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共赴鬼山之逃窜
狞灭正为用煅魂池智取了二万钢魂兵而欣喜,却惊见数千只食尸修罗,追赶着二位留仙望这边而来。
他急迎上去询问发生何事,云之裳的回答精炼扼要,未带一个字废话,却听得他魂都要裂开,恨不得马上就冲去鬼林宫救人,奈何颜九已踩着他的脚跟追过来,一来就要指挥食尸修罗攻击他们。
对于这些修罗来说,虽然它们因修罗王被毁而重获自由,大脑的意识也有所恢复,却仅停留在神族覆灭后,修罗族惨遭南风长老迫害的那一刻。若此时南风出现,它们必会将他碎尸万段,可站在眼前的这四个人,它们全都不认识。
不过,难柯山属于修罗族地盘是错不了的,这几人出现在这里,就肯定是入侵者,所以它们瞪着被似海深仇烧红的眼晴,打算不问青红皂白地先灭掉这几人再说。
眼看修罗们就要动手,清秋无忧赶紧安抚不安的狞灭道:“你别着急,曦穆仙非等闲之辈,千年来她历经过各种艰难险阻,最终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绝没那么容易被打倒,再说箫弟功夫也不弱,他们定能捱到救兵出现!”
“救兵?”一开始狞灭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内心稍有平静,但听到“救兵”二字,又觉不解,愕然地看向他。
清秋无忧见他这是急糊涂了,忙抓紧时间解释:“我们是听彤儿说,你识得收伏这些修罗的心诀,所以将它们引诱至此,想请你唤醒它们,让它们帮我们逃出去!”
清秋无忧一语点题,点得狞灭恍然大悟,可这话也被颜九在一旁听了去,顿时惊讶地嚷嚷:“什么?你这个混蛋不仅能撒出金光罩来封锁六层塔,还能控制煅魂池,现在还有本事收伏食尸修罗?你快说,你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她只顾舌噪,狞灭却视她如无物,请二留仙拦住那些躁动不安的修罗,再次念出了当年旧神族召唤修罗族的秘密心诀。
食尸修罗本来杀气腾腾,誓要拿这几个不速之客开刃,却不曾想,耳边竟似传来当年神族人的召唤。回忆被勾起,它们个个怀着锥心之痛对狞灭天子俯身拜倒,“嘤嘤”地嚎哭不止。那哭声之凄凉,足能将人的心活活撕裂。
狞灭与二留仙皆知它们这几百年来的遭遇悲惨:先是被南风囚禁,后又被云清残暴地摄走灵魂,并将灵魂硬塞进修罗王的身体。现在它们的魂魄随修罗王一同被毁,就算恢复了意识,也已活不了多久。它们这般凶狠,不过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修罗族复仇。想明这一点后,他们着实在心里为这精灵一族感到难过与惋惜。
颜九却不然,她以为食尸修罗是在阵前倒戈,直气得暴跳如雷,二话不说就拔出腰间佩剑,冲入修罗阵营一通乱砍。
修罗们只顾看狞灭,不料突遭到颜九偷袭,毫无防备下,马上就有几只被砍得绿色血浆飞溅,惨叫着倒地身亡。
颜九这一愚蠢的举动,将自己暴露无遗,修罗们由此便知她是真正的敌人,立即从地上翻身爬起,对她形成围攻之势。
这鬼将军可没妖王的本事,能在失去那两万鬼兵后凭一己之力与这么多只修罗奋战,她唯有且战且退,找准机会后突破出修罗们的包围,抱头向锁鬼坡方向逃窜而去。
眼见颜九逃跑,食尸修罗们不将她杀死誓不罢休,拔腿就要追赶,狞灭忙再次念出心诀拦下它们,并指示它们随二留仙赶去鬼林宫救人。而他自己,则要急着赶回六层塔,守在煅魂池边等待曦穆彤发出平安信号。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共赴鬼山之怨气
云之裳与清秋无忧骗过曦穆彤,让她误以为他们已离开难柯山,实则是跑去挑衅食尸修罗,吸引它们追杀过来,由此引去六层塔,与狞灭见面。
狞灭天子果然没让那二人失望,他利用旧神族遗留的心诀博得修罗们的信任,竟被它们奉成了新首领。于是他指挥它们跟随二位留仙,去救曦穆彤与断箫脱难。
食尸修罗不是正规军,加之此时已没了刚才追杀敌人的勇猛,故行进速度实在不快。
二留仙不知断层下那两人处境如何,心急火燎地要赶回去,便拉出一个看上去比较精明的修罗,任命它做队长,带队伍尽快行军,他们自己则先走一步。
刚一回到鬼林宫地界,大规模的山崩地裂就拉开了序幕。不少地方一经塌方,曾经的地面就给倒挂成了悬崖的绝壁。
二人大叫不好,东倒西歪地赶至断层边,正好见到固定冰兽鞭的枯树从泥土里翻起,挂着兽鞭直落深渊。不用说,冰兽鞭脱散,那两人必然正在下坠。
曦穆彤与断箫的性命悬于呼吸间,云之裳无需再深想,抬手就甩出两条云丝锦带,如两条霓虹般飞速下探。
鬼林宫里已是怨气肆虐,这些淡白色的气体再无约束,恣意四处翻涌。虽然云之裳及时抛出锦带,清秋无忧也悲痛欲绝,认为下面二人必死无疑。因为怨气如此沉重,那锦带怎到得了他们身上?
谁知奇迹发生,锦带一抛出去,周围的怨气便如遭遇强风似的向四周散开,锦带未遇任何阻力,轻松地飘下断层,且很快被大力向下一扯,说明已经把那二人给拉住了。
清秋无忧见状,先是不信,很快又转悲为喜。他虽为得救的二人高兴,却实在不明,为何单云之裳不会受怨气围困,于是不解地看着他。
其实云之裳受形势逼迫,不假思索地抛出锦带后,也即刻想到了怨气的问题。不过还没等他的担心出来,就已见到怨气的反应,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心里一下子五味杂陈,有说不尽的伤感。
不过面对清秋无忧,他依然是一脸谐笑:“下面这两个家伙可是沾了我鬼气的光!虽然我这个留仙已沦为鬼魂,但身上多少还带有仙气。带仙气的鬼,让怨气们惧怕!”
这样一解释,清秋无忧也懂了,也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们不再研究锦带,急忙趴到断开的地裂边探头张望。曦穆彤与断箫下坠之深,从崖上看几乎已变成两个小点,云之裳若迟来数秒,他们怕是就已粉身碎骨。
两人试着合力将他们向上拉,但崖下怨气实在是太重,虽然云之裳力量不受限,清秋无忧却已手脚绵软,再帮不了多大忙。所以他们只拉到一半,就拉不动了。
不过以现在这距离,他们至少已能看清曦穆彤与断箫的脸,并能与他们对话。
下面二人都急于知道救兵的事,云之裳又擅长简单扼要的叙述,就将他如何与清秋无忧一起搬来食尸修罗作救兵的经过,讲了一遍。
那二人听罢,既赞赏他们的勇气,又感到后怕--他们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冒险,万一在见到狞灭前就被食尸修罗赶上,怎可能以那微薄的力量,战胜千敌?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还真说得不错,四人正两上两下地对话,地震却再次来袭,二留仙虽没给震下断层,却已是一头一脸的土。
第四百三十二章 共赴鬼山之毒花
鬼林宫的断层边,云之裳与清秋无忧及时赶到,止住了曦穆彤与断箫的跌势。四个人都松了口气,却不料正说话间,地震再次发生。
二留仙忙着找支撑扶稳,断箫则抱着曦穆彤惊呼:“彤儿小心!”
