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6章 枉费性命
天师府那几个高阶一直就担心我,这个时候就更别提了,大声说道:“你糊涂啊!只要几个尊长搭把手,李先生,就能从这里出去,活下去了!”
“是啊,你为李先生好,就不能眼睁睁看他酿成大错,枉费性命!”
老头儿没答话——还跟他装疯卖傻的时候一样,像是什么都听不到。
他那个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天师府几位朋友说什么?”老头儿一惯性的眯起眼睛,一惯性的答道:“我耳朵长毛了,听不清。”
其实他也知道,只要这些伸手的人出手,也许,能把我从藤蔓之中拉出来。
但要是这样的话,我依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作为一个危害四相局的不稳定分子,就等于一个威胁三界平安的祸害。
等于要把一个大船的锚给拔掉,他们这些守平安的,绝不会让我再这么肆意妄为下去。
错过这一次,也许,就永远失去找到真相的机会了。
那个伸手的人叹了口气,一副很惋惜的表情。
这些人身上那种纯净醇厚的仙灵气……有这种力量,难怪老头儿也要说一声“尊长”。
也难怪鬼语梁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拦着我。
鬼语梁他们几个,听到了老头儿这个回答,也摇头叹气:“何苦呢?”
那个伸手人又看向了我,微微一笑:“还好——赶上了,还没酿成大错,你劝一劝厌胜门主,跟我们出去,咱们有话好好说。”
都说,越有本事的越平易近人——因为他们太强大,不用疾言厉色,就可以让人屈服。
只一眼————就把老头儿的身份看出来了!
“要好好说,现在就可以。”我指着江辰:“他才是当初的元凶,把四相局改回去,解除了四大家族的诅咒,洗清了厌胜门的冤枉,该罚的罚,该赏的赏,该给交代的,我要个真相。”
那个伸手人沉默了一下,后面依稀响起了一阵叹息的声音。
江辰也盯着那个人,眼神一冷。
显然,他也不希望这些人来管这个闲事儿。
在他看来,重新用四相局扣住了我,四相局重新启动,可以说皆大欢喜。
可显然,这些吃香火的,可不希望看到一丝跟四相局变动有关的消息。
“你们不是慈悲吗?你们不是普度众生吗?”我大声说道:“该处理的,是改局的人!”
“我们的慈悲,是为了三界苍生,”他缓缓答道:“四相局再有变动,受罪的是众生。”
“那我们这些被冤枉的,就永远没法子昭雪?”
“你应该,知道天理循环——恶人,总会有报应。”
我自然知道天理循环,可谁说得准,我们,不是那些恶人的报应呢?
我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手腕上。
老头而一笑:“这小子随我——耳朵里的毛,也不少。”
他们的力量像是也放弃了,再一次爆发,对着老头儿的屏障就顶了过去。
老头儿的屏障也只是抖动了一下,硬是扛住了!
可这个消耗的劲头,他的身体,扛不住多长时间!
江辰却蹲下,一只手奔着我身上摸了过来。
找敕神印。
这个——源头。
可一抬手,一道阴气,猛然对着江辰就凌厉的扑了过来。
江辰转身,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里还有我的人。
转过脸,我也难以置信。
是江采萍。
老头儿一笑:“手生了——没能把她治好,只把不该有的东西拿出去,该有的,她还没想起来。”
可她挡在我面前,面无表情。
江辰的眼神冷下去,还想控制江采萍,可已经控制不了了。
我大声说道:“你听我的,离开这里——危险!”
江采萍转过身,盯着我,显然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但她一动没动,还是站在我前面,下一瞬,她忽然抓住了地上什么东西,对着我就砸了下来。
江辰像是终于松口气。
而这一下,我忽然想起来了那个一直没实现的预知梦。
原来——那个举起什么东西,要砸向了我的头的,是江采萍。
可没想到,她手里那个东西落下,砸的,是束缚住我两只手的,那个钉子!
一阵剧痛,她死水一样的眼睛,俨然也有了似乎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心疼。
可她只有一个念头,把我放开。
像是护着我,是她的本能。
江辰的脸色更难看了,我大声就吼:“江采萍,躲开!”
可她似乎连自己叫什么,也全忘了。
江辰抬起了一只手,江采萍单薄的身体,猛然就被强大的气劲儿掀开,身上的阴气,顿时就淡了一半!
但是她没顾得上,身上的阴气,一点一点重新浓郁起来,她能调动这地方的阴气!
江辰哪儿顾得上她,伸手就要把敕神印给取出来,可江采萍猛然转身,继续挡住江辰。
江辰大怒,甩手就给了江采萍一巴掌,江采萍阴气恢复的速度,根本没有江辰打的那么快,眼看着,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扛不住江辰第三下!
我立刻对着她就吼:“快让开!”
她不!
江辰也不耐烦了,第三下,就要落在了江采萍脸上的时候,我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可没想到,一个硕大的身影冲入,矫捷的奔着江辰的脑袋就过去了。
江辰看清楚来的东西,表情悚然一变,就往后退了三步。
金毛!
上头的缝隙对它来说太小,它下不来,刚才伸手人打开的裂缝,它才勉强挤了进来,老头儿一放水,它直接从屏障里突入!
来的好!
江辰对金毛,有出自本能的恐惧——哪怕是幼犼,这也是犼!
金毛看江辰早就不顺眼了,对着江辰就扑了过去,专门奔着头咬!
我振奋了起来,就继续要挣扎手上的钉子,江采萍也要继续砸,可小绿忽然跳起来,对着江采萍,吐出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止血的药巾——白藿香寄放在它这里的。
江采萍拿起了药巾给我绑上,一阵清凉,手腕上的痛苦倏然减退,可这个时候,藤蔓一动,直接把拉到了祭坛最中心。
江辰一边跟金毛缠斗,一边也没忘了我。
身体被拖到了这最中心,四周围的阴气,猛然就汇聚到了这个地方。
这一下,真龙骨冷不丁就是一阵剧痛。
对,一开始,我就是躺在这里的。
这不就是,我修四相局的目的?
祟……四相局,真龙穴……
真龙骨里的记忆,跟洪水打破堤坝一样,突然滚滚而出,我睁开眼睛,终于想起来,景朝国君,为什么要修四相局了。
第2027章 一位神君
真龙骨,也不是第一次重新生长出来了。
几百年前——景朝国君的那个旧伤疤,也重新滋生过。
景朝国君,不单单是一个国君而已,
他修建四相局,也不单单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豪华奢靡的坟地。
而是以万龙升天柱为阶梯,回到他来的地方。
是啊,景朝国君出生的时候,雷霆万钧,犹如九重坠龙。
他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那个“神君”的位置,不是他加封给自己的。
而是——他“还”给自己的。
在他成为景朝国君之前,已经有一个极高的位置了,他本来,就是一位神君。
而这位神君,为什么会成为景朝国君?
因为他来到下界,有要紧事情要做。
祟。
这东西极其凶恶,有一种奇怪的能力——污染,秽乱。
它跟墨汁一样,会沾染到了干净的地方,直到把干净的地方,染成了一片脏污。
比如,把干净善良的人心,染成凶险邪恶。
而憎恶的力量,犹如困兽之斗,极大。
那个时候,普通人求神,祈祷的是:“希望家里平安健康,多生儿子,多添劳力,吃上饱饭。”
可被祟污染过,人的恶意会被无限放大,就会变成:“我想让邻居死于非命,我就能得到他的田产了。”
“我想让新婚妻子暴毙,我就能用她的嫁妆,娶我喜欢的女人了。”
“凭什么同窗某甲做了大官,某乙发了大财?我希望他们获罪罢免,家宅起火。”
他们不再靠自己的能力,而是尔虞我诈,巧取豪夺。也没有人会坐以待毙,谁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殊死拼搏。
信仰,就是神灵力量的来源,得到了这种强大的力量,祟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强。
祟污染了风水,人也会受到影响,从而恶意丛生,这些,全会成为祟的力量。
景朝之前是个乱世,就是因为祟的力量——那是天字第一号的邪神。
恶是人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被放大之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景朝国君转世为人,是因为,只有人能决定自己的信仰。
那是个浩大的工程,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他必须成为人中之龙,才有修建四相局的能力。
不光如此,国君,也是唯一一个有敕封神灵能力的人。
为了这个四相局,他付出了一生。
找到江仲离,平复乱世,倾尽毕生之力,积蓄庞大的财力,顶住流言蜚语,遗臭万年的压力,修建四相局。
终于,他完成了一切,祟被封住,他功德圆满,可以回到自己的来处了——敕封自己为神君,不是因为给自己增添什么,而是因为,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他自己的。
他得回去。
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可到了最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用来封祟的局,也封了他自己。
难怪,记忆之中的景朝国君,叫我完成他该完成的事情。
就是这一件——回到该回的地方去,讨回自己的公道!
真龙骨越来越痛,可这种痛,让人极为清醒。
当然,这只是一个概括,后面隐藏的事情,还有更多。
那为神君之所以成为景朝国君,还有其他的原因。
这个原因,跟心魔一样,就是真龙骨最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
这感觉不算陌生,上一次,景朝国君滋生真龙骨,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才性情大变?
江辰,河洛,隐藏在黑雾之后的大人,都跟这件事情有关。
敕神印……难怪,敕神印,是神君的东西。
那个——真正的五爪金龙!
因为这个敕神印……
“北斗!”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滴落到了我脸上。
温暖微甜,是血。
杜蘅芷挡在了我面前。
她跟杜大先生一样,平时精致惯了,浑身上下一直是一丝不苟。
可现在,她身上一片狼狈,头发胡乱披垂下来,到处是伤是血——那些本该覆盖在我身上的藤蔓和黑影,她给我挡住了。
有些伤口穿破皮肤,有些深可见骨,那,会有多疼?
可看见我睁开了眼睛,她瞬间还是个高兴满足的笑,像是在鼓励我:“你醒了?你起来!我信得过你!”
老头儿还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我前面,宛如老僧入定。
那些伸手人站在了老头儿的阵法外头,看着我们,叹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对着黑色屏障,再一次同心协力。
“咣”的一声,他们手上的灵气凝结再一次亮起,对着老头儿面前伸出了手。
一时间,宛如万千闪电,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可那一层坚硬的黑色屏障,纹丝未动。
那些伸手人互相看了一眼,哪怕敌对,眼里也有了欣赏。
“黑先生的方术,跟厌胜的厌胜术凝结在一起——没见过这种能耐。”
“能耐很大,可也伤身。”
我看见老头儿的耳朵里,也淌了血。
这一瞬间,似乎似曾相识。
江仲离说过——这个四相局,非厌胜门的不可。
许多厌胜门的,被动员起来赶工,许多人因为设置精密复杂的机关,也呕心沥血,耳朵里淌了血。
他们是为什么这么辛苦?
“我们想,做出这样一个空前绝后的工程,能流芳百世,后人世世代代,都知道咱们厌胜的功德!”
“这样,子孙后代,都会有功德荫庇,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辛苦些,他们有好日子,就够了。”
“让咱们厌胜法,脱了歪门邪道的名声,千秋万代,与有荣焉!”
可到最后,厌胜门几乎被灭门,这个冤枉,现在也还没有昭雪!
他们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变成了前人造孽后人遭殃。
老头儿从小教给我,人活一口气,那口气,有时候,比命还重要。
那个神君,景朝国君,我……就是因为死了几次,可那口气还在。
我就能撑下去。
手腕上依然是一阵剧痛,江采萍孜孜不倦,还在砸那个钉子。
砸不开,她也不放弃。
江辰躲开金毛,趁机靠近,一副一切都结束了的表情,抬起了手。
强大的乌光乍现,像是能摧毁一切,这一瞬,江采萍的身影,就在乌光里,变成了半透明。
“跑!跑啊!”
江采萍静静的站在了我面前,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她只盯着我手上的那个铁钉。
仿佛任何东西,都没有那个钉子重要。
金毛奔着江辰斜扑了过来,这一下,是奔着头来的,可又有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挡在了金毛前头。
齐雁和。
他是什么时候藏进来的,竟然能忍到了现在才出手?
齐雁和没回头:“李北斗,这一次,我看你是不大行。”
他说过——他只帮胜者。
看得出来,齐雁和身上的神气,比之前更重了。
看来,谢长生被天曹官关起来,他取代了谢长生的位置。
这大概,也不是巧合。
金毛被挡住,怒不可遏,奔着齐雁和就扑了过去,可齐雁和手上一亮,一把散神丝凝聚出了神气,对着金毛的脑袋就下去了。
金毛卷过身子矫捷的躲开,可那散神丝在空中换了方向,对着金毛的头就下去了。
这一下,是对着金毛的头!
