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 小骗子还想蒙谁呢
眼前撑着一把小红纸伞，素衣淡淡粉黛未施的小姑娘，似乎与他记忆中的她慢慢重合了。
像，却也不像。
六年多来，他时不时会想起那个心思狡诈圆滚滚的臭丫头，如今会是个什么模样儿。
念想始终也只是念想，唯有当真人站在自己面前时，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变化。
时光仿佛在瞬间定格住似的。
他的眸子深处，便只剩下对面那个，歪着小脑袋满脸古灵精怪，笑嘻嘻跟自己打了个招呼的小混球。
想过成千上万次，他们会如何见面，见面后自己会不会第一时间弄死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
可当真正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心情又显得是那样平静。
就仿佛……
生来合该如此，他们就应该是这般相处的。
别看姜小奈面上平静巧笑嫣然地跟小冰块打着招呼，心里也是特别没有底，脚步更是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眼神警惕地瞄着对方，防备着小冰块有可能会蹦过来第一时间捏死她……
小冰块那眸光别人看不出来，她可是太清楚了。
看着冷清淡淡的，鬼知道内心如何波涛起伏千层百浪。
说实话若不是众目睽睽下都在看着自己，她早拔腿跑路了。
总不能在外人面前太过露怯灭自己威风！
沈翊下一瞬便移到她面前。
俩人近距离对视一眼，姜小奈总觉着小冰块眼里似有刀光剑影浮掠而过，看着吓人得紧。
这货握紧手中小红伞，磕磕巴巴突然来了句，“殿殿，殿下，你，你吃了么？”
众人不由绝倒。
气氛如此紧张，她突然来这么一句，感觉这姜四姑娘身上颇有一丝奇葩之气。
离他们最近的姜绵绵，最能感受到俩人之间涌动的暗气流，心慌又不失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偷偷瞅了那位颠倒众生风华绝代的摄政王一眼，急忙垂下眼帘，难掩眼底的幸灾乐祸之意。
姜四一回来就被这位给逮住了，接下来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摄政王殿下要当面给一个人难堪，还不是信手拈来之事么？
正幻想着摄政王殿下要当众给姜四一个没脸，便听一道凉沁沁的声音传来：“还没有。”
姜奈握着小伞的手松了松，嘻嘻一笑道，“多年未见殿下啦，那要不我们去……”
这货伸出一根小手指头，指了指后面的某家酒楼。
“你确定，多年没见？”沈翊眸光凉凉地扫过她一眼。
姜小奈连忙又握紧小纸伞，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警惕地瞅了眼面前的小冰块。
啥意思他？
沈翊忽地欺身而上，一把将她的小手给扯了过来，使劲捏了捏。
“小骗子还想蒙谁呢？”
“你以为你长得黑一点，本王就认不出你？”
姜奈：……
眨巴眨巴大眼睛，这货垂死挣扎扭扭小手，“殿下你说什么呢？小女子我，听不太懂。”
“那要说说在崖底寒泉，某人丧心病狂不顾礼义廉耻地扒本王……”
姜小奈顿时明白过来，这货是全都知道了啊摔！
542 心特别虚
姜小奈忙扔了手中小伞，抬手就堵上某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天啦噜，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这货嚷嚷出自己扒他衣服的事，还能不能愉快相处了？
“我，我请你吃个饭吧。”小姑娘眨眨眼睛，露出一副讨好的小表情。
沈翊拽下她堵住自己嘴的小手，轻哼一声，拉着她转身就走。
“诶等等等等。”姜小奈连忙拖着他，“我，我先交、交代点事儿。”
“我刚新收的小女奴，得先安顿好去处再说。”姜奈忙拨开他的手，先将地上的小伞收拾起来，再跑去艳艳跟前。
沈翊低头望了眼空荡荡的手掌，不悦地蹙了蹙眉。
“你，找个人送她去姜府。”没等姜奈出声，沈翊随手指了指站在一旁当雕塑的监斩官。
随即抬脚走到姜奈面前，直接把她拽过身来，“走。”
