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王妃哭了
昏黄的烛光下,商熹夜眉目如墨似画,高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如四月白茶,紧抿时若春光照拂,轻启时若盛景齐现。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每一笔线条都恰到好处,增一分则嫌太媚,减一分则嫌太刚。
姬凤瑶倒不是惊艳于他倾世无双的皮相,而是,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这分明是她那妖孽、骚包又不靠谱的师父的脸!
如果不是两人的性格和处事风格完全不像,她都要误以为是师父又来逗她玩了!
师父,师父……
姬凤瑶心底轻唤,眼睛有些泛酸,往事历历在目:虽然师父很不靠谱,无事非要逞强炼什么凝时丹,结果操作失误炸了炉,把她炸死了,还害她中了凝时丹的毒,每世魂穿都活不过二十岁,可她从未怨过他。
是师父将襁褓中的她从雪地捡回,是师父悉心呵护她、教她丹术。与他相处的二十年里,他待她是极好的。她能记住的,也只有他笑眼魇魇,瑰然如春的模样。
那日丹炉炸得四分五裂,不知道他是否安好,是否会因她之死而自责、难过。
她,很想他。
次日。
商熹夜醒来,感觉脸上有东西,伸手一摸,是一些细碎的新鲜药草碎沫。
“王爷,王妃昨夜亲自举着火把替王爷找的这些草药,她吩咐您一定不能揭下,且一直得敷着,直到面上没有肿胀感为止”无仲的声音从暗处悄然传来。
“知道了。”
商熹夜目光所及的轻纱帐内,姬凤瑶合衣而卧,睡得正沉,不自觉地放低了些声音。
戴上黑纱斗笠,商熹夜与无影和无痕来了四合院的正厅。
无影奉上今早飞鸽传来的信笺,见商熹夜看得认真,低声道:“王爷,属下觉得,王妃对王爷是诚心的。听无殇说,昨夜王爷入眠后,王妃在旁守了王爷许久,还……”
商熹夜听至停顿处,从信笺中抬眼看向说话很少吞吞吐吐的无影。
“王妃还哭了”无影忙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商熹夜落在信笺上的眸光一颤,眼底流光潋滟,向来无波的心湖竟抑不住地悸动。
“王爷,要不要……”派些人去保护一下王妃?
“不必。”
商熹夜再次拒绝了无影的提议,嗓音低沉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让人觉得清冷。
无影和无痕对视一眼,倍觉纳闷。
昨晚之前,他们觉得王爷对王妃是有些不同的,为了全王妃的颜面,竟连贴身的防身匕首都随便赏人了。可现在他们又觉得他们家王爷的心是铁做的,明知道一重重的危险正直冲王妃而来,却不肯派半个人去保护王妃。
无影和无痕无言望天,他们家王爷在感情方面太迟钝了。
还是他们先替王爷守护好王妃吧。
为了能让他们千年铁树般的王爷开花,为了王府能有个真正的女主人,他们四暗卫也是操碎了心。
话说黑枭盯着绿儿和汀兰将饭菜吃完后,车厢里不多久就传来了靡靡之音,且是视男人于无物的那种。
汀兰本就是一身伤,硬是高亢地叫了一路,整整两日后已是周身青紫,惨不忍睹。
第三十二章 王府里的女人们
赶车的车夫和另一名侍卫听得脸都绿了,再见汀兰的惨状更是嫌弃得不行。
黑枭那副不恭的少年嬉笑面孔下,却是藏了几分兴味盎然。
貌似他这个新主子挺有意思,土匪倒还是世人嫌弃的那个土匪,却不是世人以为的那个土匪,她这果诀又狠准的行事风格很合他的胃口。
七日后。
两个侍卫拖着半死不活、衣衫不整的绿儿和汀兰进了肃亲王府,直奔嘉妃的簟香阁。
当天晚上,王府上的两妃四妾便被萧太妃召去了凝曦堂。
萧太妃年近四十,五官柔婉,气质娴静,乍看之下温和绵软得没有一丝攻击性。
她身着藏蓝色攒金丝的蜀绣冰丝绸外袍,一双保养得青葱水嫩的手戴着五宝护甲,手里捻着一串暗红色的沉香木佛珠,温婉的眉目间有股行将就木,刻意避世的暮气。
两妃四妾坐在堂下,却是一妃四妾都偷瞄着嘉妃,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嘉妃生得浓眉大眼,神色间自带一股江湖儿女的粗犷与据傲。
王嬷嬷见嘉妃在太妃面前,仍是一如继往的不敬,倒吊的三角眼底,满溢不喜。
“知道哀家为什么叫你们来吗”萧太妃终是停了手里的动作,将那串雕刻得巧夺天工的佛珠轻搁于腿上。
侍妾席凝裳“噗嗤”一声,掩唇娇笑道:“自然是为了嘉妃姐姐,听说嘉妃姐姐给新王妃下马威不成,反被马踢折了腿,还溅了一身泥。”
“都是一丘之貉,在这里装的什么好人,扮的什么大度”嘉妃丝毫不肯吃亏,立马反唇相讥:“听那两个丫头说,那土匪一身匪气,粗鄙异常,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但愿她进府之后,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几个妃妾闻言面色一滞,笑容都有些淡了。
她们从小在闺阁内府中长大,什么样勾心斗角的高手都不怕,就只怕不安常理出牌的混世魔王。而这个新王妃,天不怕地不怕的土匪出身,显然正是混世魔王那一款的。
“放肆!”萧太妃听她们越说越不像样,握紧手中佛珠,面色沉冷蕴怒,清细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不见丝毫婉转,反硬梆梆的有些刮耳:“你们口中的土匪,乃是皇太后的救命恩人,是御笔亲召的肃亲王正妃、已召告天下的崇和郡主,她的身份,比你们在座的每一个都尊贵百倍,你们有何颜面轻视于人?”
