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厉鬼盗珠之褪皮
江南君与灵宣洛听说火铃铛被假厉胤盗走,抛下锦书圣和他带来的那帮仙人,风风火火就追了上去。追到半途,前方又闪出三人,仔细看,竟是灵宣洛在通仙大典上认识的那三名东海派弟子。
简单打过招呼,邵天就开始讲述,他们是怎样揭露厉胤那真实嘴脸的。
他接着说道:“通仙大典一结束,我就悄悄将此事告诉了古印与芙兰。如果这话是经由别人告知,他们肯定不信,但既然是来自我这个大师兄,他们可是不信不行。”
话说到此,古印与芙兰不住点头。厉胤被两方夹在中间,虽脱不得身,却不反抗,只顾冷笑。
邵天继续道:“离开蓬莱后,我们假意迎接师尊回归九龙岛,实际却在暗中,日夜观察。一开始,这厮掩藏得极好,连师尊生活上的细节,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想不通,他到底是在用何种方法假扮,竟能扮得这般严丝合缝,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可时间一长,他再善于模仿,也终有了模仿不来的地方,比如师尊的仁义。过去门中若有弟子犯错,师尊必会先查明事实,再施行处罚,绝不轻易错怪好人,就算是针对有错的一方,也会尽量从轻。可这位,对待师兄弟们的态度,以及处罚他们的方式,偏激残忍,与师尊有天壤之别。我们仅观察几日便能确定,他肯定是假扮的!”
邵天说完,不等灵宣洛等人开口,假厉胤倒先插了嘴:“你们这班东海派的蠢材,被我骗了那么久,没想到还没蠢绝,出了半个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本将军就算被你识破又如何?只要我能圆满完成所有任务,就无需再在你东海派盘桓。本来嘛,把曦穆彤挂上支离山后,我就可以脱身回海岩镇,不料云帅又吩咐下新任务,要我来此盗什么火灵珠,我唯有照办。你们观察得不错,我就是鬼族四大鬼将军之一的惠秋。灵宣洛,东海一别,许久不见,你这留仙真身,可是焕然一新咯!”
惠秋已自曝真实身份,连声音都换回了女人的尖细。邵天等三人怒从中来,芙兰最急,喝问:“恶鬼,我们的师尊肯定还在你手里,你究竟将他怎样了?还不快快放他出来!”
惠秋哈哈一笑,不慌不忙地抖抖身子,就见一张半透明的人皮,慢慢从她身上往下剥落。
那皮因一直裹在她身上,生命力没完全消退,还在隐隐向外冒出热气。
等整张外皮剥完,东海派掌门厉胤彻底消失,出现在五人眼前的,就是那梳着飞天髻,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鬼惠秋。她钻在厉胤的皮囊里那么久,总算是露出了女人本像。
那张脱下来的人皮,悬浮于半空,仅能见到其真主人,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等热气冒完,皮基本上死去,很快就开始发黄萎缩。
“师尊--”
芙兰见到她所敬爱的师尊,就只剩下这张空空的皮囊,悲忪欲绝,凄厉地大呼一声,泪水已夺眶而出。
邵天与古印目睹这一切,也是悲愤交加,举剑就向惠秋劈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厉鬼盗珠之丢珠
江南君等二人与邵天,还有他两位师兄妹一起,对假扮厉胤的惠秋形成夹击之势。
惠秋褪去厉胤的皮囊后,芙兰确认师尊已死,恸哭不已。邵天与古印则怀着满心仇恨,对惠秋举剑相击。
惠秋与两方皆相隔不远,见那二人率先来袭,忙向后躲,慌乱间,后背又被两柄长剑抵住,寒气直逼她心肺。
她身子回转,就见到灵宣洛与江南君,正各持蛟虬剑与殷螭剑对她怒目而视,单目光里的怒火,都足以将她烧化。
灵宣洛举着宝剑,一边与其他人一起,步步向她逼近,一边咬牙切齿地喝道:“惠秋,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你已插翅难逃!你若交出火铃铛,乖乖束手就擒,我们还能对你从轻发落,若是不然,我保证你连鬼都做不成!”
江南君也不再有怜悯之心,恨道:“看来今日,我们不仅能夺回火铃铛,还能为厉胤掌门,以及无数被这恶鬼害死的冤魂报仇!”
惠秋被五把剑团团包围,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却猖狂地仰天大笑:“哈哈哈,说你们蠢笨如牛,一点都不夸张!就算我此刻化成灰,让你们如愿以偿地报了仇,又有什么用?火铃铛你们再也别想拿到手,因为你们又中了我的妙计!”
“什么?”江南君和灵宣洛暗叫“不好”,赶紧抬头。
惠秋向右前方一指,问道:”你们看,那边是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地顺她指的方向张望,就见一头黑漆漆的怪兽,口里叼一团亮闪闪的火花,恶狠狠向这边望了一眼。
“是南风长老的漆黑咕噜兽!火铃铛在咕噜兽嘴里!”灵宣洛惊呼,想拔腿去追咕噜兽,却又不愿放走惠秋。
他瞬间的犹豫,其他人也有,惠秋乘机借这短短一秒,化成黑烟,从五人围成的包围圈找到缝隙,无声地钻出去,眨眼就覆上了咕噜兽的背脊。随后那黑兽打出两个喷嚏,怪叫一声,扬起蹄子踢散几片云朵,便在夜色的掩护下逃之夭夭了。
“哥哥,惠秋这是兵分两路,用她自己扰乱我们的视线!其实真正盗珠的,是南风长老的坐骑!”
灵宣洛急得跺脚,奈何追捕人多,反而比惠秋慢了半拍,就这样,为她制造了逃跑的机会。
江南君虽也不甘心,就这样被火铃儿得到重生的机会,却知这一次有了咕噜兽,火铃铛再也追不回来。
惠秋杀害厉胤,与东海派结下血海深仇,古印与芙兰实不甘心,宝剑向半空一抛,还要踏剑去追,却被他们的大师兄拦住。
芙兰急道:“师哥,你这是何意?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恶鬼逍遥而去?”