曦穆彤侧头看,就惊见左右两边的石壁上,竟然对称地长出了一簇簇黑红色的血针花。这些花已打蔫儿,朵朵花盘都耷拉下来,似乎无力再射出毒针。
但可怕的是,鬼林宫地壳受巨震影响,正在发生结构性变化,两边石壁正慢慢向正中靠拢,所以那些毒花离他们越来越近,只要花盘触到他们,毒针就会插进他们的身体。
曦穆彤与断箫受怨气围困,法力已失,再也无法靠自己逃生,眼看就要被血针花插成两只刺猬。
“这些毒花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会又从石壁上长出来?”清秋无忧看得心惊,又开始忧心他二人的生死。
“它们本已被埋进土里,但因为地面被强震掀开并翻覆,所以一见日光又活过来了!”云之裳着急地分析,同时试图由上向下帮他们撒下结界屏障,以暂时抵挡毒针,却奈何距离太远,结界根本够不着。
情急之下,他牙一咬心一横,向下喊道:“彤儿,箫弟,你们莫慌,哥哥来也!”说着就要往下跳。
清秋无忧与下面二人见他此举皆是大惊,曦穆彤急忙阻止:“云大哥你千万别这么做,否则又要无谓地搭上一条性命!”
云之裳身处如此险境,听了曦穆彤的话也忍不住要大笑:“性命?你是在和一只鬼讨论该怎样活下去吗?”
曦穆彤一愣神,觉得自己的表达确有不妥,但就在愣神的当口,两只灰黄色的身影忽然蹿过来,鲁莽地将云之裳推搡开去。几人定睛看,心里立即擢升希望,原来是食尸修罗的大部队赶到了。
“援军到了!”清秋无忧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那一脸灰,已被汗水和成了稀泥。他想用手在脸上抹一把,奈何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深渊里怨气更重,曦穆彤与断箫自脖颈下,已失去知觉。这时,几只血针花的花盘眼看就要压到他们脸上。
率先赶过来的两只食尸修罗见情况不妙,立即纵身跳下。它们常年以尸体为食,本身就带浓重尸气,所以丝毫不受那怨气影响。
等飞到二人身边,它们竟伸出双臂,将两手探入血针花丛,用蛮力去推那石壁。此时山体本就松动,再加上它们沦为食尸修罗后,死人尸气令它们力量大增,所以个个都是力大无穷,还真推动两边石壁向后退了不少。
但是血针花盘上的毒针,却深深插进了它们粗燥的手掌,没过多久,它们黄黑的肤色就转成乌黑,“嘤嗡”惨叫着坠向深渊,仅眨眼功夫,连回声都听不到了。
两只修罗为推开石壁而牺牲,可它们一死,石壁又开始往中间靠,血针花也重新抬头。不过这时,已有更多的修罗赶到,纷纷扑下断层,向那毒花丛横扫过去。
它们虽然解除了血针花的威胁,却有不少修罗因此而丧命。但它们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求能完成狞灭交代的任务。
毒花虽除,地壳活动却并未停止,眼看石壁一旦合拢,二人就要给夹成肉馅,食尸修罗打算尽快把他们送上去。它们知自己的皮肤有毒,不敢与他们直接接触,只是老实地躬下身,请他们上背。
曦穆彤与断箫眼睁睁看着修罗们为救他们而死,虽然不忍,却实在是身不由己,无力相助,只好顺它们的意,坐上了两只修罗的脊背。
可修罗还没起飞,二人还没成功从断层下脱险,新的威胁又来了,只听“哗啦啦”一阵水流声伴随上面两位留仙的尖叫,殍幽湖的湖水满载水鬼,涌进了鬼林宫。
第四百三十三章 共赴鬼山之甬道
在曦穆彤与断箫眼看就要被血针花夹击,并命丧于此时,食尸修罗作为救兵及时赶到。它们不顾性命地为二人除去毒花威胁后,正欲驮他们飞上断层,却不料鬼山机关彻底在这时崩毁,殍幽湖水倒灌而入,水鬼们也尖啸着呼嚎着,随湖水冲了进来。
此番闯入难柯山,对云之裳来说可是第二遭。与上回不同的是,这次他自己也已成鬼,所以对那些水鬼,他已不感到惧怕。
清秋无忧则不同,他的仙人之躯抗不过这里的浓浓鬼气,身体早已僵硬。
水鬼蜂拥而至,云之裳生怕他遭吞食,左击右挡地为他抵御攻击,并拉着他一起游向难柯山外。至于曦穆彤与断箫,既有食尸修罗相救,他们则无需再为他二人担心。
周围水鬼密布,清秋无忧全身关节又已被怨气封死,唯有摆脱鬼山环境后才可恢复,以至行动极其不便,终于云之裳一个没看住,他的大腿就被一个半张脸的头颅咬上,生生撕去了一片肉。
他痛得难以忍受,只想尖叫,一张嘴就遭恶臭的湖水猛灌,于是只能在水里苦苦挣扎,强忍着不发声。而腿被咬伤后,血在水里浸散开,血腥气引得更多水鬼向他们猛扑过来。
在水下施展拳脚的难度极高,云之裳还需凭一己之力,面向四面八方地战斗,颇觉力不从心。他孤军奋战许久,无法面面周全,眼看就要败下阵去,而失败的后果,就将是他被水鬼撕成碎片,而清秋无忧被它们生吞活剥。
危机时刻,却见一股激流从湖的另一方激/射而来,激流力道极劲,如一支巨大的,前圆后尖的水炮,横穿之处即将湖水拨向两边,中间辟出一条平坦的陆地甬道,宽度足容得下二人并行。
甬道出现后,湖水带着哗啦巨响向左右分流,水鬼们尖啸着被卷向两边,就这样与即将到口的猎物隔了开去。
本来胜利在望,却忽然被水流偷袭,它们极不服气,或磨着尖利的牙齿,或一只胳膊一只腿地狂舞,气势汹汹地要冲破湖水界限进入甬道。
虽然眼前景象惊心动魄,但二留仙好歹也算摆脱了水中困局。
清秋无忧惊魂难定,拖着一条血淋淋的伤腿站在通道里,喘着粗气对云之裳道:“这下……估计是彤儿救了我们,一定是她被食尸修罗救上来后,它们为她驱散怨气,恢复了法力,所以才能用平云诀断开水流,助我们上岸!”