金毛硕大的身体,重重跌到了墙上,一大片金色的毛被散神丝卷了下来,像是个巨大的蒲公英。
“金毛!”
可金毛也是一样,吃了痛,站都站不稳当,却依然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
他们为了我,拼尽了全力。
江辰信步过来,抬起手,捡起了斩须刀。
我心里猛然一沉。
下一瞬,他对着江采萍,就劈了过去。
第2028章 不死不认
斩须刀上确实是抗拒的,看得出来,刀身在乱颤,物灵在抗拒。
可江辰也有仙灵气,一道强横的乌色煞气,直接从斩须刀的锋芒上绽开,锋锐无比。
“跑啊!我命令你,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撕心裂肺。
可江采萍缺失了某一个魂魄,什么也听不进去。
我心里忽然一阵绝望,因为我明白——哪怕不缺失,她也不会让开的。
斩须刀在江辰手里划破长空,她的身体,猛然跌出去了老远,轮廓顿时单薄的像是蝉翼一样。
“江采萍!”
江辰旋过了斩须刀,对我笑:“这些认错真龙的,总得付出点什么代价,是不是?”
他这话,是对杜蘅芷说的。
杜蘅芷是我身边,唯一一个站着的。
“杜蘅芷,别管我了。”我立刻说道:“你看见了没有,我被钉住,就没法保护你们……”
“我不要你保护。”
杜蘅芷也一样,缓缓答道:“你已经保护我很多次了,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她抬起手,擦下了自己额头上的血。
杜蘅芷全身的气息,凝结在了手上,她面前,忽然出现了许多的身影。
这叫纸上灵,跟她以前用过的撒豆成兵一样——用自己的血和符咒作为媒介,拘来了附近,所有强大的阴魂。
我心头一震,大声说道:“杜蘅芷,别!”
这个法子,对身体的损耗极大!
她已经成了这样了,再用这种法子,无异于自杀!
可她不听。
数不清的身影,席卷六合,呼啸而过,对着江辰就扑了过去。
我拼了命的想把钉子从手腕里拔下去,可那个东西,就是纹丝不动!
坚固的,让人绝望。
江辰用我的手势,斩须刀旋起——把周围的一切,全部荡涤干净。
他确实很强大。
如果没有我,也许,他真的能坐在我的位置上。
那些纸上灵,在强大的煞气之下,跟扑向蜡烛的飞蛾一样,全部逐渐减小,消失!
不光如此,那强大的力量反噬,杜蘅芷单薄的身体,跟那些纸上灵一样,瞬间被掀翻,甚至越过我,重重摔到了老头儿的屏障上头。
那一瞬,似乎那个力量,把我的心也穿透了,一阵几乎被烧融了的剧痛。
“杜蘅芷!”
可手上的钉子,就是挣脱不开!
江辰对我一笑:“这东西,是花了很长时间,很大代价,专门给你打造的——我拿自己的一切打赌,你绝对没法子挣脱。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看向了杜蘅芷:“你躺下,回到该回的地方,不给自己想,也给这些拼尽全力帮你的想想……”
他的声音,冷的像是三九天的冰:“至少,给他们都留个全尸。”
杜蘅芷挣扎起来,虽然她的命灯,一瞬间只剩下了一点残亮。
可我和她同时发现,她的右臂呈现了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断了!
对她来说,断了右臂,基本上就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了——她没法凝气,也没法书写符咒,画不了阵,招不来人!
“别动了!”我大声说道:“你做的够多了!护住你的命灯!”
可杜蘅芷就是不听,她以一个弱质女子,几乎不可能有的刚硬站了起来。
“不管是西派杜家,还是天师府,”她声音哪怕因为剧痛是颤的,也含着力量:“不死,不认输。”
我的心重重一震。
其实,她就是所谓出生在别人终点的人。
她的人生,理应光明顺遂,一片坦荡,为了我,值得吗?
可她蹲在地上,开始画起了东西——用左手。
符咒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左手,写字都不会写工整,怎么画符?
老头儿一直没回头,可他叹了口气——他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
江辰根本就没把杜蘅芷放在心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似乎心满意足。
“你争不过命。”
他一只手,开始去摸我身上的敕神印。
一股子怒火蒸腾而起,绝对不可能让你拿过去!
可手被死死钉住,根本就动不了!
哪怕斩须刀,也在他的手里。
那种力量呢——本来属于神君的那种力量呢!
金龙气,像是完全被那个铁钉给锁住了!
他的手一沉,摸到了敕神印的位置。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这个时候,一个小小身影从我身上跃起,一下咬住了他的手。
小绿!
江辰皱起了眉头,一反手,就想把小绿给甩下去。
可小绿犹如一个捕兽夹子,咬的死死的,就是不放!
江辰眼神一暗:“哪怕一个吞天蟆,都对你尽忠成这个样子——你何德何能?”
我看出来了——似乎,这个不甘,不理解,和困惑,才是他一心铲除我的,最重要原因。
不,这些都不精准,真正精准的,是嫉妒。
“因为我是我,”我答道:“哪怕你取代了我,也得不到我的一切。”
江辰的神色顿时就冷了下来——这句话,触动了他真正的逆鳞。
下一秒,他手上用力,小绿猛然被乌黑的杀气炸起,咕噜噜冲出去了老远。
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的了。
就在重新抓住敕神印的时候,一只手,却拽住了他。
江辰似乎没想到,我还能有帮手,可一转脸,就看见江采萍的一只手,依然搭在了他胳膊上。
这个力量,已经极为微弱——这要不是在真龙穴,恐怕她已经灰飞烟灭了。
“江采萍……”
我心里更疼了,好不容易留下一点精魄,为什么不躲!
他甩过斩须刀,对着江采萍又是一下。
江采萍虽然没了神智,身体反应还是有的,她身体一转,堪堪以人体无法做到的角度躲过,可斩须刀的煞气实在是太大了——这是砍过神灵的东西,哪怕碰不到,那煞气也足够摧毁任何灵体了!
她的身体,更淡薄了,像是纸上拓印下来的!
可她的手,还是牢牢的抓住江辰的胳膊。
江辰甩开她,可又有几道子影子从后头扑到了他身上来。
可那几道影子,倾斜不定。
我看到,杜蘅芷从一个角落里站起来了。
是杜蘅芷使唤来的纸上灵——右臂不能用,她用了左臂,哪怕纸上灵歪歪扭扭。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不肯放弃?
那些纸上灵对江辰来说,什么作用也起不到,碰到了斩须刀,全部灰飞烟灭——纸灰往后一震,杜蘅芷的身体,猛然反撞到了壁板上,没了动静。
金毛急着扑过来,齐雁和挡住,也皱起了眉头:“怪的很——这些人,似乎都不后悔。”
外面伸手的人盯着老头儿,也说道:“你这位孙儿——怕是支撑不住了。”
“要不然,你回头看他一眼。”
“不然,最后一眼,恐怕也……”
老头儿依然不肯回头,微微一笑:“后面的事情,我听不清,也不打算看——我教给过他,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尽力而为,量力而行。”
话音未落,“喀”的一声,老头儿拉起来的黑色屏障,也出现了一道裂纹。
老头儿自己,也撑不住了。
尽力而为,量力而行。
“没用了,”江辰再一次抓住了敕神印:“他这个样子,再也不会有翻身的力量了。”
敕神印从我身上被取出,金光耀人眼。
江辰的丹凤眼,一瞬间映出了那道光。
狂喜,如愿以偿,难以置信,跟金光一起,交织在了他眼睛里。
这一瞬间,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恭喜神君拿到了敕神印。”齐雁和也过来了:“这一场仗,花了这么长时间,不容易。”
第2029章 九玄重钉
江辰微微一笑。
跟他说的一样,斩须刀不在手里,金龙气被封住,我确实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我是神君。
不管什么困难,都拦不住,我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自己动不了……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金龙气,出来……出来!
但是不光金龙气没出来,我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响声。
那些藤蔓出现,纠缠在了我身边。
死死一拖,对着身体就扎了下来。
也许,那个“铁钉”是专门镇真龙骨的,金龙鳞,也滋生不出来了,身上一阵剧痛,就觉出被那些东西裹缠起来了。
感觉的出来,自己的命气,全部被吸走,神志一点一点的模糊了起来。
不光如此,身上一个东西跌了出去,滚远了,不见了。
好像——是万行乾坤!
那种恐惧再次袭来——被这些东西禁锢住,被压到最深处,不见天日的恐惧……
依稀之间,听到了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你那个孙子,真的不行了!”
看老头儿的声音,优哉游哉:“我不信,而且——他不是我孙子。”
那具看似老迈的身体里,厌胜门老二的年纪,其实跟江天他们差不多。
他一直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后代,自己的儿子。
不光如此——还有很多事情,我没做完。
我非得出去不可!
这一瞬,那个钉子松动了一丁点,就靠着那一丁点,我手上猛然炸起一股子力量,“啪”的一声,一个力量炸起,那些藤蔓,全部被炸碎。
当然,这个力量跟自己本身的力量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这是个好的征兆——这东西不再坚不可摧,而是被我的力量,打出了一个缺口!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咦”的一声。
像是不信。
齐雁和也吸了口气:“那不是好不容易才跟阴间主人借来的九玄重钉吗?他连这个都挣脱的开?”
江辰抬起头,眼神更凛冽了。
但他一笑:“不过是松动了一星半点,有什么大惊小怪……”
我站了起来。
还给我。我盯着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我的东西,全部还给我!
他对上了我的眼神,眼里有了恐惧。
我拼尽全力——既然打出了一个开口,剩下的,就一鼓作气!
可江辰绝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举起了斩须刀,划过一道凌厉的乌光,对着我就劈下来了。
斩须刀在发颤。
我想躲,可那一星半点的神气,不够。
斩须刀,能杀龙……
斩须刀落下,一股子血,溅在了我脸上。
可——我的心里猛然一震。
这不是我的血。
抬起头,面前有个人,挡住了这一下。
那个身影,不算高大,甚至有些佝偻。
可站的从容不迫。
是老头儿。
他说过不回头的,可他还是站在我面前。
我眼前一下全白了。
老头儿本来把全部精神放在黑色屏障上,已经用尽了全力,可分神来照顾我,一下让他行气逆乱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的通红,“哒哒哒……”一阵响,不光挡住了斩须刀的伤口,连着耳边和嘴边隐约的血迹,瞬间跟溪流一样急速淌出。
“老头儿!”
我听见自己嘶声喊了出来。
“你不该这么干。”
那些伸手人的声音,也忍不住响了起来。
“已经没用了。”
他们叹息了一声。
那道黑色的屏障,像是受到了重击的玻璃,“啪”的一声,猛然炸起了一片裂纹。
这不是好兆头,老头儿不光被砍中,行气走岔,扛不住了!
“把行气收回去,调息!”我大声就喊:“你知道怎么做!”
但是老头儿神态自若,转脸对我,还是笑。
而那个屏障,哪怕全是裂纹,也硬是屹立不倒!
他眯起眼睛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老头儿以前,经常说这种话。
比如说,吃饱喝足,碗没洗,地没扫,他自己抬脚出去,或者找秀莲嗑瓜子,或者找慧慧她奶奶吃炸串,或者就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晒太阳。
也可能,是从客人那得到月饼糕点,火腿腊肉那会儿,他吃两口,在意犹未尽的时候,装成意兴阑珊的样子,把八九成都留给我。
江辰忽然笑了起来:“该做的事情?他做不到什么了。”
“老头儿,那你呢?”
我的回答,也跟每次都一样。
可老头儿跟听不见似得,只盯着我:“小王八蛋,我……我就送你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走吧!”
他眯着眼睛笑了:“你干的,很好,老头儿,一辈子终究没有白活。”
他把一辈子,全给了我。
“乓”的一声,那道黑色的屏障,终于全部碎裂!
“老头儿!”
心跟那个黑色屏障一样,被全部拍碎。
因为太剧烈,反而感觉不出疼,只觉出一片虚无。
老头儿还是站在我面前。
江辰侧脸,一笑:“也好。”
是啊,看见了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他高兴。
他再一次举起了斩须刀。
“没有人,能再挡着你了。”
可这一下,几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了我面前,一道白色的光芒,拔地而起。
斩须刀砸在了那片光芒上,那片光芒,应声而碎。
“他妈的,咱们来晚啦!”
老黄。
“也不算太晚——黄瓜菜,还剩下最后一片。”
池老怪物。
“北斗小兄弟,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啦!”