邵天沉痛地叹道:“师弟师妹,如果能追上,我会第一个冲出去。但这次,我们确实是中了她故布疑阵的计谋。再说她的主子,那鬼王云清。她带着鬼兵残害性命无数,仅杀掉一个惠秋,能平息多少仇恨?我的想法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下月初五我们就将代表东海派,参加神鹰盟建盟的誓师大会,相信在各路英雄的通力合作下,必能将这帮恶贼,一网打尽!”
第二百七十五章 厉鬼盗珠之安慰
刚回稽洛山,就遇锦书圣仗着仙首的身份,上门挑衅。紧接着鬼将军惠秋出现,披着厉胤的皮囊,与南风的坐骑联手,共同盗走装有火铃儿灵魂的火铃铛。
若说这两件事只是巧合,之间没有联系,江南君实难相信。但他不能马上就把这怀疑提出来,作为指控锦书圣的罪证,所以只能强压怒火,暂时让有罪之人逍遥法外。
眼见大势已去,他望着浓浓的夜色兴叹,注意力,自然就转到了三名东海派弟子身上。
芙兰与古印本执意去追,但被师兄阻止,听完解释,觉得他的话甚是有理,也不再强求。他们恨恨地推剑回鞘,走过去收拾师尊空空的遗骸。等包好那张人皮,便垂手利于一旁,相视落泪。
火铃铛再也追不回来,灵宣洛急躁不安,使劲跺脚。江南君也是一脸阴郁,沉默不语。
惠秋逃走后,他二人表现出的失望,不亚于邵天等怀有杀师大仇的三人。他们对这女鬼的穷追不舍,落在邵天眼里,以为是源于对曦穆彤蓬莱蒙难的仇恨,于是反安慰他们道:“灵兄,这恶货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我们迟早有一天会抓住她,为我师傅和曦穆仙报仇!”
灵宣洛知他误会,也没心情解释,苦笑道:“报仇事小,六界战争事大。被她走脱的后果,只怕远不止失了报仇机会那样简单。”
邵天更加不解,但仔细回想最后怪兽出现时的情形,又似有所悟,问道:“莫非灵兄追踪的,是那怪兽口里含的闪光之物?惠秋口口声声说,鬼王派她来稽洛山,是为盗火灵珠,这般处心积虑,难道那粒珠子与即来的战争有关?”
“邵天兄,他们盗走的,可是苍狼盟的现任盟主,火铃儿!”灵宣洛一句直白的回答,惊得邵天等三人目瞪口呆。
“这……”他与师弟师妹对望一眼,有点不敢相信,但江南君与灵宣洛此时的表情无比凝重,已由不得他们不信。
他定定神,叹道:“仙首在整个仙族范围内发布头号仙令,命各大门派掌门,带领弟子与他同来稽洛山,围剿仙族要犯。东海派一接到令函,我们这所谓的师尊,就迫不及待地出动了。可他并未加入仙人队伍,而是在抵达稽洛山后,鬼鬼祟祟地向后山开溜。我们本就对他监视得严密,一见他举动异常,便知他将有所行动,所以一路跟踪过去。谁知跟到后山,就再也见不到他的踪影。”
邵天话到此处,灵宣洛想起了云清暗潜入稽洛山那次,不也是化作黑烟,覆上结界,穿透过来的吗?
邵天继续道:“其实当时我们已在怀疑,稽洛山乃军事重地,哪怕功夫高强之人,也不敢轻易靠近。他敢冒如此大风险,山内必是有特别吸引他的宝物。现在得灵兄相告,才明白他要盗取的,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江南君拱手道:“几位上仙,此事既然发生,也只能说是天意,目前除了扼腕叹息,我们也再做不了更多。在下只相信,天理昭彰,疏而不漏,一旦神鹰盟成立,我们自能寻出良策,对付这帮鬼蜮之徒!”
第二百七十六章 百感交集(一)
惠秋逃跑后,灵宣洛对邵天等人实言相告,她与南风从稽洛山盗走的,是苍狼盟的盟主,火铃儿。
邵天虽觉此事离奇怪异,却不得不信,只能跟着灵宣洛懊恼。江南君见四位年青人全都一脸沮丧,唯有出言安慰。
邵天的思绪,全集中在与灵宣洛的交谈上,却忽然被江南君铿锵有力的一席话吸引,不得不转过头来,不住打量他。
古印与芙兰收好师尊的遗骸后,其实也在偷眼琢磨,这位举止不凡的俊俏公子。听完他的话,伤感的心得到一丝安慰,禁不住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师兄妹三人,一直躲在暗处,所以刚才稽洛山前发生的冲突,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再者,参加通仙大典时,八仙镇四处都张贴有关于这人的通缉令,他们也曾细读。
那时他们就感慨地议论,人的善恶确实难以相貌论之。此人从画相上看,淡雅如风,宛若谦谦君子,如不细读通告下措辞严厉的指控,又怎能想像得到,他骨子里是这样一个艰险狡诈之徒?
邵天还记得,他们的师尊多次称赞过这位人间使,赞他是人间界难得的青年才俊,为三界做过不少好事。但从那张通缉令来看,连师尊这样的江湖老手,也叫他给骗了。
今日得见真人,三人因通缉令对江南君产生的误解,被一扫而空。不仅如此,到底是师尊受骗,还是他们被居心叵测之人蒙蔽,答案已摆在眼前。
这所谓的通缉犯,无论气宇轩昂的外表,还是沉稳有度的言谈,都无不体现出他儒人雅士的品格。别说无法把他与罪大恶极的通缉犯相提并论,就算只远远看上一眼,也会被他身上,一种说不出的独特气质吸引,而心生敬慕。
灵宣洛大闹通仙大典时,他们三人皆已结束通仙程序,离开了试仙殿。所以他那番慷慨陈词,他们未能亲耳听到。不过因此事太过轰动,事后已有其他弟子,一字不落地向他们转述。
现在综合几方面来分析,稽洛山、江南君与华留仙这三者之间,孰是孰非,他们已有定论。
邵天再也不掩饰对江南君的钦慕,抱拳道:“想必这位,就是誉满人魔仙三界的人间使大人!”
