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赤子丹心之魔性
江南世家的大婚之夜过去,凤涅死了,江南君也从浑噩状态清醒了,再见灵宣洛,要赶他走。
灵宣洛连连摇头,站起身道:“不,江南哥哥,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要不你随我回稽洛山,要不我继续留在余杭,直到伴你走出心理阴影,能像过去那样拿得起放得下,心无旁骛地继续与我并肩战斗!”
“回不到重前了!”
见他如此坚持,一声雄狮般的怒吼,从伏在地上,本来气息奄奄的人胸膛中爆,震得灵宣洛连退几步,再张眼看,如同见到陌生人。
“当一切结束,就再也不可能回到重前。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谁也留不住过去,又还能挽回什么?灵宣洛,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江南子墨,除去凡人求死之心不变,什么斗志都没有了,也不想再坐在鹰背上四处飞翔。我求你放过我,让我饮下帝神之血,重获凡身,过些年老死而去。”说罢在怀中掏掏,竟掏出一只黑瓷净瓶,捧在了手心。
“这……这是什么?”灵宣洛的心被他的绝望撕扯,见到净瓶又大为不解,只好呆呆地问。
“这是回到轩辕山后,我求鬼盟主赐的神血。羽风说过,你的血,会让我肠穿肚烂而死,帝神之血,却能从根本化解妖龙毒,让我回复凡人之身。”他冷然解释,眼睛始终不敢看灵宣洛。
“这是鬼盟主赐的神血?”灵宣洛奇怪地重复,脑子里深藏的问号,一下又全冒出来,冲击得他连打两个冷颤。
“你的话不对!”他一点点回忆,自顾自推论,“盟主若真赐过你神血,断无不告诉我之理。并且那夜在照书阁,当你在门外偷听到嫂嫂将死的消息,还求我帮你毁去不死之身。那时你若有神血在手,又何至于苦苦求我?”
想到此,他猛又蹲下身,死死瞪着他质问:“哥哥,你老实告诉我,昨夜在这新房中,可曾有人来过?其实你不仅在缅怀嫂嫂,而是还与什么人见过面对吗?”
江南君只想请他尽快离开,却不仅不能如愿,还给他逼得抓狂,情急之下一掌推出,将他推得老远,笑容没了,白得可怕的脸更现出狰狞,指着他怒斥:“灵宣洛,你这个多事之人,休要继续在我府邸无事生非,恣意胡言乱语!现在是和平时期,我既已卸甲归田,就能随心所欲地干自己想干之事,你何必一再自作聪明地来管束于我!”
“哥哥,你……你这是疯了吗?为何突然与我翻脸?我……”
灵宣洛还欲争取逼他说出真话,他却已不给他任何机会,冲着门外吼叫。
“来人,快来人!婚礼结束,喜庆日子过去,把所有与喜事有关的装饰全给我撤走,让悯心阁回复原样!还有,为灵公子打点行装,送他出府,江南世家再也不欢迎他来,再不!”
如此决绝的逐客令,犹如惊雷在灵宣洛头顶炸响,炸得他晕头转向又六神无主。眼前这疯狂之人,真是他的江南哥哥吗?还是一个面目青紫,张牙舞爪的魔鬼?
公子这样急地下命令,奴仆们哪敢怠慢?急忙就冲进来几个人,一边撤走各种婚庆吉物,一边请灵宣洛出去。
第四百九十八章 赤子丹心之饮血
灵宣洛对江南君好言相劝,情况却越来越糟。
乍看,江南君是在脾气,但因一直与他走得近,对他了解之深胜过亲兄弟,所以灵宣洛能看出,他是在渐失常性。
如此一来,灵宣洛反而既不愤怒也不慌张了,推开赶他的家奴,与江南君保持一定距离道:“哥哥,你想我走,我定不会在此打赖。不过那瓶血不是来自鬼盟主,你我都心知肚明。只要你把瓶子交给我,我即刻就从你眼前消失,你不想见我,我便不出现,这你可同意?”
江南君的眼,在瞬间充血,比任何时候都赤红,张嘴笑时,牙齿白得大不寻常,竟露出了尖尖的獠牙。这症状,明显是妖龙毒突,正将他由人转为魔。
家奴们本遵照吩咐里外忙碌,一见主子忽变了这副模样,全吓得住手,直往门口退缩,连拉拽灵宣洛的两位也不敢动弹了。
“大事不好,哥哥正在给魔化!是嫂嫂的去世对他打击太大,还是因脑脉又出了问题?我得想办法给他做检查,姑姑说过,一人一生里,脑脉续接术只能接受一次,但我不能放任他不管,若真有问题,一定得取落蝉香再试一次!老天不会绝江南哥哥,我一定能救他!”
他积攒全身之力下着决心,却见江南君不再说话,而是一把拔开黑瓷净瓶的瓶塞,将瓶口对准嘴一饮而尽。
“哥哥,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喝,我求求你,不要喝那毒药,把它交给我!”
见他饮下瓶中血,灵宣洛惊得心胆俱裂,想冲上前抢夺已来不及,只恨自己反应迟钝,以至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宣洛……”
饮下瓶中血后,江南君狂暴的口气有所放缓,似在短时间里恢复了理智。
灵宣洛一怔,忙不迭点头道:“我在,哥哥若有话,尽管和我说,想做何事,吩咐一声我绝对照办,只要你把那瓶子给我,让我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江南君诡谲一笑,说不清笑中隐含的是释然还是悲哀,亦或是其他谁也猜不透的情绪,摇头道:“瓶子空了,我可以给你,但瓶中真相只有你自己去找。现在你来问我生何事,为时已晚。我说过,凤儿一死我就无牵无挂,来去如风,无论想得到什么,都不会遇到障碍。就算有人拦我,凭我的智慧,铲除他是举手之劳。我本不想这样快走,是你逼我的。爱呆在江南世家,你便呆个够,总之待我记忆失去,咱俩便兄弟缘尽,此生永不相见!记住照书阁里,我与你争执时说的话,那些话足以让你认清我的真面目。”说罢一把将空瓶掷向喜床。
“哥哥,求你别走--”
灵宣洛感觉整个人都已被剧痛掏空,耳边全是妖魔鬼怪的嘶吼,吼得他双耳就要淌血。
再看江南君,依然着新郎礼服的身体,竟开始变朦胧,直至由真人化作幻影。
“哥哥,你要去哪儿?快回来!”