云之裳感慨地点头,与他一起回头寻找,却未见她和断箫跟上来。
“他们人在哪里?为何还不出来?我们是不是要等与他们会和后再一起走?”清秋无忧还是不放心。
云之裳眼中划过伤感,架着他道:“这次我们可是用不着等他们了,食尸修罗对他们有救命大恩,又已命不长久,他们需要时间向修罗们告别。”
“这……这么说,这密语修罗族,今后真的就要彻底从世间消失了?”清秋无忧满心不忍,恨不得自己也折回头去,再看那些修罗一眼。
云之裳苦笑一下,算是默认。
第四百三十四章 共赴鬼山之告别
断层下的深渊里,食尸修罗正欲驮着曦穆彤与断箫向上飞,却冷不丁涌来一股大水,冲得修罗们阵营大乱,七零八落地怪叫着,向地裂深处下沉。
与此同时,水鬼也铺天盖地地接踵而至。眨眼功夫,深渊就变成汪洋泽国,两边石壁也不再移动。
等骚乱平息,食尸修罗重新集结,首要之事就是先对付水鬼。对它们来说,水鬼都是曾经吃剩的残渣碎骨,自然构不成威胁。但为保那二人不受伤害,它们一在水里呆稳,就围成一个圈,将他们圈在了正中间。
怨气不怕水,见有水鬼到,更显得兴奋,湖水本就浑浊,又经这一通搅,能见度几已为零。曦穆彤与断箫不能张嘴,身体也仿佛被石化,为了不因大水而失散,只能紧紧地手牵手。
不过食尸修罗筑起保护墙后,水鬼们不敢再向这边靠近,而当它们叫嚣着远离,竟能一点点抽走湖水里的怨气。二人躲在保护圈里,察觉身上的法力开始恢复,身边的湖水,也清澄了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曦穆彤尝试指贯禅力,竟惊喜地见到,指尖隐隐有剑气流动。断箫取出玉箫做实验,龙音剑也能顺利出鞘,说明他们的法力回来了。
二人着急清秋无忧与云之裳的安危,忙向修罗们求助,修罗向他们指明二留仙所在的方位,曦穆彤即借着它们的掩护使出平云诀,为云之裳与清秋无忧开辟出甬道,助他们离开。
等甬道开辟成功,水鬼无论有多凶猛,也再伤害不到二位留仙,修罗们个个都高兴非常。可骤然间,它们中有两位不明由来地身子打横,飘在水里不动弹了。
事出突然,曦穆彤与断箫急忙运动真气,想为它们施救,却被离得最近的一只修罗拦住。
它看着他们,摇一摇头,丑陋的人脸上,又露出古怪的微笑,然后自己也如一架失去动力的机器,眼睛大睁着向后仰倒,停止了呼吸。
这只修罗的死亡过程,让二人想明了原由--这些修罗精灵没有灵魂,经过一场恶战后,全身能量耗尽,已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曦穆彤不忍直视它们的消亡,取出曦穆灵珠,想试着把它们收进去,手却被断箫压住。他说不出话,只是悲哀地凝望她。
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她也清楚,食尸修罗既无魂魄,灵珠对它们就起不了作用。回想刚进鬼山时,她与狞灭还认为全部消灭它们,就能还世间些许太平,现在等真正了解了实情,才发现它们根本不该死。
想到这儿,她生出无限凄楚,手伸过去,为那修罗合上了眼睛。
水底的食尸修罗,正一只接一只地死去,一旦失去它们的保护,被赶开的水鬼与怨气就会卷土重来,所以他们必须赶在最后一只修罗死亡前,逃离难柯山。这样算起来,连为它们筑一座坟冢的时间都没有。
经过鬼林宫的殊死一战,曦穆彤与断箫算是捡得性命,可以平安返回殍幽湖岸。而将离去时,断箫却莫名生出一种怪想法,他虽时常偷望曦穆彤,心里担忧的,却是六层塔里的狞灭天子。那人独力应战如此复杂的局面,究竟还有多大生还的可能?
大部分食尸修罗已经死亡,剩下几只还能勉强支撑的,就护送他们踏上了用平云诀开辟的逃生甬道。甬道里,再也没有来自水鬼与怨气的威胁,修罗们指指出山的方向,示意他们快走。
曦穆彤不急于离开,而是走到其中一只修罗面前,一把握紧它的手,完全无惧它身上的尸毒。
众修罗见她如此大胆,开始时皆吓得向后躲,脸上呈现的,也是极为自卑的表情。可她就算手掌剧痛,也坚强地忍着,决不松开。
她没说任何感激或告别的话语,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它们,希望能尽量多看一会,以将它们的形象永远印在记忆里。她在心里自语:“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你们,很快就会用灭天咒为修罗族报仇雪恨,让你们死而瞑目!”
被她握手的那只修罗挣扎一番后,见实在挣不脱,只好平静下来,双目却已噙满热泪。而它站立一旁的同伴,也是百感交集,不住抹着眼泪。
断箫目睹此情此景,只觉揪心的难受。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它们深深施礼,而泪水,也已一滴滴淌下,打湿了前襟。
第四百三十五章 共赴鬼山之摧毁
曦穆彤与断箫告别食尸修罗后,沿甬道走向湖岸。既已脱离险境,就无需再作近距离接触,两人走得一前一后,彼此间显出几分生分。不过就算未并肩同行,其实他们想的也是同一件事,就是密语修罗族悲惨的结局。
从这一刻起,它们唯一存留于世的后人,大概也就剩云清手里的那几只了。只可惜它们为保性命沦为叛徒,正统的修罗族无论是存是亡,都不可能再接纳它们。
曦穆彤边走边想,心事重重,却忽觉身后没了断箫的脚步声,忙回头看,就见他远远地站着不走了。
“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她关心地走回去问。
他不语,只是带着极为复杂的表情,隔着水幕去看六层塔方向。
曦穆彤一瞥见他的眼神,就读懂了他心中所想,顿时感触良多,对他的恨,也一下子淡去不少。
断箫迟疑许久,方才问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离开?”
曦穆彤嘴角挂上浅笑,道:“我们当然要尽快离开,先生正在等我的平安信号呢。我迟一分钟,他就会多面临一分危险。所以我绝不可因冲动而耽误时间。我现在只想尽快出去,以让他没有顾虑地启动灭天咒。”
断箫面颊泛红,似乎还未言尽,又问:“你就不怕……再见不到他了?”
曦穆彤听得心一沉,这可是她最怕想,却又不得不时常想的问题。她定定神,坦然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答案:“无论是天上、人间,或者地狱,只要我们可以共赴,生或死又有何重要?”
