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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零三十八章 暗河遇险

    李落看了看侏儒臃肿的黑衣,再想起黑衣下那副尊容,还未进水,就先打了个冷战,忙不倏收敛心神,入水向暗河出口走去。

    暗河不深,刚刚到李落的腰部,但对黑衣侏儒而言,这时的水已经是灭顶之灾了。不过这黑衣侏儒也有法子,也不知道黑衣下究竟有什么,就见黑衣胀开形如木盆,歪歪扭扭的飘在水面上,打着转,很是笨拙,不过却也沉不了。李落暗自松了一口气,加紧了步子,黑衣侏儒既然能飘在水面上,那么水里的寒意一时半刻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但换做自己可就不好说了。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头顶岩壁越来越低,伸手可及,好在河道中的水流不曾变深,还是及腰的深浅,只是水流比方才急了许多,李落须得脚下用劲才能不被暗流冲走。黑衣侏儒就要狼狈些,被暗流冲的晕头转向,好些次还是李落眼疾手快抓住黑衣,若不然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前面是一道岩壁,水面之上是一块大石横断去路,但水流速度不减,这出口自然是在水下。李落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就在这里了。”李落举着阳月石好生打量了几眼断壁大石,这石后是生路还是死路,眼下实难预料,一场豪赌,且只能赌一次,输了,命就没了。

    李落有些茫然,以一朝殿下的身份,这些年似乎赌命的次数有些多,远的像含苍府镜水之下的古墓,近的像东海摩朗滩前的一线天,这些都赌赢了,但终归会有输的一天,李落遍体生寒,莫非这些年自己都是在一心寻死不成。

    直到身旁黑衣侏儒催促起来,李落才回过神来,和声说道:“出口之后祸福难料……”

    “哼,废话真多,到了这里还能回去?”黑衣侏儒不耐烦的冷喝一声,“你先还是我先?”

    李落一怔,苦笑道:“还是一起走?”

    “你如果死在里面,我还能去哪。”

    李落笑了笑,摸了摸鼻尖,这次若是能活着出去,说不得日后这种赌命的事还是少做为妙。李落深吸了一口气,摸着石壁当先沉入水底,往暗河出口游去。身后有破水声响,黑衣侏儒也跟了过来,一前一后,顺着水流往暗河下游而去。李落没敢游的太快,若是暗流有异,也好退回去再做计议,不过也不能太慢,终归不是水中游鱼,换不了气迟早会被淹死。

    李落暗暗计算着入水的时间和水下的路程,还要小心不能被暗流冲走,着实辛苦。暗河水流时而清澈,时而浑浊,不过还是清澈多些,混入泥沙的只是少数,水下景致在阳月石映照下纤毫毕现,李落顾不得惊叹这样一处光怪陆离的地底水中世界,寻路找出口才是要紧。游着游着,忽然李落察觉身前的水流有异,似乎有两道横流一左一右的混入其中,水流很小,如果不是仔细分辨,几乎察觉不到异状。李落放缓了速度,伸手抓住岩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稳住身形,刚要再试探前方水流是否有异常,身后黑衣侏儒就随着水流飘了过来,从李落身边堂而皇之的滑了过去。李落一惊,连忙伸手拉住黑衣,往后一拽,哪知岩壁上的石块不知道被暗河河水冲刷了多少年,滑不留手,就在李落运劲想要将黑衣侏儒拽回来的时候,岩壁上的手不慎滑落,非但没有把黑衣侏儒拽回来,自己也被带着跌了出去。那细微暗流就在前方,触手可及,不过李落倒是没怎么惊惧,方才借着光亮细细瞧过,水流并无异常,也不见有什么涡流,应该还是在往下游去。李落往黑衣侏儒身边凑了凑,打算寻一处空处换一口气之后再往前游。

    诸般思绪,在李落脑海中打了一个转,最多三息光景,那两道横流异向的水流就从旁汇聚了过来,然后,在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水中,黑衣侏儒和李落牵着黑衣的一只手臂猛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抓住了一般,一股绝强的蛮不讲理的吸力拉扯着黑衣侏儒和李落往水渊深处卷了过去,李落大惊失色,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暗流卷起,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李落失去意识前,唯一的念头是没想到在水中竟然也有形似流沙的杀机,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李落被滴水声惊醒,醒来之后,李落没有着急起身,琢磨了好半天自己到底是生是死,最后才咳嗽一声,忍着胸口的剧痛,大概猜到这一次赌命差不多又捡回了一条小命。

    李落摸了摸身上,肋骨差不多断了三根,左肩肩骨负伤,一条左臂几乎不能动,若说不幸中的大幸,腿没断,还能站得起来,受的内伤不算太重,除了恶心欲吐和喉咙里的血腥气,倒是没觉出有什么内脏剧痛。鸣鸿刀还牢牢系在地缚草刀鞘中,不过那只寒玉短刀却不知道丢在了哪里,阳月石不在身上,不过十步外的乱石中有荧光,运气着实不差,没丢了这块阳月石。

    李落蹒跚着走到乱石滩,捡起阳月石,定了定神,看了看左右四处的情形。脚边不远处就是暗河,水声哗哗作响,比在山腹之中的水流大了许多,应该是被暗河冲到此地,万幸有一段浅滩,这才活了一命,不过被暗河托载走了多远李落不知道,浑浑噩噩里分辨不出白天黑夜,也许过了半个时辰,也许过了半天,也许三天三夜也不得而知。

    李落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有些冷,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纵然有冰心诀护体也免不了一阵阵发寒,祸不单行的是这会工夫腹中传来阵阵饥饿感,身上的干粮早就丢的无影无踪,这个地方委实也不像是能找到食物的样子,至于暗河,多半没有鱼虾可以食用,就算有,十有八九都带着剧毒,等吃饱肚子的时候约莫也是一命呜呼的时候。

第二千零三十九章 一扇巨门

    李落拧了拧衣衫上的水,忍着痛将左臂肩骨正位,左手勉强能动了,不过若想痊愈,少说也得月余光景。李落歇了片刻,等着手脚的麻木散去了些,一边打量四周环境,一边搜寻黑衣侏儒的下落。这里也是暗河地下的一段河滩,不过李落没想到的是此地竟然很空旷,暗河河道弯弯曲曲,阳月石难以及远,看不见暗河河道的尽头,除此之外,前后左右皆无岩壁山石,仿佛置身于一个空处,抬头不见顶,如果没有脚下的乱石滩,的确有些让人心中发虚。

    李落叫了两声,没有人回应,左右四处都没有黑衣侏儒的踪迹,洞中有回音,隔了半晌才传回来,而且颇为清晰。李落听过之后脸色微微一变,这里的空旷也许还要超出自己的预料,难道整座鹿野那伽的山腹都是中空的不成。

    李落挑拣了一个方向,用碎石当作路标,不疾不徐的往黑暗中走去。这个黑,很像当年李落和吉布楚和、孛日帖赤那闯过的黑山大狱,都是浓郁到了极处的黑暗,一样都有一条暗河,黑山大狱前的那条叫冥河,而这一条暗河没有名字。有相似,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冥河河畔的黑是让人发狂的死寂和寂寞,仿佛连时间都冻住了,在这里,李落缓步而行,并未觉得压抑和窒息,更没有心神错乱如癫如狂的征兆,反而觉得很安心,这里的黑有一种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稳重和厚实,自然也有它的大度和坦然,不会让人害怕、恐惧,只会让人在心底深处泛起一阵无力的渺小感觉。

    一个人,一块发光的石头,一个不知道多高多远的虚空,李落走了很远之后,才被山岩挡住了去路。岩壁笔直陡峭,高耸没入头顶的黑暗之中。李落略作打量,就熄了往上找寻出路的打算,这样的山岩石壁,别说人,虫子都未必爬的上去。

    李落沿着岩壁向一侧继续寻找出口,边走边呼唤着黑衣侏儒,不过李落知道这不过是寥尽人事而已,暗河汹涌,地底河道曲折隐蔽,两人再见的机会微乎其微,黑衣侏儒此刻是死是活也很难预料,也许还活着,也许……李落微微一叹,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这一条人命,多半还要落在自己头上。

    走着走着,李落忽然一震,身旁的岩壁出乎意料的直,岩壁表面虽说凹凸不平,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但从前到后,走过的这条路几乎是一条直道,绵延穿梭在黑暗之中。

    李落压下心头疑惑,慢慢数着自己的步子,当数到一万三千步的时候,李落断定这山岩的的确确是一块直立的岩壁,从刚才到现在,脚下走过的路必为一条直道。李落咽了一口唾沫,忍着腹中火燎一般的饥饿,加紧了步子,一定要在力竭之前找到出口。

    李落运起轻功身法,身形如电,掠起阵阵残影,忽地,李落在半空中急急坠了下来,发呆了片刻,这才慢慢转头向里望去。

    那里,有一道门。

    李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道门,之所以断定这是一道门,正是因为这道门有一扇没有掩实了,留了一个对于这道门而言很狭小的缝隙,但对于李落而言,这条缝隙足够让他横着进去。

    李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门,卓城皇城前连着青龙朱雀两条街道的城门都远不如眼前看到的这一扇巨门,就算更大些的卓城北城城门,与之相较,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李落屏住呼吸,举起阳月石,光照不到的地方,依旧看不见这扇门的顶,只是隐约有了收起的弧线,如果按这个大小来估算,这扇门少说也有三五十丈高,单是一扇门就比卓城城门,再算上城门楼还要高。李落骇然失神,到底是什么人才须得用这样的一扇巨门,莫非上古传说中记载为夸父的巨人当真存在过?

