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誓不成魔之掩藏
香丽离开后,灵宣洛送曦穆灵珠入半空,以释放桑雅留在灵珠里的,最后的话语。
“宣洛,无论以人品或样貌论,你大概都可看作,是许多女孩神往的意中人,然而得你真心的女子却是我,这是何等的幸运,莫说一生一世,哪怕只有这短短时间,我也知足了。”
“桑雅,你这傻姑娘,为何要这样说?此生若得妻如你,我也知足了,可你为何就舍得弃我而去,去什么孔雀谷?”
从进入龙牙镜中的虚寒谷起,他就在压抑内心痛苦,此刻是再不能忍,任凭所有苦都化作眼泪汹涌而出,趁着夜阑人静,痛哭失声。
桑雅的声音继续,“虽然南宫向控制了我的心,我的思维,我却从未停止做一个梦,就是攀登一座大山。据说在那山顶,有望不尽的美景,享不尽的清风。我神往地向上爬呀爬,使不出法力,就只能两只手和两只脚并用。可直到我要走了,最后一次做梦时,也还是没攀到顶峰。于是我明白了,那座山是你,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摆脱不了曾经的经历,也洗不尽沾满鲜血的两手,我攀不到你的山顶,与你同看风景。宣洛,你心中那片景色秀丽的无岸之湖,我没机会去了。你若不嫌弃,就让我停留在你的山脚,长成一棵小树,扎根在土壤里,永远仰视你。万年后,或许这棵小树能高过大山,那时我便能再次与你见面,用我的枝叶,为你送去荫凉。”
话到此处,嘎然而止。透明如泪滴的珠子重回乳色,缓缓降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了灵宣洛脚前。
“什么山?什么树?我灵宣洛只是平凡人一个,渴望拥有平凡的感情。我不愿做大山,它头顶苍天脚踩大地,承担万钧之重,担负着太多责任。我只想做山野村夫,盖一间简陋的小茅屋,与你过那种依山傍水,炊烟袅袅的寻常日子,为何你就不懂我的心?”
懂与不懂都好,桑雅也不可能再回来。灵宣洛不想碰那粒灵珠,因为里面没有她。他一抬右手,掌中出现一粒鲜红的药丸,正是江南君找他要的血丸,说要作为对桑雅的念想。
“哥哥,这是桑雅送你的东西,我本不该保留,可你的一言一行,都不得不叫我起疑,我怎还能放心将这血腥气极重的东西交给你?原谅我骗了你,血丸我只是暂为你保存,今后若确信你无事,再把它给你。”
说罢起身,本欲收回药丸,却又改变主意,“不行,我即将深入漠北,还不定会遇到何人何事。除去灵珠,这算是桑雅唯一留下的物品,我不能遗失,何不就在这儿找地方埋了,等回来后再取?”
打定主意,他四处搜寻,不远处就竖着一道墓碑,走过去看,碑上刻着晦路天使将军晦敏之名。
“原来这是晦敏将军的安息之处。”他恭敬地跪在墓前,拜了三拜,算是缅怀一番,便在墓边的一棵杜仲树下挖出一个小坑,撕下衣角将血丸包裹稳妥,再埋入坑中。
干完这些,他叹着气起身,又收好落在草堆里的灵珠,准备往回走。谁知刚迈开脚,山岭下就传来女子尖叫,划破夜的寂静,令人背脊寒。1o874
第二百八十三章 誓不成魔之直接
灵宣洛在一棵杜仲树下埋好桑雅的血丸,以晦敏的墓碑作为标志,就准备离去,谁知听山岭下传来尖叫。
“是香丽!”听出尖叫之人是谁,他顿时后悔没坚持送她一程,已等不及奔跑,两脚离地就朝声音传来处飞去。
山下的果然是香丽,斜靠在一块大石上擦抹冷汗,俏脸给吓得苍白。
“香丽郡主?你,你怎会还在此处?”见到她,灵宣洛很是吃惊。
香丽惊魂甫定,坐直了答道:“灵帅见谅,我只是心绪烦闷,想一个人在山中清净一下。可不知怎的,就靠在这石头上睡着了。等再睁眼,竟见有几只奇怪的东西在身上抓挠,我止不住尖叫,大概反而把它们给吓跑了。”
威魂岭下的骚动,也引来了几名巡夜的神兵,由一名木组小队长带领,急匆匆向这边赶。等到得近前,灵宣洛吩咐他们搜查附近的树林,看究竟有何可疑之物。香丽醒来的时间不长,若真有异物入侵,想必还没跑远。
巡逻兵们搜来搜去,没现任何状况,小队长对灵宣洛道:“灵帅,轩辕山里除去神鹰,并无大型猛禽,不过是有一些山猫,夜里时常出来走动。大概它们见了女子觉得新鲜,所以靠拢来看看,实际并无恶意。”
灵宣洛听了点头,刚放下怀疑,就听一名神兵在说话,“拜见军师!”
“军师?”这下他何止是怀疑,简直就是大惊,赶紧抬头,见真是江南君由一名神兵陪同,从一片漆黑的树影后走了出来。
“江南哥哥?”灵宣洛的目光骤然凝结,双眉紧蹙地望着他问:“你不是在帝神宫安睡吗?怎会出现在威魂岭?”
江南君看上去十分从容,答道:“哦,大概是昨日睡得太多,我回去没躺两个时辰就醒了,是再也睡不着,于是出来散散步。夜风清凉,如此舒爽,我信步前行,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战士们安息的地方。万籁俱静,更易缅怀,我千愁万绪无处排解,唯有登上来看看,没想此处却这般热闹,竟还有香丽郡主。我以为郡主一早就回了云南,你看看,晚宴时鬼盟主也不给引荐一下。”
大度得体的几句话,说得神兵与香丽皆笃信不疑。在香丽眼里,他也算是救命恩人之一,临走前能见,是再欢喜不过,便盈盈拜倒道:“香丽在轩辕山是客,本打着客随主便的心思,没想疏落了江南军师,实在是大有冒犯,还望军师恕罪!”
江南君嘴角含笑,搀起她道:“在下区区稽洛山的军师,不过是为这场战争出了点绵薄之力,又怎敢受郡主大礼?今日天光,咱们大家就要各奔东西,走前能见上一面,可比什么都好。”
他尽顾与香丽寒暄,全然不理站在一旁的灵宣洛。灵宣洛见他二人说得也差不多了,也完全没有见礼的意思,单刀直入就问:“哥哥是刚来的威魂岭,还是已在墓地巡游了一番?”
