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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一百七十三章 草海见闻

    菜入口,酒入喉,心思都随着屋子里的美人兜兜转转,好吃难吃也就不怎么重要了。

    李落难得宴请自己弟兄一次,没有小气,酒是好酒,能喝多少便喝多少,最紧要的事李落不曾说什么,而只是闲谈这几年的闲文趣事,听着几个人对朝中诸臣的指指点点,有几分像是自家家长里短的闲话,不时大笑起来,却是谁说了哪个王公大臣的荒唐有趣事。说的人无意,听的人惊心,陌上娇颜如故,只是背心已被汗水浸湿,这些听到的话若是传出去那可不得了,她想避开,可是李落几人谈兴正浓,谁也没有叫她出去的意思,让陌上如坐针毡,好不难受。

    杯来盏去,初时尚有拘谨,酒过三巡之后,慢慢的几个人也就放开了,大声说笑,如果没有卓城里的那张龙椅,任是谁都只能看见几个手足之间无拘无束的欢声笑语。

    “五哥,你啊离宫早,回来的晚,以前你还没有回来卓城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哥还在,每年他都会把我们聚在一起喝酒说话,那时候热闹啊,人多,大的大,小的小,满院子都是人,玄楼那时候还算个小子,如果是去月下春江都没他的份,不像现在,走的走,散的散,还有些个妹妹也都出嫁了,再也聚不起来那些人咯。”

    李玄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叹道:“我在福州的时候其实也听说过,那时候大哥还给我写过信,让我得空回来卓城他操持一起坐坐,岂料等我回来的时候,大哥已经不在了。”

    “谁说不是呢,二哥走的早就不说了,先是大哥,三哥,老八,老六又是个闷葫芦,你说说看,咱们这怎么可能聚齐了,别人都看着皇子殿下威风凛凛,其实这里头的寂寞他们又知道多少。”

    李落头也没抬,淡淡接道:“寂寞?听说七哥不是刚娶了一房侧妃,我和十弟又多个嫂嫂了吗,还寂寞?”

    “嘿,九弟,你也拿七哥开玩笑!不过话说这了,你这礼金是不是该补上了。”

    “补自然是要补的,不过七哥你的喜酒什么时候喝?”

    “那还不简单,明日就行,到时候五哥若得闲也一并来,我备几个好菜,再来两坛好酒,好好喝一场。”李玄慈大笑道。

    “酒不可日日喝。”李玄泽笑了笑,“我的酒量可不如你。”

    “哈哈,五哥自谦了,来来来,弟弟再敬五哥一杯。”英王举杯,李玄泽笑着同饮了一杯酒,带上颇有点诚惶诚恐的纪王,一饮而尽。酒喝了不少,菜也尝了尝,月船的舞看了,陌上的琴也听了,几个人看似都有微醺之意,实则没有人醉,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透亮,李落不会平白无故的叫他们出来喝酒,到了如今这个年纪,酒还是原来的酒,只是品在嘴里的味道已经不是当初的味道了。

    “九弟,你刚回来卓城,还没有入宫吧,怎么想着叫我们来喝酒了?”李玄泽和声问道。

    “九哥想我们了?”李玄悯笑嘻嘻的问道。

    李落莞尔,轻笑道:“想自然是有,不过也是想将我在漠北草海的见闻说给你们听。”

    “哦,九哥说说看。”

    李落喝了一杯酒,想了想怎么开头,自嘲说道:“草海议和,相柳儿从北府退兵,很多人都猜测我暗地里和相柳儿有密谋,意图二分天下,以昆江为界,划江而治。”

    “无稽之谈。”李玄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力气不小,将桌上的碗碟都震了起来,李玄慈一脸寒意,骂道,“也不知道是那些无耻无知之辈散布的,的确有这样的传言,我就抓了不少人,问斩的都有五六个了,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该死!”

    李玄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彼此心里有数,这个传言李玄泽当然知道,至于有没有推波助澜,也不过是心照不宣而已。

    “这些暂且不说,世人说我也非一天两天的事。”李落笑了笑,道,“我为猜蒙厥拨汗心意,当初率使团北上,闯进了草海,一直往北,直到草海最北的骨雅一族,再往北就是极北深处的荒原,那里人迹罕至,疆域之大,如果以大甘的土地来算,或许大了十倍有余。”

    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道:“这么大!?”

    李落点了点头,和颜回道:“我去过那里,大的出奇。”

    “那草海……”李玄悯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李落颔首回道:“不错,草海的土地实在太辽阔,漠北的马根本跑不尽草海,如非有因,草海铁骑不会南下。草海诸族和西域诸国不同,西域诸国有的贫瘠,有的富饶,贫瘠的多,能自给自足的少,所以西域诸国要不停的侵犯大甘边疆,一来可以抢掠粮食诸物,二是可以掳走大甘百姓充作奴隶,但草海并非如此,我看过的草海,他们的牛羊比天上的云彩还要多,有数不尽的战马,单是一个蒙厥就不会比大甘小多少,地大物博,繁华或许稍有逊色,但富饶却未必不如大甘诸州。”

    “既然如此,草海为什么要南侵我大甘疆土?而且这数百年来与大甘纷争不断,北府屡兴战事,难不成是草海闲来无事,练兵而已?”李玄泽颇是不以为然道。

    “若说练兵也并非不可以,每逢草海内乱,则必有漠北诸族兴兵南下,不过最近这些年里草海诸族都还算太平,彼此并没有起什么争端。”

    “九哥的意思是说这回草海南下另有隐情?”李玄悯皱着眉头问道。

    “嗯,在草海深处,还有一股势力也南下了。”

    众人皆是一怔,李玄悯喜道:“照这么说草海背腹受敌?那……”

    “背腹受敌不假。”李落苦笑一声,“但是却不止背腹受敌那么简单。”

    “怎么说?”

    “那股南下的势力,现如今草海未必能抵挡得住,而他们一旦南下,所图不仅仅只是草海,还有整个大甘也必将倾覆。”

第二千一百七十四章 倒悬之危

    “这么凶!”李玄悯倒吸了一口凉气,比起两位兄长,他更加相信李落说的话。李玄慈虽有怀疑,但他只是怀疑这件事,并不是怀疑李落,凝重说道:“如果草海挡不住,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李玄慈的话没有说完,但李落知道他的意思,说是落井下石也好,见机行事也罢,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将草海驱出北府,更进一步说不定可以击败草海铁骑,完成大甘立国数百年间谁也没有做到的事。

    “如果草海战败,大甘独木难支,我去过阵前,我猜得到那个结局。”李落平声说道,神思悠远,记起了那场漫过鹿野那伽的大雾。

    “九哥的意思是我们大甘须得与草海合力,才有可能胜过漠北深处的那股势力?”

    李落眼皮微微一跳,朗笑道:“差不多吧。”

    “非得是齐心协力才行?”

    李落心中五味杂陈,若非需得齐心,相柳儿不会议和,说不定也不会想要纵兵南下,侵略大甘。

    “九弟,这就是你答应和草海议和的缘故?”李玄泽沉声问道。

    “这是蒙厥拨汗答应与大甘议和的缘故。”前后之差,话里的意思却全然不同,几个人都听得明白李落话里的意思,想议和的是草海,大甘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大甘割地,赔了草海三州,外加一个雁沉州。”

    几人点了点头,这件事是大甘朝廷的耻辱,但也不算是什么隐秘的事,知道的人都知道,不过前些年的时候相柳儿已经算是把雁沉州还给了李落,如今在雁沉州草海几无屯兵,只是大甘朝廷没胆子收回来而已。

    “那三州没有纵深,只是靠海,就算草海铁骑再了得,如果我们大甘想夺回三州之地并不难。”

    李玄慈几人连连点头,说实话,草海此举大甘朝中诸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草海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李玄悯心中微微一动,三州靠海,莫非……“他们想出海?”李玄悯有些不敢肯定,这个结论可是骇人听闻的很。

    “听说草海在渤海郡建造了海船四千七百多艘。”李落淡淡说道。

    “什么!?”诸子齐齐惊呼出声,这个消息可是从来没有听到过,李玄泽沉声喝道道,“真有此事?”

    “是蒙厥拨汗亲口告诉我的,不假。”

    几人陷入沉思之中,造这么多的海船,言外之意就是草海已经开始图谋后路,欲将日后乘船出海。念及此处,李玄泽心头一冷,说到外海,整个大甘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比李落更早开始经营了,东府盟城就是李落为了东海诸岛刻意凭空而建的一座城池,在东海诸岛打上大甘或是他李落的印记,若是如此,岂非他更早一步。

    李落斟满了酒,悠悠说道:“就算是造船,可又能载得几人?这么多大甘百姓,终究不能都有船可乘,再者就算有船,到了外海也找不到一个和大甘差不多大小的疆域吧。”

    李玄悯猛地灌了一口酒,大喝道:“要守住!”

    “是要守住才好,如果守不住,卓城、世家、大甘,万事休矣。”

    花朝月夜里一片寂静,能听到从脚下传来的丝竹声,但是这里却很安静,除了李落五人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个陌上,歌女舞姬已被陌上早早打发了出去,陌上其实也想走,但不能走,总不能叫几位当朝殿下自己斟酒。其实陌上心里也有微词,自从住进这月船之后,什么时候自己只沦落成了一个斟酒的侍女,王公侯爷也不是没有伺候过,何时像现在这般模样,只是进来的时候他们看了自己几眼,余下的时辰里就当自己不存在一样。

    不过陌上只是心里稍有嘀咕,但她知道在这间屋子里他们谈论的是什么,而后影响的结果又是什么,也许在今夜之后,整个大甘的天下也会由此而变。

    “这些事,你为何不早说?”李玄泽略有责问之意,李玄慈暗自冷笑,这就开始找口实了么。

    “说了,不止一次,未得一人信。”李落自嘲哈哈一笑,“所以今日我才叫你们来。”

    果然,宴无好宴,酒无好酒,席间诸人才智有高下,心思有曲直,但只要在卓城的皇权之争里打过滚,听出李落的弦外之音不难,整个大甘和草海都有倒悬之危,齐心协力,不只要草海与大甘齐心协力,大甘自己也定当齐心协力才行。如今卓城争的最烈的就是太子之位,一个是慧王,一个是英王,而李落和巡检司站在哪一边,卓城里的文武百官不知道,但坐在这间花朝月夜里的人心里清楚的很。慧王知道李落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不言而喻,那必是英王的助力。想到这里,慧王不禁心生一阵疲惫和挫败感,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认输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慧王抛之脑后,既然是让,为什么自己让而不是他李玄慈去让,难道就因为自己少时离开了卓城,所以让卓城里的李家人也不认同自己这个皇子的身份么。比起李玄慈,慧王自认自己比他更能成为一代明君。