    石门宽阔,上面没有多余的雕饰,如果有,也被掩盖在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石斑岩层下面。李落收起震撼,从石门缝隙中走了进去,石门后的情形在进去之前李落早有猜测,只是等真正看到的时候,李落还是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怕自己还在梦里。

    一个石雕异兽,大概是镇门的灵兽,足有三人多高;盛刀的架子虽已腐朽,但看高矮轮廓亦有丈余大小;门后的石阶,一层就有李落半人高,往常是提脚下楼台,如今须得跳着才能下去;再往前走是个平场,形似大甘边关驻守将士的瓮城,青砖自然是看不见的,但偶尔见到的石墩和大鼎,一个便有牌楼的尺寸。李落怔怔无语,莫不是自己跌进了巨人国,这每一处的每一件东西都大的离谱,而且摸上去真真切切,并非是自己被鹿野那伽山的大雾迷了眼睛。

    吃惊归吃惊,李落没察觉有什么凶险,这座城墙和城门,或许已经埋在鹿野那伽数万年之久。很早以前李落就觉得骨雅圣山鹿野那伽外形奇特,形似一堵连贯东西的城墙,如今看来的的确确是一座城墙。如果整座鹿野那伽山下都有这样的城墙,李落很难想象当年这座城墙雄踞草海时是何等的壮阔和巍峨,又是什么人神仙魔才能有这样气吞山河的手笔和气魄。走在平场之中,让李落有了一种走在山外旷野中的错觉,只不过是天不清云不淡,偏逢了阴雨多云的天气,遮住了头顶的疏星朗月。

    前方是一座大殿,或许在这城墙背后这只是一间小小厢房,但落在李落眼中,与长明宫相较也不过是稍逊一筹。大殿倒塌了一半,还有一半立于危墙之下。李落没敢推门而入,寻了一处破口跳了进去,里面到处都是残砖断瓦,一片狼藉。李落无暇分辨这里的杂乱是人为还是日久天长屋梁坍塌之后的模样,意图找一些刻字或是壁画之物瞧瞧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第二千零四十章 好巧,是你啊……

    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大殿中没有书卷,也没有甲骨文言,一应诸物上刻画寥寥无几,即便是有些线条也极为粗糙,根本分辨不出寓意何为。

    李落愣愣的看着殿中诸物,这里不管是有人建造出来只为了博君一笑的玩意,还是当真屹立在草海疆域之中的一道城墙,必定都会有渊源,只是遗忘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如果没有鹿野那伽的漫天迷雾,李落没有上山,没有遇到异鬼,不曾落入地底,也没有遇见那个李落尚无头绪的土中怪物,没有那道流沙和地底暗河,这城墙和这道门也许就在岁月中尘封了下去,再也不会被人记得,直到有一天天翻地覆,日月倒转,这里的城墙巨门才会和鹿野那伽一起化为尘埃。

    李落出了大殿,忽然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疲倦,坐在殿前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直到腹中响起一声声咕噜声,才将李落从空洞失神中惊醒过来。命赌赢了,还是想方设法离开这里为好,既然有人修筑城墙和巨门,那么有路连通山外的可能极大,就算没有,找一条水路出山的把握也比之前要高得多。李落重提精神,没有再往里走,倘若心神陷入这未名的城郭石墙,兴许这辈子便也出不去了。李落原路折返了回去,出了巨门,李落深深看了一眼,决然往前走去。

    这一次走了很久,累只是其次,最难熬的是饿,这样难熬的饿,算上前几次乱了的时辰,李落猜测自己困在山中最少已经有三四天了,困了便睡,睡醒了接着走,如此极耗心神,饿的也就比平时更快些,不过好在山腹之中不缺水,要不然饿死之前肯定会先被渴死。

    这段城墙极长,李落不停的走,若非有一口气撑着,李落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上一觉,哪怕不再醒来也无所谓。好在前头传来水声,李落急赶了几步到了近前,眼前是一条小河,河面有五丈宽,看不到深浅,河水幽静,只有淌过岸边山石的棱角时才会发出几声声响,别的时候都只会安安静静的从这里流到那里。

    这里有河李落并不意外,北地少水,但如果这座城墙是有人刻意修筑而成,依当年这些人的神通,再挪来一条护城河易如反掌,就是不知道眼前这条河和将李落带来此地的暗河是不是同一条。

    暗河沿城墙流淌,李落沿河岸而行,这条暗河的流向和排布与后世州府大城的护城河有些相似,不过也有不尽然之处,大处相差无几,细微处却不尽相同,不同于李落见过的任何一处护城河。

    沿河走了差不多三里之遥,城墙上有一个窟窿,离地有一丈高,三丈方圆,这个形状李落曾在古卷中见过,名为狼洞,到现在为止李落也不知道古人修筑狼洞的目的是什么,不过现今的大甘四境中李落倒是没听说有哪个古城池城墙上开凿狼洞。

    李落仰头瞧了瞧狼洞,踌躇再三,决定上去瞧瞧古时的狼洞到底是做什么用途的,日后怕是未必能有机会再见一座狼洞了。李落纵身跃上狼洞,这座狼洞甚是宽敞,可以并排放下五匹战马,有顶上城墙遮风挡雨,洞中倒是比外头整齐得多。李落打量着狼洞中的景象,着实没瞧出什么,空空如也,简陋的可怜。李落摇了摇头,不打算深究,转身往外走,忽然,脚下厚重的灰尘猛然塌陷了下去,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李落轻呼一声,万万没想到这狼洞中竟然会有陷坑机关,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机关竟然还能用。尘土飞扬,迷的李落看不清身外之物,眼见身子下沉,李落忙不倏伸手抓向陷坑边缘,入手之物颇为坚硬,李落猜测是山中岩石一类,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借力便好。李落刚刚运劲,欲图借力翻上陷坑,哪知这手里的坚硬之物竟然应声而碎,不是断成了两截,而是碎成了粉末。李落一惊,顾不得分辨是山石年久风化还是别的缘故,借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力气,又再往边处一抓,这次又抓到了,而且质感与方才如出一撤,然后不等李落疑心尽去,手中之物又一次碎成了粉末,接连三次,李落每抓一次,这陷坑边缘就碎一次,直到李落力竭,眼睁睁的掉进了陷坑之中。半空中,李落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狼洞,狼洞,引狼入室,所谓狼洞,十有八九就是诱敌的意思。

    可惜,猜到的太晚了。

    陷坑上窄下宽,形如一个倒着的漏斗,除非能御空而立,要不然极难逃出生天。以前背上当关在的时候李落还可以用擒龙爪试试运气,只是现在当关早就丢在鹿野那伽地底不知道什么地方了,身无长物,束手无策。

    陷坑嘛,本来就是这样,能让人逃出去的陷坑就没有建造的必要了。李落直直掉往地底深处,半空中倒是有心思赌一赌这地底之下有没有倒竖的兵刃利器,自己会不会变成上面的一只串儿。

    下坠的速度很快,陷坑也不会深不见底,李落在空中拧了个腰,脸朝下,寻找万分之一的脱身机会。这时,在阳月石光晕的边缘忽然出现了一团黑影,蠕动着往上缓慢的移动着。李落夹杂着风声从天而降,那团黑影似乎吃了一惊,动了动,没看见眼眉五官,只有一个罩着头的黑布黑衣。

    李落一怔,大笑道:“好巧,是你啊……”

    然后,便和在鹿野那伽山上时的情形分毫无差,李落再一次踩到了黑衣侏儒头顶,这一次,黑衣侏儒也再没有忍着,满含愤怒和郁气,低吼道:“你大爷……”

    “我大爷……”李落琢磨着,说的应该是当今的大甘天子,万隆帝李承德。

    好不容易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爬到半腰的黑衣侏儒被李落再一次砸向地底,所谓劫后重逢,如果当真有那么一丝喜悦的话。

第二千零四十一章 机关套机关

    也早就被李落砸的烟消云散,唯独剩下的只有几欲发狂的愤怒和无望。

    一声刺耳的尖叫,李落和黑衣侏儒双双跌入陷坑之下,头顶陷坑的入口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从上到下,李落略作盘算,约有十丈高,而且陷坑之中都是上窄下宽的模样,从地底很难攀附岩壁爬上去,的确难为黑衣侏儒了,也就不怪黑衣侏儒如此激愤。

    好在这陷坑地底并无倒竖的利刃暗桩,只有厚厚的一层细沙,掉在上面很软很绵,不但不疼,还有点舒服,如果不是身子下面硌着的黑衣侏儒,李落倒是想稍事歇息之后再起来。

    李落连忙起身,低头一看,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强忍着没笑出来。那黑衣侏儒被李落和下坠之势合力镶入了细沙中,此刻黑衣下没有章法的抖动着,想来是这黑衣侏儒手舞足蹈的想要挣扎着爬起来,怎奈腿短手短,活像一只翻了身的老王八。

    苦中作乐,却也不能拿别人的苦作甜,李落连忙将黑衣侏儒拽了起来,不等黑衣侏儒破口大骂,就见他仿佛是火烧了屁股的兔子,一站起来就拼了命的从李落身边窜出去往陷坑边上跑,急模怪样吓了李落一跳。鬼使神差的,李落一把抓住黑衣侏儒,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黑衣侏儒似有一瞬呆滞,然后用一种无助和无力的口吻呻吟道:“挨千刀的混蛋……”

    李落一愣,先是问候自家大爷,这会连自己都骂上了,混蛋就混蛋,还得再加上千刀万剐。不过,李落很快就知道黑衣侏儒为什么这么骂人了,换成李落,别说骂人,杀人的心都有了。

    就在黑衣侏儒被李落拽住的刹那间,这地底陷坑又再塌了下去,李落悲呼一声,这狼洞里的机关到底有多少,一环接一环,怎么就还没完没了。只是不论李落和黑衣侏儒再如何诽谤咒怨,却还是没有丝毫转寰的跌了下去。

    两人磕磕绊绊的又从陷坑底下的机关中掉了下来,随手能抓住的只有流沙,根本无法阻止下落的势头,李落只得护着头胸要害,伺机找寻借力之处。陷坑下的陷阱不深,约莫只有三丈高低,就在李落和黑衣侏儒掉下来之后,头顶翻板一声脆响,极快的合了起来,将两人困在了里面。

    李落踩着松软的细沙打量着这间密室,四周皆是石头打磨而成,看上去很光滑,要用壁虎功游上去也不容易,不过就算游到陷阱的入口也没用处,这种翻板的机关李落知之甚深,从外打开不算太难,寻常两个军中将士就能拉开,但如果从里往外,非九牛二虎之力不足以撼动机关,除非能将石门机括破坏才有可能。但翻板都是悬空,无处立足,哪怕有神兵在手,想破开机关也一样几乎不可能。

    莫非赌命时将运气都用光了,如今霉运连连,喝水都呛人。李落止住心中闷气,转头看着身边静默无语的黑衣侏儒,歉然说道:“这,哎,我也没料到会是这样,实在是对不住……”

    黑衣侏儒没出声,就在头顶翻板合上之后不久,封牢密室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就在李落惊骇失神中,一侧墙壁竟然缓缓逼近了过来。李落脸色大变,飞身跃到缓缓滑过来的石壁前,石壁很光滑,看不到任何有机关的迹象,机括定是在这堵石墙之后,至于驱使石墙滑动的手段,光李落就知道不下三五种,不过就算知道,也没法子叫眼前石壁停下来。

    李落抽出鸣鸿刀,仗刀纵横天下,鸣鸿还从来没有让李落失望过。李落运起内力,一刀斩在了石壁上,石屑四溅,刀痕深数寸有余,李落甚喜,石壁背后如无意外必是中空,如果能断开石壁,就能破解这个机关。不过还没等李落脸上的喜色显露无疑,便凝固在了脸上,石屑之后露出黑沉的暗色,鸣鸿斩在其上竟然冒出了火星。李落心中一沉,忙不倏上前一摸,神色一僵,半是惊叹半是无语,谁能想到这石墙背后竟然是一块百炼精铁,在大甘军中被用来打制将士利刃的百炼精铁在这里竟被铸造成了一堵墙,暴殄天物不说,当初建造这座城墙的人,财力之雄,李落只能叹为观止。

    李落又斩了数刀,石层背后无一例外皆是精铁,而且冶炼的手段似乎很高明,就算锋利如鸣鸿刀也不过只是留下几个浅浅的痕迹罢了。

    石墙慢条斯理的缓缓压了过来,李落试了试能否推得动,结果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只得一步一步退了回去,直到退无可退。李落找遍了这里能找的所有墙面和地面,连脚下细沙都翻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李落怅然靠在身后那面还好没有动的石墙上,早些时候还在暗暗告诫,日后莫要总做这样赌命的事,不曾想,草海的长生天看上去并不打算再给李落改过的机会了。

    两面墙离的越来越近,再有半刻,李落和黑衣侏儒就将成为这狼洞陷阱里的一堆肉泥。黑衣侏儒早就不说话了,不过看着无风自动的黑衣,亦能想象黑衣下他的怒不可遏。李落稍稍让开了几步,张口欲言,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很近了,近得能闻到对面墙上尘土的味道。李落用手抵着逼近的石墙,虽知无用,但人总是有那么点临死前的挣扎,黑衣侏儒也在死命推着石墙,错觉中,这堵石墙似乎移动的慢了些,李落苦笑一声,白日做梦莫过于此。

    就在李落想着要不然在墙上刻上一个名字做记号的时候,这堵墙,停了!