何有深。
“你们——不怕天谴?”
是素未谋面的,北派大先生。
“今天老娘跟你们拼了!”
摸龙奶奶。
还有最后一个俏丽的身影。
杜大先生。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慢条斯理,却有着震慑人心的气质。
“这个李北斗,我杜海棠保了。”
残存的十二天阶,绕在我周围。
他们自己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命灯也还在摇摇晃晃!
可他们没一个人退缩。
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白藿香。
白藿香盯着我的手,还有老头儿的背影,眼神一凝。
她疯了一样就要跑过来,却被何有深抓了回来:“姑娘,听我一句——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
“我得去——”白藿香挣扎了起来,厉声喊道:“他现在,会有多难受?”
我盯着老头儿,弯腰跪下了。
除了求神,我没给任何人跪过。
“老头儿,你放心吧。”我大声说道:“剩下的,我来做!”
这一声,是前所未有的镇定和坚决。
江辰和齐雁和,甚至那些伸手人,全屏住了呼吸——他们似乎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谁。
我攥紧了手里的血,以最后的力量,重重拍在了地上:“听我敕令,为我甲兵!”
手动不了,斩须刀在江辰手里,小绿消失,万行乾坤不知道跌到哪里去了,能依靠的,只有结灵术了。
雷祖呼唤不出来。
那就只有,找新的灵了。
上次跟雷祖和貔虎犬结灵,用了两次。
“结灵术!”齐雁和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人一辈子,号灵符只能用三次,他叫出过一个貔虎,一个雷祖,现如今,还剩下最后一个机会。”
江辰脸色一凝,可这一下,金龙气根本就凝结不出来,什么都没出来。
齐雁和哈哈大笑:“没有灵气,还想结灵?你拿什么来结?”
结灵的必要条件,就是让灵物臣服于自己——所以自己的力量,一定要比灵物更大。
没有金龙气,谁会臣服我?
灰百仓的孩子,恐怕都不会。
江辰抬起了手,斩须刀再一次劈了下来。
可我没有放弃。
白藿香更担心了,可何有深把她拉回来,大声说道:“跟马老先生一样,我们信得过他。”
“妈的,”老黄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们欺负人没完,我老黄,今天就给我北斗兄弟讨个公道!”
他们挡在了我前面,一动不动。
“你已经没机会了,何必把他们也害了?”江辰往前一步:“你所有的牌,全打完了。”
可这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七星,接着!”
一个小球倏然落在了我仍被束缚的手上。
万行乾坤。
程星河——他没事。
我咧嘴笑了。
再一次举起了手。
“听我甲兵,为我号令!”
“你接受不了现实,已经疯了?”江辰声音一冷。
是啊,号灵符只能用三次。
可没人知道。
当初,我没有用号灵符跟雷祖结灵。
是雷祖自己,主动跟我结灵的。
所以——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就在江辰的斩须刀,要扫向十二天阶的最后一瞬。
所有的力量,从身上喷薄而起,就在我手掌落在地上的最后一瞬间,一股子白烟,猛然炸起,在白烟之中,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唢呐声。
所有人的表情,全凝滞住了。
什么东西,被我给召唤过来了。
第2030章 纸人抬棺
抬起头,一片浓雾之中,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种——特别不祥的感觉。
这一瞬间,所有人全屏住了呼吸。
一个伸手人低声说道:“难不成——是它?”
“这可麻烦了……”
老黄努着眼睛看清楚了,猛然吸了口气:“还——真是它!”
齐雁和的身体,倏然就后退了一步。
江辰觉出来,眼神一转,也看向了那片浓雾,像是屏住了呼吸。
浓雾散开,那几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看的出来,那几个身影极为古怪。
瘦削笔直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直挺挺的,而那几个身影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什么东西。
棺材?
雾气昭昭之中,一个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我说谁把我给喊出来了,原来是你。”
这声音极为古怪,缥缈空灵,却听不出男女老幼。
这是,谁?
雾气逐渐淡去,看清楚了抬棺材的,我呼吸顿时一滞。
左边的穿红,右面的配绿,脸色煞白,各自涂抹着膏药似得红脸蛋。
是纸扎的童男童女!
齐雁和叹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真是它。”
连齐雁和,也能说出一个“怕”?
这个“它”,到底是谁?
看清楚了那个棺材上的痕迹,我脑子里顿时就白了。
“李先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鬼语梁他们也钻进来了,看清楚这个东西,全傻了眼了:“完了,这下完了……”
流星拐滕先生更是如遭雷击,多了几下脚:“李先生,你是闯了大祸了!”
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弥天大祸!
那个棺材上,篆刻着玄门特有的星斗图,四面八方,则是雷符。
雷符,有整整九个。
而棺材的九个方位,各自垂下了九个锁链——那些锁链,粗大结实,一看质地,是是只有天师府才用的起的上好十八重玄铁。
而九个十八重玄铁锁链上,各自都有或轻或重的焦痕。
能把十八重玄铁烧出了焦痕的,天地三界只有一种——雷。
十八重玄铁,九道雷痕,没别的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这个被我呼唤出来的东西,被一种阵法困住过。
九雷锁大江。
九尾狐!
那个——给我争取了许多时间,拖住了天师府,曾经惊动三界,力战三清老人的九尾狐!
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能把这个东西给召唤出来。
难怪——天师府的说我闯下了弥天大祸!
这一瞬间,整个真龙穴,似乎都跟着战栗了一下。
我记得,它马上就要被永久封回去了,竟然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被我给召唤出来?
唯独老黄一乐:“这下,热闹越来越大了!”
何有深苦笑:“热闹?这恐怕,是个大灾。”
老黄朗声说道:“怕个屁,要是我北斗小兄弟不来,咱们这几把老骨头,也得埋在这,现如今,都是北斗小兄弟和藿香姑娘给咱们赚来的,反正也是闹,就他妈的痛痛快快的闹!”
不过,来都来了,它既然结灵,就是我的灵物,跟雷祖一样,来头再大,也要听我号令!
我立刻抬起手来:“九尾狐,帮我——把这个九重玄钉取下来!”
我要亲手,报我们的仇!
江辰咬了咬牙,显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情况。
可更让我意外的是,棺材里面沉默了一晌,那空灵却诡异的声音响了起来:“凭什么?”
结灵术的灵物,是对灵主言听计从的,哪怕雷祖。
毕竟,我们的命都给束缚在一起了。
我顿时一愣:“我是你的灵主。”
“灵主,很了不起?”
那个声音慵懒的响了起来:“你叫我来,我来了,已经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上外头打听打听,我生下来到现在,听过谁的话?”
这一下,江辰顿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齐雁和也从后头靠近了一步,摇摇头:“德不配位,反受其殃。九尾狐,这是不服。”
我心里一沉。
谁知道,这个名震天下的九尾狐,竟然是这个性格。
“你的自由,是我给的。”
它不会不明白,是我把它从九雷锁大江里救出来的。要不是这个结灵术,它绝对没有出来的可能。只会被重新镇压,再无出头之日。
“那又怎么样?”那个缥缈的声音,似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想说,我忘恩负义?不过呢,我这辈子,有一个信条,做买卖,一定得赚到点什么。”
也就是说,做什么,都得要点好处?
江辰缓缓说道:“九尾狐被关了这么久,自然也学聪明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转脸看着我,甩开了斩须刀,奔着我就劈了下来。
何有深反应是最快的,反手一把绅士拐杖就挡了上去,那把拐杖的动静我听过,金石之声,绝对不是凡物,可“啪”的一下,斩须刀一掠,无与争锋,乌光一炸,赫然就把那个拐杖,跟削甘蔗一样的砍断,何有深一个踉跄,可挺立在原地,岿然不动。
江辰眼睛一眯,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人给我卖命,可池老怪物已经紧随其后,一个黑漆麻乌的大烟杆子挡在了何有深前面,撞开了斩须刀的余势:“还得看我的。”
“池老怪物,你少抢风头。”老黄一股子气劲儿炸开,奔着江辰那一推,江辰只能闪避了过去。
齐雁和一笑:“这些家伙,还挺有劲儿。不过……有劲儿也只是强弩之末了。”
他也想靠近,可这个时候,金毛趁机往前扑,齐雁和拧身躲过去,皱起了眉头。
金毛弯下身子,眼神变了。
像是点了两把火。
“这犼……长得挺快。”
金毛矫捷一跃,对着他就扑过去了。
江辰一直也没把十二天阶放在眼里,还想过来,却忽然像是撞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后退一步——这个地方,已经被杜大先生,不言不语,下了一个退邪辟秽阵。
老黄觉出,大笑了起来:“咱们十二天阶,还是第一次联手,痛快!就是少了几个死鬼——算啦,他们没这个命!”
程星河一下急了,对着棺材就吼:“九尾狐,你是不是关了这么久,被关糊涂了?七星跟你结灵,你们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七星死了,你也活不了!”
江辰虽然暂时被十二天阶牵绊住,可我心里清楚,他的能力,十二天阶也挡不住多久。
而他已经越过十二天阶,看向了那个棺材:“放心,我不会伤他性命,只会把他关在这个地方——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九尾狐是为了自由,才抓住了九雷锁大江的最后关头,跟李北斗结灵,”齐雁和挡住金毛,也一笑:“把他重新封在这里,对九尾狐来说,也是个好事儿,自然乐见其成了。”
那个棺材里,依然默不作声。
这一瞬,江辰像是放了心,抬起手,斩须刀划出了风雷之势,对着十二天阶就直接劈了下来,可十二天阶,依然没有退缩,还是死死挡在了我前面。
不过,那些伸手人,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踏过了老头儿崩碎的屏障,对着我就冲了过来。
要把我直接拽出去。
我反手要挣扎,可手现在一动就是剧痛,在这些伸手人面前,什么也做不到。
江辰一看,更着急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失去这个重新镇压我的机会。
就在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时候,一道白光不知道从哪里炸出,对着抓住我的手腕就射了过来。
转脸一望,苏寻——一身是伤,站都站不起来了,可还用最后的力量帮我。
不能再让他们为了我冒险了。
第2031章 我命令你
伸手人叹了口气:“我是为了你好。”
我明白,可是,这件事情上,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输不起。
我往后一退,避开伸手人,大声对棺材说道:“九尾狐——只要你肯帮我,我身上,有你一条尾巴,可以还给你!”
九尾狐之所以被困住,就是因为失去了尾巴。
如果力量能全部回到它身上,那它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棺材板子动了一下,像是里头的人坐了起来,我心里一振,动心了?
“一根尾巴算什么?”江辰大声说道:“李北斗要是不被镇压,你凭空多一个主人,受制于人,可不算什么好处!把他关起来,我照样能把他身上的尾巴取出来还给你,还有——这一次你只要不帮他,我可以上报九重监,给你记一个护卫四相,守三界平安的大功德,你以前的罪孽,可以既往不咎!”
对了,我记得,九尾狐是因为某个大罪孽,跟阿满他们一起,从上头给贬谪下来的。
既然是从上头下来的,怎么会不想回去?
江辰的条件,诱惑力多大,想也知道。
那个巨大的棺材,开始出现了小小的撞击声,像是一个人,在里头用指节叩动板子,盘算哪一个买卖最划得来!
我这,时间可不多了!
江辰抓住了这个机会,忽然暴起,对着脚下横扫,“啪”的一声,一片砖石飞起,杜大先生海棠花一样纤细的身材,忽然就是一个踉跄。
她的阵法,拖不住多长时间,被江辰用斩须刀劈破!
可摸龙奶奶早就等在了后面,江辰一动,她抬手几道麻绳,束缚住了江辰的手腕,死死往下一拉。
程星河见状,大声喊道:“不愧是我师父,好!”
这是真正的七十二路赶龙法!
简直无异于豢龙氏的手段,每一段,精准的像是测量过,全是要害上!
老黄也大喊了一声:“胡,你这个手法可越来越精进了——上菜市场绑大闸蟹,一点问题没有!”
摸龙奶奶脸色顿时一黑:“下次,绑你的嘴试试!”
“别管老黄这个臭嘴!”池老怪物忽然大声说道:“看着手底下!”
果然,一瞬间,那些精妙的绳结,就被乌光全部炸碎,摸龙奶奶自己,也后退了好几步。
可这个时候,池老怪物往上一顶,一道猛烈的行气翻转而起,赤手空拳,就架在了江辰面前。
棺材板子里的叩击声,还没停。
“你们……”江辰的声音越来越冷:“执迷不悟,非要为了他送命?”