“母妃息怒,臣妾知错了。”
几个妃妾闻言神色又是一滞,忙装作乖顺地齐齐离席半跪告罪。
这萧太妃虽不是九王亲母,却也养了九王十几年,这才真佛一样的在肃亲王府住着。她若动真格要拿捏起人来,九王未必会偏帮她们。
见状,王嬷嬷冷哼一声,立马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得意嘴脸。
萧太妃面色倒没什么变化,低垂的眼睑掩住眸中无情,复又捻动起手里的佛珠,声音仍然清细刻板:“哀家也是过来人,知道你们心里的弯弯绕绕。但哀家提醒你们一句,她是圣旨御赐的人,是过了天下人眼睛的。她若不能全须全尾的进王府,九王必受牵连,肃亲王府必受连累。你们既便不顾自己,不顾肃亲王府,也该顾顾自家九族!”
第三十三章 雨夜蛇潮
“谢母妃教诲”两妃四妾低头应诺,看着十分乖顺。
萧太妃却是眸光更冷,语调更淡:“再有二十天,九王和新王妃就该入府了,届时府上定有一番热闹。你们都帮着嘉妃好好操持,莫失了我们肃亲王府的颜面。”
两妃四妾唇角轻勾,齐声应诺:“是。”
这死老太婆道貌岸然的把她们训了一顿,自己却不主手操办婚礼,说明她也没把那个土匪丫头放在眼里。
否则,哪有儿媳进门,长辈不主事,反叫府上小妾迎主母的道理。
摒退两妃四妾。
王嬷嬷目送她们离开,自然也没错过各人面下眼底掩藏的神色暗涌,忍不住低声道:“太妃,这嘉妃……”
“老九要带回来的人,没人能拦得住,除非他不想”萧太妃伸手按揉太阳穴,似是极不耐烦地滋声道:“哀家这头风怕是又要犯了,召高御医来替哀家瞧瞧吧。”
王嬷嬷应诺,一双精明的老眼中滑过一抹了然。
簟香阁。
青桑和绒菊刚进内室,就焦急抓住“嘉妃”的手,急道:“浣莺,怎么办,若公主真杀了那女匪,府上这死老太婆怕真会诛我们九族。”
浣莺伸手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凄声冷笑:“九族,我们哪里还有九族?所以那土匪必须得死,九王也一定得死!”
青桑和绒菊一怔,恍然惊悟:是啊,她们已是亡国之奴,父母亲人已被打散送往各国、各地、各府为奴为婢。哪怕有朝一日复国,也未必能找得全,她们哪里还有九族?
初夏的雨淅淅沥沥,敲打得幽森密林中的枝叶一片嘈杂。
夜空一片漆黑,巍南山巍峨的山脚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迎亲队的人大多都睡了,只有几处简陋的遮雨棚下,间或一两个士兵在值夜。微弱的火光和嘈杂反复的声响,很容易让人神经麻木。
一道灵巧的黑色身影借着黑夜与雨声的掩护,在各营帐间悄然穿行,如若幽灵。
终于,她顺利接近了中间那顶最大的营帐。
她想挑开帐帘看看内里景象,但又担心那人太过警觉,会被这轻微的响动惊醒,挣扎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拔开手中药瓶的塞子,绕着营帐倒了一圈。
做完这些,黑影再次在营帐门口伫立,双手死死握拳,与夜色一般幽暗的眸光疾闪,终是掉头再次扎进了夜雨,潜入林中。
片刻后。
山林中的荆棘浅草颤动,低低的嘶声在夜雨的完美掩盖下迅速向营帐接近。
值夜的士兵们仍然没发现,无数毒蛇、毒虫如涨潮般从山间漫出,涌向他们重点守卫的那顶最大的营帐。
昏暗的营帐中,毒蛇与毒虫涌入。
商熹夜睁眼,目光投向三丈之外的另一张床榻,雨夜微凉,那小女匪卷着锦被睡得十分安稳。伸手摸过枕边的火折子,弹向帐中最亮的那盏油灯,营帐里顿时明亮起来。
花花绿绿的毒蛇和毒虫已经爬满了半个营帐,不少已经接近了两人床塌。
第三十四章 梦魇
骤然亮起的烛光惊动了外面的士兵,顿时有人大叫起来:“蛇!毒虫!”
熟睡中的姬凤瑶耳朵一耸,条件反射般地坐起来。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条形鳞状生物!
眼前那满地扭曲的各种蛇,顿时让她全身寒毛倒立,脑中一片空白,随手抓了身上的被单开始跳脚尖叫:“啊——走开!师父救我!师父——”
商熹夜分明看见她紧闭的眼里有晶莹泪珠甩出,那歇斯底里的小东西当真是吓坏了。
他麻木无觉的双脚在榻上一撑,身体摇晃一下后便向对面飞跃过去,伸手将小女匪抄在怀里。
因为脚底没有知觉,情急之下使出的力道便没有分数,两人瞬时都倒在榻上。而此时,一条毒蛇已经窜了过来,张开尖牙大嘴向上面的姬凤瑶咬去。
“不要!”
姬凤瑶惊恐尖叫,双手牢牢抱紧商熹夜的脖子,将脸埋进他胸口,像极了脑袋扎进沙子里,顾头不顾尾的鸵鸟。
商熹夜被她猛扑的力道压得身子一顿,体内不太顺畅的血气一顿翻涌,右手却还是及时伸出握住了那蛇七寸,抱着她的左手肘紧跟着在榻上一顿,两人瞬间离塌。
“王爷!”
帐外一声轻呼,一道黑色索链穿入帐内。
商熹夜弃了手中死蛇,抓住索链,带着怀里的姬凤瑶飞出帐外。
初夏时节的山中夜雨依然寒凉。
商熹夜转身间将自己一头披散的长发甩于身前,将怀里的小女匪头脸遮住,投入夜幕中的眼神凌厉而满带杀意。
数十道冷箭,从密林中穿雨而来,直逼空中的商熹夜和姬凤瑶!
商熹夜抓住索链的手狠狠往前一拽,加速自己前进的速度,尔后松了手,抬手在雨幕中反掌重重一拍,数十道细小雨滴瞬间改变轨迹,如子弹横飞出去,将那些冷箭击返。
扑!扑!扑!
几声闷哼后,藏在林间的弓弩手瞬间倒下几个。
顾不上惊讶为什么商熹夜还有如此强悍的战力,黑夜女子焦急大吼:“再给我射!”
“王爷,接着!”