姜奈朝监斩官挥了挥手，“麻烦大人啦。”
监斩官连声说着“不麻烦”，急急忙忙安排人把艳艳送走。
很快，姜小奈就被沈翊给拽走了，吃瓜群众们这才从墙角处走了出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脸颊红肿的弄袖，捂着手臂上的伤，缩着脖子站起身来，一脸忿忿道，“姑娘，现在怎么办？”
姜绵绵快要气炸了。
她还巴望着摄政王殿下，给那姜四几分颜色看呢，岂料最终结果居然是这样？
没有看到姜四受罚的场景，也没看到意料中的姜四丢脸之态，气得姜绵绵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转头看见自家婢女身上的伤，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还能怎么样？回家！”
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
那可恶的姜奈，虽然没对她动手，可全程未曾把她放在眼里。
她当众抽打自己身边的婢女，不就是为了下自己脸面么？
可恶嚣张霸道的女人，总有一日会叫她知道她姜绵绵的厉害之处。
姜绵绵抬脚就走，弄袖愣了愣，急忙撑着疼痛的身躯跟了上去，嘴里却不停挑唆叨咕着：“那姜四，也太厉害了吧，一言不合就对奴婢下这样的狠手，分明就是没将小姐您放在眼里。”
姜绵绵恼羞成怒，一转头喷了弄袖一脸，“你说够没有？回去！”
丢人现眼的东西，如今浑身都是狼狈，还给一群普通平民看了场戏，她脸上都快臊死了，这婢女还在这儿叨咕叨咕说个不停，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
……
姜奈是被某人毫不客气拖上酒楼二层的。
包厢门一合上，姜小四立刻躲到一旁的高背椅后，小心翼翼偷瞄了他一眼。
“小，小冰块，有有话好说，你你，你我这么多年未见，何，何、何必一上来就这么气氛紧张嘛。”
沈翊往前走了几步，逼近她身旁，“你给本王宽衣解带时，怎么不说此言？”
姜奈：……
这货连忙伸手捂住一张小脸，假模假样娇滴滴叫道，“诶呀殿下，你，你说什么啦，人家一点都听不懂。”
“听不懂？”沈翊一手将那张碍事的凳子给扫开。
543 本王挺想你的
五指一张，便把小姑娘给提到自己身边，沈翊忽而俯身，冲她笑了笑。
“不若，本王向你演示一遍？”
姜奈连忙伸出一对小爪子，挡住他居高临下往下压的那张俊脸。
“不，不必如、如此。我我……”鬼才要你演示！
沈翊看她慌里慌张的，莫名觉得有点搞笑。
想到之前被她装作小黑炭狠狠戏耍一番，心里不免有些耿耿于怀。
枉他之前还气得要死，觉得被一个男人给亲了，甚是丢脸……
没想到竟是这小骗子在胡闹捣鬼。
但不可否认的，心情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姜奈见他不语，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只定定凝住自己，心里不由一阵发虚。
“其其实吧，我我……”姜奈猛地睁大双眸，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摁进怀里，猝然间竟有些呼吸不顺。
“为什么跑。”沈翊双臂一收，紧紧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脑袋上沉声问道。
不跑还能有活路么？
还是师父说的对啊，时间或许能冲淡一切恩怨情仇。
看吧，六年多光阴辗转一过，小冰块明显没那么气她了……
害她担心好久，还以为一照面，小冰块就要上来暴打她，把她扔大牢里狠狠折磨一番。
她甚至做梦时，连在大牢里吃咸菜馒头的画面都梦到了……
姜奈忍不住直翻白眼，伸出小爪子想推开他，却被这货力气极大的箍在怀里，半晌动弹不得。
“可曾想念？”
姜奈气息一顿，正寻思着该怎么回答小冰块这话，才能不把他给彻底惹毛了。
耳畔便传来他低低沉沉，温温软软的声音：“本王还挺想你的。有时候一闭眼，就能看到你像颗球一样，在本王面前来回蹦跶。”
姜小奈气急败坏扒拉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怒道：“你，你才圆球！”