断箫没料到她会如此作答,顿觉浑身发冷。他终于弄懂了她那份不可琢磨的镇定自若是由何处来--那份镇定,来自她誓要与他同生共死的决心,也就是说,万一他命丧六层塔,她绝不会独活。
事到如今,他还能继续专横地保护她吗?他还能自私地为了自己的爱,而强留她的命,却任由她的心死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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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层塔方向,颜九的两万鬼兵被一个不剩地困进煅魂池,她想借食尸修罗除去狞灭,却反而引得它们追杀自己,最后她不得不认输,承认自己不是那玉面小子的对手,然后很有自知之明地弃山而逃。
煅魂池里,满含火硝的妖王之火依然烈焰熊熊,那些鬼兵无论怎样挣扎和哀嚎,都无法冲出去。
狞灭背着手站在六层塔的塔窗边,遥望鬼林宫方向。他先是听到那边山石崩塌的巨响,紧接着,又是洪水汹涌而至的水浪声,他却毫不慌乱,始终在坚守一份心灵的平静。
“彤儿,我相信,只要我守在这里,就一定能等到你的平安信号。只要你顺利走出难柯山,我就算是实现了最大的心愿。至于以后会怎样,我不知道,我只求……你把我给忘了吧……”
正一个人沉思,忽然一道灼亮的紫色电光穿透浑浊的殍幽湖水,如道闪电般插入了六层塔顶。
“彤儿安全了!她已登上湖岸!”他一改愁容,绽露欣喜的笑容,立即盘腿坐稳,念出了灭天咒心诀。
灭天咒启动,他的身体即焕发如日的光芒,光芒化作万支金色小箭射向屋顶,将反射的光聚成一顶新的金光罩,笼罩住整个煅魂池。旋即他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颤,一条条地裂崩开,裂缝下鲜艳的火山岩浆清晰可见,正带着炽烈的热力咆哮着奔涌着,蓄势待发。
狞灭将六层塔设置为流火喷发的管口,眼见地下岩浆已经生成,便打算赶紧向外撤。难柯山在经历了鬼林宫的地震与水灾之后,将彻底被六层塔喷发的岩浆毁灭。
他钻到塔外,四处搜寻出路。
曦穆彤在鬼林宫辟出的逃生甬道不可能保持那么长时间,在她与断箫登岸后,湖水就应已重新合拢。且那里水鬼四生,出口估计已被完全封死。
他沉住气细想,回忆起颜九逃跑时,是往校练场方向而去,也就是说那边一定还有其他出口,遂决定一试,便跳入半空,几个纵跃就已到了布满铁笼的锁鬼坡。
他急于离山,本不打算再理会那些锁鬼的铁笼,但经过时,见到那些钢魂受六层塔里火硝味道的惊扰,个个惊惶不安地撞击着铁笼栓,想冲出来。
他止住脚步,想到这些钢魂来自无数无辜的性命,被鬼王残杀已是不幸,经过火硝水的煅炼后更是丧失了重生的机会。眼看它们马上就要被灭天咒彻底毁灭,却依然被禁于囚笼,实在于心不忍,便点亮眉间妖印,令火符跳动着发出光束,射到锁死铁笼的封印上,封印即解。
钢魂们摆脱囚笼,又闻到煅魂池里火硝水的味道,立即兴奋异常,呼啸着冲六层塔而去。
第四百三十六章 共赴鬼山之等待
狞灭天子在六层塔里启动灭天咒,并因同情沦为钢魂的无辜死难者,不顾自己逃生时间紧迫,在锁鬼坡打开了禁锢它们的囚笼。
目送幽灵们争相离去,他唯有叹息,几乎忘了当前的危险。可片刻后就想起那即将喷发的六层塔,只好放下伤感,飞向校练场。
危亡关头,必须争分夺秒,释放钢魂虽耗时不长,却足以累他错过逃生良机。他的脚尖才刚抵上校练场的石板地,就已感到地底传来的震荡,一波强过一波。
另寻出路是来不及了,他只好再度跃回空中,意图向上突破结界,硬钻出鬼山。
可就在他腾跃的刹那,地底能量已积蓄到极限,以六层塔为管口的火山喷发,地面被滚烫的流火连片掀起,哪怕他身处半空,也无法幸免于这股强大的冲击波卷夹火星的热浪直抵向他后背,其灼热程度,连他这拥有火血之躯的妖王也难以承受,只觉得全身皮肤,已在瞬间熔化。
第一道夺命热浪刚过,没等他有片刻的喘息,第二道冲击又更加猛烈地袭来,他陷入气流不能自控,整个人就如一块架上弹弓的石子,被狠狠弹了出去
曦穆彤和断箫登上湖岸时,二留仙正焦急地在岸边守候。四人重逢,互致劫后余生的问候,断箫与云之裳去一边为清秋无忧包扎伤口,曦穆彤则急不可待地向湖底发出紫光信号,通知狞灭毁山。
信号发出后半炷香的功夫,湖底就如预期那样,爆发出一声巨响,随巨响而来的,是殍幽湖水如巨大的水囊般向四周爆开。
爆炸的威力极大,湖水被溅上高空后又往回降,如同天上下起了带恶臭的倾盆大雨。
紧接着,烈焰由湖中心冲天而起,曾经漆黑不见五指的湖岸,这时亮如白昼。
难柯山地底蓄积的流火,与火焰一起喷薄而出,湖水很快转成艳红的岩浆色,无数残破的水鬼陷在其中,被烧化时发出的滋滋声,和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得活人们心惊胆寒。
火焰带起灰黑的灰烬,纷纷扬扬飘撒下来,覆满整座湖岸,与溅出的湖水混合,成了黑乎乎的流火泥浆。
“先生,你一定会活着出来的,你一定不会抛下我独自一人!”
曦穆彤站在湖边,任凭自己被湖水湿透,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湖中心的出火口,那里就是六层塔所在的位置。
她很清楚,狞灭若要逃生,绝不可能再从鬼林宫走,他是否能找到新的出口,她实在没有把握,只能在心里为他祈祷。她的泪哪怕已满满的要溢出来,也只能如过去那样,流向心里。
等候多时,也不见他出现。
“妖王,他不会是已经死在里面了吧?”云之裳走到她身边,与她一起遥望湖心,直爽地把大家共同的担心说出了口。可刚说完,就深觉自己失言,赶紧去捂嘴。
曦穆彤竟一反常态地不紧张,泥水流淌的脸上,甚至带着微笑,回答云之裳道:“云大哥无需多虑,他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妖王,哪能那么容易死?他一定会逃出来的。”
曦穆彤的镇定,大大出乎云之裳与清秋无忧的意料,他们都瞪大眼,不解地盯着她。而三个人里,唯有断箫明白她的心意,他默默注视她的背影,一颗心已被痛苦吞没。
殍幽湖水在激烈地沸腾,湖水鲜红一片。流火如此之巨,还有谁能活着从里面钻出来?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除了火焰的噼啪声,周遭显得静悄悄。
“先生,已经熔化在火海里了吗?其实我应该放弃幻想,面对现实,他不可能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找到出路,他已经不会再出来。”
穆彤带着无尽的思念,闭上双眼,就要跳进湖水,却听身后传来天籁之音:“彤儿,我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 共赴鬼山之挚爱
曦穆彤守在岸边,望着已成岩浆的湖水,对于狞灭的生还已不抱希望。她正下定决心要投身进沸腾的殍幽湖,以追上他离去的脚步,却听身后有人呼唤,而呼唤之人,正是狞灭天子。
这是在做梦吗?当这个声音响起,岸边四人皆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看向其他人,他们的表情同样错愕,明摆着是也听到了,于是一时间全惊得说不出话来。
呆立片刻后,他们回过神,不约而同地转身,就见一个华光四射的透明光球,悬浮于漆黑的夜空。光球与前方湖水的通亮相映生辉,将里面身着金色王袍的妖王,映衬得百媚千姿、妖冶无双。
曦穆彤怎能料到他会出现在殍幽湖外?突然受惊喜冲击,强撑在心口的执念松动,顿觉天旋地转,双膝一曲,就瘫倒在地。
“彤儿”
狞灭与断箫见状,同时要奔向她,可断箫刚一抬脚,又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狞灭急忙扬手灭去光球,余光尚还均匀地铺散在金袍上,他便如一轮太阳般向她飞奔而来。
他不愿以妖王的形象示她,到得她身边,晃动身形退去余光,又将一身王袍变回绣着梨花的暖黄纱袍,于是又做回了那个儒雅的北狐居士羽风。
“先生”
曦穆彤四肢绵软,站不起来,见他俯身,虚弱地唤了一声后,就几近垂死地倒进了他的怀里。
理智在告诉狞灭天子,他应该躲闪,可他的双臂根本不受理智控制,想的是要对她冷淡,实际却一把揽她入怀,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抱得那么紧,她甚至觉得冰骨都在碎开,可她不在乎,她只愿尽情享受那种已与他融为一体的感觉。
沉浸在这期待已久的幸福里,她忘却了一切,无论是殍幽湖的火海,还是三位留仙,乃至存于世间的万事万物,再也与她无关。天地苍茫浑为一体,那片混沌里,只剩下了他与她。
狞灭实在情难自己,火烫的泪水如雨滴般滚落,炽烈的唇吻上她冰冷的面颊,一直向下探寻,直到俘虏她的双唇。
他的心在这一分钟里已经疯狂,不顾一切地要将灵魂投入炽烈的爱火,只盼能永远与她合为一体。这一抱,他再也舍不得放手,他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这样抱着她,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
断箫远远站着,犹如一只僵硬的木雕。
他嘴唇蠕动,低声问自己:“这么多年了,因为她是我所挚爱的人,我便时刻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她不爱我,我就不去打扰她,也不干预她的生活,一直这样过了几百年。可现在,我为逼她离开妖王,而做出那样的事,是否可看作是此生对她最大的伤害?我爱她一世,到头来又怎么舍得伤她?生命的意义,难道仅在于活着吗?如果有一天,她真要离去,却能在回顾往昔时,因所渡过的一生微笑,那么她经受过的,所有这些磨难,是不是都值得?”