    想到这里,慧王心中郁气上涌,瞧着灯火下李落和李玄慈的脸分外可憎,猛地喝了一杯酒,压了压烦乱的心绪,沉默少顷,笑道:“如果此事为真,有玄楼的牧天狼,何愁天下何处不能平定?我看呐草海也是杞人忧天,太过小心了。”

    李落温颜一笑,嗯了一声,也没有多说相柳儿之智犹胜于己的话,该信的自然会信,不该信的不管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玄楼你有什么打算?”英王略显忧心,能叫李落这样郑重其事,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如何。哈哈,喝酒吧。”李落哈哈一笑,举杯邀了诸人一杯,英王压下心头疑惑,喝完之后还待再问,就听对面慧王朗声说道。

第二千一百七十五章 太后遗诏

    “天色不早,明日内卫司还有些事须得一早过去,玄楼,五哥就不陪你了,你们慢慢喝。”说完之后,慧王也不等李落和李玄慈挽留,长身而起,往屋外走去。

    李玄慈一愣,叫了一声:“这么急……”说罢刚欲起身,李落却抢先一步,走到李玄泽身边,笑道,“我送送五哥,四哥,七哥,你们等我一会。”

    李玄慈哦了一声,脸色怅然,不知道是因为慧王还是因为李落。李落陪着李玄泽下了月船,到了船舷边,慧王微微一顿,转头看着李落和颜笑道:“多谢九弟邀我喝酒,哪日得闲告诉我一声,让我也请你好好喝一杯,你我兄弟见面的次数着实不多,早就该多亲近亲近了。”

    李落点了点头,温颜应道:“一定。”

    李玄泽告辞离去,临行之前很亲切的揽着李落肩膀,在李落耳旁说了几句话,话只是寻常话,但月船上数百双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说完之后李玄泽率绣衣卫洒然离去,回返卓城。李落回了花朝月夜,四个人又再喝了多半个时辰,连号称不胜酒力的陌上也红了双颊,这才尽兴离去。

    离去前,李玄悯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告诉陌上,今夜在这里说的话如果被人知道,定要叫她好看。陌上暗暗叫苦,真是无妄之灾,这万一是哪位殿下口风不严,泄露了风声,难不成到时候还要算在自己头上。

    第二天过了晌午,李落这才进了一趟宫,面见圣上。万隆帝早就习惯了李落时不时年余不在卓城的情形,依旧笑责了李落几句,留了李落在宫里吃饭,说了好一阵子话,等万隆帝倦了睡下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暗了,再有一个时辰日头都要下山了。

    离宫的路上,李落琢磨着应该不能这么消停的让自己出宫,果不其然,有人在等,但是等李落的人倒是叫他有些意外,竟然是牧王李承文。

    两人寒暄几句,牧王带着李落去往宫中一处,那里是太后生前所居之地万寿宫。太后已逝,万寿宫早已不复往日的热闹,没人来请安,也不见忙前忙后的丫鬟侍女,显得冷冷清清,不过收拾的倒还干净,和太后在世的时候没什么分别。

    到了万寿宫,宫女丫鬟少了很多,没留下多少人,不过如意竟然还在,倒叫李落有些惊讶。如意见了李落和牧王也不吃惊,问安行礼,请了两人进去,奉上热茶之后就静静的站在两人身边。

    牧王环顾四周,颇是唏嘘,缅怀悼念了几句。李落没有插话,只是再来万寿宫,的确让人有些感慨,想来也是因为自己老了的缘故。

    牧王唏嘘过罢,笑道:“瞧本王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如意,你去拿太后的遗诏来。”如意应声去了别处,李落心中一动,看来太后临走前还给自己留了一封书信,一直等自己回来之后再由牧王转交给。

    两人闲说了几句,如意从外捧着一个锦盒回来,双手呈上,牧王接在手里,淡淡说道:“你先下去吧。”如意告退,屋子里只剩下李落和牧王二人,牧王将锦盒交给李落,沉声说道,“看看吧,这是太后临终前留给你的。”

    李落接过锦盒,略有沉吟,随即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枚暖玉,通体洁白,正中有一个形如凤凰展翅的红色图案,却非工匠所制,而是先天而成,极是传神,故名凤凰玉。李落认得这块玉,玉是昆玉,得自昆江水底,价值连城,而此玉最珍贵的还是正中那副凤凰图。这块玉是太后的心爱之物,照理说应该是要随太后陪葬的,没想到竟然还留着,而且还留给了李落。

    李落将凤凰玉取出放在一旁,拿起盒子底下的信,信是密封的,火漆器封完好无损,以示此信在今日之前没有人开启过。不过打开之后再封上这种事又不难,巡检司和牧天狼暗部里有的是人能做到天衣无缝,姑且就当没有人打开过。

    李落取出信看了起来,写的不少,洋洋洒洒六七个大页,李落看得很仔细,牧王也看得很仔细,不过李落是看信,牧王是看李落。看完之后,李落将纸笺收了起来放进盒子里,默不做声。牧王问道:“玄楼,太后的信里写了什么?”

    “皇叔不知道么?”

    “不知,太后并未告诉本王。”

    李落哦了一声,端起茶杯,看了看茶杯里忽上忽下漂浮着的茶叶,良久之后将茶杯放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牧王。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李落才淡淡说道:“皇叔,还有别的事么?”

    牧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疑声问道:“玄楼,你看完了信,可有什么话要说?”

    “太后没有告诉信中所书,但告诉皇叔看完信之后我该怎么说,是么?”

    牧王沉默不语,面无表情。李落将凤凰玉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端详片刻,道:“这块玉是太后留给我的。”

    牧王点了点头,凤凰玉极其珍贵,价值连城,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物。李落轻轻一笑,功聚握着凤凰玉的那只手,就听一阵细碎的噼啪声,牧王脸色一变,便见李落微微松手,那枚价值连城的凤凰玉碎成了米粒大小的一滩碎石。

    “玄楼,你……”

    “皇叔,叫屋外的人进来吧。”

    牧王神色一冷,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李落。李落将碎了的凤凰玉抛在桌上,随意的拍了拍手,没有半点退缩的看着牧王和声说道:“皇叔,你觉得我可是好欺负?”

    牧王的脸色终于变了,李落淡漠接道:“太后在世,她说什么我便听什么,那是我尽的孝道,太后离世,非但要操心我的事,还要定我生死,皇叔,你当真以为这皇城还和以前一样吗?”

    牧王一语不发,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皇叔一向深得太后信任,犹在我之上,这些年我在与不在卓城。

第二千一百七十六章 闭门谢客

    你们做了什么事你我心知肚明,不必谈什么叔贤子孝之事,后宫之中太后通晓皇权变化,最是明白,可惜有一处她忘了很久,或者说太后明知如此,只是假装不知而已,卓城后宫早就变了模样,太后能贵冠皇城内苑,皇叔真的以为是因为太后的权势和皇叔你吗。”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说若无我,太后只是废后,皇叔早就回官山了。”

    “玄楼,你放肆!”牧王怒喝道。

    “不是么?”李落反问,平静的看着牧王道,“就说现在,皇叔,你非但杀不了我,而且还会把命留在万寿宫,至于牧王府皇叔那些家人能否得活,不必我动手,自有人斩草除根,皇叔信么?”

    牧王脸色大变,惊惧的看着李落。李落长身而起,哈哈一笑,道:“皇叔,卓城谁能救你?你陷得太深,看的太浅,我父王也救不了你,无论是谁登上太子之位,皇叔都是首当其冲,而且还在我之前,所以说皇叔你也要想想如何保命要紧。”说完之后,李落缓步往屋外走去,留下牧王心神大乱,面如死灰的瞪着李落的背影。

    走到屋门处,李落仰头望着头顶,扬声唤道:“舒才人,宫里起风了,宫中九卫也不再是以前的宫中九卫,玄楼佩服你的忠心职守,但若行愚忠之事,那便也是话不投机,才人如果愿意,不妨去我弃名楼中一叙。”说完,李落旁若无人的推门而出,出门之后如意还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那株大花白碧桃上的喜鹊巢,连李落推门出来都没有留意到。李落顺着如意的目光瞧了瞧,太后不在了,如意在这宫里也变得形单影只起来,以前的宫女太监见了如意多是阿谀奉承,而现在最多也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

    “如意。”

    如意一个激灵,回头看着李落忙不倏一礼道:“王爷,奴婢失神,请王爷恕罪。”

    “不碍事,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如意扫了一眼鸟巢,有些伤感的说,“以前太后在的时候,那只喜鹊年年都来,如今太后走了,喜鹊也不来了,这宫里好生冷清。”

    “是有些冷清。你有什么打算?”

    “奴婢也不知道。”如意茫然回道。

    “若无去处,不如回家去。”

    “回家?”如意喃喃自语,好遥远的一个词,回家?家在何处?

    “嗯,你如果想走,可以传信给我,我帮你在内务府说一声。”

    “多谢王爷费心。”如意恭敬一礼,也不知道最后做什么打算。李落自不会强求如意如何,倘若想走,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果不想走,李落也没有打算逼她走。

    离开万寿宫不久,李落还没走出千步,又被人拦住了,这次来的也是熟人,云妃的贴身侍女鞠蕊。鞠蕊向李落行礼之后交给了李落一枚香囊,李落摸了摸鼻尖,有心不收,只怕过后云妃又再找上门来,只得先接在手里,离宫之后再说。

    回府之后,李落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一直到三天后英王登门,与李落下了一盘棋,结果被李落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英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言谈着再也不和李落下棋了。李落听完只是笑笑,傍晚时分,悄然出了弃名楼。

    城东,太傅府,凌家。

    凌依依揉了揉微微有些发酸的后腰,仔仔细细的挑拣着新裁剪的衣裳,过几天就要请西席的先生教知儿读书了,可不能怠慢。铃儿陪在凌依依身边,挑了挑灯芯,小声说道:“小姐,早些歇着吧,别累坏了身子。”

    凌依依没有抬头,嗯了一声:“把这些整理完了就睡,知儿呢,睡了吗?”

    “呃,还没有,刚才小菊和湘儿带着他去了前厅玩了。”

    “还玩。”凌依依眉头一皱,直起腰来,脸色不愉,“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须得管教他,不可由着他的性子。”

    “是,小姐。”

    凌依依放下手里的衣裳,略一沉吟,举步往前厅去,看这样子是要去拎知儿回来,自然免不了一番呵斥了。凌依依在前,铃儿在后面跟着,两人快步到了前厅,人还没有到,就听见知儿咯咯的笑声,似乎玩的很开心。当然,知儿越开心,凌依依的脸色就越不好看。凌依依怒气冲冲的踏进前厅,忽地一怔,脸色微微一变,连忙退了出去,转头问铃儿:“那人是谁?”