沈翊低头望了她一眼，薄唇微勾，“小时候圆圆小小的一颗，现在也圆圆的，就是比那时稍大些，不是球是什么。”
姜奈使劲将他一推，却不曾推动他分毫，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你，你放手，抱着颗球想干什么？”
“小骗子。”沈翊面无表情地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忽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欢喜感。
虽然小骗子满嘴谎话没一句真的，但总觉着把小圆球放身边热热闹闹的也不错。
“你对本王的所作所为，本王桩桩件件都记在心里了。”
姜小奈立时像颗憋了的球儿，气焰弱了几分，“殿下，你不要误会。我我当时，是，是有苦衷的。”
沈翊挑了挑眉，索性把她往桌上一抱，便能平视她躲躲闪闪的眼睛，“说吧。”
姜小奈忍不住伸手挡脸。
沈翊却容不得她左躲右闪，直接把她爪子扒拉下来捏在手里，一寸寸凑近，“说，本王仔细听着。”
“我我，我……”姜奈握了握小拳头，“其实吧，我当时，就，就想着。”
姜奈望着男人逼近而来的眸光，“诶呀”长叹一声，“我错，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抢、抢你的山居图。”
544 山居图本来就是你的
“还、还处心积虑要，要谋害你性命！我我错了。”姜小奈委屈巴巴瞅了他一眼，“那，那当时，我们也不熟嘛。是不是？”
“这，这，这也不能完全怪我。我，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小姑娘脆生生地说道，“再再说，我，后来，知道殿、殿下为人之后，我不就，不就、作罢了嘛！”
沈翊眸光幽幽地注视着她半晌。
就在小姑娘屏住呼吸，以为他会有近一步动作时。
他忽而又冲她笑了笑，“不用如此心虚。山居图，原本就属于你。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什么意思。”姜奈连忙坐直身子，掩不住一脸好奇的小表情。
“本王也是无意中得到的山居图。在此之前，这副画辗转流落很多人之手，但从未有人真正打开过它。”
“最离谱的是，本王是在街边一处卖假画的摊子上购得的。”
“之后，本王用了很多方法，研究许多古籍，方才寻到一线机会入画修炼。但每天，决不能超过两个时辰。”
“之后的事，你应该知道了。本王有一次追那只三眼巨鸟……”小冰块转眸冲着她似笑非笑点点头，“没错，就是先前被你捡漏的那只。”
姜小奈适时露出一丝尴尬又不失礼仪的微笑。
“不小心追到……巢穴，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一路被三眼巨鸟群追击。”
“后来不得已。便只能先入画修炼，避过这群不死不休的东西。”
“然后，你就来了。”
姜奈呵呵尬笑两声，“我我跟你说，我当时真不是有意的。我的确只是，顺手拿那幅画，添把火而已。我不是故意要烧你的……”
“山居图能与你融为一体，绝对不会是你把它烧了这么简单。你的魂魄，应该是与它，非常契合。”
姜奈目瞪狗呆地看了男人一眼。
啥意思？
魂魄？她的魂魄是三千年前的幽魂啊亲！
就是说山居图前世就在她手里喽？怎么可能，反正她毫无印象，毫无印象！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翊微微凑近她数分。
姜奈便一寸寸向后仰倒，目不转睛盯着他那双淡淡琉璃色的双瞳，“殿、殿、殿下。我，我是，是……”
“算了，本王不想知道你是谁。”沈翊伸指在她前额轻轻弹了一下，“本王只知道，你是小骗子。”
“你是小冰块。”姜奈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
刚想从桌上跳下，却被他拂袖一扫，动作极快的一把摁桌上动弹不得。
“本王可以原谅你，强抢山居图的事。但你三番两次想要抹杀本王，此事又该如何处置？”
姜奈眼睛一转，“我，我给你研制解毒丹呀，将功补过，帮你，帮你延年益寿，永葆青春，永远都能这么美！”
沈翊勾了勾唇角，眸底含笑凝着她，“如此简单？”