想到此,他豁然开朗,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拔出玉箫,仰天大笑道:“落花有意终逝去,流水无情恨心归。这支玉萧,我已为曦穆彤吹奏一世,可她人既已走,我又留箫何用?不如就此断去,从此龙音剑残,再也不奏一曲!”说罢便要折箫,手臂却被人死死按住,抬头看,狞灭天子已站在面前。
“恒留仙,你无需折箫,彤儿,跟你走”
“什么”妖王这话一出,众人又是错愕。
曦穆彤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还在想他走向断箫的意图,却听他忽出此言,又差点跌坐下去。
“你你在说什么?”她紧捂着心口问。
狞灭一脸坚决,手也不从玉箫上挪开,只是盯着断箫诧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曦穆彤此生属于你,不属于我!”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八章 共赴鬼山之心愿
就在众人以为狞灭天子已葬身难柯山火海的时候,他踏着用妖王法力结成的光球结界,奇迹般出现在他们身后。
其实,当他尚独守在六层塔时,对于该如何处理与曦穆彤的关系,就已想得通透:他绝不能让她因自己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无论此番是否还能活出去,他都必须离开她。
但他不管那时已下多大决心,当经历完这场生离死别后,再与她重逢,那道坚韧的情感防线就彻底崩溃,他所有能做的,只剩了忘情地拥她入怀,吻她。
但浓情过后,他火热的心逐渐冷静。
他轻抚她裹满泥灰的脸,出现眼前的,却是一幅可怕的幻景:她被吊在支离山上,是那样的虚弱无助。鹰嘴蝠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尖利的鹰喙就要插进她的身体。
那假想的情景令他不寒而栗,他恐惧地大叫一声,手一松,离开了她。
他回头寻找断箫,却见他正伤心欲绝,就要折去已吹奏千年的长箫。
他当然要阻止他这么做!自己不可与她一生相守,已是铁一般的事实,而断箫,是除他这个妖王外,世上唯一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
可当他说出“曦穆彤此生属于你”这句话时,话还是那样违心、那样艰涩,以至他自己都奇怪,这话究竟是从何处钻进他的喉咙,然后被他机械地吐出来的。总之,这绝非发自他的内心。
其他几人尚未开口,云之裳却已沉不住气,跳起来嚷道:“妖王,你是被火烧糊涂了吗?话说得叫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难不成你已打定主意,要做那抛弃彤儿的负心汉?”
不等云之裳话音落,断箫已甩开狞灭的手,对他怒目而视:“难柯山一战,我断箫认为你是条讲仁义,有担当的好汉,对你已生敬慕,却不料你此刻竟表现得这般薄情寡义!彤儿既心仪于你,我已不打算阻拦,而是放她和你走,你却为何不顾她的感受,要说出这种不懂珍惜的话?你……你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
鬼山鏖战前后,断箫的态度判若两人,他改变如此巨大,内心经历过的煎熬,旁人又岂会不知?
清秋无忧素喜沉默,这时张张嘴,却还是欲言又止。他是昨夜才从云之裳那里得知,曦穆彤与狞灭的关系的。听完那些故事,虽然他已不再怪罪她,心里感触却也颇深。
几百年了,他目睹她受尽磨难,却一直形单影只,作为一个心思单纯的兄长,一直疼在心里。他盼望她能有一天得到幸福,可老天偏爱造物弄人,当这一天来临时,她爱上的,却是一个会给她带来大劫的人。所以他虽也为狞灭的话心寒,却又十分理解他这么说的初衷。至于曦穆彤到底该跟谁走,他一时还真想不清楚。
这边几人各怀心思,那边曦穆彤已然开口。她的语气极为平静,平静得让人每个人的心都再起波澜。
“你们不必再为我争执,彤儿的命运,由自己决定。对于未来何去何从,我已作出选择,你们若真关心我,怜惜我,就请尊重我,不要否定我。”
她这话说得极有力度,谁都不敢反驳,云之裳扭扭纤腰,抱不平道:“彤儿,看样子你已有打算,不妨大声说出来,也免得这俩男人一下抢一下让,弄个没完没了的!”
曦穆彤淡然一笑,走到狞灭面前,将自己的双手合拢,再轻轻塞进他的掌心。那冰与火的触碰,令二人的心灵都为之一震。
“彤儿,你……你究竟想说什么?”狞灭预感不祥,眼中惊慌流露。
第四百三十九章 共赴鬼山之宣言
曦穆彤走到狞灭面前,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满含深情地注视着他,说道:“自从在梨花坳里,第一次见到北狐居士羽风,彤儿今生将情归何处,便已在冥冥中注定。彤儿对先生的钦慕之心,发自肺腑,犹如浑金璞玉,不带丝毫的私心杂念,也绝不容许这份真情,被世俗蒙尘。所以……”
“所以什么?”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所以彤儿决定,在难柯山之战结束后,要将我与羽风先生相爱的事实,向天下广而告之。我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曦穆彤与妖王的爱光明磊落,纯洁无暇。为了这份爱,我愿意放弃仙首身份,做他的妖后,与他永世相随!”
