟诸君共事一载有余,此番要卸任,然有几句心里话想要跟诸君唠叨!”
此言一出,众官员纷纷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老天似乎卖林晧然一个面子,天空飘过一团云层遮住了烈日,令到这个诺大的正院不再遭受毒辣阳光的煎熬。
林晧然的眼睛清澈,当即发表即兴演讲地道:“本官上任之初,既有感于隆恩厚重,又深知此职干系甚大,故而对诸君极为严苛,动辄对诸君以调职或免职相胁。此等做法非君子所为,还望诸君海涵!”
说到最后,他郑重地施予一礼,向着在场的所有官员表达了一份谦意。
这……
马森及十三司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入阁拜相的林晧然竟然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向他们郑重地道歉。
林晧然施礼之后,却是话锋一转地道:“此乃本官向诸君表达的谦意,然非本官此举错矣!大明财政之殇,诸君亦能共睹,非诸君同心不可决也!今外夷窥视,四方天灾人祸,太仓之粟则多耗于九边,财政仍是进少出多。今本官离任,仍望诸君能严于律己,专注于各司事务!一无愧于圣恩,二无愧于百姓,此乃吾户部官员之操守也!”
“下官谨记正堂大人教诲!”
马森及十三司官员听着这番苦口婆心的话,亦是郑重地向林晧然拱手道。
早前他们对林晧然的苛责或是有怨念,但随着统计所带来的一项项触目惊心的数据,加上跟着林晧然一起为改善大明财政所做的努力,对林晧然却是生起了一份佩服之心。
不说他所提倡的“刁民册”,单是崇文门税收、苏杭织造局以及梳理盐政,却是越发觉得林晧然才是真正想要拯救大明的那个人。
最为重要的是,经过林晧然这一年多来的“调教”,他们亦是喜欢这样充实的做事方式,因为从中他们寻得了做事的意义所有。
现在听到林晧然提及户部官员的操守,一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的改变,心里不由得涌起了一份作为户部官员的自豪感。
在其他五个衙门碌碌无为之时,他们户部官员虽然做事辛苦,没少加班加点地干活,但却是真正在做事的人。
林晧然并不想人走茶凉,而是希望在户部留下自己的烙印,而今看来效果已然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好,脸上露出少许的微笑,便是继续侃侃而谈地道:“跟诸君共事一载有余,本官深知诸君都是才学兼备之人。亦幸得诸君相助,重造苏杭织造局、整顿盐事和梳理征粮事宜,方得开源节流之效,令大明财政有所缓解。今财事有所成,换得皇上提携入阁,官居文渊阁大学士!此本该诸君之功,然林某人独享,实为惭愧矣!”
“正堂大人谦虚了!”
“下官等人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
“正堂大人居功至伟,理当入阁拜相!”
……
马森及十三司官员听到林晧然如此谦虚和抬举他们,虽然心里很是高兴,但亦是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出什么力。
其实他们心里亦是清楚,他们固然出了不少力气,但全是在林晧然的总揽全局下完成的,林晧然才是那个做成这些事情的头号功臣。
哪怕崇文门征税十万两的壮举,表面上是油盐不进的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的功劳,但没有林晧然的安排和顶着压力,一个举人出身的主事又怎么可能真拦得住那些关系户。
林晧然深知收卖人心的重要性,显得目光坦诚地继续道:“本官虽然离开户部,然户部事关大明的基石,诸君切不可懈怠也。户部经手钱粮,不仅要诸君洁身自好,更要诸君认真尽责地做好份内之事!户部钱粮无忧,则大明无忧,而百姓亦能安居乐业,这才是大平盛世之道也。在此卸任之致,本官与诸君共勉:今后仍专注于实务,为国谋利,为民造富,不负圣恩!”
说到最后,他又是深深地施予一礼,将为民做事的理念向着这帮官员进行灌输,亦是网罗更多的官员加入改革派的阵营中。
“同勉!”
马森及十三司官员听着林晧然的这番话,却是再度深深地被这位品格高尚的老尚书所折服,便是对着林晧然进行回礼附和道。
大家都是读圣贤书入仕为官之人,从小都免不得有一个为国为民做事的志向。虽然现在朝堂多是攀炎附势,当朝的首辅徐阶更是出了名的不做实事,但林晧然宛如这个黑暗官场的一盏明灯般。
却不仅是这院中的三百多名官吏,一直蹲在外面墙脚的官员亦是为之一叹,已然佩服着这位新阁老的崇高品德。
随着这些官员离开,关于林晧然升迁的消息亦是从这里迅速地扩散出去。
吏部衙门,左侍郎衙署。
身穿三品官服的高拱在堂中来回走动,显得很着急的模样。
毛恺静坐在旁边喝茶,心里亦是微微的紧张。如果林晧然没有传闻那般调任兵部尚书,那么高拱便没有机会谋取户部尚书,而他自然无缘于吏部左侍郎。
官场便是如此,只有前面的人动了,他们才有机会往前一步。就像徐阶一般,足足在次辅的位置等待了十年,才有机会成为首辅。
仆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只是刚刚一路跑得太快,一时间竟然换不上气了。
高拱见状,并不理会仆人的状况,而是急切地上前询问道:“林若愚是不是真的调任兵部尚书了?”
“是……是调任兵部尚书了,但……”仆人急忙进行进点回应,只是过于口干舌燥,并不能一口气将话说完。
毛恺已然顾不得强装镇定,却是急忙地追问道:“还有什么?莫非林若愚还保留户部尚书的职位不成?”
对他们两个人而言,最坏的情况莫过于林晧然身兼两职,那么他跟高拱都只能乖乖地留在当前的位置上。
仆人听到这话,当即坚定地摇了摇头。
高拱听到这答案,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要林晧然将位置让出来,那么他便能谋取户部尚书的位置,甚至对林晧然进行“弯道超车”。
第1932章 冲击波1
“呵呵!”
毛恺得知林晧然并没有占着户部尚书的坑,那张老脸上不由得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而且还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只要林晧然不阻止自己“进步”,不管他兵部尚书还顶着什么虚衔,却跟自己没有半点干系,甚至对方今后到吏部办事还得看自己这位吏部左侍郎的脸色。
仆人终于咽上了口水,只是面对着两位洋洋得意的大人,却是小心翼翼地禀告道:“林……林尚书的兵部尚书是兼职!”
咦?
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两个人的脑子并没有转过来,而仆人却是继续说道:“他……他被皇上特擢召入阁,授文渊阁大学士!”
啊?入阁?文渊阁大学士?
毛恺一心想着如何层层递进谋取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只是听到林晧然竟然是入阁拜相,当即惊讶地瞪起了两只滚圆的眼睛。
阁……阁臣?
高拱已经开始盘算着接下来如何谋取户部尚书位置,但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当即便是愣在当场,浓密的胡子亦是掩盖不住他脸上的震惊之色。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还在孜孜不倦地追逐一个六部尚书位置的时候,那个昔日礼部的同僚再次完成了跳跃,竟然从六部尚书跳到了内阁。
虽然仅仅是排名第五的阁臣,但那亦是货真价实的阁臣,已经排在文官序列的第五位,却是凌驾于六部官员之上。
正是如此,两位吏部侍郎心底原本还对林晧然的调职存着一份幸灾乐祸的心思,但得知对方已然是入阁拜相,却是被这个消息深深地打击到了。
特别是高拱,他一直想着如何实现对林晧然的“弯道超车”,但现实却是两个人的地位再度拉开了距离。
联合酒楼,大厅显然很是热闹。
他们汇集在这里等候今天朝堂的调职结果,在得知杨博成功地调任吏部尚书之时,又来了一大帮山西商人,便是在这里喝酒玩闹起来。得知宫里由大太监陈洪再次送出一道圣旨,虽然亦是继续在这里等候结果,但已然不怎么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了。
跟着吏部尚书的归属相比,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的归属,实在是不值一提了。再说了,凭着杨博这些年的经营,兵部还真不一定是谁说得算!
范千山在林晧然的手上栽过大跟头,加上他跟蒙古的买卖亦是要关注兵部尚书的人选,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喝着酒,最后忍不住对同桌的众人道:“呵呵……刚刚听说圣旨到了户部衙门,那边现在恐怕出结果了吧?”
“呵呵……即便林若愚调任兵部也是误国误民?他昔日立下军功不假,但临阵指挥和管理兵部事务完全是两码事!”
“可不是吗?虽然早前都说大明的症结在‘南倭北虏’,但却不知其实这是两码事!你让林若愚对付那些矮倭人还成,你让他对付鞑子,根本就不是他能办得了的!”