毕竟是刚出道江湖的少年人,短短一句问候,连着几处让江南君啼笑皆非。但他不可失仪,只清清嗓子,反问道:“誉满?上仙真是谬赞了。子墨只怕已是恶名满天飞,在仙界里与猪狗齐名了吧?”
邵天不懂伪装,想到自己确曾受锦书圣蛊惑,对他产生歧视,不觉双颊赤红,一躬到地地乞求:“人间使大人切勿自贬如斯。我们这些小辈不分朱墨,妄自菲薄他人,实在是罪不可恕,大人若要责罚,我三人断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一说完,古印与芙兰忙跟着一起作揖道歉。
江南君既被那“人间使大人”的称谓逗笑,又被他的真诚打动,不免百感交集,扶起他道:“上仙客气,你们遵循仙首指令,忠诚于仙族,又何罪之有?上仙请对我直呼其名,或与大家一样,称江南君就好。莫说我这人间使已卸任,就算在任时,也没有过\大人\这个叫法。”
第二百七十七章 百感交集(二)
江南君自然流露的言行,让邵天等三人刮目相看。他与锦书圣之间,谁忠谁奸,已了然于心。
邵天称江南君“大人”,被婉言纠正,玉面再次涨得通红。
灵宣洛本不愿插嘴,但听到“卸任”二字,心就是一紧,脱口问道:“江南哥哥此言何意?这人间使做得好好的,怎么不出一声就卸任了?”
江南君眼中泪光闪烁,答道:“鹤归华表,恍如隔世。此衔接三界的职务,乃由当年先祖江南晏设立。设立初衷,是为便利江南后人在神族灭亡后,协助寻找活在人间的神位继承人,以建立新神王朝。如今大任完结,三界格局改变,六界重新归齐,我就算继续自称人间使,也已是个虚衔,又何必非要安故守旧,紧抓个名字不放呢?”
百年人间使,一朝卸任,竟表现得这样干脆洒脱,其可幕天席地的心胸,更激起了四位青年仙子的仰慕。
邵天忍不住赞道:“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江南君虚怀若谷的气度,实是我辈效法之楷模。适才听说,您将出任稽洛山灵童军军师一职,想必这对于六界之战,将大有裨益,实为神鹰盟之幸。”
江南君与这位新晋的邵天仙,虽相交不深,但对他仙骨非凡的气质,也颇为赏识。没说上几句,就被他连连夸奖,倒觉脸红,笑道:“邵天仙言重。我怎么说也只是个凡人,不过在旧年时,多读过几本书,懂点纸上谈兵的道理而已。相比各位仙子,简直不堪一提,又怎敢无功而居?目前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接任新职后,能对稽洛山,以及神鹰盟略有报效。”
邵天心怀愧疚,始终觉得他话里有话,以为他对遭锦书圣通缉一事,依然存有芥蒂,并担心他因那一个仙族败类,就对所有仙人灰心,忙解释道:“江南君切勿再因往事神伤!邵天与二位师兄妹虽为晚辈,但对江湖之事,了解也不算少,是非判断能力,早已不弱。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就算有那心胸狭隘之人诋毁您,抹黑您,您曾为三界做出的贡献,仙族中也大有记得之人,比如我师尊……”
说到此,不得不顿上一顿,强忍喉头哽咽,继续道:“比如我师尊,在世时,每每提及江南君的忠肝义胆,都赞赏有加!”
有人理解自己,江南君反显羞涩,尴尬地笑笑,便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灵宣洛见邵天与自己同龄,虽无惊心动魄的江湖阅历,却也是豪侠尚义的少年英雄,与他惺惺相惜之心已生。
奈何时间仓促,无法进一步叙谈,只好先安抚他三人道:“恐怕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你们的师尊,厉胤厉掌门之人,地点就在东海之滨的海岩镇。”
那三人一听,立即抬头,芙兰与古印也围拢过来,等他往下说。
他继续道:“厉掌门为挽救五十名海岩镇镇民,落入南风长老的圈套,而英勇就义。在神鹰盟的誓师大典上,我必将提议所有入盟帮派,共同对他进行缅怀。所以三位还请节哀顺变,我想厉掌门若在天有灵,最愿看到的,就是你们能振作起来,作为仙族新生力量,将东海派发扬光大!”
第二百七十八章 百感交集(三)
邵天代表仙族中正义的仙人,为锦书圣让江南君曾蒙受的羞辱致歉。
江南君胸怀宽广,可纳百川,自不会与小人计较,再被这三位表现出的理解与敬仰打动,心下更加释然。
在海岩镇时,灵宣洛曾与厉胤并肩作战,一直对目睹他落入敌手,却未能相救而耿耿于怀。尽管预料他已遇难,现在一经确认,依然难免感伤。但他的感伤,自然及不上邵天等人的深仇大恨,唯有好言安慰他们。
邵天听灵宣洛说得动情,悲痛被豪情取代,向天抱拳道:“师尊冤死鬼手,我相信他在天有灵!得宣洛兄如此关爱,他必会觉得宽慰。东海派有我师兄妹三人,再加上其他派众,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今后继续在仙族中有所建树,不辜负师尊生前的厚望。”
他的话,听似豪迈,深一品味,又模凌两可。其实灵宣洛与江南君皆在担忧,一旦厉胤死讯确凿,东海派内部不可能不起夺权斗争。
这三位小仙,年纪轻,资历浅,就算功夫与能力不弱,也不一定能赢出门派内斗。到时这个仙族大派,将走向何方,可真难以意料。”
他们正犹豫是否该出手相助,邵天却已在告别:“二位,这一夜纷乱丛出,仙人围困刚完,接着就是厉鬼盗珠,而你们又才刚刚回山,想必已困乏不堪,山中也必有许多事务等待处理。我们不忍再多打扰,不如就此别过,下月初五,轩辕山再见!”
说罢等他们回完礼,便带着古印与芙兰,踏剑离去。
锦书圣利用阴损手段,在通仙大典上夺得仙首大印后,江南君一直对仙族未来将何去何从,深怀隐忧。如今与邵天谈过,多少感到释然,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欣慰地赞道:“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通仙大典后,新一代少年豪杰出世,仙族重振,或指日可期!”