灵宣洛再也不管不顾,两脚离地就扑过去抓他,却只抓到一片衣角,绸布“刺啦”一声撕裂,他手里就只留下一块碎布,而江南君,彻底消失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赤子丹心之白纸书
江南君与凤涅的新房里,变故再生。明明活生生坐在眼前的人,怎无端端就消失不见了?
家奴们吓得大呼小叫,有一两个给吓破胆的,还来拽灵宣洛的衣襟。
灵宣洛握着片绸布角愣,给家奴拽得醒转,却始终有做过一场噩梦的感觉。既是噩梦,醒后江南君就该还在,并且此刻已是清晨,阳光照耀甚好,又怎会莫名其妙地做梦?
家奴们饱受惊吓,灵宣洛不忍再对他们厉声,唯有好言相劝,并严令谁也不准将此事向外传扬,否则公子回来必有重罚云云,将他们一个个送了出去。
诺大的房间,骤然只剩了他。关上门,他回转身看江南君一直坐的地方,又回想他的一言一行。
“明知我会揭穿他,为何还要撒谎,说那瓷瓶是鬼盟主所赐?”
黯然在地毯上坐下,手撑头苦思,继而又回忆江南君最后留下的几句话,他自语道:“照书阁里,我二人争执时他说过的话……可那时我们何曾有过争执?他提的若是轩辕山的帝神宫,倒还说得过去,那时争执是有,也不至要严重到揭露他的真面目……”
翻来覆去地想,想得头晕脑胀,却找不出任何头绪,最后灵宣洛得出两个结论:要不江南君受凤涅去世之打击后,心性大乱,说出番疯话,要不他就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故意扭曲事实,以给自己留下推测的线索。
“名震六界的江南君,可是眼珠一转就计上心头的智囊,会这样容易陷入疯癫,说出一口疯语?”
他不信,并且根据尚在轩辕山时,鬼臾区的描述,以及刚才亲眼目睹的江南君的状况,还有各种不可思议的行为,最后他只能断定,江南君定是在作一种暗示,希望他能细细揣摩,直至通晓其中玄机。
“哥哥,你到底要向我传递何隐情?又有何事,会是你这人间界第一高人难于启齿的?你我面对面时,什么都能说,我什么都能帮你,何苦要打哑谜,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他并非怪罪江南君,只是对这突然而至的变故束手无策。就算已确定江南君刻意与他为敌是有原因的,那瓶可怕的血水,他也已经饮下,后果如何,实在难以设想。
“帝神之血!”
想起那黑瓷净瓶,他陡然一惊,记起江南君并未将瓶子带走,而是扔到了喜床上,于是一巴掌拍上头,埋怨这样重要的线索都能忽略,可真是该死,急忙就起身走到床边,拿起了那只瓷瓶。
瓷瓶捏入手心的一瞬,他触到了柔滑的床褥,床褥由蚕丝缎面包裹绒羽,触上去手感极为舒适,然而铺垫之下似有一硬物,四四方方,怎么感觉都不似红枣花生之类。
“褥下藏有何物?”他呆愣片刻,赶紧把大红褥子揭去一边,床下就露出一本薄薄的,青色封面的线装书。
这本书看着眼熟,他赶紧拿在手里,翻过来才是正面,封皮上的书名是《吾心说》,再连翻几页,竟然页页白纸,空无一字。
这下他就记起来了,这正是江南君从轩辕山回来后,夜夜坐在悯心阁里的桃花树下,专心阅读的白纸书。
第五百章 赤子丹心之血色
手握江南君藏在大红喜褥下的白纸书,灵宣洛脑子里仿佛亮起一点星光,随后星光放大,直至光芒大盛,照耀得他再无困惑。
刚才点点滴滴的猜测,现在串连成整体,江南君为何要说瓷瓶为帝神所赐,又将照书阁里的苦苦哀求说成争执,再连带抛掷瓷瓶的举动,摆明就是刻意而为,要引导他找到《吾心说》这本白纸书。这般用心的目的,大概是在暗示请他追查,追查自己突发癫狂而消失的原因,从而找到他,或许不仅是为解救,还为揭示出更大的秘密。
“宣洛,我对你别无所求,唯有信任……”
江南君的话,一遍接一遍在脑海中回放,每回想一次,他就似多领悟一层。
“哥哥,看来在你身上,确有大事发生。或许因你脑脉受损,被奸邪之徒趁虚而入,受到他们控制,可你从未屈服,而是一直在与他们顽抗。你内心的苦,以及正经历的战斗,不能向任何人言说,否则就会坏事,所以才做出一系列古怪的行为。并且宣洛若猜测不错,你并非斗不过他们,而是要从他们那里获取情报,或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正如数年前你在南风身边卧底。凤姨一直是你的牵挂,因为她,你顾虑重重,生怕敌人控制她以要挟你。她的离去是个意外,却也被你看作是天意,所以你才一再强调,从此将无拘无束,自由如风,再没人能真正成为你的障碍。”
灵宣洛想得深沉,又从红褥子上拿起了那只瓷瓶。
瓶里殷红的液体,被江南君饮得一滴不剩,他将瓶口凑到鼻子边闻闻,不仅闻到刺鼻的血腥气,还感到一丝漂浮而出的寒意。
这种寒意似曾相识,可他怎都记不起在何处遇过,只好将瓶子收妥,待他日继续研究。
江南世家又没了主人,这座豪华的宅院,他片刻都不愿再多呆,收拾好江南君留下的东西,便打算离去。
然而走到房门口,他忍不住再次驻足回望。
那喜帐、红榻,还有梁上垂落的红绸与花结,传达的本该是永结同心的浓情蜜意,在江南世家,却成了生离死别的前奏。每个人一生中,都会向往自己的房间,由这种红色装点一次,此时这红色,却仿佛满屋流淌的鲜血。
“江南哥哥,我能将这片鲜红,看作是你的赤子丹心留下的血色吗?若说与你相识后,我曾怀疑过你,质疑过你的为人,就是在轩辕山时。我错了,大错特错。我应该相信但凡是你的决定,都必有特定原因,你也绝不会背叛此生的信念,和你钟爱的事业。哪怕全世界都将你看作是敌人,我灵宣洛也会与你站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你骗了我,我也不会恨你,因为你定是不得已而为之,欺骗背后,必有不能对他人言说的苦衷。”
带上房门,他唤过门口惊魂略定的家奴,吩咐他们要等自己已走出江南世家的门楼,才开始收拾这间新房。