这边无痕也反应迅速,他左手抛铁伞,右手则抛出一把石子。
商熹夜接了铁伞护住身后,毫无知觉的脚在飞驰而来的石沙上连点,落入无影推过来的轮椅之中。
姬臣海和姬凤鸣及秃鹫寨中诸人赶来,看见已经被毒蛇和毒虫占领的主营帐,不禁大怒:“无耻鼠辈,竟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暗害于人!”
“小姐,你没事吧”喜雀飞奔至商熹夜身边,想把姬凤瑶从他怀里接出来。
姬凤瑶死死抱着商熹夜的脖子,浑身发抖,脑海中尽是自己被黑龙抓着穿云入海的可怕场景,阵阵窒息的感觉让她无法思考。
不,不,她不能离开师父,只有师父才能救她!
“拿件披风来”商熹夜淡淡道,清冷的嗓音在这雨夜中显得冰凉刺骨。
喜雀这才醒悟过来,自家小姐还在雨里淋着,忙跑去取披风和雨伞。
“瑶儿!”
“凤瑶?”
姬臣海和姬凤鸣关心上前,却都没能成功唤醒陷入梦魇般的姬凤瑶,不禁暴跳如雷。
第三十五章 软肋
“给我杀,剁了这帮狗东西”姬凤鸣振臂一呼,秃鹫寨诸人纷纷响应。
见姬臣海父子和秃鹫寨的人纷纷杀入林中,商熹夜也冷冷开口,声音若自九幽而来的死亡指令:“除了那人,杀无赦!”
不是他惜那人性命,而是那人身份敏感不能无故命丧荒野。
无痕点头,与暗中带着银甲军的无殇和无仲一起加入追杀行列。
商熹夜接过喜雀手里的披风,小心将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女匪包好。
喜雀从未见姬凤瑶这样过,担心得直抹眼泪:“小姐,你怎么了,你向来大胆,从来不怕这些蛇虫鼠蚁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商熹夜查觉到喜雀说出蛇字的时候,小女匪身体明显绷紧了几分,低声吩咐:“去帮王妃准备热水更衣。”
“哦,对,更衣!”喜雀这才又醒悟过来,转身去准备。
商熹夜护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东西,胸口一股陌生的情愫缓缓散开,尽管心中有千万种疑问,他却不想追究,也不想让人追究。
只是这小东西怕蛇这个软肋,绝不能再让旁人知晓。
雨林中。
篱姣与婢女浣鸢疲于奔命,保护她们撤离的死士,在秃鹫寨和银甲军的猛烈追击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使得她们险象环生。
林中泥松土软,篱姣一脚踩空,连带着伸手拉她的浣鸢一起翻滚摔倒,泥泞浸了她们一身,林中丛生的荆棘刺丛和树枝藤条抽得她们的脸生疼。
幽林雨幕后,射来一夺命利箭。
“主子小心!”
浣鸢惊呼一声扑在篱姣背上替她挡住,利箭穿透浣鸢心中,刺伤了篱姣的背。
剧烈的疼痛让篱姣被嫉恨灼烧得一片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背后浣鸢紧抱着她的温度让她感到惊惶、惭愧和害怕。
“浣鸢!”篱姣极少的,对一个下人有了怜悯和不舍。
十四年,既便是养一条狗,也该是有感情的。
浣鸢脸上淌着水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悲哀而解脱似地瞪着漆黑的夜里,篱姣那模糊不清的脸:“公主……快走。”
篱姣感觉浣鸢抱着自己的手缓缓松开,她的身体掉落在地,压折了身畔的低矮枝叶。
这一刻,冰凉的夜雨和山风从身后吹来,透心的凉。
一道矫健的身影出现在离她不远处的头顶的山石上,篱姣甚至能看见他身上被夜雨砸得略微颤动的衣摆。
或许是浣鸢咽气的声响起了遮掩作用,那人往脚下漆黑一片的荆棘丛中望了一眼,大声道“这边没人,往那边搜”,紧接着,大队追兵便朝他指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待追兵走远,篱姣才踩着荆棘满布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的逃走。
重新扎起的营帐里,灯烛明亮。
商熹夜坐在榻前的轮椅中,一只手被昏睡中的姬凤瑶紧攥着。他清润的目光洒在她略显苍白缺少生气的小脸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仲的声音从暗处幽幽传进无痕耳中,带着些小兴奋:“瞧王爷和王妃那粘糊劲儿,咱们王爷终于要铁树开花了吗?”
无痕凉凉道:“都到这种地步了,也没见王爷说给王妃派个暗卫什么的,你觉得呢”
无仲:“……”
第三十六章 节制
次日,迎亲队照常起程。
姬凤瑶身着罩一袭鹅黄色软烟罗外裙,坐在轻摇慢晃的车辇中,目光惆怅。
昨夜,不堪回首。
至少在这狗屁王爷面前,从此面子与她算是彻底两相陌路,再不相识了。
回想她与他的相识相处过程,那就是一场大型的互扒现场,真是你来我往旗鼓相当。你方狼狈我丢脸,连老天都帮着他们相互制衡,谁也不落谁的下场。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
“啊呸!谁要跟他……”
想得太过沉迷,姬凤瑶一不留神就呸出了声,幸好及时醒悟捂住了嘴。抬眼偷瞄对面那人,他手执手卷,端方如玉,身上虽没有半分杀伐之气,却也是清冷拒人千里。
不过,他貌似看书看得很入迷,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尴尬。
在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之前,她只是觉得他唇眼好看,见过之后,这小小的一个面具却是再也挡不住他绝色而又熟悉的容颜了。
姬凤瑶压在唇上的指甲下意识地就塞进了牙缝,轻轻啃着,目光停在商熹夜的金色面具上忘了收回。
虽说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为什么,偏他长了师父的脸?
正想得入神,突然那人薄唇轻启,清凉的嗓音轻悦入耳:“本王自知风流倜傥,魅力非凡,但王妃也该节制一下,青天白日的还是不要盯着本王想入非非的好,以免太过失态,叫人看了,贻笑大方。”
姬凤瑶回神,黑脸顿怒:“窝草……!”