“什么简单！哪儿简单啦，你身上寒毒，可难解了。连我也要绞尽脑汁，使劲想方法才可以。”
“哦怎么解？”
“先用我研制的特殊药汁……”
545 表情逐渐凝固
“泡你个七七四十九天。再服用我特制的解毒丸，服个三七二十一天，再用针灸……诶呀，总之很复杂啦你不懂的。”姜小奈挥挥小手。
“到时候你照着我说的去做就是了，不需要你懂那么多的啦。”
“那本王是不是要像之前那样，在你面前宽衣解带？”男人薄唇轻启，说话的同时，还顺势拂过一缕落在眼前的乌丝。
天啦噜，小冰块这是在撩她？
“穿着衣服，泡……效果，是会差一点。”姜小奈也不知为何，自己竟莫名其妙说了这么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那……小骗子，你可要替本王脱？”
姜奈只觉他那张玉致天成的面庞，正缓缓俯下一寸寸贴近而来，气息近的几乎缠绕住她的呼吸。
姜小奈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小嘴微张刚想说点什么。
就听“咚”一声响。
“兄长，听说你找到四姑娘啦？”
厢房门被人一脚蹬开，沈云沈澜二人兴匆匆入门。
随即望着眼前这一幕，表情逐渐凝固，身形慢慢石化……
俩人目光呆滞盯着撑在四姑娘上方的兄长，缓缓转过头来，侧首望了他们一眼，表情淡定慢条斯理整了整滑落肩头的外衫。
方才小骗子紧紧张张拽扯间，衣服又被她整的有些微微凌乱。
姜奈张张小嘴，有种被人捉啥在啥之感，赶紧从桌上跳了下来，状若无事地朝门口二人挥挥小手，“昭王殿下，世子，许久不见啦。”
“啊我突然想到，父亲让我早些回家，就此告……”姜奈“诶呀”一声，一截马尾被人拽在手中不放。
“干吗呀？”姜小奈气急败坏。
他们不是方才都说好了么？
他原谅她年幼无知，她努力给他解毒，保他福寿绵绵，两清了呀！
还揪着本宝宝不放做什么？
“本王想你……”
姜奈渐渐瞪大眼，做贼心虚似的转头望了一眼杵在门口，继续当雕像的昭王殿下与允亲王世子。
扭头就听沈翊淡淡说道，“本王想你留下陪本王一起用完膳再送你回去。”
姜奈心里忍不住骂骂咧咧：老兄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全乎了？
看这暧暧昧昧的态度，把你两位兄弟给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真是可怜见的。
“昭王殿下，世子，请坐。”姜小奈殷勤地上前两步，没等伸手迎接俩人，又被沈翊给扯回身边坐下。
“四姑娘。”沈云一收手中折扇，笑着走上前道，“这些年未见，四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沈翊一手拿起酒壶，轻描淡写道，“别夸了。个子比同龄人矮，身体也比同龄人胖，没什么可夸的。”
姜奈怒目以瞪。
允亲王世子抽了抽嘴角。
多少年了，终于又听到自家兄长怼四姑娘的声音了。
真是，颇有一丝怀念之意。
这些年，兄长沉寂的就像是块移动冰疙瘩，走到哪儿凉到哪儿，朝上朝下所有人看到他都躲着走，能不接触就最好不直接接触……
“你懂什么。”姜奈没好气地回怼，“我这是……”
546 久违的喧闹
“算了，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姜小奈叹了口气。
适逢伙计们敲门而入，满面含笑地鱼贯上菜。
姜奈看着丰盛的菜色，眼睛忽地一亮，伸出去的筷子却被沈翊按住了。
“每样吃两口。”
什么？这一桌子菜，每样只能吃两口？
这小王八，跟以前一样态度恶劣，性格坏的要死。
“你太胖了！得长高点。不能任其横向发展。”沈翊压着她的筷子一脸淡淡说道。
姜奈“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气呼呼地吼道，“谁胖了？谁胖！你才胖，你全家都是胖子。”
沈澜：……
沈云：……
又来了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真是久违的吵架声啊！
沈云好脾气地柔声劝慰道：“兄长，四姑娘自己知道分寸的。你就由着她吧。”
姜奈转头看向笑吟吟的沈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也跟着弯了弯。