“我看林若愚亦是只懂纸上谈兵,什么南将北调根本就是一个大笑话,南将能跟北将相提并论!我敢说,俞大猷和戚继光调到北边,他们跟鞑子骑兵一照面必定被斩于马下!”
……
人便是如此,一旦产生了某种倾向,往往能够将对方贬得一文不值。特别在淮盐的利益上,山西商人对林晧然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
很多事情都有因果关系的,林晧然当年整顿淮盐之时,不仅帮着朝廷争得更大的收益,而且将他们晋商一脚给踢开了。
面对着贬低林晧然,他们已然是拥有共同话题,同时不忘抬举他们的主心骨道:“当今大明,论到军事才能,当属咱们山西的杨尚书也!时人有云:博在蓟、辽则蓟、辽安,博在本兵则九边俱安。”
虽然杨博没有立下什么军功,但在出任九边总督之时,事情就是如此的神奇。他出任宣大总督,宣大地区相对比较平安。他改任蓟辽总督,蓟辽那边亦是没有出什么大事。
俺答为何不打杨博,这已然是一个谜团。但在有心人的解读里,那就是俺答惧怕杨博,所以才不敢进犯杨博的地盘。
此言一出,当即赢得旁边一众山西商人的齐声喝彩,已然是将杨博视为骄傲。
范千山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忍不住再度朝着门口望过去。他其实关心的并不是这些事情,而是林晧然是否会真的会出任兵部尚书,是否会对他跟蒙古人的买卖产生不利的影响。
“你们说杨博这般厉害,敢问他军功在何处?这在兵部则九边俱安,莫不是忘记前些年鞑子杀到通州和北京城下一事,汝等皆得健忘症不成?”
正是这时,不远处桌子的一个国子监监生突然出言进行质问道。
啪!
这无疑是一个耳光狠狠地打了过去,且不说杨博在九边其实就是从户部要钱修一些防御工事,而在他担任兵部尚书期间,俺答的儿子黄台吉从蓟镇直接杀到北京城下,在三河、义顺等地洗劫八日才离去。
哪怕是在近些年,蒙古骑兵洗劫大同和宣府的事情时有发生,不过没有来到北京城,所以才没有引发对杨博的质疑罢了。
在“兵部则九边俱安”,其实就是脱离事实地美化杨博。若不是当时徐阶庇护于杨博,杨博别说是升任吏部尚书了,兵部尚书的宝座早就丢了。
“那一次是朵颜部背叛,这才给鞑子有了可乘之机!蓟辽总督杨选贪功冒进,杨尚书都已经传檄制止,结果他偏偏不听,孙膑、赵溱这才战死,不然杨尚书必定将那帮鞑子全歼了!”杨大石面对着质疑,便是沉着声音进行辩解道。
如果说其他人跟林晧然是由利益结下的仇怨,那么他跟林晧然却是有“丧子之仇”,他的儿子杨宽正是被时任顺天府尹的林晧然所法办的。
那个国子监监生似乎是一个热血年轻人,显得含沙射影地道:“全歼?恐怕杨博亦不敢说这话吧?人家杨选起码敢迎战鞑子,可惜他人没有战死沙场,反而成为了某些人的替罪羊!”
“杨兄,休要跟这般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不过是徒费口舌罢了!”范千山当即是倚老卖老,而后侃侃而谈地道:“我承认林尚书的诗文写得好,治理地方亦有能耐,但论到军事才能,却是远远不及杨尚书矣!若是他有自知之明,那就该推辞此职,安心打量户部之事,没准将来还能捞到一个入阁拜相的机会!”
那名国子监监生还想要争论,却是被旁边的人同伴握住了手,并是朝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两人正是杨州府的张泉和张无尽,张无尽之所以想要据理力争,其实更多是一直记挂林晧然当年为他平冤昭雪的恩情。
却是在这时,一个书生从外面回来,显得很是稳重地朝张无尽这边拱手道:“诸位兄台,户部衙门那边传来消息了!”
杨大石听到这话,当即便是装着不屑地大声对同桌的人道:“什么结果不结果的,明明被贬到兵部尚书,恐怕会因不懂军事而断掉大好前程,偏偏有人竟然当成宝了。来,将这酒满上,咱们继续划拳喝酒!”
第1933章 冲击波2
那个书生看着杨大石这边如此反应,同样懒得搭理杨大石这边的人,便是没有进行声张,而是大步地走向了张无尽那张桌子。
这……
范千山一直在这里等候圣旨的结果,刚刚好不容易等到了消息,结果却被杨大石这么一搅和,不由得幽怨地扭头望一眼杨大石。
杨大石说得很是硬气,但未尝不是有着几分好奇,只是话已经说了出来,只好是继续吆喝着同伴道:“愣着做甚,快满上酒!”
一个晋商端起酒杯倒酒,只是心思明显不在这里,却是瞧到那个书生将圣旨的结果跟张无尽等人说了出来,便听到那边传来“什么?”、“怎么可能?”和“真的吗?”的声音。
这些话如同有传染力般,却是从那张桌子慢慢地向其他桌子扩散开来,而后越来越多的人露出了震惊之色。
“停!”
杨大石看着杯子的酒已经被倒得溢了出来,酒水顺着桌子直接流到了他的裤子上,却是急忙进行喊停道。
“似乎结果跟我们猜测得不太一样!”
一个年老的晋商看着周围的情况,已然是顾不得跟着杨大石一起强装着不以为然地喝酒,而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道。
其他人亦是纷纷地点头,都是看到了情况显得有些诧异。
“呵呵……东翁之谋,已然是成功了啊!”
王稚登和孙吉祥得知消息便是相视一笑,显得欣慰地说道。
相较于其他人的云里雾里,他们却是一直都知晓林晧然在图谋着什么。明面上已经被徐阶孤立,但暗地里却是看准时机刺激嘉靖的神经,从而谋求嘉靖会平衡朝堂的势力。
现在林晧然入阁虽然出人意外,但考虑到嘉靖实质有各方相互牵制的需要,林晧然入阁实质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正是这时,一个山西商人从外面探听消息归来,只是整个人给人一种失神的模样。
范千山并不关心这个同伴的心理状况,显得很着急地询问道:“斩兄,结果出来了?”
“斩兄,林若愚是不是调任兵部尚书?”杨大石跟着林晧然有着深仇大恨,亦是正色地询问道。
这个斩姓商人面对着众同伴的询问,最终将目光落到杨大石的脸上道:“确实是担任兵部尚书,但……”并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显得一锤定音地道:“林尚书特擢召入阁,授文渊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只是兼职!”
啊?兼职?
范千山等晋商原本还心生喜悦,但随着后面的消息随之而来,宛如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顿时是呆若木鸡。
本以为他们的主心骨杨博升任吏部尚书,随着占据这个六部尚书最有份量的位置,哪怕林晧然调任兵部尚书亦是无关紧要,但事情已然跟着他们所想的不太一样。
杨博从兵部尚书迁任吏部尚书,这固然是一个很大的升迁,地位亦是水涨船高。只是高拱是非翰林官出身,天花板已然就摆在那里,这辈子都休想要入阁拜相。
反观林晧然成为了大明的阁臣,虽然现在权柄比不上杨博,但论潜力、地位和影响力,却是要以林晧然居上。
不说林晧然将来很可能位居首辅,单是人家手握着三百名门生,纵使杨博呆在吏部尚书几年,亦不可能培养得了这么多忠心的班底。
跟着杨博的调职相比,林晧然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升迁,一举成为了排名第五的大明阁臣,正式进行首辅的候补名单。
“他……他凭什么就入阁了!”杨大石被这个消息刺激到了,却是拍在桌面上不愤地质问道。
此言一出,其他晋商不由得纷纷地点头。事情确实是如此,林晧然还如此的年轻,怎么就被皇上召入内阁了呢?
却不用其他人反驳,一个年老的晋商便是扯着老嗓道:“一位麻子脸的人都能入阁,他怎么就入不了阁?”
杨大石正想要解决他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林晧然过于年轻,但想着这么多年谁能入阁全凭皇上一句话,哪是他一介草民能够说三道四的。
再说了,林晧然本就是挂太子太保衔的户部尚书,早已经站在内阁的门槛边上,此次跟在郭朴后面入阁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范千山是一个很清醒的人,并不会质疑林晧然有没有资格入阁,正是这个原因,脸上已经出现了害怕之色。
如果仅仅是调任兵部尚书,那么林晧然就是一个光杆司令,对兵部的事务必然是受到很多阻力。只是他以阁老的身份兼任兵部尚书,兵部或军队的那些刺头谁还敢跟他叫板呢?
