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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五百一十八章 不可说,不要问

    “你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也许再往东,去临海吧。”

    “哦……”沐清词眼中闪过一丝向往,她是也想跟着他一起去?“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李落抱拳一礼,与沐清词和小骨拱手作别,在跨过院门的一刹那,他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沐清词,和声说道,“我家在卓城,家中也有一座小楼。”

    沐清词伸手捂住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李落轻笑一声:“沐姑娘,你我若是有缘再见,下次我请你喝青州从事。”说完飘然远去。沐清词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直到小骨叫她的时候才醒过神来,看着惊讶不解的小骨,她忽地一笑,“小骨,等盈袖城的事了结之后,我带你,咱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呀。”小骨乐得手舞足蹈,“小姐,咱们去哪里呀?”沐清词想了想,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不如等事到临头再想吧。

    李落出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盈袖城府衙之中,吴知府坐立难安,竟将争香会凶杀的案子都暂且搁在一旁,来回在正堂踱步,长吁短叹,苦恼不已,让曹通判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大人抽什么风,自然不知道此刻他天人交战,琢磨的竟然只是送,还是不送……

    陈捕头见状小心说道:“大人,属下带人拦下他?”

    “拦个屁!”吴知府破口大骂,末了才觉话里有歧义,连忙改口,“人家本来就和这桩案子没有半点关系,还替咱们找到真凶,拦下来,你活腻了?”

    陈捕头嘶了一口凉气,这马屁眼瞅着拍到马蹄子上了,不过拦下来而已,又不是抓起来,到时候就说答谢他的援手之德不就成了,何苦如此患得患失。吴知府瞥了陈捕头一眼,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憨货若是知道他想拦的人是谁,估计能当场吓死。权衡再三,还是就当没有猜到他的身份,这样都好说,再者那位爷乔装进城,想必没打算暴露身份,自忖方才香阁之中自己并无僭越不妥之举,那位爷杀伐是狠了些,不过是个讲道理的主,若是有心为难自己,恐怕刚才就动手了,自己虽说也算是朝廷重臣,不过和人家比,萤火之光,怎敢和皓月争空!

    吴知府默默念叨了一句:王爷,一路平安!便即传令陈捕头,莫要靠近,任他出城。

    陈捕头一头雾水,不过还是依命行事。等他出了府衙大堂,曹通判急不可耐地凑到跟前:“大人,他是什么来头?”

    吴知府看了曹通判一眼,招招手:“附耳过来。”

    曹通判一脸诧异,左右无人,还要这么谨慎么,待凑近之后,吴知府说了一个名字,就看见曹通判脸色一僵,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咿咿呀呀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吴知府拍了他一巴掌,曹通判这才喘上来一口气,一脸幽怨地看着吴知府:“大人,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我也是刚刚猜到,若非郡主说了声云叔叔,我才想起前些日子老师说起过一次,大将军云无雁奉旨南下,镇守宜州门户,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不过,你可听说那位王爷什么时候有了一位郡主?”

    “这个,大人都不知道,下官就更不知道了,那这样,我们是不是……”

    吴知府抬手阻拦:“我知你的意思,我刚才也是琢磨这件事,不过既然那位王爷不愿声张,我们就别惹人碍眼,当作不知道吧,还有,此事就你我知晓便可,切莫说与第三人知道。”说完之后微微一顿,“晚间我给老师写封书信,悄悄告诉一声,其他人就不必多言,万一走漏了风声,不出事则以,万一出事,你我有十颗脑袋都不够掉。”

    “下官明白。”曹通判连声应下,一头冷汗,前后不过半日光景,怎么觉得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出了城,城外有一架马车,小巧别致,外头看不觉怎样,简单朴素,不过做工考究,非个中高手难窥其乾坤,轻便结实,一应机关诸物皆是出自巧手班家,等闲山贼怕是连马车都上不去,天子微服出巡的乘坐马车也不过如此,价值千金只少不多,到底是金玉满堂,手笔自然小不了。

    马车旁站着一个人,正踮脚看着城门方向,娉婷婉约,正是漱家小姐漱沉鱼,身后斜斜扭扭地跟了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却是赖在漱沉鱼身边不走的阴阳家传人姜寒怜,还有一个站在马车车辕上,大马金刀,威风凛凛,此刻正瞅着一个路过的行人,神色不善地吼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却是那路人见漱沉鱼容貌秀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便惹了车辕上的母夜叉大为光火,娇声呵斥。那人一低头疾步遁走,暗自咋舌,好凶的娘们,惹不起!

    姜寒怜唯恐天下不乱,叫道:“王妃说的好,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一双贼眼总往漱小姐身上瞟,色胆包天,娘娘你说挖左眼还是挖右眼,要不然两只眼睛一块挖了?”

    壤驷宝音心里一阵嘀咕:“这,我就说说,挖眼睛应该犯法吧?”

    “不能,漱小姐贵为王妃,那是随便看的!不抄他家就算便宜了。”姜寒怜在旁起哄道。

    “哎呀,你们两个……”漱沉鱼俏脸微红,嗔道,“看一眼又不会怎样,要是让王爷知道又该说了。”

    “说什么?”忽然,路旁传来李落的声音。漱沉鱼惊呼一声,脸瞬间红透了,揪着衣襟不吭声。壤驷宝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眯着眼睛打量李落,一点也不客气,“说她想你想的茶饭不思,晚上连觉都睡不着,做梦都念着你。”

    “宝音姐姐!”漱沉鱼羞得抬不起头,扭过脸不敢看他。“啧啧,路上听你絮叨王爷长,王爷短,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这人来了,你怎么反倒害羞的像个小媳妇。”壤驷宝音不怀好意地说道。

第二千五百一十九章 靠海吃海

    李落轻咳一声,笑道:“你便不想我么?”

    “我?”壤驷宝音翻了个白眼,“我也想啊,想着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你还活着呢呀。”

    李落莞尔,不以为意。姜寒怜笑嘻嘻地说:“这话说的,王爷要死了,宝音姐姐不就成寡妇了么?”

    “那正好,我回草海。”壤驷宝音满不在乎地说道。

    “哈哈,那要叫你失望了,我约莫还有千年好活。”李落哈哈大笑道。壤驷宝音瞪了他一眼,自己倒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好了,别在这里挡着路,咱们上车走吧。”谷梁泪微笑出声,她虽是温婉,但是在弃名楼威望极高,就连桀骜不驯如壤驷宝音也很听她的话,闻言不再取笑李落和漱沉鱼,跳上马车,向漱沉鱼伸手,“走啦。”

    几人上了马车,竟当真乘得下六人,不过车厢里挤了些,壤驷宝音看着李落,一脸嫌弃:“你出去,往女人堆里挤什么挤,不害臊!”说完又皱了皱鼻子,嘟囔了一句,“真臭。”

    李落摸了摸鼻尖,很听话地坐在车辕上赶车,离浅予也跟了进去,模样乖巧,嘴巴更甜:“二娘,三娘,这是姜姐姐吧,你们来啦。”

    “你就是浅予,真乖。”车厢里壤驷宝音豪迈地笑着,漱沉鱼也很高兴,约莫见她乖巧,不消说,便从怀里拿了些东西出来,细声细语道,“浅予,拿着买糖吃。”

    “咦……呀!这么多!”离浅予惊叫一声,挑开车帘冲李落叫道,“爹,我有钱了。”说完眼冒金星地数了起来,“一千,两千,三千……八千两!哇!”

    李落抬头看天,一脸惆怅,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怀里那点全部的家当,叹息一声,还不如人家买糖吃的钱,果然,在弃名楼自己才是最穷的那个人。

    姜寒怜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落,暗自庆幸,当初没选择跟着他果然是对的,寒酸成这样,怎么对得起他如今显赫的身份。

    马车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他们没去盟城,胡乱随意往沿海一带去,到了海边的时候,却是初阳州境内。

    李落见过大海,还曾出过海,早已领略过大海的波澜壮阔,不过此行众人见过大海的着实不多,一问下来,竟然只有姜寒怜年少时曾随师门长辈见识过一次,旁人都是头次来海天之地。离浅予还当这海天一色大约不过是镜湖天水同色的模样,等看过了浩渺无垠的海面之后才知道八百里的镜湖水和沧海比较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来的时候正赶上涨潮,风有些大,海风阵阵,白浪滔天,轰鸣声犹如万马奔腾,声势的确不小,只叫众人看得触目惊心,心神为之所夺。

    就是这样的天气,海面上竟然还有船,偶尔一个浪起来之后,那船就消失在众人眼中,叫诸女齐齐惊呼,以为那船被海浪打沉,卷进了海底,不想又过一道风浪,船竟然从海面之下又再钻了上来,任凭东南西北风,它自屹然不动,只叫诸人齐声称赞,却又为那船上的人捏了一把汗。

    若是琮馥,扶琮的刺背龙鱼,这种天气与她而言不过是开胃菜吧。

    海的确震撼,不过大浪淘沙,白浪滔天的景象毕竟不怎么温顺,看了一会,震惊之情小了些之后,众人的脸色就有些白了,睁眼气血翻滚,闭上眼睛头晕目眩,着实难受。李落目视前方,神色淡然,一副山崩海啸也不过如此的模样,只是嘴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自然是没安好心。谷梁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忍住恶心,叫几人回去,且等这场风雨停了之后再过来。

    往前十里有个镇子,叫镇江,不算繁华,偌大一个镇子就只有一间客栈,镇子上的人也不多,十成里八九成的人家世代都靠打渔为生,种庄稼的不多,日子算不得好,但也过得去。

    刚到镇江的时候,天就开始下雨,雾蒙蒙,暗沉沉,不过风倒是小了不少。客栈里住客不多,房间也都宽裕,跟着漱沉鱼出门,旁的不说,单说一应用度决计不会紧巴巴,不过这个时候怎也不能叫她再花银子了。李落上前付钱,背后众人笑嘻嘻窃窃私语,倒叫他如芒在背,好不难堪。

    谁也不好意思同他一个屋子,也好,一个人住,清闲自在。

    推开窗户,虽说看不到海,也听不到海浪声,不过却也能闻到风雨中淡淡的腥味,有些刺鼻,不过倒也不算呛人。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着便是主人。他看着窗外的风和雨,听着隔壁房间里壤驷宝音放肆的笑声,一时有些痴了。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到了第二日才微微放晴,不过天上的云彩尚有不少,光从厚厚的云层缝隙中照了下来,东一块,西一块,瞧这天气约莫到了晚间还会有雨。

    镇江百姓靠海吃海,自然以海里的鱼虾为主,客栈里也是,掌柜自己酿的米酒,配着清晨刚刚打上来的鱼虾,鲜美无比,就是腥味大了些,旁人还好,都不怎么在乎,只是漱沉鱼毕竟是大家闺秀,吃倒还好,就怕身上沾了腥味,冲撞李落,想大快朵颐又不敢多吃,咽了好几次口水,倒叫壤驷宝音煞是好奇,取笑了几句。

    天气不爽利,一行人都留在客栈没有出去,天黑之后便都各自回屋睡了。刚到亥时,傍晚时分飘起的细雨停了,天气略略有些闷,李落苦无睡意,下楼随意走了走,就看见掌柜店家从后院捧着一大盘子蒸好的鲜鱼鲜虾鬼鬼祟祟地溜进了一个小雅间,他甚是好奇,就放低了脚步声悄然靠了过去,刚到门前,就听得里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掌柜,没有被人看见吧?”