    前厅有一个人,正是他陪着知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逗弄的,反正知儿很开心,在地上跑来跑去,笑个不停。

    铃儿探头张望了一眼,茫然摇了摇头,抓来一个经过的府中侍女问明情由。那侍女见是凌依依,吃了一惊,忙不倏一礼唤道:“夫人。”

    “前厅里是什么人?”

    “哦,说是从军中来,找老爷的。”

    “找我爹?”

    侍女摇摇头:“不是,找将军的。”

    凌依依哦了一声,原来是找凌孤眠的。凌依依没有太放在心上,闻言点了点头,自然不方便抛头露面,转头向铃儿说道:“你去带知儿回来。”

    铃儿答应了一声,入得厅里,唤了一声知儿,小娃娃回头看了铃儿一眼,理也没理,依旧绕着那个前来拜会凌孤眠的军中来人打转,两个人不知道是在猜什么,就看见知儿猜了好些次都没有猜对,但还是执着的猜着,看样子不猜对决计是不会睡了。

    凌依依瞧着生气,越是贪玩越是不爱早早睡觉,可要好好管教管教了,看他以后还敢不听话。铃儿又叫了几声,知儿干脆看都不看,也是气着了铃儿,上前拽住乱跑的知儿。知儿挣脱不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铃儿脸色一白,细声细语的劝着知儿,一边很是不满的责备这个逗弄知儿的人:“你这人怎么回事,总逗一个孩子,还叫不叫他睡觉……咦?哎呀!你!”铃儿脸色大变,惊慌的说不出话来,知儿趁机跑了出去。

第二千一百七十七章 夜访太傅府

    这次绕的圈子大了些,将那人和铃儿都围在了里面。

    凌依依看着表情古怪辛苦的铃儿,很是不解,刚要扬声呼唤,就见铃儿回头求助的看着自己,脸色奇怪的很。凌依依有些气恼,只是带知儿回来,难道还要自己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吗。

    就在这时,就见那人起身回头,遥遥看着厅外偷看的凌依依,温颜笑道:“凌姑娘,好久不见。”

    凌依依头顶骤然一麻,惊呼一声,呆呆的看着回过头来的那人,良久无语,自是明白为什么铃儿会有那般表情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是和他岂止是一日夫妻,只不过没有夫妻之实罢了。

    “王爷,你怎么来了。”凌依依定了定心神,平复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心绪,缓步进了前厅,怔怔的看着李落,数年不见,好像他变得更单薄了。

    “我来找凌将军。”李落和颜笑道,低头看着在自己腿边打转的知儿,感慨道,“没想到一转眼凌姑娘的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凌依依看着知儿,眼中有慈母溺爱,柔声说道:“是呢,过些天就开始读书啦。”

    “哈哈,如此好动,看来日后有的凌姑娘操心了。”

    凌依依俏脸微红,瞪了玩疯了没心没肺的知儿一眼,没好气的说:“现在就已经开始操心了,哪还要等日后。”

    见到娘亲进来,知儿这才收了几分性子,跑去凌依依身边依偎着,一双眼睛却不时的往李落身上瞟。凌依依牵着知儿的手,既然进来了,就不好这么走,凌孤眠照理还要再等一会才能回来,凌依依便在前厅逗留了片刻,命铃儿替李落换了新茶,本打算问问李落来此有什么事,不过李落口风甚严,几次旁敲侧击都被搪塞回去,好叫凌依依生气。

    “北然尚小,正是管教的时候,如果再大些就要费心费力了,贪玩无妨,心正便好。”

    凌依依心中一动,有些吃惊的看着李落,没想到他竟然知道知儿的名字,若是如此,会不会他也曾在什么时候记起过自己。凌依依心跳有些快,脸颊微红,莫名的有些羞臊,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滋味在轻轻蔓延着。

    “凌姑娘,凌将军要什么时辰才会回来?”

    凌依依一惊,忙不倏掩了掩有些发烫的脸,想了想,问了问身边铃儿现在是什么时辰,然后回道:“应该快了,平日里这个时辰已经回来了。”

    李落点了点头,端起茶杯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没有要走的打算,看起来定是要等到凌孤眠回来为止。凌依依更好奇了,要说凌孤眠与李落并无交情,彼此不算政敌,但也决计不亲近,能叫李落夜里来太傅府,还等这么久,不由得不好奇他来是为了什么事。

    凌依依忍着心里的好奇,嗔道:“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凌姑娘呢,再过些年都该人老珠黄啦。”

    李落哦了一声,摸了摸鼻尖,看着凌依依笑道:“不说我倒是不曾留意,这么一说,凌姑娘你……”

    “变老了?”

    “嗯!”李落老老实实的点着头,直气得凌依依银牙紧咬,果然还是气死人不偿命。

    “王爷怎么还没有子嗣?”凌依依没好气的问,问完之后心头一跳,好像问的有些太过隐私,好在李落并没有在意,笑道,“只怕也是命中注定,急不来,不急的。”

    “哼,你不急,想来王爷王妃急得很吧。”

    “他们?”李落微微一顿,笑道,“也不急。”

    正在两人闲聊的时候,铃儿忽然咳嗽一声,凌依依尚未察觉,倒是李落抬头看了厅外一眼,长身而起,朗声说道:“凌将军,我等候多时了。”

    凌依依一震,连忙起身看去,就见从厅外暗处凌孤眠静悄悄的走了过来,听到李落说话,凌孤眠脸上如常是一副温和的笑意,道:“稀客,贵客,王爷夜来陋舍,末将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说话间,凌孤眠步入前厅,和颜悦色的看着凌依依和依偎在她身边的凌北然,不知何故,那小娃看见凌孤眠之后微微抖了一下,这才奶声奶气的叫着爹。

    凌孤眠上前摸了摸凌北然头顶,只是不曾理会小娃张臂要抱的模样,疼惜的看着凌依依说道:“依依,天色不早了,你先带知儿回去睡,我陪王爷说说话。”

    凌依依答应一声,叫来凌北然,向李落告罪一礼,和铃儿出了前厅。回去的路上,凌依依心神恍惚,总有些莫名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不知道是什么,他逗弄知儿时的耐心和温柔,对比凌孤眠的不耐烦,就像是一根刺横在她的心间,下不去也吐不出来。铃儿有感而发,无意的说了一句,王爷还和那个时候一样,凌依依猛然醒觉过来自己心头那股恍惚到底是什么了,时过境迁,他还是他,一如过往,而自己的夫君,自己以为可以相守以沫的他却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爱回家,回家之后不爱说话,更不喜欢将外面的事说给她听,也很少再带她出门去,每天总有忙不完的事,见不完的人,每每半夜惊醒,身边很多时候都是空无一人,而他宁愿在书房似乎也不愿回屋子里,回到她的身边来。

    曾几何时,他也是她的夫君,明媒正娶,羡煞旁人,可惜她的心思却不在他身上,怨恨过,诅咒过,埋怨过,做过更过分的事,他没有说什么,承担了他不该承担的罪责和羞辱,安安静静的玉成了她的心意。这些年她感激过,也有过内疚和自责,可是直到今晚,她忽然多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那就是后悔。

    凌依依茫然麻木的走着,呆呆的,从前厅往内院去。走着走着,凌北然忽地摇了摇凌依依的手臂,脆声问道:“娘,娘,你怎么哭了?”

    凌依依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第二千一百七十八章 挡了别人的路

    强颜笑道:“没有哭,走快些,天要下雨了。”

    知儿哦了一声,抬头看看天,还有星星呢,怎么会下雨。

    前厅里,凌孤眠陪着李落坐下,凌孤眠目光闪烁,不知李落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和声说道:“王爷,可要末将去请太傅大人过来。”

    “不必了,我是来找你的。”

    “哦?还请王爷赐教。”

    李落沉默了片刻,淡然问道:“珏州平反一事可还顺利?”

    “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不比草海铁骑,没费什么工夫。”

    “因何反?”

    凌孤眠一顿,洒然应道:“苛政重赋。”

    “官逼民反?”

    “不错,末将已将珏州作反一事始末细书上奏朝廷。”

    “繁刑重赋,官逼民反,巡检司亦有失察之责,所以你将奏章上报了内卫司。”

    凌孤眠告了一声罪,歉然说道:“若是末将此举有损王爷和巡检司威名,末将向王爷赔罪。”

    李落摇了摇头,道:“内卫司亦有纠察之职,你将此事报与内卫司也无不妥。”

    “多谢王爷体谅,下次末将定当小心从事。”凌孤眠沉声应道。

    数息沉默,李落悠然说道:“凌将军和慧王走的近。”

    凌孤眠心中一凛,暗自猜测恐怕这才是李落深夜到访的目的。如今朝中慧王与英王的太子之争势同水火,现如今只看明面上的实力确是慧王稍胜一筹,在内有后宫之助,在外有文武百官呼应,唯一不足的地方当属军中。大甘兵力半数以上皆为李落辖制,而李落除了封号定天之外,也是如今唯一的西空寂帅,再者若以兵力强弱而论,大甘军力少说也有八成皆为李落所掌,所以剩下的军队不多了,而慧王想染指李落所辖大军难于登天,稍有不慎,惹来李落不满,到时候恐怕会适得其反。正因为如此,平乱有功,被朝廷赐封镇军大将军的凌孤眠才会被慧王另眼相看,更遑论凌孤眠的身后还有一位当朝三公的太傅大人,如果换成英王,英王本就有领军的本事,麾下有不少领军大将,若是凌孤眠再去只能是锦上添花,却非雪中送炭,而且最关键的是太子之争还是慧王占了上风。不过比起慧王李玄泽,英王李玄慈则要更得民心,虽是落了下风,但任凭风吹雨打,只要万隆帝没有点头说话,这英王的位子倒也是安稳的很。

    其实卓城权贵都知道这些只占五成,剩下的五成,或者说不止五成,太子之位花落谁家便还要看牧天狼和巡检司的意思,传言都说李落几乎可以左右太子之位的归属。

    凌孤眠心头一寒,莫非是李落打算插手太子之争了么,要知道这些年李落所作所为皆刻意避开储君之事,时常在外,除了巡检司,李落与大甘朝臣走的不近,就连当初李落力谏的太师狄杰这些年也和李落少了走动,看起来确如传言那般定天王没有争储之心。只是万隆帝态度暧昧,悬太子之位不宣,赐李落天子令符,实则就是要李落代天行事。这可绝非等闲小事,换句话说,就算是当朝最得宠的云皇后,一旦离宫,与万隆帝分隔两地,李落单凭这枚天子令符,罗织些真真假假的罪名,便可在万隆帝圣旨到来之前对云妃生杀予夺,事后若是错杀误杀,最多不过是追回天子令符,却不会问罪于他。

    这枚天子令符是卓城诸子最忌惮的一道催命符,李落没用过,但没说他不会用。慧王想方设法,用尽了所有的手段想让万隆帝收回天子令符都无果而终,万隆帝似乎忘了有这么一枚天子令符,不论谁说,万隆帝不是怒斥就是装聋作哑,就是不传圣旨召回令符。慧王也曾暗地里琢磨过假传圣旨追回天子令符,不过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又是巡检司,又是枢密院,圣旨真假,只怕还没等出去皇宫的大门李落就已经知道了,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兴许那枚天子令符就该落在自己头顶了。

    李落终是大患,不论他是否有心太子之位,只要他在一日,便挡了别人的路,只不过因为他权倾朝野,暂且无人能拂其缨,但若有一日新君当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定天王。凌孤眠思虑周全,早就看穿了李落的结局,无数次入夜之后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凌孤眠不止一次的嘲笑过李落,权倾朝野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个狐死狗烹的下场。不过凌孤眠虽然不承认,但他也明白一件事,他能想到的事,李落不会想不到,而且只会想的更远,那便是说李落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每每念及此处,凌孤眠心中就有一股邪火,烧的他刻骨噬心的疼,但凡能叫他想起李落的人或物,凌孤眠就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连同凌依依在内。嘲笑归嘲笑,嫉恨归嫉恨,凌孤眠却不止一次的羡慕李落,王侯如斯,已经是世间除了天子之外的权势巅峰了。

    “慧王……末将与慧王殿下确有交集,不知道王爷所说走得近是什么意思?”