哪怕杨博是吏部尚书,面对着这么一位兼任兵部尚书的阁老,他亦是不敢过多地对兵部的事务进行指手画脚。
范千山抬头望向杨大石,显得郑重地说道:“杨兄,咱们恐怕要断臂求生了!”
杨大石初时显得不解地扭头望向范千山,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然后害怕地望向了那位斩姓的山西商人。
他们这些年能够平安地跟蒙古人做买卖,正是得益于在边军中的经营。一旦林晧然入主,特别他的军事主张一直是“南将北调”,那么他们的这种勾当很容易便会暴露。
如果林晧然仅是被调到兵部尚书,那么自然无法跟杨博叫板,而以阁臣兼任兵部尚书地位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关于这一场朝堂的动荡,悄然地划上了一个句号,虽然杨博谋得吏部尚书的宝座,但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林晧然才是最大的赢家。
林晧然以阁臣的身份兼任兵部尚书的事情在北京城迅速地传播,却不仅是冲击着大家的感知神经,而且还隐隐地冲击着一些固有的利益网。
无逸殿,首辅值房,檀香袅袅而起。
身穿蟒袍的徐阶负手站在一副书画前,正是失神地望着那副竹画,上面的题款正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随着林晧然入阁的消息传来,他这位历来稳若泰山的首辅亦是心乱如麻,很罕见地对票拟两京十三省奏疏提不起劲头。
张四维先是过来一趟,看到摆在案前的那盏茶根本没有动,便是给徐阶换了一杯热茶,然后诧异地望了一眼这位师相。
他自然已经得知林晧然入阁的事情,只是他早已经习惯于那位天纵之才的种种惊艳之举,心里虽然难受,但亦是只能默默地接受。
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却是听到徐阶悠悠地感叹道:“初见之时,吾便知此子不可不防,乃祸害也。当年不除,今悔之!”
第1934章 冲击波3
不出半个时辰,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原本杨博调任吏部尚书是最重磅的新闻,但随着林晧然入阁的消息传来,已然没有几个人再去关注这位新任吏部尚书是谁了。
林晧然此次成功入阁,不仅震撼整个京城官场,而且在士子、商贾和百姓的群体中造成了轰动性的影响。
跟着官场的资历观不同,底层的人士其实更看重朝堂大佬的执政能力,是否能够给他们带来不一样的东西。
在林晧然出任顺天府尹期间,却是不仅减轻了顺天百姓的税赋,而鼓楼的大灯会让京城商贾得到了实惠,已然是他们心目中的青天老爷,自然是更希望林晧然能够站到更高的位置上。
历朝历代的士子都渴望着朝堂改变,这时代的士子自然不例外,而林晧然早已经被打上改革领军人的烙印,而令入阁则是代表着他们希望朝廷变革的夙愿迎来了转机。
“苍天有眼!”
“此番林文魁入阁,我等有生机矣!”
“呵呵……就该取代那位甘草阁老,大刀阔斧地推行新政!”
……
随着消息传到国子监和城北等地,那些热血的国子监监生、普通的商贾和百姓纷纷地叫好,却是已经期待起朝廷在林晧然的带领下推行新政。
一些热血的士子对林晧然更是充满着信心,已然开始从弊除朝政的角度出发,写一份激进的时政策投于《谈古论今》。
正是五月底这个普通的一天,随着林晧然入阁的消息传出,宛如是遭受一场冲击波般,整个人京城为之轰动。
灵石胡同,林府显得喜气洋洋。
随着自家老爷入阁拜相的消息传来,林金元亦是支使着下人忙上忙下,将宅子打量着干干净净,已然是迎接新春佳节般。
打这一刻开始,这里已经不再是尚书之家,而是大明阁老的府邸。今后其他人想要再到这个宅子,已然是更加的不容易了。
自然地,他们这些下人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不说会有更多的人巴结于他们,哪怕他们的身份亮出来,亦会显得更有面子。
吴秋雨已经返乡,而今林府内宅主事人正是如夫人花映容。她亦是早早地准备了喜钱,只待林晧然归来,便会将这些喜钱派发下去。
而今的林府不说掌握着富可敌国的联合商团,单是林晧然这些年收到的冰儆和炭儆,亦是一个不差钱的主子。
由于已经卸任,轿子归来的时点比往日明显要早上很多。
身穿褐色绣花补子的花映容迎接在前院中,看到林晧然从轿子下来,便是规规矩矩地上前施礼道:“妾身恭迎相爷归家!”
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只是补子显得修身,却是当即勾勒出她最美好的身段,令她散发着这个年龄段女人最有魅力的味道。
她没有称呼“相公”,而是改称“相爷”,已然有着几分调侃的味道。
“小人拜见相爷!”
管家林金元等仆人整整齐齐地迎在这里,亦是向着林晧然规规矩矩地跪拜道。
虽然大明并没有“丞相”的职位,但架不住旁人的恭维,而在当下的环境中,阁老往往都会被人直接冠予相爷的称呼。
林晧然先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花映容,花映容倒不像这时代的妾室那般畏惧自家相公,深知这个男人平日开得起玩笑,先是报予一个魅力十足的微笑,然后将目光移向旁边的喜钱上。
林晧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是淡淡地说道:“我资历浅薄而入阁,免不得遭人妒忌!今后尔等行事,当恪守府规,凡有损林府声名者,绝不姑息!”
“是!”林金元等人面对林晧然的训话,当即齐声回应道。
林晧然将意思传达后,便是大手一挥地道:“赏!”
随着他的地位提升,免不得有各方的势力想要渗透进他的宅子。正是如此,他既要对仆人严苛,但亦要给予仆人足够的好处而换取忠诚。
当然,由于他主要用的都是自己族人,这些族人不可能因为钱财而出卖自己,主要还是限制他们顶着自己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
身处于官场中,很多事情早已经身不由己,接下来却是免不得要应酬。
林晧然回到家中则是换了一套衣服,而后便是前往联合酒楼,出席了属于自己的荣升宴,跟着户部的一众官员吃一场散伙饭。
在回到家里之后,晚上前来拜访的宾客显得络绎不绝,这些事情恐怕会持续数晚。
林晧然将工部尚书雷礼刚刚送走不久,让他微微感到意外的是,郭朴和高拱竟然一道前来造访。
身处于官场之中,他自然不可能过于意气用事。郭朴能够将他拒之门外,但郭朴堂堂阁老登门,他却无法将郭朴拒之门外。
双方分主宾而坐,已然是忘记了早前的不快。虽然两人由始至终都没有提及来意,但在高拱向他请教户部之事时,两人此行的意图已然是昭然若揭。
其实林晧然的属意继任者是自己的副手马森,但这个朝堂从来都不是以能力划分职位,而高拱对这个职位似乎是势在必得。
次日清晨,天空微微亮。
林晧然像往常那般起床梳洗,而后换上一套崭新的官服,却不再前往户部衙门主持点卯,而是乘坐轿子前往西苑。
按着一惯的做法,第二天则要先到宫里觐见皇上谢恩。
只是这个时点来这里觐见,已然不可能见到正在睡懒觉的皇上,故而他亦是做好在宫门的偏房等候一两个时辰的心理准备。
在他到来没多久,新任吏部尚书杨博亦是来到了这里。
由于阵营的缘故,二人已然是站在对立面,但还是保持了表面的和谐,双方都是保持着礼数地相互见了礼。
杨博已然是官场的老人,又是身居吏部尚书一职,显得有几分强势地说道:“林阁老,以后兵部之事有什么不晓得的,可以过来跟老夫请教,老夫定是知无不言!”
“杨尚书,我倒真是有一事!”林晧然深知杨博有意压抑于他,便是淡淡地说道。
杨博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欣喜地追问道:“不知何事呢?”
“杨尚书,鲍侍郎贪墨军需之事,兵部彻查得如何了?”林晧然抬头望向杨博的眼睛,却是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此言一出,令到气氛当即一凝。
第1935章 入职
杨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深深地上下打量着林晧然。
兵部左侍郎鲍象贤涉嫌贪墨军需被弹劾,只是这位出身于南直隶的官员身上打着徐党的烙印,已然是得到了徐党的充分庇护。
只是鲍象贤终究是犯了错误,且这个事情已经被言官给捅了出来,故而只能将他勒令闲住在家。
原本他们的处理方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鲍象贤告老还乡,但偏偏林晧然竟然在这个时候提起了这个案子。
军需,这关系到军方采购的大单子,里面的油水早已经被各方所惦记,更是一直被各方所默默地进行瓜分。
一旦真的对这起军需案进行追查,不仅鲍象贤不能全身而退,这个事情亦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直接会牵连到兵部的很多人身上。
杨博原本还想着压制住林晧然,但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如此的强势,已然是想要从这个贪墨军需案出手。
“杨大人,可是此案有什么难言之隐?”林晧然将杨博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故作不知地进行询问道。
杨博面对的终究不是普通的兵部尚书,而是堂堂的大明阁老,便是沉着声音地回应道:“林阁老,此案已经查明,鲍侍郎虽有失职,但并不存在贪墨之举!”