“彤儿,你究竟在说什么?你……你可要想清楚……”狞灭实没料到她会用如此平淡的口吻,道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宣言,瞬间就被惊得呆住,再说不出话来。
“妖后”二字,更是猛烈撕扯他的大脑,让他呼吸困难。她仅寥寥数语,就令感动、羞愧、自责、喜悦、恐慌、哀伤……等一系列错综复杂的情感纷至沓来,让他心乱如麻,一直怀有的远离她的念头,眼看就要被冲垮。
这么长时间了,他唯一能想到的,保全她的办法,就是远远离开她,远到再也不会对她构成威胁。而她,却一直在奋力冲破仙族樊笼,直至今日,不惜抛弃所有,誓要与他走到一起。两相对比,他自惭形秽地觉得,自己永远都是梨花坳里的那个懦夫,曾经浓重的自卑感,又重回心头。
五百年相思,陪伴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他,让他每时每刻都沉浸在苦涩的甜蜜里。他以为,只要此生能见她一面,能感一次她的寒冷,对于他这个濒死的妖王,就已是上天最大的眷顾,他实在不敢奢望更多。可是现在,曾经遥不可及的幸福,忽然降临,他做了整整五百年的梦,竟被她的一个宣言变成现实!
而曦穆彤的宣言带给断箫的,却是另一种震惊,确切地说,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他知道她的秘密--她身负家族毒咒,不能出嫁!
“彤儿,你不能……”这个秘密已冲到他嘴边,马上就要脱口而出,曦穆彤急忙阻止:“断箫哥哥,不要说了,彤儿自有分寸!”
狞灭天子的心已被彻底打乱,并未留意到他二人异样的神色,只顾勉强收拾散乱的心情,含泪看着她道:“彤儿错爱,让羽风无地自容。五百年前,我为逃避世事,匿居于梨花坳,弃世间混乱于不顾,已自责至今。现在因一本落音竹宇仙律,又欲对你放手,我……我这样懦弱,真是该死!”
说着,一拳向自己头上捶去。
曦穆彤忙拉住他,柔声道:“先生无需自责,你的顾虑,彤儿感同身受。若因这份感情而将被悬上支离山的人是你,彤儿的所思所虑,怕也会与你相同。”
狞灭只是摇头:“对我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人或事比你更重要,若你我是普通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与你成婚,与你朝朝暮暮共度。可我是妖王,我不能娶仙首做王后,我不能因为爱,而终成屠杀你的刽子手!”
第四百四十章 共赴鬼山之囚爱
狞灭拒绝了曦穆彤愿为妖后的决定。他拒绝她的理由,听起来合乎情理,可其实还藏有,无论如何都不可泄露的秘密,那就是他已命不长久。
他的命由聚神丹支撑,却从不关心那黑瓷净瓶里,还剩下多少粒丹药。每天的日升日落在他眼里,都是上天的恩赐,他长期的心愿就是,尽量在活着的时候为妖族、为需要他的世人,多做一点事情,以弥补五百年来,他们因他而遭受的伤害。
可现在,他直面死亡的平静,在她说出“愿为妖后”的一瞬,彻底改变,他忽然求生*强烈,恨不得自己还能再活许多年,还能一直陪着她,做她的保护神。可是,当有一天,这个心愿化作泡影,当他入睡以后,再也不会醒来,他又还能为她做什么?
三位留仙里,无一人知道狞灭的秘密,云之裳与清秋无忧竟还听得欢喜,认为曦穆彤若真为妖后,就能远离仙族,受妖王保护,所以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唯有断箫,玉面透出青紫,但他正在忧心的,也仅是曦穆彤的秘密。
曦穆彤遭狞灭拒绝,不改从容,只是凝视着他,用腹语对他一人说道:“先生,你心里的顾虑,我都清楚。彤儿不在乎你还能活多久,哪怕此生只能做一天你的王后,也余愿足矣。在我心中,只要你我能灵魂融为一体,可以共度的时光,就无需再用生死计算。今后无论你去了哪一世,彤儿都会与你相随。”
她这一席话,竟令狞灭一身火血冻结,冷得直想打颤,她真实的想法,他彻底懂了--她压根就没打算逃避落音竹宇仙律的制裁,她愿意用被吊支离山的刑罚,换取与他光明正大的爱。
他必须打消她疯狂的念头,可她无论神态还是行为举止,都是那样的泰然自若,说明无论他怎样劝说,怎样阻止,都已无济于事。
他不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她如水的容颜,久久不忍离开。也许是因为与她的寒体接触太久,他火烫的手,也已变得冰凉。
蓦然间,他眼中闪现凛冽的寒光,寒光伴闪电划过,随后手掌快速上翻,掌风过处,出现一道鲜红的血印,直扣上她头顶。
只见那血印从她头顶散开,眨眼就变成了千万缕的红色丝线,将她从头到脚地缠了上去……
在这一刻,他脑子里的惊涛骇浪翻涌,既然劝说无效,他就只能采用最令他无奈的,最极端的方式。
如果不这样做,一旦离开殍幽湖,一旦明天来临,她就将按自己的计划,召集所有仙族人,向他们宣布她即将与妖王结为伴侣的消息,并交出仙首印信,退出仙族。
如果她真那样做了,唯一等待她的结局,就是遭那帮仙人围剿,然后经过一番虚张声势的审判,再绑赴支离山行刑。
最可怕的,不是仙族人将会怎样对她,而是他们因此而做的,正是她要的结果。她之所以逼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只是因为知道他已命不长久,所以要用这种可怕的方式,终结自己的生命。
情急之下,他唯一能想到的缓冲之计,就是将她囚入幻生符。灭天咒余留的威力未消,这时结出幻生符,可是十分的牢固。
第四百四十一章 共赴鬼山之告别
狞灭天子为防曦穆彤走上极端,将她囚入了幻生符。
曦穆彤丝毫料不到,他会使这招杀手锏,眼见血印化作红丝笼罩下来,才明白他的企图,却为时已晚。她极力抵抗,奈何他动作太快,眨眼就被他偷袭成功。
当她给缠进那一丝丝红线,外界的一切,很快就从视线里消失,她被抛进了一间挂着红纱帘的小屋。
就算她爱他,也不甘心这样遭到囚禁,还在挣扎着想逃出去。她从指间发出剑气,可剑气弹上一堵洁白的墙,就软绵绵滑向地面,然后消失无踪。
幻生符受妖王控制,指天禅不起作用,她只好四处寻找出口。小屋里,三面墙都没有窗户,只有第四面墙上,嵌有一合竹叶交压的玉制格子门。
她一步一步,小心地探过去,手按上门环,向两边一分,门就“吱呀”一声给轻松打开,门外景色也映入眼帘,那是一片青翠的竹林。
微风从敞开的格子门吹进来,带来阵阵竹叶清香,闻得她神清气爽。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在这瞬间,所有痛苦与烦恼都被风吹去了身后。她带着欣喜,信步走向竹林,再也不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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殍幽湖边的石滩上,三留仙目睹狞灭于须臾间,用幻生符收进心怀执念的曦穆彤,先是被他这突发的袭击震慑,望着眼前一幕目瞪口呆,之后等反应过来,作出的行为又各不相同。
眼见那纠缠不清的红线越缩越紧,曦穆彤虽奋力反抗,人却被卷成一团线团,且逐渐化作一道困在红丝里的白影。白影无法在短时间里挣脱红丝,就缩成一蓬金色的、花瓣状的火花。狞灭天子将火花纳入手掌,就再也见不到。
这一变故实在发生得突然,断箫等回过神,已是怒不可遏,第一个龙音剑出鞘,一剑劈向狞灭,并大喝:“妖王,你将彤儿怎样了?快放她出来!”