    李落一怔,看了黑衣侏儒一眼,如无意外,黑衣侏儒也正在瞧着李落,两个人劫后余生,都有难以置信的狂喜。李落慢慢的缩回了手臂,深怕收的快了之后这堵石墙又再动起来。

    李落咽了一口唾沫,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暗忖莫非运气还不曾用光。

第二千零四十二章 断龙石

    一时间倒是忘了眼下境地,虽是半死,但也不活。

    黑衣侏儒长出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呻吟一声,李落心头一缓,刚要说话,忽然,一个追命的声音响了起来,李落脸色骤变,忙不倏向右侧望去,只见一道尺许宽的石墙从侧旁冒了出来,施施然向两人靠了过来。

    李落欲哭无泪,原本以为活了下来,谁曾想不过是让两人多喘了一口气而已。没有例外,石墙后还是百炼精铁,李落看着将自己和黑衣侏儒逼到一处的石墙,大约也明白了当初建造狼洞之人的心思,猫捉老鼠,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已。等到自己和黑衣侏儒挤成一团的时候,想必头顶也会落下来一块断龙石吧。

    和李落猜测的一样,当两人被困在一个三尺见方的井中时,头顶的催魂魔音如约而至,一块方石缓缓落了下来,这次没有留给两人多喘一口气的机会,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碾压而下。

    黑衣侏儒再也忍耐不住,怨毒的咒骂起来,说的话多半是西域言语,还夹杂着些大甘的官话,听的李落如芒在背,连回头看黑衣侏儒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堂堂飞鹏堡天字一等的杀手,一个纵横天下,手握雄兵百万的一朝殿下,竟然就这么窝窝囊囊的屈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而更叫李落毛骨悚然的是一想到自己要和黑衣之下垂暮犹胜人老珠黄,还不辨男女的侏儒被压成一滩肉泥,就能让李落万念俱灰。

    李落背对黑衣侏儒而立,嘴角轻颤,李落很想开口让黑衣侏儒先行了断了自己,稍解心中愤恨之情,但这样的话委实难以说出口。细沙漫过了脚踝,以沙为被,也只是最后的慰藉了。李落缓缓闭上眼睛,一息之后,李落猛地睁开眼睛,跪在地上拼命挖起了沙子!

    满地的细沙,如果这里密不透风,那些细沙去了哪里?如果细沙无处可去,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漫过脚踝,换言之,这里必有细沙流出去的通道。

    李落手脚并用,疯了似的在地上摸索着,黑衣侏儒不明所以,一边躲着李落,一边猜测李落是不是当真疯了。

    “在这里!”李落颤声低喝,肩头轻轻颤抖。黑衣侏儒凑过去一看,挖开的沙子下面有一条条裂纹一般的痕迹,不少细沙便是从这些裂纹中漏了下去。黑衣侏儒也是精神大震,叫道:“快凿开!”

    李落没等黑衣侏儒说完就取出了鸣鸿刀,好好的一把绝世魔兵,竟然被李落当成了开山斧,鸣鸿刀中有灵,只怕气的不起。李落举起鸣鸿就要砍下去,忽然双目一凝,硬生生收住了扬起的鸣鸿刀,吃惊的看着地上那些裂纹。黑衣侏儒催促道:“你还等什么!快点啊!”说完见李落纹丝不动,黑衣侏儒大急,就要抢过鸣鸿刀自己动手,却听李落沉喝一声:“这是机关,刀砍无用,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黑衣侏儒尖叫道。

    李落没有答言,看着地上的裂纹痕迹,又抬头瞧了一眼头顶压下的断龙石,沉声说道:“我须得半柱香。”说完之后,将鸣鸿刀丢给黑衣侏儒,趴在裂纹痕迹上全神贯注的看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不时用手比划着什么。如果不是李落沉静的表情,黑衣侏儒一定会捡起地上的鸣鸿刀,然后先把李落剁成肉泥。

    黑衣侏儒抬头看了看缓缓落下的断龙石,黑衣下的嘴角一阵抽搐,半柱香,说的轻巧,凭人力怎么可能挡得住断龙石。绝境石室中,李落静静不动,黑衣侏儒蹦来跳去,试图阻挡断龙石落下的速度,一动一静,在不紧不慢的断龙石面前显得格外苍白。黑衣侏儒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依旧无法阻止断龙石半分,大石一点一点压了下来,此刻李落起身,定然已经直不起身子了。

    “好了没有?”黑衣侏儒厉声叫道,李落心无旁骛,没听见黑衣侏儒已经变了调的声音,虽是尖锐,不过听上去似乎不见了老态。

    李落没吭声,黑衣侏儒更气,但又不敢造次,万一乱了他的思绪,功亏一篑,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断龙石已经摸到了黑衣侏儒头顶,李落只能趴俯在地上,埋头苦算。黑衣侏儒差不多已经动不了了,忍了片刻,大吼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闭嘴!”李落冷叱一声,喝道,“再挡半刻!”

    “我去你……”黑衣侏儒破口大骂,终于将这些天的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李落充耳不闻,一心算计着地上古怪痕迹。断龙石压住了黑衣侏儒,缓缓而下,半尺之后,忽地,黑衣中发出一个奇怪的脆响,然后这块断龙石竟然停住了!

    一息,两息,三息……石室中安静的落针可闻,只能听到黑衣侏儒急促的呼吸声,也不知道黑衣下有什么乾坤,竟然能抵得住这万斤巨石。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黑衣终还是挡不住断龙石的重压,发出了一个像小鸡破壳的细微声响,石墙表面浮着的细沙簌簌而落,这块追命夺魂的断龙石在几息犹豫之后,又再慢慢的压了下来。

    “挡不住了!”黑衣侏儒满是痛楚的涩声叫道。

    “刀!”李落断喝一声。黑衣侏儒忙将鸣鸿刀递了过去,李落接过鸣鸿刀,手握刀脊,倒转刀柄,冲着裂纹一处敲了下去,一声比一声大,六七声之后,断龙石依旧在缓慢落下,如今李落只能爬着,稍一抬头就会撞到断龙石。黑衣已经扭曲变形,发出难听的吱咛声音,李落这也才明白侏儒的黑衣下原来有不少的机关,难怪能挡住断龙石下落。

    李落一声接着一声的敲着石室地面同一个地方,不知疲倦,就在黑衣侏儒放弃了希望的时候,地面正中忽然裂开一道可供人侧身挤进去的缝隙,有飕飕冷风从裂缝灌了进来,李落大喜,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

第二千零四十三章 出来了

    猛然想起这道缝隙太过狭窄,自己也只能勉强钻进去,黑衣侏儒的身形怕是难了。

    就在这时,李落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腰间游了进去,很滑,有些软,眨眼就从缝隙中消失不见了。李落一怔,顾不得多想,收腰吐气,在断龙石与地底石面咬住的前一瞬躲进了缝隙。听着耳边传来断龙石撞上地面的轰响,李落心底泛起阵阵寒意,千钧一发莫过于此。

    这道救命的缝隙倾斜而下,几近竖直,李落免不了提心吊胆,莫非又是再一个陷阱。天公作怜,这一次没有机关陷阱摧残疲惫不堪的李落,除了罅隙暗道里坑坑洼洼的石块突起让李落吃了不少苦头,其余诸事安好,让李落自己都不敢相信。

    甬道不算太长,约莫四五十丈,很快就到了出口。出口外漆黑一片,但风却比上头的更足,有风,必有出路。李落心中一宽,落地一个踉跄,左右晃了晃,脚下一软,身子往左侧栽了下去。李落下意识的往外跨了一步,这一步不跨还好,跨了出去之后李落一个激灵,魂飞魄散,这身子左外竟然是空的。李落忙不倏提气定身,没想到方才心力耗损甚巨,一口气竟然换不上来,宛若无根的稻草倒了下去。这时,李落后颈一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李落脖子,然后很不客气的将李落提了起来,甩到了一边。李落长吁了一口气,此间除了自己就只有飞鹏堡的杀手了,李落转过身刚要言谢,就听身后有人带着羞愤的焦急喝道:“转过去!”

    李落一滞,忙不倏回过身,脑海中一片混乱,心中默默连问了自己好几遍刚才看见了什么,那副景象,让李落思绪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

    过了半晌,李落将阳月石掩了起来,轻声说道:“我回头了?”

    没人应声,李落慢慢转过身来,眼前一片黑暗,不过风吹来的方向有一抹浅白,那里必是出口。李落心中大定,和声说道:“我走前面,你跟在后面。”说罢,李落慢慢向出口走了过去,借着从指缝洒出来的微光缓步而行。

    一炷香之后,白光由浅及深,略有朦胧之感。李落大笑道:“终于出来了!”说完,向前疾走了两步,随即脚下一顿,身后的飞鹏堡杀手并未跟来,李落不解,回头一望,便见那飞鹏堡杀手急退两步,躲进了黑暗之中,却有一缕赤裸的削肩留在了李落眼中。李落暗骂了自己一声,告了一声罪,解下长袍丢了过去,和声说道:“这件衣裳先给你,出去之后我再想别的办法。”说完,李落先行一步,免得气氛尴尬,只是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想起方才自己被他拉上来时转过身去的惊鸿一瞥。

    到了光与风进来的地方,李落看着眼前的景色,出口是一个不规则的山洞,应该已在山下,外面有雾,鹿野那伽的雾,罩住了山洞洞口,比山上的雾略白些,透过雾,隐约有了别的景物。

    李落呆呆无语,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走过来一个李落看着陌生,实则有过命交情的人。李落看着身旁与自己一样高,如果不算鞋子,其实还要比自己高些的人,挺立消瘦的身子,高挺的脖颈,白皙的皮肤,还有光洁的犹如鹅蛋的头顶,五官清秀。在这人脸上能看见诸如大甘、西域、草海诸部各地族人的特征,好似将阴柔和俊朗都捏在了一起,很是不同凡俗,但却很难用美和丑来形容,最重要的是,除了年龄,李落竟然真的看不出眼前这人是男是女,对照当初那副老态龙钟的尊容,也是不辨男女,不过比起那副满是褶子松松垮垮的脸,这张脸让人瞧着舒服多了,至少李落很想看第二眼,然后仔细找找这人是男是女的证据。