十二天阶对看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信得过他。”
摸龙奶奶沉下声音:“别那么多废话——怎么都是死,不如死的痛快点,老太太我,早就活够本了。”
他们的身体,老迈而坚定,像是风霜侵袭,却就是屹立不倒的一片石林!
江辰的眼神越来越冷:“那就让你们,求仁得仁。”
斩须刀上的锋芒上,裹住了一层乌光。
这乌光一出,地上的砖石瓦砾,甚至都被吹拂开,啪的一下,炸到了别处。
而他身上,隐隐也出现了一层黑色——黑鳞!
他抬起手,乌光一闪,像是风雨欲来,廓清寰宇,把面前的一切,全部劈破。
心里一痛,跟刚才,劈到了老头儿身上一样。
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可我的身体,已经被伸手人抓住,直接往外拖,我立刻一只脚架在了棺壁一块凹痕上,元神箭射过来,可伸手人抬起手,元神箭像是被阻隔在了玻璃罩子外头,啪的一下被弹回去,根本就没有进来的可能。
可苏寻一点放弃的意思也没有,趴在人堆里,歪着头,元神箭跟连珠箭一样——一支也没停!
伸手人叹息了一声:“你身边的人,都是好人,可惜了。”
他们抓我出棺材的手劲儿,更大了。
这只脚,撑不住多久。
“走吧。”伸手人说道:“等到了外面……”
而江辰也不希望我被拽走,那一下,对着十二天阶就削了下去。
他们挡不住,索性,也不抵御,可就那么站在前头!
我没有别的选择。
就在被伸手人拖下去的最后一瞬。
“九尾狐!”我看向了棺材,厉声说道:“我命令你——给我把手腕上的钉子解开!”
这个声音,是我发出来的,可跟以前的我,不大一样。
毋庸置疑,威慑天下!
这是——那个神君的声音。
所有人,都为止一震。
这一瞬间,一股子澄澈到了炸眼的青气,忽然四下弥漫,升腾而起。
我以前见过,最多的,也就是九丹灵物的灵气,已经十分澄澈。
可现如今这个青气,清透美丽的,简直像是盛夏初晨的天空。
九尾狐的气息。
“哒”的一声,手腕上一阵剧痛,但这个剧痛,让人欣喜——是九玄重钉,松动的动静。
那个慵懒空灵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一声,才像是真正的你——老相识了,我就卖你这个面子。”
江辰的眼神一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秒,立刻掀开周围一切,抓住最后的机会,对着我劈了下来。
可这一下,斩须刀没有所向披靡,而是生生停在了半空。
我挡住了他的手。
手腕子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哗啦啦往下淌血。
那个巨大的钉子,“当啷”一声,就跌落到了地上。
剧痛无比,可这不算什么。
抬起头看着江辰,我笑了笑。
他眼里再一次露出了恐惧。
是啊,我回来了。
金龙气炸起,所向披靡,宛如日头穿过乌云,立刻就把那像是要淹没一切的乌光全部撞开,江辰反应过来,翻手要劈,可他忘了,斩须刀是我的。
我歪头避开,那道乌光擦着我的脸下来,距离不过毫厘,那道乌光带着锐气,理应摧枯拉朽,但是“呛”的一声,金龙鳞乍现,斩须刀不过是在龙鳞上刮了一下。
这一下落空,江辰回手又是一刀,我没有抬头,再次闪过,反手抓住江辰的手,太岁牙诛邪手全部生效,整个人逆着翻起,凌空转身,反挂在了江辰的脖颈上,死死往下一压,江辰身子被压下,膝盖腰身用力,要反抗,我趁机捏住他的手腕反方向一绞,“喀”的就是一声带着残忍的脆响。
江辰剧痛之下,不由自主松手,一低头,眼神一空,发现斩须刀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我一手沉下,接住了。
斩须刀,终于回来了,下一秒,锋芒卷起金光,裹挟风雷万钧之势,对着他劈了下去。
江辰后退,没谁不畏惧斩须刀的锋芒,浑身乌光顿时更盛,像是拼尽全力要抵挡。
可我比他还快,风在耳边一掠,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金龙气似乎能把乌光全部净化,啪的一声,他不跪也得跪。
再一抬头,斩须刀已经横在了他修长的脖颈上。
斩须刀上的金龙气反射到了他眼睛里,逼着他眼睛一眯。
我眼角余光,看向了老头儿。
老头儿,还站在原地,像是一座倒不下的碑。
斩须刀上贯穿了一层金气,对着江辰就劈了下去。
江辰还想往后退,看向了齐雁和。
可齐雁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更远的地方。
齐雁和说过——他不会帮助输家。
他还不能死,我得问出有用的话,不过,不妨碍这么长时间一来,我们不得不解决的积怨。
金龙气从刀背上炸起,带出霹雳风雷一般的凌厉,直接砸在了他俊秀的脸上。
这一下,他的身体完全无法抗拒,拔地飞起,脸几乎变了形状。
第2032章 他们怕我
他身后的棺板,“啪”的一声,就爆出了一圈裂纹。
连碧落黄泉木都承担不住的力量,搁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
与此同时,江辰自己身上,也发出了一个声音。
那满身的黑鳞,一声轻响,接着,整个爆开,一片一片残损的黑龙鳞,散的像是疾风厉雨。
他眼睛一直,露出了说不出的骇然。
下一秒,一拳就对他的脸砸下去了。
我记得老头儿从小就教给我,别打架——打坏了赔不起。
我知道钱不好挣,能忍就忍,也就习惯了。
真好,我很庆幸,我终于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我不光不会赔不起——我连赔也不用赔。
这是何等的畅快淋漓,这是你欠我的,今天,到日子还了。
第一下,这是我替老头儿打的。
又一下。
这是我替因为改局,蒙受了几百年冤屈的四大家族打的。
还有一下,是给我们整个厌胜这么多年的冤屈打的。
江辰身上有一种气息逐渐浓重——像是龙族的血腥气。
这是个极为好闻的味道。
我以前闻到过,我喜欢这个味道。
血,肉,在手下消融瓦解的命……
我忽然想起来,很多人说,景朝国君凶残暴戾。
也许,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景朝国君,也曾经露出过这样的面目吗?
当然,这还没完。
你要偿还的,实在是太多了!
“李北斗……”白藿香似乎是担心了起来:“他怎么……”
程星河已经一瘸一拐的从一边站起来了:“兔子急了也咬人,不过——这样的七星,有点帅。”
他一碰,牵引了伤口,当时就“嘶”了一声,但还是洋洋得意:“随我。”
江辰高高在上惯了,吃苦受气,也只从我这里得到过。
就是因为这个吃苦受气,他不甘心,想要找补回来,可惜——真龙转世,只有一个。
你得罪错人了。
你身后那个一直帮助你的人呢?他怎么不出来帮你?
那些伸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摇摇头,十分惋惜。
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拦不住我了。
齐雁和在后面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见事不好,转身要离开。
金毛趁机反扑,看意思,想扑了挡住它的齐雁和,前来吃了江辰。
齐雁和身形一动,巧妙的躲到了上一层:“打什么,死伤的人已经够多了,化干戈为玉帛吧。”
我心里冷笑,你这没事儿人,装的很像。
程星河第一个没听进去:“放屁——你他娘早怎么不说?金毛,给我咬,咬死了他,我给你五罐狗罐头!”
金毛庞大的身躯凌空追过去,摆头嗷呜了一声,意思是老子才不是狗。
血撞的耳鼓砰砰作响,我不记得,这一次,打了他多少下。
江辰的龙鳞,残损的像是刮过的鱼。
可饶是这样,因为他的神气,还有跟灵魁的结灵,他是死不了,他眼前肯定已经发了白。
我停下了手。
江辰出于本能,挣扎着,还想起来,可我一脚,已经踩在他胸口上。
他身上,依然有浓重的神气。
按理说,踩这种人,大逆不道,天雷要劈的。
可我一路上,该雷劈的事情,做了不少,畏惧,已经没用了。
抬起头,看向了四周。
这地方的黑气,还是跟刚才一样浓重——刚才躲在黑雾之后那一位呢?
现如今,那些黑雾和藤蔓,再也不敢靠近,而是远远的缩到了角落之中,似乎我跟之前,有了某种不同。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快,老黄他们这才喘过了一口气来,老黄第一个拍大腿,拽着何有深就往我这指:“老何,你看见了没有?这是我北斗小兄弟!”
何有深被他摇的眼晕,脸色开始发青:“你轻着点——我有点脑震!再说了,我不认识?”
他傲然答道:“这是我给我孙子找的师父!”
池老怪物更是手舞足蹈:“你们这都不算什么——我家二百五已经看中了他了,过不了多长时间,他登门找我池大雷,须得带烟带酒带牛肉!”
那是西川拜见岳丈一家的见面礼。
杜海棠则咳嗽了一声:“池先生晚了——他是我西川杜家未来孙女婿,整个业界,谁不知道?”
“那怎么了?”池老怪物脖子一梗,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结婚还有离婚的呢,一个订婚算个屁——再说了,你孙女还行不行……哎呦……”
杜大先生气定神闲,没看出动了哪里,可池老怪物表情跟抽了筋一样,也不知道哪里难受。
能整治他的,看来也只有杜大先生了。
摸龙奶奶想了半天跟我没什么亲戚关系,委实有些不平衡,苦思冥想,也跟着一拍大腿:“这事儿过去——让我孙子,认他一个干爹!”
老黄他们转脸瞅着摸龙奶奶:“胡,你孙子的爹,不就是你儿子?”
“那怎么了?”摸龙奶奶插着腰傲然一笑:“你们有本事,你们也认。”
我疑心,孙二娘老了,就是她这个样子。
江辰抬起了眼睛,嘴角一颤,显然还是那个习惯性的不甘心。
“你不该回来。”
我偏要回来。
“我知道,你死不了。”我直起身子来:“可有很多法子,能让你比死还难受。”
弯腰,抓住了江辰的手。
他的手里,还死死捏着一个东西。
那个金色的敕神印。
感觉到了我的手,他拼尽全力不肯放开——仿佛掌心里捏的,是他的命。
可我手上用劲儿,他手上的骨骼,在金龙气下,发出了骇人的响声。
敕神印落到了手里,我盯着他:“一切,都是为这个起的?”
江辰嘴角勾起,不答话。
我转脸,看向了还能站在这里的所有人。
他们,是行当之中,金字塔的顶峰。
把真相告诉他们,就等于告诉了整个世界。
“我今天的目的,有一个,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当初四相局改局的真凶,不是厌胜,”我看向了江辰:“是他。”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但总能说完。
“那他们……”一个伸手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我低头看着江辰:“我知道原因。”
江辰的丹凤眼一沉,映出了我的脸。
“他们怕我。”
第2033章 你是凶祟
景朝国君建立四相局,就这么两个目的,一个是结合万民之力,封住了底下的凶祟,这是来路,还有一个,就是靠着四相局,回到来处,这是归途。
真龙骨里,还记得许多民间疾苦。
那个时候,这片土地狼烟战火,生生不息,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数不清的人祈祷:“我们想活!”
神君为什么舍弃了身份,我还没完全想起来,但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救万民。
凭着一己之力,他登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唯一能做到这件事情的位置。
后来事情终于成了,历尽千辛万苦,扛住了许多谩骂非议。
“国君暴虐肆意——挥霍民脂民膏!”
“国君遗臭万年,永世不得超生!”
景朝国君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一心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没想到,四相局本来是向上的阶梯,却被他们改成了向下的牢笼。
因为,他们不想让我回到,我要去的地方。
我低下头看着江辰,拿起了敕神印:“这个东西,能做到的,似乎很多。”
比如,号令一些,不想听那个“神君”号令的人。
所以,景朝国君被封住,再取得了敕神印,他们就有了自由。
四相局是唯一能把神君带回上头的阶梯,自然是最好的机会。
我盯着江辰:“帮你的,还有谁?”
那些为了一己私欲,害了这么多无辜之人的,还有谁?
江辰忽然一笑:“真龙转世,也不过如此。”
不过,你终于承认,我是真龙转世了?
“放你妈的屁!”程星河听不下去了:“你说谁不过如此?”
我低下头问江辰:“江仲离和夏季常呢?”
他们也跟这件事情,脱不开联系。
而他们在真龙骨里的记忆,也越来越多。
江仲离,是跟我什么时候认识的?
啊,对了,我记得,一棵松树。
那一次,在下大雨。
景朝国君在松树下躲雨,身边几个残兵败将,正打算攻对面的城,以少敌多,无异送死,可别无选择。
江仲离举着包袱和雨伞,也到了树下。
文弱落魄,草鞋麻衣。
附近树不少,不知何故,他非要选那一棵。
问他,他狡黠一笑:“跟你坐在一起,能躲劫。”
话音未落,几道雷落下,身边几棵松树,轰然倒塌。
景朝国君看出来,他包袱里的是罗盘和风水尺。
“你是个风水先生?”