狞灭来这一下,连素与他站在一边的云之裳也不答应了,甩出云丝锦带,就要去抢他没入掌心的幻生符。
面对二位留仙的夹攻,狞灭不急于接招,而是合拢双手飘身向后,对他们道:“各位,彤儿的意思,刚才她已表达得非常明白,离开难柯山后,她便要向全体仙族宣布,她已钟情于我这妖王。她这样做的后果,你们心知肚明,只要她坦诚此事,就别想再逃出仙人们的包围圈。只怕明日此时,支离山就已成为她最终的归宿。难道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她百年前经历的悲剧再重新上演吗?我的幻生符里,春有春花,秋有秋月,我锁她进去,只希望等时过境迁后,她这决心有所松动,能够忘记此事,重返稽落山,继续执掌仙族大印。狞灭言尽于此,良苦用心,还望各位谅解!”
断箫与云之裳被他说得发愣,这才弄清楚,原来曦穆彤所谓愿为妖后的决心,不过是一个幌子,实则她是打算为了妖王,无怨无悔地接受再次被缚支离山的命运!
那边三人僵持不下,这边一直静默的清秋无忧倒开口了,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是叮咛:“狞灭天子,彤儿,今后就交给你了。你若让她受半点委屈,我们三人绝不答应,必会去找你算帐!”
“清秋兄,你疯了?你怎么能同意他禁锢彤儿?”云之裳见清秋无忧在这关键时刻,竟一反常态地向着狞灭,实在是气极。
清秋无忧叹道:“除了妖王的幻生符,你们可还能为彤儿想出,更为安全的容身之所?你们可能保证离开殍幽湖后,她不会真的召齐全体仙族,将她刚才的宣言再重复一遍?”
“这……”他的连续两问,问得那二人哑口无言。
狞灭不再争拗,对他三人拱手道:“鬼山之战,得三位鼎力相助,狞灭不胜感激,今日就此别过,他朝有缘再会!”
说罢踏云而去,只留下身后的殍幽湖,火光依然明艳,映照出三位留仙怅然的脸。
第四百四十二章 扇瑶宫宴之懊悔
扇瑶宫中,酒冷菜凉。
江南君与水铃儿围坐桌边,听狞灭讲述捣毁难柯山的过程,听了那么长时间,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等他说完,三个人均陷入了沉默。
他对二人的讲述,仅限于他自己亲见,以及通过曦穆彤了解的那一部分。但就算只有这些,在水铃儿听来,已足以令他怒火中烧。
自五岁时在仙魔宴上见到断箫,他对这人的印象就一直极好,特别是听说他为救师祖姑姑,不顾性命地为她逼出麒麟毒,最终自己躺进真玉棺里长眠不醒,更是对他生出无限敬慕。
从那时起,断箫在他心里的位置,几已与师傅竹月平齐。可是现在,这人才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就差点毁了姑姑的贞洁,他如何能忍得了这口气?
江南子墨,则面白如纸,藏在桌下的右手也抖得厉害。
直到这时,他才得知狞灭与曦穆彤不单相识,且已成爱侣,吃惊之余,也深为他们坎坷的遭遇唏嘘。可他与凤涅,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当他想到云清,狞灭所描绘的难柯山里的景象,就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他的脑子轰然炸开,炸得他陷入浑噩,再也找不着自己,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一颗心跳得快到他要窒息。
他抬起左边空荡荡的袖摆,凑到眼前,眼神古怪地看了看,又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直笑得双肩疯狂耸动,眼泪也如雨滴般洒落。
狞灭与水铃儿悲哀地注视他,谁都没去制止。他们当然知他大笑的原因,更理解他为何要在大笑里痛哭,可他们不知该怎样安慰,只能任由他宣泄。
“曾祖啊曾祖,在神武秘志里见到你时,你是在怎样苦口婆心地劝我?曦穆彤,在审判云清时,又是怎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我?可我却如此冥顽不灵,背负着人间使的职责为三界鞠躬尽瘁百年,却在关键时刻,因一己之私铸成大错,不仅累到无数人丧命,还让悲剧一直持续。子墨辱没先祖,令江南世家五百年声誉毁于一旦,真是该被千刀万剐的罪人从此云清每多杀一人,我手上就会增加一笔血债”
他这绝望的哭诉,闻者无不心酸。水铃儿想起当日曦穆彤在归来殿里的预言,今夜已成现实,可他又能做什么?
他只好强忍哽咽,劝慰道:“哥哥,事已至此,你难过又有何用?唯今之计,我们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振作起来,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今后凡是你为六界之战作出的贡献,都可算是对云清罪孽的补偿,所以你千万不可悲观!”
狞灭在一旁不住点头,赞赏道:“铃儿年纪小却已认识匪浅。大哥啊,他可是说得对极了,难柯山已毁,鬼王老巢覆灭,那二人夺帝失败,从混沌谷归去时已如惊弓之鸟,却不知等待他们的,还有另外一个惊天噩耗。神位登基的美梦告吹,又无端失去鬼族大本营,且丢掉两万钢魂兵,他们的锐气在开战前,就已被我们大挫,这于我们来说,可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不过,我们也得有心理准备,正所谓狗急就会跳墙,受了这样致命的打击,他们的倒行逆施,势必会变本加厉!”
水铃儿见话已说到这一层,赶紧将与斗斗在海岩镇经历的那场恶斗,向二人讲述了一遍。
狞灭听罢,沉思良久,然后语气沉沉道:“按铃儿描述的情形,这帮禽兽将活人的灵魂与**剥离,已是惯用手法。目前局势令他们罪恶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在战争打响前,加速入侵。若我推测不错,他们的战术是首先占领四海,从人间界的四角拉开包围圈,再逐步缩小。再说具体点,就是将人间村镇一个个变为鬼镇,让那些鬼魂从此接受他们的统治!”
狞灭一番分析,听得江南君与水铃儿背脊发凉,水铃儿急道:“仙族云霄大门位于南海,所以南海应是他们攻击的核心。一旦那里的村镇全部变成鬼镇,百姓也沦为鬼民,南海就将彻底沦陷,如此一来,当雪狼泣月之夜来临时,岂不是就算没有钥匙,他们也可能攻开云霄大门?”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 扇瑶宫宴之局势
当狞灭分析出敌人的战术,是从四海形成包围之势,然后向中间缩小以吞并人间界,水铃儿立即想到了南海云霄大门的安危,并向狞灭请教:“依先生之见,我们该怎样做,才能有效抵御鬼族这来势汹汹的进犯?”
狞灭见他焦急,安抚道:“铃儿稍安勿躁。我只和你说三点,你便可知无论敌人的野心有多大,也不能轻易得逞。”
水铃儿一听忙道:“请哥哥指教!”