再抬头看悯心阁,因为家奴婢女人手众多,喜庆的装饰已尽数撤去,一切又回到了平常状态。
向右一拐,就是种着桃花树的园子。园子一侧的墙壁,五岁的水铃儿曾从那里攀爬而入,与纷飞的桃花蹁跹起舞,可那个走进来看呆了的人,如今已不知所踪。
第五百零一章 金色卷轴之时代
离开江南世家,走出人间地界,两只脚就能离地了。世界广博,却不知该去往何处,踏剑疾驰对灵宣洛已无必要,于是他召来一团云朵,任由那温吞的云载着,缓缓在天空漂浮。
这一刻,强烈的孤独感袭上心头,他仿佛忘了该如何哭泣,只是伸展四肢倒在云上,两眼直愣愣望向蓝天。
从被竹月带回稽洛山的那天起,一位接一位良师益友在生命中闪现,他已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就如暗夜里的明星,随时提示他脚下的路在何方。可现如今,闪耀的星星一颗接一颗幻灭,数遍那些人,也找不出还有谁能在前方等他。
引路之星尽皆熄灭,接下来他该去哪里?茫茫天地间没了方向,孤立无援的惶恐铺天盖地袭来,他宁愿就这样躺在云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自己也如流星,从夜空深处陨灭。
孤独与落魄,看似吞噬尽他的动力,却没持续多长时间,就被他一个激烈的翻腾推得四散碎开,再也拢不回身上。
“月有阴晴圆缺,我怎可奢望,夜夜都能见晴朗的星空?我的成长,因这些位良师益友精彩无限,他们曾推动我走向光明,却无法伴我一生一世。就算他们已不在身边,我又怎能让他们失望,因失去星光引路就堕入黑暗?他们的远去,既意味旧时代的结束,亦标志新时代的到来。我灵宣洛作为新时代里的一份子,是时候如他们那般,化做一颗明星,在天空照亮他人,为他人指明道路,而不是因依恋先人便驻足不前!”
想到此他双脚一蹬,云团就急剧加,他又抬手指出方向,云团似被他爆的激情振奋,就朝稽洛山所在之处飞驰而去。
“稽洛山,我回来了!一切都已改变,唯有我对你的赤子之心不变。只要有我在,你的山魂就不会消亡,很快明珠峰又将高高竖立,与真龙峰遥相对应。或许真有一天,散去越州的九十八家仙户,会被我全数接回来,重新在山脚安家,仙山昔日的繁荣,将在那时重现!”
带着壮志一路疾驰,很快那座悬于五岳之顶的无根小山,就出现在前方。
稽洛山的十万灵童兵,有两万随兵龙远赴云南剿灭南宫向的境外势力,剩下的除陈涛领一万卫营禁军留守山中,其余全被魏斗与兵虎带去了云霄战场。
战争结束已有时日,魏斗牺牲,他的天马骑兵营战士,想必已由鬼臾区调遣,暂时归并入虎啸营,由兵虎带回稽洛山,等自己回来后,重新进行整编。
一场大战过去,神鹰盟虽胜,灵童军作为盟军主力却损失惨重,到最后大概就剩了不足五万人马。
灵童兵皆来自精灵族,由竹树精的生命精华培育。明珠峰叫雷震毁去,那些老树精在爆炸中不知去向,今后兵源该如何补充,他只要想想就一筹莫展。
这些烦恼,尽可等回山后再解决,他便集中精力催动云朵,以期尽快穿结界入山。岂料尚相隔老远,就隐约听见阵阵嘈杂声,同时一股压力扑面而至,前面仿佛是有人集会。
“为何稽洛山口,有这样强烈的仙人凝聚之气?”他讶异地想,转而就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呼道:“莫非又有仙人围山的事件生?”
第五百零二章 金色卷轴之朝拜
离开江南世家,灵宣洛应去轩辕山面见鬼臾区,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各种事情向他汇报。然而思量之后,他决定先回稽洛山,在那里度过心理上极为煎熬的时期。
可刚接近山口,就有仙人凝聚的仙气扑面袭来,他初时不解,忆起曾遭锦书圣带仙人围山的不堪往事,便觉心惊。
“锦书圣对师祖姑姑由爱生恨,又利欲熏心,才会做出一系列大逆不道之举,将仙族推入前路渺茫的绝境,自己也葬身在稽洛山底的火海里,却还会有谁如他那般,视这座仙山为眼中钉,战争一完就来寻衅?”
他大为焦虑,云朵移速此时已嫌太慢,索性抛出蛟虬剑,弃云登剑直奔向前山。
稽洛山前人头攒动,一片纷乱,恐怕只要是仙族有的门派,头领都已带门人守候在此。陈涛十分尽职,一万禁军全数出动,全副武装地在山口维持秩序。但灵童兵对那些仙人极为友善,就算手握兵器,也只是例行公事。
看看仙人们忧虑不安的表情,就知他们绝非来寻衅滋事,而是为寻求支援。判断错误,灵宣洛反大松口气。
等他月白色的身影飘近,已有眼尖者大嚷:“回来了,稽洛山的灵帅,终于回来了!”
“什么?灵帅到了?他回来,说明我们仙族还有希望,仙族还有救!”几位站在前列,最德高望重的门派首领见等待的人现身,竟个个老泪纵横,向着那渐近的身影拜倒。
有人带头,后面的自发跟随,本来喧闹的人群一排排跪下,全恭敬地迎接灵宣洛大驾。
经历完烽火硝烟的战乱,昔日风景独秀的稽洛山,呈现出一副萧索的模样。哪怕神鹰盟已大胜苍狼盟,陈涛的心也没真正安乐过,并且还有一事令他惶惶不安,灵宣洛不回来,他就每天都急得六神无主。
不过最艰难时,灵宣洛如及时雨般出现,他怎能不激动万分?几乎忘了自己卫营将军的身份,跟着班仙人就朝来人跪倒。将军下跪,士兵跟随,于是前山口虽人满为患,却形成了规模宏大的朝拜之势。
此一时彼一时,昔日的仙人围山演变成今日的仙人朝拜,灵宣洛感到迷茫,又心生安慰。矛盾的情感令他脚步变慢,蛟虬剑一抖,就停了下来。
“诸位这是何意?宣洛并未向任何人知会回来的日期,你们又怎会知道……”不知该如何一下拉这样多人起来,他只好惶恐地问。
跪在最前排,一位身形瘦小,书生模样的人抬起头,向他抱拳道:“灵帅,我等并非今日才在此集结,而是战争一完,就有人来稽洛山诚心拜见。大家更没相互邀约,来的人却日渐增多,积累到今天,便有了这规模。在下猜测,出于对仙族未来命运的担忧,或许一百零八个门派,都已在这里聚齐了吧!”