“还有半月余便可进京,等回了府……”商熹夜唇角轻勾,笑得极尽危险。
姬凤瑶“草”字后面的千言万语瞬间吞回嘴里,胀鼓着小嘴将满腔火气硬咽下肚,生生挤出一脸花痴假笑:“呵呵,王爷真是生得太好看了呢,臣妾那日一见,倍加倾心,从此无法自恃,是以频频失态忘我,还请王爷见谅。”
“难怪昨夜王妃热情似火,抱着本王不肯撒手,本王还以为王妃当真被吓着了,看来是本王多虑了”商熹夜重新端起书,浅浅勾起唇角,风淡云轻。
姬凤瑶维持“我去你二大爷”的僵笑,内心万头草泥马呼啸奔腾。
可恶的大猪蹄子。
还真是仗着戴了面具,就格外的不要脸!
要不是她对条形鳞状生物有心里阴影,要不是他长了师父那张脸,鬼才要抱他!
九王迎娶土匪的事在京中经过近两个月的发酵,已是街知巷闻。
到了九王进京那日,京都城中万人空巷,热闹非凡,比以往九王任何一次凯旋归来人数都要来得更多。
不少百姓手里都提着菜篮子或筐子,有的还用好的青菜叶子或破布遮挡一下,有的干脆不遮挡,直接露出了篮子里的臭鸡蛋和烂菜叶。
离了老远,姬凤瑶就听见城门口有人此起彼伏地高声大喊:
“无耻匪徒,配不上我们大昭国的战神,快滚回你们的土匪窝去!”
“对!滚回去!”
“不要玷污我们的战神,卑鄙匪类!”
“九王爷,休了这个悍妇,我们万民联名支持你!”
第三十七章 试探
喜辇外的姬凤鸣和喜雀听到这些指责唾骂,又心疼又气愤。可这次骂姬凤瑶的是全京都的百姓,他们就算再生气,总不能冲进去把京都屠了。
“要不,咱们回秃鹫寨吧,这太欺服人了”喜雀气得眼泪在眶打转,带了哭腔。
“凤瑶,你下来,哥带你们回去,这个安我们不招了!”
姬凤鸣便手勒住喜辇前的马,不让车辇再前行。
姬凤瑶低垂着头,有一瞬间的恍神。曾经很多次,她和师父也曾经历过这样万众瞩目的场面。那时师父牵着她,在万人景仰之下从容来去,世间浮华与喧嚣都不曾入耳。
而眼下,万人景仰变成了万人唾骂,可师父……
突然,一只莹白修长的手伸到她目光能及的身畔。
姬凤瑶抬头侧望,商熹夜定定地看着她,一双清亮美眸中浮光掠影,藏尽世间风华。
“本王答应了”他说,浅浅勾起的唇角若花蕾微绽。
“啊?”
姬凤瑶完全被眼前的美色蛊惑,脑中混沌一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商熹夜欠身,轻轻搭着她的胳膊将她的左手抽出来,修长的手指自她手腕处缓缓挪动至手掌,握住。然后他右掌轻轻一按一挥,两人中间的小方桌随即下沉,与塌齐平,喜辇里的车帘尽数卷起,车厢三壁也在机关轻响中缓缓缩回。
在车厢里的景物完全现在人前之前,他拉着她,两人都往中间挪了一步,如此两便并肩坐到了一起。
众人视线投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他与她并肩端坐的画面。
两人皆是一袭大红喜服,一个身量修长挺拔,一个身量纤巧玲珑。
他紧握着她的手,周身煞气尽敛,眉眼温润柔和,虽不似往日风采飞扬,却一眼能见绝无牵强屈辱之色。
而他身边的她轻纱遮面,眉盈目俏,娇美明艳。
如此男俊女俏、温婉和谐的面画,让前方众人集体失声,就连喜辇近侧的姬凤鸣和喜雀都看傻了眼。
“进城。”
商熹夜一声令下,迎亲队重新往城内前进。
除了沿街呆滞的百姓,两旁茶楼酒肆里藏着看热闹的那些人见到此情此景也是愣了。九王这是做什么,皇帝及各路人马想尽设法往他府上塞了一个又一个女人,也没见他碰一下。这回给他个土匪,他反而想通了,觉得反抗无用,要破罐子破摔了?
“怕是为了宫里那位脸上好看,装的吧?”一名青衣男子对对面黑袍兜面的男人说。
黑袍兜面男人冷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青衣男子细长的眉眼眯起,笑容阴邪有如毒蛇,他扬手往前一挥,身边立着的一名随侍立马转身下楼,混入街边熙攘的百姓之中。
不久后,人群中传出一声尖细嘹亮的叫骂:“臭名昭著的土匪,凭什么与我们的战神平起平坐,打她!”
随即,一外壳发黑的臭鸡蛋破空而来,从车辇的正前方笔直砸向车辇中的姬凤瑶。
车辇两侧的侍卫、姬凤鸣和喜雀虽然一直全神戒备着,但这个角度却是护之不及。
第三十八章 闭嘴,哭个屁!
商熹夜看得分明,扔臭鸡蛋的是一个青壮大汉,且他扔完鸡蛋还冲他挑畔一笑,之后才转身抹掉脸上的人皮面具,转身混进人群。
看来,今天来看热闹的人真不少。
商熹夜眼底泛起一抹冷意,在姬凤瑶闪身想要躲避的同时,握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右手环抱她时,顺手反掌用内劲将已然临近的臭鸡蛋震出车外。
姬凤瑶的大红喜袍和一头柔顺似缎的长发在空中甩起一道惊艳的弧,整个人便落入商熹夜的怀中。她斜躺在他强劲有力的臂弯里,视线由下往上落在他略微低垂的脸上。
“王爷……”
“怎么?”
触到他眼底那抹玩味,姬凤瑶心底那抹娇羞荡然无存,伸手捶上他胸口,低声怒道:“竟敢当街占本小姐便宜,信不信我一针扎死你!”
就知道这小东西开口必然有趣。
商熹夜骤然弯唇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细密的白牙,那恍若春光乍现的笑容,霎时让刚要骚动的人群瞬间无限静止,满大街的人山人海,竟是落针可闻。
九王笑了!
比万年玄冰还要冷硬的九王不但抱了那女土匪,还被女匪一拳打笑了?!
“哇……呜呜”突然一个女子嚎啕大哭起来:“九王爷这是委屈的疯了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凌虐、这么隐忍、这么让人心疼!”
“我可怜的九王爷,我心尖尖儿上的神,他太不容易了,大家就别再为难他了吧!”