江南君一怔,答道:“我睡到子时过才醒,然后出来吹吹夜风,当然是刚刚才来。宣洛这样问,是何用意?”
灵宣洛耸肩道:“没什么,只是香丽郡主一声惊叫,引得我们所有人过来,我还以为哥哥也是被叫声吸引,却原来是为拜祭逝者。”74
第二百八十四章 誓不成魔之龃龉
威魂岭下一场风波,总不能无休止地延续下去,否则惊动了鬼盟主和几位战鹰将军,就得小事变大事。
江南君看上去颇为顾虑这点,建议道:“过不多久就该天亮了,明日咱们都有长路要赶,不如回去歇了如何?”
香丽身体里,控血散的毒没散,折腾一宿也确实乏了,赶紧点头赞成。灵宣洛再想多问,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同意道:“也好,郡主体虚,不能再受惊吓,就请由几位神兵大哥送回营帐如何?”
木组小队长领命,看看江南君又问:“那军师……”
灵宣洛一笑道:“有我在,你们还怕军师半道叫山猫给劫持?”
小队长连道“不敢”,便带着手下护送香丽而去。
威魂岭下重新安静,此时东方已现出一抹微白,灵宣洛手一伸道:“军师请。”
“军师?”……
江南君眼光霎时暗淡,但很快又重回颜色,呵呵一笑往前走。
回帝神岭的路上,二人再也无语。望着江南君俊朗的侧影,灵宣洛几次欲发问,都因不知从何说起而不得不缄口。
到得帝神宫,灵宣洛一直送他进第六进小院里,那间幽静的小屋门口,他示意请他留步,然后逐客:“宣洛,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今晚发生过如此龃龉,就打算用这样简单的一句作总结?灵宣洛不甘心,甚至是怒从心头起,跺跺脚道:“军师,就算你不再把我当兄弟,我也是你神鹰盟里的同僚。三更半夜你一个人跑去威魂岭,难道没什么需要解释吗?”
他这是正爆发,江南君脸一冷,转向别处道:“刚才当着神兵与香丽郡主,我想我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实在不能再按你的心愿编造说辞。你若认为我可疑,大可把我绑了去交给鬼盟主处置,无需背着他逼迫于我。”
“你……”
灵宣洛恨得粉面发青,凭他的冲动劲,真得拿绳子出来绑人。
这时候伺候江南君的两名宫女赶过来,见素来和睦的二人吵得不可开交,皆吓得打哆嗦,又不敢上前劝解。
灵宣洛不想把事情闹大,看看天时道:“哥哥也说了,天一亮咱们就要各奔东西。回军营耗时,不如我就与哥哥同屋而眠,等到了清晨再一起出轩辕山如何?”
总算叫回了“哥哥”,江南君却不买账,冷冷然一甩衣袖道:“你我之间最为珍贵的,是‘信任’二字,此刻已荡然无存,又何须再勉强如此唤我?灵帅爱留在哪里请自便,反正这里不是江南世家。”说罢自顾进屋,然后合衣躺下。
“师祖姑姑执意要死,江南哥哥又变成这样,为何我脚下的路,会越走越难?羽风师傅,你就忍心将这样的重担抛给宣洛,独自一人离开吗?”
灵宣洛再次抬头去找那颗紫色星愿,可东方乍现的霞光,已将它隐没。
江南君还真是头沾枕就能入眠,等灵宣洛走到他床边,他竟已睡得深沉,均匀呼吸着,是万事不晓。
灵宣洛怒火散尽,软软地瘫坐在床凳脚旁,紧握他垂下来的右手,又贴上面颊,无声地痛哭。71
第二百八十五章 誓不成魔之要求
天大亮时,江南君醒来,见灵宣洛已梳洗完毕,穿着是焕然一新。
他一身残破的明光铠甲脱去,既然战争结束,就不知何时还会再行披挂。此时一身月白色交领长衫的打扮,外罩淡绿色纱氅,足蹬一双已穿习惯的草履,好一副竹月再生的模样。他明显不愿继续呆在屋子里,便站在院落里硕大的鱼缸边,望着四处攀爬的牵牛花藤呆。
望一眼他的背影,江南君就赶紧低头,宫女正好送来水盆,他急匆匆洗把脸,换好衣衫登上皂靴就向外走。
才刚出门口,一名侍卫便匆匆来禀:“启禀军师,香丽郡主已于今晨离开,由赤焰将军率三百神兵亲自护送,前往云南寻亲。临行前郡主特别嘱咐,必须通知军师,因怕时辰太早,扰了军师清休,所以不过来辞行,万望军师莫怪,等他日相见时,再请不敬之罪。”
灵宣洛听见侍卫到,也走了过来,脸上流露出不舍,问道:“郡主可也有话留给我?”
侍卫道:“有。郡主邀请灵帅得空去云南做客,并说她定会为故人保留茶花谷,一花一木都不会改变。”
听了这话,灵宣洛如被点穴道,呆立不动。侍卫不得命令不敢走,只好尴尬地垂站着。江南君见状赶紧道:“哦……好的,我们知道了,你去吧。
侍卫走后,见他一副丧魂落魄的模样,江南君叹着气推推他道:“宣洛,咱们也该走了。”
得这一推,灵宣洛从浑噩中惊醒,木纳地望着他,忘记了昨夜的不快,恍惚间又将他当了过去亲切的江南哥哥。
江南君却显得记忆力极好,唤醒他就独自向院子外走。
“江南哥哥!”
情真意切的一声唤,江南君只能停步。灵宣洛如犯错的孩子蹭到他面前,沉沉道:“哥哥的大婚,将筹备七日。宣洛一定在七日内赶回来,准时参加婚礼。”
江南君微微一笑,道:“宣洛有心,我与凤儿都会等着你的,你就安心去吧。”说罢又走,却见他面颊通红,支吾着似还有话讲,便问:“怎么,你还有未尽之事要交待于我?”
灵宣洛急道:“不敢!宣洛只是想请求哥哥,这七日内……”
“七日内如何,你就快说吧。”他如此婆妈,江南君很有点不耐。
灵宣洛被催,更加慌乱,似下了很大决心,猛然大声道:“宣洛想恳请哥哥,七日内除筹备婚礼,不要做其他任何事情!”