还是沈云小哥哥好，数年如一日的温和善解人意，真是个人美心善的美人小哥哥啊。
哪里像眼前这小冰块，毒舌嚯嚯人，浑身凉沁沁，心也冷冰冰，看到奈奈除了怼就是恐吓！
沈翊蹙了蹙眉，伸手把小姑娘甜甜的笑脸给掰了回来，“笑的丑丑的。”
姜奈鼓起腮帮子，气得一把摔开他的爪子。
沈澜颇为无语，一手扶额无奈出声：“兄长，咱们好好吃顿饭不好么？”
怎么成天刺激小姑娘炸毛？
沈翊抬手捏捏她的小脸，轻声说道，“好吧，那允许你每样吃三口。”
姜小奈气呼呼，拿着小碗抬腿溜达到对面，一边夹菜一边嘟嚷：“臭小冰块。”
“本王是为你着想。用膳要有所节制，才不会像颗球一样，越来越膨胀……”沈翊身影一晃，人已如影随形至她身边。
姜小奈拔腿就跑，边跑边夹菜，气急败坏叫道，“哪有你这样的，请客还不给客人好好吃饭！”
“什么？之前你不是说，这顿你请么？”沈翊飘到她身后，跟着她来回在桌边打转。
姜奈到嘴的一块肉差点吓掉了，“我，我请？我请？？”
这一桌子的菜，她请？那得花不少银子吧！
“小骗子，话不到三句又在欺骗本王……”沈翊一提速，身影如道流光，一把拽住姜奈的手腕。
小姑娘吓得一哆嗦，手腕一翻便在他掌中脱逃出来，哇哇叫道，“殿下，世子，你看他，看他！”
“臭不要脸，欺负小孩子！”
“已经不是六年前了，你装不了小孩子！”沈翊又追了上前。
沈云忍不住抬手拍额，“本王请，本王请！！”
俩人同时停下手来。
沈翊握着她手腕。
姜奈端一只小碗，嘴里还叼块肉，俩人同时转头看向沈云。
昭王殿下感觉，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我请！”
沈澜瞅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扑哧一乐。
这一瞬，莫名觉得时光又退回六年前的某个午后。
一读书就装死，一用膳就复活的小姑娘，上树掏鸟窝闹哄哄，让她在苑里写俩大字，她能怼天又怼地装吐血阵亡……
人间岁月，悠悠又长长。
她回来了，真好……
547 史上最低学分
马车慢腾腾到了姜府门前。
姜小奈正想下车，就被人一手拽了回来，气得转头想打他。
“给你三天时间料理家中之事。三天后本王来接你去学院。”沈翊一脸淡淡说道。
姜奈顿觉晴天一个大霹雳掉在自己脑壳上，当即真个人都被雷的外焦里嫩。
“我我？我还要去学院？”她都这么大人了啊！
“嗯。”沈翊一本正经冲她点了点头，“当年你离开后，院长为你保留了学院名额学习记录。你回学院，无需办什么繁复手续，人去管理院报个到即可。”
姜奈：？？
“可是我都这么大了啊。”
“本王没告诉过你？”沈翊扬起唇角，姜小奈只觉他神色不怀好意，心里不由暗暗警惕起来。
“入学以十年为期，入学困难，结业更加困难。总学分得超过六百以上，方能顺利结业。若是十年内都没拿到六百学分的话呢……”
“那就结不了业，会成为上京学院历史中，未结业学生中的一员，受后世所有学员们的耻笑。”
“然后每年入学时，都会被拿出来树典型，让新生们引以为戒之类的。”
“呐，本王还可以好心告诉你一件事。历年来，上京学院未结业的学员，不超过五指之数。小骗子，你想成为第五个么？”
“我……”姜小奈气得想要摔锅摔碗摔凳子。
沈翊拂开她揪住自己袖子的小手，一脸淡然地整理下褶皱的衣袖，“好了你可以下车了，记得三日准备，第四日本王会来接你。”
“小骗子，你真得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嗯？”沈翊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望了她一眼。
坐一旁的沈澜与沈云都忍不住抬手捂脸，简直没眼看自家兄长。
兄长怎会越来越恶劣？看把小姑娘给气得，小脸通红……
姜小奈愤愤然蹦跶下车，刚抬脚走出三步，又忙不迭跑回来，一手揪着正要拂落的马车车帘，气呼呼地叫道，“我现在几分呀？”
“你真想知道？”沈翊清冷俊逸的容颜上掠过一丝淡淡笑意。
姜小奈一看他这玩味的笑，就感觉没啥好事，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点了点小脑袋。
“大概，三十分吧。”沈翊冲她轻轻颔首，很好心地又添了一句，“目前成功晋升为，上京学院史上最低学分。”