    李落洒然一笑,凌孤眠很小心,说话滴水不漏,定是担忧被人寻了口实,随即淡淡一笑道:“凌将军,你和太傅大人是把日后的荣华富贵押在慧王身上么?”

    凌孤眠脸色一变,沉声问道:“王爷此话怎讲?”

    “太子之位,到如今也就只剩下慧王和英王二人,慧王算是卓城新贵,不过得贵人相助,如今声势的确有储君之相,只是威望差了些,假以时日,借以内卫司立威聚德,大有可为。”

    凌孤眠没有应声,着实不解李落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敲打?还是提醒?亦或者只是示威?

    “太子之位悬而不决,于大甘江山社稷无益,早些立太子,卓城的纷争也能少些。”

    “王爷的意思莫非是要插手储君之争,还是说王爷打算争这太子之位?”

    “我无意太子之位,凌将军不必介怀。

第二千一百七十九章 一封密函

    今日登门是有一事相商。”

    “王爷言重了,还请直言。”

    “凌将军过往与慧王过从甚密,不过从今日之后,还请将军去英王殿下的门前走动走动。”

    凌孤眠脸色微变,眼中异芒一闪,平声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李落倒也没有再卖关子,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凌孤眠,道:“凌将军,不妨先看看再说。”

    接过一看,是一封密函,凌孤眠狐疑的看了李落一眼,不知道李落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随即将密封展开,寥寥看了几眼。猛地,凌孤眠呼吸一滞,气息紊乱,脸色骤然变白,拿着密函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数息之后,凌孤眠将密函重重的放在桌上,起身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爷,这是有人要陷害太傅大人,请王爷明察!”

    “轻些说话,莫要扰了府里其他人。”李落平静的说道,“这封密函出自枢密院,巡检司佐证数年之久,有些未得实察,但查清楚的业已足矣。”

    凌孤眠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李落手上的密函是一份这些年太傅府贪赃枉法或是结党营私的罪证,有此物,再依巡检司的本事,太傅凌疏桐轻则被贬,重则乌纱不保,能否活命,还要看李落会否网开一面。凌孤眠心神大乱,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李落竟然会突然祭出这么一封密函,将凌孤眠所有的腹稿统统打消的七零八落。

    “我不打算保凌大人。”李落淡淡的说了一句。凌孤眠心头一震,李落这句话话里有话,不打算保太傅,却来找自己说这些话,难道是要他当这个大义灭亲之人?倘若真是如此,那这定天王的心肠可是歹毒的很。

    “但你不同。”李落将密函收了起来,看着凌孤眠说道,“你是大甘难得一遇的将才,足以和牧天狼副帅云无雁云将军一较高下,我有心保你,是希望将来大甘用得着你的才识,并非是要挟恩图报,至于让你去英王门下走动,也是为你日后打算,你信与不信倒也不重要,就算太子之位尘埃落定,凌将军这样的人才也会有用武之地。”

    话说到这里,凌孤眠怎还能不知道李落的言中之意,李落非但要插手储君之争,而且如果不是李落故意戏弄他,那么他必将站在英王李玄慈这侧。凌孤眠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浓浓的无力感和悲哀之情,大好的局势,筹谋数载,左右经营,到头来竟然在李落一念之间化为乌有,如果知道巡检司和牧天狼会为英王造势,那些原本聚在慧王身边的朝中重臣恐怕至少会有五成抽身而退,或明哲保身,或转投英王帐下,这乾坤说转就转,都说世事难料,原来这皇权之争也不外如是。

    凌孤眠怅然无语,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去英王门下走动,虽是好意,但听在凌孤眠耳中却与施舍一般无二,心中那股妒火又再烧了起来,如果换自己在他的权势地位,这样的施舍还不是信手拈来。

    李落看着辛苦遏制自己表情的凌孤眠,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和他并无深交,言尽于此,至于听或是不听,且都由着他了。刚才说的话,惜才大约只是五成,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但李落麾下并非没有领军良将,除非是智计如相柳儿殷莫淮这般的千古绝才,才会叫李落刮目相看,否则的话多一个甚好,少一个也未必是祸,余下的五成只在凌依依,今夜之后,凌依依恐怕就要对李落怀恨在心了,整个凌家也都将视李落为仇人,所以早些还了她,省得以后愧疚。

    李落长身而起,看着凌孤眠平静说道:“到底怎么做凌将军可自行定夺,未必就要依我,今夜你我所说之事,告诉太傅与否也都由着你。”

    “太傅大人这些事王爷是否早就知道?”凌孤眠涩声问道。

    “知道的不晚。”

    凌孤眠嘴角动了动,知道的不晚,但事到如今才来问罪,李落这是杀鸡儆猴,起因还在储君之争,凌疏桐是慧王倚重的大臣,倘若日后慧王登基,那么凌疏桐就是开朝之重臣,百官之首了。如今被李落断一臂,削减慧王的实力为其一,其二还是震慑朝中那些摇摆不定的文武群臣。凌孤眠恨李落,也恨凌疏桐,官及太傅,贵为三公,到底还是贪心作祟,如果连太傅之位都满足不了凌疏桐的欲望,那么他还想如何?让李玄泽封他为异姓王?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凌家离满门抄斩也不远了。

    “多谢王爷相告。”凌孤眠躬身一礼,让李落看不见他的脸。李落也没有多说的意思,话不投机半句多,淡淡说道:“莫言谢,太傅是你义父,也是你岳丈,如此算来我是你们凌家的仇人。”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若真有这么一天,不怪王爷,只怪离那纷争太近,就算没有王爷也会有其他人这么做。”

    李落颔首一礼,亦无心思分辨凌孤眠这句话是真情还是假意,起身告辞:“夜深了,不送!”说完之后自顾离开了太傅府,留下彻夜不眠的凌孤眠。

    之后数天,太傅府风平浪静,乃至整个卓城都风平浪静,丝毫没有半点异样和征兆,连李落也吃惊不已,难道是凌孤眠没有提醒凌疏桐,亦或者告诉凌疏桐了,太傅大人坦然处之,是打算束手就擒还是另有算计,李落不得而知,不过该做的事也要做,既然会告诉凌孤眠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且无惧太傅早作布置,此为阳谋。

    等朝中传开巡检司手握太傅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罪证的时候,凌疏桐这才慌了神,一边打探消息,一边四处奔走,拉拢些平日里过从甚密的朝中大臣,欲图抵挡巡检司问责。不过巡检司若当真问罪,恐怕朝中上下唯有慧王才有可能保住凌疏桐,但是一旦证据确凿,就算慧王也不敢插手。

第二千一百八十章 阳谋

    除非万隆帝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要求着李落高抬贵手。

    太傅府的慌乱李落看在眼里,不禁心生感慨,凌孤眠到底没有将那夜相见的事告诉凌疏桐,此子心狠,果然是枭雄成事之辈。

    巡检司发难太傅府的传闻并没有出现,不过太傅府并不太平,有人在朝堂之上参了太傅一本,那人叫张朝晋,是个上大夫,出身翰林院,亦是个谏官,检举太傅为官不清,徇私枉法,而是手握不少证据,有些捕风捉影,有些可是明证。这一本奏章惊出了凌疏桐一身冷汗,原以为会是巡检司找麻烦,没想到竟然换成了翰林院的谏官,凌疏桐固然慌张,倒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不是令朝中重臣人人色变的巡检司。

    检举太傅一事非同小可,太傅位列三公之一,如果当真有罪,那可是震动朝野的大事。所以在朝堂之上两方重臣争的面红耳赤,一边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边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莫得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听得龙椅上的万隆帝不胜其扰,有心退朝,但检举一事若是不查,有损天子威仪,另外一边当然也不会答应,所以此事还要发回重审才可以。

    谁来审,是关乎太傅身家性命的紧要之处。有人推举巡检司,也有人推举内卫司,还有人推举大理司,吵的不可开交,聂奉鸿没怎么吱声,心里把推举大理司的那位中书侍郎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这个时候推举大理司,那不就是把大理司放在火上烤么,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开罪一位殿下,这人定是和自己有仇才会想着举荐大理司断案。

    不过好在大理司的衙门毕竟还是不够深,搁不下一位当朝三公,所以到了最后,朝臣争辩的便是此案,或者说太傅大人的清白该由巡检司还是内卫司来证实。李落也在朝上,毕竟事关巡检司,所以李落似乎不好开口,静候其变。朝堂上泾渭分明,除了些老持稳重,不偏不倚,或者装作不偏不倚的老臣外,其余的大臣多少都有派系,不是慧王的山头就是英王的山头,当然了,这些人里不乏反间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所以该信谁,能信多少,就要看慧王和英王各自的火眼金睛了。

    三公之首的太师狄杰算是中立派的领袖,听着朝堂上你争我抢,狄杰忧心忡忡,看了李落一眼,只见李落神色淡然的站在武官之首,故名封号为帅,官爵位属尚胜了太尉李承烨半筹,此刻老神在在,悠闲的很。狄杰目光游动,再看属李落一脉的巡检司诸臣,冢宰章荣政,宗伯杨万里都是一副鼻口观心的模样,神色肃穆,一言不发,摆明了就是隔山观虎斗,不会轻易插手。

    看李落脸色的不止狄杰一人,此刻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几乎都在留意李落的神色,更甚者那些慷慨激昂争吵正酣的文臣也要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瞄上李落一眼。以英王马首是瞻的群臣自然想让巡检司来调查此案,如果由内卫司专办,那岂不是白白失了一个扳倒太傅的机会,而慧王这边自然知道其中利害,犹是慧王不得不争,虽说棘手,但若争到了,此案大有可为,区区一个谏官而已,慧王还不放在心上,如若不争,岂非寒了自己身边这些朝臣的心,而且太傅这些年助力良多,也确实是他李玄泽不愿轻易割舍的臂助之力。无论如何,此案定要叫内卫司来审理。