“呵呵……如此甚好!”林晧然亦是点到而止,明显敷衍地回应道。
原本他可以选择跟杨博合作,甚至将杨博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只是他要对付的不仅仅是徐阶,更要在兵部打下自己的烙印,故而跟杨博是势同水火。
与其跟着杨博虚以委蛇,还不如直接摆明车马炮。他故意提起鲍象贤的军需案,虽然是打草惊蛇,但亦是敲山震虎。
杨博亦是感受到了林晧然的态度,对这个年轻的后代当即产生了敌意,同时心里头隐隐感到了一丝的不安。
虽然他已经位居吏部尚书一职,但兵部那里有着很多不为人知之事,一旦真被林晧然深究,很可能会危及到自己身上。
正是这时,黄锦从外面走了进来,见面便是开门见山地说道:“杂家见过两位大人,皇上昨晚已经有口谕!”
两人听到是口谕,作势便要跪下来接旨,但却被拦住了。
黄锦见状,显得温和地说道:“两位大人不用跪,皇上已经有交代,站着接旨即可!”
“是!”林晧然和杨博自然不会强求,显得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黄锦扫过两人,然后对着林晧然温和地说道:“这是皇上给你的!”说着,他让身后的小太监将一副字画给了林晧然。
林晧然恭敬地接过字画,知道这副字画已然是另有深意。
杨博羡慕地望了一眼林晧然手里的字画,接着希冀地望了一眼黄锦,最后失望地望向那个已经两手空空的小太监。
黄锦将字画交给林晧然后,显得温和地转述道:“呵呵……皇上昨晚已经吩咐了,两位大人不用在此等候,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很多官员以为重要的事情,但在嘉靖眼里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哪怕是新阁老和吏部尚书的谢恩,在他的心里,却不一定非要相见。
林晧然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便是恭敬地施予一礼。
杨博看着林晧然手上的字画,眼睛明显带着一抹失望。跟着林晧然相比,他已然是落了下乘,能够出任吏部尚书主要还是依靠于徐阶的举荐。
从西苑离开,东边的朝阳才刚刚露出半个头。
杨博直接乘坐轿子前往吏部衙门就职,林晧然的新身份文渊阁大学士,但他就职的地方并不在内阁,而是在翰林院。
翰林院坐落在兵部衙门后面,跟着东长安街相连。
由于知晓林晧然今日前来翰林院上任,哪怕并不知晓林晧然会什么时候到来,这里亦是早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得知林晧然来到翰林院的时候,翰林院的官员和庶吉士第一时间来到了门前迎接,迎接这一位新任的大明阁老。
“下官翰林侍读学士恭候林阁老!”
身穿五品官服的张居正站在最前面,对着走下轿子的林晧然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随着郭朴入阁,礼部左侍郎高仪出任礼部尚书,礼部右侍郎陈以勤接任礼部左侍郎,这个官员的层层递进已然传递到翰林院这边。
得益于徐阶的提携,张居正亦是从中分得了一杯羹,从翰林侍读兼国子监司业升任翰林院侍读学士,掌翰林院事。
林晧然对这位后世如雷贯耳的名人本是有好感,只是现在已经处于敌对阵营中,自然不会表现得太过亲切和热情。
他却是注意到这里有着昔日的同僚徐渭、金达和邓长生等人,亦有一些后面进来的丁士美等后辈,另外则是去年主持会试招进来的新翰林陈经纶等一大帮子弟。
林晧然对着众翰林官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在一名负责礼仪官员的引领下,便是按着流程进行入职仪式。
只是这一次就职仪式明显有所不同,在他走进翰林院的那一刻,进到这个自己最初入职的地方,却是有一种仿若隔世的感觉。
对于最初的事情,难免给人留下最深的印象。
当走进二院之时,他忍不住站在原地,扭头朝着修检厅望了一眼。
那里是他最初就职的位置,从争夺修检厅的话语权,再到推出新刊物《谈古论今》,无不给他留下很深的记忆。
陈经伦等人见状,脸上却是出现了自豪之色。哪怕他们的老师已经离任了八年,但这里仍然留着他老师的烙印,亦是有着关于他的种种传说。
只是再往前走,进到了学士正堂,林晧然的鼻间却是涌起了一阵酸楚。
在刚刚进入官场之时,他确确实实想的是升官发财,想的是如何谋取权势。在那位兼任翰林院学士的老师引导下,他才走上了另一条不一样的路。
但是如今,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但那个人已然不在了。
就职仪式很是简单,随着祭拜孔圣人后,便是拜自己的官印,而后象征性地接过了一枚官印和一套五品的官服。
林晧然端坐在公座上,而后接受以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张居正为首的翰林官进行逐一大礼参拜,将林晧然视为他们翰林院的上官。
在仪式完成后,他并不愿意多留在这里,而是直接离开了翰林院,乘坐轿子却是重新朝着西苑的方向而去。
在别人的眼里,阁老已然是他们人生的一个圆满句号,但他却更愿意视为他人生一个新的起点。
第1936章 兵部
西苑,这个时代的绝对权力中心。
朝阳从东边冉冉升起,一缕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这片宫殿群中,太液池清澈的湖面被平铺了一层粼粼的金光。
一个身穿绯红官服的官员从西苑大门走了进来,沿着那条平辅整齐的宫道迎着朝阳而行,朝着那座金碧辉煌的无逸殿而去。
由这一刻开始,他将以大明文渊阁大学士的身份走进大明的权力中心,成为直接参与国家所有政事的阁臣之一。
林晧然在无逸殿门口遇到恭候多时的张四维,张四维告知几位阁老在内阁议事厅,便领着林晧然来到了内阁议事厅中。
首辅徐阶、次辅严讷和阁臣李春芳、郭朴都坐在这里喝着茶水,按着一惯的做法,在这里迎接这位内阁新人。
“见过元辅大人!”
“见过次辅大人!”
“见过李阁老!
“见过郭阁老!”
林晧然来到议事厅中,则是显得彬彬有礼的模样,向着四位前辈逐一进行施礼道。
不管他在外面的身份如何崇高,但在当前的内阁,他还是一个排名最后的阁老。只有前面四位阁老不在了,他才能成为大明首辅。
“若愚,无须客气,入阁便是自己人了,请坐!”徐阶是一个极擅于伪装的人,显得如沐春风般地指着旁边的座椅道。
“是!”林晧然保持着官场的礼数,对着徐阶回予一礼,而后便是规规矩矩地坐到第五把交椅上。他并没有接张四维送来的茶水,便是让张四维将茶盏放到茶几上,则是将目光落到徐阶身上。
虽然内阁凌驾于六部之上,但真正掌握话语权的始终还是首辅徐阶一人,其他阁臣的权柄很大程度受到了徐阶的制约。
当年严世蕃之所以能够祸乱朝政,可谓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阁老”,便是严嵩牢牢地掌握着内阁大权,却是将权柄给严世蕃亦不给徐阶等阁臣。
现在他在内阁能够拥有多少的话语权,很大程度是要取决于徐阶的“权力分配”。
徐阶轻呷了一口茶水,抬眼望了一眼林晧然。虽然他已经慢慢地消化掉林晧然入阁的事实,但看到林晧然真的坐到了这里,心里亦是五味陈杂。
他自然不会轻意将心里所想表露在脸上,脸上保持着和蔼地说道:“若愚,内阁职在参与机务,出纳帝命,点简题奏,拟议批答,以备顾问。本辅跟诸臣阁臣平日票拟奏疏,亦要夜夜侯命于皇上,阁多事务繁杂,若愚入阁便能分忧!”顿了顿,他接着继续说道:“仆刚入阁中,且身兼兵部之事,本辅即刻安排事务亦是不妥!汝先熟悉阁中掌故,料理兵部之事,而后再作具体安排,可妥?”
