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尾声(三)
“你是谁?怎会知我出现在这里?”
听见清亮的声音,灵宣洛骇然问,自信问话声足能盖住那磅礴仪仗的鼓乐声。
可等问完,鼓乐声就于瞬间平息,诺大的街市纵然人头攒动,仿佛也倾刻空荡,只剩了他与那说话之人。
那人没即刻回答,刚才的喧嚣,更衬托出此时的寂静,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浩荡的仪仗从灵宣洛面前无声经过,未因有他这闲人挡道而受影响。
然而当玉辂遥遥而来,这异世界的画面如受操控般骤然暂停,停顿时珠帘掀开,一张美如芙蓉,且留有五绺长须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那张脸,五官清秀,却透露天子的威严无限,慑得他想逃也逃不掉,一时不光是脚不能移,连人都悬在半空成了石头。
可威严的表情仅持续片刻,那人就变了,变得玩世不恭且谐谑,竟冲他一笑,笑出一口白牙。最令人惊诧的是,他漆黑的瞳仁以闪电之转成绿色,随即又恢复正常,似做了个暗示。
一切皆生在眨眼间,灵宣洛尚未回神,便鼓乐声再起,仪仗继续前行,玉辂的珠帘也稳当当垂着,仿佛从未给人掀起。可也就在那眨眼功夫,他已通过那谐谑笑容,认出玉辂中端坐何人。
“澜沧神前辈,回到魔域国后,你果然做了皇帝,不仅如此,还是大宋的开国皇帝,这便是等在我六界前方的未来!可今日见到的魔域国太平盛世,唯有待宣洛进入坠思谷底的空间通道,打开星门,找到黑轮尊者并消灭后他方可实现。前辈请耐心等待,宣洛很快就会前来与你相会,并与你共迎魔域国光明的未来!”
想到此,那把清亮之音再次压住鼓乐声传来,这次却是提醒:“小子,你固然勇气可嘉,但也不要忘记,与江南子墨定下的一年之约。记住妖族急需君主,他不可常留魔域,而必须在你们的世界里澄清冤屈,堂堂正正作为战斗英雄回归!灵宣洛,不要忘记那本白纸书,书的第一页已不再空白!不再空白!”
“白纸书?一年之约?不再空白?啊--我的头,怎这样痛!”
一听“白纸书”三字,就似有万支细针同时扎入大脑,又在放干他的脑髓,疼得他惨叫一声,两脚一颤,跌出了梦境。
睁开眼,他依然还在威魂岭上的墓园里,只是太阳已升至头顶。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似来寻他,却因见他入定而未妄加打扰,只在耐心等候。
从梦中醒来,他满面笑意,只因这一次,他不仅记住了梦的内容,还因已成大宋开国皇帝的澜沧神提示,也忆起了曾与江南君,有过怎样一番梦中的对话。
“哥哥,你不知我已与黑轮尊者交手,因担忧我的安危,抹去了我梦里的记忆。可命中注定,我兄弟二人将始终并肩作战,不是你来帮我,便是我去帮你。鬼盟主在等我,等与他谈完,就到了前往魔域国寻你的时刻。那本白纸书不再空白,第一页上,记载着我们的对话,我定要好好保存,让它将来成为为你洗脱冤屈的佐证,保你回归六界后,荣登妖王宝座!”
起身甩甩酸麻的两腿,他准备走向鬼臾区,却听鹰啸激昂的帝神岭上,似正有人向天而歌,唱道:
潇湘山语共,悲我巾帼梦。指天旋星辰,环宇贯蛟龙。
梨花泪,落血河。暗夜中,谁在密谋灭天?天地男儿,豪情万丈,岂容你将万里河山断送!
烽火硝烟后,明珠耀日红。鹰翔长空,怎忍看这青青坟冢,埋没我万千英雄。
阅遍天下书,叹尽卷中悔。任恶咒之火,燃起绝望。爱不成灰,生死空空。
烟雨江南,灯火阑珊。她在等我,诺言却成风……
水与火,终相容,来生誓与你,再续兄弟情浓。
水过山千重,把酒叙重逢。相约三百年后,再战魔域,赌谁,称雄?
(《鏖仙》全剧终,向各位读者深表感谢!)