    争的差不多了,剩下该到万隆帝宣旨的时候了,李玄慈频频向李落使眼色,若是李落开口讨这道圣旨,万隆帝多半会叫巡检司审理此案。但是李落似乎没瞧着英王的眼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父皇,太傅大人为国鞠躬尽瘁,今日遭小人造谣,恶意中伤,长此以往那这朝中良臣都为恶徒口诛笔伐,谁还能赤胆忠心为我大甘的江山社稷?儿臣不才,愿领内卫司查清此案,还太傅一个公道!”慧王踏前一步,朗声请令道。

    慧王说话,这朝堂上的争论声瞬间熄去,众人都在看着万隆帝和李落,如果李落不说话,别人就更没说话的份,万一万隆帝一时糊涂,就叫内卫司领了差事,那这件事只会是打草惊蛇,让太傅更加谨慎小心之外没有半点用处。

    几乎在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有一个人暗暗叹息一声,果然,从头至尾,他便是要行阳谋之术,明知如此,但还是不得不顺着他的心思一步一步走进他设好的局中。

    凌孤眠在今日殿前张朝晋奏本参凌疏桐的刹那间就明白过来了,李落根本就没打算要巡检司插手太傅一案中,所以种种,都是在逼慧王和内卫司出手,只不过那些争论的人也不知道李落的心思而已。慧王和内卫司必争,这是阳谋,一旦万隆帝传旨命内卫司查办此案,那巡检司掌握的证据就变得危险起来,这才是真正的隔岸观火,而这火烧的是内卫司。

    查错了,是慧王有眼无珠,识人不明,连带着说不定连内卫司都会被巡检司问责追究;查对了,慧王大义灭亲,成就了名声,说不得日后在朝中也会举步维艰。这一计很毒,李落就算要铲除太傅,也不愿用他和巡检司的手,可笑慧王此刻却还未知。凌孤眠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有些目大不睹,较之定天王,慧王还是稚嫩了些。凌孤眠萧索暗叹,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来,既是如此,他为何不愿当这个太子,如果他当太子,我便也无须再生出别的心思。

    慧王说完话,所有人都在等,但英王却等不得,身子微微一动,刚要上前说话,忽见李落轻轻动了动手指,英王一怔,这个手势的意思他知道,是要他稍安勿躁。英王心有疑虑,但终究还是选择相信李落,没有说话,只不过却还不时的望向李落。

第二千一百八十一章 挖个坑等你跳

    万隆帝终于开口了,第一句就是:“玄楼,交由内卫司查证此事你意下如何?”

    李落一礼,回道:“回禀圣上,内卫司本就有监察之职,查证此事还太傅大人清白也是应当,儿臣无异言。”

    此语一出,诸臣议论纷纷,慧王目光闪动,也不明白李落这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既然不争那就最好不过,早些压下朝堂上这些流言蜚语方为上策,只是原本以为太傅为人小心谨慎,怎么也会被人抓住把柄。凌疏桐心头一松,瞧着李落也似顺眼了许多,却不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只从慧王接下这道圣旨的那一刻起,凌疏桐的结局几乎就已经注定了。

    凌孤眠这个时候才明白李落那夜说我不想保太傅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越想越心寒,越想越无力,这一切他早就预料好了,就等着这些人前赴后继的跳进去。

    李落没有异议,万隆帝也懒得操心,象征性问了太师一句,狄杰怎会不知凌疏桐是慧王一脉的人,有心不允,就算不是巡检司,至少也该换个别的衙门来查证此案,交由内卫司岂不是要无果而终。朝上,狄杰据理力争,自然惹了许多大臣,尤其是慧王不喜,不过更要命的是烦着万隆帝了,内卫司是天子御批的司衙,怀疑内卫司就是怀疑当今天子。万隆帝大手一挥,命内卫司查证此事,算是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若此事为真,那到时候再说,如果是假,张朝晋这身上大夫的官服肯定是要被脱的,至于会不会问罪,那要看他构陷罗织的太傅罪名是什么。

    退朝之后,慧王虽然不说趾高气昂,但也是意气风发,左右诸臣更是开怀,如此英明神武的殿下才是大甘明主,较之英王,胜了何止一筹。相反英王的脸色很不好看,张朝晋说起来是李玄悯的人,借了张朝晋的口说出此事,没想到李落竟然临阵退缩,这是怕了慧王还是另有打算,看着数步外的李落,李玄慈暗暗摇头,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弟弟了。

    唯一看透这一切的只有凌孤眠,所以三天后的清晨,凌孤眠就去了英王府,递名帖求见。李玄慈很诧异,凌家二人一向为慧王器重,要不然慧王也不会这么着急,不惜毛遂自荐也一定要内卫司查证凌疏桐的奏章,如今内卫司还没传出什么风声,这凌孤眠就登门拜会,着实叫李玄慈不明所以。

    但李玄慈还是见了凌孤眠,送上门来的好事岂能不见,如果让慧王知道,也好叫他们自己猜忌。凌孤眠没有在英王府待太久,一刻之后就告辞离去。登门之后,凌孤眠并未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或是秘密,只是说了一句话,让李玄慈沉吟良久:是定天王让末将来王爷府上拜会。

    就在李玄慈沉吟揣摩凌孤眠这句话的时候,李玄泽开始头疼了,原本的打算只是走走过场,查一个造谣生事,还太傅清白,然后再将张朝晋下狱,寻个造谣生事,污蔑重臣,动摇江山社稷的罪名秋后问斩,看日后还有谁敢不开眼碰他的人。但是这随随便便的一查,线索证据如同雨后春笋,赶了趟似的冒尖出来,一个接一个,一条牵着一条,让李玄泽瞠目结舌之余都顾不上去斥责喝骂凌疏桐,而且更让李玄泽眼前发黑的是这些线索都是真的。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遑论当朝三公,动动手都有大把的银子,不送银子的也会送些名贵的字画玩物,美其名曰墨礼,但如果细究,自然也是行贿,就看手段够不够隐秘,名头够不够好听。

    李玄泽万万没有料到棘手的原来在后面,想到朝堂上的不争不抢,才隐隐察觉这或许是李落欲擒故纵之计,明面上一个太傅,实则连内卫司都算计在内,如今自己骑虎难下,往前荆棘遍地,往后则是万丈悬崖,进退维谷,稍有不慎都会被李落和英王抓到把柄,葬送了大好的局面。

    在这之后,才轮到说太傅的死活。

    李玄泽焦头烂额的时候,李落尚有闲暇,如此兵不血刃自然最好不过,由得慧王去猜测自己到底知道多少。

    操持慧王和内卫司忙碌起来,李落也有愁,这个愁许多年前早就料到了,但是当真到了眼前,也还是叫李落忧心如焚,不敢戏谈。

    殷莫淮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一次,恐怕熬不过这年冬天了。

    天气才刚入秋不久,微有凉意,但日头还是烈得很。还是弃名楼后的那个院子,杏早就熟过了,只有叶子,殷莫淮眯着眼睛躺在杏树下,透着杏树叶子的缝隙看着晴空如洗,万里无云的天。这会晌午刚过,热得很,殷莫淮穿着长衣,身上还盖了件被子,脸色苍白,呼吸也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李落就呆呆的陪在殷莫淮身边,也和殷莫淮一样抬头望着天,好半天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沈先生又回去了?”

    “嗯,去了幽州华海大营。”

    “这几年可是叫沈先生好跑,又是北府,又是卓城,忙的不可开交,一个云无雁,一个沈先生,要是没他们两个,你这牧天狼怕是没如今这般声威,对了,还得算上西府的刘策,此人不做攻伐之才,但守江山的本事的确少有人能及,别的不说,你用人的眼光还是不错。”

    “殷兄过誉了……”

    “过誉?过誉个屁!”殷莫淮爆了一句粗口,让李落吃了一惊,收回目光讶然望着殷莫淮,“我的大限差不多要到了,将来的事就看你的了。”

    “殷兄……”

    “哈哈,你说说看,一个费劲心思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人没几天活,另有一个竟然还有闲心跑去当脚夫,这老天爷果然不公平。”

    李落沉默不语,若无愧疚,定也是自欺欺人。

    “算了,人各有命,这些年你吃的苦不比我少,我本来还埋怨你。

第二千一百八十二章 殷莫淮的另一个名字

    但瞧着你竟然蠢到把王妃都给弄丢了,我也就不埋怨了,反而可怜你。”

    “殷兄,口下留情。”

    “留什么情!若不是这事,用得着我千里迢迢跑去化外山见冷冰那块木头人吗?还不是为了日后你与谷梁姑娘相见留一丝余地。”

    “这,哎,殷兄,我……”

    “王妃的事我不多说了,她那人外柔内刚,才智不逊色你我,今日是我肺腑之言,再遇着她,不管是死缠烂打还是怎样,切记将她留在你身边,再者说了,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妨先听王妃说什么。”

    李落沉默片刻,沉声应道:“好。”

    殷莫淮笑了一声:“不愿意?”

    李落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指了指眉角的伤痕,道:“总是有些伤人心。”

    “哈哈,你这一生虽说背负的东西不少,但一路平顺,没有遇过什么波折,这次就当还以前的债,你也别觉得有什么委屈。”

    李落莞尔,回道:“若说委屈,自艾自怜,有一次就够了。”

    殷莫淮点了点头,道:“你这次回来与往常有些不同。”

    “哦,殷兄为何这么说?”

    “你的心境变了。”殷莫淮裹了裹薄被,接言道,“这是好事。”

    “是不是应该早些变?”

    “这怎么说得准,你如果变的早,或许我就不会借假死脱身前来投奔于你。”

    “其实这些年里,殷兄,我亏欠最多的人就是你,我在外领略了所有的风光和权势,却留你一人在黑暗中,不停榨取你的生命,如果不是你,南王早就挥军北上,蜀州唐家也不会留一个燕王偏安一隅,十万大山安安分分,东海与我大甘交情越来越深厚,如果没有相柳儿和漠北深处的事,这个天下也该到局终之时。我画了一个棋盘,落子的是你,操劳这些年,殷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哈哈,那就别说了。”殷莫淮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还记得你我冷冰三人在卓城初见时的情形么,就在你的弃名楼。我自幼体弱,不善行,你的刀,冷冰的剑,借之可观天下江湖。其实我也有佩服你的地方,说到智计缜密天衣无缝,你不如我,但你识人善用却是我所不及,若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将别人安插在弃名楼的奸细用成心腹的模样,你我皆是异类,所以这些话也就用不着了。”

    “若无我,殷兄也不会……”

    “如果没有你,我早死了。”殷莫淮哈哈一笑,凑了凑身子,眼神闪烁道,“王爷,你说你府中那个秋吉到底是什么人?”