    “客官放心,这会堂里没人,放心吃吧,不过小老儿咋就看不明白,姑娘为啥刚才不吃,非要等到夜深人静了再吃,还得洗一桶热水,这是个啥吃法?有讲究?”

第二千五百二十章 娇羞

    掌柜的孜孜不倦,不知道里头的漱沉鱼有没有脸红,倒是门外的李落忍俊不禁,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就听屋子里漱沉鱼轻呼一声,掌柜伸手拉开门的时候她低呼一声,“别拉开门……”可惜话说得慢了,掌柜店家已经先一步将门拉了开,屋子里的漱沉鱼和门外的李落四目相对,她俏脸如霞红胜火,三分羞,七分嗔,恼怒后悔不已。李落似笑非笑,掌柜左看看右看看,自然认得李落,一头雾水地说,“两位客官是约好了晚上吃东西?”

    李落哈哈一笑,漱沉鱼有些不高兴,只是性子矜持温婉,等闲不会喜怒于色,低声说道:“你这人,怎么还偷听人家说话。”

    李落摸了摸鼻尖,看着盘子里的鱼虾笑道:“快吃吧,一会该凉了。”

    “对对对,客官快些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腥味太大,不够了后边还有,两位要来点米酒吗?”

    漱沉鱼的脸更红了,本想背过旁人偷偷解馋,不想被他撞个正着,这若要被她们知道,明个还怎么见人,羞都羞死了!

    “酒就不必……”

    “掌柜,来一坛酒。”漱沉鱼故意不看他,脆声喝道。“好嘞,您稍等,酒马上来,客官再有吩咐就招呼小老儿。”不一会,掌柜送来米酒,还很贴心的掩上雅间屋门。屋子里两人大眼瞅着小眼,此刻没了外人,漱沉鱼好了点,只是脸色依旧驼红,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李落的眼睛,一双手无处安放地揪弄衣襟。

    他莞尔一笑,径自坐了下来,伸手去扒鲜虾和螃蟹的壳,漱沉鱼偷偷看了一眼,心里一阵嘀咕,自己花的银子,他倒好,不请自来,哼……

    “过来吃吧。”李落微微一笑,漱沉鱼愣愣看着放在碗里剥好皮的鲜虾螃蟹,半是疑惑,半是不解,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我白日里吃了不少,见你没怎么吃东西,饿了吧,我帮你剥皮,你快吃吧。”

    “啊,王爷……”

    “坐下吧,出门在外,这里并无王爷。”李落笑了笑,示意她快些过来。漱沉鱼羞嗒嗒地坐在旁边,看看他,又看看碗里的鱼虾,李落没有抬头,温声说道,“我洗过手的。”

    漱沉鱼小声嗯了一声,轻轻吃了起来,动静很小,极其秀气,比起壤驷宝音的饕餮模样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那……你也吃,我帮你剥开。”

    “不用了,我不饿的,你吃吧。”李落展颜一笑,“倒是让你不自在了。”

    “没有,我……”

    “你若自在,我便自在,你若还是觉得别扭,那便是我的不是了,该向你赔礼道歉。”

    “不是的……”漱沉鱼一怔,连忙说道,隐隐觉得好像是他在偷梁换柱,只是这会暂且无暇顾及,忙不倏摇手回答。

    “所以你吃便好,我只替你剥皮,不打扰你。”李落哈哈一笑,为她斟了一杯酒,“少喝点。”说完微微一顿,自嘲道,“最后一句啦。”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他剥开皮的声音和她微不可闻的咀嚼声。李落信守自己的承诺,没有说话,没有抬头看她,目光只在自己手里的鱼虾上。漱沉鱼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一边吃,一边好奇地看着他,自从嫁入弃名楼,两个人还很少在这般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处一室。想着想着,许是米酒的酒劲上来,她的脸突地火辣辣一般烧了起来,身子也燥热起来,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便即羞臊地把头埋了进去。李落一怔,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又再低下了头。

    中间客栈掌柜过来了一次,添了些水,又送了点鱼虾,这些鲜物,他们时常能吃到,不怎么稀罕,在镇江便宜得很,还不如一瓢白米白面值钱。见李落剥皮,送给那个好看的姑娘吃,掌柜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暗暗一比大拇指,倒叫两人哭笑不得。

    吃完了东西,李落便叫她先去歇息,漱沉鱼欲言又止,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飞红,急匆匆跑进了客房,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夜深了,难得有了点凉意,野地里不知名的虫子叫得正欢,此起彼落,没有一刻得闲。

    他没着回屋休息,掌柜已经熄了客栈里的灯火,只在柜台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自个缩在柜台后边打盹。堂中无人,安安静静,李落随意在一张桌前坐了下来,窗户没有关,开了几扇,想来是掌柜的透透风。客栈外漆黑一片,别家宅子里的灯火很难透过湿气和雾气传到这里来,心不作祟,则安静祥和,若是心里有鬼,多半会觉得这镇子的夜也阴气沉沉。

    世上本无鬼,人心不古,便也生了鬼。

    雨没有再下,阴云不散,天色反而不如入夜时那么黑,有了点泛着灰白的颜色,揉在黑夜当中,略微显得有些惨淡。柜台后的掌柜还在打瞌睡,李落一时半刻没有睡意,睁眼看着屋外的天。身后传来漱沉鱼的声音:“王爷,你怎么还不睡?”

    李落回头,微微一愣,漱沉鱼该是刚刚沐浴,头发还有些湿,被热气熏过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粉晕,三分慵懒,七分风情,让他不由得呼吸一重,稍稍难为情地别过了头。

    漱沉鱼走到他身边,探着身子往外张望一眼,疑惑问道:“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没看什么?”漱沉鱼一脸狐疑,小声嘀咕,“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

    李落莞尔,“的确没什么好看……”话音未落,忽听得长街那头传来一声沉闷的铜锣响声,有些暗哑,不过尚算厚重。李落和漱沉鱼皆是一愣,他原以为是打更的更夫,只是已经到了子时吗,这时辰过的真快。

    就在这时,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客栈掌柜猛地跳了起来,健步如飞冲到窗边,在两人目瞪口呆之际眼疾手快地将窗子关上,然后查看门闩,飞快地扫了一眼堂下诸物。

第二千五百二十一章 引魂摆渡人

    这才压低声音急急说道:“两位客官,快些回屋歇息吧,晚间莫要出门,听了锣声就赶紧避开,如果万一真遇上了,切记别睁眼看就没事。”

    “这是?”

    掌柜呲了呲牙,小声说:“引魂摆渡人。”

    “什么是引魂摆渡人?”漱沉鱼一脸茫然,显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个称呼。这引魂摆渡人李落倒是知道,不记得是谁说起过,只记得是军中袍泽所述,在这之前他倒是不曾见过。引魂摆渡人有些类似旁门左道的赶尸人,不过他们不赶尸,而是走魂,据传可以将魂魄拘于器物当中,引到千里之外。最早是为客死他乡的人引魂归于故里,毕竟赶尸一说更加玄妙,等闲不是什么人都能赶尸,但说引魂,兴许能做的人不少,不管怎么说这魂魄常人看不见摸不着,若是引魂人再会说点,舌灿莲花,骗得东家信了就好,倒是一门无本有利的营生。后来引魂摆渡就流传了下来,随着这一门的传承,倒是的的确确有了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术,其中不乏一些偏门乖僻的异术,算不得正道,再加上门人弟子良莠不齐,也曾出过邪术害人的事,这一门就沦落到旁门左道之中,约莫在三千旁门之中都见不得什么光彩。

    论根源,引魂摆渡可以算在阴阳一门,不过比起姜寒怜出身的阴阳宗,街上的这一声锣响委实难登大雅之堂。

    听到李落如斯说,漱沉鱼便也明白过来,小声说道:“这不就是骗人嘛。”

    还不等李落说话,就见掌柜一脸惊慌,压低声音道:“哎呦,客官,可不敢乱说,那些阴鬼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你说什么它们可都知道,万一上门找晦气可就麻烦了。”

    漱沉鱼吐了吐舌头,急忙捂住嘴,用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说话,模样甚是乖巧,让年过半百的客栈掌柜也不由得一瞬失神。

    锣声响了一声,之后许久都不见动静,掌柜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就见李落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屋外就传来敲门声,嘟嘟,响了两声之后再无声息。掌柜的脸色一僵,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嘴角一阵抽搐,漱沉鱼好奇地看着他,小声说道:“有人敲门。”

    掌柜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阴鬼上门……”

    李落轻轻一扬眉梢,话说赶尸人过路,有专门供他们落脚的客栈,不接常客,只待死尸,但是还从未听说阴鬼登门借宿之事,鬼有鬼路,人有人间道,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这阴鬼要来阳世之人居住的屋子,总归有些不妥,掌柜怕是也顾忌此事,这才不愿开门。

    不愿只是不愿,门却不能不开,小鬼难缠,得罪了过路的鬼,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家破人亡,这都是口口相传的事,掌柜可不敢轻视。小声叮嘱两人回避,上前拉开客栈大门,一股阴气从街上直直灌进了客堂之中,大热的季节,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掌柜哆哆嗦嗦让开两步,门口站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人,仔细一瞧,原来是有人背着一个大缸。那缸约莫有一人高,尺半粗细,看着少说也得有七八十斤,不过背在那人身上轻如无物,单是这分力气便也不多见了。

    掌柜颤抖着问:“阳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引魂摆渡人,走的是夜里的路,招魂引鬼,所以不能直呼其名,取了个雅字反话,实则阴使,却称呼为阳官,算是图个彩头,好叫遇上的人不至于吓破胆。不管是阳官还是阴使,总归都是人,最不济也是半人半鬼,饿了得吃饭,渴了得喝水,困了得睡觉。如果是荒郊野外,这些引魂人就风餐露宿,将就将就等着入夜再上路,不过若是路过村子,自然也想讨口热乎饭菜吃,毕竟风餐露宿也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的。正因为如此,这才有引魂过路的传说留了下来,传说各种各样,但无一例外,若是对引魂人不敬,人倒还好说,就是阴魂鬼魅难缠,动辄取人性命的也不是没有,掌柜确是不想开门,怎么说都是晦气,但却不敢不开,万一事后小鬼记恨,到时候后患无穷。