“寻龙点穴,看家本领。”
“欲往何方?”
“适逢乱世,平天下,济万民,成千秋万代功德。”
这话,狂妄至极,可从江仲离口里说出来,竟然极为自然。
而且,叫人不得不信。
景朝国君身边的人全笑了。
“就一个风水先生?”
“睡了几年,敢做这么大的梦?”
“修猪圈的能耐,偏有修天下的痴妄——别是个疯子吧?”
可景朝国君没有。
“如何平天下,济万民?”
江仲离抬起头看着景朝国君,双眸如星:“遇上你,就足够了。”
“我?”
“你要打下前面的响水峡,就要下北峡,封河道,成蛟龙出海势,必将横扫千军,大获全胜,方大吉。”
“不这么做呢?”
“不封那个位置,那就是利刃穿龙心,主全军覆没。”
这个排兵布阵的法子,一针见血。
“好——你跟着我吧。”
“非也,”江仲离盯着万里江山:“这件事,须得国君随着我。”
“国君?”
那个时候,景朝国君不过是领着几个乡勇的草民。
“国君。”
这一句,无比肯定。
这之后,他出谋划策,帮了国君许多大忙,忠心不二,说是如此方可报答知遇之恩。
虽然手底下将士多为不满,认定他是个妖道,可景朝国君知道,没有江仲离,也许他也能成事,但要多走许多弯路。
一直到了最后,国君都极其信任他——玄英将君叛乱,还把一切,包括身后事交给他打点。
是景朝国君自己,识人不明?
夏季常就更别说了——那一年,夏季常是景朝国君过锦江府的时候,从水里捞出来的灾民,接近浮尸。
他的命,是景朝国君给的。
他发誓,三生三世,也给景朝国君效命。
可改局的,就是这两个人。
说起来——江仲离不是一直没从真龙穴里出去吗?
现如今,我已经到了真龙穴的穴心了。
他在哪里?
“说要讨回公道,可也仅仅是找到了我一个,”江辰一笑:“你明明知道——合力改局的,是江仲离,夏季常,你身边,那些最信得过的人!”
白藿香看着我,眼神担心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那些你最信任的人都背叛你,”江辰声音一提:“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没有人,愿意你重新回去——你是五爪金龙又怎么样?不光是祟,你自己,也是个让人除之而后快的凶祟!”
我的心猛然一动。
凶祟,凶祟……
用绳索抓住我的潇湘,那些打在我身上的石头……
那条——坠落在额图集的龙!
我想起来了。
“还是说,”我盯着江辰,声音淡漠:“景朝国君那个所谓的真龙转世,一开始,也是一个骗局?”
江辰的眼里,出现了没多久的张狂,再次化作了恐惧。
景朝国君一开始跟着雷霆万钧,降生到了那个茅草屋里,就有东西想杀他。
那个执掌敕神印,高高在上的神君难以制服——转生成了血肉之躯,就好办了。
而景朝国君转生的原因,也就是要以真龙转世的名头,创办四相局,镇压祟——景朝国君死了,另一位真龙转世出现,那景朝国君的位置,就永远被取代了。
所以,有一位作为替补的真龙转世,也应运而生。
玄英将君。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不过他们完成的很顺利,景朝国君被四相局压住了几百年,按理说,是永无翻身之日的。
可是,坏就坏在了江瘸子,和摆渡门里的机缘巧合上。
夏季常留下了一把钥匙。
好像我被摆渡门认成放出小龙女的灾星,被追杀,才会放出小龙女一样,有些事情,就是因为提前预知,才会发生。
这是命数,不认也得认。
江天为了成为真龙的父亲,带着江夫人,跟着江老爷子等人进入真龙穴,景朝国君借机,借助了江夫人的身体从四相局里逃出来,才成了今天的我。
毋庸置疑,在江夫人腹中,另一位真龙自然也随机而动——我带着真龙骨转生,会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夺回来,他好不容易占据了我的位置,怎么会就这么放手?
江辰再一次跟了下来。
身后的棺材板里,传来了叹息的声音。
是九尾狐。
那些伸手人对看了一眼,都没出声。
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三界众生——只要三界平安,有些事情,难以深究。更别说,牵扯这么大。
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程度了。
江辰眼里的光越来越暗。
摸龙奶奶叹息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程星河还想起来了:“师父,我记得,你第一次碰到七星,就说什么别得罪他,天雷要劈的,你那个时候,就认出他来了?”
摸龙奶奶缓缓答道:“我还没那么大的能耐,不过……那次一碰到他,我就觉出来了,他跟当初我碰到的那条龙,一模一样。”
摸龙奶奶就是因为那个机缘,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绰号。
那条龙……又是哪一条?
现在想想,一路上,想害我的人很多,帮我的人,也很多。
天地之间,总得有个公道。
第2034章 荧惑守心
我转脸看向了这个龙棺。
当初为了这些木料,花费了大量的精力——这是从戎狄那里抢来的“神木”。
能阻隔万物,无坚不摧。
龙棺,龙棺……
江仲离说过,誓死不离国君身边。
他现在哪里,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谁都是一样的无利不起早——他从这里,得到了多少好处?
抬起头,望着那七重棺椁,我想起来了。
我好像,确实是被骗了。
江仲离说的话做的事,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四海升平,四相局布置的紧锣密鼓,一切看上去,还是顺风顺水的。
“国君,天象异常。”
“有何异常?”
江仲离跪地,半晌:“荧惑守心。”
哪怕是国君,都拍案而起:“当真?”
所谓的荧惑,也就是现在说的“火星”,荧惑的出现,多与悖乱,疾、丧、饥、兵等凶相联。
而“荧惑守心”,也就是荧惑移位,改变运行方向,停留在二十八星宿的心宿。
心宿,代表天子。
荧惑守心,也就是灾祸要降临在天子身上的意思,这是古往今来,所有君主最恐惧的星象。
《五星占》中记载:“与心星遇,则缟素麻衣,在其南、在其北,皆为死亡。”
“荧惑守心”还预兆“大人易政,主去其功”、“天子走失位”、“王、大统领为乱”、“大臣为变,谋其主,诸侯接起”等事件将发生。
也就是,上天降罪,天下大乱,这是对国君的警告。
秦始皇的时候发生过,有坠星下东郡,落地为石,百姓在石头上刻下“始皇帝死而地分”,秦朝两代而亡。
“本来祟便闹的天下大乱,再呼应荧惑守心,恐怕……”
恐怕景朝国君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太平,又将付诸东流。
“你说,如何?”
“国君明鉴,”江仲离继续说道:“荧惑守心,确实亦有解决办法。”
“你是说,移祸?”
传说中,把罪责推到了其他人身上,就可以让天子免除灾祸,汉成帝的时候发生过,汉成帝就这么做了——斥责丞相带来灾祸,毒死丞相,谎称自裁谢罪,自以为能躲过一劫,可次年,汉成帝也照样暴崩,之后,王莽夺权。
国君摇头:“上天降灾,对的是君主——要我移给谁?”
“下臣食君之禄,愿意为君分忧!”
“不必,”国君答道:“上天降灾,我一人承担。”
江仲离猛然抬起头来:“可四相局未成,总不能,功亏一篑……”
“多调人手,多备财帛——在灾难来临之前修好。”
这是个天大的难题。
“万一国君……臣下万死莫赎。”江仲离抬起头:“臣下,还有一个法子——但先请国君恕罪。”
“说。”
“那就是……”江仲离吸了口气:“请国君入棺。”
换做其他国君,大概会大怒——为了躲灾,索性畏灾自杀?
可景朝国君面不改色:“说下去。”
“自然,不是真的让国君……而是以命为祭,平息上天怒气。”江仲离立刻接着说道:“也就是,昭告天下,举办个盛大葬礼,表示国君为国挡灾,荧惑守心消失,国君就能出来了。”
“你要骗过荧惑守心?”
对上天使手段,这是大逆不道。
“如若上天责罚,臣下愿意一人承担。”
诈死……
“也许这个法子,有失光彩,不过,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千秋百代,臣下认为,值得。再说……”江仲离悄然抬头,察言观色,看着国君的神色:“关于神君归位这件事儿……”
景朝国君怔了一瞬:“也罢。”
他想起来了潇湘和河洛。
哪怕真的死在棺材里,也好——祟被镇压,国泰民安,有了万世太平,那在人间的事情,也就做完了,还能有什么留恋?
他归位,还有其他要紧事情要做。
“你去准备,”国君看向了窗外,那是个秋日,外头无边落木,一片萧瑟:“我等着。”
“七星?”程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推了我脑袋一下:“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来,看向了脚下的江辰。
“没什么,想起来了一点事儿。”
我看向了江辰:“那一刀,你捅的很是时候。”
江辰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心满意足:“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不过——痛快。”
痛快——他想除掉我,取而代之,不知道多久了。
那柄刀薄而寒凉,像是一湾秋水。
“也只有在那种时候,你才能成功下手。”我盯着他:“你也怪可怜的。”
江辰的眼神凝固了一下。
他生前死后,前世今生,出身条件,都比我强。
可他没有一次能赢得过我。
抬手摸向了精雕细琢的棺板。
这地方,依然让我窒息和恐惧。
这果然,又是一场骗局。
难怪棺材之中传来了异响,是景朝国君,为了挡住荧惑守心,给人间带在了的灾祸,活生生的下了棺材!
江仲离答应过,事成之后,会把他给接回来。
可是,他食言了。
食言倒也罢了——按着修建四相局的目的,也许,他真的能借助头顶的万龙升天柱,回到了他的来处。
可四相局,被改了。
局被反扣,不上反下,不光是那个祟,国君,也被一起压住了。
还没完,非得有人付出代价——我的事情可以放在后面,老头儿的仇,不能不报。
江仲离,夏季常……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片黑雾之后,垂下了九蒂莲花丝带的人,又在哪里?
我低下头,看向了这个阵法。
我曾经,就躺在这中间。
利用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天龙爪,一点一点,挫磨了七层黄泉碧落木。
“真龙穴不能动,要动,四相局失效,祟被放出来,天下又会大乱,”我盯着江辰:“不过,这个阵法都画好了,不用一下,怪可惜的。”
江辰皱起眉头盯着我。
“既然如此——说起来,真龙转世,只有一个,不是我,你就会替代我。”我嘴角勾起,露出了个残虐暴戾的笑容来:“你不肯把那个靠山拉出来,你就自己替我在这里压阵吧。”
江辰的眼神,顿时就木了。
我现在,整个人像是出了鞘的剑,百无禁忌。
“别浪费了,你这个身份。”
第2035章 龙棺裂缝
江辰忽然挣扎了起来:“你没有这个资格!”
是啊,他一身神气,现如今,是个“神君”。
而我,依然还是一个肉眼凡胎,甚至还没上到了天阶。
程星河解气是解气,可一寻思江辰现在的身份,也不想波及到我身上,小心翼翼的说道:“忤逆有神位的,是不是不太好?七星啊,爹告诉你……”
这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隐隐传来了一道雷声。
摸龙奶奶一把打在了程星河头上:“你跟谁爹呢?不怕雷劈了你。”
程星河脖子一缩,显然也看出来,我跟之前不太一样了,立马说道:“我是说,特地告诉你,亏本的买卖,咱不做,那个资格……”
我脚底下一重:“资格?我只知道,成王败寇。”
他的志向很远大——既然觊觎我的一切,一心一意,就想取代我。
这是不错的。
错就错在,既然有了志向,就不该输。
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要赌可以,你得输得起。
江辰的胸口起伏起来,视线开始扩散——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本来应该万无一失的计划,会把自己给卷进去。
可他忽然一笑。
“你以为,这就算了?我告诉你,背后牵扯的,是现在的你,无论如何也斗不过的……”他冷笑:“那位大人,不会放过你。”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是现在的我?”
国君落入四相局的事情,约略弄清楚了,可是——沙漠坠龙是怎么回事?
那个五爪金龙,死的不算体面。
身为神君,大可以从上头大大方方的来到人间,被追赶成那个样子,死的那样凄凉,甚至前头,还有一个螭龙为他顶罪——这不像是普通的下界,肯定有某种原因。
牵涉着,他为什么下界的原因。
害的那条龙仓皇逃走,坠入沙漠的,就是真凶。
这个地方,不是能让神君归位吗?
我倒是要看看,怎么归位!