    “秋吉?她怎么了?”李落愕然不解道。

    殷莫淮叹息一声,摇摇头道:“这天下人我自认都能识三分,有些没见过的,听听也能辨出一二,唯有你府中这个姑娘,我是怎么也看不透,若这世间有鬼神,我定会以为她是仙妖转世,非我族类。”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没有她救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奇花异草为我续命,我早就不活了,不管在哪里都一样,这丫头看着无心,唯余天性,但是这样骇人听闻的天性莫说别处,就连书中都没有过记载,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她似仙魔更胜类人三分。”

    李落摸了摸鼻尖,想起秋吉那胖乎乎的脸蛋和大大咧咧的性子,她是整个弃名楼里对李落最随便的人,她从来没有当李落是王爷,而只当他还是许多年前的落哥儿。

    “不论她是谁,她都是我弃名楼的秋吉。”李落朗声说道。

    殷莫淮敲了敲身旁的小桌,笑道:“这便对了。”

    “殷兄可有什么要交代的,不妨告诉我,我定不负殷兄所托。”

    殷莫淮沉默了好一会,声音忽然变得很悠远,淡淡问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如今的殷莫淮,最早在余州扬南见时你叫裴批竹。”

    “我还有一个名字。”

    “哈哈,莫非谁家姑娘在追殷兄不成。”李落开了个玩笑道,怎料殷莫淮还当真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有一个。”

    李落一滞,吃惊的看着殷莫淮,殷莫淮一脸淡然道:“我和她亦敌亦友,并非世俗的男女之情,我猜日后王爷会见到她的。”

    李落突觉心头一冷,一个追得叫殷莫淮隐姓埋名的人,想来智计不会输给他,是友还好,万一是敌,李落不禁有些头疼。殷莫淮只当作没看见李落为难的神情,平声说道:“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连山。”

    李落猛地一震,吃惊的看着殷莫淮,眼中有风聚云散,经历过这么多事,去过许多地方,连山这个名字就好像是一个影子,或者一个记号,在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时间里都留下了痕迹,而连山自己却消失在历史长卷之中,让李落只能对着这个名字兴叹。惊艳如鬼船的手笔,万梅园大石上一笔带过的寥寥二字,还有许多年前就开始在东海的布置,经过了千百年却还是一如当初的神秘莫测。这个名字,就像天火和渊雪,神秘危险,难分敌友,但李落怎么也料不到连山竟然就在自己身边,竟会是殷莫淮!

    但如果殷莫淮是连山,这一切却都合情合理了,若非殷莫淮,这世上再找出一个惊才绝艳的天纵之才也不易了,总不能给相柳儿安上一个连山的名号。

    李落看着殷莫淮,心里有千言万语,殷莫淮当然知道,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话要问,不过不是现在,关于连山的事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和你说,且先等我几日,我自会告诉你。”

    “殷兄,并非是我矫情,只是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而且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是连山!这怎么会……”

    “我明白王爷的心思,自从我来卓城之后,那时我就下定了主意,如果王爷知道的不多,我至死也不会告诉你我就是连山,但我也没有想到王爷竟然陷得这么深。

第二千一百八十三章 流言四起

    反正我也是个将死之人,有些话不说便没有人知道了,索性在剩一口气前告诉你,至于以后的事我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何时?”

    殷莫淮想了想,道:“就等太傅一案尘埃落定之后吧。”

    “好,一言为定。”

    殷莫淮莞尔一笑,心里暗暗告罪,对不住了凌大人,如此一来,只怕离你落罪的日子就更要近了。

    “你留了凌孤眠?”

    “嗯,他是个将才,智勇双全不可多得,日后英王身边须得有这样的人辅佐。”

    “凌孤眠这个人心思深沉,虽是有些才学,但不好驾驭,你不怕适得其反?”

    李落洒然一笑道:“怕又能如何?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英王登基,倘若连一个凌孤眠都降服不了,那这张龙椅争到了也未必是好事。宋家无缺公子,唐家唐梦觉,燕丹枫,水师的虞子略,牧天狼辖下众将如云无雁之辈,这些人哪个不比凌孤眠厉害,英王若是用不了凌孤眠,这张龙椅也坐不稳。”

    “英王不如晋王。”

    “晋王年纪太小,根基太浅,除非我能替他杀了这些年长的皇子,连同我自己在内,这样他才能坐稳江山。”

    “可惜了。”殷莫淮微微闭上眼睛,问道,“这一次能否搬倒慧王?”

    “靠太傅自然不行,别的不好说。”

    “你自己当心些,狗急跳墙,说不定你这位皇兄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多谢殷兄提醒。”李落长身而起,道,“你歇着吧,等太傅一案水落石出之后我再来找你。”

    “呵呵,一定。”殷莫淮目送李落离开,轻轻一笑,这么心急的李落确是第一次见,有意思。

    太傅府一片愁云惨淡。

    凌疏桐如若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原本以为有慧王撑腰,内卫司遮掩,上大夫张朝晋的一纸奏章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走走过场便即了事,实际上朝中诸臣不管是与太傅过从密切,还是太傅府的政敌,大约都有一样的心思,如果这件事没有巡检司插手,最后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结局。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内卫司这一查,非但没有大事化小,反而将太傅凌疏桐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之事闹的满城风雨,传到万隆帝耳中只是早晚的事。有心思敏锐之辈已然察觉此事蹊跷,这是借内卫司和慧王的手要除掉太傅的意思。在卓城里能有这般手段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当朝天子,另外一个恐怕就是执掌巡检司,手握大甘重兵的定天王李落。

    不过坊间还流传着一个说法,就是慧王看不过太傅其人背地里做出这等党同伐异之事,明助暗惩,欲借此机会铲除太傅凌疏桐,免得日后尾大不掉,养虎为患。有人这么说,但听的人将信将疑,慧王在朝上与英王争夺太子之位正酣,虽说声势略胜英王一筹,但毕竟不到稳操胜算的地步,如此关头自断一臂,岂不是助英王一臂之力。

    流言四起,李落和他的巡检司稳坐钓鱼台,太傅府的事一旦抖出来,卓城盯着内卫司的眼睛多了,慧王再了得也没有只手遮天的把握,牵连到内卫司,他慧王脱不了干系。还有一事叫慧王心里隐隐不安,平日里尚算能说得上话的皇叔李承文似乎有意无意要淡出卓城皇权之争,宫里传出消息,说牧王打算告老还山,回他的官山营。此事真假难辨,不过有消息说牧王已经向万隆帝请辞,只是万隆帝尚没有说话而已,倘若牧王归隐,这禁军可就是霍裁乱一个人说了算,此人执掌禁军多年,向来不偏不倚,从来没有偏帮谁的举动,能用得动他的人除了万隆帝,也就是已经过世的太后了。

    无论如何,当下的卓城,内卫司骑虎难下,太傅如坐针毡。

    当然也有通晓底细的人,譬如太傅府的快婿凌孤眠。越是看着自己的岳丈忧心忡忡,坐立不安,凌孤眠心中的忌惮就越深,那日与李落夜谈,怎也想不到李落覆手之间就将堂堂三公之一的太傅逼到如此境地。

    凌孤眠萧索暗叹,往日太傅意气风发,与慧王摇旗呐喊,言辞之间透露过一些事,慧王能争太子之位,后宫之助甚巨,而这里头就有太后的意思。正是太后许意,才有牧王助威,朝臣借势,联皇亲国戚,声势无二,处处压制李落和他的巡检司,而慧王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英王视为真正的对手,唯一可虑的还是弃名楼。当初巡检司步步退让,新立内卫司衙门李落只字未提,任凭旁人发难。但谁料他只是一出手,就能置人于死地,而且还不用自己的手,凌孤眠明白慧王和自己一样都有相同的羡慕和嫉恨。

    太傅府内书房。

    凌疏桐还在长吁短叹,追忆太后若在世会怎样。凌孤眠暗自冷笑,太后的心思李落又怎会不知,这些年的忍让并非是怕了,而是顾念亲情而已,若他真想做什么太后又怎么能阻他。到底是女流之辈,目光短浅,太后想的只有一个李家,格局太小,在李落的眼中,卓城只是天下一隅,未必有扬南城花费他的心思多。

    “爹爹,皇上怎么说?朝堂上的大人都怎么谈论咱们太傅府?难道真有什么事?”凌依依心疼的看着脸色不好的父亲,忧心问道。

    “圣上倒是没传旨,这些日子也没上朝,朝中那些人不过是墙头草,哼,成不了气候,但是,”凌疏桐叹了一口气,“为父已经去慧王府求见两次了,慧王都避而不见,这,这……哎。”

    “难道慧王他……”

    “不会!”凌疏桐斩钉截铁的说,“慧王绝不会弃为父不顾,只是可恨这卓城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造谣生事,若要为父知道,一定叫他们好看!”凌疏桐恨声说着,实则心中凄然,说得好叫弃车保帅,说直白些过河拆桥,这样的事卓城还少过吗。

    “一定是英王,可恨!”凌疏桐怒斥一声,眼中满是恨意。

第二千一百八十四章 避而不见

    凌孤眠暗暗嘲弄一笑,连自己的敌人都不知道是谁,却也来趟皇权之争这趟浑水。

    “孤眠,你有什么消息?”凌疏桐望着自己的快婿,压了压心中的火气问道。凌疏桐有些不满,书房里没有外人,就只有自己和他,凌依依也是哄睡了知儿才匆忙赶过来,可是这一晚上了凌孤眠似乎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孤眠猛地惊醒过来:“义父,如今卓城上下已经风声鹤唳,有英王在旁边虎视眈眈,想把这些言语压下去恐怕不容易,稍有不慎还会适得其反,依我看来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风传的这些真真假假的事全部变成假的,唯有这样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英王?哼,一介武夫,他能有何作为?”凌疏桐不屑的说道。

    凌孤眠叹了一口气,念在凌疏桐养育提携之恩,沉声说道:“义父,还有巡检司。”

    凌疏桐脸色一变,默不吭声。朝堂上李落不争,杨万里和章荣政不抢,只当是这一次巡检司也和以往一样避让内卫司三分,固然有疑虑,不过慧王这侧大都猜测定天王尚无打算与他们彻底撕破脸。但是没有人会自大的以为李落怕了,退避三舍是巡检司自己的事,可绝非是说巡检司只能退不会进。

    果然还是巡检司,巡检司和定天王一日不除,这大甘的太子之位谁坐上去也不得安稳。

    凌依依听到李落的名字,心里微微一动,偷偷看着自己的夫君,竟将凌孤眠和李落比较起来。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吓了她一跳,忙不倏回过神来,急急说道:“但是,爹爹,那些人说的那些话都是子虚乌有,中伤爹爹和咱们太傅府的诽谤之言吧?”