    门口那人看了一眼客堂里,在李落留下的茶杯上盯了一眼,问道:“有人?”声音暗沉,倒不算干瘪涩哑,好似故意压低了声音一样。

    “早前在屋里喝茶,走了一会了。”掌柜急忙回道。

    那人嗯了一声,随手抛出一小块银子,淡淡说道:“来碗热汤面,一壶酒,一碟牛肉。”

    “好嘞。”掌柜招呼一声,心里一松,原来只是打尖,不是住店,那就好,吃完送走理应无事,“这顿饭阳官赏脸,小老儿请,不收银子。”

    “拿着,这是规矩。”那人冷冰冰地说道,掌柜一缩脖子,也不敢多说,急急忙忙去了后厨忙活。吃完了饭,那人抄起酒壶一饮而尽,随即背上大缸出门离去。直到人走了很久,掌柜这才小心翼翼关上门,捏了捏怀里的银子,长出了一口气,今个运气不错,非但没事,还得了一锭银子。

    李落和漱沉鱼从里屋走了出来,掌柜尴尬地笑了笑,放下摸银子的手,一边收拾桌上碗筷,一边让两人早些回屋休息。两人相视一眼,漱沉鱼微微皱了皱眉头,定定地看着他。李落温颜一笑,说了声好,招呼漱沉鱼先行去往客房,等避开掌柜眼睛之后她这才压低声音,“王爷听到了吗?”然后还不等他回答便又接道,“缸里有人。”

    李落轻咳一声,回道:“兴许是有难言之隐,不好见人……”

    “王爷!”漱沉鱼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截断说道,“万一是抓了孩子偷偷卖呢?我听人说会发生这样的事哩,有人贩偷孩子,还有,女子,藏起来卖给别人换钱呢。”

    “这,你听谁说的?”

    “我家中兄长叔伯呀,他们经常出远门,有时候会碰到这样的事。

第二千五百二十二章 大缸

    他们还说被偷骗来的小孩女子下场都极其凄惨,命好的有一口饭吃,命不好的就被那些坏人用草席一卷,丢在乱坟岗,填了野狼乌鸦的肚子呢。”漱沉鱼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李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一来漱家生意遍布天下,这些旁门左道固然看不上,但多少都知道些,而且漱家供奉的江湖高手除了魔门和大隐于市,恐怕也不弱于任何一个江湖门派,这些歪门邪道在漱家不是什么秘密。二来巡检司和大理司都有案卷,的确是有贩售孩童女子的事发生,远的不说,卓城暗市就有贩卖歌姬的勾当,大甘朝廷屡禁不止,大理司想管都管不了,只能和巡检司联手,定下规矩,凡有祸害百姓,强虏偷盗者杀无赦,这才压制了这些人的气焰,不过铤而走险的依旧不在少数,从每年时有发生的卷宗中就可见一斑。更别说还有些一个愿卖,一个愿买的事,官府上门,都不知道该打该罚。

    此事确有其事,睁眼说瞎话,若换成旁人还好,但是她,怎也有些难为情,“那你说怎么办?”

    “咱们偷偷跟上去看看。”漱沉鱼跃跃欲试,不消说,定是这些日子和壤驷宝音姜寒怜在一起待得光景多了些,沾染了她们的江湖气,生出当江湖女侠的梦。

    “这个,跟上去倒也还好,只是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落脚,咱们总不好一直跟着吧。”

    漱沉鱼略一沉吟:“那就半路上咱们把他拦下来,严刑拷打,逼问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李落看着一本正经的漱沉鱼,忍着好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可,你等我。”

    “别叫醒她们!”漱沉鱼红了脸,扭扭捏捏地说。李落莞尔,笑道,“不叫醒她们,我去拿刀。”少顷,两人蹑手蹑脚下了楼,街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漱沉鱼紧紧握着李落手臂,寸步不离,只是咽口水的动静稍稍有些大,让他暗自失笑。那人已经离开客栈有一会工夫,不过锣声隔远了还会传过来。李落辨明方向,揽着漱沉鱼,几个起落便即跟上了那锣声。

    漱沉鱼不会武功,不便与那人离得太近,两人远远跟着。只见那人出了镇子,一路竟然直奔海边的方向,这倒是让他有些好奇,莫非真让她猜中了,那人另有所图,若不然怎会靠近水边,不管是赶尸还是引魂,可从未听说还有走水路的。

    快到海边的时候,锣声不见了,四下一片寂静,倏然间没了那人踪迹,漱沉鱼大惊失色,低呼道:“王爷,跟丢了!”

    “不急,还在的。”李落温声回道,示意她稍安勿躁,轻轻一托腰间,“放缓呼吸,别怕。”说完之后,还不等漱沉鱼问怕什么,忽觉身子一轻,腾云驾雾一般飘然掠起,几个起落就上了一株大树。

    这树有五六丈高,视野极佳,不过就怕掉下去,漱沉鱼顾不得害羞,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两个人贴得很近,能听见她急促而均匀的心跳声。

    “他还在吗?”

    “嗯。”李落一指岸边,“在那边。”

    “咦?你能看见?”漱沉鱼语气中满是怀疑。李落轻轻一笑,“能看到一点,不多,等他再往下走走我便带你过去,那里有一块大石刚好藏身。”

    漱沉鱼哦了一声,忽地耳根一红,既然有大石可以藏身,为什么非要抱着自己上来,怕是居心不良。

    过了片刻,李落轻轻吁了一口气:“好了,我带你过去,小心些。”说罢跃下大树,落地无声,轻轻掩了过去。那里果然有一块大石,李落拉着漱沉鱼藏在石后,那名引魂人就在前边不远处的一块突起的岩石下头,点起了一堆篝火,那尊一人高的大缸就放在手边,不言不语地烤着火,纹丝不动。

    漱沉鱼着实兴奋,这可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做这种事,已经到了后半夜,不过没有一丝倦意,眼睛睁得好大,透过缝隙死死盯着那人。反倒是李落前半夜没有睡,这会有些困了,看了一会便有周公相邀,还不等稍稍合眼,就觉腰间一疼,吸气一看,漱沉鱼一脸嗔怒地努了努嘴,示意他打起精神,莫要放走了贼人,叫他哭笑不得,只好强提精神,盯着那人的动向。

    这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那人就坐在石下一动不动,火堆灭了三次,他点着了三次,夜雨阴凉,不过毕竟不到烤火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热,这堆火,不是为了取暖,而是另有用处。

    就在漱沉鱼偃旗息鼓,准备鸣金收兵的时候,李落轻轻按住她的肩头,让她往下藏了藏身子,传音说道:“有人来了,小心。”说完之后渡出冰心诀内力,放缓呼吸,除非近身,要不然纵然是内家高手也很难察觉石后有人。

    漱沉鱼赶忙偷偷瞧了过去,就见一个打扮和方才那人极为相似的引魂人从另外一侧黑暗中走了过来,身上也带着一尊大缸,比那人的矮些,不过要粗一掌,到了石下就将大缸放在地上,一言不发地坐在火堆另一边。

    几乎就在这人坐下不过半刻,又有一个人过来,来人一路飞奔,漱沉鱼只看到那个人脚步极快,却没有留意到岸边皆是沙滩,来人一路奔行,落地的脚印竟然只有不足半寸,而且还是背着一尊一人多高的大缸,这份轻功实属难得,纵然比不上往日所见那些江湖妖孽,但是较之当年南下漳州含苍府时在西狩城所遇谭家高手追风罗雀已经不遑多让了。

    来人看似不如前面两人沉稳,性子颇是脱跳,到了石下先是左右看看有无异状,然后开口笑道:“两位哥哥来得早啊。”

    没有人理会他,来人倒也不觉尴尬,自顾坐下,拍了拍手边大缸,笑道:“不知道两位哥哥这次的魂引子是什么好货色?”

第二千五百二十三章 东家

    依旧无人理睬,来人伸了个懒腰,嘀咕道:“也不知道东家什么时候来,瞧这天没准还要下雨。”

    许是听他鼓噪,终于有一个人难以忍受,便是第一个来到此处生火的引魂人低沉说道:“做我们这一行,话越多死的越早,你要不想早死,最好管住你的嘴,多吃饭,少说话。”

    来人嘿嘿一笑,也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不过倒是不再多言闲话,静静围坐在火堆旁。

    漱沉鱼小声问:“他们在等人?”

    两人藏身之地和那三名引魂人离得不是很近,不过最后来人说话声音有些大,她也听得见,他们等在这里是为了一个叫东家的人。那些坛子里装的是什么,漱沉鱼愈发好奇起来,很想打开了瞧瞧,不过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都说他刀法了得,武功不凡,但是万一失手那可不好,所以只好暂且忍耐,等他们等的人来了之后再说。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最后那人看了一眼李落和漱沉鱼藏身的岩石,漱沉鱼吃了一惊,忙不倏缩回头去,惊慌问道:“我们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

    李落轻轻一笑:“无须惊慌。”说完微微一顿,“就算被他们发现了也不用怕。”

    漱沉鱼心一宽,蹲下身子,两只手扒着与下颌齐平的岩石,透过石隙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

    如此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李落若有所觉,转头望向海面,几息之后,最早来的那人也看向海面。见此第三名引魂人便即急急起身,讶声说道:“是东家的船么?今个来的有些迟啊。”

    那人默不做声,片刻之后,就见漆黑的海面上缓缓靠过来一艘船。船不大,和寻常商船并无分别,只是这样的天气绝非行船的好时辰。船头蒙着黑布,不见光,如果不到近处,很难发现这是一艘船。三人背上大缸,依次走了过去。

    漱沉鱼着急起来,小声说:“怎么办,他们过去了!”

    李落拧着眉头,这三人和这一艘船处处透着诡异,是不是人贩不好说,但决计不是什么见得光的营生,“跟我来。”两个人也缓缓走了过去,李落刻意选了下风,不易被人察觉。夜风徐来,人语声时断时续地送入两人耳中,“魂引子都到了?”

    “到了。”

    “路上可有出什么差池?”

    “放心吧东家,这一路咱们走过多少次了,不会出事。”

    “嗯,小心驶得万年船,没事就好,把魂引子送上来。”说话间,三人各自将背上大缸递上船头,船上有人接手,神神秘秘,让暗中藏着的两人心痒难耐。

    “东家这次怎么来的晚了?”

    “碰上水师战船,耽搁了一会,今时不同往日,新帝继位,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你们路上也要当心,万不可被官府盯上。”

    “东家放心,咱们心里有数,不会坏了东家的事。”

    一名船上的伙计在搬大缸的时候,手上没有捏紧,脱手滑了一下,大缸忽地一歪倒了下来,一旁引魂人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大缸,缸口冲下,便见一物滑了出来。漱沉鱼惊呼一声,呼声未落就被他轻轻捂住了嘴,待她平静下来才缓缓放开。手刚一松开,漱沉鱼就压低声音急急叫道,“那是个人!”