严讷等人亦是纷纷扭头望向林晧然,这是他们刚刚相商的一致决定,却是不知道这位刚刚入阁的新人会作何种反应。
“一切听从元辅安排!”林晧然虽然猜到徐阶不会分他票拟权,但得知这个安排还是微微感到失望,却是不动声色地回应道。
他不可能刚刚进内阁就跟徐阶叫板,其实目前的这种安排还是算好的。
袁炜当年入阁被徐阶打发去撰修《兴都志》,岳父、郭朴和李春芳入阁则是被徐阶打发去撰修《承天大志》,却都是干一些极为无趣的工作。
却不知是承天府的历史是修无可修,还是他兼着兵部尚书的缘故,徐阶此次似乎不打算将他和郭朴打发去修史。
对于如此的安排,虽然谈不上好,但亦不算糟糕,却是林晧然可以接受的范围。
徐阶轻捋着花白的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呵呵……既然若愚没有意见,那么此事便就此定下了!”
林晧然端起茶盏,轻轻地点头,知道他不同意其实也没有办法。
李春芳发现徐阶望向自己,便是心领神会地对林晧然道:“若愚,你的值房和居舍已经安排妥当,等会子维会领你过去!”
“好!”林晧然面对着这位老上司,自然亦是轻轻地点头。
郭朴坐在一旁默默地喝茶,却是将两人的眼睛交流看在眼里。他早已经知道这三位阁臣同气连枝,哪怕他跟林晧然联手,亦是无法改变内阁徐党独大的状况。
林晧然深知形势迫人,故而是做出了被动接受的模样,一切听从他们的安排。好在此次他是被嘉靖点名入阁,徐阶亦不敢做出太过分的安排。
严讷却是看着林晧然明明已经入阁拜相了,竟然还如此的镇定和从容,身上没有一丝的傲狂之气,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几个人在这里又是客套一番,便是各自散去。
林晧然跟郭朴交换了一下眼色,对着投来目光的李春芳微笑地点了点头,而后则是让张四维引他到办公地点。
内阁正式的公办地点在紫禁城,只是随着嘉靖迁来西苑,现在的办公地点亦是来到了无逸殿。
林晧然的值房被安排在最外围的一间,虽然还是上午八、九点钟,但这个房间明显感到了闷热,在这种地方办公无疑是要遭罪。
却不是徐阶故意针对于他,其他几位阁臣的办公环境亦是相差不多。
在享受着无上地位的同时,他们阁臣亦是要表现着一种清廉和简朴的作风,从而更有说服皇上节省宫廷用度。
“林阁老,这里可有什么不满意的,下官尽力给您张罗!”张四维观察着林晧然的反应,显得小心翼翼地说道。
虽然他比林晧然要更早进入官场,但在他刚刚被授予翰林编修不久,便是回山西老家守孝了。当他再回翰林院之时,林晧然亦是外放离京。
在此后的日子里,他一直在翰林院苦苦地熬资历,而林晧然却是做了一桩桩的功绩,最终成为了他所要端茶送水的对象之一。
林晧然昔日做过司值郎,对这里的情况早已经熟悉,对此亦是早有心理准备,便是轻轻地点头道:“这样就挺好的!”
而后,二人出了无逸殿,径直来到了东边的厢房。
虽然西边亦是有着一排整齐的厢房,但这个时代的西厢都是给女眷。由于阴气重,却被公认会影响仕途,故而官员若非万不得已是不会选择西厢居住。
林晧然在东厢选择了一间没有人占据的小房间,今后若是他夜值于西苑,便可以在这个小房间过夜了。
在处理好这些事情后,他走进了首辅值房跟徐阶打了一个招呼,便是直接离开了无逸殿,朝着宫里大步走去。
内阁阁臣的身份固然尊贵,但实质很可能没有什么权力,亦是很多吏部尚书不愿意入阁的一个原因。
虽然他现在入阁,但他跟徐阶处于敌对的阵营,且二人的政见明显相左。偏偏地,次辅严讷和李春芳都是坚定地拥护徐阶。
他不仅不能参与到具体的政务决策,甚至一点都影响不了徐阶的决策,这个内阁其实还是由徐阶一个人说了算。
在清楚这个事实后,他并不打算在内阁这里浪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而是想要先将精力放到兵部那里。不仅要拔除杨博的势力,而且还要打上自己的烙印,更要将对蒙古的战略由守转攻。
由于是夏季的关系,虽然时间还尚早,但宫门前的广场已经显得火辣辣的模样。
林福等人一直在这里等候,当看到林晧然出来的时候,当即便领着轿子迎了上去。却不用林晧然说话,便知道林晧然此行是要前往兵部衙门。
兵部衙门,坐落在东长安街边上,坐东朝西,跟户部衙门仅隔着一条巷子,而南边跟着工部衙门相连,再过去则是鸿胪寺衙门、钦天监衙门和太医院衙门。
实质上,林晧然并不是阁臣兼兵部尚书第一人。
早在永乐时期开始,随着内阁建制,兵部尚书往往被阁臣所兼任。当然,那个时候的阁臣普遍权力并不大。
仁宗时期,阁臣杨士奇兼任兵部尚书,同食三份俸禄(内阁、翰林院、兵部),算是阁臣兼任兵部尚书的经典例子。
正是如此,林晧然以阁臣的身份兼任兵部尚书并不算多见,但亦不是什么打破常规的事情。
兵部下辖四个职司,分别是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清吏司,又统领司务厅、会同馆和大通关三个衙门。
在这四个职司中,却是以武选和职方最为重要。
武选清吏司,掌卫所土官选授、升调、袭替和功赏之事,主要是针对于武官的人事权;职方清吏司负责舆图、军制、城隍(城池)、镇戍、简练和征讨之事,主要是管理国家的版图和疆域。
换而言之,武选掌管人事,职方则是总揽军政。
车驾清吏司,掌全国的马政及驿传等事务,主要是信息的传递工作;武库清吏司,掌全国的兵籍、军器及武科考举之事。
相对于前两个职司,车驾和武库则是显得比较清闲和边缘。
上午的阳光从衙门后面照来,令到这个衙门显得逆光,院中却是透着一份懒散的氛围。
随着兵部尚书杨博调任吏部,而兵部左侍郎鲍象贤闲住在家,兵部右侍郎并不在本部,整个兵部衙门可谓是群龙无首。
“张兄,提前恭喜了!”
“别乱说,事还不一定呢!”
“呵呵……你说别谦虚了,昨晚老上司可是独独表扬了你呢!”
……
几个兵部的官员来到了食堂处,似乎还沉浸在昨晚的欢快中般,却是对着一个显得年成持重的官员进行了道贺。
杨博在担任兵部尚书这么多年,加之徐阶并不插手兵部的事情,令到这里绝大多数官员身上都打上了杨博的烙印。
现在杨博到了吏部尚书,以杨博的历来用人唯亲的做法,他们兵部很多人都会提到提拔,而一些拔尖的官员则是有很大的机会到吏部任职。
哪怕级别没有改变,这吏部和兵部的权柄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可谓是一次很大的跃升。
张国辉面对着大家的恭维,心里却是如同吃了蜜般。他当下担任武选清吏司郎中,管的正是军职的人事,到吏部可谓是“专业到口”了。
却是这时,一个衙役匆匆地跑进来慌张地说道:“来……来了!”
“你慌慌张张做甚?”张国辉正准备将肉粥往嘴里送,闻言却是摆出官威训斥道。
“如此做派,有失我们兵部的脸面!”
“何必慌张,天塌下来我们能顶着!”
“就是,没瞧见我们几位大人在这里吃粥吗?”
……
几个官员有意巴结于张国辉,当即纷纷进行附和,却是将矛头指向那位衙差道。
那个衙役咽了咽吐沫,看着正准备将粥往嘴里送的张国辉,却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道:“林阁老到了,此刻就在门外!”
吃,我瞧你还能不能吃!
张国辉的粥送到嘴唇边,只需再送一寸便能美美地吃上肉粥,但这个距离却宛如隔着万水千山般,愣是不能再伸半寸,眼睛亦是大大地瞪了起来。
“啊?林阁老到了?”
一众官员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脸上无不出现了震惊之色,眼睛更是流露着疑惑和惊讶。仅是片刻,他们第一时间慌张地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去。
他们本以为这位兼任兵部尚书的新阁老有着一堆流程要走,怎么着都会下午才驾凌这里,哪里想到辰时刚过便已经出现在兵部门口了。
偏偏地,昨晚为了给老上司杨博庆祝高升,他们在教坊司喝得很是尽兴,很多官员的脑袋都还在隐隐作痛。
只是不论如何,在听到林晧然竟然已经来到兵部衙门的消息,整个兵部衙门宛如没有做好准备般,当即是一阵鸡飞狗跳。
在这里喝粥的还算比较好的,有的官员正在吏员的居舍那里睡觉,甚至还有几个杨博的铁杆压根还没有到兵部衙门。
正是如此,一帮官员从各处慌慌张张地走向大门口,几个官员边穿衣服边朝着门外走,却像是刚刚跟人偷情逃窜般。
只是林晧然并没有一直站在兵部衙门的门口处,而是直接坐到兵部衙门的公堂上,显得不怒而威地望着略显滑稽的一幕。
“下……下官拜见林阁老!”