“求求大家,为了九王爷,手下留情吧!”
“呜呜呜……”
一时间长长的大街上,哭声震天,尤其是那些妙龄少女和少妇,就差没喊出“救救孩子吧”的口号,媲美大型追星现场。
姬凤瑶:“……”
感觉头顶飞过一群群乌鸦,太阳穴挂下三根大写加粗的竖线,心里那个憋屈!
她就想问问,九王娶她怎么了!
怎、么、了?!
她堂堂十一品丹师,放在哪儿别人不是哭着喊着要娶她,她还不带正眼瞧的,这还配不上一介区区战神?配战皇都绰绰有余了好吧!
“都给老娘闭嘴!”姬凤瑶忍无可忍地从商熹夜怀里挣扎出来,钻出车厢,叉腰站在马车之上,使出十二分力气怒吼:“本小姐大喜的日子,嚎丧吗你们!”
“对啊,嚎哀啊”喜雀早就怒不可遏了,见姬凤瑶发飙,哪还忍得住:“侍卫呢,你们都是死人吗?看见谁在哭的,还不快去撕了他的嘴!”
众侍卫:“……”
这么多张嘴,他们要从哪张开始撕?
“他们不撕,我们秃鹫寨的人撕”姬凤鸣拔剑,策马往旁边的人群靠近两步,吓得那边的人连连后退,原本就很拥挤的人群瞬间变得更加拥挤,就差没挤倒几个。
如此一来,人群里的哭声倒是渐渐小了。
姬凤瑶一手叉腰,一手拍着喜辇的车顶棚,直拍得顶棚砰砰作响,顶棚边缘垂挂的珠宝串摇晃乱窜:“都给老娘听好了,本小姐是皇太后的救命恩人,本小姐嫁给九王,是皇上下的旨。不管你们满意不满意,从今以后,九王都是本小姐的人。你们嚎什么,有意见?有意见你们进宫找皇上抗议去,搁这哭个屁!”
第三十九章 回府
京都世家小姐们哪见过这么彪悍的画风,一个个都惊掉了下巴。
哪怕京都最厉害的泼皮无赖,见了姬凤瑶、姬凤鸣和喜雀这凶悍的土匪作派,也吓得心中直哆嗦,不敢随便吱声。
这可是真土匪,要命的那种。
就在此时。
长街尽头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一声高亢嘹亮的浑厚男音高唱道:“皇上有旨,九王奉旨迎娶九王妃回京,京中百官及百姓当夹道相迎,旦有出言不驯或无礼阻挠者,罪同谋逆,按律当诛!”
随着唱诺而来的,是一队身披精装金甲的御林军。
为首那人手提御赐龙吟剑,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穿过迎亲队自动分开的先头兵和礼仪乐仗队,来到喜辇近前,仿佛没看见姬凤瑶正彪悍伫立车头,有多么不合规矩,直接翻身下马,抱拳半跪在车前:“未将高成蔚,奉皇上口谕,特来迎九王、九王妃回京,恭贺王爷、王妃新婚大喜。”
呵呵,来得可真及时。
就算姬凤瑶没经历过人间的权贵之争,也看出了几分端倪。
姬凤瑶不动声色回到商熹夜身安然坐下。
商熹夜像是习惯性的伸手,仍将她的手牵过去握住,面上没半分不虞之色,声音却恢复了平日里的低沉:“谢皇上垂爱,既如此,有劳高统领前面开路。”
“王爷客气,这都是卑职应份之事”高成蔚语毕,起身上马,领着带来的一队威风凛凛的御林军走在喜辇之前。
迎亲队再次出发前进,这回满街上下都安静了,连小儿啼哭声都被捂在了掌中。
此时,肃亲王府雄伟气派的正门披红挂彩。
门前两妃四妾领着一众丫鬟列队相迎,另有前来吃喜酒看热闹的文武百官也队例在侧。远远见到高成蔚护送喜辇过来,众人皆各行礼数,高声相迎。
喜雀虽然向来性格跳脱,到底只是个山匪丫头,见了这阵仗,不禁惊讶低呼:“小姐,看来姑爷在京都确实很有脸面,很气派啊!”
姬凤瑶默默翻白眼,全大昭最尊贵的唯一的亲王,能不气派吗?
倒是她家大哥,她家大哥也是山匪,见了这场面,怎么还能那么气定闲地坐在马上,依他那逗逼的性格,不应该这么安静才是。
“爱妃在想什么?”
商熹夜清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惊了姬凤瑶一跳。
爱、爱妃?
姬凤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抽抽嘴角,意识到自己应该配合演出,瞬间挤出一脸甜腻的笑:“王爷,臣妾没想什么,只是场面太气派了,臣妾有点被震憾到。”
商熹夜听她如此淡定地说着被震憾的话,也是内心呵呵,牵着她的手起身:“到了,我们回府。”
姬凤瑶忙帮着及时上车的无影将商熹夜扶进轮椅。
刚一下车,姬凤瑶就收到了几道削骨剜肉的眼神,放眼细看去,却是商熹夜府上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
其中一个眉目细长,行动起来身段如弱柳扶风的妖媚女子,眼角唇边噙着森冷的笑意率先迎上来,声音柔媚中透着几丝阴冷:“早就听闻新王妃艳色无双,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姐姐竟比传闻中还要美艳三分,妹妹真是自愧不如。”
第四十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艳色、美艳,这女人如此措词,怕是欺服她是山里来的土匪没文化,不知道这词儿看着好听,实际上大多都是用来形容烟花女子的吧?
姬凤瑶娇俏的小脸一昂:“这位大姐,你谁啊?”
“这是嘉妃娘娘”青桑见姬凤瑶用鼻孔瞧人,摆明了不把嘉妃放在眼里,气愤上前。
喜雀也是个机灵的,虽然青桑穿得很好,但看前面那些人的打扮,很容易分辨出她只是个丫鬟,别人的丫鬟忠心护主,她自然也不能落后。
蹭蹭两步上前,喜雀的语气与姬凤瑶如出一辙:“你又是谁?”