    李落脸色数变,今夜有些依旧无人理睬,来人伸了个懒腰,嘀咕道:“也不知道东家什么时候来,瞧这天没准还要下雨。”

    许是听他鼓噪,终于有一个人难以忍受,便是第一个来到此处生火的引魂人低沉说道:“做我们这一行,话越多死的越早,你要不想早死,最好管住你的嘴,多吃饭,少说话。”

    来人嘿嘿一笑,也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不过倒是不再多言闲话,静静围坐在火堆旁。

    漱沉鱼小声问:“他们在等人?”

    两人藏身之地和那三名引魂人离得不是很近,不过最后来人说话声音有些大,她也听得见,他们等在这里是为了一个叫东家的人。那些坛子里装的是什么,漱沉鱼愈发好奇起来,很想打开了瞧瞧,不过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都说他刀法了得,武功不凡,但是万一失手那可不好,所以只好暂且忍耐,等他们等的人来了之后再说。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最后那人看了一眼李落和漱沉鱼藏身的岩石,漱沉鱼吃了一惊,忙不倏缩回头去,惊慌问道:“我们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

    李落轻轻一笑:“无须惊慌。”说完微微一顿,“就算被他们发现了也不用怕。”

    漱沉鱼心一宽,蹲下身子,两只手扒着与下颌齐平的岩石,透过石隙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

    如此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李落若有所觉,转头望向海面,几息之后,最早来的那人也看向海面。见此第三名引魂人便即急急起身,讶声说道:“是东家的船么?今个来的有些迟啊。”

    那人默不做声,片刻之后,就见漆黑的海面上缓缓靠过来一艘船。船不大,和寻常商船并无分别,只是这样的天气绝非行船的好时辰。船头蒙着黑布,不见光,如果不到近处,很难发现这是一艘船。三人背上大缸,依次走了过去。

    漱沉鱼着急起来,小声说:“怎么办,他们过去了!”

    李落拧着眉头,这三人和这一艘船处处透着诡异,是不是人贩不好说,但决计不是什么见得光的营生,“跟我来。”两个人也缓缓走了过去,李落刻意选了下风,不易被人察觉。夜风徐来,人语声时断时续地送入两人耳中,“魂引子都到了?”

    “到了。”

    “路上可有出什么差池?”

    “放心吧东家,这一路咱们走过多少次了,不会出事。”

    “嗯,小心驶得万年船,没事就好,把魂引子送上来。”说话间,三人各自将背上大缸递上船头,船上有人接手,神神秘秘,让暗中藏着的两人心痒难耐。

第二千五百二十四章 神秘的黑衣男子

    漱沉鱼一贯这样,刚到弃名楼的时候每日里都得按时起来,沐浴更衣,后来眼见着府里诸女一个比一个随意,没有王府侯门的那些个规矩,不过却另有一套行为准则。李落时常不在府里,淳亲王和洛氏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大小诸事如果谷梁泪不在,都是溯雪说了算,依着溯雪温婉可亲的性子,弃名楼上下其乐融融,眼瞅着当年百美同院的姑娘家一个个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不过现如今却都还赖在弃名楼,不愿出嫁。

    在弃名楼漱沉鱼就时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没人管,醒来之后自然有人送来饭菜,这般举止的确有失体统,但怨不得人家出手大方,府中人见人爱,没人嚼舌头。

    再者说了,万一是昨天夜里睡得太晚,困倦乏力,补一补也是应当的。姜寒怜一双不怀好意的目光时不时掠过李落,还有壤驷宝音假模假样的问候几声,都叫他百感交集,古人诚不欺余也,这世上,唯……瞥见谷梁泪意味深长的表情,李落只好埋头吃饭,一句话也没说。

    等到众人都吃完了饭,漱沉鱼这才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从客房走了出来,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看了堂下众人好一会,猛地想起什么,几步冲到李落身边,急切地说道:“王爷,那个人,哎呀,坏事了!”

    “坏什么事了?”壤驷宝音一边剔牙,一边很没个淑女模样地翘腿问道,活脱脱就是个山大王,让客栈掌柜和伙计人人侧目,不忍直视。

    漱沉鱼急急忙忙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自然略过偷吃海鲜的事。听过之后几人尽皆惊讶疑惑,只是各自的念头都不尽相同,算下来竟然没一个把昨夜那些诡异的引魂人当回事,姜寒怜仰头望着屋顶,心里那叫一个疼,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到头来竟然就只是出去吹了吹夜风,简直是虚度光阴!壤驷宝音原本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听来听去这两人好像没什么苟且之事,一呲牙,一脸诧异地问,“就这!?没有了?”

    漱沉鱼一脸茫然地点点头:“还有什么吗?”

    “你再仔细想想,别……藏着,还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壤驷宝音凑到她身前,咬着耳朵淳淳诱导。

    “不可告人的……秘密?”漱沉鱼歪着头,秘密不都是不可告人的么,若是什么人都能说,那还叫秘密吗?

    李落忍不住拉开壤驷宝音,沉声喝道:“没别的秘密。”壤驷宝音嘿嘿一笑,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离浅予也不知道小脑袋里在想什么,露出一张稚嫩却摆出若有所思的脸,让谷梁泪和李落忍不住失笑出声。他抚额长叹,怕是这日后有的头疼。

    漱沉鱼很是不解地看着李落,还有显然不曾尽兴的壤驷宝音,再瞧瞧怒其不争摇头苦叹的姜寒怜,自己一头雾水,闷闷不乐地坐在桌前,有些不高兴,倒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别人似乎都明白,唯独自己不懂,显得有些笨,当然高兴不起来。谷梁泪甚是好笑,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种时候,自然是不懂好些,若是明白,还不得羞红了脸。

    谷梁泪看着李落,问道:“为何不留下他们?”

    “有人叫我等等。”

    “谁?”

    “一位故人。”

    谷梁泪狐疑地看着他,故人?也罢,他的故人确有不少,只是在江湖上不多见。

    “那我们不管了么?”

    “有他在,我们可以不管。”

    谷梁泪一扬眉梢,轻哼一声,然后靠近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鱼虾好吃么?哼……”

    李落背心一凉,冷飕飕地,脸上故作淡然,心里却已七上八下,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尖,嘿嘿一笑,这个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谷梁泪白了他一眼,看无人留意,轻轻拿起手在自己白皙的脸上刮了刮,取笑他不知羞。李落脸红了,半晌无语,离浅予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地叫了一声:“爹,你怎么脸也红了?”他长吸了一口气,蓦地站起身来回了客房。

    晌午时分,众人商议之后离开镇江,沿海北上。出了镇子没多久,天色初霁,路上的行人渐多起来,行至镇北十里的一处林子前,李落吆喝一声勒住马缰,微微一怔,含笑看着林子边的几人,最外一人黑衣如墨,怀抱一柄长剑,面容冷峻,似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漠然看着由远及近的这架马车。

    姜寒怜好奇地打量着持剑男子,低声问:“打劫的?”

    “像么?”

    姜寒怜仔细看了又看,惋惜地说:“可惜了这身皮囊,吃口软饭都行,辛辛苦苦出来打家劫舍做什么。”

    李落侧目,吸了一口凉气,急忙说道:“你可别乱说话,小心惹祸上身。”姜寒怜哈哈一笑,当然只是玩笑而已,那人气势之盛,隔这么远都能察觉到一股摄人的剑气,若是当剪径的小贼,委实有些大材小用。

    “怎么停了?”离浅予从车厢里探出头张望一眼,眨了眨眼睛,又缩了回去,便听得里头说话,“爹被个拿剑的吓得不敢动了。”

    “嘿,还定天王呢,胆子真小。”这是壤驷宝音。

    “啊,拿剑?他们想做什么?劫财?那要给多少银子?”这自然是财大气粗的漱家小姐。

    “沉鱼,不能什么事都靠钱财解决,还要分时候的。”谷梁泪语重心长。

    “对对对,娘说的对,小娘,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省着点用,对付这些毛贼就不能惯着,直接打死,省得他们日后再害人。呃,不打死也行,给他们下蛊炼成行尸,连挖坑的工夫都省了。”这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离浅予,教她待人接物任重而道远。

    “啧啧,浅予甚合我意,有我们草海儿郎的风采。”壤驷宝音在一旁添油加醋。

    “这样,不好吧。”漱沉鱼不是离浅予,自小有人教导,当知对错。

第二千五百二十五章 他会笑

    拦路劫财自然是不对,不过万一人家也是逼不得已呢,反正对漱家而言钱财向来就不是事的,若是舍些钱财能救人,她自然是舍得的。

    “肯定不好!”谷梁泪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离浅予偃旗息鼓,不敢吱声,至于壤驷宝音,她倒是不害怕谷梁泪,不过该有的尊敬还是有的,闻言便不好再推波助澜,嘻嘻一笑,不再多说。

    “先看看是什么人……”谷梁泪挑开一道缝隙,透过缝隙望了一眼,抿嘴一笑,回头看着壤驷宝音笑道,“宝音,你要是能赢他,任凭你处置也无妨。”

    壤驷宝音一愣神,眨了眨眼睛,看着谷梁泪眼里的戏谑神色,知道自己大概踢到铁板了。

    林边黑衣人策马而来,一旁一女两男也跟了过来,俱是好奇地打量着这架小小马车,想不出来何故竟能叫他特意等候。

    “好久不见。”李落温颜笑道。

    来人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姜寒怜,眉头一皱,冷冰冰地开口说道:“她是你新娶的夫人?不怎么样,比谷梁姑娘差远了。”

    姜寒怜大怒,好啊,自己还没说话,他上来就是一句奚落,都当自己好欺负是么,早就把刚才李落的劝告抛之脑后,脆声喝道:“狗眼看人低,也不瞧瞧你什么模样,一身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谁披麻戴孝呢,哼,本姑娘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李落没应声,来人漠然看着姜寒怜,姜寒怜身子一冷,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不着痕迹地轻轻弹起了身子。

    数息之后,来人猛地破颜一笑:“还好,到底是没变。”说罢拱手一礼,向姜寒怜歉然说道,“在下言语无状,请夫人莫怪。”

    这一笑,如云开雾散,如枯木逢春,如雏鸟初啼,让他换上一副焕然一新的生气,再没有半点冰冷模样,就像初春时刚刚解冻的河面上被撒上碎金阳光时的景象,让人暖洋洋的,看了觉得目眩,闭上眼睛吧又想多看一眼。

    车帘一挑,谷梁泪探头出来,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美目流盼,一脸的难以置信。来人轻咳一声,微微避开她有些灼人的眼神,回首间,却见身边三名同行之人俱已呆若木鸡,犹是那个女子,不止是呆,更是痴了。

    原来他会笑!