    “你看够了吗?”那人压抑着怒气,低声喝道。声音略带沙哑,颇有异域的味道,不过还是难辨雌雄。

    李落收回目光,歉然一笑,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就见那人的怒气已渐忍耐不住,忙不倏轻咳一声,道:“我们找到出口了。”说完之后,李落快走几步,蹲在洞口前透过迷雾遥遥望着远方。

    看着看着,李落忽然一怔,口中干涩发苦,头皮阵阵发紧,呼吸也变得散乱起来,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攥着李落。那人察觉李落的异状,皱眉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李落身躯一震,猛地大口大口喘气,像一只离岸的鱼,良久之后才艰难说道:“花,我看见了花……”

    洞口大雾中,有一朵花,色泽艳丽,煞是好看。

    成天花圃,那些遍野的花。

    猿外谷不大,罗睺所说的水口也就不远,一盏茶的工夫,一行诸人便来到了山脚之下。这里是一处隐在茂盛树林藤木后的秘境,草木繁盛,郁郁葱葱,即便到了秋尽冬来的季节依旧满目苍翠,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好找。

    林间有一条小溪,溪流水量充沛,正是杜酌门前那座池塘的水源。沿着溪流一路向密林深处,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林中树木稍见稀疏,树冠枝叶不再遮天蔽日,透过树叶,能看见青黛的山脊断崖,高逾千仞,挡了北地的寒风酷雪,深秋时节,也能叫猿外谷中温润如春。

    出了林子,眼前景物开阔起来,最先看见的是一块一丈高的石碑,被风雨侵蚀的已经没了棱角,摇摇欲坠,立在猿外谷中怕不是已有千年之久。石碑前有三个人或坐或站,其中一个双手背后,仰头望着石碑上斑驳的碑文,身上穿了一件窄袖青云衫,头戴鎏金碧水帽,腰间系着一条宽纹鹤蟒腰带,方面大耳,很有威严,颇像富甲一方的大族之主,不过脚上穿的一双官靴却也表明了此人的身份,如此模样,除了三章府同知王贺章之外再无旁人,可惜了这幅皮囊。

第二千零四十四章 石碑

    若是叫言心说,有点傲世轻物,如果叫皖衣说,那就是哈巴狗蹲墙头,硬装坐地虎。

    还有一个和尚盘膝坐在地上,闭目诵经,口中念念有词,有些得道高人的模样,应该是罗睺所说大昭寺的德尚大师。

    另有一人,笑对从林中而来的诸人,身形颀长,蓄着长髯,从与韩瑜有六分相似的脸上就能猜出此人名讳,长春府韩公瑾。身上披了件儒衣,不乍眼,不寒酸,很是得体,面带轻笑,无论说话就能让人如沐春风,果然应了长春两个字。

    韩公瑾望着在前头领路的罗睺,朗笑一声道:“罗教主辛苦了,也辛苦诸位江湖同道,在下长春府韩公瑾,幸会诸位英豪。”

    罗睺哈哈一笑,道:“韩府主太客气了,这有什么辛苦,再辛苦能有胡门主下山一趟苦么,哈哈。”罗睺只当作没看见胡辑隐含杀气的眼神,笑呵呵的接道,“不过远道而来的各位尊客倒是真的辛苦,韩府主交游甚广,就不用我再画蛇添足一一介绍了吧。”

    韩公瑾微微一笑,无论长幼,皆以礼相待,而且没有一个人认错,除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三分楼。韩瑜一脸喜色,笑嘻嘻的跑到韩公瑾身边,脆声说道:“爹。”

    韩公瑾瞪了韩瑜一眼,大概的意思是莫要叫她在江湖前辈面前没了分寸,不过眼中的溺爱却已显露无疑。韩公瑾看着项青鹭和冯震鸣,喜形于色,诚颜说道:“项老哥,冯堂主,你们可算来了啊,小女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爹……”韩瑜不满的娇哼道。

    项青鹭莞尔一笑,道:“虎父无犬女,韩老弟教了一个好女儿啊,不错,很不错。”

    “项老哥过誉了,小娃娃何德何能能当项老哥如此赞誉,折煞愚弟了。”

    “爹,人家才不小呢。”韩瑜忿忿不平的说道。

    谷梁泪几人和长春府半分楼的人离得近,听到韩瑜娇嗔,谷梁泪和言心并未有什么异色,就是皖衣好看的眉毛扬了一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韩瑜一愣,和韩公瑾望着皖衣,就见皖衣目不斜视,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挺了挺腰肢,昭显着无限美好的娇躯。韩瑜看着皖衣胸前层峦起伏的壮阔秀色,低头再瞧了瞧,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精彩,有点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项青鹭和韩公瑾面面相觑,冯震鸣早就在皖衣伸懒腰的时候先一步垂首闭目,似在调养内息的模样。言心扶额苦笑,虽是生死之敌,但总能叫这个异想天开的魔门圣女弄的哭笑不得。谷梁泪的脸色阵青阵白,嘴角微颤,握拳的手指咯咯作响,强忍着没有一指头点死这个祸害。

    韩公瑾轻咳一声,化解尴尬道:“请恕老夫眼拙,不知道诸位同道小友怎么称呼?”

    谷梁泪瞪了皖衣一眼,皖衣嘻嘻一笑,收了身姿。谷梁泪抱拳一礼,和颜回道:“晚辈梁虚牖,见过韩府主。”

    韩公瑾回了一礼,笑道:“江湖一脉,不论先后,对了,听小女说诸位也在卓城开宗立派?”

    “正是。”

    “这么说诸位小友和项兄也算是有渊源了啊。”韩公瑾朗笑道。

    谷梁泪微微一笑:“不止渊源,晚辈家……楼中有人与冯堂主颇有交情,不算外人。”

    韩公瑾眼中闪过一丝异芒,笑道:“如此甚好,哈哈。”韩公瑾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了,罗睺一句交游甚广的赞誉只少不多,很有分寸的没有探听三分楼的根脚来历,既然与半分楼有旧,那么此行夺宝一事又添了一分成算。

    “韩府主,先别急着叙旧,替我们说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境况?”洛放晚扬声问道。

    韩公瑾举目望去,石碑前众生百相,罗睺身在绿林,近草莽多,所以表面上和小碧湖游家公子游少知走的近些,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半分楼就不用说了,与长春府同气连枝,摆明了就是一个鼻孔出气,这一支虽说是长春府的名头,但韩公瑾也不会做这个出头鸟,实则还是半分楼两人说了算,当然了,以项青鹭的老于世故和冯震鸣的稳重,自然不会让场面难看,十有八九宾主尽欢,其乐融融;至于这里最深不可测的三分楼,场中群豪无不侧目,就在刚刚,竟然还将两个顶尖高手留在了密林之外,换言之,那就是三分楼来的几个人足够应付眼前局面,或者说应付这里的一众江湖高手,另一个忌惮的缘由则是三分楼似乎与半分楼有点渊源,倘若三分楼与半分楼联手,恐怕到时候唯有在场的所有人齐心协力才有可能抗衡,当然这只是后话,眼下倒还到不了这般地步。

    剩下还有世家这一支,慕容世家的慕容通,洛家洛放晚,林家鲁四言,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按道理该和三章府同知王贺章能攀上交情,不过王贺章自持身份,再怎么说也是朝廷的一方大员,不同于江湖草莽,论身份地位,如果不算改头换面的谷梁泪,猿外谷中明面上到底还是王贺章为尊,代表的是大甘官府的力量。却不知世家中人最不在乎的就是王贺章这般不上不下的朝廷命官,洛林俱是豪族,别说区区三章府同知,就算三章府知府亲自前来,也未必能让世家中人如何。一个自持身份,一个不屑一顾,反倒别扭起来,干脆谁也不理谁,所以洛放晚才会扬声询问有过一面之缘的韩公瑾。

    至于最后一支,龙蛇混杂,太平门梁不言梁不语兄弟,温家高手温虹,藏剑山庄追花留声谢平安,再加上一个断山门门主胡辑胡刑天,乍一眼看去颇显凌乱,却又更像江湖。如果分十份心思,项青鹭倒是将五份用在了最后这一支高手身上,这五人看着沉默寡言,不显山不漏水,有点格格不入的意思,但此行之中变数最大的多半就是他们。

第二千零四十五章 德尚大师

    至少三分楼,项青鹭倒是没什么多余的念想,倘若真是天韬,说不得也要做个顺水人情助她们一臂之力,于公于私,皆是上上之策,只是可惜的是三分楼的楼主似乎不怎么在意,来了半天了,连石碑上的碑文都懒得看。

    韩公瑾略略一瞧,心中明了,含笑说道:“洛少侠,慕容公,鲁大侠,此事说来话长,前因后果想必罗教主早有提及,不才就不耽搁诸位的工夫了,且随我这边来。”韩公瑾一指那块石碑,边走边沉声说道,“除了杜老前辈钓起的半块龟甲,其余猜测大都是因为这石碑上的碑文,诸位请看。”

    一行人围到了石碑前,韩公瑾含笑向王贺章打了声招呼,王贺章神色颇显不自然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不料洛放晚慕容通几人竟然对王贺章视而不见,干脆就当没瞧见,着实让王贺章和难看,一脸阴霾,颇为羞恼。韩公瑾暗叹不已,以王贺章的心性,日后怕不是连自己也要怪罪上了,虽说长春府还不至于会害怕三章府的同知大人,但毕竟披了那件官服,秋后算账也是麻烦的紧,还得想方设法解开这个结。当然了,若是王贺章不识抬举,韩公瑾也不会一味委曲求全,在三章府的朝廷官衙里毕竟还不是他王贺章说了算的。

    谷梁泪是没打算凑热闹,皖衣也满不在乎,其实以皖衣的性子,寻不寻宝的先不说,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谁找到宝贝,杀人夺宝才最省力,费尽心思破解什么秘密,何苦呢。谷梁泪懒散,风狸自然得过且过,巴不得能偷懒。其实论心智风狸并不逊色甘琦多少,只是着实懒的很,自从被谷梁泪从红尘宫那些老古董的师叔祖手里讨过来之后,风狸就彻彻底底的颓废懒散起来,成天不是和夜雨重泉斗斗嘴,欺负欺负她们两个,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活的那叫一个惬意。谷梁泪向来不怎么管她们,但看见了一定会说,说了风狸一定听,听完就忘,周而复始,也难为谷梁泪好脾气。以前谷梁泪和风狸陪李落南下掖州,拿着任重留下的那枚霸下钱去找麒麟盘口的时候,闲谈中谷梁泪风轻云淡的提过一句,风狸习得的武功名字叫春风十里,是刺客杀人的手段,谷梁泪当日只说了这个春风十里如果放在大甘江湖的奇功绝艺榜,当在前三五十之列,李落曾惊讶不已,但没有太多的感触,不过谷梁泪没有说的是红尘宫自从收录了春风十里这门绝学之后,数百年间风狸是第一个练成的人,而且造诣深浅就连谷梁泪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太懒,风狸绝不会是现在这样寂寂无名。除了武功,红尘宫那些个千年老妖怪亲自调教出来的暗杀好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只是寻常,博览群书也不在少数,单以杂学论,风狸在弃名楼里也是首屈一指。只可惜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偏生没什么出手的机会,怪只怪红尘宫兵太多将太广,连李落瞧了都眼红。

    原本如果谷梁泪有意瞧瞧碑文,风狸也就勉为其难试着分辨分辨真假,如今看谷梁泪兴致乏乏,风狸高兴都来不及,躲在谷梁泪身后打起了瞌睡。就剩下言心了,言心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总觉得是上了一条贼船,心太累。

    言心站在人群最后,抬头望着石碑上的碑文,目光闪烁,似有不解,亦有惊讶。鲁四言只看了几眼就不看了,歪歪扭扭,满石碑的蚯蚓,瞅着眼睛疼,瓮声喝道:“这玩意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谁看得懂!”