沈云忍不住伸手捂脸。
四姑娘怎么呆呆傻傻的，明知不是啥好话，偏生还要询问自家兄长。
姜奈抬起小手，用力拍了下他的胳膊，气呼呼地转身就走，连话都懒得跟他们说了。
沈云见状忙安抚道：“四姑娘你别着急，能追上的。”
“是么？史上四个不曾顺利结业的人，至少学分达到五百五十分以上。她？似乎离得太遥远了吧。”
兄长你还说！沈澜拽了下他的衣袖。
沈云哭笑不得，探出颗脑袋对气呼呼奔大门而去的姜小奈叫道，“四姑娘，别慌，我们会帮你的。”
姜四姑娘都懒得再跟他们说一个字！
为何她这么大了还要读书？
548 变故
还以为此次归家，吃吃睡睡的好日子在等着自己了，没成想居然还要去读书？
都多少年了呀，这上京书院怎么就不肯放过她呢！
噢这悲催的命运，糟糕的人生啊。
姜奈“咚”一脚踢在姜府大门上，来来回回在门前走来走去。
现在回头，蹦过去打死小冰块还来得及么？
姜小奈转过头去，虎视眈眈朝马车那方瞄了一眼。
低调内奢的皇家马车已经掉头往安平大街方向而去。
姜奈握了握两颗小拳头，重重哼了一声。
“四姑娘回来了，四姑娘回来啦！”惊天爆炸大消息，在这日傍晚十分，炸响姜府上下每一个角落。
跑得最快迎出来的是邱氏与贞娘。
邱氏看着院门口亭亭而立的小闺女，激动的泪湿衣襟，忙抢上前几步。
姜奈飞步上前行礼，“母亲，我回来了，母亲。”
邱氏一把抱住她摁在怀里，伸手在她背上重重捶了两下，“你这臭孩子啊，怎么就这么狠心。”
一走便是六年多，期间只寄回家寥寥数封书信，也不知孩子跟她师尊闯天涯上了哪儿。
邱氏三天两头忧心忡忡，吃吃不香睡睡不太好，一闭眼有时就会瞧见这臭孩子遇了什么险事，每每惊梦而醒便睡不着觉了。
贞娘在一旁抹着眼泪，一脸欢喜道，“好了好了，夫人，咱别伤心了，姑娘这不都平平安安回来了么。瞧姑娘这长得，多好呀。珠圆玉润一看就是不曾吃过苦。”
姜奈只顾安慰着邱氏，也没在意贞娘说她“胖”了！
“母亲。”姜奈在邱氏怀里蹭了蹭，“母亲您别哭啦，我这不好好的嘛。”
“下午已经见过父亲了。”
邱氏点点头，“你父亲托人带话给我，说你今晚之前定会回家。母亲已叫人又帮你收拾过一遍苑子，都换上簇新的被褥了。”
“女儿啊，你这次回来该不会又要急着走了吧，为娘这么久没见你，你可得在家多住一段时日。”
【给你三日时间料理家中事务，本王第四日来接你！】
姜奈想到小冰块说此话时的神情，毫不犹豫一拳头将脑海中那小人给挥至天边十八里外。
呸！臭小冰块，生来跟她有仇，气死本宝宝了。
“夫人。”只见拱门外走入一名青色衣裙，容貌素雅的女子，规规矩矩朝邱氏行了一礼，笑道，“老太太听闻四姑娘回来了，派奴婢来请四姑娘去午阳院一趟。”
邱氏忙笑了笑说道，“有劳余香，奈奈正准备去午阳院给老太太问安呢。”
余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在前领路。
姜奈微蹙了蹙眉，以稍微有些不解的眸光看向邱氏。
邱氏递给她一个眼色，拉着她的小手，稍稍落后几步，压低声音说道，“你祖母近年来年纪大了，性情……略有几分古怪。”
“也是因为她精神时好时不好的缘故。”邱氏轻轻叹了口气，“老年人身子骨差了，精神不济，有时会乱发脾气。咱们多担待些就是。”
549 喧宾夺主
姜奈点了点头，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忍不住直犯嘀咕。
她走时，祖母身体还十分康健呢，据她观察，祖母的身体近十年都不会有衰败迹象。
怎么如今母亲却说……
余香微垂着头，将母女二人领到午阳院，便先一步进去通报了。
姜奈疑惑，低声问邱氏，“余香姐姐似乎比几年前沉寂许多。”
邱氏叹了口气，“如今老太太性情多变，余香她们也挺辛苦。”
那厢门帘一掀，姜奈听到内屋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邱氏拍着她的小手轻声说道，“这几年家中变化挺大。你二叔五年前娶了个寡妇，带了两个闺女进门。一个叫姜绵绵，一个叫姜柔柔，挺得老太太欢心的。”
姜奈满面含笑，“是么？老太太这么注重礼仪的人，当年连怀了双胎的梁氏都不给入门，居然会同意二叔娶个寡妇？”
邱氏连忙冲她嘘了两声，近一步压低声音：“当年为这事儿，也闹了许久呢。后来老太太实在没精神，便让步了。毕竟，你二叔又没功名在身，不必担心仕途什么的。唉，娶个寡妇也对他影响不是很大。”