    凌疏桐脸色微微一僵,沉声喝道:“自是如此。”

    凌依依松了一口气,皱眉说道:“如此中伤大甘重臣,这些人存的什么心!”

    “哎,朝堂上的党派之争,何来的对错之分,爹身为太傅,树大招风,这是常有的事。”

    “爹爹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过小人中伤也不能不理,慧王不管,难道别人也不管么?”

    “别人?依依的意思是?”

    “他……圣上总该管一管吧。”凌依依本来想说巡检司,但是凌孤眠每次听到李落或者巡检司的名字总会有压抑的异色,凌依依从来不在他面前提及李落或是巡检司,而如今不是李落和巡检司的话,能解开眼前局面的就只有万隆帝。

    凌孤眠诧异的看了凌依依一眼,自然不知道凌依依只是无心之言,眼前的局面,如果万隆帝开口自当可以保下太傅府,如果万隆帝不开尊口,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且看看有没有通天的手段能盖过握在李落手中的那些证据。但是如今就连慧王都避而不见,十有八九情势不妙。

    凌依依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轻轻垂下眼睑,那天夜里他为什么要来找孤眠呢?他们两个人说了什么?为什么回来问孤眠他却只字未提,还叫我不要向别人说起李落曾来找过他?凌依依心乱如麻,她的心思自小细腻,虽然凌疏桐叫她不要担心,但是她依旧可以从父亲的眉宇间看到深深的忧色,这次的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去的。

    凌孤眠思索的更多,看似他处处受制,处处退让,实则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如此行事也合兵法。凌孤眠猛然有一股悚然的寒意从心头掠过,莫非他以能兵法入道!眼下当务之急不是太傅府,最紧要的是如何保住自己,莫受此事牵连。

    太傅苦无良策,凌孤眠实也没有用心,思来想去太傅还是打算明日再去慧王府上探探口风,且瞧瞧这件事究竟到了那般地步。

    离开书房的时候,凌依依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凌孤眠,心里空空的,像缺了一块,他还是他,好像又不是他,突然陌生起来。

    头疼的不止太傅凌疏桐,还有大理司卿聂奉鸿,神仙打架,何必让百姓遭殃呢。自从那日退朝之后,聂奉鸿回去之后就关紧了司徒府的大门,还将大理司上上下下的幕僚官吏聚集一处,千叮万嘱,多事之秋,定要看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千万千万不能插手太傅一事。

    叮嘱完了之后,聂奉鸿还有些心里不踏实,提心吊胆了好些天,一连数日风平浪静,这才放下心来,在他看来,这一次上大夫张朝晋上书检举太傅贪赃枉法一事多半也要无果而终,内卫司出面若是还保不下太傅,那日后还有谁敢替慧王卖命呢,可惜了张朝晋,这人平日里甚是低调,在翰林院的一众上大夫里算不得出众,不过听说文采不错,这回这么冒失,仕途怕是到头了。

    聂奉鸿悠哉的喝着茶,看着卓城里的风云变幻,都是为了那个位子,你争我抢,你死我活,何苦呢,害得自己如履薄冰,这些年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

    当年立了监法司,也只有一个巡检司的时候,诸事都还有规矩,聂奉鸿倒也未觉出什么不好来,巡检司势盛,但他们从不以势压人,凡事都有法可依,朝廷这些年风风雨雨,的确有点中兴的苗头,不过自从新立内卫司衙门,这卓城里的巡法监法的规矩可就都乱了,巡检司依旧干着它的本分,但是内卫司不一样,监法定罪一言可决,别的不说,内卫司如此,还要监法司做什么?只监法巡检司?

    想到这里,聂奉鸿就不住的冷笑摇头,欺人太甚,定天王苦心经营,将巡检和监法之权分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巡检司尾大不掉,还有别的司衙可以制衡,这下好了,该干的不该干的活内卫司都干了,我就不信九殿下能容你们这么久!

    聂奉鸿觉得这事得李落操心,但叫他万万没有料到在李落操心之前竟然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先操心了,而且不想管还不行,因为是都骑的人带着进来大理司大门的。

第二千一百八十五章 请去内卫司

    来人自称徐之航,原是贡州白坡府池柳县人氏,状告现今太傅履任池柳县知县时强占自己家中一枚价值连城的商中印。聂奉鸿看着老神在在的都骑将领邵禁昭,头疼的很,不单是头疼,五脏六腑都疼,缩在家中不出门竟然还有人找上门来,而且还有都骑将领带路,不消说,后面定有英王的影子。

    聂奉鸿没有想到这只是开始,在这之后的三天里,陆陆续续进他大理司大门,且和太傅有关的状纸就有足足七道,太傅仕途处处都有痕迹。他暗自心惊,如何还能看不出来这是有人想要置太傅于死地,这般手笔天衣无缝,当朝之中没有多少人做得到,但能做到的人亦有之,究竟会是谁?聂奉鸿决定不猜了,想得越多,烦恼就越多,将这七桩案子详详细细整理在册,自然不敢做手脚,毕竟是三都引进门来的,如果说英王不知底细,打死他也不信,老老实实连人带卷宗送去了内卫司,想了想,又一字不差的抄了一份送去了巡检司,之后的事就不是大理司敢管的。

    卷宗送去了内卫司,人证也关在内卫司监牢之中,慧王略略看了几眼就丢在一旁,不过是贪墨而已,满朝重臣,除了宗伯杨万里那样的,有几个两袖清风不沾阳春水的?这些事传出去不好听,但最多不过就是不好听罢了,内卫司盖棺定论,有的是法子颠倒黑白,就算英王想借机生事,只要宫里稍作打点,量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但,让慧王心中发寒的是内卫司查到的另外两个卷宗,出处何来,慧王不知,内卫司的下属也不知,只是查着查着就查出来了,但是这种事这样莫名其妙的查出来,总会让人心惊肉跳。

    太傅凌疏桐又去了一次慧王府,这一次比往常几次更甚,竟然连王府大门都没叫他进去,在门口便被人挡了回去。太傅心事重重的回到府上,一进门,府上有客,来的是内卫司当值镇抚卫傅清臣,慧王心腹。凌疏桐看到正堂里的傅清臣,微微有些愕然,凌孤眠正陪着傅清臣说话,论官职,镇抚卫不过官居五品,但他是内卫司的人,执掌朝臣监管生杀大权,而且还是慧王的心腹,所以纵是旁的一品大臣见了也要小心伺候,不敢太过傲然,俗话说不看佛面看僧面就是这个道理。

    傅清臣登门,凌疏桐心里落了一块石头,平日里和傅清臣也算相熟,往常傅清臣见了自己也都要叫上一声凌大人或是太傅大人,很是恭敬,便如今个也是这样。凌疏桐哈哈一笑,道:“什么风把镇抚卫吹来我太傅府了,来来来,坐坐,坐下说。”

    傅清臣没有坐,抱拳一礼,道:“下官不敢,下官特来传王爷口谕,请太傅大人屈尊随下官去一趟内卫司。”

    “王爷找本官?”

    “正是。”

    “巧了,本官刚去王爷府上,说是王爷不在,就又回来了,累傅大人久等。”

    傅清臣听到太傅去了慧王府上,脸上微微有异色闪过,凌疏桐没有察觉,凌孤眠倒是看得清楚,不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堂下几人。

    “傅大人,殿下找本官所为何事?”

    “下官不知。”

    “殿下没告诉你?”

    “没有,王爷只叫下官请大人走一趟内卫司,旁的没有说。”

    凌疏桐点了点头,笑道:“好,孤眠,有没有取来大叶冬青,今年的新茶,让傅大人尝尝……”

    “凌大人不必了,正事要紧,王爷还等着呢。”

    “一杯茶的工夫,耽搁不了……”

    “凌大人。”傅清臣加重了语气,凌疏桐微微错愕,久在官场,自然知晓轻重,莫不说自己位列三公,文臣之首,就算在慧王一派中也远比区区一个内卫司镇抚卫资历更老,权势更重,傅清臣胆敢语含责备,这里面的味道就有些不同寻常。

    凌疏桐脸色一凝,这才左右看了一眼,心中一紧,来的内卫司这些绣衣卫中竟然没有一个熟面孔,都是今个头一次见,陌生的很,再加上神色冷漠的傅清臣,凌疏桐怎还不知事情有变,脸色数变,朗笑一声道:“也好,有劳傅大人稍候,本官去换件衣服。”

    “大人,不必了,只是去内卫司,不走远路,用不着换衣服。”

    凌孤眠起身正要说话,凌疏桐伸手拦住凌孤眠,转头看着凌孤眠,神色尚还镇静,眉宇带笑,只是眼中却已没了一丝笑意,压低声音对凌孤眠说道:“孤眠,你叫依依去找定天王救为父,要快!”

    凌孤眠眼角一抖,还未应声,便见凌疏桐转身看着傅清臣和颜笑道:“也好,那这就走吧。”

    “大人请!”傅清臣躬身示意,待凌疏桐出了前堂,一众绣衣卫围了上来,看似簇拥,实则监押着凌疏桐出了太傅府。凌孤眠站在堂前默默的看着众人远去,凌依依从后堂追了出来,一脸惊讶不安的问道:“夫君,父亲去哪了?”

    “内卫司。”

    “内卫司?”凌依依一怔,内卫司不是慧王的衙门么,为什么要如此兴师动众的带父亲去内卫司,难道说……“出了什么事?”凌依依焦急的看着凌孤眠,凌孤眠却视而不见,只是神色难测的看着太傅府的大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办?凌依依心头大乱,一时间心急如焚,对了,去驸马府找长平公主,她定能帮自己想办法。凌依依急匆匆的便要去内苑,凌孤眠扫了一眼,问道:“你做什么?”