武选清吏司郎中张国辉等官员显得慌慌张张地来到了堂前,对着堂上端坐的林晧然,却是纷纷地进行跪礼道。
林晧然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回应,却是扫视着前来的官员,同时更多的官员朝着这里而来,越来越多的官员跪到了堂中。
第1937章 新官到任
随着时间的推移,坐在堂中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动静。
张国辉不由得偷偷地抬起头,结果跟着林晧然的目光正好相触,宛如是被一头猛虎盯上了般,当即惊慌地垂下头。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明明知道这位新阁老兼兵部尚书今天很可能会前来兵部衙门,结果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昨晚他们不仅在杨博的荣升宴上喝得伶仃大醉,今天过来上衙在各处偷懒,甚至有的人还在家里呆着。
直到人已经来到兵部大堂,他们这些属官才匆匆地赶过来迎接,这不止是渎职,更是一种对阁老的不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面对着堂上端坐的林晧然,堂中的官员连大气地不敢粗喘。
林晧然看到堂中没有了动静,知道不会再有官员跑来,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询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此话一出,张国辉等人不由得望了望左右。兵部下设四司,人数并不算多,故而扫几眼便知道这里缺着好几位。
赵焕则是一直乖巧地站在旁边,心里早已经清楚这堂中缺了谁。其实刚刚在门口迎接老师之时,他便知道兵部纪律散漫,更是清楚谁还没有到来。
林晧然刚刚让人关上大门早已经有了用意,扭头望向赵焕道:“文光!”
“弟……下官在!”赵焕当即站出来,显得恭敬地回应道。
林晧然扫了张国辉等人一眼,又是淡淡地吩咐道:“点名!”
“是!”赵焕便是应了一声,则到书吏那边拿来册子,而后将在场的官员逐一圈上。
跪在地上的张国辉等人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有失迎的过错,但这位新阁老的矛头已然是指向那几个还没有到来的倒霉蛋。
赵焕是山东掖城人,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可谓是林晧然货真价实的投帖门生。初授兵部观政进士,得益于林晧然的提携,而今出任武选司主事。
面对着林晧然交代的差事,他自然不会从中造假,便是将前来的人和缺席的人员悉数记在册上,然后恭敬地呈交给林晧然。
正是这时,门外却是传来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
张国辉等官员听着外面的吼叫声,却是不由得暗暗地捏了一把汗,职方郎中韦铮那几个倒霉蛋已然是到了。
林晧然显得置若罔闻,却是扫了一把册子。由于他的记忆力出众,加上他对兵部的人事早已经有所了解,便是将缺席的人全都记了下来。
这么多年的主政经验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想要做事,不能仅仅靠自己一个人努力,还要下面的人跟着自己一起转,梳理好人事才能办好每一件事情。
林晧然将花名册轻轻地放下,这才开口淡淡地询问道:“本阁老今兼任兵部尚书,此事汝等不会至今乃不知吧?”
“下官知晓!”张国辉等人脸露苦涩之色,显得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昨晚喝得过于尽兴,偏偏现在兵部又是群龙无首,加上他们昨晚在宴会上又不敢提林晧然的迎接之事。结果林晧然比预期的时间更早到来,令到他们当即陷入狼狈之中。
林晧然端着阁老的高姿态,又是淡淡地说道:“本阁老到兵部衙门前,汝等未出来相迎,此事本阁老可以不追究!只是本阁老跟杨尚书的散漫治理之风不同,自雷州府任上,便是以严苛治之。今后汝等再敢如此散漫,上衙而不专于公务,本阁老定不会再轻饶!”
“下官知错!”张国辉等人如蒙大赦般,当即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林晧然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对着堂下的官员淡淡地道:“起来吧!”
“谢阁老!”张国辉等人的腿已经跪得发酸,亦是忙着道谢并站了起来。
哐……
一个罐子从外面越过围墙飞了进来,刚好重重地落在正院的青砖地面上,当即碎成了几大块,还溅出了一摊臭水。
这……
张国辉等人看到这个动静,却是不由得愣住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韦铮历来很彪悍,只有杨博才治得了这个刺头,但万万没有想到韦铮竟然做出此等事。
一念至此,他们便是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堂上的林晧然,想知道这位阁老会如何处理这个可大可小的事情。
今天的天气很好,烈日高悬于空,正从东边照向西边,火辣辣的阳光将兵部门前巷道的人和物都进行了暴晒。
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官员刚刚伙同几个官员从教坊司过来,看到衙门的大门紧锁,又面对着这刺眼的阳光,却是激发了他心中的怒火。
只是让他愤怒的是:他堂堂兵部职方郎韦铮中敲了半天自家衙门的大门,结果里面的人愣是没有半点回应。
“开门,里面的人都死了不成?”
韦铮在确定今日不是休沐日后,便是将一个罐子丢进里面后,看到大门还是没有动静,显得火气十足的模样地骂声道。
这里的动静并不小,旁边工部衙门的几个官员似乎很是清闲,在听到动静后,却是走了出来围观着这里的热闹。
一个工部官员亦是好奇地向一个相熟的兵部官员询问情况,当得知这兵部衙门好端端关上了门,亦是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吱……
正是这时,兵部衙门的那扇红漆大门徐徐地打开,里面终于是有了回应。
韦铮等官员一直在这里暴晒,心里早已经憋着一团火,正想要对开门的人进行破口大骂,只是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个人,却是不由得愣住了。
哪怕他们认不得这个人,亦是能够看得清楚人家穿的是一品官服,更是能够猜到大明年轻人能够穿上这身官服的人是谁。
怎么可能?他……怎么到了?
韦铮等官员的脑海闪过一个重若万斤的名字,同时仿佛遭受了雷击般,显得十分震惊地望着走出来的人,一个令他们只能够仰视的大人物。
第1938章 第一把烈火
身穿绯红官服的林晧然率领一众官员走出来,在台阶上停了下来,面对着呆若木鸡的韦铮等官员淡淡地质问道:“刚刚是谁朝兵部衙门丢的罐子?”
这……
面对着这个问题,其他官员纷纷扭头望向了职方郎中韦铮。
韦铮暗暗地咽了咽吐沫,但自持背后有人撑腰,便是进行拱手道:“下官职方郎中韦铮,见过林阁老!”
其他官员亦是反应过来,纷纷向林晧然恭敬地行礼。
林晧然并没有理会这种礼节,却是再度开口询问道:“本阁老问你们,刚刚是谁朝兵部衙门丢罐子?”
张国辉等官员站在林晧然身后,此刻不少官员幸灾乐祸地望向韦铮等人。如果仅仅迟到就罢了,结果平日嚣张惯了,竟然做出如此不妥之事,当真是欠收拾。
其他官员则是纷纷扭头望向了韦铮,韦铮亦是不打算推诿,却是挺直腰杆地拱手道:“下官不知阁老已经驾临,刚刚生怕误了迎接阁老之事,所以才出此下策,还请阁老恕罪!”
此人虽然做事鲁莽,但不是真的没有半点头脑。他将理由归咎急于迎接林晧然所致,既为自己进行了开脱,又给林晧然戴了一顶高帽。
张国辉等官员听到韦铮高明的应答,不由得好奇地望向林晧然。
“你是罪无可恕!来人,将这个蔑视兵部衙门威严的狂徒遣送大理寺!”林晧然却是冷哼一声,便是直接下令道。
话音落下,林福便带着几个衙差上前。
韦铮的脸上不由得一愣,旋即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听错,便是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林晧然道:“你……你不能这样!我……我是杨尚书的人!”
这……
张国辉听到韦铮搬出了杨博,又是好奇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无动于衷地道:“我不管你是谁的人,此事国法难容,兵部衙门不是你能撒泼打诨的地方!纵使你请来杨博,本阁老亦是照办不误,将人拿下!”