说话之人语气斯文,解释也有条有理,灵宣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没等听完,泪水已一滴滴打湿前襟,几步奔过去搀起他道:“清秋叔叔,别来无恙?许久未见,侄儿心中,对你可挂念得紧……”
第五百零三章 金色卷轴之崛起
回稽洛山,灵宣洛为的是能有时间独处,以好好梳理纷乱的思绪,再定出下一步行动计划,谁料从云霄决战终结起,就有越来越多的仙人在山前聚集,期望能尽快见他一面。
清秋无忧也在众仙之列,见到他,灵宣洛止不住心酸,几步就奔到他面前,险些与这位见证他成长的好叔叔抱头痛哭。
然而今非昔比,他早已不是当年动不动就泣不成声的感性少年,虽止不住哭泣,语气却始终保持着平稳。
因为锦书圣,清秋无忧一直活在愧疚中,感觉时刻受千夫所指,直如芒刺在背。再见灵宣洛,自卑感更强,肩头给他搀住,是一脸的不自在。
“灵……灵帅,好……我极好……”他语无伦次地答话,灵宣洛细看他,竟在他的两鬓,见到了几丝白。
“清秋叔叔的仙元,也开始渐老了。对仙人而言,只要衰老程序开始,就会比寻常人更快。恐怕这次见过之后,他就会变得白苍苍,成为个老者……”灵宣洛看得悲从中来,众目睽睽之下,却只能稳定情绪,狠狠擦干眼泪。
十二仙赐下的金色卷轴,他一直带在身上。在漠北戈壁时,已将它擒在手中,最后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就等仙族主要门派齐集时,再向公众宣读,以保证先祖意旨的真实与有效性。
战后仙族人忧心于渺茫的前景,向稽洛山蜂拥而来,不是省得他用九宫旋星盘召唤,直接就可在这时展开卷轴了?
想到此他眼前一亮,盼与清秋无忧说的话只能放到日后,松开他面向众人道:“想必各位,是与宣洛所虑相同才如此急迫,今日来得正好。稽洛山作为仙族的领导核心,五百年未曾变过,如今曦穆仙长逝,意味我仙族将生变革。但诸位切勿因这‘变’字而恐慌,变革意味新生,新的生命就代表新的希望,所以我仙族并未沉沦,而是在崛起,朝着明天的希望崛起!”
从锦书圣抢走仙印信,又原形毕露起,仙族人的眼前就黑暗一片,人们几乎忘了希望是种怎样的感觉,甚至已将那二字与“奢望”画上等号。
可等见到灵宣洛时,由他口里出来的话,竟不仅不消极,还充满振奋人心的力量,人们霎时呆住,嘈杂的前山入口鸦雀无声,许久才听一位老者颤声问:“崛起?我……我大仙族在曦穆仙逝去后,还有崛起之日?”问到后半段,话里伴随着重重的抽泣。
眼前这些人,全是自己的族人,族人们陷入无边的恐慌,甚至是绝望,灵宣洛怎能不心碎?又怎能不自责?然而最为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这种混乱必须停止,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在仙族的新生力量带领下,由零开始!
人群中,他猛然又见一张熟悉的脸,一直在含泪凝望他,却只躲在人后,没象其他人那样冲动地向前挤。
“邵天兄!”他惊喜地呼喊一声,欲拨开人群走向他,却是不能,倒是邵天见他唤自己,便礼貌地将人群向两边分开,然后朝他走来。
第五百零四章 金色卷轴之星火
围聚在稽洛山前的仙人中,灵宣洛不仅见到清秋无忧,还见到了久违的东海派大弟子邵天。
邵天走到他身边,一句话不说就要下拜,再谢他九龙岛上的救命大恩,他早有防备,伸手死死拦住。
“与邵天兄在九龙岛一别,不知兄长可有找到师弟师妹,并与外出历练的门人会和?”他关切地问。
接连吞咽几下泪水,邵天方点头道:“有,都有!仗既已打完,九龙岛上就再无威胁。我以这愚钝之资,暂被推举为新东海派掌门,带领剩下不多的弟子重振门派。”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灵宣洛听得笑容绽露,想想刚才那位老者的怀疑,携邵天的手站上高处,向众人朗声道:“诸位若还不敢信宣洛的仙族崛起之言,就请看今天的东海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纵然战争过后,我仙族只剩下一人,只要他不倒下,就有重起的一天,何况我们还有这样多人,这样强大的力量,又为何要悲观?重振的东海派,就是我大仙族的缩影,我们很快将与他们一起,为仙族创造新的辉煌!”
小小一粒火星,可燃起一整片草原,凝聚万人之力,纵然将遇到无数艰难险阻,又何惧之有?在仙族没落之际,哪怕仅一句鼓励之辞,都能让希望在心灵的荒原萌芽,更别说有东海派这珠玉在前,灵宣洛的演说不更具公信力?
顿时从仙人到陈涛领导的禁卫军,大家齐声高呼“崛起!崛起!崛起!”,山前的颓丧气氛被一扫而空,昂扬的斗志随阵阵馨风飘扬,灵宣洛纵还有沮丧与失落,刚见到族人时是在强打精神,此时也反被他们感染,情绪真正随他们高涨起来。
时机到,是时候宣读十二仙颁下的金色卷轴了,灵宣洛手指向山内道:“我师祖姑姑在世时,几乎每日都要与各位仙族领袖入落音竹宇的落音殿议事。如今稽洛山不幸遭敌人入侵,明珠峰被毁,但我们的落音竹宇还在,九宫旋星盘也还在,所以以往仙族大事该如何商定,我建议依然保持相同程序,就如姑姑还在世一般,不知各位可能同意?”