江辰的眼神再次一空。
他的惧意,一次一次增加。
哪怕他再不承认,也已经看出来,我跟他的差距,有多难跨越。
归位……我想起了河洛和潇湘。
一想到她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印象。
灾。
她们跟祟,还有四相局,自然也有关系,可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时间还没想起来。
也是真龙骨,埋的最深,最不愿意想起来的事。
不过,这是早晚的事。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滋”的一声响。
十分细微,但那是个,不大吉利的声音。
那个缥缈诡异的声音,跟这个动静,同时响了起来:“躲开!”
一道锋锐极了的气息,奔着我后颈就下来了。
这个气息我记得——就是黑雾后面,露出了九蒂莲花飘带的“大人”。
我立刻翻身要躲过去,可那个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那绝对,不是肉眼凡胎,能躲得过的速度。
就因为如此,我的手腕,才被楔上了那个九重玄钉!
可这一瞬间,一个东西倏然挡在了我面前。
那个速度,让人眼前一花!
是——九尾狐那个棺材?
刹那,那个棺材猛然在我面前爆裂,木屑炸的到处都是。
那么小的一道神气,就能把束缚九尾狐的棺材打碎……
雾气蒸腾而起,我面前,出现了一道虚无缥缈的身影。
腰肢极其纤细,斜扎着一件绿色的,满头青丝披垂,露出了白皙的肩膀,和修长的腿。
而她脖颈,手腕,脚腕,腰肢,一共束缚着九道铁链。
九尾狐……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回过头去看向了程星河他们:“跑!”
他们完全怔住,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一把抱住了老头儿,对着程星河推过去:“现在跑!”
跟我想的一样,“咯吱”一声,头顶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赫然是从七重之外的棺材口传来的。
那个旋涡状的机关,早就被启动,整个四相局,已经重启,就等着我归位了!
老头儿之前,用天龙爪,卡住了棺材口。
可老头儿也说过,这个棺材口,卡不了多长时间!
“那你呢?”
我刚要说话,忽然就觉出,真龙穴,忽然出现了一丝变化。
底下——在震颤。
这是世上最稳固的地方,绝不可能出现震颤。
而那个伸手人千方百计磨出来的窟窿,忽然开始合拢。
除非……
我心头一震:“我,还有点事儿。”
“你不走,那我也不走!”
程星河厉声说道:“你这个臭毛病得改改——人家一出事儿哭爹喊娘,你可倒好,出来事儿,非要自己扛……”
“不是自己扛。”我盯着他不忿的眼睛:“是把更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做。”
程星河一怔。
他知道,对我来说,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是身边的人。
老头儿,白藿香,哑巴兰,那些为了我舍生忘死的人。
白藿香已经过来了,一把拉住了我:“李北斗,这地方不大对劲儿……”
她也感觉出来了。
可我把白藿香,也推到了程星河身上。
“剩下的,交给你了,”我手一抬,金龙气暴起:“等我出去——一起吃火洞螈。”
程星河张了张嘴,反手拉住我:“要走一起走……”
那不行。
我得完成,这次来,最要紧的目标。
那个真凶既然出来了,不会会面,怎么能完?
“北斗小兄弟,我们陪着你!”
老黄也过来了。
“还有我!”
何有深。
“还有我!”
摸龙奶奶他们。
“谢谢,不过,剩下的,是我得自己面对的。”
真龙气炸起,我对他们笑。
程星河还没喊完,整个人,和十二天阶,一起被金龙气一震,全部从伸手人打出的缺口推出。
那些伸手人,叹息了一声。
我回过头:“九尾狐……”
九尾狐没回头。
“不能不走?”
“废话!”那曼妙背影,声音凌厉扬起:“我跟你结灵,你死在这里,我怎么办?”
我自然是不能死的。
大家都别死——除了,幕后黑手。
“咣”的一声巨响,头顶和身后的缝隙,全部闭拢,眼前一片全黑。
第2036章 土里刨食
脚底下忽然一阵笑声。
江辰。
这地方再一次漫过了黑影。
我的真龙气和敕神印,都能把这些黑气给照退——不过谁也不知道那个大人在哪,现在照出亮光,跟给人当靶子没区别。
我也就摁下敕神印,收敛了金龙气,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向了江辰发出声音的方位:“你笑什么——挺高兴,那个大人来接你了?”
江辰没答话,可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一双眼睛总看着一个位置,很容易近视,”我答道:“你还没看出来,那位真凶,是想着把我们一起活埋了——一了百了。”
江辰在我脚下的身体,猛然一僵。
江辰确实是个人中之龙,聪明才智一点不差,如果我是幕后黑手,我也愿意委以重任——这是一个最好的代替品,
可有一样,他就是因为太看重这个机会,得失心实在是太重了。
这样,会导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只想着,我如果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视线都狭隘了,怎么赢。
周围一片寂静,压得人心里发沉。
“他现在在哪儿呢?”
我也知道,江辰绝对不会说——他还抱着最后的希望。
九尾狐的声音兴致缺缺:“现如今,两方交战,都想抢占先机,自然是在等。”
那位大人,已经把我们扣在这里了,就想找个最佳机会,把我彻底用四相局压住。
他不来,那就自己找。
黑暗之中,玄铁链的声音悄然一响,我对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链子分我一点。”
九尾狐一笑,“哗啦”一声,一段脆响对着我破空而过:“有的是——只要你能自己拿。”
那没什么难的。
靠着观云听雷法,什么都看不见,我也能把链子削下来。
“咔哒”一声,那段链子落地,我反手扣在了江辰手腕子上,牵着他,放羊似得往附近走。
这感觉,也不陌生——似乎,我早就做过相似的事情。
牧龙?
九尾狐显然对斩须刀很感兴趣:“这东西,回到你手上了?”
“机缘巧合。”
要不是当初江天从真龙穴里把这个东西带到了江家,江年又用这个东西来杀我,我还真不知道斩须刀有多好用——不,要追溯,甚至要追溯到了景朝国君的时候,多亏,那个宽袍大袖的人,潜入茅屋,要凌尘仙长拿它杀我。
冥冥之中,都是命数。
九尾狐又是一笑:“命数这东西,也是有趣。”
她的声音,似乎发生了变化——跟刚开始被结灵术召唤出来的时候,那非男非女,一片混沌不一样,逐渐有了女性的色彩,有了千娇百媚的味道。
她的五感也十分敏锐,显然觉察出什么来了:“你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跟你想象之中,不大一样。”
这种敏锐,我并不陌生——我有她一条尾巴,知道这是兽类的本能。
“是。”
铁链子哗啦一声响,似乎是她在暗处伸了个懒腰:“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
我吸了口气:“是个——传奇。”
关于九尾狐,是个人就听说过,她几乎无所不能,一条尾巴,就能让大狸子变成大妖怪,让灵魁成为百灵之主,让我——打败了屠神使者。
这还只是一条尾巴。
而她自己,本来应该有九条。
更别说,她还能以“狐仙借物”的能力,制造出万行乾坤。
这两样,帮了我大忙。
九尾狐一笑:“哦,我不在三界走动,三界还都是我的传说——有些传说,还像那么回事,还有些传说,不大好听。”
我忽然想起来,程星河说过一句:“这九尾狐仗着尾巴多,四处送。”
她自己现在,还有几条?
“不过,能被你叫出来,也是命数。”她顺着棺壁摸过去,铁链子哗啦啦一串响:“差一点,就差最后一点,我就又被天师府那帮家伙压回去了——他们岁数也不小了,不回去抱孙子,天天只知道惦记我,我可不爱当孙子,当个祖宗还差不多。”
是啊,九雷锁大江,那是天师府最高的锁妖阵。
但是这一瞬,我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好像我跟九尾狐,并不是第一次并肩站着了。
我盯着发出铁链响声的位置:“咱们之前——很熟悉?”
九尾狐嗤笑了一声:“何止是熟悉——为了你,我倒了大霉。你可倒好,蹬了两次腿,忘的一干二净。我要讨债,你都未必认账,可以说,是个亏本买卖。”
“咱们以前……”
“算啦,”九尾狐缓缓答道:“本尊也不是什么抠门的性子,重新认识一次,也行——这一次,可也多亏你把本尊叫出来了,一码归一码,也不算太亏。”
本尊……
啊,对了,我记得,九尾狐以前的身份,似乎十分高贵,也是上头的,但是因为某件事儿,跟阿满他们一起被贬谪了下来,遭了最高等级的雷劫,差点丧命,还是大狸子救了她。
之后又跑到四相局闹事儿,一直跌到了九雷锁大江里,堪称时运走低的楷模。
我苦笑:“虽说把你从九雷锁大江里救出来,不过,把你从那个阵,牵扯到了这个阵——好像也没什么大区别。”
还是个被关的命。
我的运气,跟九尾狐简直彼此彼此。
“区别大了去了。”九尾狐身上又是哗啦一声响,似乎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地方,希望比那大——本尊可再也不想挨雷劈了。”
这一阵子,其实也多亏了九尾狐了。
要不是她把天师府的人拖住,我没这么容易进真龙穴。
她又加了一句:“你这一次,运气还算不错——可不是谁,都配跟本尊结灵。”
说起来,我能把九尾狐这种人物给叫出来——啊,我想起来了。
黑影之后那个“大人”。
杜蘅芷当时似乎说了一句:“那位大人,不是去镇压九尾狐了吗?”
难不成——就是因为那位大人亲自前往,九尾狐才被重新摁下去。
而我进入真龙穴,那个大人顾此失彼,上这里来镇压我,结果把我逼到了绝境,九尾狐才被我叫出来?
当时对我和九尾狐来说,恐怕都是九死一生的险境。
更别说……那个时候,我被九玄重钉钉住,根本就没有了金龙气,第一次号令符,根本就什么都喊不出来,第二次——对了,程狗把跌落出去的万行乾坤给送回来了。
再加上,我身上,有九尾狐那条尾巴,这才能把九尾狐给喊出来。
这一步一步,简直跟骨牌一样,推倒了一片,就引来了连锁反应——缺失了一片,事情就成不了。
九尾狐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我还来兴趣了:“你当初,是怎么被他们给抓住的?”
九尾狐嗤笑了一声:“还能为什么?所谓的三清老人,不过是以多欺少,乘人之危罢了——但凡那条尾巴本尊没借出去……也罢,好汉不提当年勇,愿赌服输。”
我记得,九尾狐被抓,原因也在四相局上——她想拿四相局里某种东西,动静闹的还很大,被三清老人直接围住了。
“你那个时候,要上四相局来找的,又是什么?”
九尾狐身上玄铁链子的响声,一下就凝滞住了。
但很快,她声音一扬,还是那个若无其事的口气:“那东西,已经出去了,当初,为了那个东西,本尊土里刨食——算了,都过去了。”
果然,千眼玄武说,玄武局被“一位大人”给动过,所以我上玄武局的时候,玄武局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牢固了,算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也是因为九尾狐。
我跟她,缘分还真是不浅。
而这个时候,九尾狐身上的玄铁链子,再一次响了起来:“说起来,这碧落黄泉木,是怎么弄来的?你挺有本事。”
木料……
真龙骨,忽然痛了一下——又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第2037章 夺回神木
这些东西,来的确实不容易。
北戎和西狄,跟景朝为敌很久。
那个时候,边境的居民苦不堪言——北戎和西狄总要南下,掠夺粮食,牲畜,女人。
打了很多次,可他们对地形熟悉,极为骁勇,多少年,都没被打败过。
我见过被他们洗劫过的村庄——他们喜欢入夜之后突袭,抢走了人畜,还要放火,烧的满目疮痍。
有失去了女儿,自己被打瞎了一只眼睛的百姓,抱住了国君的腿哭叫了起来:“他们不是人——是罗刹恶鬼!他们没生人心!我女儿,十二岁……”
国君派去救援的人回来,脸色都极为难看,贺兰昭背着一个小布囊,小心翼翼放下:“臣下无能,没来得及。”
里面露出了一条藕似得胳膊,手腕上缠着长命锁,皮肤有被烙铁烙过的痕迹——那是戎狄人给自己牲畜的记号。
那个百姓哭嚎的声音,凄厉的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那次去,是为什么去的?