“你……”江南君这听得叫一个气,看上去平静,回答却极有分量,“你这般紧张,那我该做何事,不该做何事,何人能见,何人又见不得,怎就不列下清单,让我日日悬于高堂,以作参照?哼!”鼻子里哼完,拂袖又向外走。
“这……”灵宣洛也知这要求实在过分,除了激怒江南君,恐怕起不到半分约束作用,刚想追上去道歉,江南君又走了回来。
二人四目相对,昨夜的敌视化去,此刻就剩了令人痛心的隔膜。
“宣洛,你对我的要求若是合理,我一定照做,若不合理,就恕难从命。但我对你有一个要求,相信合情合理,你不该拒绝。”
灵宣洛心乱如麻,茫然应道:“哥哥请说,宣洛一定照办。”
江南君略顿一顿,语气极为坚定地说道:“我请你,信任我。”17o74
第二百八十六章 珠峰山魂之送别
香丽走后,第二波走的人是江南君。他无需由神兵护送,仅请苍儿载到余杭地界便可。苍儿属世间已绝迹的茫头鹰,不可在人界露面,放下他后就得回轩辕山。
暂不能相伴主人,苍儿显得十分烦躁,江南君好一番安抚才令它平静,竟惹得一旁的灵宣洛妒嫉,心想他对我,若还能这般亲近该有多好……
正胡思乱想,江南君已坐上了鹰背,鬼臾区提醒他道:“灵帅,你哥哥要走了,你不告别,尽顾着发什么愣呐?”
“哦!”他猛吸一口气,赶忙抬头,却听江南君道:“不过是小别几日,盟主何须如此看重?过些时日咱们大家不就又重逢了吗?”
本是寻常话,听在灵宣洛耳朵里,却是那样不对味,简直就觉得江南君是在有意敷衍。他冲上前一把按住苍儿,不让它飞,对江南君道:“哥哥放心,不足七日宣洛就定会赶回来,帮哥哥为婚礼采买!”
江南君苦笑,推开他的手道:“这些在江南世家都是家奴们的活计,劳动稽洛山的三军大元帅亲为,岂不是要折我的福?宣洛,你放心吧,七日内我保证只忙婚礼,等你回转,再向你汇报筹备内容。”
含讥带讽地说罢便策动苍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山口只剩下痛心的灵宣洛,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鬼臾区。
左手是躺在烈冰宫里的曦穆彤,右手是神神秘秘的江南君,灵宣洛左右为难,只盼能快些完成漠北寻山的任务好赶回来,于是也赶紧向鬼臾区辞行。
鬼臾区已听说他二人昨夜之事,刚才又明显看出他们间不睦,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见灵宣洛一个字都答不上来,唯有叹道:“据闻虚寒谷战役结束后,曦穆仙说了一句话,说这场战争,已改变了许多人。灵帅,改变有好有坏,战争不是个好东西,结束就可视作是将坏事变好。但你得要小心,不要因为转变,就把本该保留的好,反而变坏了。”
这番话听似粗糙,却颇具深意,灵宣洛受教,也知是自己的态度过于严苛,刺伤了江南君的自尊。
他表示谨遵盟主教诲,七日后再见江南君时,必与他修补关系,随后想想,又取出一粒晶莹的,宛若冰魂雪魄的珠子。
鬼臾区一见吃惊,这粒珠子他见过,正是从云锦大门前夺来的天仪珠。
“灵帅,你此刻取它出来是何用意?”他问。
灵宣洛道:“盟主,这粒宝珠曾被南宫向拿来害人,我用水铃铛收伏时,聚集其中的冤魂还不肯散去,以至珠子呈现可怕的血色。如今先有我稽洛山的三灵,从他们所居的灵珠内采纳内丹精华,用仙灵之力将精华输送进天仪珠,感化冤魂,并赐予它们足够力量,沿地下鬼道离去,后又有我在云霄大门内采集十二仙灵力,从此十二仙精魂将永驻其中,再也不会被恶徒盗取。”
“灵帅之意,是指云霄决战进行时,这粒珠子已纳入十二仙灵力?”鬼庾区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灵宣洛点头道:“不错,其实三灵葬身虚寒谷,魂魄散尽,也是因灵珠内维持他们仙鬼之命的精华耗尽,他们无处依归。此事的前因后果,只有我最清楚,却因身在南海战场,没能及时挽救三灵。这份内疚,只怕将伴我一世。”
第二百八十七章 珠峰山魂之烦恼
曾经罪恶的天仪珠,已成纳入十二仙灵力的镇世之宝,曦穆明珠。
而三灵之死,也因明珠而含有隐情,只怕连曦穆彤都未能尽知。鬼臾区听后,又怎能不为那长居于稽洛山的四位仙灵唏嘘?除此之外,他们豪气干云的壮举,也令他钦佩,只期望鬼王真能重振六道,让战争中的亡灵有所寄托,并去往全新的一世。
灵宣洛又道:“天仪珠本是邪物,纵然与水铃铛融合,又添加三灵的仙力,却还是难以收入六界大战后,万千牺牲的战魂。唯有依江南军师指示,在云霄大门被火铃儿打开后,采集十二仙灵力,它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曦穆明珠,故而连军师的领悟也融合在内,此珠的意义,实难简单用一语道尽。”
鬼臾区目光炯炯地打量珠身,微微点头。
灵宣洛又道:“三道工序完成,现如今它脱胎换骨,再也不能与南宫向扯上关系。”
鬼臾区欣慰之余,仍有不解之处,先赞道:“难以想象,仙族十二仙的传说,竟比我神族传说更加离奇。这粒珠子能融入十二位仙人的灵力,其珍贵程度,以及内中蕴含的法力,恐怕天下已无任何瑰宝可比。”
随后又问:“灵帅此时将它交予我,又是怎一个用意?”