    韩公瑾微微一笑,看不懂碑文的十有八九,包括自己在内,其实第一次看,甚至第二次,第三次,韩公瑾自忖自己的模样较之鲁四言也强不了多少,石碑碑文如同天书一般,根本瞧不出什么名堂。

    “这碑文在下也不识得,不过德尚大师却认得这碑文上的字迹,就请德尚大师为大家解惑吧。”韩公瑾说完之后略微停顿,向着大昭寺的老和尚诚颜一礼,“此番广邀天下群豪,共襄盛举,便也是德尚大师的提议,大师胸怀宽广,在下着实钦佩的很。”

    众人见状,装模作样也好,真心实意也罢,也都跟着韩公瑾一道向这位须眉皆白,一脸慈色,形如枯松,意却如冬去春来之木的老和尚行了一礼。石碑下闭目诵经的老和尚睁开眼睛,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口诵佛号,道:“大昭寺德尚和尚,见过诸位施主。”

    “大师,这石碑上刻的到底是什么,你给说说?”鲁四言急不可耐的问道。不远处游少知和温家高手温虹几人也聚了过来,听听德尚大师解一解这石碑上的玄妙。

    和尚没什么架子,一脸慈祥,一掌立于胸前,另一掌以拇指与中指相捻,其余各指自然舒散,做了一个说法印,指着石碑开口吐言道:“这石碑上的碑文老衲如果没有认错,应该是五百年前一个名字叫汤的国家的文字,这个国家很小,大概在现如今徽州和洛州交界一带,存世的时间很短,从立国到被其余列强诸侯吞并,前后大约不足六十年,鲜有记载留存于世,老衲也是机缘巧合,得到过一个破败人家的族谱和传记,这才知道世上曾有过这样一个小国,而传记上记载国祚兴衰的文字就和石碑上的文字一模一样,老衲才敢相互推敲印证,如果有什么老衲解错的地方,还请诸位施主见谅。”

    “大师父,你先说说看,不说我们怎知道对错。”

    “阿弥陀佛,且听老衲道来。”和尚微微一顿,徐徐道来,“靖二十三年,国危将至,邿国、鄅国、郕国兵齐,欺人号樊粮仓,意指成天阁,心如鬼,形胜白,然盟大小邾国信去无音,无兵,少粮草,锁国境,虎狼之心,弃百年之盟莫如天阁之宝。

第二千零四十六章 汤国秘宝

    以贪心为祟,某知其不长,怎奈时不待我,遂藏异宝于招摇之山,待后人之用,凭此两物可镇一方,逐天下,一为武之韬,二为韬之武,汤后人慎用之,若无怀璧之能,遗招摇不出。这石碑上的碑文约莫就是这样,有些字老衲见过,有些是老衲推测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对错各有五成。”

    游少知扬声问道:“敢问德尚大师,这些字中哪些是大师确信无异的?”

    不等老和尚说话,慕容通微微一笑道:“若是这天阁之宝,武之韬和韬之武都是大师猜出来的,游公子莫非会就此转身下山?”

    游少知一怔,慕容通话中略有讥讽之意,人已至此,就算知道了哪些字是老和尚认得的,哪些又是老和尚瞎蒙的,就像碑文上所刻,以贪心作祟,难道还能舍得下心里的欲望,就此下山不成。

    游少知吸了一口气,和颜一笑,淡淡说道:“慕容公提醒的是,少知着相了。”

    慕容通微微一笑,面无异色,只是心里却也有讶然之意,这位小碧湖游家大公子在江湖上的名望一向不怎么显,说起寒山小碧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名声在外的游家二公子游玉箫,至于这位大公子的确人如其名,少人知道的很,但如果只凭名声断吉凶,那慕容世家早就灰飞烟灭了。

    “所以说,这里藏着两件宝物,一个是武之韬,一个叫韬之武,是这个名字叫汤的古国留下来的宝藏?倘若真是如此,晚辈倒是有几个疑问请教大师。”洛放晚沉声说道。

    “请教不敢当,彼此印证吧。”

    “江湖传言,此地的异宝一为上古奇书天韬,另一个则是一把绝世神兵,大师如何能断定这武之韬和韬之武代表的就是天韬和神兵?还是此处既然是汤国埋葬秘宝的地方,前后数百年,我们又如何能确信这异宝还在,不会被汤国后人取走?”

    众人窃窃私语,微微点头,洛放晚问的恰是众人心中所想。德尚和尚也点了点头,道:“这位少侠说的极是,老衲其实和施主有一样的疑虑,奇书天韬和神兵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只是猜测,老衲不敢断言这个猜测就不会出错,不过先有这碑文上刻的字迹,武之韬,凭借此物可以镇守一方,逐鹿天下,这样的异宝应该不会多了,恰恰还有一个韬字。另外一点则是杜施主偶然钓起来的龟甲残片,极像传说中的补天龟甲,而杜施主刚好知道奇书地略就是刻在龟甲之上。天韬奇书历经千年不曾现世,来龙去脉一向神秘,虽然总有历朝历代的古卷记载描述一二,但却从来没有真真正正出现过,不像地略有迹可循,上一代地略之主就是素骥广陌和清游龙山两家共掌,到了这一代,据说就是大甘朝廷的九殿下。天韬地略,虽说来历不可说,但世人常常将二者并称,那么同起渊源亦有可能,地略如果是刻在龟甲上的,那么天韬也刻在龟甲上的可能性极大。”

    “此龟甲就是彼龟甲么?”冯震鸣沉声问道。

    “以上只是牵强附会的猜测,其实我们几人,包括老衲在内敢将这个异宝武之韬与上古奇书天韬联系起来,缘由还因我们在这里找到的第二枚龟甲碎片。”

    “第二枚?在哪里?”众人齐呼道。

    “正由王大人保管。”老和尚微笑道。

    见众人齐齐注目看了过来,王贺章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韩公瑾朗笑道:“王大人,不如就将这片龟甲让诸位同道过过目吧。”

    这一次王贺章倒是没有什么异色,脸色和悦的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比方才杜酌丢给罗睺的龟甲略微大些的甲片,断口古旧沧桑,看上去的的确确有些年头了。王贺章将残破的龟甲面朝众人,轻轻一翻,露出龟甲上斑驳陆离的痕迹,表面浮伤之下依稀有两个字,笔画清晰,此间众人里不认得这两个字的不少,但认得这两个字的人也不少,慕容通和洛放晚都认得,游少知也认得,那是两枚古字,一个是天,一个是韬。

    老和尚没有卖关子,和声接道:“在这块碎了的龟甲上刻的两个字就是上古字迹天韬,所以前汤藏在这里的秘宝就算不是天韬,也必与天韬有关。”

    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再有怀疑只怕是说不过去了,种种迹象,就差将天韬摆在眼前叫人看。洛放晚也不再多说,颔首示谢,问了第二个疑问:异宝安在?

    老和尚回头望着身后,忽然问道:“你们相信神兵有灵吗?”

    “啥玩意?灵?什么模样?男的女的?”鲁四言大声问道,倒不是有意取笑,看样子的确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神兵之灵,通灵的灵,能辨日月,分得清夏雨秋霜的灵。”

    鲁四言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大和尚……师傅,你说的不是灵,是妖怪吧?”

    “老衲是个和尚,从小就信佛祖菩萨,自然也信鬼神,诸位施主不一样,敬鬼神者有之,但信鬼神的却不多,老衲说的没错吧。”

    “难道有剑灵托梦,告诉大师这里藏着异宝?”藏剑山庄追花留声谢平安皱眉问道。

    “老衲没有梦到。”老和尚庄严肃穆,一字一句的说道,“老衲看到了,而且不是老衲一个人看到,韩施主、罗施主、王大人,还有胡施主都看到了。”

    “你们看到什么了?”众人各自望向身边先前已来到此地的几人。

    韩公瑾扫了一眼身边诸人,没有隐瞒,沉声说道:“此事说起来真有点邪门,先前我们几个人来猿外谷的时候还是盛夏时节,大约两个多月以前,这里下了一场大雨,大雨过后,山涧显彩虹景观,倒影在山崖之下的深潭潭水之中,然后就在我们五人眼前,一道流光,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竟然出现在潭水倒影的彩虹上,翩翩起舞。

第二千零四十七章 流光异景

    舞了一套我们几个谁都没有见过,但精妙绝伦的刀剑绝学,前后差不多一顿饭的工夫,彩虹散去之后,那道流光才又沉入了潭底深处,不见了踪影。”

    众人皆都称奇,项青鹭疑声问道:“在这之后,这异景是否还有出现过?”

    “项兄,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第一次看见流光的时候我们几个也不相信,都以为是天边彩虹和大雨过后一些不知缘由的景观叠出来的奇景,偶然而已,岂料自从那次之后,接连三次,每逢雨后都会出现这道流光,我们这才察觉有异。”

    “凡流光出现的时候,必有彩虹?”言心插言问道。

    韩公瑾苦笑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是这么想,前三次的确有彩虹为伴,但到了第四次,只是落了雨,没有晴天,那道流光还是出现了,只不过舞剑的时间短了些,只有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游回了潭底。”

    言心美目亦有流光一闪,嘴角微微一翘,倒真是稀奇。石碑前的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到石碑后的崖下幽潭前,指点打量,似想看透这座不算大的潭水虚实。

    言心向德尚老和尚躬身一礼,老和尚微微一怔,听他说话的人不少,但除了先前跟着韩公瑾一道行礼之外,话说完了,便再没有人向他行礼示谢了。

    老和尚看着言心,很认真的回了一礼,笑道:“小施主请自便,说不定施主就是这潭中异宝的有缘人呐。”

    言心微微一笑,告罪一声,缓步到了石碑后的幽潭水边。谷梁泪和皖衣早早过来了岸边,皖衣百无聊赖的踢着石子,也亏得是进山,这才好不容易穿了一双小巧精致的绣花鞋,若是赤着秀足,看她还踢不踢得了石子。言心目不斜视,将方才众人在石碑前的话简略说了一遍,皖衣很是好奇的蹲了下去,双手捧着脸颊,透过潭水水面往潭底瞅,似要瞧瞧那道流光藏在什么地方。