哦,就是为了碧落黄泉木。
江仲离说,要修真龙穴,碧落黄泉木,是重中之重,世上没有比它更合适做龙棺,助国君登天的东西。
而自家疆土上没有,唯独戎狄两处,各有一部分。
据说,那对他们来说,是从天而降的神木,长青不败,他们奉若神明,每年到了一定时候。都要往神木上浸润香火,焚香火,祈求自己的部族,跟“神木”一样繁荣昌盛,万年永固。
国君下诏令,叫他们进献,愿意等价交换。
可他们不肯,国君就亲自来了。
国君不是不知道戎狄的凶残,可没想到,凶残到了眼前的程度。
国君看向了宽阔平和的山坡。
那山坡一望无际,像是伏着的巨龙。
“贺兰昭,集结咱们的人。”
玄英将君进言:“国君是为碧落黄泉木而来——倘若为此得罪了戎狄,只怕事情会难上加难。”
“我就是为了碧落黄泉木来的。”国君上马:“他们不给,就抢回来。”
就好像,他们掳掠咱们一样。
“可咱们人不多,这又是他们盘桓多年的老巢……”玄英将君皱起眉头:“国君三思!”
“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国君的声音凛冽扬起:“他们欠我的,自然要收回来。”
玄英将君听了这话,就是一颤。
当时,国君似乎没看出,他是为了什么畏惧。
“嘣”的一声,贺兰昭的硬弓弹出裂石之声。
这是号令集结的信号。
国君在马上看那个百姓:“抢走你女儿的,长什么样子?”
百姓被那个阵仗,惊的忘了哭:“连鬓胡子,赤膊,肩膀上,文着一只苍鹰。”
戎狄大多喜欢苍鹰作为图腾,他们觉得,苍鹰是这片草原的王者。
他们自认为,是苍鹰的子孙。
江仲离赶过来:“国君何往?”
“猎鹰!”
马蹄声沓沓,溅起一片草屑,那地方的天空,深蓝如琉璃。
树木掩映,后面是游牧民族安营扎寨的位置——毛毡房子,围绕着中间一个很大的建筑。
那建筑也简陋,像是一个仓库。
不过,老远,就有浓重的香料气息飘了过来。
“新斋月,”贺兰昭大声说道:“是拜神木的日子。”
好。
许多牛车密集,正在往神木那里运送东西——包括许多被草绳捆住的俘虏。
准备祭祀?
有盛会,自然要凑凑热闹。
玄英将君有些担心:“他们人多。”
好说,那就偷袭。
入夜,一群北戎围着神木欢声笑语,跳起了粗犷的舞蹈,武器被撂到了一边。
被俘虏的景朝女子抱头痛哭,男子一片木然。
有人大吼了一声本地话,是祭祀的意思,这一声令下,幕布被揭开,露出了一堆雄壮的神木。
明明下面无根,却硬是繁茂无比,宛如一片漂浮在地上的森林。
不少俘虏男子被推上去,北戎手起刀落,要把那些人杀了献祭。
哭声,笑声,吼声混在一起。
跟贺兰昭点头。
数不清的利箭忽如雨下,贯穿了那些刽子手的咽喉。
一片死寂,只剩下了篝火噼啪的声音。
忽然有人,对着神木就跪下了——还以为是神木发威,忽然降罪了。
等他们全部跪下之后,贺兰昭抬手:“杀!”
景朝军士从山坡上冲下,血花四溅。
当然,他们反应极快,刀口舔血长大的,也不会坐以待毙,立刻开始反抗。
其中有一个最骁勇的,肤色黧黑,胳膊上肌肉喷发,一把马刀,掀翻了三个景朝军士。
那人正是连鬓胡子,身上有苍鹰。
“脖子上挂着赤金锁,”贺兰昭告诉我:“是部族的英雄。”
而这个时候,也有人发现了我们,对那人耳语。
“景操?”那人的汉话蹩脚:“景操的不细人,是猪,是狗,是任人宰割的畜森——畜森来送祭,祭神木!来的好!”
声如洪钟,笑声震耳。
有人看出了国君的黄袍,跟他指点。
“就是那个猪狗?”大汉大笑:“带头的,跟个婆娘差不多的,送肉来,砍回来,挂在神木上!”
他策马对我冲,身后一阵热烈的口哨声。
在他们眼里,景朝人文弱无能,跟不要钱的肉一样。
“贺兰昭!”
贺兰昭立刻从身上,摘下了那把硬弓,抛给了国君。
国君挽起了那把硬弓,姿势极为娴熟。
那一道箭,锋锐如流星,从数不清的人和马之中掠过,倏然把那个大汉贯穿。
大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倒栽下去,被惊马蹄子踏进了草泥里。
箭簇的位置,就在纹身那只苍鹰的眼睛上。
“好!”
“不愧是咱们的国君!”
周围的景朝军队,同时喝彩,声如雷动。
而北戎的人张大了嘴,眼里有了恐惧,喃喃出声:“头和耶……”
这是北戎话,天神下凡的意思。
这一场,以少敌多,夺回了他们劫掠的东西,他们求饶,送了国君一个公主。
说以前就有预言,这个公主将来要嫁给神灵的。
公主肤色也黑,但是面貌极美。
“神灵?”
“预言之中——在新月祭上,一箭射穿鹰眼的,就是神灵!”
公主极为肯定。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还不是。”国君一笑:“而且,后宫人多,没有位置了。”
公主极为倔强:“我住毡房!”
“送客。”
“你相不中我?”公主又惊又怒:“预言还说,不娶我,会后悔的!”
公主被带了下去,挣扎不休。
不,不答应,是因为国君答应了另一个人。
此后,身边不容其他女人。
潇湘……
“咳咳,”九尾狐咳嗽了一声:“你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
我转脸看向了身后——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你找到了那个公主?”
江辰没答话。
景朝国君“死”后,玄英将君夺权——可夺权哪儿有那么容易,他背后,有人撑腰。
北戎不跟景朝一样男尊女卑,女的部落首领,并不少见。
他找到了公主,自称自己是真正的天神下凡,加上公主本来就对我怀恨在心,可以说一拍即合。
玄英将君,如虎添翼,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
我则被压在这里,几百年,没有翻身之日。
“至少,你压住了祟,也算是一个功德。”
哗啦一声响,是玄铁链子的声音,九尾狐的位置一闪而过,亮起了一个橙色的光点。
一股甜腻的气息——她在吸一杆长长的烟。
吞云吐雾之后,她声音有了几分试探:
“你——还记得祟吗?”
祟——就是底下那个庞大的东西。
越来越多的记忆浮现了出来。
“那个东西——能吞噬神灵?”
第2038章 九重之监
我想起来了。
九尾狐似乎十分满意:“看来你的骨头,长的差不离了——那就好,省了不少事儿。”
对。
那个祟,是个极大的威胁。
只要跟它靠近,就好像靠近了一片沼泽一样,神气,甚至神灵本身,都有被拖下去的危险。
“那东西虽然被封住了,不过剩下了不少徒子徒孙。”九尾狐吐出了一口烟,缓缓说道:“你大概也遇上过。”
没错,我在江家大宅,就遇上过那种东西,像是能把任何东西都给吞噬下去。
也跟祟有关?
那就对了,雁过留声,祟存在过,就会有残秽,残秽,也会发展成怪东西。
祟,是从哪里诞生出来的来着?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九尾狐接着说道:“谁也避免不了。”
这倒是没错。
这是世界的法则。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个祟出来。
“不过那东西,害的人可不少,”九尾狐又吐出了一口烟雾:“被埋在这地方,也是众望所归,当初,这东西害了不少神灵,有些被吞噬了,还有些,虽然侥幸逃脱,可力量衰竭,变成了迷神。”
难怪,耗费这么大的力量,也要把它给封住呢。
脑子里越来越清晰了——这个祟,跟面前的一片黑暗一样,似乎并没有实体。
但是,我好像跟它接触过,是怎么接触的来着?
九尾狐继续往里摸,我接着问道:“我听说,当初上头出过一件大事儿——就是那件事儿,连累了你和阿满,那到底是什么事儿?”
九尾狐冷笑了一声:“这事儿你也忘了?也罢,横竖是算账,一桩一桩的来,先把眼前这个麻烦给解决了吧——你找到跟你为难的人和出口了?”
那自然还没有。
手头的玄铁链子颤了一下,觉出来是江辰在挣扎。
我往前一拽,江辰就是一个踉跄。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涌现了出来,这好像,也不是我第一次拽着龙族了。
天河,牧龙……
这些事情,肯定就跟景朝国君转世有关。
而且,江仲离怎么一直都没出现?
他是躲在了哪里看热闹,还是……
“九尾狐,你能觉出……”
我想让九尾狐帮我感觉一下,这地方,是不是有其他的人。
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她“嘘”了一声。
这个声音,带着几分戒备。
果然,我立刻就听见,头顶上一阵响声——像是有人下来了!
我一只手握住了斩须刀。
可我立刻就觉察出来,这个动静极其细微,并不强大——不像是那个“大人”。
那会是谁?
说起来,齐雁和呢?
好像——自从他被金毛追逐了之后,就消失了,也不知道金毛跟他,出去了没有。
我担心了起来。
我反手拉住了江辰:“齐雁和也是你叫来的?他上这里,又为了什么好处?”
这一次,齐雁和是自己来的。
之前扳倒了谢长生,齐雁和成了最大受益人,取代了谢长生作为了屠神使,现如今已经可以调动屠神使者,可他没这么做。
是因为谢长生的事情,引以为戒?
更别说——谢长生的事情,我也还没弄清楚,景朝国君,跟屠神使者之间,又有什么纠葛?
江辰冷笑了一声:“你心里明白——很多人,都不想让你回去。”
可我偏要回去。
敕神印,都是为了敕神印。
九尾狐冷笑了一声:“屠神使者,现如今也改朝换代了?那个九重监,我看也不过如此——比当初你在里头的时候还不如。”
“我?”我皱起眉头:“我跟九重监还有关系?”
“不光有关系,当初,九重监一直在你手底下。”九尾狐答道:“屠神使者,不也是你建立起来的吗?可笑,可笑,一直以来,你都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我心头一震——我竟然,能管理九重监?
难怪——当初谢长生跟摆渡门的说过,琼星阁本来就是屠神使者的东西。
原来,那地方,全是属于那个“神君”的?
这到底,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无怪乎,他能执掌敕神印!
江辰他们,又处心积虑,想取代那个神君。
谢长生,也是因为不想让我回去,所以才做出了这些事?
我想起来,记忆之中,我曾经,是能跟潇湘肩并肩站在一起的,甚至比潇湘还要高一些——那种身份,得是至高无上的主神之一。
“还好你把那东西给拿回来了,不然,就真是倾家荡产了。”
九尾狐接着说道:“那东西,你可千万别丢了,本尊,当初可给你守了很长时间,费尽千辛万苦——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说了,你也不记得了。”
我心头一震。
“是你?”
九尾狐“嗯?”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琼星阁,是你帮我找回来的。”
当初,景朝国君跟谢长生喝酒的时候就说过——是一个穿着绿衣服的美人,带着他找到了琼星阁,说帮国君看守了很长时间了。
我以前暗暗怀疑,那个美人是阿满。
“你就是——孙青?”
敕神印上,留着这么一行字。
“孙青到此一游。”
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个孙青是谁,难道——是她?
“虽然你欠我的,还都还不清,”九尾狐沉默了片刻,声音轻快了起来:“好歹——你还没全忘,看来,这个买卖,也不算完全亏本。”
难不成——九尾狐和阿满下界,也跟那个神君有关?
“对了,阿满这一阵子不见了。”我立马接着问道:“你知不知道,她可能上哪里去了?”
阿满虽然被贬谪,可还是能好端端的当自己的胡孤山山神。
可因为银河大院那件事,她为了保护我,再也没出现过。
“阿满?”九尾狐缓缓答道:“犯了错,自然只可能是在九重监的无底牢里关着了。”
又是九重监……
“你不要扯得太远,”九尾狐把话头拉回来:“外头的事情,等出去再说——你要是再被压在这里,再好的戏,也轮不到你来唱。”
我倒是明白。
刚想说话,忽然脚底下一凝。
我心头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把脚给抓住了。
一片冰凉。
第2039章 旧日仇敌
下一瞬,那个冰冷的感觉攀附而上,像是个迅捷的爬行动物。
我反应过来,斩须刀扬起,金龙气一闪,缠裹在周围的黑暗驱散,我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迅速从我脚上落下,融入到了地上不见了。
但是,几乎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个很古怪的声音。
像是四面八方,有许多东西发现了金龙气。
“呼啦”一声,下雨似得奔着这里冲了过来。
是不想制造出光亮,不过既然已经亮起来,就不要白亮。
我索性抬起斩须刀,真龙气大盛,刹那把这地方,全部照亮。
棺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些黑影。
那些黑影不同于之前的虚无缥缈——是一种奇怪的质感,像是黑色的胶质。
有实体?