他的提议,是老一辈仙族领袖的心愿。大战起时,人人自危,谁也不知还能否见到明朝的阳光。如今战争危机解除,他们若能再入稽洛山,领略九宫旋星盘的玄奥,落音竹宇的恢宏,已是死而无憾,保留原来的议事程序,可是正敲中心扉,自然又齐声叫好。
不过来的仙人这样多,灵宣洛又犯了愁。过往与曦穆彤议事的,皆为仙族高级首领,最多时也未超过一百零八人。但今天的可足有几千之众,落音殿再大,也容纳不下这样多人吧?
然而纵然千人里有不少小人物,难说明天,他们就将成为新生仙族的栋梁,人群里又有谁该给留在山外,不参与这战后首次的仙人大会?
略一沉吟,灵宣洛叫过陈涛吩咐:“速派一千人手,将九宫旋星盘收拾一下,作为大会会场。这六界大战后的首次仙人大会,将永载仙族史册!”
第五百零五章 金色卷轴之出示
五岳争锋之战爆发时,稽洛山被电火雷珠弹炸得一片狼藉。陈涛领一万灵童兵努力整顿,目前山内基本恢复了原貌。除原来高耸的双峰只剩下真龙峰,其他方面已看不出遭战火荼毒的痕迹。
得了灵宣洛的命令,陈涛即去准备,不多时就将旋星广场的会场安排妥当,大开山门迎接仙人们进入。
昔日熟悉的景物再现眼前,主人却已不知魂归何处,许多人都在轻声哭泣。
灵宣洛远望云雾中的真龙峰,仿佛又见淡金的云彩轻微浮动,随即被向两边分开,一个金色小点正慢慢靠近。可不小心眨眼,再看时天还是天,云还是云,又哪有雪白的千翼冰雪兽出现?
仙人们可尽情缅怀过去,缅怀已故的曦穆仙,灵宣洛却不能,他必须以最强大的理性面对这一班族人,直至向他们宣读金色卷轴,由此揭开下任仙首人选的秘密。
几千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注视着他,他缓步登上立于旋星广场正中,一面圆形的,盖住了稽洛山保卫战残存血迹的青石台,并在台中站定。
要说的开场白,刚才在山外时已经说完,他只摇一摇手掌,一副被氤氲仙气缭绕的金色卷轴,就出现在掌中。
“那是何物?看上去十分神圣!灵帅为何不置一词就拿出它来?”人们低声交头接耳,待给有定力的示意继续往下看,便又安静,再看台上的灵宣洛。
“各位仙族的兄弟姐妹,”扫视一遍台下诸人,灵宣洛开口道:“云霄决战时,我曾进入云霄大门,见到了我仙族始祖十二仙。”
“什么?灵帅,此言可是当真?十二仙仙逝多年,骨铸成云霄大门屹立于云端,血混作通仙汤注入归墟,灵帅又怎可能与他们相会?”无人认为他会打诳语,但对这话又难以置信,于是旋星广场上的场面又乱了起来。
仙人们的疑问实属正常,灵宣洛既不争辩也不阻止,而是任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好一会儿声浪才逐渐平息。
又轮到他说话,他继续道:“人生有起有落,生命有始有终,曦穆姑姑代表着仙族的昨天,而昨天已成历史,只可追忆不可强留。十二仙作为我仙族始祖,心系我仙族命运,一直在通过云霄大门关注这一族的未来。曦穆时代结束,仙人们如何开创新纪元,我们无需忧心,因为仙族祖先已通过天之手赐下示意。”
开创新纪元,意味首先得诞生新仙首,不出众人所料,卷轴里就是天命所授,新任仙首的名字。人们既紧张又期待,这时就有那好奇之人问:“灵帅,此卷轴一直由你保存,你可曾预先看过?”
此话不敬,虽引来声声责备,其实心机深重的几位,也在暗自揣度。
公众的质疑只可解释不可强压,并且他们也绝非怀疑得无理,灵宣洛微微一笑道:“自打从云霄大门的仙树上取下这金色卷轴,它就未离过我身。若说我从未产生打开一看的欲望,实属欺人欺天的说法。不过仙族属于所有仙人,每一个人都有权在公平公开的情况下,得知下任仙首是谁,我又怎能因是经手人,就借便利先睹为快?”
第五百零六章 金色卷轴之仙首
十二仙是仙族始祖,也是仙族的天。他们所赐的金色卷轴,就是天赐的旨意,一旦卷轴展开,其中的内容就必须执行。
或者是因锦书圣的罪恶行径,不仅令为仙族鞠躬尽瘁五百年的曦穆仙蒙难,还险些将全族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十二仙不能再袖手旁观,就颁下了这道天旨。
有人怀疑灵宣洛事先已读过那卷轴,他据实称没有,大多数人相信,却还是不乏质疑声。
这时站得不靠前的邵天开了口,道:“诸位,灵帅一生人从不说谎,我可以作证。并且卷轴为天书,纵然他功夫的造诣,已达指天禅七层,也不可能具备更改天书内容的能力。所以看或没看,实在无关紧要,各位就不想快快放下无谓的非议,看清卷轴中写着什么吗?”
“邵掌门言之有理!卷轴重要的是内容,先看后看有甚大不了?并且灵帅来自稽洛山,又心系天下,为神鹰盟在六界大战里获胜,立下过不朽战功,咱们这样去猜度他,实不应该!”
喧哗声再起,这次人们的意见归于统一,刚才流露过质疑之人,惭愧地低下了头。
疑云散尽,万众一心,灵宣洛感到释然,伸手去解卷轴上金色的绸结,不料尚未触到,绸结就自动松开,随即卷轴焕发万丈金光,从他手心脱离,向蔚蓝的空中升去。
“快看,是十二仙显灵,仙族始祖显灵了!”