灵宣洛道:“仙族职责是守卫人界,六界格局改变后,这界定未免显得狭义。纵然十二仙在世,心怀也定将随现实格局而拓宽。威魂岭上有数万战魂,六道也等着由云夜郎君重振。鬼族崛起,恐怕尚需时日,就算一切准备就绪,以现有鬼人的能力,也不一定能将这些魂魄统管齐全。若按实际需要论,宣洛恳请盟主助鬼王一臂之力,将这粒曦穆明珠高悬上威魂岭,夜间它自会归入坟墓里的战魂,待鬼王确定时机到,就前来取珠。”
曦穆灵珠,是世间罕有的收魂宝器。曦穆仙目前情况难料,这宝物今后可还会出世,实难说准。曦穆明珠是灵珠的升华,在为输送战魂出力后,或也将成为六道的镇道之宝,它的价值,实在难以估量。鬼臾区代万千战魂感谢灵宣洛,又小心收好明珠,决定今夜就在威魂岭上搭建祭坛,拜祭战魂,送明珠入空。
云霄大门内,除去十二仙灵力,灵宣洛还曾获他们留下的卷轴。卷轴内容,关乎仙族未来,直到现在他也没敢拆开来看。
在他的思想里,曦穆彤就该是仙族之,哪怕中途被狂徒篡权,也只能算是段插曲,那枚刻竹叶隐纹的仙印信,迟早要交还到她手上。遍观天下,除她之外还有何人能重振仙族?所以那卷轴根本不用看,他也能确定仙族未来,将继续由师祖姑姑引领。
鬼臾区现在成了唯一可交心之人,这藏在心底已久的想法,便向他和盘托出。
然而听罢,鬼臾区直爽的大脸变得不可琢磨,摇头道:“灵帅还真是个一时聪明又一时糊涂的傻小子。”
本为倾诉,却又得来句模凌两可的暗语,灵宣洛忙追问盟主此言何意。
鬼臾区笑道:“我乃神族领,神族将来何去何从,才是我该考虑的分内事。曦穆明珠我该留下,将来向鬼王移交。这十二仙亲传的卷轴,你可就得自己好好保管了。卷轴在你手里,答案全在字里行间,只要天书内暗语破解,疑问就皆能给消除,你又何须日日猜测,自寻烦恼?”
第二百八十八章 珠峰山魂之失控
鬼臾区的回答,听似什么都没答,其实已给了灵宣洛最好的提示:天书内容定为暗示,暗示之人,自然就是十二仙指定的未来仙接班人。
提示沉甸甸,压得灵宣洛透不过气。眼看头顶已艳阳高照,只能向鬼臾区告辞。说好等江南君大婚之后就回转,离开轩辕山时,心头竟产生浓浓不舍,他也不知这究竟预示什么。
矛盾的心情,鬼臾区全看在眼里,紧紧挽住他的臂膀道:“灵帅,世上不管啥事,都自有其展的轨迹,咱们要做的可不是横加干预,拧着它按自己的意愿转变。生在你身上的事,部分我知道,部分又不知,唯一能给你的忠告,就是要一直向前看,切勿强求自己或他人,非留在原地不可。”
切勿强求!
短短几句话,说得灵宣洛一身血液仿佛凝固,而接下来透露的消息,更令他不知所从。
鬼臾区道:“香丽郡主走前派人秘传于我,昨夜回到营帐,竟现衣袖中藏有一株沙奈草,不知是何人所放。但有了此物,她的控血散之毒可解,从此将无大碍。”
“什么……?”
灵宣洛本已振作,却又被这消息惊得魂不附体,昨夜偷袭香丽的山猫,以及言辞闪烁的江南君,又开始撕扯他的头脑。
沙奈草生长在沙漠深处,若真是江南君悄然留给香丽,他是从何处得来?纵有苍儿相助,他也不可能找到进入沙漠,采摘毒草的间隙。那么这来源,就只剩了一个--南宫向。
此事说来复杂,鬼臾区也无意与他讨论,他不再作答,木然抽出蛟虬剑,抛向空中,又踏剑而去。
峰壑争秀的轩辕山,很快在身后退成一道影廓,“切勿强求”四字狠狠敲击脑髓,令他左右摇晃,大失平衡。
他心绪不宁,蛟虬剑有所感应,奔驰得极为平稳,以保他不摔下去。
“是师祖姑姑执念太深,还是我对她太过强求?难道我就不该挽留,要任她去追赶仙逝之人?仙族需要她,除她之外,还有谁能收拾锦书圣留下的烂摊子?天下人也需要她,南宫向没死,云南边境的战役不知进展如何,那是她的第二故土,她不应该再去看看?这些事她若不做,还有谁能有她的本事,替她完成?什么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我不信!我也做不到!”
他矛盾重重地想着,就觉衣袖在微震。
“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是姑姑的七星命盘……”
他犹疑地晃晃袖子,模糊成一团的命盘便端在了手上。
眼睛凑过去,仔细端详命盘,他试图从盘面看出点图案或符文,却依然什么都没有,不觉气馁道:“你不会是因随我呆得太闷,想出来透口气吧?新鲜空气吸饱了,你却还是这般隐晦,我便不与你多言。你且回去,等到了目的地,我再请你大驾。”说罢就要把命盘塞回袖笼。
谁知意外生,他再想晃动手掌,却好像给人用法力固定,一直在眼前举着,另一只手想来帮忙,可怎么都靠不拢。
“半路遇袭?莫非有人在暗中操纵我?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他怒火腾起,心想早知如此,不如从轩辕古墓的地道走,以掩去行踪,现在可好,再想往回退已来不及。
后悔归后悔,眼前的困境得想办法解开,他猛然醒悟,控制力或许是来自七星命盘,唯一摆脱之法,是赶紧甩掉命盘。不过那万不可行,命盘与姑姑的生命相连,他纵然是死也得紧紧守护,又岂可轻易抛开?
麻木感由握盘之手开始,向全身扩散,蛟虬剑却浑然不觉,还在不紧不慢向前奔驰。他想停脚,至少是慢下来,却张不开口,更不出声。
蓦然间,就见命盘离开手掌,飞旋着悬空,且越旋越大,盘底出现了一个巨大黑洞,向他头顶挪移,要将他吸进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珠峰山魂之绊倒
踏着蛟虬剑御风而行,灵宣洛思绪万千,却被七星命盘打扰。掏出命盘,它没生变化,他竟浑身僵硬,一时间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命盘从手中飞离,在半空旋出一巨大黑洞,他生怕给吸进去,四肢不能动,就努力将丹田之气传至脚下,以引起蛟虬剑的注意。
可怜这努力适得其反,灵剑不知他意指减,还以为是嫌走得太慢,于是“腾”一下向前蹿。
这下可好,仅有的平衡也被打破,给突增的气流猛掀,他控制不住就要翻大跟头,可两脚翻上去后没来得及转下来,命盘就已旋到他正上方,果然吸力巨大,连人带剑地就要将他直吞进去。
“你是哪里来的妖孽?为何要钻进姑姑的命盘?又想对我怎样!”
被倒吊着,身不由己地给吸力拽着向上飞升,可头朝下视角生转换,他就现一桩怪事--那命盘看似飞旋,其实根本凝着未动,之所以有旋转的错觉,实则是由围绕它的那层紫气引起。紫气中八卦图时隐时现,莫非就是他想找的图案或符文?