纷争结束,尘土归息,回到稽洛山这么久,灵宣洛终能安静地看上一眼,这些天来一直魂牵梦萦的家园了。但当他用心端详这里的一景一物,确实又悲哀地觉出了几分陌生。
经锦书带领仙人,这么圣耀武扬威地一闹,小公子携同江南君回归稽洛山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等和邵天等三人告别,再回转前山,锦书圣的人马已撤离得不留痕迹,取而代之的,是进山入口处,密密麻麻迎接的人群。
这些人里有仙有凡,全都在眼巴巴翘首期盼,几百人脸上只共同写着两个字:等待。
斗斗和他的二位上司,兵龙与兵虎大人站在人群最前端,两千灵童兵已退回军营。这三人虽依然戎装整肃,却不再带有如临大敌的戒备。
兵龙兵虎两名武夫,生性粗旷豪放,大马金刀惯了,极少会真情流露,而此番再见灵宣洛,二人竟都是虎目含悲,呆愣愣望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激动许久,他们才稍有平静,便带着斗斗以军礼叩拜,“末将参见灵大元帅和江南军师,恭贺灵大元帅顺利通过通仙大典,成为稽洛留仙!”
第二百七十九章 百感交集(四)
灵宣洛与江南君送走邵天等三人,回到稽洛山入口处,发现山内不少人,无论仙凡,都已出来迎接。
兵龙兵虎二将军作为灵童军首领,与斗斗最先行欢迎大礼。随他们这一拜,所有恭候之人,都跟着拜了下去,并同声高呼:“参见小公子和江南先生,恭迎二位回山!恭贺小公子顺利通过通仙大典,荣升为稽洛留仙!”
灵宣洛之前与江南君商议,要从稽洛山后山钻进来,就是为避免这隆重的迎接场面。在他内心深处,这些人都是他亲密的家人,与家人又何必分出尊卑?
他一下陷入惶恐,首先拉扯起兵龙兵虎,又对斗斗道:“斗斗快快起身,招呼大家都起来吧!宣洛许久未归,为何此趟回来,反而与各位变得生分了?我虽侥幸通过试仙测试,生出一条仙根,却只想如过去那样,与各位亲密无间。你们一见面就这样客气,岂不是想折煞我?”
正在着急地争辩,三果老走了过来。
这三个老头儿,许久未见,看上去也没啥变化,依然脸庞红红,银发银须飘飘。只是稽洛山在短短时间内,历经难以计数的劫难,他们以往清风朗月,逍遥自得的姿态,这时已被说不尽的沧桑感取代。
木果老年纪最长,所以总是他先发言,揉揉眼睛道:“竦萃丘冢,礼不可废。小公子纵然心内对我们有情,却已按曦穆仙之命,接手打理整座稽洛山事务,所以与我等分出尊卑,是一定要的!不仅如此,您已晋级成仙,还是稽洛留仙,又是姑姑亲命的三军大元帅,就算行此欢迎大礼,尚显单薄,您又怎还可推脱?”
他的表达虽然迂腐,里面包含的道理,却令众人点头。
林果老也感叹道:“小公子此趟归来,必定又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磨难,才能再站在我们面前。就算不提圣人之礼,我们对您的参拜大礼,也是发自内心,您在我们眼里,受之无愧啊!”
他这番话,说得比木果老更加动情,众人见到灵宣洛,已是悲喜交加,再联想被悬在支离山上的曦穆仙,不少人更是哭出声来,连连哽咽着点头称是。
几乎所有人,都在围着灵宣洛嘘寒问暖。江南君虽被冷落一旁,却也对这重逢场面触景生情,悄悄抹泪。
这时却有一人,专门走到他面前,嘴唇蠕动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索性衣襟一撩,双膝跪倒,一头磕到他脚前,肩头不住起伏。
江南君忽遭人跪拜,并不惊讶,只是微笑着道了声“砚仙免礼”,便伸手去搀他。
能在此地,见到当年自己救下的故人,他再度感概。砚仙与他手腕相触,惊觉他左边袖摆空空,手不知去了哪里,顿时震惊地抬头。
江南君用手臂托起砚仙,砚仙不及问他为何失去左手,就已握着那只空袖摆,泣不成声。
虽然在场的每一个人,见到灵宣洛后,心里都在呼唤那个让他们日/日思念的名字--曦穆姑姑,可谁也不敢直接将这名字喊出口。
他们只是执着地相信,有灵留仙在,有江南公子,和那些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人在,曦穆姑姑迟早能被从支离山解救,和小公子一样,重返稽洛山。
第二百八十章 百感交集(五)
稽洛山前,仙凡山人组成长长的欢迎队伍,向久别的小公子灵宣洛大行叩拜之礼,弄得他极不自在。这时三位果老出面,以圣人古训相谏,算勉强说服了他。
自曦穆彤痛失仙首宝座,又被新任仙首锦书圣判处悬刑,缚上支离山的噩耗传来,整座仙山的气氛,一下由明媚沦入灰暗,全山上下,没一个人能相信这消息是真的。
锦书圣作为曦穆彤的大哥,过去时常出入稽洛山,连仙户中都有不少对他熟识之人。虽然不时传言他与曦穆姑姑不和,但忽然就对她下这样的毒手,听上去,似乎与常理相悖。
山中人一心要证实这消息是假的,纷纷向外跑,欲通过各种途径打探,可几天之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回来,垂头丧气地互通探得的结果,却依然是:曦穆仙确实已被吊上支离山受刑,绝无生还可能。
从此,稽洛山更加死气沉沉。曦穆姑姑罹难,小公子也不知去向,整座仙山痛失主心骨,从仙人到仙户,大家伙儿全都茫然无措,不知这往后的日子,该怎样过下去。
家家户户正愁眼相对,却忽然传来令他们振奋的消息,他们盼得望眼欲穿的小公子,带着稽洛留仙的身份回来了。
高兴时刻,更易落泪。积蓄这么久的苦痛与心酸,在初见小公子的那一瞬爆发,以至几百个人,在黎明的曙光中痛哭成一团。
好在悲伤有时,等人们发泄完压抑已久的沉郁,那种亲人重逢的喜悦,才发散出来,这时山前的气氛,算是有了几分轻松。
碗仙用她的蒲扇大手掴一把鼻涕,又在围裙上蹭蹭,当场提议,由她主勺,稽洛山从山顶到山脚,大摆三天流水宴。
这提议不错,引来一片赞同声。不过更让人来劲的还在后面,三果老破天荒地表示,愿意为流水宴贡献在醉翁亭下,已珍藏百年的老窖仙人醉,无论男女老幼,每人各分发二两。
不过稽洛山戒酒令甚严,能否破一次例,可不是三果老说了算。所以无数双眼睛,都期待地在灵宣洛身上打转--小公子既已成稽洛山之主,此提议可行与否,就得由他批准。
捉衣嫂更不必说,水铃儿从小就是她的心尖肉,听说他和曦穆姑姑一同在蓬莱落难,她一双眼睛,几乎快要哭瞎。现在这宝贝孩子总算回来了,且马上就要升任灵童军大元帅,她谢菩萨谢祖宗之余,念叨的自然是要为他大做与新身份相符的衣裳。
除了小公子,那位站在他身边的,未来的稽洛山军师,也不能忽略。虽然军师本就衣着不俗,但若能被自己这双巧手装扮一新,只怕得俊上加俊呢。
再说灵宣洛,惠秋盗走火铃铛后,他心急如焚,恨不得即刻就与江南君进入仙灵冢,详细查看现场。同时从稽洛山的日常事务到军务,尚有数不清的大小事情,需与江南君共通办理,他哪还有心思筹划什么酒宴?