    他不但会笑,竟然还会道歉!

    李落朗笑出声,叫来人脸上显出些许恼色。许久不见,他终是沾染了点人间烟火,不似当年那般不近人情。

    “她可不是我夫人,这位是姜姑娘,姜姑娘,他是冷冰冷少侠,你没见过面,不过你可能听过他的名字。”

    姜寒怜惊呼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来人,原来是他,怪不得呢。她看看李落,再瞧瞧冷冰,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府里的姑娘说的没错,果然他比王爷俊得多。

    “都还好?”

    “还好。”李落应了一声,微微一顿,接道,“殷兄走了。”

    “我听说了,他迟早会走。”

    “虽是这样,但总归有些遗憾。”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岂能事事遂愿。”冷冰看了一眼谷梁泪,欲言又止,自然是因为当年他堵着红尘宫山门的事。谷梁泪轻哼一声,放下帘子,从帘后传来一句轻语,“你穿黑衣不好看的。”

    冷冰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朗声说道:“好,今个我便换了。”

    “你在等我?”李落笑问道。

    “嗯,没想到会在镇江遇见你,你这算是偷闲?”

    “算是吧。”

    “那正好,昨夜之事正愁没有帮手,既然你在,那就最好不过。随我来,先去个地方。”说完之后,冷冰调转马头,朝着林中走去。同行三人中那名年近不惑的男子沉声说道,“冷少侠,这位是?”

    “我朋友。”只要不是和李落谷梁泪说话,他便又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神色,只说李落是他朋友,却并未说出来历,而且就算那名男子出言询问,他多半也不会回答。

    男子知道冷冰的性子,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有些担忧地说道:“此行危机重重,少侠故友带着家眷,怕是不方便吧。”

    “他的家眷和别人不一样,倘若妖祸有她们的本事,我们也就不用再追查了。”

    男子吃了一惊,冷冰虽说不近人情,但却绝非危言耸听或者空口白话之人,他说什么多半就是什么,绝不会夸大其词,如此说来,眼前这个落魄男子和他身后那架马车的来头应该不小。既然冷冰如是说,男子便不再多言,颇为和善地向李落和姜寒怜颔首示意。李落回了一礼,男子举止有些熟悉,稳重且又多疑,似乎是公门中人。冷冰在旁直言说道:“他是初阳州从冲府的捕头张一鸣,官府派来查这桩案子的。”

    名唤张一鸣的男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显然对冷冰将他的身份来历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有些不满,不过却也不好说什么,先不说先帝御封的天子剑,单是他和那位王爷生死莫逆的关系,放眼整个大甘武林就没什么人敢轻易造次。

    “案子?是你刚才说的妖祸么?这又是什么?”

    “尸位素餐,人祸不能查,就推到妖身上,妖有什么罪过。”冷冰冷然说道。张一鸣神色尴尬,假装没有听见,倒是另外两人颇为赞同,男子微微点头,女子自打冷冰开口,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着实叫李落吃惊不已,倒不是因为那女子相貌秀美,芳华正茂,而是因为冷冰竟然忍受得了这般目光,自己是没变,看来他是变了的。

    “妖祸由来已久,最早有记载是在残商末年,到了大甘初年间销声匿迹了一段日子,近些年又有死灰复燃的势头,直到六七年前官府插手,直到现在才有了些眉目,张捕头奉命查案,也是奔波了很久,此次不单是官府中人,而且还是江湖正义之士的鼎力相助,力求一举铲除妖祸,还初阳诸州百姓一个太平。”

第二千五百二十六章 卧底

    方才一直没有开口的男子微笑解释道。冷冰一扬眉梢,嘴角挂着一丝讥讽意味,还初阳诸州百姓一个太平!?好大的口气,妖祸的确由来已久,但还远不止于到让朝堂动容的地步,只是行踪隐秘,这些年来一直不曾被人发觉,即便发现,也很难追踪他们的踪迹,这才有了妖祸的名号。不过要说百姓太平,恐怕也只有当年他领军在东府平寇时才敢当如此威势。

    李落哦了一声,果然不曾动容,男子所述听来很严重,不过还是没说何为妖祸。张一鸣见此,再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小气,既然要借助冷冰之力,他又信得过这几位陌生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早些说给他们知晓更好。

    “冷少侠没有说错,其实不该叫妖祸,应该叫人祸才对。这件事追溯根源十有八九是说不清了,年代太过久远,不过历朝历代留下来的案卷记载大同小异,都是沿海一带有人暗中掳走人口,然后将这些人用船运到别处,有时候一年有十几起,有时候数年间都没有一两起,很难追查,不过整理下来百年间怕是有过千之数。”

    “这么多!”李落微微一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还只是通过类似的案卷记载,还有未曾破解的悬案推算的结果,除了失踪之外,签过卖身契的这些不在官府典狱司的记载之中,那些没有犯案的年份极有可能是通过采买的办法偷取人口,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开官府的耳目暗中行事,如果这么一算,也许比我们推算的数字还要大得多。”

    李落呼了一口气,道:“乍闻数千之数的确不少,不过若前后历经数百年,再行事仔细隐秘些的确不易被人发觉,这些是什么人,竟能有这般小心,恐怕不是一般的江湖势力吧。”

    “眼下还未得知,不过据这些年的追查,这些人有可能来自海外。”

    “海外?骅兜?”

    张一鸣心中微微一动,东海与大甘通商的日子不长,寻常知道东海三岛十盟,能叫出名字的人都不多,他竟然能一口说出骅兜,且还是与大甘交恶的东海势力,足见其见识不凡。他语气中带上几分客气,“眼下还没有证据是骅兜主使此事。”

    李落琢磨了琢磨,颔首称是:“骅兜虽然一向与大甘不睦,不过骅兜罕琛罕章父子以勇猛见长,多半做不来这么谨慎小心的事,这也非骅兜的行事之风,当年他们父子祸乱东府,多是明抢,暗偷的事确实不怎么多。”

    “哈哈,这位兄台言之有理,胡大人也是这么说。”

    “胡大人?”李落想了想,“初阳州知政长史胡斐然胡大人?”

    “咦,你认得胡大人?”张一鸣暗自一惊,急忙问道。

    “胡大人在东府诸州素有才名,我也只是早有耳闻,但是未曾一见。这桩案子是胡大人督办?”

    “不错,受知州大人之命,胡大人为主,刺史郭大人为辅,查办妖祸一案。”

    一个知政长史,一个刺史,算是知州的左膀右臂,都派出来,看来对侦破此案志在必得。

    “眼下可有线索?”

    “有。”张一鸣直言不讳,“妖祸之中有我们的人。”

    李落称赞一声,派卧底查案是大理司及辖下捕头捕快常用的手段,一般都是些牵连颇广,证据不易搜集,对手狡猾奸诈的案件才会用这种费时费力,而且极为危险的查案手段。妖祸一案倘若上下数百年都不曾留下太多蛛丝马迹,犯案之人定然极为谨慎,案发常以年计,总不能让东府诸州的捕快不干别的事,就等着妖祸再犯,那么想方设法靠近这些妖祸自然是最恰当的办法。如今已有的眼线,说不得也许已经是数年前的布置。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林间深处,这里有一座院子,修建的古色古香,藤蔓绿萝,老树华盖如伞,小径在草木间时隐时现,曲径通幽处,厢房花木深,这座院子的主人想必也是一位雅士。

    院子大门紧闭,不过侧门开着,一行众人从侧门进了院子,入目是一片竹林,竹林背后有七八间屋舍,俱是别致,显见主人的高雅之风。亭台下有人,看见诸人进来,一人疾步走了过来,一身劲装,冲张一鸣和冷冰抱拳一礼:“张捕头,冷少侠,凤姑娘,辛苦你们了,这几位是?”

    张一鸣看了一眼明显不愿再多做解释的冷冰,笑道:“是冷少侠的故友,特来相助。”

    那人哦了一声,微觉奇怪,不过却没有多说,能得冷冰一声故友相称的人,整个大甘武林都不多,不需要刨根问底,只要知道是友非敌就好。

    马车停在了后院,谷梁泪几人下了马车,皆是妇人,还带着一个孩子,的确有些惹眼,不过冷冰丝毫不以为意,旁若无人地带着众人进了偏堂。屋子里人不多,只有两男一女,居中而坐是一位富态端正的中年男子,颇有些像归隐田园的员外郎,只是眼中精光时隐时现,太阳穴高鼓,竟也是个内家高手。身旁的椅子上半坐着一名妇人,打扮颇是淡雅,眉目秀美,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却好似能说话一般,怎么看也不是淡雅的性子,看着神态和中年男子颇为亲昵,应该是他的侍妾。两人下手坐着一位枯瘦的老人,大热的天还屯着手,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皮肤黝黑,衣裳上满是风尘,也不知道刚奔波归返还是懒得洗漱的缘故。

    一行人步入偏堂,中年男子朗笑一声:“冷少侠,你们回来了。”冷冰默然无语,中年男子也不见外,早就习惯了,倒是一旁的妇人眼睛一亮,浅浅一笑。

    不等中年男子出言相询,张一鸣便即开口解释道:“苟庄主,这几位是冷少侠的故友,得冷少侠引荐援手,靠得住。”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落一行。李落,清秀单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冷冰引荐的地方。

第二千五百二十七章 什么来路

    倒是他身后那几人颇为引人注目,大大小小,竟然都是绝色。中年男子暗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拿捏不准这六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不过既然是冷冰担保,这个面子无论如何都要给,先帝殡天,天子剑有些不伦不类,不过没了天子剑,那柄残渊更是凶得吓人,江湖传言,只凭那一把剑,就足以和魔门与大隐于市抗衡。

    闭目养神的老者睁眼看了看,没吱声,只是眼里的不以为意却也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很叫姜寒怜和离浅予不忿,离浅予琢磨着背过了李落和谷梁泪,偷偷给这老家伙下蛊,至于姜寒怜,生平最讨厌这种倚老卖老的人,别看她现在本本分分,除了嘴上不饶人,平时能动口绝对不动手,连李落和谷梁泪都被骗过了,这都是假象,若是有朝一日遇上阴阳宗的人,她当年造得孽,怕是能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用罄竹难书形容半点也不为过。姜寒怜暗自嘀咕,但凡落了单,定要叫这老东西知道知道马王爷头上有几只眼。

    李落只看了一眼便知老者身份,他也是个捕快,而且品阶不低。在大甘不管是捕头还是捕快都只是吏,不为官,这一字之差,差别却犹如天堑之别。寻常捕快,即便是做到一州总捕的位子,可掌管一州捕役快手,究其本质还是吏,进不了大甘官宦之列,除非是像大理司里那几个有名有姓的捕快,受奉圣命,领了名号虚职的才算真正脱了皂衣位列大甘诸官之中。不过话说回来,捕快虽然是吏,但手握重权,等闲总兵统领不干涉州府政事之时,这些差官捕快就是官府常备的武力,权柄不小,较之一些清闲衙门里的官员,自然是他们要权重得多。