旋转假象制造出旋风,吹得他黑四散飘飞,也挡住了视线。不管他如何挣扎,都抗拒不了吸力,唯有无奈地给卷进黑洞,顿时日光没去,他陷入了无边的漆黑……
“这是哪里?是个山洞吗?脚下怎么凉飕飕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是做了场梦醒来,一时忘记刚才生过何事,以为还在轩辕山。可脚下传来刺骨的冰凉,提醒他早已挪了地方,不仅如此,他还是给七星命盘吸来这儿的。
“糟糕!命盘,姑姑的命盘现在何处?它不会把我扔进黑洞,就自己跑了吧?”一恢复记忆他就大急,赶紧想看看是到了哪里。
他以为黑洞里黑漆漆一片,给吸进来后定也会只见黑暗,却现实际想错了。原来这里不仅不黑,还白得耀眼。那样大的力道拽他,他也未给扔到地上摔散骨头,而是靠在一片长满墨黑色苔藓的石壁上,脚下踩着没过踝骨的积雪。
这黑洞奇怪,他又开始自语:“难道师祖姑姑把飞火流光壁给挪进了她自己的命盘,以至我不用御剑飞行,就可给吸到目的地?这里四处积雪,不是漠北又会是哪里?可漠北无比辽阔,单大戈壁也够我探索个一年半载,我究竟是摔在了哪一处?”
把自己由脖子到大腿检查一遍,见皆完好无损,他的心放下一半,再看不远处的雪坑里,躺着那面他要舍命保护的命盘,赶紧奔过去拾,却“哎呀”大叫一声,给一个东西绊倒在雪地里,张嘴就啃了一嘴冰凉凉的白雪。
“怎的雪里还埋着石头?还是细长的石头!”他委屈地叫唤,感叹那么大吸力都没让他散架,却在安全后栽在一块石头跟前。
等坐起来细瞧,顿时更恼,绊他的哪是啥石头?明明就是那把与他相濡以沫,又时常斗狠的蛟虬剑,给卡在两只光秃秃的树桩子间,正好拦住他的脚。
第二百九十章 珠峰山魂之老松
“嘿!我说蛟虬,信不信我揍你!”
绊得灵宣洛狗啃泥,不对,是狗啃雪的竟是蛟虬剑,他可不火冒三丈?心道:“给姑姑的命盘整还说得过去,你却胳膊肘向外拐对我落井下石,实在是太不讲义气!”
蛟虬剑大概也觉得委屈,心想人家是剑,又没长手长脚,你生那两只大眼是干嘛的?不会先看看清楚再往前扑吗?
于是乎,这二位又拗上了,灵宣洛不拾命盘先去提它,它却变得如有万钧重,怎样都提不起来。
遭遇黑洞大劫后,时间过去多少,灵宣洛没有概念,总之七天之限已开始计算,他是心急火燎,指着它气道:“你我结伴同闯江湖,就该相互理解。现在我内忧外患不断,你不光不为我排忧解难,还这样拖我后腿,那我就由着你了。你爱呆在这冰天雪地里挨冻,尽管呆够!我既已到漠北,就要随命盘去寻曦穆山,等你脾气过去,再来见我!”说罢气呼呼向前走。
一番话,看来是触动了蛟虬剑,自认过了分,“咻”地一下弹起来,剑身便微微发散红光,不住左右摇摆。
灵宣洛本就没真舍得扔下它,见它主动认错,嘿嘿一乐,又走了回来。不过它的模样似在示意,只好猜测:“你这又怎么了?是要我别往前走?”
灵剑还在摇摆,说明他没猜中。拍拍脑袋回想之前的话,他两眼一张,恍然大悟地嚷嚷:“不会吧?你言下之意,是说我到的不是漠北?”
这下算猜中,蛟虬精神大振,改为前后乱点,犹如人使劲点头。
“这……这可如何是好?整片漠北可有三大区五大河,我花了一整天时间,却连边线都没跨过,还向盟主与江南哥哥夸海口,说不足七日就能回去,还有师祖姑姑,万一她醒来……”
碎碎念念得额头冒汗,哪怕在冰天雪地里,他的脑门也热气腾腾。
见他急成这样,蛟虬剑心有不忍,扭过剑柄触一触他肩头,再将剑尖指向躺在雪地上的命盘。
灵宣洛以为灵剑是要他拾命盘,便点点头走过去。
命盘跌落的位置十分古怪,正好夹在三块圆润的雪石正中。从这角度,他再向四周环顾,就更觉刚才一跌怪异。除去他靠的那面石壁,到处是皑皑白雪,见不到半点绿色,石壁上的苔藓就如同专为他而生,要托稳他以防跌伤。
“这儿不是漠北,到底会是哪儿?四处雪峰林立,不见人烟,姑姑的七星命盘是刻意送我来此的吗?”
他好奇地想,就伸手去拾命盘,谁料又是“哎呀”一声惨叫,即刻手就缩回来,送到嘴边好一阵吹。原来命盘火烫,烫得他整只手掌都险些蜕皮。
“我说你们这二位,到底想闹哪般?刚哄好剑,你又来与我呕气,我到底是怎么招惹你了?”他又气又急,却只有干瞪眼的份。
然而命盘不比蛟虬剑,不让他拾并非斗气,而是另有原因。他刚抱怨完,就见盘面的莹莹紫气凝成一束细细的紫光,一直射向远方山顶。用仙目望去,他似望见了一棵枝干苍虬的老松。
第二百九十一章 珠峰山魂之树洞
七星命盘狠狠烫灵宣洛一下,却不为和他斗气,而是有特殊提示。
命盘出紫光光束,明确指明方向,示意他该往那边去,便再不用他拾,自行从三块雪石间升起,又缓缓前移。
事突然,灵宣洛还在愣神,蛟虬剑倒比他清醒,飞过来用剑柄碰碰他的腿,催促他快快踏剑。
“对呀,我得跟上它!姑姑说曾在命盘里遇见一位老人,难说就是老人在召唤我!”说不清是对剑还是自己嘟哝,他急忙踏剑就跟了上去。
命盘前往的,是他视野能及的最高一座山峰。山顶积雪之深,足以将二米高的小树埋掉大半。他跌进来时,是靠在长满苔藓的大石上,看来召唤之人十分有心,生怕他给雪里的石块或树杈磕着,又怕他一时醒不过来,给埋进雪堆里堵住呼吸。
这样分析,此人全无恶意,他紧张的心情放松,但一想那老人要姑姑去死,刚产生的好感顿时又消失无踪,心想如真是老人捣鬼,就必得好好与他理论,为何要激活人的求死之心!