之前下来,形势危急,除了看到了这第七层棺壁上的红色阵法,倒是没留意后面的内容。
我这才看清楚了,阵法后头那些壁画。
景朝国君坐在一个宝座上,高高在上,身边环绕随侍着许多人。
乍一看,还是在老生常谈的歌功颂德,可再往前一看,心头冷不丁一阵骇然。
只见对面,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许多人景朝的人,正在把那些尸体,填塞在景朝国君脚下。
再仔细一看,那些垂下的黑色胶质一样的东西,映照着金龙气的光,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光线流动。
似乎——每一个垂下的黑色胶质,都有一张脸。
怨怼,愤懑,绝望——简直如同,在九幽魄里见到的那些迷神。
认识——这些面孔,我一个个,全认识!
北戎的大巫师——北戎抓过一个国君的宗族,用宗族的头骨做法,咒的国君头痛欲裂,几乎散了魂魄。
西狄的楔子,也就是杀手,潜入宫墙做了三年的花匠,有一天春日看牡丹,他拿出了藏在花根下的刀。
甚至,还有吃香火的。
这张脸,是我毁掉的一个神庙里的野神,那张脸,是蛮夷的天女。
那些,曾经想杀我的,也是当初——我杀过的。
难怪程星河说,我这辈子心慈手软,八成是因为上辈子就已经把这辈子的暴戾给预支了。
九尾狐也看出来了,倒是事不关己的轻松:“哦,你以前的对头——都等着跟你要账呢!”
为了避免那些对头作祟,所以,把他们,都埋入到了真龙穴下,压他们一个永世不得超生!
真龙穴一动,它们也醒过来,从底下爬上来了!
龙棺一合拢,这些,第一个就来找我报仇了。
敢对国君动手的,生前就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再在真龙穴享受了这么多年的阴灵气,想也知道,已经有多大能耐了。
下一秒,那些东西见到了真龙气,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真龙气转过,对着那些东西劈了过去——犹如日头撒如云层,最前面的那些东西斩须刀和金龙气的锋芒下,被一劈为二,瞬间荡涤干净。
可九尾狐的身影侧身吐出一口烟圈:“我要是你,我就不砍它们。”
为什么?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闪过去,我立刻就知道原因了。
那些东西被劈开之后,我口鼻忽然一阵焦灼,简直跟吸进了毒雾一样,眼前瞬间就是一黑。
不光如此,面前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
九尾狐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响了起来:“这东西的残秽,对我们是没用,可你自己……”
哪怕真龙骨已经重新生长出来了,可我还是肉眼凡胎。
这东西的残秽,肉眼凡胎受不了。
我立马把金龙气给压下去了。
这一瞬间,那些东西找不到我的踪迹,倒是消停了许多。
但这不是好兆头。
这说明,真龙穴已经越来越不稳固。
这些东西,不过是先头部队,在这里耽误的时间越长,那就越危险——真龙穴如果进一步崩溃,那底下的祟,肯定也压不住多长时间了。
这就是那个真凶,把我们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拖到祟出来!
看上去,简直像是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不过,幕后黑手的习性,一向是拿别人当枪使。利用别人惯了,从来不肯自己现身。
他只要在暗处等,等祟抓住了我,他就能等到鹬蚌相争的时候,自己就能趁机逃出生天了。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一定得尽快找到他。
有了九尾狐帮忙,说不定,这一次就能把仇给报了。
可黑暗之中,那种怪东西越来越多了,像是想利用真龙气来找到我。
九尾狐叹了口气,拍了我一下:“算了,救人救到底——我给你开开眼。”
这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视线顿时就发生了变化。
面前的一片漆黑,忽然清晰了起来——这是夜间视物的能力!
看清楚了,后心就炸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见棺壁上,跟长蘑菇一样,密密麻麻的出现了许多的脸孔。
不光棺壁上,地面,也源源不断往外冒出了黑东西。
逐渐凝固成型,再次成了新的面孔。
那些——被我屠戮的东西。
它们疯狂的往前试探,就想找到我。
这种清晰的视线,就是九尾狐借给我的能力。
“早点解决,早点回去,”九尾狐的侧影也在视线之中清晰了起来。
那曼妙的身影斜倚在棺壁上,皓月一样的左手抬起了一个烟杆子,对着一个伸过来的怪脸就是一口烟,把那个脸给灼回去了。
能分享到了这个本事,肯定是因为,我身上,有她一条尾巴。
要想预防祟出来——就得把真龙穴的窟窿给堵住。
我顺着那些源源不断的黑影看过去,就发现,棺材底部一个位置,黑气格外浓重。
龙棺的缝隙,就在那里,只要能堵上,暂时就能平安。
我立刻拽着江辰过去了。
玄铁链子一动,江辰并不配合。
觉得出来,他劲头足了不少,像是看到了希望。
我没动声色,像是没觉出来,寻思了起来,这个窟窿,应该怎么堵?
真龙骨一痛,忽然又想起来了新的记忆。
龙棺之中,好像被江仲离动过什么手脚——夹层之中,藏着某种东西。
我立刻靠着记忆摸了过去,不长时间,就找到了一个缝隙,伸手就想进去。
这地方有什么来着,横竖是有用的。
摸进去,果然,触碰到了木料,但是下一秒,我摸到了另一个东西,心头一震。
第2040章 刮掉龙鳞
这是——人的手,是温的!
只可惜,被碧落黄泉木阻隔,什么气也看不出来。
这地方怎么还有人?
是谁没走出去?
我立马就想伸手把那人给抓出来:“你是谁?”
可对方没有回应。
反手去扣这个人的脉搏——我自然是没有白藿香那么厉害,不过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通过脉搏,也能察觉出许多东西,这人的命气很微弱,显然已经到了很危险的程度了。
但是,没遇上这种危险之前,应该是很强大的。
我想把这人给拉出来,但这人所在的位置,是个缝隙夹层,完全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去的。
毫无疑问,这人应该也很熟悉真龙穴的构造。
厌胜的人?
“我要是你,就捡着要紧的事情来做,”九尾狐对着我,又是一口烟,黑暗之中的侧脸一转,对着一个位置点了点头,示意我去看看。
一回头,“咯吱”一声,就听到龙棺底部的缝隙,出现了断裂的声音,那个窟窿,更大了!
景朝国君,到底是在这里压了多少仇人?
就看着这个数量,凶残暴戾的名声,一点不冤。
没法子了,我立马松开那只人手,信手往周围去抓,果然,跟记忆之中一样,夹缝之中,还有许多木料。
一把抓住了其中的木料,奔着那个缝隙就填补了过去。
好几个头脸感觉到了我的气息,对着我就扑了过来,真龙气扩散,会引来更多的怪东西,我甩手用七星龙泉削开一部分,伸手就想把那个位置的裂缝给修复上。
这是用来备用的木料,削成了榫卯形状。
我毕竟也在厌胜当了一段时间的门主,这种手工活并不难干,没费多长时间,我就把那个窟窿堵了个七七八八。
这一下,那些黑色的东西,往里头汹涌的势头可算是被阻截住了。
只是,已经逃窜出来的这些,挥之不去,十分烦人。
能不得罪,就别得罪那种东西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秽气,像是能把人的呼吸道给烧穿了,之前我吸了一口秽气,现在还没缓过来,多吸几口,不用黑手出来,我就先交代在这里了。
九尾狐把眼睛借给了我之后,心灵似乎都跟我相通了:“肉眼凡胎,真是没意思,你要是能早点恢复,就好玩儿了。”
我立刻问道:“国君修这个地方,就是为了靠着这个地方回到来路——你知道怎么个回法?”
九尾狐扫了这里一眼:“要想回去——你得舍弃了肉眼凡胎。”
我心里一沉,也就是,跟景朝国君一样,死?
只是——不可能就死在今天。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做,很多秘密,等着我找到真相。
我转脸看向了刚才那个夹层:“这里有人——你帮我弄出来。”
九尾狐叹了口气。
“怎么?做不到?”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也觉出来了——锋芒毕露,俾睨天下,绝不是我自己平时的声音。
甚至,不是景朝国君的,那种毋庸置疑的发号施令,俨然,是当年那个神君。
身后的玄铁链子一动,江辰似乎战栗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九尾狐一笑:“本尊当年大闹三界,哪怕是创世神的面子,想不给就不给,谁知道现如今,沧海桑田,沦落到——给你做佣人。”
这话带着几分酸气,显然并不甘心。
“等出去了,重谢。”
九尾狐冷笑:“什么东西,能谢的动本尊?”
我还真想不太出来。
“你不是跟那个二郎眼说吃火洞螈吗?”她转过头,露出了一个形状完美,笔墨难描绘的侧脸:“带本尊一个。”
“好说。”
这事儿就交给老亓来办。
只不过,堂堂九尾狐,就这么好打发?
还没想出所以然,九尾狐从嘴边移开烟杆,轻轻一个响指。
一个人倏然就从棺壁后面出现,落在了地上。
我心头一震,一向是依赖惯了万行乾坤了——可这才真正见识到了狐仙借物!
九尾狐重新把烟杆子的嘴噙住:“这都没死?”
扶起那个人,借助九尾狐视线的眼睛看清楚了来人,我顿时就愣了一下。
江采菱?
她不是一直在棺材口吗?怎么会掉到这里这里来?
啊,肯定是棺材口被老头儿用龙爪给卡住,她觉出棺材口不用人守着,自己也下来了,不过能掉在这里,也还是有点奇怪。
一想到了老头儿俩字,心里就跟被鞭子抽了一下似得,一阵剧痛,痛的麻木。
可我拼命把那种难受给压下去——比起难受,现如今,有更重要的事。
给老头儿报仇。
“江采菱?”
江采菱没回话,白藿香不在,我也没辙,只好先把她背在了背上——如果能顺利醒过来就好了。
她还说过,自己下不来,要我帮她找个人,带句话。
她要找的,是谁?
不光是她,我想起了江采萍。
心里一疼。
江采萍也消失不见了。
都是因为江辰——这一次,新仇旧恨,一起算。
江辰冷笑了一声。
他一直以来,盼着的就是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回过头看着他:“你不说别的,也就算了,你跟我,到底什么深仇大恨?”
江辰声音一冷:“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你凶残暴戾,人人得而诛之——镇压你,是替天行道。”
“我记得,”我答道:“在天河的时候,我用鞭子打过你。”
江辰的身体凝滞了一下。
那片记忆在真龙骨里闪过——一鞭子下去,他爆开了满身的鳞片,和半个龙角。
我那天,怒不可遏。几乎不是什么小惩大诫,而是要置他于死地。
只是,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
恍惚,记得耳边还有一阵笑声,是女人的声音。
江辰显然也想起来了那天的事情,眼里的恨意更浓了。
九尾狐吐了口烟:“这个黑龙倒是出息了,以前,也没想到,他能翻起这么大的波浪……”
这一瞬,我忽然就觉出,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出来了?
我甩手把江采菱和江辰手上的玄铁链子丢给了九尾狐,斩须刀一横,对着那个人影就削过去了。
那个人影极为飘逸,几乎像是没有重量,哪怕斩须刀这么锋锐,竟然也轻而易举的躲过去了。
主神……
那个速度,前所未有的轻灵!
而斩须刀的锋芒,扫向了其他的黑影,“啪”的一声,那种焦灼的气息就溅出来了。
呼吸一滞,五脏六腑瞬间再一次剧痛了起来,尤其是肺,好似被碾入了烧红的炭火颗粒一样,让人眼前发白。
我心里一沉,到了这个时候,才能觉出来,肉眼凡胎,跟这种身份比起来,有多渺小。
刚想到了这里,那个身影轻而易举掠过,已经无声无息,落到了我身后。
我立刻翻身,直接斩须刀对着他的就斜削过去,可他显然并没有把斩须刀放在眼里,直接闪过,我追过去,蹬上了棺壁,借力凌空翻过,追上了!
可这一瞬,一个东西忽然从头顶落下,猝不及防,重重刮在了我后背上。
“坏了……”
九尾狐的声音忽然扬起:“别让他动你身上的东西!”
我身上的——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了,龙鳞!
我立刻凌空翻身,想躲过那个东西,可重新落地,背后已经一痛。
后心一凉——衣服被刮破了,龙鳞,恐怕也被刮掉了!
猛然回过头,只听“咯吱……”一声,
这个时候,整个地板爆裂,一道黑气,拔地而起。
祟……
坏了——这本来就是无主祭,刚才那个黑手,故意引我过去,自己没伤我,却引的我被刮掉龙鳞,是要以我的鳞片为媒介做祭祀,那东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