可是眼前景象,热闹非凡,人们在经历过一番生死劫后,好容易才欢乐起来,他又怎忍心因为大战迫在眉睫,就残忍地浇灭他们久违的热情?
第二百八十一章 触景伤情之不忍
送走邵天等三人后,灵宣洛与江南君一起,心情沉重地回转稽洛山。此时等在山前的,早不再是锦书圣那张恶狗似的脸,而是山中人自发组成的,长长的欢迎队列。
大家提出,小公子的回归,为稽洛山重燃希望,必须好好庆贺一番,灵宣洛想的却是,大战一触即发,离赶赴轩辕山会盟仅剩五日。时局危如朝露,这种时刻,还要在山内大摆筵席,实在不合时宜。
他自认这理由合理,有心要婉拒提议,并作出解释,不料一抬头就瞥见江南君,正对他猛打眼色,示意他千万别说“不可”。
其实这二字已滑到嘴边,他一收到暗示,赶紧又咽了回去。转念想想,江南君大概是认为,山中百姓连遭打击,已长时间陷于绝望。现在好容易因自己的出现,热情重燃,却马上就给一盆冷水浇灭,这拒绝的理由无论有多充分,只怕也属于大煞风景。
江南君若因碍于情面而卖这个人情,他并不赞成,却也不愿去拂他意,只好快速改变口气,强作笑颜地宣布,接受大家提出的所有庆祝方式,但因神鹰盟入盟在即,尚有许多要务处理,故将三日缩为一日,这一日里,仙人与山民,包括十万灵童兵,都能获赐老窖仙人醉二两。
尽管庆祝时间缩短,也无人抱怨,他一宣布完,人群便一片欢腾,立即各自散去,回家准备自己的手头功夫。
不出片刻,稽洛山从山顶到山脚,已呈现出一派张灯结彩,杀鸡宰牛的热闹气氛,就算每年年末里过大年,也没现在这般喜气洋洋。
目前六界局势纷繁复杂,江南君内心的焦急,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他同意照山民的意思,花去整天时间庆祝,灵宣洛始终想不通,他究竟用意何在。等人群散尽,只剩了他们和斗斗几人,便再忍不住,开口询问原因。
江南君不详加解释,只是背起双臂,叹息地说了一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若是分别前的最后一次相聚,又有谁能忍心拒绝”
“分别?流水筵是最后一次相聚?这话是什么意思?”灵宣洛与斗斗皆是不解,相互望望,想要再问,他却已把话题,转到了竹星身上。
刚才灵童兵忽然来报,说火铃铛被盗,灵宣洛与他二人急欲追击惠秋,尚来不及多加解释,就把哆哆嗦嗦的竹星,交托给了斗斗。
这位与他们同回的白发老人,是从稽洛山走失的星竹仙,虽然仅时隔几年,在场的人里,却再没谁能认出他。
斗斗受托,来不及细问,那二人已一个骑鹰一个踏剑地匆匆离去。他只好先督促那落水狗似的锦书圣由清秋无忧陪着,与一班仙人撤走。等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扶着竹星进山,并打算安排他在客殿歇下,直到灵宣洛回来。
可一路往里走时,他凭借军人的直觉,就感到与这搀扶之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与他隔得越近,这怪异的感觉,就越挥之不去。
老人一直在神经质地嘟浓,他心里一冷,一个名字,忽然掠过脑海,刺激得他猛跳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触景伤情之安静
斗斗受灵宣洛之托,在围山仙人们撤走后,把那位颤巍巍的老人,带进山里安顿。谁知走不多远,他脑子里就怪诞地冒出一个名字。
为证实自己这猜测有多荒谬,他故意正道不走,专门绕去浮生殿。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一靠近浮生殿所在的区域,老人就停下脚,死活也不肯再往前了。
斗斗不强迫他,而是一起站住,仔细观察他,就见他两眼呆滞,不敢抬头看前方雄伟的竹建筑,仅是盯着宫殿被阳光投在地上的倒影,喉咙里不停发出咕噜噜,好似哭泣的声音。
他无比震惊,不打扰老人,在一旁耐心等待,许久后,老人竟喊出了令他心痛欲裂的两个字:大哥。
这下没错了!小公子和江南先生带回来的,就是当年失踪的星竹仙!
斗斗全凭自己发现这秘密,顿时呼吸困难,心如刀割。他一把拉住摇摇晃晃的竹星,本想说点什么,眼泪却先似雨滴般洒落下来。
若非亲眼所见,他怎能相信,被稽洛山人爱戴多年的星竹仙,离山几年后再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他的心,一下变得空落落的,连脑子也因这突然的打击,而陷入空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重复,那个与灵宣洛相同的问题:这些年,星竹仙究竟身在何处?