人们齐声惊呼,无需人召唤,就整齐地在九宫旋星广场上跪倒。原来那卷轴并非展开就能阅读,而是一卷代天授意的媒介。灵宣洛震惊之余,也恭敬地在青石台上跪下,举头仰视卷轴。
卷轴竖立,面向众人铺展,出现的是如飞火流光壁里闪现的画面。一处处村落、一处处街市、甚至一处处荒无人烟的人间之境,清晰呈现在众仙眼前。
随后是曦穆彤自担任仙首后,为仙族,并为保卫人界做出的一项项壮举,其中有化解魔人入侵人间的战斗,也有助人界抗灾害,避凶兽的孤身奋战。
仙人们看得泪流满面,感叹曦穆仙此生创下的功绩,不仅未被锦书圣抹黑,还已被苍天认可,就算她曾受冤屈,此时也经由十二仙的卷轴昭雪,她可以瞑目了。
却不想最后出现的,是五百年前,泰山脚下她惨遭万魂夺骨锁抽打,失去全身骨骼的一幕。
“师祖姑姑……”
画面的视觉感令人如同亲历,灵宣洛撕心裂肺一声喊,整个人都跌在台面,再不敢抬头。
然而到这时,画面就截止了,仅现出一行行苍劲的金字,上书:“仙族大统,首利人族。灵气贯天,宣平于地。洛水有意,立他为尊。领我仙人,再展雄风。”
回顾完曦穆仙统领仙族的点滴,紧接着出现的,就是这华光四溢的三十二个金色大字。灵宣洛怀念曦穆彤,悲忪地不忍再向上看,却已有人高喊:“仙族始祖天旨已出,确实隐含在这金色卷轴中,是一首四言冠顶诗!”
“冠顶诗?”灵宣洛肩头一颤,似预感到什么,赶紧抬头,那高喊之人已然在念:“将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我大仙族始祖的授意便是:仙首灵宣洛立!”
第五百零七章 金色卷轴之重任
金色卷轴铺展,十二仙向仙族颁布的天旨熠熠生辉。在场所有仙人见证,灵宣洛被任命为继曦穆彤之后,第二任仙族首领。
稽洛山漫山的翠竹,因曦穆彤而在此扎根,纵然大部分已被战火焚毁,此刻新主诞生,它们必将再度欣欣向荣,焕发出生命的色彩。
宣布完下任仙首人选,金色卷轴使命完成,光芒便逐渐融入日光,最后连卷轴边际都朦胧淡去,化作一朵白云,幽闲地飘走了。
灵宣洛木然起身,不知何时,撑地的手就捏成了拳,待缓缓打开,那枚刻竹叶隐纹的仙首印信,端端正正给揣在掌心。这一次,他不再是替师祖姑姑保管,而是经过天授,印信主动找到了他。
仙首之职落到稽洛山小帅灵宣洛肩头,这结果在不少人意料中,可待真正揭晓,他们还是止不住要热泪盈眶。
台上的灵宣洛愣愣神,意图跺脚,以试刚才是否是做过一场怪梦,仙人们却已急不可待地再次朝拜,这次是行真正的仙首拜见大礼,“拜见仙首,我等誓死跟随”的呼声此起彼伏。
“仙族首领……有朝一日,我真站上了这样一个位置。过去因仙人的自傲与自恋,我对他们敬而远之,如今却成了他们的领袖。也罢,是时候摒弃偏见,放下执念了。战争进程中,他们身上不时出现闪光点,其中更不乏可敬之人,例如与鬼兵血战的蓬莱弟子、邵天、还有泰山战场上的荣渊。我不能再以偏概全,与师祖姑姑犯下同样的错误!”
换作从前的他,定会对这项任命烦恼或排斥,而今天他不仅欣然接受,还希望不止仙族,人界也同样能从中受益。天旨中清楚列明,“仙族大统,首利人族”,六界格局不管怎样改变,仙守护人的天职,也永不会变更。
接下来,向仙人们致辞,感谢天授,望今后全族上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程序不可少,可他心中却藏着隐忧:作为仙首,由此刻起他就该如曦穆彤那般,坐进落音竹宇整顿仙族事务,再不可随意离山。
可六界大战,真的完结了吗?黑轮尊者这埋在历史链条上的隐患,岂会因一个仙首任命而消失?还有江南子墨,他不仅失踪,失踪前还自称即将失忆,此重大变故,可与这些事有关?他留下的那本白纸书,该当何解?
从稽洛山到仙族,再扩充至整个六界,它们绝非独立存在,而是一环套一环,彼此间命运息息相关。他手头进行的任务不能放,不能因做了仙首,从今往后就只专注于这一族的荣辱兴衰。
思虑到此,他有了一个主意,从腰间解下蛟虬剑,高举过头顶召唤:“东海派掌门邵天,与衡留仙清秋无忧可在?”
那二人当然在,但没想仙首任命仪式将结束时,会被点名,急忙就双脚离地飞向台前,恭敬下拜。
灵宣洛扬手示意:“二位请上台说话,本尊有重要事情宣布。”
众仙不知仙首此举何意,台下再次静得针落有声。
清秋无忧与邵天对视一眼,起身登台,灵宣洛又道:“二位请跪下。”
“这……”
人们皆大感愕然,那二人虔心服从他的领导,二话不说就又跪了下去。
第五百零八章 金色卷轴之代职
虽被十二仙授下天旨,成为下一任仙首,灵宣洛却暂不能仅专注于仙族内部事务。如此多重要大事等他完成,或许连稽洛山都留不了几天,于是他解下蛟虬剑,请清秋无忧与邵天上台。
二人识得新仙首已久,对他是心悦诚服,二话不说就遵照命令,在青石台上跪下。
灵宣洛道:“六界大战刚刚结束,本尊作为神鹰盟骨干力量,尚有许多善后事宜须与盟主鬼臾区交接,故暂不能留在落音竹宇。然我仙族历经磨难,终于在今天迎来曙光,就该由仙首诞生时作为开端,革故鼎新,重振族威,以推动我族气象蒸蒸日上。鉴于此,我将任命两名仙首代表使,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委派他们暂代仙首行使职权,以本尊手中的灵剑为凭!”
“啊?仙首方才接受任命,就要离去?”仙人们大多难以接受,纷纷摇头挽留。
作此决定的原因为高度机密,灵宣洛不能对公众坦言,唯有叹口气继续,“我欲请衡留仙清秋无忧担任文左使,负责族内所有与文书相关的事宜。邵天邵掌门为武右使,负责所有与武治相关的事宜。一年之内,他二人可持蛟虬剑通行于仙族,见剑如见本尊,任何人都不得违抗他们的命令,否则将从严查办。各位可愿遵从?”