    谷梁泪也觉好奇,神兵通灵这样的记载很多,诸如鸣金示敌,凡异宝现世必有异兆等等,远的不说,就说弃名楼里李落的那把鸣鸿刀,谷梁泪可是清清楚楚的记着李落以前没话找话的时候,献宝似的在自己眼前施展过鸣鸿刀,刀身里跃将出来的血红云雀看上去就灵动非常,说是通灵也不为过。只可惜了传言中的鸣鸿魔刀,刀出见血,若是魔刀有灵,知道自己给人拿来逗佳人一笑,指不定还要气成什么样子呢。所以李落沾沾自喜的那天谷梁泪便觉着鸣鸿刀中的血色云雀有些萎靡不振,很不情愿。但说像眼前潭底水中这样逢雨舞剑,经久不散,且还能有始有终,这已经超出神兵通灵的范畴了,差不多是小说异志里陆地神仙的手段。

    纵然有人亲眼所见,谷梁泪也并未全然相信,非但谷梁泪如此,言心和皖衣皆是如此。

    眼前的幽潭就立于断崖之下,横渡方圆不过百丈远近,着实不算大。潭水近处清澈见底,往外两丈再往潭心去的水色碧中泛黑,看起来潭水很深,目力难断深浅。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潭水中那一根根石柱,有些像漳州镜水湖面的模样,只不过这些石柱粗细均匀,有高有矮,高的出水丈余,矮的却还在水面之下,只能透过潭水看见石柱的轮廓。这些石柱看似立于此地的年头不短了,表面青苔斑驳,瞧着倒的确有百年之龄的意思,早已没了棱角,看着很像天然而成,不过一潭碧水莫名其妙的出现这么多石柱石笋,换成谁也不会把它们当成天然之物,恐怕也是出自当年刻下碑文的汤国族人之手。

    “这些柱子,有稀奇?”皖衣歪着脑袋看着水面上的石柱问道。

    “碑文上没有提及任何与此地机关有关联的线索,不过这些石笋出现在这里,多少有些蹊跷,或许与石碑上刻写的汤国宝藏有关。”

    “他们有没有查看过这些石柱?”谷梁泪问道。

    “嘿,在这荒山野岭的待上几个月,又没有琼楼玉宇,也没有嫦娥仙子的,要说没把这里里三遍外三遍的翻个遍,鬼才信哩。”

    言心出奇的应和皖衣道:“嗯,若非翻遍此地没有找到线索,依我看他们也未必会广邀天下群豪来此,重宝当前,人岂能没有私心。”

    “还有一个原因。”皖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杜酌。”言心淡淡说道,神色中有些古怪,道,“这件事毕竟是杜前辈透露给他们知晓,三章府的江湖势力错综复杂,相互牵制且又相互制衡,很难齐心,只怕彼此也难相信别人,让他们共同守一个秘密的风险很大,谁也不敢担此风险,索性做个顺水人情,也免了日后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皖衣眯着眼睛接道,“寒江翁选的三章府武林道眼光真的不错呢,而且他还知道地略的下落,嘿嘿,楼主不说,我们都不知道,真是把我们当外人呢。”皖衣可怜兮兮的说道。

    谷梁泪当然忽视了我见犹怜的皖衣,凝神望着潭中石柱,石柱排列似乎没什么章法,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这些石柱当真是汤国族人立在此处,想来他们也不会穷极无聊到给后人开个玩笑。

    岸上围了不少人,皆都望着水中石柱指点议论,看来众人都将心思放在了这些不明来历的石笋身上。有人欢喜有人忧,至少世家诸人便是恼怒的很,当初三章府几家势力传信于江湖之上,只说了此地玄妙,当要智计高绝之辈才有机会得宝,但没有人说过须得擅长阵法,要不然以慕容林洛三家的实力,找一个阵道大家也非难事,不会像现在这样聚起的人武功倒都不弱,但若是论精研阵法可就差得远了,至少慕容通自讨阵法一道远不如慕容世家嫡长的大公子慕容溟胧。慕容世家独步江湖的七十二路摘星手其中九式便有阵法阵意蕴含其中。

第二千零四十八章 各怀心思

    慕容世家这套绝学包罗万象,入野可草莽争锋,进爵可提刀跃马,纵横沙场,很是不凡。慕容溟胧在摘星手和扮月心法上的造诣在整个慕容世家年轻一代中无人能出其右,若是他在,把握自然会大些。洛放晚的脸色也有些凝重,倘若要破阵,慕容通或许略知一二,鲁四言十有八九没什么用处了,到时候这担子怕是还要落在自己肩上。

    慕容通略显忌惮的看了长春府诸人一眼,项青鹭此人于阵法机关一道造诣在江湖上闻名已久,据说半分楼中很多机关都是出自项青鹭之手,就连释纤巧也赞不绝口,有半分小楼,十全青鹭的美誉,长春府找他来自然是有的放矢,看着意满志得的韩公瑾,慕容通暗自生恨,但也无话可说。

    王贺章见此行众人心思都落在幽潭深水连同这些石笋身上,再无人理会此间真正的地主,三章府的地头蛇。王贺章向罗睺使了个眼色,罗睺咧嘴一笑,心里暗骂,柿子捡软的捏,怎么不让他们几个出头。但王贺章的示意罗睺可不能置之不理,排教是走水的买卖,大甘各州各府都有,听说以前的排教是一家,不过现在都散了,虽说天南海北各不相同,却有一处相通,少了官府撑腰,这排教的日子还真就不好过。在三章府,如果没有朝廷有意无意的暗助,罗睺还真不敢说能与断山门和长春府分庭抗争。

    罗睺长笑一声,将众人的心思暂且引了回来:“王大人,这里这么多人,不如请你调度一二,也叫咱们齐心协力,破解这个宝藏的秘密,免得到时候起了纷争,反而辜负了杜老和德尚大师的一片苦心,诸位意下如何?”

    罗睺说完,一时间没有人应声,要说德高望重,似乎怎样都轮不到区区一个三章府同知大人,如果不是因为顾及大甘朝廷的颜面,只怕早就有人对王贺章冷言冷语了。

    场面有些冷,罗睺摸了摸脑袋,尴尬不已,至于王贺章的脸色,青红交加,难看的很。这时,项青鹭忽然开口接道:“罗教主所说确有几分道理,这水潭便这么大,如果谁都去,这些石柱上恐怕站不了多少人,若生罅隙反而误事,不如就依罗教主之意,让王大人拟个章程出来,是先后有别还是怎么都好,总比一哄而上强些吧。”

    韩公瑾听罢连连点头,看着王贺章笑道:“在下亦有此意,王大人乃朝廷命官,说到规矩,想来在场诸位也挑不出什么理来,韩某人虽说人微言轻,不过倒也觉得王大人最合适不过。”

    其实场中诸人都知道罗睺说的有道理,定个规矩,至少在异宝现世之前不会有人迫不及待的出手逞凶,面上至少过得去。至于异宝现世之后的事,众人心知肚明,所谓规矩到那个时候不过是一句空谈,谁的本事大,自然就是异宝的有缘人。不过就算罗睺说的有道理,但让王贺章来定规矩的确牵强了些,不过既然项青鹭都开了口,这点面子多多少少还是要给半分楼的,至于规矩谁来定,实则众人大都不怎么在意,所谓规矩,只是这里的人彼此忌惮和牵制的结果而已。

    王贺章的脸色好看了些,再望向韩公瑾时眼神明显和善了许多。项青鹭不等有人提出疑虑,率先问向游少知:“游少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游少知一愣,连忙回道:“晚辈自当听候前辈吩咐。”

    项青鹭又瞧了谷梁泪一眼,谷梁泪微微一笑,颔首应道:“但凭前辈吩咐。”

    “好,慕容公,洛少侠,鲁大侠,还有胡门主你们意下如何?”

    慕容通笑了笑,些许小事而已,五过其三,用不着节外生枝,随即点了点头道:“我们并无异议,就按项堂主说的办。”

    胡辑自然也无不允,项青鹭看着王贺章,朗声说道:“王大人,请。”

    王贺章轻咳一声,踱了踱官家的四方步,抱拳一礼,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勉为其难立个规矩,除了潭心这些石柱,这里其余的碑文密林诸位都可以随意探寻,凡物所见者为其主,切莫争抢,更不可暗下杀手、巧取豪夺,若有违规矩者,本官当以律法而论逐出此地。潭心之石,这里共五支,每次皆去一支,居石上不可超过两个时辰,周而复返,能否破解异宝的秘密,诸位就各凭手段吧。”

    慕容通笑了笑道:“王大人言之有理。”说罢,慕容通瞧了瞧场中诸人,笑道,“韩府主和胡门主各自为主,罗教主看来是打算和游公子携手一试了,三分楼有女眷,这么看来,王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就与我等试试机缘,不知道王大人可否赏脸?”

    王贺章眼角抽搐,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好说,只要尊驾不笑话本官就行。”

    “岂敢,王大人言重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慕容通见无人提出异议,朗声喝道,“那就定下先后吧。”

    这又是好一番争论,白天和夜晚当然不一样,夜里不好下水,下水之后也未必能有所发现,自然都想着白天的时辰,不愿轮到夜里,不过三分楼却是例外,谷梁泪对白天黑夜实无所求,唯一可虑的就是在这里要耽搁多久。

    谷梁泪不争不抢,皖衣可不答应,早早看出半分楼与谷梁泪有旧,随即扯上半分楼的虎皮,仗着自己模样妖艳动人,再加上一身妖孽的功夫漫天要价,人人侧目,数番争论,到头来竟然还是三分楼的时辰最好,就算这样,皖衣犹自在那里忿忿不平,小声嘟囔着就该洒一滴水,全叫这些烦人碍眼的统统消失。这样的水自然只有红尘宫的红尘圣水才能办到,当然也就是说给谷梁泪听,只听得谷梁泪眉头大皱,很是不满,皖衣这才收敛了些。

    第一支上前破解猿外谷秘密的是断山门胡辑连同四名江湖高手。

第二千零四十九章 成天花圃

    胡辑这五人入山之后极为低调,只可惜场中诸客眼光毒辣,当然能瞧出胡辑一行诸人暗藏的威胁,索性心照不宣,联手先送了他们上去。

    皖衣撇撇嘴,嗔道:“勾心斗角,这宝贝还没有找到呢就这样,到时候异宝现世,肯定会争的头破血流。”

    “如果是你的话怎么办?”风狸问了一声。

    皖衣抿嘴笑道:“找呀,找不到的话就等。”

    “等什么?”

    “等有人找到啊。”

    “到时候抢过来?”