既已确认老人是星竹仙,再送他去客殿,当然就不合适,于是斗斗自作主张,将他安排进了久未住人的孤独殿。这一做法如不合适,等灵宣洛回来,自会重新定夺。
斗斗讲完这一经过,灵宣洛对师叔住回孤独殿,不仅不反对,还不住感叹,也只有斗斗,才能将事情处理得如此得当。
一进入稽洛山,就被许多事耽搁,无法照顾竹星,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灵宣洛挂念得紧,便命斗斗随兵龙兵虎暂回明珠峰待命,自己与江南君,匆忙地赶了过去。
竹星坐在孤独殿后,宽阔的庭院里。
尽管他意识丧失,但重新进入这无比熟悉的环境,一直以来幼稚如孩童的言谈举止,竟悄然消失。
灵宣洛从再见他的第一天起,哪怕是在睡梦中,他都难得表现出现在的安静,远远看去,还真像一个少小离家,此时带着满头白发归来的游子,惆怅地坐在家门前,怀念往昔。
“星师叔!”灵宣洛一望见他这模样,就无法再掩饰心痛。
此情此景,已证明江南君的判断,师叔的疯傻,真不是装出来的,否则此时,他肯定不会停止闹腾,像这样一动不动地独坐庭前,如节已经枯死的老树。
他难得安静,灵宣洛不忍打扰,迟疑了好一阵,才缓步走到他身边,转过他来,再揽他入臂弯,刚说一句:“铃儿的星师叔,终于回家了……”喉头便被苦涩的泪水噎住,再也说不下去。
江南君一直埋怨灵宣洛,在归途中,不该那样粗暴地对待竹星,可等见到这一幕,对他混杂于心的矛盾,与痛苦的煎熬,才真正感同身受。
他纵有埋怨,也在这一瞬被理解驱散,深入想想,正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如果换做是自己,面对这样的打击,怕也无法处之泰然。眼前心碎的场面,他不忍直视,唯有背过身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触景伤情之讨论
斗斗发现与小公子一同回山的老人,竟是失踪数年的星竹仙,震惊之余,把他安排进了孤独殿。
灵宣洛一处理完稽洛山山前的事情,就迫不及待地赶去探视竹星,等确认他平安,且对这熟悉的环境适应,一颗心才算落定,这时便开始打算,怎样为江南君安排一处舒适的住所。
稽洛山中楼宇众多,若要辟出一片清雅之处,作为他独居的宫殿,不是难事。但这番好意,却被他婉拒,表明只需与竹星一道,共同住在孤独殿就好。
他连连作出怪异的决定,灵宣洛再得一个不解,问道:“哥哥这又是何用意?师叔虽然现在不闹,可难保证一旦对这里熟悉起来,就会露出真性情,那时若扰到哥哥的安宁,岂不罪过?”
江南君决意与竹星同住一处,绝非出于客套,而是有着极其重要的原因,但他不急于就把这原因说出来,只是不在意地答道:“我是想,若能在闲暇时,与星竹仙多些交流,或许可助他唤回部分以往的记忆。”
灵宣洛一听他是在做这考虑,脸就是一红。
疯傻之人是他的师叔,这些本是他分内之事,却被江南君安排得面面俱到,他为自己的粗枝大叶羞愧的同时,对江南君无微不至的关怀,更是感激不尽。
于是他不再反对,找来几个一直驻守于孤独殿内的竹叶灵童,嘱咐他们要勤于打扫,将这宫殿里外,都收拾得更整洁一些,千万不要失礼于江南先生。
直到这时,刚刚回山的诸事才算落定,灵宣洛必须先进浮生殿,再过来与江南君研究下一步计划,江南君便送他到门口。这时对于锦书圣制造的仙人围山事件,二人才有了一番简单的讨论。
“哥哥,你认为惠秋盗珠,和锦书圣围山,二者间会有必然的联系吗?”灵宣洛问。
这一直是江南君心头的疑问,却先被他提出来,不禁一愣,答道:“哦,原来你也有这样的猜想?在我看来,这二者间,必有关联,只是锦书圣究竟是被人利用,还是主动合谋,就有待调查了。两种推断,有着本质区别,所以绝不能混为一谈。”
灵宣洛听得冷笑:“两种推断的结果,都是蓄意诬陷好人,对稽洛山图谋不轨,又有何本质的区别?”
江南君摇头道:“即便是对待敌人,我们也不能失了客观,否则我们和那些恶人,又有什么不同?锦书圣若是被惠秋欺骗,才行此不义之举,就不能和他明知厉胤是那女鬼假扮,却仍为了对付我们,而与之配合相提并论。无论怎样,我们都得调查清楚事实,在此之前,不可冤枉于他。”
灵宣洛怒道:“哥哥此言诧异!怎还能将\冤枉\二字用在他身上?这位华留仙,在通仙大典上的所作所为,已将他人面兽心的本性暴露无遗,此事无论他主动与否,又怎逃脱得了帮凶之嫌?我可没有哥哥的菩萨心肠,在神鹰盟誓师大典上,我必要当众揭露他的丑恶嘴脸,以防这种奸佞鼠辈,混入我正义之师的队伍,令神鹰盟蒙尘!”
第二百八十四章 触景伤情之训诫
为江南君安排下孤独殿的住处后,灵宣洛要先回趟浮生殿。
二人走到门口,讨论起锦书圣围山一事,灵宣洛竟激愤地宣告,将在下月初五的誓师大典上,当着六界盟友的面,揭露锦书圣道貌岸然的嘴脸,以及他犯下的累累罪行。
他这决心,听得江南君大惊失色,暗自庆幸他是在此时说出这个想法,否则真要在誓师大典上犯浑,岂不是大事不妙!
他急匆匆一把拽住他的臂膀,阻止道:“宣洛,你绝不可如此糊涂!”
灵宣洛见他紧张,以为他是胆小,生怕锦书圣在事后,借仙首的势力报复,所以更加恼怒,争辩道:“有何不可?若被这种居心叵测的小人混进来,在我们内部兴风作浪,神鹰盟岂不危矣?”