“我……奴婢是嘉妃娘娘的贴身大丫鬟,青桑”青桑语气据傲,毫无惧意。
姬凤瑶淡淡扫了一眼青桑,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青桑没想到这俩土匪竟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动粗,一时不察,被打了个结实,身子一个趔趄好险摔在地上,不禁高声尖叫:“王妃,你也太野蛮了,怎么能无故动手打人?”
话刚说完,姬凤瑶抬手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这回直接把青桑扇到了地上。
甩了甩发痛的手,她这才在众人惊愕呆滞的眼神中开口:“主子面前,岂有你一个奴才据傲插嘴的份?知道的,会说嘉妃心善,不忍管教你这等刁奴,不知道的,还以为嘉妃要纵奴欺主,给本宫一个下马威。嘉妃,本宫替你管教奴才,你没意见吧?”
“姐姐……管教得是”嘉妃握着的手帕好险没搓出一个洞来,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这该死的土匪,竟如此粗鄙狂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敢动粗!
“嘉妃,你瞅着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本宫才刚满十六,你这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本宫心里臊得慌”姬凤瑶满脸嫌弃。
嘉妃顿时满脸猪肝色,心里恨得滴血,她特喵也不想叫人姐姐好伐!
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人!
商熹夜唇角轻勾,似乎并未被小女匪的粗鄙影响心情,反握了她的小手,亲昵拍拍她带有一点婴儿肥的娇柔手背,音色清润柔和:“爱妃,按位份,你大,她小,她们唤你作姐姐也是以示亲近的意思,你都受得起。”
这一顿操作猛如虎,直接把府上的两妃四妾都看傻眼了。
王爷又牵那女人的手了喂!
若说之前的牵手是大婚礼仪需要,可现在并不是!
她们进府时间最长的都有六年了,莫说王爷碰手,就连裙带都没给碰一下。更别说王爷为了这土匪,还亲自下场补刀嘉妃!
难道王爷真被这女土匪霸王硬上弓了,然后尝到了男女之间美妙的滋味,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思及至此,两妃四妾心中恨得抓心挠肝,早知道王爷吃这一套,她们早该强了他啊!
姬凤瑶不知道眼前这群女人的内心,已经猝不及防地开上了车,还是重口味的那种,她对商熹夜在众人面前维护她的举动很是满意,这说明她一路上的努力没白废,她和他总算达成了合作共识。
越过暗恨懊恼的嘉妃等人,姬凤瑶心情颇好地由着商熹夜牵着她的手进了王府。
第四十一章 暂别
“娘娘……”青桑红肿着脸,站在嘉妃身后,双眼含屈地轻唤一声。
嘉妃面色阴沉,眸光阴冷如同毒蛇:“你先回去,就在院里呆着,今天不要再出门了。”
“是”青桑垂头,委屈退走,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绒菊与青桑相处日久,感情深厚,低声道:“娘娘,难道咱们就这么放过那土匪吗?”
“哼,眼下府上宾客满堂,谁知道就没有一个色胆包天的呢”嘉妃冷笑,扭着腰款款进府。
绒菊细眉轻舒,眼底也有了浓浓的笑意。
是啊,那土匪招的可是众怒,她们这个马前卒趟了河,后面的人也该知道了深浅,懂得如何下手了才是。
府上宾客熙熙攘攘,姬凤瑶也来不及打量王府里的布局布置,只觉所过之处满目的红,瞧倒是一派喜庆,屋宇房舍也都建得敞亮大气,雕梁画栋并不逼仄。
因为在秃鹫寨已经拜过了堂,进了王府便不用再拜了。
到了外堂与内院的院门前,商熹夜牵着她的手突然停住,她才明白过来,她该与姬家父子和秃鹫寨的人暂别了。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伤感,姬臣海和姬凤鸣这才终于有了嫁女儿和嫁妹妹的心酸。
“瑶儿,你既与九王相互有情,那以后便好好的”姬臣海白面美须一男子,鲜少在人前红了眼,拍拍商熹夜的肩:“女婿,我知道,你心重,但我家瑶儿,你要护好了。要不然,莫怪我不念君臣纲义、姻亲亲情,我真会砍了你的。”
姬凤瑶:“……”
老爹,你这么伤感的威胁女婿真的好吗?
“妹夫,我妹妹就交给你了,我过两天来看她,她要少了一根头发,别怪我这个大舅哥跟你动粗。除了我妹妹,我打凤萧和凤华那两小子,可都是没留过手的”姬凤鸣也吸了吸鼻子,背过身去擦眼睛。
姬凤瑶见状,也忍不住眼眶泛酸,起了鼻音:“爹,大哥,你们干嘛这是,我哪能让别人欺服,你们还是担心担心别人不被我欺服吧。看我刚进门儿,不就打了一个么?”
“大当家的,大少爷,我会拼死保护小姐的,就是姑爷要欺负小姐,我也会照死里揍,你们放心”喜雀挺起胸脯,拍胸保证。
王府里的其他下人和侍卫:“……”
你们这一窝子土匪,当真是半点不给王爷留脸面啊,当着王爷的面喊打喊揍的。
谁知他们还没心疼完,他们家高贵高冷的王爷便无比郑重道:“岳父,凤鸣,你们放心。”
墙角两个暗卫当场从墙头那边的树上栽了下去。
无殇、无仲,你们出来,大家同是暗卫不说暗话,下面那货到底是不是假的?
无殇和无仲兴灾乐祸地抄着手,看着树下摔得七仰八叉的同僚:“兄弟,日后你摔着摔着就习惯了,哥儿几个也是这么过来的。”
商熹夜并未多言,但“放心”二字听在姬臣海和姬凤鸣耳中,心下也安定不少。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了解与默楔不在言语,商熹夜此人骨子里狂傲不羁,他若不肯,谁也别想讨他半个字的承诺。
第四十二章 熹光微暖
姬家父子由无痕带着去往前院喝酒吃席。
商熹夜牵着姬凤瑶去往后院。
穿台过廊地走了十余分钟,路途一应小桥流水、荷塘繁花,风景清幽,倒不像个亲王的府邸,而像是采菊东篱下的隐居之所。
到了一处翠竹环伺的院前,姬凤瑶抬头望去,乌金牌匾上铁画银勾的两个字:墨斋。
“这是本王的书房”商熹夜声音清涧若泉,少了几分柔软,却多了几分生气,不似寻常那般刻板了。
姬凤瑶察觉出他细微的变化,回头看他:“看来王爷是个喜读书之人。”
可不嘛,这一路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
“此处亦是本王在府上所居之地,与你的徽暖阁毗邻”商熹夜隐去了原本要说的话,心下诧异自己方才的冲动,竟差点就将他从不轻易宣之于口的那件事,说与了她听。
徽暖阁?