    “抢什么,嘿,君子动口不动手,兴许人家心肠好送给我们呢。”

    风狸咧了咧嘴,好一个动听的心肠好,到时候想变成坏心肠只怕都不容易。

    胡辑几人登台查勘石柱虚实,其余众人很有默契的散了开,一眼看去倒似没有人在盯着胡辑诸人,不过暗中留意自然是免不了的,一丝一毫的异状都会收于有心之人的眼中。不过这个有心人与三分楼一行实在是相差太远,众人皆忙,唯有三分楼几人无所事事,风狸没怎么留意石碑和幽潭,反倒盯着密林中几株挂果的大树瞅个不停,偷闲问了谷梁泪一声,谷梁泪应允,风狸便一溜烟去了林子里摘了不少果子回来,然后这猿外谷中就有了一副奇异的景象,众人皆在忙碌,而三分楼诸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团,分着果子。不苟言笑的仓央月钩也似吃的津津有味,而皖衣更是狼吞虎咽,吃的不亦乐乎,就差与风狸争抢起来。还是言心吃相好看许多,斯文尔雅,还记得给老和尚送去了几枚果子。

    猿外谷中暂且一派和睦,水面平静,未见波澜,谷中风和日丽,还是一副好景致。

    北地,鹿野那伽,早已秋尽冬来。

    出了洞口,李落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劫后余生的喜色,喜色有三分的话,忧色就有七成。山洞外迷雾遮天,除了雾色更白一些,并不比山上的淡些。李落回身望去,身后便是鹿野那伽高逾千丈的绝峰,此刻也被大雾遮掩,唯见绝壁上的嶙峋山石,再往上就都什么也看不见了。

    洞口就在鹿野那伽北麓,这里差不多快到山脚之下了,李落从雾中看到的那朵花就在离洞口不远的一块大石旁,花茎修长细弱,色泽却是鲜艳的很,迎风轻摆,看似惬意的很,但,这个时候的鹿野那伽可不是春夏的季节。

    看着这朵自在小花,李落怔怔无语,如坠冰窖,就连飞鹏堡杀手走到身后也没有察觉。

    “你受伤了。”

    李落嗯了一声,良久便再无声息。飞鹏堡的杀手看看李落,又看看那朵小花,虽知冬日野地突然出现一朵花固然让人吃惊,但似乎还不至于让大甘的定天王震惊到这般地步。

    李落没有将心中疑虑隐忧说出来,上山之前壤驷阙曾经说过登山那条道一路往东离鹰鸣角还有半月有余的路程,两者之间相去甚远。而当年李落炸毁骨雅祭坛,掉到山底被壤驷阙救起的地方应该就在鹰鸣角下的不远处,在那里李落见识了六月飞雪和百里花廊,便在那一河之隔的东西两岸。其实李落对秋霜降雪下的一朵鲜花没有半点吃惊,远的不说,单说埋在鹿野那伽山下的那座擎天巨城就远远比这朵小花更让人震惊,真正让李落惊疑不定的是倘若这朵花源自成天花圃,那么脚下之地已在灵河之东,从陷入地底,借道流沙河道,最后重见天日,从当初上山的地方来到灵河东西两界的这里,李落猜测在山腹之中耗费了四五日,相比壤驷阙决计不会说错的半月有余,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偷走了这段十余日的时间。李落二人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连同山里的那座雄伟巨大的城池也都是一个迷。

    李落脸上的异色没有维持太久,便长身而起,和声说道:“先四处看看我们在什么地方,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洞口前的迷雾走了出去,飞鹏堡的杀手原本以为再往前走也会是和山上一样,处处迷雾遮天,哪知道山洞前的迷雾竟然不深,两人走了不过半刻光景就穿过了这片迷雾,眼前豁然开朗,天清气爽,日在当头。飞鹏堡杀手惊讶的合不拢嘴,李落倒早有预料,虽说吃惊,却也不算进退失据。身后的雾宛若白纱,自山巅倒悬而下,将鹿野那伽罩在了里头。这层纱,厚不及百丈,而且与迷雾之外的界域泾渭分明,就似被人织成了帘子挂在了鹿野那伽,极是罕见。

    飞鹏堡杀手咽了一口唾沫,轻轻嘘了一口气,目光往远处去,猛地呻吟了一声,颤声低语:“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眼前,坡下,无边花海、绿树、镜湖,交相呼应,便是这世上最了得的丹青大师也用不好这样的色彩和如此绚烂的格调,美的让人遍体生寒,不能呼吸。

    这是李落第二次看见成天花圃,依旧难掩心中的震惊和骇然,这里不该是世间之物,只应该是仙家的妙笔生花。

    飞鹏堡的杀手还在痴痴的看着漫天遍野的山花烂漫,早已忘了季节,忘了身后的鹿野那伽。李落没有去打扰他,就像第一次看见成天花圃时壤驷阙也是这样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这里是成天花圃,应该离灵河不远,李落环目四顾,果然,那条灵河就在西侧不远处,遥遥相望,差不多三四里的路程,近的很。如果所料不错,鹿野那伽的山中暗河河水就该汇入灵河之中,不过鹿野那伽南麓小溪小河不少,但却没有见过大江大河,以山中那般宽阔的河道计算,如果到了夏秋之季,水量充沛,鹿野那伽南麓的溪流肯定来不及泄流,唯一的可能就是还有一条地底暗河,贯通整座鹿野那伽。想到这里,李落忽然记起往生崖下的那条冥河,说不定会是这条灵河的枝叶。

    等到飞鹏堡杀手收敛惊讶神色,恢复了几分清明。

第二千零五十章 芥子身

    李落轻咳一声,一指灵河,和声说道:“我们先去那边,寻路返回骨雅。”

    飞鹏堡的杀手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的跟在李落身后,走了半晌,才低沉问道:“这是哪里?”

    李落没有隐瞒,平声说道:“这里在鹿野那伽以北,前面那条河叫灵河,那里,”李落侧目扫了一眼,“叫成天花圃。”

    “花圃?何人所为?”

    “不知道,我只是第二次见。”李落叹了一口气,鹿野那伽挡住了太多极北荒原的秘密,迷雾雪原和成天花圃只是李落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却不知道还有多少。

    到了灵河河岸,两个人又一次被眼前景象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条宽阔的灵河河面上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一分为二,靠近迷雾雪原的一侧满是浮冰,靠近成天花圃这侧却是一江春水。在河面之上,雾也在,依旧从中而分,有浮冰的那侧就有雾,盘旋在浮冰之上,只是未曾向没有浮冰的那侧雷池一步,似是这里的河面有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而河面以上的虚空之中亦有一般无二的一堵墙。就见有西边迷雾分出小团投石问路,偷偷飘了过去,然后就在眨眼间如冰雪消融般消失不见,运气好些的,尚还能逃回去。

    飞鹏堡的杀手已经有些麻木了,看了李落一眼,李落苦笑道:“别问我了,这里的景物没有一个是我说得出来历渊源的。”

    李落从灵河对岸收回目光,河岸边有浅浅的几处水洼,李落蹲在一个水洼旁,道:“先收拾一下伤口吧,后面的路还有的走。”

    飞鹏堡的杀手看了李落一眼,转身去了别处,看似不惯在人前裸露身子。李落暗自狐疑,莫非这飞鹏堡的杀手是个女子。

    这次李落受的伤不少,不过还好都不算要命的伤,最重的伤一个是后背被石片刺进去的伤口,伤口有些大,颇为棘手,剩下的还有肩伤和断了的肋骨,都是须得耗日子将养的伤势,其余小伤林林总总十余处,倒没什么大碍。

    后背的伤口血块都已结痂,李落忍痛将血痂揭开,用水洗了干净,再用贴身藏着的军中秘制伤药,撒上之后扯了布条包扎起来,疼的李落冷汗直冒,眼前发黑,险些晕过去。

    等收拾好了伤口,李落歇了半晌才缓过劲来,手里还余了点伤药,药量很少,但药效极为霸道,不知道飞鹏堡那人可还能用。李落刚要开口询问,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就在这时,忽听绿草丛后传来飞鹏堡杀手的一声惊呼,是魂飞魄散的那种惊呼,李落一惊,身形如电,闪身掠过草丛,就见飞鹏堡杀手摔倒在水边,一条蛇形之物紧紧的缠着他的双腿,好似将他缓缓往灵河深处拽了进去。

    李落脸色微变,未及分辨腿上的蛇形之物是什么,鸣鸿出鞘,划过一道流光,那蛇形绳索应刀而断,落入水中几个眨眼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水底搅起泥沙遮住了视线,还是混入水底淤泥中偷偷溜走了。

    束缚已去,飞鹏堡杀手手忙脚乱的慌张挣扎起来,李落眼角余光瞥见一丝非礼勿视的景象,忽地一滞,忙不倏回过头去,低声说道:“我去那边等你。”说完之后,李落就急匆匆先行离去。

    少顷,身后传来脚步声,李落等了等,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已披上李落的外衣,李落张口结舌,闷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嗯……”

    那人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你看见了?”

    “没看见!”李落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敢发誓?如果骗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说道:“不至于吧……”

    那人哼了一声,靠近李落几步坐了下来,低头抖弄着袖口。李落不矮,但身形消瘦,这件外衣不算宽大,没想到穿在飞鹏堡杀手身上竟然还有盈余,足见那人身材纤细,不过若非如此,也塞不进去那黑布之下,不知道黑衣罩着的究竟是什么,似乎是个桶,但抵得住断龙石万斤之力,就算是桶也绝非等闲人家的桶。这些让李落惊讶惊讶也就罢了,而叫李落失魂落魄的是方才看见的一幕,小小池塘里,那人白皙的身子不着片缕,从上身看瘦骨嶙峋,与男子无异,不过就是那在水下时隐时现的下半身,李落好似看到了雌雄皆有的特征,让李落好半天没缓过神来,莫非是水花的缘故,自己看走了眼。

    李落还在发呆,那人倒是神色平静如昔,甩了甩衣袖,淡淡说道:“今天的事如果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语气很平静,好像在告诉李落今天是个晴天一样,但李落却听得出来那人言语之中的决断,倘若李落真的说了出去,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他就一定不会放过李落,无论杀不杀得了,会不会失手。如果常人说这样的话,很多人一定会嗤之以鼻,但换成一个飞鹏堡天字一等的杀手就不一样了,即便是李落也免不了心寒,若是被这样一个杀手不计生死的惦念着,想来日后能闭眼睡觉的日子也就没多少了。

    李落摸了摸鼻尖,重重应声,心念一转,那人说的这么郑重其事,难不成自己刚才看见的确有其事?李落自然不好求证,说不准他会暴起发难也未可知。

    李落在纠结是他还是她的时候,那人抬头看着李落,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末了终化为无言,转头看着鹿野那伽,脸上有说不出的箫索。

    李落好奇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那人生硬的回了一句,想了想,接道,“那座芥子身是我门中代代相传的至宝信物,师父在七年前传给我,现在,毁了……”

    李落一怔,那人所说的芥子身应该就是黑衣下罩着之物,能挡住断龙石那么久,说是至宝半点不为过,说是信物恐怕就更是了。

第二千零五十一章 灵河

    要不然那人也不会落个赤条条的下场。

    那人回头盯着李落,一字一句的说道:“那里是我所有的东西,都得算在你的头上。”

    李落一阵牙疼,讪讪问道:“很贵吧?”

    “哼,大甘的定天王,出得起价。”

    李落很是窘迫,早前在山上请那人断后的时候就答应过要加钱的,如今再加上山腹中毁了的这件芥子身,还不知道得赔人多少银子。

    “该赔,事出有因,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是你师门信物代代相传,一朝尽毁,总是有些遗憾吧。”

    那人脸上杀气尽显,咬牙切齿的说道:“那里有我养了十几年的寻引蜂,化血蛛,六翅蜈蚣,还有吞天蚁,全都和芥子身丢在了山底,你说呢!”