七星命盘也很心急,眨眼功夫就飞上了雪峰。灵宣洛踩着剑,以为到了老松前就该停下来,岂料可恶的蛟虬,这时似忘了谁才是它的主人,只顾跟着命盘狂奔。
命盘到得树前不停,闷头就向上撞,灵宣洛大喊“不好”,认为这要撞上去,就算不给撞裂,盘面萦绕的紫气也必会散去,急欲阻止,却不料灵剑也毫无停步之意,载着他紧随命盘向粗壮的树身俯冲。
“停!快停!你这是想我跟命盘一起撞个脑浆迸裂吗?”见状他已不止是着急,而是惊惧,可哪还来得及躲?瞪大眼望着结实的树身,不偏不斜就扑上去……
“哎呀呀……”又是一片漆黑,又是一声惨叫。
迷蒙中,他懵懵地弄不清惨叫声来自何人,等从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大概是地面上拔起脸来,才确定惨叫之人是他自己。
“才刚给黑洞吸得晕厥,又撞上大树,我怎就这样倒霉?这老松估计长了几千年,却连个树槽都没有,我可不如同鸡蛋碰石头,不会已经死了吧?”
他眯眼打量周围,感叹之前,那人还舍得用青苔大石招待他,这次可好,直接就把他甩在了地上,可这又是哪儿?
一身骨头摔得生疼,疼痛提醒他还没摔死,并且离开了雪山。等眼睛适应新环境,这里还是没有黑暗,四周散出诡异的荧光。荧光五颜六色,乍一看象繁星眨眼,可仔细找,又没任何一粒具备实际形象。
雪山上严寒无比,也得亏他有仙人之躯才能抵受。新地方却无雪无冰,温度十分适宜。打量一圈后,他明白了,该是撞进了一个树洞,从头顶到脚底都是木头,木头给荧光炙烤,用亮度调节洞内温度。
洞内空空荡荡,洞深处藏着口大水缸,除此之外就再无更多摆设,更不见人影。
陪伴他的,依然还是蛟虬剑与七星命盘。那二位同甘共苦一路,竟似结成了好友,这次躺在一起,命盘就大大咧咧压在剑刃上。
回想那棵老松,虽仅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却能断定,树身上压根没任何凹槽。他就这样摔进一个树洞里,进的到底是实境还是虚境?这一切又是何人所为?还真是匪夷所思。11
第二百九十二章 珠峰山魂之朗玛
灵宣洛跌进树洞,站起身,木头地面虽然坚硬,倒也没把他摔坏。
环顾一圈树洞,洞里除了奇怪的荧光,就不见有人出现。他叹口气,打算过去把灵剑和命盘收好,走了两步,却听见一声叹息:“哎……”
“什么人?”
听见声响,他警觉停步,确信这叹息绝非回声。这时蛟虬剑在地上动动,命盘给挪去一边,他再一伸手,灵剑就自觉飞入他掌中。
“来自稽洛山的鏖仙,曦穆彤的徒孙,也是她用曦穆灵珠养育的孩子……”
这一次声音说得可长,且苍老而沧桑,无需细听,就辨得出是来自一位老人。
灵宣洛紧握灵剑,举目四望,一个人都不见,着急地大吼:“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如此在我面前整蛊作怪!要再不现身,我便毁了你这树洞,看你能奈我何!”
威胁够吓人,那道声音却不慌不忙,呵呵笑道:“素闻彤儿的这个孩子性情急躁,又毛手毛脚,看来传言还挺实在。”
“你……”灵宣洛这下更气,举起蛟虬剑就要向地上戳。
声音道:“好啦,小朋友,我一直就坐在你面前,你没本事看见我,就我的脾气,还要毁我的房子,真是好没道理。”
“什么?你说你一直坐在我面前?可这里空荡荡,我什么都没看见,你还不承认是故弄玄虚?”生气里加上吃惊,灵宣洛认为老人在胡扯。
“呵呵呵”,又是一阵慈祥的笑,“灵宣洛,你能否现我,不会影响我的存在,只会影响你的心情。不要因你心情不好,就来怪罪老身。”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哲理,莫非他是个隐居的高人?”灵宣洛一愣,意识到自己失礼,但心中芥蒂难消,便收起蛟虬剑,不情不愿地拱手道:“闯入前辈宝地,又多有得罪,是宣洛的不是。宣洛大任在身,急于完成,以至心情焦躁,还望前辈通融。”
讲完礼,他再抬起眼皮,惊得“啊”一声,又是半天说不出话。原来树洞正中,真坐着一位老妇人,手拄一根粗壮的树根拐杖,面前是一堆燃得旺旺的篝火。不过篝火只是个名称,那高高蹿起的与其说是火苗,倒不如说是类似火苗的荧光。
“你……你是人是鬼?”嘴张大许久,他才冒出这句话,听起来却更加唐突。
老人扭过头,一张老脸上沟壑纵横交错,连五官都似给隐去。乍一看,感觉那不是人脸,而是张万年老树的树皮。若不是她梳着老妇的圆髻,又身穿紫棠色,材质类似杭罗的百折连襟裙,打扮如士绅家族最德高望重的老祖母,还真分不清是男是女。
灵宣洛冒失一问,她本该生气,却始终不愠不火,干瘪的嘴角还含着笑意,道:“这世上人不少,鬼也多,你还没见够吗?既然你进的是雪山,不如就感受一下冰雪的圣洁,把那些鬼呀人呀的东西,先从心里清清干净。”
灵宣洛又是一愣,心道:“这话好没道理!世界由六界组成,你让我把人与鬼都从心里清除出去,岂不是暗示我远离红尘?”
但老人已现身,他不敢再当面冲撞,唯有走过去道:“冰雪固然圣洁,却盖不住我整个六界。非圣非洁之处,更需要我们去打扫。不知老神仙是何方高人,可否赐予宝号?”