姬凤瑶莫名的心一悸:熹夜徽光,熹光微暖,是这个意思吗?
但好像,这个院子早就建成了,而他去娶她,来回统共也不过两个月,这应该不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吧,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姬凤瑶初入府,还不知别处庭院如何,但这徽暖阁建得是极具匠心的。
不说那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单就主院里那棚开得喜人的紫灵藤,和藤棚中满满少女心的秋千架,就让姬凤瑶心情愉悦。
这么梦幻的东西,她辗转几世也就是梦里想想,没想到这世居然有惊喜。
炼药之余在这秋千上荡一荡,那小日子过得该有多惬意。
果然只有长师父这张脸的人,才会干这么浪漫的事。不过师父那人比较奇葩,他不给她搭秋千架,他专门抱着她翻墙跳院,去别人家荡秋千。就为这,没少被人撵得鸡飞狗跳的。
想着曾经和师父干的那些蠢事,姬凤瑶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商熹夜顺着姬凤瑶的目光看向那架秋千,耳畔回响起无影的话,“听说京中的小姐们大多都渴望拥有一架自己的秋千架,但大多人家觉得贵女荡秋千有碍观瞻,都没建。属下觉得,王妃性子活泼,可能也会喜欢”。
“喜欢?”商熹夜抿抿唇,低头看着身边笑颜如花的小女匪。
“嗯!喜欢!”姬凤瑶一半思绪还沉浸在回忆里,看着他熟悉的眉眼,似黑耀石般闪亮的凤眼笑得像两弯新月。
这般坦荡纯净的笑容,仿佛能将心底的晦暗都照亮了。
商熹夜向来无甚起伏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突然感受到了新婚的喜庆,若不是轻易不能喝酒,他倒想去前厅陪宾客喝几杯。
当然,他想喝酒的对象仅限于他的部下,而不是那一群趋炎附势、甚至是揣度着皇帝的心意,来看他笑话的小人。
此刻前院的宴厅里,所来宾客隐隐分成了两个阵营。
偏左侧较少的几桌,是与商熹夜交好的武将及他的部分得力下属;偏右侧较多的席面上,是大昭其他的文武百官。
相比于右侧的热闹喧哗,左侧的席面上显得有些冷清,甚至丧气。
第四十三章 卫舒
这个世道公认的,娶妻当娶贤,尤其是皇亲贵胄之家,哪个娶的不是名门淑女。
按道理,九王那样出色尊贵的人,当配这世上最温婉尊贵的女子,再不济,也该娶个高官大臣家的嫡女,皇上偏给他配了个女土匪。
美其名曰是为了家国大义,招安顽匪,保一方安宁,说白了这就是赤果双双的折辱!
左侧的将士们尽皆喝着闷酒,心里为九王抱不平,却不敢宣之于口半个字。这对他们这些快意沙场的爽利汉子来说,简直是一场搓心戳肺的折磨。
骁骑将军卫舒年轻气盛,尤其是个性急的。
他幼时流落街头,是商熹夜将他捡回,命人将他带至军营,还亲自指导过他操练。在他心里,商熹夜就是他亲哥,如今商熹夜受这样的屈辱,这口气他忍不下!
砰地将酒杯掷在桌上,卫舒吐着浓浓的酒气,面红耳赤地离席:“我出去透口气,你们继续。”
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子,再加上心里多少也很郁闷,也没管他。
一直留心宾客动向的两妃四妾,将这幕收在眼底,彼此却都假装没看到,各自殷勤地招呼着与自己交好的达官贵妇与贵女。
卫舒从茅房出来,满心郁闷地在院中踱步,走过一座假山时,突听得假山内有一女子嘤嘤嘤的,哭得好不伤心,间或还念念有词道“王爷真的好委屈”之类的话。
这些伤心之词,正中卫舒下怀,想着王府里竟还有这样忠心的奴才,便想去看看到底是谁。
卫舒转进假山石里,果然看见一个穿绿衣服的大丫头蹲在那里祭酒烧纸,一边哭一边往地上倒酒,不时还往自己嘴里灌一口,哭得满脸是泪,地上一地的酒坛子。
“多蒙莲太妃当年照拂,母亲才能养活奴婢,只恨奴婢人贱言轻,无法帮衬九王,只能眼看九王娶回那等下贱女子为府上嫡主母,奴婢心中好恨……”那丫头说罢,拎起身畔一坛酒,拍开封泥,再次往嘴里猛灌。
此情此景此言,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卫舒更如万箭穿心,心痛难当。
他也顾不上拘什么礼,一屁股坐在那丫头身边,也捡起一坛酒,拍开封泥灌了两口,道:“没想到,你与莲太妃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难怪肯为九王爷伤心至此。”
大丫头吓了一跳,本能就要惊呼逃开。
卫舒赶紧一把将她拉回来,“你不必怕我,我是九王麾下的骁骑将军,我叫卫舒。听见你为九王抱不平,这才进来一探究竟。”
大丫头坐回卫舒身边,眼底滑过一抹得逞的冷笑,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你一口我一口地互倾苦水,斗起酒来。
喝到兴致最浓时,大丫头见卫舒已是醉眼迷离,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怅然道:“如今九王娶那土匪已成定局,若要替九王揭掉这块疤已是不易。除非,王妃失德出丑,否则九王不能轻易休妻。”
“唔”卫舒喝得有些断片,脑子僵硬有些无法思考。
大丫头见他懵懂至此,不得不再点了一句:“可恨我不是男儿身,否则我定去毁了那女匪清白,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换王爷一身清白。”
第四十四章 分派差事
商熹夜将姬凤瑶送进卧房,便折身去了墨斋。
姬凤瑶也没多问,反正两人也没打算做正真的夫妻,能达成基本合作,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其它的各干各,谁也别管谁。
院外,崔嬷嬷带着十几个丫头鱼贯而来,在院门口遇到了正出去的商熹夜。
“见过王爷”崔嬷嬷和丫头们垂首立定,给商熹夜行礼问安。
通常奴才们问安,商熹夜都是不予理会的,但这次他停住了,沉声道:“好生伺候。”
崔嬷嬷惊讶抬眼,但没敢抬头,和一众小丫头们一起答:“是!”