    李落听罢脸都绿了,虽说猜到这件芥子身定然另有乾坤,但想到一个人赤裸着缩在里面,身子上爬满了形色各异的毒虫,那副模样着实可怖,一想起来就能叫人毛骨悚然。

    “只要赔得起,我绝不会推脱。”李落咽了一口唾沫,心有余悸的说道。

    看见李落这般诚恳模样,那人脸色略微好了些,淡淡说道:“你大可放心,在山腹中你救我一命,机关下虽是被你连累,但如果不自救,我也活不了,飞鹏堡做事一向公平,我不会随口要价。”

    李落笑了笑,颔首示意,其实李落很想问问那人的傀儡术到底有什么玄妙,如今衣衫尽去,是否还能施展那鬼神莫测的傀儡术,不过李落还是忍住了,免得恼了人家,到时候狮子大开口可就不好了。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李落岔言问道。

    那人不应声,李落自讨了个没趣,复又听那人淡淡说道:“叫我灵河吧,没有名字好像也不方便。”

    灵河,好敷衍的名字,李落摸了摸鼻尖,开口试着唤道:“灵河……嗯……”

    自称灵河的飞鹏堡杀手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当然听得出来李落话语中的犹豫,是不知道该叫自己是姑娘还是公子。

    “哈哈,灵河,这名字倒也不错,贵门是有削发的习惯么?”

    “你是想问我是尼姑还是和尚?”灵河冷冷说道。

    李落尴尬一笑,问当然想问,不过问不问的出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李落装糊涂,只当作没听明白,起身看着眼前这条灵河,思索该如何越过鹿野那伽返回草海。

    看着看着,李落并未察觉到异状,但在此灵河的眼中,就看见李落一步一步向彼灵河河心走去。灵河初时颇觉惊讶,不过在李落身边有些日子了,大概知道点李落的本事,也便没怎么在意,直到李落越走越深,渐到河水没过了腰间,竟还没有停步的意思,更甚者竟也没有回头的意思,灵河这才知晓事有反常,连呼三声,李落充耳不闻,灵河霍然起身,也不见身子怎么动,挥了挥手,水中李落身躯忽然僵硬起来,一举一动格外生硬,像极了提线的木偶,不过依旧还是在往河心去,直到水没了胸口这才勉强站住。此灵河脸上显出一抹异样的红晕,看似格外吃力,待李落站定之后,低喝一声,水中的李落仿佛被人揪着背心抓了回来,直挺挺落在地上,摔了个结实。

    灵河大口喘气,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竟将这位飞鹏堡的绝顶刺客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当初被异鬼围困时也没这么筋疲力尽。

    落地之后,李落一声闷哼,醒转了过来,喉咙里含着痛楚疾声喝道:“不要看那条河!”

    李落狰狞的表情吓了灵河一跳,下意识想要看一眼,忽然记起李落的告诫,忙不倏将头低了下去,心跳加速,砰砰直响,恍惚间似乎眼前那条河里有什么东西在细语呢喃的呼唤着,要将这个灵河也纳进那个灵河里。

    过了半晌,李落才挣扎着坐起身来,吐了一口浊气,开口就说道:“你这名字起的当真能要人命。”

    灵河一皱眉头,救人不说,怎么反倒埋怨起自己起的名字不好了。李落只是抱怨一声而已,道了一声谢,缓缓说道:“我听到那条河底有什么东西在叫我的名字,明知有异,我能察觉到你在我身后的一举一动,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那种感觉很奇妙,现在想想当真让人毛骨悚然,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你救我上来,大约我会把自己活活淹死在这条河里。”

    灵河没说话,就在方才,他也隐约听到了河底的呼唤声。李落没有歇太久,勉强爬了起来,水渍未干,大汗业已淋漓,沉声道:“河边不是善地,不宜久留,先避开这里。”

    灵河应了一声,两个人后退了几十丈,攀上一块大石。李落遥望灵河,河水幽幽,深不见底,从这边看着灵河,好似那条河水面之下也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岸上,有一种隔绝了时空的凝视的错觉。

    河古怪,山凶险,花难解,李落茫然四顾,却发觉自己被困在了这里,天大地大,竟无出路。

    “我们可能被困在这里了。”李落喃喃低语道。

    灵河沉默不语,半刻之后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会解石牢机关的秘密?”

    灵河问的是断龙石下那些杂乱无章的裂纹,李落一怔,明白灵河的话中之意,这是在怀疑李落,换成是李落自己,恐怕一样也会怀疑。谁能料到在鹿野那伽山腹中一座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擎天巨城的城墙狼洞陷阱中竟然会出现奇变十九数,设下这道谜题的人,题意和当初东海鬼船上的十九个黑影有相似之处,题解却暗合道观天书的算术,隔了千山万水十万里,这些牵引着李落的东西竟然又出现了。

    当巧合太多的时候,巧合就不再是巧合了。谜题虽说解了,但留给李落的是一个更大的谜题,是否会像邓王李玄嗣曾经向李落的告诫,本以为只是巧合,却不知道所有种种都只是一张无形大手一步步的算计。

第二千零五十二章 大衍之数

    猿外谷中。

    轮到三分楼搜寻潭中石柱的秘密,说实话,谷梁泪几人兴致的确不高,皖衣嫌麻烦,一心等着有人解了秘密之后她再出手打劫,仓央月钩最单纯,姐姐让他来帮忙他就来了,让打就打,让吃就吃,让睡就睡,让他动脑子?那要看仓央月钩乐意不乐意,如果不乐意,就算他能瞧出什么虚实秘密也不会说出来,算来算去,也就言心会动心思破解这些潭中石柱的秘密。

    所以当言心跃上潭中石柱时,身旁空无一人,等着言心回头,却发现谷梁泪和皖衣一行众人整整齐齐的在岸边站了一排,目光灼灼的看着言心。皖衣压低了声音,却没有刻意功聚成线,偷偷问风狸:“你猜她能解开这些石头的秘密吗?”

    风狸摇摇头。

    “不知道?还是你觉得她解不开?”

    风狸又摇头。

    皖衣翻了个白眼,喝道:“你是拨浪鼓吗?就知道摇头!”

    风狸指了指水潭一侧的一块山岩,疑惑问道:“把那里炸开,泄了水不是更容易看么,干嘛非要这么麻烦?”

    皖衣愣了愣,讶然说道:“你不傻啊。”

    风狸木呆呆的回道:“还行,谢谢你心疼我。”

    皖衣一愣,让风狸看上去一本正经的道谢弄的有点骑虎难下,连忙轻咳一声,也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五行里说了水藏金,前些日子他们不是在水底看见一道会舞剑的流光吗,怀疑是神兵之灵,如果潭水干涸,兵灵说不准会逃之夭夭,一把没了灵气的神兵只能是凡兵,不算神兵,这些人可舍不得呢,当然要先找找看,如果还是找不到,到时候说不定就有人要炸开这岸堤了,不过这样一来,”皖衣坏笑一声,“老头的茅屋十有八九保不住了。”

    风狸一脸敬佩的看着皖衣,然后一溜烟跑去了另外一边。皖衣伸了伸懒腰,笑嘻嘻的看着潭水正中啼笑皆非的言心,忽地,脸上笑容一僵,转头盯着身边不知为何嘴角带笑的谷梁泪,吸了一口气道:“我心疼她!?你家那丫头话里藏话,取笑我比她还傻呢!”

    谷梁泪忍不住轻笑出声,皖衣这才回过味来,堂堂魔门圣女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给捉弄了。皖衣脸色数变,很是不忿,然后竟就可怜兮兮的往谷梁泪身边凑,楚楚可怜的撒娇嗔道:“楼主……”声音软腻绵长,能让男子销魂,也能让女子断魂。

    仓央月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略带惊恐的看了皖衣一眼,头也不回的去了水潭另外一端。谷梁泪也免不了一阵恶寒,使劲将黏上来的皖衣往外推了推,皱眉轻语道:“人前闲言碎语,你就……”

    “嘻嘻,我才不怕。”皖衣我行我素,很是叫谷梁泪头疼,干脆躲去了潭中石台上,皖衣像道影子,也跟了过去,若不是石台小了点,皖衣一定会再凑到谷梁泪身边。谷梁泪暗叹,就不能给皖衣好脸色,怎知她这般黏人。

    一番波折,谷梁泪三人都去了潭中石台,风狸见状一屁股坐在岸边石块上,双手托腮,困倦迷离的打哈欠。不过比起仓央月钩,如此模样的风狸倒也还算好,仓央月钩双手枕在头下,就这样躺在岸上,抬头望天,好半天也不动一下。

    三分楼众人的模样着实叫其余众人大为不忿,若是不想好好破解这潭中石台的秘密,刚才争论先后的时候又何必那么斤斤计较,暴殄天物莫过于此。

    石台上言心仔细看着露出水面和隐在水下的石柱,每一根都只有尺许粗细,而且几乎一模一样,言心断定这些石笋必属人为而成,但是将这些石柱立在这里的用意是什么,一时半刻却也没有头绪。

    上了石台,谷梁泪也就不好再得过且过,定神仔细查看四周,石柱一共有四十九根,有高有矮,彼此之间的距离有远有近,看似凌乱,不过却有些莫名的韵味,好像是什么轨迹,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在听过了异宝传说之后的臆想猜测。

    时辰到了,言心眉头紧锁,不像是看透了这里的秘密,也不像方才鲁四言那般浑浑噩噩、全然不知的样子,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不知道该往哪处去才能解开这个秘密。谷梁泪轻呼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异芒,隐隐有了几分好胜之心。谷梁泪抬头看了一眼岸边等着上台的游少知几人,没好气的向一旁坐在石台上脱了鞋子戏水的皖衣唤道:“走了。”

    皖衣拎着鞋子,也不穿上,就这样赤着脚,笑嘻嘻的点点头跟着谷梁泪上了岸,那般慵懒的风情,就连小碧湖游家的大公子也忍不住偷看了好几眼,被皖衣一个含情脉脉的飞眼撩的面红耳赤,险些一脚踩进水里。

    众人离开了岸边,谷梁泪看着言心问道:“方才你可有瞧出什么吗?”

    “好像是个阵。”

    “石柱一共有四十九根。”

    “会不会是?”

    “大衍之数。”

    言心露出思索神色,轻声低吟:“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故留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里会暗合道家鸿蒙紫气之说吗?”

    “如果是,有一个人倒是可以问一问。”

    “德尚大师。”

    “嗯,早前他说得过一本关于汤国的传记,如果五百年前的汤国立道为国教,那么这本传记中应该会有记载。”

    “哎呀,你们别忘了一件事。”皖衣忽然在一旁插言说道。

    “什么事?”

    “这人心啊可比什么天道五十,遁去其一复杂的多,你们问是可以问,问完了该想想接下来的事,要我说啊,还是用几滴水,把他们都打发了最好。”

    谷梁泪和言心不约而同的忽略了皖衣的后半句话,但前半句却提醒了谷梁泪和言心,只要有人,就会有恩怨,人之悲哀,就在于江湖。江湖人都说自己是江湖走马,风里来,雨里去,正因为身不由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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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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