或许在很多人的眼里杨博高高在上,但在他的眼里,杨博其实不过如此。若不是他抱着徐阶的大腿,压根就坐不上吏部尚书的位置。
“韦大人,请吧!”赵焕心领神会地上前,打算亲自将这号人押送到大理寺,对着平日高高在上的韦铮抬手道。
韦铮显得阴沉不定地望了一眼林晧然,最后黯然一叹,乖乖地跟着赵焕前往大理寺。
他今天早上还做着调任吏部的美梦,不曾想好梦粉碎得如此之快,却是给堂堂的阁老抓了小辫子,而今前途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
张国辉等人看着韦铮被遣送大理寺治罪,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眼睛不由得涌起了一份害怕。
谁能想到,原以为从此青云直上的韦铮会遭到如此的重创。一旦在大理寺定了罪,哪怕韦铮不被罢官免职,恐怕他的仕途亦是黯淡无光了。
却是谁都能像原吏部尚书胡松那般,可以找到徐阶这种超级大腿抱住,从而在罢官免职后,仍然还能问鼎吏部尚书的宝座。
“林阁老,下官知错,还请开恩,还请开恩啊!”其他几个官员看着韦铮竟然被押送大理寺,却是跪在地上进行求饶道。
张国辉等人不由得扭头望向了林晧然,想知道林晧然会如何处置这些官员。
林晧然淡淡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求饶的官员,深知这些没有骨气的官员亦是要不得,却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而是转身朝着兵部正堂署走去。
想要做好一个合法的领导,虽然不能过于严苛,但亦不能过于宽容,这里的分寸拿捏到位才是为官的艺术。
现在他想要整治兵部衙门,虽然他要对官员进行清洗,但亦不能真的全部都清洗掉,一些有能力的官员还得留下。
这……
张国辉等人看着林晧然离开的背影,深知这个事情还不算完结,他们的头上都悬着一把刀。
只是他们心里亦是明白,兵部现在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
现在他们这些杨系的官员最好是想办法离开这兵部,这平调其他衙门还能继续做着高高在上的京官,一旦被抓了小辫子那么很可能会断然美好的前程了。
“怎么办?”
看到林晧然离开,一帮杨系官员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显得人心惶惶的样子,然后纷纷望向了武选司郎中张国辉。
张国辉此刻亦是心乱如麻,却是淡淡地回应一句道:“先看看吧!”
这话无疑是包含着两重的意思,一是看林晧然接下来有何举动,二是事态如何演变,杨博那边会如何反应,特别是韦铮会被如何处置。
仅是一天后,韦铮的处置结果正式出炉:兵部职方郎中韦铮无视纪律,举止浮躁,蔑视兵部衙门的威严,削籍为民。
林晧然深知此事不是讲宽仁的时候,却是亲自找上了徐阶,让内阁票拟通过了处置韦铮的决定,从而将韦铮削掉官职。
倒不是全然针对于杨博,而是他从雷州知府到户部尚书,历来都是重用能够做事的人。而今这帮人竟然如此无纪律,那么他自然不可能不进行清洗。
只是这个消息传到兵部,却是如同炸了窝般。
“韦铮被罢官免职?”
“他受杨尚书器重,不是说要调任吏部吗?”
“自作孽不可活,咱们还是先担心自己,接下来怎么办吧!”
……
面对着韦铮的命运,兵部的官员亦是惊恐万分,害怕林晧然的屠刀砍到他们身上,生恐自己成为第二个韦铮。
一个显得颇有睿智的官员道:“这位林阁老是真正想做事的人,你们可以到顺天府衙、礼部和户部好好打听,你若是能做好份内的事,他能跟你同桌吃饭,只是你们还像以前那般人浮于事,恐怕还是早找退路为妙!”
“这该如何是好?”一个官员心里更是慌张,却是求助性地望着其他人道。
那个睿智的官员接话道:“还能怎么办!有信心能够应付这位林阁老的工作安排,那么就留下来卖力做事,不然就快点找后路吧!”
一些事情正如那位睿智的官员所说那般,林晧然在顺天府衙、礼部和户部都任过职,对于林晧然的“性格”很容易就能打听得到。
正是在这一刻,兵部官员悄然地出现了分化。
能够进入兵部衙门,能够在兵部衙门中任职,却不可能全都是泛泛之辈,哪怕杨系官员都存在几个真才实学之人。
就在当下的傍晚,好几个官员一起携礼造访杨府。
杨博刚刚上任吏部尚书,看着这帮老部下竟然还如此的“孝顺”,心里如此吃了蜜般,更有信心让林晧然在兵部寸步难行。
只是得到这几个旧僚的来意之时,他的脸当即就彻底黑了下来,却是有一种将这帮酒囊饭袋轰出去的冲动。
五月过去,六月悄然来临。
林晧然很不客气地进行了一场清洗,倒不全是针对杨博的嫡系,主要是将一些没有能力或不敢为自己出力的官员踢出了兵部。
阁老跟普通兵部尚书的好处在于他拥有更强的人事话语权,当下等同于由内阁直接统领兵部,根本轮不到吏部在旁边指手画脚。
杨博不是没有去找过徐阶,只是徐阶已经将林晧然排挤在票拟权之外,若是连这点权力都不交给林晧然这位阁老兼兵部尚书,那就真说不过去了。
皇上之所以召林晧然入阁,可不是进入充数的,明显是有意用林晧然牵制于他这位首辅。一旦林晧然闹起来,那么就不再是兵部的人事权的问题了,皇上甚至会将板子打到他这位首辅的屁股上。
杨博倒不全然处于被动,面对着自己在兵部的势力被林晧然不断拔除,当即向内阁提出将宣大总督赵炳然调回本部,占据住兵部左侍郎的位置。
第1939章 情报网
火山六月应更热,赤亭道口行人绝。
随着时间来到六月中旬,京城的天气显得更加的闷热难耐,城中那一条条处于暴晒中的青砖街道行人稀少。
六部衙门的官员则是各显神通,有的官员用水泼在地面上降温,有的官员索性直接光着膀子摇扇子,而各部堂官已然用上了冰块。
这个夏天,似乎是比往年更要闷热一些。
尽管外面的院子热情似火,但兵部正堂签押房的冰块正在角落处慢慢地散融,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丝丝的冷气,令人很是舒服。
身穿绯红官服的林晧然端坐在桌前,正是处理着手头上各种公务,整个人显得很是专注的模样。他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正是一笔一划地写着一份急件。
赵焕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对着这位身居高位的老师举子显得局促,小心地汇报着那帮军服供应商已经到了,向他进行了请示。
林晧然写着字的手并没有停下,头亦不抬地淡淡道:“此事前天点卯之时就已经定下,他们无须再过问于我,一切按着既定的章程进行即可!”
“是!”赵焕恭敬地回了一句,便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地并上了门。
林晧然听到关门声后,显得若有所思地望过去。
在经过一番清洗后,虽然兵部还没有达到他对部属的要求,但下面的人都已经无条件地听从他的指令,亦算是达到了初步的目标。
现在他还留下几个杨博系的官员,这些官员现在倒是老实,很多事情都不敢擅作主张,而是很多事情都是先征询于他。
林晧然不知道这些官员是历来做事都如此没有主见,还是纯粹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但如果是属于前者,那么他还得将那些人踢出兵部。
想要收拾好兵部这个烂摊子,却是不能滥竽充数,必须要找一些有能力的属官协助于自己。
赵焕刚刚离开不久,林福推门进来通禀,很快领着一个壮实的青年汉子走了进来,他的眼睛显得眼长而细。
“卑职王宽拜见阁老!”王宽来到堂中,显得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道。
“起来吧!”林晧然将笔轻轻地放下,上下打量了一眼王宽,显得脸色凝重地询问道:“王宽,可是北边有什么动静了?”