    大理司将天下捕快划归品阶,从一至七,七为最高,大理司捕快总领人惊鬼惧聂千愁就是七品捕役,七品捕役极少,除了聂千愁之外另外还有一人,领了封号的大甘刑总,为人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却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间这名老者腰间有一个小小牌子,李落认得,是大甘大理司一脉的捕役腰牌,上面刻着五朵梅花,这是五品捕役的意思,大概是一州副总捕的名头,论官职自然要在张一鸣之上。

    “诸位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快请里边坐。”中年男子朗声笑道,和身旁妇人起身相迎。李落回了一礼,只说见过庄主,却没有自承身份,中年男子没有多问,不说来历固然有些无礼,但江湖上的忌讳他自然知道。

    “周老。”张一鸣恭恭敬敬地朝着老者躬身一礼,老者纹丝未动,淡然嗯了一声。冷冰冷然扫了老者一眼,老者心中微微一动,大约是往前探了探身子,也是给足了冷冰面子,若是旁人,但凡叫他的眼睛睁大些都未必能成。

    “劳烦苟庄主腾几间屋子出来。”冷冰淡漠说道,语气颇是理所当然,堂下竟然没有一人面有异色,看起来都已经很习惯他这般说话的口吻。

    “小事,栖云庄别的不敢说,屋子只多不少,哈哈,小舒,你带几位贵客先行安顿住下,再命人做好饭菜,少时为几位接风洗尘。”

    妇人起身盈盈一礼,走到李落几人身前,轻轻一笑:“几位贵客请随妾身前来。”

    “有劳庄主和夫人了。”

    中年男子长身一礼,目送几人离去。等众人背影隐在花间树后,脸色突地一沉,沉声说道:“张捕头,这是怎么回事?”

    “这……”张一鸣偷偷打量了老者一眼,才苦笑道,“昨夜追踪那几个引魂妖,为免被妖祸中人发觉,是冷公子独自前往,回来的时候他就说有了援手,别的一概未知。今天一早离开镇江,他就抄了条近路,一直等到这几人到栖云庄附近这才带他们回来,张某人愚钝,着实看不出他们是什么来路。”

    “周刑总,你怎么看?”中年男子转头望向老者,语气中带上三分恭敬,老者睁了睁眼,咧嘴回道,“大甘的刑总只有一个,远在京城,小老儿就是个卖苦命的捕快,当不起苟庄主刑总的称呼。”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周兄还有心思开玩笑!”

    老者打了个哈哈,没有再说,捻了捻胡须道:“虽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不过既然是冷少侠带回来的人,咱们不信也得信。妖祸一案正到紧要关头的时候,不能节外生枝,小心看着点,不坏事就好。”

    “可是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此案事关重大,胡大人和郭大人千叮万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咱们前前后后谋划了这么多年,万一在最后功亏一篑,到时候交不了差事小,坏了胡大人一番心血事大啊。”

    老者笑笑,连连点头:“言之有理,趁他们不知根底,明个一早赶他们走?”

    “这,”张一鸣苦笑一声,搓手插言道,“我一时口快,已经告诉他们妖祸一案。”

    “张捕头,你,哎!”中年男子一脸痛惜地连连摇头,老者倒还是老神在在,闻言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那就赶不走咯。”

    “周兄……”

    “苟庄主莫慌,急什么,难不成这些年的太平员外做久了,连这么点耐性都没有?你怕胡大人怪罪,难道我就不怕?再怎么说奉命督办此案的是老头子和张捕头,出了事胡大人第一个问罪的就是我们,之后能否轮到苟庄主还不一定呢,慌什么。”

    “周兄,你这话可就见外了。”中年男子坐回椅子上,脸色如常,好像方才着急的人不是他一样。

    “既来之则安之,冷少侠话虽不多,不过要说心里有数不比你我差,能被他视作援手的人,想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说不定柳暗花明,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呐。”

    “惊喜还是算了,只要不是惊吓就好。拖家带口,这,嘿……”中年男子摇头苦笑,对老者口中所说言语尚有微词。

第二千五百二十八章 差了点意思

    老者笑而不语,做了几十年捕快,眼力毒辣不敢说冠绝天下,但也比一般人强得多,方才入屋几人中只有一个柔弱女子不会武功,不过她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衣裳大概是天工阁的珍品,单是一件衣裳,兴许就是自己一年的俸禄,而且其余几人俱是不弱,就连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咋看一眼,都叫他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更别说至少还有两人高深莫测,让他难辨深浅。

    这群人,看着像踏青游玩一般,只是哪个都不简单。

    带众人去客房歇息的路上,那名妇人巧笑嫣然,很是熟络,看似对几人并无提防之心,连栖云山庄的来历都说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谨防。

    冷冰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漱沉鱼怕见生人,垂首不语,壤驷宝音懒得说话,谷梁泪倒是随和,不过须得时时留心身边这几位莫要闯祸,无暇分心,到头来还是李落陪着妇人说话。

    妇人叫孙望舒,初阳州人氏,是栖云山庄庄主苟庭澜侍妾。苟庭澜原是初阳州绿林道上响当当的一个角色,绰号鬼手佛心,一手大劈棺名震东府,当年在初阳州执掌一江湖门派,势力不小,与官府颇有交集,算是白道武林。壮年时急流勇退,解甲归田当起了员外郎,此番官府调查妖祸一案,须得借助江湖上的力量掩盖行迹,他的栖云山庄当仁不让,而且苟庭澜乐见于此,能破此案名利当然不在话下,就算破不了案子,无论如何初阳州官府都得领受这份人情,有赚不赔。正因如此,他将栖云山庄一应下人悉数遣散回城中,只留下不多的几名心腹,当成官府众捕快的落脚之地。南来北往,捕役调遣,以及胡大人和郭大人的密令皆是由此处往来,是妖祸一案风暴的中心。

    冷冰牵连到妖祸一案并非是他的本意,实则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只是那人眼下不在这里。要破获妖祸一案,除了官府的力量之外还需借助江湖高手之助,以防万一,有些时候官府的捕快不能露面,万一被妖祸中人认出,数载谋划定将前功尽弃,所以只能依靠这些江湖中人,即便是被他们认出来,也不至于让一番辛苦付之东流。

    和冷冰张一鸣同行的两人就是江湖中人,男子名叫魏从善,东炎州三清峰清照观大弟子,武功不弱,是大甘东府江湖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名声不菲,不过举止低调,有谦谦君子之称。不过那位俏丽动人的女子名声却还要在魏从善之上,名叫凤船星,要说身手也就勉强算是江湖上的二流高手,不足为奇,只是相貌过人,是大甘江湖上响当当的美人,位列江湖七美,且在前三之列,追求者甚众。此次她游历东府,偶遇魏从善,不过数面之缘,这位东府武林的后起之秀便被她的容颜所摄,惊为天人,自此跟随左右结伴同行。本来魏从善也不好厚着脸皮再跟在她的身边了,很巧的是清照观虽然甚少插手江湖事,但代代传承俱是嫉恶如仇,惩恶扬善的白道志士,兼之观中武艺不凡,其中犹以四十九路从善如流剑法更是名列大甘奇功绝艺榜,名声在外,被初阳州知政长史胡斐然看重,特意相邀,一来是看重清照观的清白底细和不俗的武功,二来清照观名声虽隆,不过行事低调,在初阳州算是生面孔,协助官府查案事半功倍。清照观自然责无旁贷,妖祸之事在东府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不算什么秘密,清照观在东府根深蒂固,自然有过听闻,乐见朝廷下定决心铲除妖祸,自然愿意出手相助,便即传信在初阳州游历的魏从善听命于初阳总捕周清欢,协助彻查妖祸一案。

    魏从善刚刚接到师门传令的时候还有些不喜,佳人在侧,哪来的工夫管别的事,不过他很快就做了另外一个决定,将妖祸一案告诉凤船星,自然而然就引起了她的心思,本意辞别,却因为好奇耽搁了下来,而后莫名其妙的也成为查案一员。周清欢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不管怎么说也得看着清照观老牛鼻子的面子,至于魏从善回去之后会不会受罚,啧啧,清照观旁的不说,护起短来不比落星谷留白剑派差到哪里去。

    凤船星虽然留了下来,但是魏从善没有高兴太久就又患得患失起来,因为栖云山庄多了一个冷冰,一柄残渊,一道剑气,便将凤船星的心思都引了过去。不过落花有意,流水似乎无情,冷冰人如其名,除了那柄剑,今日之前就没见他对别的什么东西有过兴趣,这倒是让魏从善稍稍放下了心,只是凤船星的一丝芳心却都系在冷冰身上,却让他徒呼奈何。

    除了这两人外,另有几名东府白道高手仗义相助,此际皆在外奔走,不在栖云山庄,剩下的就都是初阳州官府的捕快,无论如何,到底还是自家差役可靠。

    凤船星芳心暗许,若非眼瞎,任是谁也能看得出来那个美丽女子眼波里的丝丝情意,可惜了,用风狸的话说就是对着一块木头弹琴,还不如对牛弹琴。

    到了客房安顿好诸人,孙望舒很识趣地离开了,好叫冷冰与李落几人叙旧。方才有外人在场,冷冰尚能维持他那副冰冷模样,如今只剩下弃名楼里的人,而且和凤船星那样含蓄内敛地偷看不同,这几个人看得明目张胆,只剩下上前评头品足一番了,就连漱沉鱼也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娘,他是谁?”离浅予偷偷问道。

    “他姓冷,是你爹……是王爷的故交好友,你该叫他冷叔叔。”

    “哦,是挺冷的,不过比爹俊多了。”离浅予老气横秋地说。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壤驷宝音急忙接过话头。

    “王爷吧,别的都好,就说长相,确确实实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第二千五百二十九章 无鞘剑

    这种时候当然少不了一贯擅长煽风点火的姜寒怜,最叫他气结的是漱沉鱼竟然还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这一声爹让冷冰一动,甚是诧异地看着离浅予和李落,末了又再谷梁泪身上打了一个转,轻轻咦了一声。谷梁泪脸色一红,颇是羞赧,冷冰的疑惑自然是时辰不对,多日不见,再怎么快当也不至于给他诞下这么大年纪的一个女儿。

    李落轻咳一声,道:“她叫离浅予,是我在瀛湖山时遇见的,擅长用毒,不过疏于管教,我暂且留她在身边,看看能否收收她的性子。”

    离浅予皱了皱鼻子,显然有些不满他疏于管教的评语,不过却也不在意,世俗礼法,在她眼里着实不算什么。

    “瀛湖山……”冷冰看着谷梁泪,眼角微微一抖,“王妃镜湖霸宴名扬整个大甘武林,近十年来,武林中便不曾有过比它更轰动的事。”冷冰言语中有一丝感慨,却也不掩佩服。谷梁泪没说什么,嘴角轻轻一弯,似笑非笑,冷冰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罕见的有一丝发红,好叫李落和谷梁泪两人吃惊不已。

    数息之后,冷冰长叹一声:“如果你施出镜湖时的手段,我赢不了你。”

    谷梁泪哼了一声:“这样的话冷公子以后还堵不堵我红尘宫的山门了?”