第三百九十章 误中丝萝(三)
华山之巅,曦穆彤因为自己的善良而落入锦书圣的圈套,吃下他落了春/26药丝萝扣的饭食,在坠落山崖的时候,被已从真玉棺苏醒的断箫劫走。
断箫飞得如风似电,丝毫不理会曦穆彤在他怀里的挣扎与哀求。
丝萝扣药力虽强,曦穆彤却是已修得千年仙道的仙首,定力足能胜过药力。
她拼命想摆脱断箫铁钳似的两只手,可她全身绵软,暂时沦成了一个连基本武功都使不出来的普通人,所以她只能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用急智寻找对策。
她既无力反抗,就暂时放弃挣脱断箫怀抱的想法,在丹田里搜寻被欲/火压制的冰骨寒气。
也算天不绝她,她虽法力丧失,倒还余有调息之力,终于调动体内的一丝寒意,由丹田挥散开来,血管里被燃爆的温度,便一点点降了下去。
而半空中的断箫,已按耐不住,贴近她的脸就欲强吻,她急得一掌劈过去,那掌一点力道都不带,只被他轻轻用玉箫一挡,再一翻转,手臂便被压在身后,再也动弹不得。
最终,他的唇还是成功地紧贴上来,将舌头狠狠插进了她的齿间。
他的吻,如此清甜,如此细腻,他又吻得那样认真,那样投入,仿佛已将整个生命,都融入了这浓情一刻。
她在丝萝扣的药力下,被他吻得浑身酥软,本能地希望与他继续下去。可理智告诉她,她必须反抗,因为断箫已经疯了。而她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狠狠一口咬下去……
断箫吃不住疼,沉闷地惨叫一声,松开她,鲜血从嘴角滴滴淌落。
“断箫,我求你,放下我,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不要这个样子!”曦穆彤伤了他,心有不忍,只好继续哀求。
二人经这一路搏斗,恒山顶的紫鸢洞已在眼前。
断箫抱着她飞入紫鸢洞,将她轻放在曾经为她逼麒麟毒的横石上,照样不说一句话,伸手便去解她绸纱长裙的腰带。
“断箫你给我住手!”
曦穆彤拼劲全力的一声怒吼,震得紫鸢洞内石块滚落。断箫已搭上她纤腰的手一震,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断箫,这不是你真心会做的事情,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曦穆彤双目充血,死死盯着他。
断箫毫不避忌她的目光,一脸狰狞地与她怒目相视,冷笑道:“曦穆彤,我到底是什么人,你真正用心体会过吗?你我初相识时,都还是只有十来岁的小孩子。时至今日,你可曾计算过,我们一起走过的路有多长?一起经历过的危险有多少次?又有多少个夜晚,当我们露宿山林,你是靠在我的肩头入睡的?千年情缘,竟然抵不过一个异族妖王,仅与你相处过的七天?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哪怕是永生永世躺在真玉棺里,我都无怨无悔。我知道你不爱我,我接受这个事实,放你独自去自由飞翔,再也不打扰你。我们可以不在一起,我可以站在遥远的恒山顶祝福你,可是我绝不会容忍,有另外一个男人横插在你我中间,并且他还是那个受尽天下人唾骂的,肮脏下贱的妖王!”
曦穆彤听得只是摇头,心痛地问他:“不对,这些全都不是你的真心话!凭你的修养,你是不可能这般辱骂妖王的。锦书圣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他究竟在怎样挑拨我们?你快告诉我!”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降神兵之赴约
灵宣洛在募须神殿确认香丽的荷花棺无事,一颗高悬的心,终能落下。26
香丽是经桑雅搭救。桑雅欲与灵宣洛再见一面,通过蓝孔雀羽通知他去茶花谷。
他急于见她,更怕她久等,所以一出神殿,就飞身踏上蛟虬剑,御风赶往相约的地点。
眨眼功夫,这个无比熟悉的地方,就再现在眼前。
茶花花香浓郁,随风阵阵飘至,令他如临梦境般以为,自己还停留在前天,即将见到几百只孔雀幽灵,从花丛下钻出来。
一切都还像那时那样美好,既没有募须神族的篝火晚会,也没有钢魂兵来入侵。
站在花海里,他痴痴如醉,醉了一会儿,却又猛然惊醒,有点搞不清自己进入的,究竟是桑雅设下的幻境,还是现实,唯有傻傻地站在花间等待,等她出现。
正思绪万千,就觉肩头被人轻拍。
“桑雅!”他喊着她的名字,愕然转身,果然见到了她那张美丽如画,却与香丽一模一样的脸。
“桑雅,是你!你没事!”经历过连番惊心动魄的激战,可谓九死一生,再见到她,他忽然有种奇怪的冲动,想把她紧紧揽进怀里。
可他这一生,实在没在世上走几年,至今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就突然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想法,心里顿时大感不安,冲动于瞬间化成怯懦,一动不敢动,唯有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谁知桑雅似乎比他更冲动,他视线刚一从她脸上挪开,还没来得及看脚,她就如只受惊的雀儿,猛扎进他怀里。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抱进来这样一个柔软,又花香四溢的人儿,同时她幽兰般的气息吐上他的面颊,令他脑子一片空白。但这还没完,他尚未及反应,苍白无血的嘴唇,已被她鲜嫩欲滴的红唇俘获,不由分说就紧贴在了一起。
没牵过手,就有了第一次拥抱,拥抱的感觉还没细加体会,就这样明明白白吻了上来,难道中原之外的姑娘,在表达爱意时,都这么直接**吗?