他一语双关,老人却不置可否,只深邃地笑道:“我是朗玛山神。”1
第二百九十三章 珠峰山魂之喝水
灵宣洛在树洞里遇见一位老妇人,她张嘴就向外吐大道理,听得他不知该不该相信。可等她报出名号,竟是朗玛山神,他整张脸的表情就变了。
“您……您就是当年救师祖姑姑性命,托雪狼带她逃出漠北的朗玛山神?”他心头一酸,两腿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没想到,千年的时光过去,山神竟还活在人间,宣洛有眼无珠大胆冲撞,实是罪该万死,还望山神责罚!”说罢一头磕下去。
他实际是如此懂礼,朗玛乐呵了,晃晃拐杖道:“对于珠穆朗玛峰上的山神来说,‘活’这个字眼还真用不上。我们顺天而生,当现实有需要,我们就会出现,等需要满足了,世间一时风平浪静,我们就又会归去,再也不露面。所以灵宣洛,你说婆婆我是能给算成人,还是鬼呀?”
对于刚才的义正词严,灵宣洛大感内疚,但又难抑好奇,问道:“山神婆婆说‘我们’,莫非这里还有其他人存在,只是我看不见?”
朗玛指着满树洞的荧光道:“那些光,全是我,我守护这座雪山,无处不在又哪儿都不在。若非为了彤儿,你是见不到我真身的。孩子,你就起来吧,坐到婆婆身边来,咱两个好好唠个嗑儿,看看你心中的烦恼,婆婆能不能帮点忙。”
“我确实没到漠北,而是登上珠峰,见到了朗玛山神!她无处不在,又从不真实存在,可看作是一个人,又像是一群人,其实根本就不能用‘人’来表述,这真是颇为玄妙!”
灵宣洛脑子里冒出这许多想法,对眼前的婆婆,又产生无限亲切感,赶紧起身,老实地靠近她,坐在了怪异的火堆边。
待他坐定,朗玛道:“刚才我叫你把心清清干净,你一定不服气,认为我是暗示你远离红尘俗世,再不理世人疾苦。”
心思给她猜中,灵宣洛本该承认,这时却因得知她是朗玛而改了看法,相信她的话定更有深意,赶紧使劲摇头,恭敬地往下听。
朗玛却不再继续,只摇摇拐杖,火堆上又出现一只正在煮水的水罐。她将拐杖放在脚边,颤巍巍去拿水罐,并絮叨道:“说了半天话,口渴了,让婆婆先喝口水。”
见她老胳膊老腿行动困难,灵宣洛赶紧伸手帮忙。她也不客气,指指角落道:“罐子里水不够,你再给我添点。”
顺她指的方向,灵宣洛见到了洞内唯一的摆设--水缸,一只葫芦瓢浮上缸面,看来是蓄的食用水。
他走过去取来瓢水,要向水罐里添加,却现罐里水满当当,要再加就会溢出来,熄灭下面的火堆。
“这……朗玛婆婆,不需要添水呀?”他傻傻地问。
朗玛挑挑眉头,责备道:“嗨!我说你这孩子,看问题怎就不懂转弯?这罐子里留的是昨日之水,不换新鲜的不是会喝坏肚子?你手上端的,是今日雪山化下的雪水,新鲜甜润,真正能为人消渴强身。昨日之水你不先倒掉,又怎能换上今天的?”1
第二百九十四章 珠峰山魂之清水
罐子若被昨日之水盛满,不倒空就装不进今天新打的水。婆婆是不是在暗示,要先将那些人呀鬼呀的杂念从心里涤清,才能留出空间,以装载新的内容?
灵宣洛若有所悟,放下水瓢,伸手去火上拿水罐,然后倒掉陈水。可两只手刚抓上去,就烫得猛向后缩,手扬起时掀翻水罐,整只罐子都翻在了火堆上。
“这……婆婆,对不起,宣洛笨手笨脚,耽误您喝水……”看来又做了错事,他惊慌失措,手使劲揪两只耳朵,不知到底该先捡拾罐子,还是先吹旺火焰。
朗玛瞅着这一通乱,坐得是稳稳当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等火堆熄得只剩火星了,才一脸懊恼道:“我叫你换水,没叫你熄火。这火焰燃烧千年,烧的全是老身我的灵力,你说该怎么办?”
惹恼了老人家,灵宣洛急吼吼顾不得烫,一把抓起罐子扔向一边,就摊开两掌一顿猛扇,想让星火再旺起来。
朗玛气恼道:“你这样做不对,火里给浇了水,二者不相容,你不把水和火分开,再将水收集回来,火还怎能重燃?”
“什么?从火堆里收集泼掉的水?”
灵宣洛大感惶惑,问道:“婆婆,世人都道覆水难收,如果只有把昨日之水收回来,火才能重燃,那依宣洛愚见,这篝火怕是再燃不起来了。”
气氛霎时陷入诡异的沉寂,然而片刻后……
“哈哈哈哈……”
朗玛爆发出一阵大笑,苍老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树洞里,震得灵宣洛心颤。他愕然望着眼前老妇,不知究竟是自己说错话,还是她不太正常。
“婆婆,宣洛若有不对之处,还请指教……”他小心试探。
“灵宣洛,老身欲点拨你之事,已全叫你自己给讲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朗玛怒意退去,竟显得和蔼。
她这般喜怒无常,说话又不着边际,灵宣洛认为她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急得不知该怎样帮她。
朗玛乐呵完,终于愿意解释,“昨日之水翻覆进篝火,熄灭了火焰。如果非得把水收回来,火才能重燃,那这火还真燃不着了。假如熄灭的不是篝火,而是你心中之火,你是不是也要执着地把水都收回来,才肯重燃火焰?”
“我心中之火,若被不堪回首的往事熄灭,我必须放弃执念,才能让火焰重燃。原来婆婆是在用篝火传导人生哲理,宣洛懂了,是真懂了!”
长久以来的困惑,给朗玛用火与水的例子引导,竟如凝结千年的冰雪化开。在这瞬间,灵宣洛的脑子焕然一新,身轻得简直要跳起来,感觉上已大彻大悟,脱胎换骨。
这大概就是朗玛说让他涤尽心灵,暂时将所有杂念全推出去,只留下一颗空心时的用意。
他心中清明,四肢却还显木讷,走到水罐边,想将它拾起,然又听朗玛道:“既然已经放下,就别再提起来了吧。”
“放下了,就不再提起?”他转过身,喃喃地问:“可没有水罐,宣洛还如何为婆婆煮沸新鲜水?”