    冷冰一滞,不想她这般咄咄逼人,而且李落显而易见不想插手其中,闻言只是苦笑摇头。谷梁泪噗嗤笑出了声,柔声说道,“解忧水虽然厉害,不过如果是你,未必有我出手的机会。”

    冷冰自信一笑,的确有让灵韵仙子凤船星心为之动,神为之夺的资格,只是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二娘,冷叔叔听不出来娘是在给他面子,别让他脸上太挂不住吗?”

    “这赖你娘,演得太像,人家当真了呗。”壤驷宝音抱臂冷笑。

    姜寒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样,平时不说谎,偶尔说谎别人也都以为说的是真的。”

    漱沉鱼连连点头,总觉得她们说得很有道理。冷冰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身离开了此处客房,头也不回地走了。李落叫了一声,却被漱沉鱼悄悄拽了拽衣袖,他不解回头,就看见谷梁泪一副志满意得的神情,背着手,气咻咻地说:“终于出了这口气!叫他堵着山门,让人笑话我!”

    李落瞠目结舌,换来她一记白眼和一声轻哼,诸女也不理他,自顾进去收拾行囊,把他丢在门口。孤身一人颇觉无趣,李落摸了摸鼻尖,笑了一笑,转身出了院子。

    院子外一座石凳上冷冰盘膝而坐,残渊就横在膝上,闭目养神。李落到了身后,便见冷冰的眉毛挑了挑,“你怎生忍受得了!?”

    李落一怔,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冷冰也露出些许笑意:“王妃不记恨我了?”

    “你看出来了?”

    “看见她,我倒也觉着有人在身边也不错,不过再多上一两人,还是觉得这么孤身一人浪迹天涯来得自在!”冷冰感慨道。李落展颜笑道,“有得有失,怎能事事如意。”

    “那两位就是你迎娶的漱家千金和骨雅圣女?”

    “是她们。上次迎亲你在城外,不曾一见。”

    “还算不错,就是比不得王妃。”

    李落温颜一笑,没有说什么,这世上只有一个谷梁泪,但是也只有一个漱沉鱼,至于壤驷宝音,李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娶了她,太皇太后泉下有知,看到如今英王继位,不知道该怎么想。

    “你是怎么插手到这桩案子的?”

    “因为一个人。”

    “谁?”

    “苏荼。”

    “她!?”李落一怔,那个外表看来魅惑众生,实则有侠肝义胆的苏家女子,除了她是溯雪的胞亲之外,她的那柄阔剑和她一样引人注目,“她怎会和妖祸一案牵连到一起的?”

    “我没有见过她,只是听说她和溯雪姑娘的身世有关,这次在初阳州机缘巧合听到了她的名字,一路追踪下来,没有找到她,倒是先碰上了初阳州的捕快,才知道妖祸一案,而她与妖祸中人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过周清欢口风严得很,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官府派去的暗子。”

    弃名楼里,冷冰独来独往,为数不多几个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秋吉算一个,溯雪也算一个。他外冷内热,看上去生人勿近,却重情义,溯雪的身世来历多多少少知道些,苏荼或许是她在家破之后这个世上见过的唯一一个苏家胞亲之人,所以他既然看见了就不会置之不理,哪怕苏荼不是周清欢的暗子,而是真和妖祸有牵连,说不得他也会出手将她掳走。

    “你呢,怎会追踪那些人?前些日子听闻云无雁去了宜州,我还想你会不会回去卓城,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你。”

    李落将客居镇江之事说了出来,冷冰听后回道:“昨夜是我和他们追踪线索,你看到的那三个人里应该有一个是官府的眼线,周清欢能这么胸有成竹,自然是有把握。”

    “如果真是这样,初阳官府布下天罗地网,似乎无须用到你的剑和我的刀吧?”

    “哼,那是因为妖祸之中有高手。”

    “谁?”

    “你还记得在忘忧谷中时,曾替我拦下众人的一柄黑剑?”

    “是他。”李落皱了皱眉头,这个剑客他印象深刻,除了他那柄黑剑和一身不同于大甘的装束,最关键的是当年在忘忧谷中遥遥一面,却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小西山还阴寺又曾听到无鞘剑这个名字,还和玉剑宫纠缠不清,再之后就没有了他的消息,没想到再听闻竟是东府初阳州,而且和妖祸有关。“你是说他是妖祸中人?”

    “十有八九,而且他并非大甘人氏,周清欢怀疑妖祸中人来自海上,眼下尚无实证。”

    李落明白过来,无鞘剑当年能在忘忧谷中力敌大甘武林那么多成名高手而面无惧色。

第二千五百三十章 莫名的情绪

    一身武学已臻化境,黑剑逞凶,的确很棘手,若想破案,自然须得有人压住那柄凶剑。大甘武林中能与无鞘剑一战的兴许有,但是能稳言可胜的可就不多了,冷冰的残渊恰是其中之一,这也是周清欢诸人除了他天子剑的名号之外,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

    如何查案,又该如何布置,冷冰并不关心,他在意的是苏荼的死活,除此之外若是顺手杀了无鞘剑,给他们一个人情,到时候不管苏荼与妖祸一案有无瓜葛,带走她的时候想必周清欢他们都不好翻脸了。

    说起无鞘剑,自然就免不了另外一个人,当年不惜用自己的身子为代价想换取冷冰性命的景家姑娘。李落心中一动,往这座僻静小院的院门外望了一看,抿嘴一笑:“冷兄,看来你命中注定要和江湖美人纠缠不清啊。”

    冷冰一皱眉头,不耐烦地扫了一眼院门,门外凤船星不知道是碰巧路过还是怎地,与冷冰四目相对,脸色一红,急急忙忙低下头快步离开,比待嫁闺中的姑娘家还要害羞。李落饶有兴致地看着冷冰,半晌之后,冷冰受不了冷喝道,“你当真是穷极无聊么?”

    “也不是。”

    冷冰拂袖而去,很是不悦,李落不禁哈哈大笑。冷冰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看到笑声中他眼睛那抹挥之不去的倦意和哀伤,纵然再怎么想方设法试图遗忘,却始终忘不掉云顶天宫中那个如山岳一般男子口中的那一句话。

    把字刻在石头上。

    从南平府到栖云山庄,李落又闲了下来,妖祸一案周清欢一行定然不会假于人手,就连冷冰都不知道暗探是谁,更别说对此案一无所知,尚且还被这些捕快怀疑戒备中的他了。不过好在这里的风景不错,山水秀丽,倒也能解些乏味。那个叫孙望舒的妇人很亲昵,神色固然有些过于妩媚,不过待人接物的确不惹人厌,许是山庄里女子不多,再加上起先凤船星颇为矜持自重,又是江湖女侠,和她不怎么交谈,难免有些顾影自怜。如今多了谷梁泪她们,总算是有了伴,没几日就熟络起来,带着她们游赏栖云山庄附近的美景,每日里悠闲自在,忘乎所以,谁也不理那些捕快一个个满是幽怨和不忿的眼神,更没觉得妖祸一案有什么紧要,我行我素,最后苟庭澜实在是没法子了,偷偷告诫她动静小些,这才叫孙望舒收敛了收敛,那也最多不过是出门的时候不那么张扬,不走大门而已。

    李落偶尔会和她们一起出去,反正在栖云山庄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谁都不认得,有个冷冰,但是他……李落摇了摇头,两人时常相顾无言,枯坐一个时辰都没话说,大概也就只能比铁甲精骑略微好些,而且冷冰只有望向他背后那柄苗刀时目光才会有所变化,所以他很识趣的躲了出去,再留片刻,冷冰决计会邀他切磋一番。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懒,懒得拔刀,懒得动脑筋。

    孙望舒看着不远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发呆的李落,小声问一旁的壤驷宝音:“他真是你夫君?”壤驷宝音抬头瞥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就是,就是……”孙望舒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姜寒怜哈哈一乐,笑道,“就是他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不会说话,不会哄人开心,像个闷葫芦,长的吧还算顺眼,但一看就是囊中羞涩,前途堪忧,白瞎宝音姐这么如花似玉的人儿啦。”

    壤驷宝音放肆地大笑起来,频频点头:“对对对,这话一点不假,大呆瓜一个!”

    “二娘,不许这么说我爹。”离浅予赤着脚在小溪里踩来踩去,闻言不高兴地噘嘴娇呼。

    “小没良心的,昨晚的点心白让你吃了。”

    离浅予咽了一口口水,爹是爹,但是那盘点心真心好吃。想到这,离浅予转过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李落,想找出点说得过去的理由,但是看了又看,实在是无话可说,泄气的长叹一声,为了那盘点心,就先让爹当会呆瓜吧。

    “其实我命挺苦的……”

    孙望舒一怔,天生的好奇心即刻涌上心头,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亦或者这里头还有什么凄美别离的故事?她竖起耳朵看着壤驷宝音,却没瞧见姜寒怜脸上的玩味。苦命?呵呵,对得起日上三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嘛!什么恪守妇道,除了没红杏出墙之外,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知道这命苦在什么地方。

    听着壤驷宝音在那边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谷梁泪和漱沉鱼俱是摇头不已,这是哪门子的命苦!?分明是她在卓城听戏勉强记得的几个桥段,说得口若悬河,关键孙望舒竟然还信了,听得眉飞色舞,好不精彩!果然,这脑子和脸时常不怎么对称。

    漱沉鱼忧心忡忡地看着李落,细声细语地问谷梁泪:“姐姐,他怎么了?”