灵宣洛彻底懵圈,虽然震惊,却又怎么都不舍松开臂弯,更怕她放开自己,身体里的血,也在一秒内通通涌进大脑,全身犹如燃起烈火,烧得他无可适从。他矛盾地想逃,可两张嘴正紧紧吸在一起,又能逃去哪里?
一霎那的惊慌,随着激吻变柔,并渐渐平息。当他归于镇定,再感受到的,是一股从她唇齿间发出的、馨香的暖流,正流入他澎湃的血管,温暖着他每一寸肌肤。
原来和女子接吻,产生的的感觉如此玄妙,他的血液在因为她的舌尖,她的香气而沸腾,身体也在因她的触碰而颤栗,可他的心,却从未如此平静,甚至只想静静地抱着她,一直这样吻下去。他不会再想逃走,哪怕一辈子就这样被她用热吻囚禁。
他的手,轻拂上她的背,那软玉似的细滑,让他一下把持不住,落去了更下方的位置,谁知这个疏忽,足以让他后悔终生:唇间的吻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一记耳光,清脆地落在脸上,下手那叫一个狠,他嘴角的血,就这么无辜地淌了出来。
热吻未停,眨眼就挨耳光,这究竟是为什么?他捂着脸望着她,一脸茫然、委屈、和无助。
“你……不许你碰我!”
桑雅的粉面,已红似三月桃花,他本能地认为,只要自己伸指轻弹,就能沾上一手粉红,可他哪还敢靠近她?说话都已因羞愧,而变得结结巴巴。
第九百零九章 与子成说之任性
白天时,曦穆彤与锦书圣那条毒蛇,进行了好一番殊死搏斗。等他心满意足地揣着继任函走远,她终觉心力交瘁,支撑不住。
会面结束后,她那张死亡判决书,就被天之手抛至面前,除了老实接住,再无回寰余地。
其实用死来逃避现实,非她所愿。她明知六界将乱,又怎忍心将肩头大任,全部弃之脑后,只顾自己脱离苦海,往生极乐?
可她清楚,这一生已走入死局,若要死局转活,就得点开死穴。而站在死穴里的人,正是她自己,如不挪步,就必会有许多人,因这死局而遭殃。
但要挪步,她就将踏上不归路,再无生的希望。翻来覆去地考虑,如果唯有放弃生命,才能走活死局,她又何乐不为?
仙寿将近,她始终心有牵挂,她也知道,唯有妥善安置好那些事,才能走得安心,可只要想起狞灭,她就无法做到如之前那般理智。
静坐一夜,她本该心境澄明,但这一次,却正好与过去相反,她的头脑更加发热发胀,实在弄不清,究竟想过些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甘心在五百年后,要再受悬刑,似乎那可怕的支离山,注定是她生命的归宿。
狞灭也是必死之人,难道他们,就不能一同赴死?仙首爱上异族,要向世人宣告这真爱无罪,总能找出比去蓬莱受审,然后被押赴支离山行刑,更好的方法吧?