这委派突如其来,邵天纵然惊讶,也只是在猜度灵宣洛的初衷。清秋无忧不同,他曾不辨是非黑白,站在锦书圣身边效命,至今仍对那段往事耿耿于怀,自认从此在族内就再也抬不起头。
锦书圣死后,他几乎未离过衡山,哪怕五岳大战爆发,也仅派弟子出面应战,自己则坐在山顶不躲不避,专等敌人杀到,好与他们同归于尽。
然而他不仅没战死,还在灵宣洛就任仙首后,被委予要职,这是因为他才高八斗,有承担文左使的能力吗?不,这只是灵宣洛在暗中关怀他,支持他,暗示他必须振作起来,作为留仙,重新为仙族奉献自己的灵与血。
一切原因,皆可简而言之地归结为六界局势,但指意得到全族人理解,是强人所难。灵宣洛不求多,只将乞求的目光投向邵天。
不管他做怎样的决定,邵天都不会反对,与他四目相触,坚毅的嘴角挂上笑,点点头,伸手去接剑。
战后第一次仙人大会,成了仙首任命仪式。当仪式结束,入主落音殿,开始履行仙首职责的,却是邵天与清秋无忧。
仙族的日常大事之一,便是修仙,这一块应属武右使打理,故目前族人真正得听谁的,大家心中清明,谁都没疑议。
清秋无忧很明白自己处何角色,既下决心要配合邵天整理清每一卷仙族文册,又要以他为主,听从他的调令,所以走在他身边,大多时沉默无言。
一切安置妥当,需议事的仙人留下进入落音殿,其他则心满意足地回归自己门派,稽洛山中,又静了下来。
灵宣洛匆匆赶回浮生殿,站上练武场就唤“噜噜何在”,连唤几声无人应答,正觉不妥,陈涛却在他身后跟了进来。
第五百零九章 吾心之志之失踪
仙任命诸事,尘埃落定,灵宣洛将族内大小事务委托给清秋无忧与邵天,又向他们授予蛟虬剑,便匆忙赶往浮生殿。
灵童兵的名册在噜噜手上,这次回来,他想取回名册,改编军队,所以要尽快找到噜噜。然而站在院落中连唤几声,噜噜却罕有的没有应答。
见陈涛跟在身后,灵宣洛奇怪地问:“以往只要我进门,无需召唤噜噜就会跑出来,今儿是怎么了?怎的连人影都不见?”
陈涛的脸“唰”一下变得青灰,襟甲一撩就双膝着地,头点下去不语。
灵宣洛心猛向下沉,一把揪住他问:“你这是何意?噜噜到底去了哪里?他为何不在浮生殿?”
陈涛身软如失了魂,懊丧地请求:“陈涛护山不利,触犯军法,请求灵帅处死!”
灵宣洛如坠冰窟,冰寒之气冻结全身,更凉到心里,呆愣许久才问:“这……这都是何时生的事?他又是被何人掳走?
陈涛这才挂一脸泪痕抬头,答道:“回灵帅,正是云霄决战打响后,你们全在南海战场迎战苍狼盟联军时。噜噜并非遭人劫持,那时稽洛山给我们守得固若金汤,除非是象南宫向这种可怕的异人,或雷震那种用蛮力直闯的匹夫,否则根本没谁能静悄悄潜入。所以他是莫名其妙,带着神弓殿的灵童兵名册自己出山离去的,具体去了何处,哪怕我动整个精灵网络搜索,也查不出行踪。”
噜噜是竹叶精灵,稽洛山是竹叶灵童的诞生地,由生至死,他们都不可能离开这仙山半步,除非是出兵打仗。噜噜不过是普通灵童子,一辈子伺候人,独自走到山边都心惊胆颤,又怎可能胆大包天地自行离去,且再未在世间留下任何踪迹?
唯一的解释,还是他被人用心术惑乱心神,借战乱出走。但云霄大战起时,南宫向忙于在虚寒谷指挥狼军,哪有闲情逸致入稽洛山掳人?等战斗结束,老贼又被茫鹰烽火营围成瓮中之鳖,更别谈有机会潜进稽洛山。并且万魂夺骨锁如愿以偿地到手后,此山对他已无利用价值,劳心费力仅为劫持个灵童子,意义何在?
灵宣洛一颗心狂跳,费力分析一番,一个名字闯进他脑海,便又问陈涛:“决战进行中,想必不时有军报传来。噜噜具体出走的时刻,你可曾了解?”
陈涛带着哭腔答:“如此重要的线索,属下自然是要查的。根据战争进程推算,他走的时候,决战大概刚刚结束,神鹰战队已开始打扫战场。”
“大战刚刚结束……”灵宣洛黯然重复。
回想那时,自己已乘坐九婴进入符禹岛海域,战场上江南君一直眺望海面,随后生异常,直至晕倒,给鬼臾区抬回轩辕山。
他的心痛得抽搐,转头又问:“除去这些,还有何异常情况,你一并告诉我,不要再且问且答了。”
陈涛咬紧嘴唇思忖片刻,答道:“除刚才说的,再无更多异常,就仅有一项,我们在灵帅您的书房里,现了江南军师留下的冰兽鞭。此物神圣,由灵帅向军师亲授,他怎会如此大意,就遗忘在浮生殿里了?”
第五百一十章 吾心之志之字迹
浮生殿的书房,曾是月竹仙竹月最常呆的地方。灵宣洛自师傅死后搬进来,许多他用过的东西都还保持在原位,以慰缅怀之情。
回来浮生殿,灵宣洛哪儿都不去,直接走进这房间。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书案上果然摆放有曦穆彤的冰兽鞭。
他不愿碰那鞭子,呆坐良久后被思绪惊起,就红着眼在书堆里猛翻,直至翻出本皮面书,上写《指天禅》三字。打开书页,一朵已给夹得平整的紫色小花出现在眼前。
“石磨村的金色麦田边,姑姑采的小野花还在。”他笑着说道,又放心地把书合上,再取本青皮线装书,将封面上的书名,《吾心说》念出声。
“江南哥哥,宣洛若猜测不错,六界大战尚未完结时,你就已脱离凡身。你在战场上伫立不动,又失觉晕倒,其实是正任妖龙毒扩散至全身,将自己魔化。吾心?何故你要为自己的著作,定这样一个书名?是为明志,还是为暗示,或二者皆有?‘心’与‘魔’,两字叠加是心魔,莫非你甘愿放弃凡身,只为成为心魔?六界里生命形式多样,你偏选择做心魔,用意何在?”