    谷梁泪微微皱了皱眉,李落的异状从盈袖城见到他的时候就留意到了,他见她的时候很高兴,是发自肺腑的喜悦,但是很快那份喜悦就被一股她读不懂的情绪冲淡,不管隐藏的再深,她总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个莫名的情绪,让人肝肠寸断。

    她没有问,因为知道即便是问了他也不会说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谷梁泪知道藏在他眼底深处的东西,比大甘,比漠北南府,比这个天下还要大,还要重,唯有这样,才会让他显露出这般心灰意冷的模样。

    “他有心事……”

    在听完了壤驷宝音编造的故事之后,孙望舒再见李落的时候眼睛里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敌意和厌恶,让他很费解,这些日子虽说清冷淡漠了些,但是也没什么不妥的举动,出门的时候还好,怎么回去的时候她就这么敌视自己了。李落一头雾水,倒是没察觉今个壤驷宝音安静得很。

第二千五百三十一章 藏到什么时候

    瞧见自己破天荒的竟然红了脸,到底是编排了一整天的坏话,难免有点难为情。

    夜里,栖云山庄为免引人耳目,到了戌时就已灭灯,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不过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毛贼摸了进来,都得躺着出去。

    唯一能自由出入栖云山庄的就只有风了,扫过树叶,叶子轻响,顺着风声一溜跑远。

    这座僻静的小院子里竟然也有一株海棠树,李落站在树下,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株海棠树下,兴许是夜里无眠,睡不着,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了,然后看见那颗树,鬼使神差地走到树下,一站就是多半个时辰。

    不知道当年杨柳烟站在树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是骂他?怨他?恨他?还是在想着他?不过如今她已经是自己的大嫂,冢宰府的少夫人,相夫教子,日子过得就是日子,不说安稳,但也惬意吧,就是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不会想起自己。

    这个念头有些自私,李落自嘲一笑,人果然不知足得很,哪怕已经有了很多,但还想要更多。

    屋门一动,有人拉开屋门从屋里走了出来。李落微微一惊,夜已经深了竟然还有人没有睡,忙不倏将身子缩回海棠树后,一时忘记了自己也没睡。

    从屋里出来的人身形高挑,披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在门口站了一会,似是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那间屋子李落熟得很,他方才就是从那间屋子里出来的。

    出屋的人是谷梁泪,显然是放心不下李落,睡不着觉,想去看看他。只是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传出去怕人笑话,哪怕她早已经是大甘朝廷封号的定天王妃。在屋前驻足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去看看他。看谷梁泪走向自己那间屋子,他心中一动,想走过去,不知何故,那条腿却怎么也迈不出去,好似被精怪施展了定身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屋门外,轻轻抬手,想要敲门,犹豫了一下,她便推门进去了,很快就又从屋里出来。屋子里没有人,谷梁泪在房门前站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缓步走了过来,就在她正要迈进房门的一刹那,她似乎心有所感,猛地回头看着院子角落里的那株海棠树,微微拧着眉头,目不转睛。

    李落一惊,自己已经很小心了,难道说她竟还能察觉到树下有人?或者是她心有灵犀,冥冥之中有了感应?原本他什么都没有做,用不着这么心虚,就算窥视不妥,但若房中女子是自己的妻子也就不算什么,说不得还会被好色者称之为情趣。

    只是他现在极不愿见她的面,没有情由,没有厌烦,只是不想见而已。

    谷梁泪抬脚走了过来,李落心中暗暗叫苦,只能盼她别过来。天遂人愿,谷梁泪走到院子正中就停了下来,没有再去墙角下的那株海棠树前,就在他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李落一怔,难不成她已经发现自己了?不过兵不厌诈,不如再等等……

    “怎么,还要我去树后面请你出来么?”谷梁泪的语气有些冷,带着一丝不耐烦。李落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有侥幸之心,讪讪一笑,从树后走了出来,“时辰不早了,你还没睡?”

    谷梁泪没有回答,夜色浓郁,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大概不会太好看。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这算是个不像借口的借口。谷梁泪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海棠树。”

    李落一怔,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年自己画的那副画云妃曾给她看过,而且她也知道那幅画中的女子是谁,只是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如今提及,竟似有满腹的怨言怒意。

    两个人一阵沉默,这种沉默在寂静的夜里更加令人窒息。看着黑暗里的李落,谷梁泪的心又软了,这个人前杀伐决断,人后有些孩子气的男人,不管他要做什么,做了什么,都能让她又爱又恨,难以割舍。

    “为什么睡不着?有心事?”想到这里,她便放缓了语调,柔声问道。她不是要埋怨他什么,只是他总是将心事藏在心底,不愿意说给别人,连同她在内。而他分分明明答应过自己的,以后有什么烦心事都会说给她听,夫妻本该就要同甘共苦才对。

    她不恨他,只是生气他的言而无信。南府一战,他从天南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时不时会望着远处出神,眼睛里不再是以往偶有显露出来的疲倦和萧索,而是茫然,比疲倦和萧索还要让人心惊肉跳。

    “没什么心事,只是睡不着罢了。”李落强颜欢笑,夜很深,她应该看不见自己脸上的僵硬笑容。

    “李落。”

    李落心中一动,这还是谷梁泪头一次直呼其名,他虽说不解风情,但也知道此刻的谷梁泪很生气,而且还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生气。

    “嗯?”

    “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答应过你什么?”

    “你!”谷梁泪气结,他这不是故作糊涂就是心不在焉,不过无论是哪一个,十成十都是火上浇油的结局。谷梁泪很气恼,胸口一阵起伏,他好似还在茫然,思索自己到底答应过她什么。“你说过的,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说给我听。”她忍着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

    “我说过吗?”

    谷梁泪呼吸一滞,双拳紧握,忍不住娇躯微微发抖,身后屋子里已经传出动静,想必两人的争吵声已经惊醒了漱沉鱼她们,不过谁都没有出来,安安静静等着他们分出对错,倘若再换个地方,她决计会忍不住动手,先打一顿,再说!如今看来,当初血璃说的一点没有错,他就不能这么惯着。

    李落清醒了些,一吸气,道:“应该是说过的。”

第二千五百三十二章 出事了

    谷梁泪没吭声,沉默地看着他。李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却又没有只言片语。谷梁泪不讨厌他,但是最恨他这样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口口声声说过的话,到头来都是骗人!

    七分怒,却有三分心疼和怜惜,以往他心里藏着什么很难让别人看出来,但这次竟然连掩饰都变得这么难,这才是让谷梁泪心惊的地方。她也知道若是有什么是他开不了口的,那么定然绝非小事,而且几乎可以断定是和下南府一事有关,不过他不说,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在南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是比南王宋家更叫他这么失魂落魄的忧和患。如今的宋家,宋无缺和宋无方兄弟反目,虽说仍是大甘朝廷的心腹大患,但至少在数年内掀不起什么风波,就算宋无方一统南府诸州,雄才大略犹胜乃父,也不值得他这个模样的。

    不是南王宋家,那么就有可能和那个传说有关。谷梁泪知道不能逼他,也不忍逼他,可是这些日子她已经试过了所有的办法,宽慰,等待,开解,甚至于做了些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羞人事,可是他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依旧什么都没说,似乎有一魂一魄被留在了什么地方。

    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成一个废人。所以她才会这么焦急,哪怕是用她最不想用的方法,哪怕她一样承受不了这个秘密,哪怕和他一起疯掉,一起死,也要逼他说出来。

    沉默了好久,李落才缓缓抬起头,院子里早就熄了风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笑了笑,有些干涩地说:“不如……”

    后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谷梁泪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气得差点咬碎了牙。李落愣了愣神,这才看着走到身边的冷冰,问道:“出事了?”

    冷冰进来之后才发觉气氛有些怪,眉头不禁一皱,没有回答,暗自琢磨着就这么转身离开妥还是不妥。

    “不如什么?”她先开了口。

    “不如以后再说吧。”听着李落语气中深深的倦意,她忽然觉得鼻子很酸,在冷冰看到她哭之前,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关上屋门,谷梁泪靠在门后,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跟着一颗掉了下来。院子里他和冷冰还没走,她只能捂着嘴,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从来没有这么一瞬间如此痛恨自己,就连当初洛桑山地宫里的时候她都只是惊慌和无措多些,而不会像现在这么懊悔和心痛。

    她不懂他的伤心和疲惫,却知道刚才他想说的话一定不是不如以后再说吧这几个字。不如什么?不如离别?谷梁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着眼睛里的泪水,将屋门拉开,院子里他和冷冰已不知所踪,漱沉鱼一手牵着离浅予,披了一件外衣,带着忧心地看着她。

    “娘,你怎么哭了?”离浅予仰着头一脸诧异地问。她固然聪明,不过到底年纪不大,便宜老子和这个让她心疼的娘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不懂。漱沉鱼能猜到些,所以她很担心,谷梁泪外柔内刚,平时怎么都好,但是若叫她伤了心,动了怒,却也难以收拾。

    “我没事。”谷梁泪淡淡回了一句,隐去眼角的泪水,平静地看着两人,“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睡吧。”

    方才院子里两人争吵,说是争吵,实则只是谷梁泪一个人在说而已,漱沉鱼醒了,但是不便出来,只有等到他走了之后再出来问个究竟。姜寒怜自然也醒了,不过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自己怎么算都是个外人,懒得搅和,至于壤驷宝音,好似还在睡觉,就是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姐姐,出什么事了?”

    “他没说。”谷梁泪叹了一口气,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吧,是我多想了。”

    “等王爷回来好好问个清楚。”

    “嗯。”

    漱沉鱼欲言又止,谷梁泪微微一笑,伸手拉了拉她肩上的披风,柔声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和他再吵了。”

    漱沉鱼展颜一笑,重重点了点头,拉着还有些不情愿的离浅予回了屋子。谷梁泪目送她们进屋之后才缓缓收回目光,望着院墙外的夜色悠悠叹了一口气,上辈子许是自己做的恶,这辈子便要还了他。

    山庄外有人接应,除了张一鸣,还有凤船星和魏从善,都是熟人,见面也无须客套。张一鸣颔首示意,压低声音道:“路上说。”说完之后便在前头领路,看样子是要去什么地方。

    冷冰对这些事一向不怎么关心,此际眉头微皱,倒是的的确确有一桩烦心事,琢磨着方才谷梁泪的眼神,莫非是余怒未消,又开始记恨自己堵了月余的红尘宫山门,还以为当日一见,便算揭过这一桩旧事,如今看来怕是自己想得简单了。

    凤船星不时打量着冷冰,冷冰似未所觉,与李落二人坠后而行,传音问道:“她还在生气?”

    “嗯。”

    冷冰吐了一口气,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当真难猜。就在他心烦意乱的当口,凤船星又悄悄看他。冷冰正自懊恼,见状微微发怒,目含杀意,冷然扫了凤船星一眼。可惜了这样一个天香国色的女子,心有牵挂,却被无情弃,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急忙低下头,鼻腔一酸,委屈的险些掉下泪来。

    李落看了看冷冰的表情,微微一愣,恍然明白他会错了意,苦笑道:“与冷兄无关,是和我在生气。”

    “咦?”

    “我有事瞒着她。”李落直言不讳,但是没说隐瞒了什么事,料想他也不会追问。冷冰的确没有问,人家自家事,莫多话,万一是李落金屋藏娇,被她抓到蛛丝马迹,质问之下无言以对也说不准。想到这里,冷冰的眼神里不免有些古怪,难道这世上有比谷梁泪还动人的女子?啧啧,得陇望蜀,果然人都免不了贪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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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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