她冷静一世,奉献一世,眼看要做出此生最后一个决定,为何就不能任性一次,按自己的心愿行事?她不能再受委屈,必须拿出勇气,与不公的命运抗争,于是毅然离开偏殿,进入狞灭的寝宫,毫不犹豫地趁他沉睡之际,躺到了他身边。
狞灭睁眼,见心爱之人正躺在怀里,似睡得香甜,并且这不是梦,虽然心惊,却无论怎样,也不舍得唤醒她,反而手臂一曲,搂得她更紧了些。
他的搂抱,因贪心而动静过大,惊动了这位娇俏的睡美人,她漆黑幽长的睫毛微闪,一下就露了馅。
“好哇,原来是在装睡骗我!”狞灭识破了她,简直要笑出声,抬起另一只手,想悄悄偷袭,挠她痒痒,可手抬到一半,已改了主意,手掌换手指,力度也放轻放柔,不伸向她的胳肢窝,而是一点一点,从她精致的五官上滑过。
他这样做,是有目的的,单赌能否猜准她的反应。结果不出他所料,她故技重施,如在稽洛山的那次相会,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彤儿……”手指被她用玉齿咬住的刹那,他情难自控,身体里的情欲,如巨浪般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他哪里还能继续保持温柔?猛然抽出手指,又俯过身去,狠狠吸住她柔软的双唇,然后轻轻一翻,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曦穆彤自躺下后,就没再睁眼。狞灭所有的动作,她都能一一感受,却不作任何反抗。
他压上来的瞬间,脑子里那个警告之声,便准时又尖锐地响起,震得她头痛欲裂:“曦穆彤,你疯了吗?你可知你在干什么?快推开他,快离开绝望之陵,去做你该做的事!”
第九百一十章 与子成说之犯错
为反抗锦书圣,并向世人证明,自己与妖王的真爱无罪,曦穆彤很快就要去蓬莱接受公审,然后给押赴刑山,再次遭受悬刑。
一个人在静夜里沉思,她身体里的血,突然沸腾,给她强烈地想要抗争的勇气,以击败不公的命运,改写此生结局。于是她悄然潜入狞灭的寝宫,躺进了他的怀抱。
夜阑人静,孤男寡女,共卧一榻,还正爱得难舍难离,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可想而知。当她被深爱的男人压在身下,潜意识里警告的声音,是一浪高过一浪。
她怒不可遏,很想捂紧耳朵,两只手,却各被狞灭用五指紧扣,固定在枕边,失去了自由。
于是她只能大声在心中怒斥:“你这个魔鬼,给我住口!就因为你,我为别人活了五百年,从来没有过自我,难道到死,都不能随心所欲一次吗?如果毒咒应谶,我愿与他同化灰烬,用这堆灰向世人宣告,我二人真爱无悔,哪怕化灰,也要永生永世地交融!你快滚出我的世界,休得再来骚扰我,控制我!”
她的心在激战,人看上去,却平静无比,低低呻吟着,安然由他摆布,任他亲吻,感受他身体的火热,以及那绵软的手掌,正一寸寸划过她的肌肤,并逐渐深入。
接下来的时刻,毒咒就要应验了吗?既然他们都难逃一死,不过是谁先谁后的问题,就不如选在这一夜,同化灰烬,从此合体,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曦穆彤与声音的交战,取得胜利,成了赢家。那可恶的声音被赶跑,躲进一个遥远的角落,发出虚弱的抽泣声。抽泣声令她满足,甚至得意,简直要庆贺她终能战胜命运,获得了自由。
可再细听,哭声似由许多人声组成,大多数她难以辨认,只得奇怪地想,难道他们,都是她未曾谋面的亲人,在此刻来为她送行?
远远的哭泣,伴她渐入混沌,“这样对待深爱着我的人,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随我一起死,与谋杀何异?这样对他不公平……不公平……”
此时反对的声音,来自她自己,哪怕觉得情况不妙,想挣脱狞灭,却也失了力气,任他心急地解去外衫,自己的手,也不知何时,放在了他的腰下,正轻轻爱抚着他。
一切都将进行得顺理成章,蓦然间,气喘吁吁,压在上面的男人,如被惊雷劈中,从她身上一跃而起,眨眼就离开翡翠床,坐到了外间的八仙桌旁。
欲望半途而止,他抑制不了这种冲击,更难抵抗焚烧体内的烈焰,端起桌上的茶壶,对准嘴就是一顿猛灌,再回头时,曦穆彤已披衣站在了他身后。
“彤儿……我……对不起,我该死……竟然差点与你……”他看她一眼,又触电般缩回去,两手死死抱头,不知该怎样忏悔才好。
这一切,如果说是错,曦穆彤自知全因她造成,该说“对不起”之人,是她。
她想搭住他的肩,手却滑向一边,苦笑道:“先生,彤儿求你,'对不起'三字,今后勿要再提。梨花坳相会后,彤儿便已决定将此生交托于你,今生今世,除你之外,再不属于任何人。彤儿行走江湖多年,自由如风,从未在意被婚姻形式束缚。最重要的,是能实现心愿,与先生长相厮守……”
“彤儿此言差矣,万万不可!”狞灭听完急吼一声,“霍”地从方凳上起身,一把捉住她双肩,目光在她脸上审视几个来回,确信她刚才之言确非说笑,只能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