每个军事长官都有各自的办事风格,像胡宗宪为了打击倭寇而花费重金收卖奸细,而杨博则一度将北方的密探抛弃。
只是跟着前面几任的兵部尚书不同,林晧然对于信息战极为重视。他已然是建立情报网,不仅要了解草原骑兵的动静,而且还要掌握草原的局势动荡。
从明朝初期开始,蒙古一直都是悬在大明头上的一把利剑,时不时对大明进行了威胁,甚至一举将英宗朱祁镇俘获。
跟着很多人所想象的并不一样,蒙古内部亦不是一块铁板,不仅有着诸多大大小小的部落,而且一直存在着靼鞑和瓦刺两大势力对峙。
土木堡之变后,蒙古其实出现了重大的变化。原本对大明最大威胁的瓦刺部衰落,而鞑靼部则是迅速崛起。
特别是于成化年间,鞑靼部占领了河套地区,得到了一片肥沃的草原,从而令到他们拥有了更强的经济基础。
俺答并不是靼鞑部的正统,甚至都不是其家族的继承者。但按着吴道行的说法,有些人的命格就是强大,在其兄长麦力艮济农死后,俺答成为了右翼三万户事实上的首领。
在逐渐强盛后,他迫使原草原霸主察哈尔部迁移于辽东,令蒙古大汗博迪汗封他为索多汗,从而成为了靼鞑部事实上的王者。
正是如此,俺答并非仅有大明这个敌人,东边有虎视眈眈的察哈尔部,西北边有着一直意图卷土重来的瓦刺部。
却不说俺答从来没有表露出要入侵中原的野心,而其他势力对他一直虎视眈眈,加上大明的经济封锁,实则他并不具备这种实力。
只是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很多事会随着形势的变化而发生改变,这亦是为何林晧然会重视情报网的根本原因。
“回禀阁老,刚刚确实收到的一则很重要的消息!虽然目前只有一路传来这个消息,但库篾里此人十分可信,还请过目!”王宽将一个小竹筒呈给林晧然,很是认真地说道。
王宽虽然是汉人,但由于其父王忠国在蒙古作奸细的缘故,身上有着蒙古人的血统,皮肤明显跟汉人有着少许的差异。
当年他选择从蒙古逃回大明,幸得时任顺天府尹林晧然的相助,让到他得到了大明籍,从而在京城生活下来。
在林晧然出任户部尚书时,他就已经开始给林晧然效命,利用着早前所掌握的资源,很快建立了一张秘密的情报网。
而今林晧然正式出任兵部尚书,他亦是顶上了官方的身份,全面负责起蒙古方面的情报。
林晧然知道王宽这个人很是稳重,知道这个消息虽然没有经过其他信报线的验证,但应该是有很大的可信度。
在接过竹筒后,他却是没有急于打开,而是郑重地叮嘱道:“如果证实情报是真,该给的钱财切不可吝啬!”
他心里很是清楚,虽然爱国能让密探不计回报,但想要获得更优质的情报,重赏是必不可失的举措,亦是那些密谋应得的回报。
“阁老放下,卑职晓得怎么做!”王宽重重地点头,而后便是告辞离开。
待王宽离开后,他则是将竹筒中的小纸条取了出来,看着上面的内容,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了眉头,嘴里喃喃地道:“宣府?”
随着东南倭寇的销声匿迹,大明目前最大的威胁仍然是北边的蒙古。在北边中,一共设立九镇,其中最重要的是宣府、大同、蓟镇和辽东四镇。
只要突破这四镇的任何一个,那么蒙古骑兵便能一马平川来到京城脚下。一旦到了这个地步,不仅京城受到威胁,而且他这位阁老亦会面临极大的政治风险。
正是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更是明白官场争斗的黑暗。
哪怕他不认为杨博真会故意将蒙古骑兵放进关内,但却从来都没有掉以轻心,最近一直关注着蒙古方向的动向。
只是该来的终究要来,蒙古方面果真是有了动静,这个时代似乎比很多人想象得更要黑暗一些。
兵部衙门,一间司职衙署中。
三位郎中和一位员外郎坐在堂中,而十余位商人则是坐于堂下。
张国辉清了清嗓音,便是正色地道:“此次的竞标规则已经跟你们说明了!每人拿四件样品进行展示,谁的料子好,且不易褪色,谁便能得到这个单子!”顿了顿,他接着继续说道:“此次林阁老已经叮嘱了,为防货不对版,汝等提供的军服不可相差度超过一成,否则兵部必定以延误军机进行严惩!”
“张郎中,不过就一批军服而已,不用这般较真吧?”一个山西商人当即指责道。
张国辉跟这个山西商人吃过酒,更是知道对方的来头,但坚定地摇头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林阁老已经说了,你们能办就办,不能办就让能办的人办!”
“好,俺来!”一个河南商人显得急不可耐,当即站出来表态道。
却见他从盒子中拿出几套衣服,走上前分发给在场的四位官员,脸上显得信心十足的模样。
这……
张国辉等人拿出衣服摊开,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一位郎中当即嫌弃地道:“咱们兵部采购的是秋衣,你这衣服夏衣都穿不了吧!”
“马郎中,你们兵部给的这点银子,便只能做出这种衣服!如果你们要好些的也成,再给俺多五万两银子,俺保证做到你们满意为止!”河南商人显得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旁边的武库司郎中脸上露出不快,却是大手一挥地道:“下去,下一个!”
接下来,堂下的十余位商人逐一上场,结果无一不是遭到四位官员的集体嫌疑,终于明白为何边军早抱怨军服质量了。
“在下广东商人梁泉,见过四位大人!”梁泉来到堂中,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张国辉等人打量着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却是不由得眉头微微蹙起,而车驾司郎中马白圭则是直接道:“你家大人没来吗?”
“马大人,晚生子承父业,此事可全权做主!”梁泉脸上倒没有丝毫的恼怒,亦是彬彬有礼地拱手道。
张国辉倒没有太多的偏爱,便是大手一挥地道:“开始吧!”
随着盒子打开,四套整整齐齐的秋式军服呈到四位大人的手里。
当看到这料子厚实且颜色均匀的军服,张国辉等人却是震惊地望向了这个年轻人,而驾司郎中马白圭认真地询问道:“这事可不是开玩笑,你要交这种质地的军服!”
“不错,我广东商人以信行天下,若是货版不一,甘愿受到处罚!”梁泉对他们的反应早有预想,却是微笑着拱手道。
这……
张国辉等人原本还是有所怀疑,但听着人家将话说得这么满,却是明白人家并不是拿他们开玩笑,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置办军服历来是一笔灰色收入,由于层层的贪墨,加上户部拨过来的银两历来少得可怜,故而克扣料子早已经成了惯例,每年都有士兵因为偷工减料的冬衣而被冻死。
只是现如今,他们所花费的银两比往年还要少了一些,但得到的秋衣似乎要比往年要强上几倍。
张国辉等人在震惊之后,又是交换了意见,由着张国辉做出决定道:“好,兵部这个单子是你的了,但样品由我们四司分别保管,一旦你交出的货不到版,那么我们兵部必拿你治罪!”
“晚生定不会做出此等苟且之事,不日便将军服送到兵部!”梁泉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显得自信满满地回应道。
那帮商人听到单子已经交由这个年轻人,却是不由得上前查看那个样品,脸上都是纷纷出现了震惊和困惑之色。
张国辉等人却不理会那帮商人怎么想,当即跟着梁泉签了合约,约定了双方的交货日期,事情已然是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呵呵……广东商人,此事跟那位脱不得关系!”
“说是竞标,不过是虚设名目,实质还是为那年轻铺路!”
“俺做这件已经二十多年,以那种料子做的军服,根本就没有赚头!不是没有赚头了,恐怕还得赔上一笔钱,此事定然有猫腻!”
……
在离开之时,这帮商人却是深感此事不对劲,总觉得里面存在着猫腻。
那个山西商人仿佛是捡到钱一般,在走出兵部衙门的大门后,便是兴匆匆地朝着杨府的方向而去。
临近黄昏,京城的官员纷纷下衙归家。
林晧然亦是放下了手头的事务,从正堂衙署走出来的时候,轿子早已经等候在这里。
在回去的路上,他正襟危坐在轿中,眼睛微微地闭了起来,但并没有选择休息,而是一直在思考着一些事情。
杨博真正的影响力并不是兵部,毕竟兵部四司这那么多号人,且都不能亲自领兵。真正有阻力的则是边军,那边跟着杨博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将领。
只是该如何打破这种阻力,该如何培养自己的班底,这都需要种种的谋略,亦是他目前所遇到的最大难题。
另外,在针对蒙古的战略上,他并不认为封贡互市是解决问题的良好手段。
若是大明不纠正自身的错误,改善和加强大明的军事力量,而选择跟蒙古封贡互市,这实质像宋朝纳贡那般留下隐患。
他要的不是短暂的和平,亦不需要短暂的繁荣,他希望大明能够长治久安,更希望大明能够崛起,成为世界真正的霸主。
正是如此,他不会让事情按着历史那般发展,不会同意通过封贡互市来解决蒙古的问题,而是要用俺答的鲜血来唤醒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
在胡思乱想间,轿子已经徐徐地落下,轿帘子被人掀了开来。
随着身份和地位的提高,他的心里填充着越来越多的心事,脸亦是跟着吴山那般习惯地敛起来,便是不怒自威地走出轿子。
“妾身恭迎相公归家!”花映容跟着以往那般,早已经恭候在这里,显得规规矩矩地向他进行施礼道。
他正要轻轻地点头回应,结果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从花映容身后传来,而他寻声望过去,心头却是涌起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