心里却是明白了。
怪道是无影亲自差人去挑的人,从上千老妈子和丫环里挑了她们出来,原来王爷只怕比她想的还要重视那位新进府的王妃娘娘。
等商熹夜和无影、无痕走远了,崔嬷嬷才直起身来,低声对十几个小丫头训道:“都看明白了吗?以后都谨醒着点做事,不管外头怎么传,里头这位主子娘娘都是咱们的主子,为奴护主,这是咱们做奴才的本份!”
“是!”一众小丫头脆生生地答。
屋里的姬凤瑶已经揭了遮面喜巾,正愁找个问问上哪里打点水洗澡,抬眼便看见崔嬷嬷领着一群丫头过来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姬凤瑶立马明白这是院里的管事嬷嬷领人报到来了,便正了正衣襟,出了卧房,去了偏厅,端坐塌上。
崔嬷嬷于是领着一坐小丫头在地上跪了,叩拜山呼:“见过王妃,见过主子娘娘。”
“嗯”姬凤瑶想着前世看的那些剧,估摸着做了个起的手势。
崔嬷嬷瞧着王妃这礼仪动作虽然不规范,气派却是足,便领着一群小丫头起了身,温言道:“娘娘,奴婢催氏,是王爷着人挑了来徽暖阁伺候的掌事嬷嬷,这些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丫头,您看这差事要如何指派?”
“我们秃鹫寨没那么多规矩,这些丫头我也不熟,你既是王爷挑来的掌事嬷嬷,指派差事这种小事你便做主吧,主当做是本宫对你的第一份考验”姬凤瑶淡淡道,毫不避讳自己土匪的身份。
经过之前商熹夜和崔嬷嬷的提点敲打,这些丫头此刻听姬凤瑶主动提土匪这茬,倒没露出异样之色,仍恭恭敬敬地立在原地,等候差遣。
这让姬凤瑶也很满意,心里给商熹夜又默默记了一功。
他没让其他人给她院里塞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的确让她省心不少。
崔嬷嬷听姬凤瑶这么说,便精准麻利地叫着这些丫头的名字,逐一给安排了差事。除了粗使丫头六人,杂使丫头四人,掌管房库丫头三人,她还挑了两名上房丫头,给姬凤瑶留在房里使唤,负责伺候她的衣食起居。
姬凤瑶瞧着这两人生得伶俐水嫩,一个性格温厚,一个机敏单纯,心中也欢喜,便赐了名,温敦的叫临霜,机敏的叫白露。
差事分派完毕,姬凤瑶也没有像传闻中的那般穷凶极恶,作威作妖,只是正常吩咐她们准备热水,她要沐浴更衣。一时皆大欢喜,院里的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第四十五章 她不怕沉塘么
尽管崔嬷嬷说了,她们是商熹夜着人挑来的,喜雀还是不放心。
临行前,当家夫人可没少跟她灌输大宅内院的那些龌龊事。
伺候好姬凤瑶入浴,喜雀瞧着姬凤瑶泡得舒服,一时半会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便出了门四下盯稍去了。尤其是崔嬷嬷正忙着整理她们带来的嫁妆,入库造册,都是钱上的事,不能叫人贪了小姐的东西!
姬凤瑶不惯洗澡时身边有人,把临霜和白露也支了出去,内室一时只剩下她一人。
且说那厢。
卫舒喝得晕晕腾腾,连那大丫头的脸都记不清了,心里却颠来倒去的重复着她说的那句话“可恨我不是男儿身,否则我定去毁了那女匪清白,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换王爷一身清白”,迷离的眼睛渐渐有了些亮光。
她不是男儿身,他是啊!
只要他去毁了那女匪的清白,然后闹得人尽皆知,还怕九王摆脱不了这桩婚事?
哪怕事后他会被沉塘,会因此丧命,那又如何!
总比九王一生活在屈辱里,一辈子被那窝子土匪压得抬不起头来要好!
卫舒想着,摸出自己怀里的通行腰牌,一路摇摇晃晃地往王府内宅走去,其间还抓住几个下人问路:“王爷派我去给王妃传句话,我醉了,不辨方向,你给指个路。”
新王妃风评不好,下人们本就不在意,见卫舒手里有腰牌,又的确喝多了,便纷纷指了路,竟没半个人觉得不妥和拦着。
卫舒一路畅行无阻来到徽暖阁,一路避着那些忙碌的丫环,来到卧房前。
推开房门,嗅到空气里清冽的女儿香气,听见水声,卫舒不禁轻笑,低声嘀咕:“哟,来……得、正巧。”
姬凤瑶听见推门声,本没在意,以为是临霜或白露回来了,可接下那声嘀咕,分明是男人的声音,立刻让她紧张起来:“谁?是王爷吗?”
“王爷?”听姬凤瑶提起九王,卫舒心里又怒又恨,撸着僵硬的舌头道:“凭、凭你区……区一个土匪,也配、配肖想九王?”
不是商熹夜,是个醉鬼!
姬凤瑶立马起身,连身上的水都顾不上擦,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中衣中裤。
而这时,醉酒的卫舒已经转过隔间的屏风,扑到了近前:“你、你配不上九王,便与……与我做、做一对同命鸳鸯,也、也不亏……”
姬凤瑶隔着浴桶与卫舒周旋,被他的话气笑了。
想沾污她的清白,拉她一起去沉塘浸猪笼,然后拯救商熹夜的人生?
这货的脑子是被狗啃了吧,到底是有多缺心眼,才能想出这种专坑自己人的主意来。他以为她出事了,商熹夜就能一清二白了?
但他现在是个醉鬼,而且处在气头上,她跟他讲道理也未必讲得通。
还是来硬的吧。
打定主意,姬凤瑶也不躲了,径直往卫舒身边走去。
卫舒见她主动靠近,倒是愣了一愣,心里滑过一抹惊诧“她不怕沉塘么”,身体却是先他一步进行了下一步动作,张开双臂向她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