朗玛道:“你再用那瓢去给我盛些水,记住,要装满。”
灵宣洛照做,她接过水瓢,将水一饮而尽,赞道:“不错呀不错,昨天我只想喝热水,可今天只想喝未经加工的清水,它的味道,比昨天更美。”
第二百九十五章 珠峰山魂之变幻
忘记昨日之苦,才能释放心灵。心灵放空,才能承载崭新的今日。
既然已将昨日放下,就没必要再提起。今日相比昨日,定大有不同,就如沸水与未经加工的清水,只要是水,就会滋养生命,而在不同的阶段,人对水也有不同的渴望。
长久以来,灵宣洛心情烦闷,何止不敢再想象未来,连面对战后生活的勇气也正逐渐丧失。然而朗玛关于昨日与今日的提示,无异在他精神最为脆弱时,向上抽了一把,他怎能不感激涕零?
别有深意的引导,已达到效果,朗玛便转入正题,树根拐一晃,带紫光的七星命盘就停在了空中。
“孩子,婆婆用水罐和篝火与你打比方,不过是来个开场白。大概你会奇怪,明明要去漠北,怎就给命盘带来了珠峰。这两处相隔甚远,你跑来此处,不是浪费时间吗?”
就算只是开场白,灵宣洛也感悟至深,深感不虚此行,又怎会抱怨是耽搁了时间?忙道:“婆婆多虑,宣洛绝无此意。大战结束后,宣洛就站上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前路该通往何方。身边至亲至爱的领航者皆生出状况,无法再做宣洛的指路明灯,若不是在危难时遇见婆婆,宣洛现在只怕已意志消沉。所以婆婆的出现,无疑又是出自上天对宣洛的厚爱,宣洛必会珍惜!”说罢拜倒致谢。
朗玛皱巴巴的老脸满是欣慰,点头道:“老身随口说来,若能让你获益,自然是好。当然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倚老卖老,故意造些玄机。实因你为彤儿而来,她又是我一手抚养到三岁,之后救出去的孩子,一生都在受我关注,所以我必须为她着想。”
谈到这一层,灵宣洛不解之心又生,迟疑地问:“婆婆既为姑姑着想,就该激她求生的欲望,却为何见死不救,任由命运将她带走?若非羽风师傅代她去死,只怕她现在已经……”
朗玛重新生起篝火,招呼他回火边坐好,道:“你误会了,婆婆绝非狠心不救你姑姑,而是因为她代表昨天。昨天已成过去,就不能妨碍今天的改变。”
回想倒空的水罐,苦痛又占据心头,他执拗地反驳:“不对,这话宣洛无法赞同!师祖姑姑不是昨日的陈水,六界依然需要她,她若能回归,还将拯救许多危难之人!”
朗玛不再轻松,拄着拐杖从地上站起来,灵宣洛就惊奇地现,那个着杭罗连襟裙的老妇,好像眨眼又变成了个白胡子花花,穿一身打补丁短衫的老猎人,背后背着自家造的弓弩,腰间还挂着把弯刀。
“婆婆,你……你这是……”灵宣洛明知不是做梦,却依然难抵如梦似幻的感觉,使劲搓揉两眼。
朗玛目光深邃地问他:“你忘了刚见到我时,我对自己的介绍?”
灵宣洛明白,却觉奇幻,答道:“是,我知无法用具体的‘人’来与山神作比,婆婆……不,山神,您代表着所有需要守护的人,随时能以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形象出现。只要世人需求不灭,山神就不会离去。宣洛渴望有一日,自己也能成为这样一道山魂,守卫他人,忘却自身。”
第二百九十六章 珠峰山魂之往事
抚育曦穆彤到三岁的朗玛山神,显得无比神秘,其神秘却又能用一语道破,实在是令人拍案称奇。
想到今时的处境,灵宣洛心生羡慕,也渴望有朝一日化作山魂,在世人需要时挺身而出,而不必再顾及自己是谁。
朗玛理解他的心情,为照顾他的感受,又化回了婆婆形象,拄着拐杖在树洞里踱步,道:“你还是叫我山神婆婆吧,这样才觉得亲切。我请你来,除去要点化你,请你理解彤儿将要归去的事实,也是想指引你,去到漠北后怎样寻山。”
漠北幅员辽阔,有沙漠,有戈壁,还有高原。莫说用七天时间找一座失踪的大山,如方法不得当,哪怕穷尽一生光阴,他也别想有任何收获。难怪朗玛要通过七星命盘带他来这里,看来这一趟何止不虚此行,根本就十分必要,若无朗玛的指示,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感慨之后,他谦虚地求道:“宣洛身上不足之处甚多,以至不时冒犯山神婆婆。婆婆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我感激不尽。姑姑的身世我已有耳闻,但有关她家族的往事,只怕连她自己也知之不多。进入漠北前若能作番了解,必将对寻山有所帮助,还望婆婆不吝赐教!”
二人嗑儿唠得不长,朗玛对他已极为喜爱,听他这样一说,就咪咪笑道:“彤儿为仙族操劳一辈子,最后能寻出你这么个接班人,实在难得,也算是世人之福。”
她的口气如此笃定,似确认了曦穆彤就真不会再回六界。灵宣洛听得不忍,低下头去。
朗玛便开始讲述。
“彤儿的父亲曦穆仓木,虽负了她母亲浩珠的一片深情,却也并非完全无情无义之人。浩珠被逐出穆西族后,必会来珠峰投我,仓木便预先前来打点,并恳求我善待于她,等过两年旧事散了,再为她择一处好人家,寻一个归宿。”
朗玛首先就说起这事,灵宣洛顿时不悦,但又不敢表露,只冷然问:“那位曦穆大人,对姑姑的母亲,就没有一点留恋,一点不舍吗?”
朗玛黯然道:“如若没有,后面就不会发生毁山悲剧。不管浩珠有多刁钻,仓木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可她自己不争气,得罪了他的父亲曦穆山神。老山神退位后,山神之位就必会归仓木所有,这是连他那几位哥哥都已接受的事实,他实在不甘心为一个女子就违逆父意,失去已经到手的宝座。”
听到这儿,灵宣洛险些一拳捶上木柱,恨意如海潮般汹涌,就不知这种栈恋权贵的无耻之辈,为何还有女人对他交付真心。
可他猛然又想起桑雅,想起无岸之湖边,那只乞求自己留下来,不要再离开她的白狼。他若顺应本心地答应她,她还会随孔雀神飞去吗?
不过仓木不仅对爱人始乱终弃,还在明知二人已无可能的情况下,任由欲望操纵。这种自私与卑鄙,他灵宣洛哪怕再过几世,也绝然做不到。
朗玛不知他正想什么,继续道:“美人与权力二者间,仓木选择了后者,却不知浩珠勾引他的目的,是为怀其骨肉,然后报复。等后来得知真相,实在是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