书房里,纵然他问得大声,也得不到回答,躁动的情绪控制血管,令他周身血脉贲张,一掌就击上白纸书,然后不惜揉皱封面,重重翻开到第一页。
一本书全是白纸,不管哪页内容都如此这般雷同,他看得气馁,颓然缩进方木椅,盯着白纸再不发一语。
连日来的操劳,加之各种心伤,在倒进椅子的瞬间化作疲惫袭入大脑,他的眼皮有点沉。可就在要闭合时,《吾心说》的第一页竟发生变化,有几处显出墨汁浸润的痕迹,似有字迹要现形。
“这是怎么回事?我啥都没做,书上怎就会显字?”说不清是惊还是喜,他顾不得打盹儿,急忙就趴向书案,瞪大眼瞧书页。
“致吾弟灵宣洛。”
出现在第一列的,是他的名字,笔迹属于江南君,犹如正在唤他,不过是用笔。
“江南哥哥,是你吗?难道这本书连接一个世界的两端,你要于另一端与我谈话?”他精神大振,连忙答应,书却没反应。
他略一思索,想明白过来,见手边砚台里墨汁尚浓,就从笔架上取下支毛笔,蘸黑后紧贴第一句写:“弟在。”
字一落,书语便继续,紧接着就有新文显现:“遭妖龙毒侵害百年,吾心志甚明。纵然需忍受世人难忍之苦,时时刺骨锥心,也誓不成魔。若非如此,吾早与挚爱比翼双飞,何至于直面今日之悲剧?然南宫向出逃虚寒谷,前来寻吾,哀求吾与他同入魔域共战黑轮尊者,还魔域一片太平盛世。吾纵然仇视南宫向,得知内情,便觉不可失去接近黑轮尊者的机会。”
“果然是南宫向那恶贼贼心不死,哪怕失去仪核心脏,也不惜借桑雅之心为非作歹,来要挟江南哥哥,将他卷入魔域的纷争!”
灵宣洛恨得全身血管都要爆裂,但事情前因后果未明,只能继续读那本《吾心说》。
江南君继续道:“黑轮尊者追捕南宫向多年,曾借漠北狐族接近于他,处心积虑要将他抓回魔域。这次得吾相帮,老贼欲将计就计,利用手中空间黑盒,夺回魔域山河。”
第五百一十一章 吾心之志之自毁
黑轮尊者这一古怪的名号,灵宣洛是去到戈壁沙漠,进入白狐族宫殿,才从勒金口中听说,却没料远在中原的江南君早已知晓,并为接近那人而不惜成魔。
在六界大战中落败,南宫向变得一无所有,或者说除去桑雅的心脏与一只火铃铛,他已无任何可用之物。
大概也就是这最后两件法宝,助他在失去仪核心脏后保得性命,并借桑雅未消散的栓心法法力潜入江南君虚弱的大脑,与他进行过一场谈判。
谈判过程,白纸书上虽无记载,结果却不问自明--江南君同意与他合作,随他潜入魔域,以心魔之法力见机行事。
难怪江南君能得到沙奈草,挽救香丽,大概就是他与南宫向谈的交换条件之一。可他究竟是怎样成的魔?那只黑瓷净瓶他由何处得来?若与南宫向一起前往魔域,他必得隐藏行踪,又该如何做到?
疑问重重,灵宣洛盼能从白纸书中读出更多启示,忙往下看。
江南君的字持续出现:“魔域国缘何灭亡,澜沧神之信阐述清晰,其它更多隐情,汝必将由各种渠道获知,吾无需在此赘述。为防引世间动荡,令战后六界雪上加霜,吾此行绝密,不可对任何人言。等汝梦醒,将视吾已叛变投敌--江南子墨失忆后,不仅助南宫向逃走,还在六界间处处犯下大案,令世人痛恨。”
“什么?不……这,这又是为何?魔域国入侵之灾要秘而不宣,这我理解,但至少不该对我与鬼盟主隐瞒。哥哥不能这般陷自己于不义,逼整个六界信他已叛变!这种局面若真生,战败黑轮尊者后,他如何还退得回来?”
想到此他笔走游龙,悉数列陈疑问,随即就有答复:“据吾所知,黑轮尊者所持制胜法宝,为一种被称作‘改术’的邪术。此邪术威力无限,可改变一切施术人欲改变之物,包括扭曲受害者思维,让他们依施术人意愿行事。汝可视此邪术为心术,其危害程度却远胜南宫向的栓心法。抵抗之最佳办法有三字:不知道。但凡已知晓事件真相的头脑,就可能引得黑轮尊者注意。鬼盟主乃帝神,在吾等世界统领至强的神族,他绝不可被黑轮尊者控制,故更改历史之危机,不可向他透露。吾弟切记,切记!”
灵宣洛心痛如绞,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江南君是欲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境,让全世界视他为敌,也包括他这个弟弟。南宫向对江南子墨的才华垂涎欲滴,要利用他,以获得新武器,便极力配合,切断他在这个世界的退路。
他极可能将因此青史遗臭,永世翻不了身!这怎能行?自己决不能眼睁睁看他走进地狱,而是一定要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将他从南宫向,或者说是从黑轮尊者的魔掌中拯救出来!
想到此,不再理会江南君说啥,灵宣洛奋笔疾书,将即将修炼指天禅八层梭空诀,获得穿梭于宇宙空间的灵力,以及狞灭天子的妖王之血已在手中,一年后必须请江南君入主新妖陵,接任妖王之位,并从帝神处接回妖王大印等事项,详细述说。
写毕,毛笔给扔得远远的,他双目含泪注视书页,等待江南君回答。
然而这次,书中字迟迟未现,倒是有一圈墨晕散开,似给滴了水珠,但又很快干去,丝毫不着痕迹。
“哥哥哭了,那一滴是他的泪……”
他恨不能一头钻进白纸书,即刻就把江南君拖回来,哪儿都不许他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