江南君沉着脸,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稽洛山前,锦书圣逼你向他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你当时怒不可遏,难说指天剑出手,就能置他于死地,却为何毫不反抗地遵守?”
灵宣洛在气头上,一点都不深究他问这话的目的,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当时那样做,原因有三:一是想确认锦书圣挑衅的真实起因,二是我刚刚成仙,又闹过通仙大典,不能再落人以口实。三嘛,最为重要,只要我的礼全,之后对他兴师问罪,他人就怪不得我。名义上,他确实是仙首,作为仙人,对仙首行礼天经地义。我若因仇恨废掉礼数,反而会招人嫌隙,让那些本来对他有看法的人,掉转枪头对付我,他不是更能为非法入侵,找到合法借口?”
他这几句解释,说得硬邦邦,江南君听完,却散尽沉郁,嘴角上扬,高兴地笑了起来。
灵宣洛被他一笑,也再不能发怒,迷惑地问:“我们谈着正事,哥哥却因何发笑?”
江南君道:“我笑你这一时清醒,一时犯浑的个性,何时能改。”
灵宣洛知他必有训诫,忙恭敬地答道:“宣洛初涉六界事务,可想而知经验不足。有这幼稚之处,还请哥哥耐心指教!”
此时东方朝阳初升,江南君望上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不惜遭自己人指责,且强忍屈辱,也要向锦书圣下拜的行为,我可归结为四个字:顾全大局。但你稽洛山的事再大,相比整个天下,也只能算小局,真正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大局,是轩辕山里的誓师大典。到那时,锦书圣将代表整个仙族出席,所以他无论在全体仙人眼中,还是在六界盟友面前,都不再是什么华留仙,而是仙族的化身。他在誓师大典上得到的尊重,便预示了仙族,将在神鹰盟里占有的地位。那样庄严神圣的场合,你却冒然站出来,揭露仙族代表的罪行,我只怕你无论成功与否,今后都再也无法在仙族立足,稽洛山,也将因你的冒失,而陷入无穷灾难!”
听完这番分析,灵宣洛一头冷汗。
他反复咀嚼江南君的话,越想越有道理:锦书圣在誓师大典上现身,将被看作是仙族代表。他若不顾后果地当所有人面,揭露此人作为仙首的罪恶,就算那些罪恶,最终被宣判为实,仙族也会因全族蒙受的羞辱,再容不得他。
第二百八十五章 触景伤情之怀念
灵宣洛本打算借着誓师大典,揭露锦书圣的罪行,却被江南君严厉阻止,并分析出一番道理。
他细嚼江南君的话,想想就通,一通就惊出冷汗,意识到自己差点干下傻事。
作为仙族代表,锦书圣不可在誓师大典上生出差池,除此之外,此人还狡猾过狐狸,他不一定能斗得过。
稽洛山前,锦书圣出了大丑,灰头土脸地跑回去,怎可能垂着两手坐以待毙,等人来收拾他?他必会想方设法,撇清与假厉胤的关系,以为自己洗脱嫌疑,以防有朝一日,被稽洛山或江南君反咬一口。所以单凭几句当面的指控,是否就能扳倒他,还是个未知数。
灵宣洛在闷头想什么,江南君猜得清楚,补充道:“你虽是刚开始接触六界事务,却并非初涉江湖。过去经历的磨练,足以助你在重要场合认清形势,并判断自己该做些什么。否则你绝不会甘心叩拜,谋害你师祖姑姑的大仇人。但与羽风相比,你还太显稚嫩。想想妖族十八天使内乱,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足足八路天使兵,被南风长老用尽手段威逼利诱,带去了西王山。羽风从大局着想,竟能按兵不动,专等时机来了,再向苍狼盟发起反攻。且不论他的谋略,单是这种心胸,就非常人所能及。他的眼光与布局,更是你要效法的榜样。若有那么一天,你已能达到他的高度,就无需我再陪伴在侧,无论何种复杂的局面,都可应付弗如了!”
灵宣洛得江南君教导,既涨了见识,又明白了自己的错处,心里是说不出的惭愧,同时对他更加佩服。对于他愿离开狞灭天子,走出绝望之陵,屈尊进稽洛山做军师,时时给予自己提点,感激不尽。
离开孤独殿,踏进浮生殿时,已是艳阳高照。灵宣洛站在自己的房门口,迟疑地抬脚,却不忍向里迈。
从门外望去,屋内一切,都被人收拾得井井有条:案上书本,堆码得一丝不乱,曾经给他乱扔的几件衣衫,也已叠放整齐,端端正正摆在床头矮柜的柜顶。
他清晰记得,上次从宇宙虚境修成万宇诀回来,没在稽洛山里找见姑姑,便按羽风先生留下的指引,去绝望之陵见他。
那次是他经历通仙大典的变故前,最后一次呆在稽洛山。离开时,他吩咐噜噜,只要他没回来,就不许任何人进他的房间,更不许碰房里的东西。
这样做,并非是他小器,而是因为这间房,师傅竹月已住过百年,处处都留有他的影子。除去对师傅的回忆,曦穆彤也有许多次,来与他促膝长谈。向南的竹窗前,他好像还能隐约见到,她倒映在窗纸上的倩影。
噜噜不过是个灵童子,对他唯命是从,绝没胆量违抗他的命令。屋内呈现的整洁,清楚地告诉他--姑姑在去蓬莱赴难前,回来过,还来过浮生殿,再次把他凌乱的屋子,收拾了一遍。
他咬紧牙,使劲忍,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漫出眼眶。他实在无法忍受这锥心刺骨的怀念,索性放弃进房的打算,离开浮生殿,向山里走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触景伤情之潜能
灵宣洛安顿好江南君后,暂别他,回了浮生殿。
离家日久,他觉得应该进自己的房间呆一会儿,聊慰一直以来的思乡之情。可站在房门口,他惊异地察觉,曦穆彤曾回来过,还帮他把房间收拾了一番。
他无法忍受这浓烈的思亲之苦,不敢进房,转身直奔明珠峰。
走上峰顶,他不自觉就站上了,启程赶赴东海的前夜,坐着守望缥缈殿的地方。时过境迁,他再次在这里眺望真龙峰,心中是别有一番感叹。
缥缈殿的殿顶,一如往昔那般,被一层薄薄的,金色的阳光笼罩。风和日暖的景色,却未给那座孤清的宫殿,带来任何欢愉的气氛,倒更显出它的凄冷。
他的思绪飘进夜晚,想象从姑姑驾冰雪兽离开的那夜起,缥缈殿就没再燃起过灯火。只要入夜,它就会给黑暗吞噬,那种情景,会否让人误以为,真龙峰顶,矗立着一座大型陵墓?