    “我去找敛玉,请她帮忙打听些消息。”

    凌孤眠沉默数息,缓缓说道:“你爹临走前让你去找九殿下,请他出手相救。”

    “啊……”凌依依一惊,茫然的看着凌孤眠,凌孤眠面无表情,洒然一笑道,“我这个当女婿的,到底不如他。”

    凌依依如何听不出凌孤眠话里的讥讽和嘲弄,急道:“夫君,我……”

第二千一百八十六章 帮不了

    “没关系,九殿下位高权重,若得他出手相助,定能逢凶化吉。”凌孤眠笑了笑,“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他到底是有过情份的,哈哈,这个忙他不会不帮吧。”凌依依抬头吃惊的看着凌孤眠,怎么也想不到凌孤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凌孤眠哈哈一笑,“去吧,我也出去打听打听消息。”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太傅府。凌依依怔怔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止不住的从脸庞滑落,哭了一会,就又倔强的擦干了眼泪,转身去了内苑,再伤心难过,眼下却还不是哭的时候。

    驸马府。

    凌依依进门之后,驸马府的下人还没有将茶端上来,说了来意,李敛玉便即起身,拉着还没坐稳的凌依依出了门,直奔城东,剑指弃名楼。

    李落正在小楼看书,溯雪来报倾城公主和太傅之女登门求见,李落放下书,沉吟少顷让溯雪引二人到弃名楼正堂稍坐,自己随后就到。

    见了李落,凌依依心中戚戚,羞愧难当,低着头不言不语,似连看李落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李敛玉却是不见外的很,拉着李落的袖子,噼噼啪啪的将太傅府一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只是听来的来龙去脉,说完之后便问李落该怎么才能帮凌依依。

    看着古道热肠的李敛玉,李落叹了一口气,真是富家的公主,不知柴米油盐贵,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不说话,意思却明白的很,好像这大甘朝野所有的事都是自己做主一般。

    李落轻轻咳了一声:“此事经办在内卫司,并不在我巡检司,冒然插手,于情于理不合。”

    李敛玉倒是没有强迫李落,琢磨了一下确是这个道理,想到内卫司她就皱起了眉头,都是自己的哥哥,李落只能算是同一个祖父祖母,而和慧王同父异母,说来血亲更近些,但自打慧王入京都,心底深处就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不像李落这样亲近,如果能不去的话李敛玉决计不愿进内卫司的大门。

    “九哥哥,有没有别的办法?”

    李落沉吟少顷,和声说道:“你们可知道太傅大人犯了什么事?”

    李敛玉看着凌依依,凌依依羞于启齿,低声说道:“回禀殿下,爹爹他……传言说他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还有买官卖官。”

    “九哥哥,这都是造谣,没影的事呢。”李敛玉生怕李落不愿帮忙,忙不倏插言道,说完白了凌依依一眼,让你说你还真说啊,心眼太实了,他手握巡检司,办的就是这样的事,你倒好,现成的话往跟前递,还嫌事情不够大嘛。

    李落莞尔,想了想道:“先不说真假,就算是真的,这些事可大可小,如果是别人或许是大事,但凌大人位列三公,莫说他与慧王过从甚密,就算没有慧王,单单一个太傅府,执掌中书令,这些事单凭凌大人自己也压得下去,而且更遑论太傅府还有凌将军可以互为依仗,区别只是付出的代价大和小而已。”

    凌依依一怔,抬头错愕不解的看着李落,李敛玉出身皇族,到底这些尔虞我诈听到的多,闻言沉声说道:“九哥哥,你的意思是太傅大人还有别的事?”

    李落点了点头,心里五味杂陈,非但有别的事,而且这件事就与自己休戚相关。

    “凌大人被内卫司带走了?”

    凌依依点了点头,说了出门前发生的事,当然隐去太傅叫她来找李落一事。

    “一刻前的消息,太傅尚未离开内卫司。”李落平声说道。凌依依吃了一惊,不想李落消息这么快,倒是李敛玉见怪不怪,卓城里的事要是他不知道才叫怪哩,“如果今晚凌大人能回来,则是说此事太傅与五皇兄有了对策,如果回不来,凌姑娘,有些事你还是要早作准备,不妨与凌将军好生商量商量。”

    凌依依花容失色,六神无主的看着李落,泪眼婆娑,轻轻抓着李敛玉的衣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李敛玉劝了几句,盯着李落问道:“九哥哥,是不是七皇兄在背后指使的?”

    李落看着气鼓鼓的李敛玉,轻轻一笑,不管她是不是不知轻重,她总归是李家少有的几个还有赤诚之心的人,这样最好,免得让自己有一天觉得枯守的大甘李氏一无是处。

    “或许不是他,不过如果是英王,敛玉,你打算登门兴师问罪吗?”

    李敛玉哼了一声,撅了噘嘴道:“现在就你还愿意宠着我,他们早就变了呢。”

    李落摇头苦笑,和声说道:“你们二人切记不要去英王府,只怕去了之后连慧王都会心生猜忌,于太傅有百害而无一利。”

    李敛玉闷闷的嗯了一声,想了想,忽然看着李落问道:“九哥哥,你能帮忙吗?”

    李落温言回道:“不能帮。”

    凌依依心头一乱,李敛玉拍了拍凌依依肩头,温颜宽慰道:“别急,九哥哥刚才也说了,太傅大人如果今晚能回来就还有转机,现在急也没用,你还有知儿要照顾,再说卓城里还有我,我背后还有九哥哥做靠山,放心吧。”

    李落哑然,倒是头一回听别人把自己当靠山且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李落帮不上忙,这弃名楼里的茶也不喝了,李敛玉拉着凌依依就往外走,也不叫李落送,风风火火的要去太傅府。走到门口,李敛玉忽然一顿,说道:“依依,你等我一下,我有事忘了问九哥哥。”说罢松开凌依依的手返身进了屋子,将跟出来的李落撞了回去。李敛玉不避嫌的拉着李落的手走到正堂深处,压低声音问道:“九哥哥,你说实话,太傅的案子是不是你也有份?”

    看着一脸严肃,眼睛里的纯澈尚未褪尽,偏生自顾深沉的李敛玉,李落忍俊不禁,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去刮一刮她的鼻尖,猛然想起李敛玉如今已为人妇。

第二千一百八十七章 太傅被禁

    对了,夫婿是谁家好像还不知道呢,抽空了好去问问。李落连忙收回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哼,想弹我脑门就弹呗,以前少欺负我了。”李敛玉忿忿不平道,“你方才说不能帮,不是帮不了,是不是太傅的案子和九哥哥有关?”

    李落没想到李敛玉这么心细,听出自己话里的破绽,不过李落并没有打算隐瞒李敛玉,和声回道:“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办?”

    李敛玉咬着嘴唇,沉吟良久,缓缓答道:“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和五皇兄七皇兄他们两个争太子之位有关,太傅府一向和五皇兄走得近,这次如果能叫五皇兄不得不自断手脚,我想卓城里除了九哥哥没有别人能做到,你这么做是为了七皇兄吗?你要帮他当太子?”

    李落怔怔的看着李敛玉,多年不见原来她也长大了,不再是跟在自己身后,吵吵闹闹,然后跑到太后面前信誓旦旦长大以后要嫁给我的倾城公主了。

    见李落没有回答,李敛玉嘴角微微一翘,道:“我不是小孩子,虽然你们现在什么事都瞒着我,不告诉我,但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就算太傅的事是九哥哥暗中谋划的,我也不会告诉依依,孰轻孰重我能明白,我先是大甘的长平公主,再是你的敛玉妹妹,然后才是依依的朋友,你放心,出去之后我一个字也不会说。”说完之后李敛玉微微一顿,歪着头看着李落,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不能是你……”

    李落怔怔的目送李敛玉离开正堂,和等在堂前的凌依依快步而去,她真的长大了。为什么不能是我?李落自嘲一声,太后怕什么?怕大甘再无一人可牵制于我,怕我将大甘李家承德一门悉数逼死,怕我登上这太子之位。

    李敛玉走的时候斩钉截铁的说,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凌依依,李落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叫她做就好,若是有事,记得他是她的靠山。还有,她说凌依依告诉她,她后悔了。后悔什么凌依依没有说,李敛玉没有说,李落也没有问,但他知道凌依依后悔的是什么,后悔又能如何,物是人非事事休,现如今我也后悔,她却还不肯回来,这世上何来的后悔药。

    那夜,太傅没有回府。

    其实慧王不比自己的政敌头疼少些,反而更多,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当初在朝堂之上为何李落不争,他不争,就是说他早知道了这件事,事到如今慧王怎还能不知这就是他设下的圈套,眼睁睁看着内卫司跳进去。慧王恨,恨李落歹毒,恨太傅无用,更恨李落为什么不帮他,果然,自己要登上这太子之位,最大的敌人从来就不是什么明武王英王,而是他定天王。

    慧王揪心的看着手里的密函,怎么也没想到太傅会牵连此案,如果秉公行事,拿了太傅问罪,这日后朝中还有谁敢效忠自己,连堂堂文臣之首的太傅都可以被自己弃车保帅,说实话,这样的主子连自己也不敢效忠。但如果保,慧王吐了一口浊气,牵连太大了,出了事别说自己,就连他李落也一样担待不起。好狠的心啊,这是要置人于死地!

    当年卓城有一件大案子,宗伯杨万里问罪险被处斩,当年的监斩官有英王,也有太傅义子凌孤眠。后李落回城,向万隆帝讨了七天,看似阴差阳错最后借大理司和都卫都骑的手揪出了西戎亡国之君羯城密谋作乱一事,事关万隆帝官山遇险的隐情。此事虽说时过境迁,卷宗也已经封了口,但朝中几个知道万隆帝心思的人都明白此案一直是当朝天子的心病,非但是心病,也是悬案,幕后主使一直没有落出水面,后有商正衙门一案才牵连出来一个梁王,是当年官山围猎局中一子,不过通晓这件案子的人都知道单凭一个梁王根本不可能有能力设下如此庞大的局,而且梁王于万隆帝而言,如果换了天,对他没有丝毫好处,所以朝中重臣猜测这件事背后另有主谋,算下来天南那位的嫌疑很大,只是苦无证据,或者说不敢问罪,这才不了了之。

    这件事慧王是知道的,毕竟他与天南那位素有来往,而且商正衙门一案小福王自尽的时候他就在卓城。商正衙门一案接连牵扯出两位当朝王公,其中小福王还是万隆帝的亲弟弟,不管是小福王有意,或者被人利用,总归和当年官山那桩案子有纠葛,万隆帝盛怒之下,将满朝文武责了一个遍,连李落都没放过。

    其实满朝文武受责罚,这件事与太傅原本是没有关系的,可是这局中局里有小小的一个环,当日给羯城送去出城圣旨的人名为郭谦,是中书省的人,事后不知所踪,若无意外应当是被人灭口了。这件事当初没有人深究中书省,慧王前些日子翻了翻旧案卷,不查还好,查了之后背心寒气直冒,当初小福王自尽,宗伯问罪,此事在卓城闹得满城风雨,再加上万隆帝盛怒之下人人自危,此案可是牵连了一大批卓城官吏入狱获罪,但慧王从过往案卷中捋其脉络,似乎有一只手轻轻的抹平了这桩案子的棱角,不叫它牵连甚众。

    这是谁的手?慧王头皮发麻,不是自己的,也不是万隆帝,那就剩下另外一个不能抽身事外的人,巡检司卿李落。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隐忍了这么多年。慧王当日翻看案卷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这一环不起眼的很,郭谦去了哪?谁人授意他去送给羯城的圣旨?中书省下的区区小卒绝无可能拿到圣旨。本来都是小事,但这件小事却事关密谋暗杀当今天子,加上刚刚才得到的消息,还是确切消息,郭谦原名郭子渊,是太傅的门生,曾在太傅座下修习三年,举荐出仕之后化名郭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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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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