狞灭深邃一笑,道:“其一,我妖族吏制势大根深,只可惜被荒废了五百年。自我重掌天/朝以来,已将这吏制重启,其中就包括那已覆盖六界的承天司消息网。只要有这些人在,鬼兵稍有异动,我就能收到消息,从而及时制定对策。除此之外,我妖族在天山深处,可藏有百万大军,他们正枕戈待命,随时准备向鬼兵发起反击。这其二嘛……”
说到这里,他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南君,继续道:“其二,江南子墨的到来,对我可是如虎添翼。若我说,他一人足以与敌方的一支万人军队抗衡,绝非言过其实。”
江南君遭沮丧与悲哀的双重夹击,一直不语,忽被点名,黯然抬头道:“贤弟过誉,愚兄实不敢当。”
狞灭暗自叹息,说到了第三点:“这其三,你们可不要把刚刚帝神登基的昊鼎大帝给忘了。一旦他处理完新神王朝的琐事,就会加入我们。在他麾下,可有十万骑鹰的火影神兵!铃儿,有这样多股强大的力量支撑,你还怕遏制不住敌人的虎狼之势吗?”
狞灭的话,犹如一颗定心丸,水铃儿吞下之后,脸上愁容渐散。其实就算他没说这些,在他善良而又单纯的心里,也始终在坚守一个信念,那就是,正义永不可能被邪恶压倒,就算恶势力一时占据上风,也不过是他们遭报应的时辰未到。
只要以狞灭天子、江南君,以及鬼臾区将军为首的正义力量开始行动,必定会对他们进行强有力的反击,打得他们一败涂地。
捣毁鬼山的行动,不正是为剿灭这些恶徒,打响的第一炮吗?这三名世间顶尖的高手,无论哪一位,其对抗邪魔外道的能耐都令他深信不疑,现在他们更是要联袂抗敌,岂不是听听大名,便可知他们将天下无敌?
可是,在他的心灵深处,还暗藏一个愿望--唯有他师祖姑姑也加入这英雄联盟,这联盟才能算得完美。
愿望萌生,再度勾起他对曦穆彤的思念。自从禅室一别,他就没再见到过她。虽然他知道,现在她被狞灭保护,一切安好,却还是强烈渴望着,能再见她一次。
于是他转向狞灭,傻愣愣蹦出两个字,“姑姑”。
狞灭见他神情如此期待,就已知他心中所想。
其实,他并不只是简单地将曦穆彤囚进幻生符。在她打开小屋里,那扇通往竹林的玉门时,所感受到的那缕微风,便是他用法力设下的滤网,暂时为她滤去对往昔的感伤,只保留了心里正向的情绪。
目前,她正日/日参禅打坐于他为她布置的青山绿水间,与翠竹相伴。他只希望这趟她闭关出来,就可彻底摈弃过去的执念。所以若有人冒然在这时惊醒她,他一片苦心就会付诸东流。
他不把话挑明,只是转向了另一个重要话题。
“铃儿,你师祖姑姑曾向我提及,下月塑日,将在蓬莱举行三年一度的通仙大典。一年前,她就已为你在修仙名册上报备,你通仙的终极标准,是练成指天禅七层之万宇诀。一旦万宇诀过级成功,你便自动获得通仙资格,可去通仙大典上饮下通仙汤,并最终成仙。你说,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向你表示祝贺?”
水铃儿的本意,是求他同意自己入幻生符见曦穆彤,不料他却说起这件自己最不愿去想的事情,瞬间粉面涨得通红,语气也转冷,赌气道:“这仙成也罢,不成也罢,铃儿早已没了这个愿望,所以蓬莱,我不打算去了。”
狞灭一惊,目光审视地打量他许久,问道:“你此话怎讲?”
第四百四十四章 扇瑶宫宴之辩论
水铃儿渴望再见曦穆彤,狞灭虽知她现在不能被打扰,却也不向他说破,而是借机把话题转到了即将举行的通仙大典上。
水铃儿听狞灭问他不愿成仙的原因,暗暗哼了一声,敷衍地答道:“铃儿刚被师父救入稽洛山时,以为自己是凡人之命,不能常伴在师父、姑姑与师叔左右,所以一心想要修仙。后来师父亡故,铃儿修仙之心便日淡。”
狞灭听他竟是因为这个,脸上责怪之色流露,语带训斥地答道:“铃儿此言不妥。指天禅属修心神功,讲求心界至宽。若你修仙的目的,仅是为与某几人相伴,这仙,确实不成也罢。”
水铃儿见惹得他不悦,有点心慌,只好如实道出真意。
“师父之死,并非是铃儿放弃修仙的主要原因。这些年来,那些仙人时常往来于稽洛山,看上去个个都心怀精忠大义,志若大鹏乘风。但他们所倡导的义,一旦落在实际行动上,其自私狭隘、比而不周的嘴脸,往往就暴露无遗。比如我那锦书圣叔叔,无论他表现得有多关心我和姑姑,我却始终无法与他亲近。在他眼里,仙人皆出身正道,血统高贵,单凭一个\'仙\'字,就已注定是道德的楷模,正义的化身。而魔与妖都属于劣等生物,一出世即代表邪恶与低贱,他是时刻都恨不得将这类人,通通从世间除之而后快。成仙之后,我便要时常与他这种人为伍,我实在是不甘愿。何为正何为邪,铃儿心若明镜,岂会相互混淆?妖中有羽风先生,魔中有凤姨和炼獳大哥,你们的风骨,那些仙里又有几人堪比得上?如若仙不如魔,仙不如妖,我为何非要成仙?”
这一番话之慷慨,莫说狞灭听得瞪大了眼,连江南君也暂时脱离苦闷的心绪,怔怔地抬头看他。
扇瑶宫的气氛,忽然陷入冷清,只有莲池里断续的水滴声,显出殿堂的空灵。
狞灭许久后才回过神,点头赞许,又叹道:“铃儿,你这长篇大论里,我有赞成之处,但也不能完全苟同。千百年来,无论神族还是仙族,自持身份高贵而骄横跋扈,将其他几界踩在脚下的,都大有人在,华留仙锦书圣可算是其中一个典型。这种界别歧视,曾导致各族间严重不和,甚至还挑起过战祸。但有一点不可忽略,乃人心最擅长之事,就是比较,将自己与他人对比,或把其他人放在一起对比,等找出差异,再添油加醋地将差异扩大,直至成为攻击别人的资本。这种特质,人与生俱来,若称其为人性,怕是恰如其分。仙人、魔人、妖人,谁都离不了一个\'人\'字,所以这人性从他们中的一些人身上体现,是可以理解的。”
他这些话,水铃儿听来觉得有理,但含义太深,他一时又难以琢磨清楚,只能支吾地挠头,道:“铃儿,不敢否认人皆有本性,但就算如此,也并非所有人都会率性而为,大多数人所倾向的,不是与人为善吗?”
狞灭听到这里,竟鼓掌大笑,答道:“你既懂得这样反问,不就已想通了吗?类似锦书圣之流,并非仅存于仙族,你不管在哪一族里,都能找到与他相似的案例。举例来说,我妖族内部有蚤妖一脉,他们身材短小,性喜偷窃,便被整个妖族踩在脚下,哪怕是刚刚出生,尚被包裹在襁褓中的蚤妖婴孩,也会被这恶名所累,遭万人鄙视。可事实上,蚤妖天性纯良,与世无争,相比很多妖类,都更加纯洁与高尚。我这样一比,你就该明白了,无论你投身到哪一界,都不可因少数人的恶,否认多数人的善,并由此嫌恶他全族,否则就是因噎废食,不可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