山风撩拨树影,那点小小的动静,令他产生错觉,自己依然还停留在出发前夜,姑姑也没在午夜时分离去,而是马上就要拂亮殿里的灯烛,再抱着古琴翩然而出,坐上悬崖前的岩石,弹奏那曲断气回肠的《远归》。
毕竟现在正值白昼,强烈的日光驱散他的幻想,于是他继续前行,来到了琉璃炫光瀑前。
这瀑布浑然天成,带着光与影的奇幻之美,可惜它的美,唯有在夜间才会展露。白天时,它虽也能凸显万马奔腾的气势,但不管从哪一面观赏,见到的,都只能是洁白的、四散飞溅的水花,瀑布内暗含的玄机,凭他是谁,也休想看得出来。
他侧耳倾听水声的轰鸣,突发奇想,想试试借助自己的留仙目力,是否在白天,也能看见飞火流光壁。于是他扬起双指,待指尖耀出星光,便指向自己的眉间。
飞火流光壁,是稽洛山最大的秘密,所有见过之人,都只在夜间,从没谁敢奢望,在白昼也能找出这面光壁。
灵宣洛不过是过度思念曦穆彤,便意图借这一试,发泄内心的苦闷,并不奢望就真能有什么奇迹,发生在他身上。
谁料指尖星光刚钻入眉心,那幅巨大的流光画面,就清晰展现在眼前,幻彩的光芒落入眼里,竟与明亮的日光,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怎么可能?我在白天,也能见到姑姑用灵力造出的飞火流光壁?只怕连姑姑自己,都从未做过这样的尝试吧?难道这意味,或许真有那么一日,我可自创出指天禅八层?”
他愕然呆立,说不清泛滥心头的,是甜还是苦,是喜还是悲。
如今再见这光壁,他已不会眩晕,自然无需再用绢帕遮眼。
可他还是在深深期盼,盼能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出现在身后,并轻放上他头顶的天池穴。他不需那只大手为他平稳心神,只需助他,止住内心的悲伤。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想象那只手,正伸过来,很快就要触碰到他,可许久过后,山风依旧一阵阵拂过面颊,温柔得令他沉醉,可头顶,却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百八十七章 触景伤情之放弃
灵宣洛怀念曦穆彤,不堪忍受这思亲之重,再察觉她去蓬莱前,曾悄悄回来稽洛山,以向往事告别,便再没心思做任何事,只能带着一颗破碎的心,飞也似地逃出浮生殿,逃上了明珠峰。
站在琉璃炫光瀑前,他闭目回想五岁时,随竹月来到这里的情景,等睁开矇眬的泪眼,想见的两个人,一个都没出现。
不过他却有意外惊喜,就是发觉凭自己的留仙目力,哪怕在日光下,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那面玄幻离奇的光壁,由此摆脱了,以往夜间才见得到飞火流光壁的局限。
他挥动手臂,一页页翻阅流光璧上,闪烁的画面,读到的是人间万象--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美丑善恶,包含得应有尽有。
“师傅、姑姑、还有羽风先生都曾说过,只要我修成万宇诀,就能进入飞火流光壁,与姑姑一界相通,那时无论她是生是死,都能与她相见。现在我万宇诀已成,只要纵身一跃,大概就能同时实现他们的寄望,与我心中的愿望吧?可我选择此时见她,合适吗?”
换做过去那个莽撞的少年水铃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往瀑布里跳。可他已是灵宣洛,已被天命授予权责,成了守卫这座仙山的留仙,于是此刻,他反而迟疑了,并且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不要打扰曦穆仙,她有她的计划,不要在这个时候,冒然打扰她!”
“姑姑的计划?她正被悬吊在支离山的冰棺里,还能实施什么计划?”他对着空气自语,怪异的声音却很快消失,耳边又只剩了,瀑布飞泻而下的巨响。
对曦穆彤的思念,时刻在心头纠缠,他盼了那么久,等可以实现愿望时,却因一个不真实的声音而放弃。这是因为他与姑姑心有灵犀,还是自己太傻太痴?
他伫立在山顶,陷入沉思,最后终于想通了。
无论姑姑是真有计划也好,或是在劳累五百年后,躺进冰棺休息也好,他都不可冒然去打扰,她那被冰雪封冻的宁静。
无论思念有多沉重,他都愿将它深埋心底,一直埋到她离开支离山,重新睁眼的那一天。到那一天,他就可以奢侈地细品,那种重逢的喜悦。
想通之后,心里轻松许多,他昂首阔步地走向山下。再走不远,就是百香谷,他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玄冰洞的所在地。
本来他是打算与江南君一起进洞,调查惠秋盗珠的案子。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浪费这宝贵的时间,不如自己先进去看看,以求能找出点线索。
玄冰洞里,水晶宫殿的气派无改,无数冰凌,光彩熠熠地铺满洞壁与洞顶。那些散布于冰凌间的蜂巢里,冰蜂们依旧不分昼夜地努力工作,压根意识不到,一个远归的游子,正泪光莹莹地看着它们。
仙灵塚门口,两只蟾妖化回原形,继续一动不动地守卫,并喷吐手不能触的玄天水。他念动口诀,就听“咯吱咯吱”的门响,两扇冰门向两边分去。
走进冰室,他直接看向供奉仙灵牌位的灵台,四灵的牌位完好无损,连位置都没被移动过。
云之裳作为幽灵复生后,灵位早被撤走,可镶有火灵珠的火铃儿的牌位,此刻却翻倒在供桌下。
他几步过去,拾起来看,冰牌顶端曾镶铃铛的位子,此时仅剩了一个空洞。那粒珠心闪耀着火光的火铃铛,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