“顶多就是，背后让人指指点点，不轻不重说几句罢了。”
“进门这些年，那阮寡妇对你祖母也是一片孝心，两个闺女倒是也挺懂事。近些年来，你祖母越发喜欢她们了。”
“母亲，你受委屈了？”姜奈握住她的手眯眸问道。
“没有，母亲哪儿会受委屈。”邱氏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病痛多有不适，咱们做晚辈的，凡事依顺着点就是了。再说你祖母又不真是老糊涂了，清醒的时候，心如明镜着呢。”
姜奈挽住邱氏的手，冲她甜甜一笑，“母亲，你真好。”
母女俩正低声诉话，余香掀开帘子快步出来，笑着冲二人行了礼，“老太太请太太与四姑娘进去叙话。二夫人与两位小姐也在。”
余香说着话的同时，向邱氏微微使了个眼色。
“啊。”邱氏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拉过女儿的小手，跨步进入堂屋。
一丝香腻之气扑面而来，姜奈微蹙眉，抬袖轻轻扫拂。
俩母女携手转过屏风，来到内堂。
只见老太太倚在一张青花木三人锦榻上，戴着一条大红攒珠额巾，头发近乎全白，笑得一脸慈蔼。
姜奈跑上前两步，微提裙摆规规矩矩在老太太面前跪下，“孙女见过祖母，祖母安好。”
老太太含笑向她招了招手，“四丫头，快过来让我看看。”
原本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姜绵绵，笑着起身让开位置，适时露出一丝恬淡又温柔的笑意。
姜奈跑了过去，被老太太拉着坐到身边，上下打量一遍。
“好孩子。”老太太握着姜奈的手笑道，“出去这么多年，可受累了？”
“祖母，一点都没受累，还随着师父，增长了不少见闻。”
“好好好。”老太太笑得慈祥满面。
忽听一道软腻的声音笑道：“老太太，大夫人还站着呢。”
550 本事还不错
老夫人原本慈祥的面色立时就变了，没好气地冲邱氏喝了一声，“自己不会找位置坐下？”
“什么都要别人说，跟个木头似的，处处需要人点拨！”
姜奈诧异地看了眼，忽然就神色遽变，出声训斥邱氏的老太太。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自从母亲身体日渐好转，老太太将中馈一事交予母亲打理，对她还挺多照顾的。
更是从不会在下人面前，给母亲这般没脸。
姜奈眸光微动，视线落在一旁檀木雕花凳子上的妇人。
这妇人四十上下的年岁，头上插着粉晶步摇，缀着长长的流苏。
皮肤白皙保养得当，脸上一丝皱纹都寻不见。
颧骨较低，下巴略有些扁平，容貌并不是太过出色，但神色却温温淡淡，仿若不问世事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就这种中上之姿，能把二叔迷得五迷三道，那绝对是有真本事的。
姜奈从她面相上一眼便能看出，这女人特别擅长在男子面前装模作样。
在强者面前，她就是圣母，是一朵盛开的纯洁无暇的白莲花，是那种看到小动物腿骨折了，都会跟着伤心落泪的人间极品……
不过在面对比较好的朋友，或是比她次一级的人时，她说话会十分尖酸刻薄难听，从不顾及任何人感受。
这女子看着就比姜姚氏难缠多了。
比起当初心胸狭窄且暴躁易怒，什么都放在表面的姜姚氏，这位圣母级的白莲花，绝对会比姜姚氏的心计手段，高五六个档次！
看着像是在好心提点祖母，但又能适时挑起祖母对母亲的怒火，看来老太太对母亲态度变成这样，这位二房新太太，估计没少在里面瞎掺和。
二房的小姑娘们，这几年多了个这样的继母，还真是为她们的生活担忧呐……
“祖母您别生气啦。”姜奈笑嘻嘻挽起老太太的胳膊，“都说肝郁化火。祖母你动不动就大动肝火，如此对身体，很不好。”
“您是不是又不听我的话了。都跟您说过很多次了，百病生于气。”
“许多病症，都是出自情志不舒、气血不通、经络不明之故。您若是每天不生气，天天都对着身边人哈哈大笑，孙女保证，您一定越过越年轻。今年五十八，明年就只有四十啦。”
老太太忍不住哈哈大笑，立在她身旁的红姑，一脸欣喜地与余香对视一眼，皆松了一口气。
“你这个小猢狲，总喜欢胡言乱语逗你祖母开心。”
“这六年多，你倒是乐得逍遥，完全没念过祖母分毫。”
“怎么会呢。我去到哪里，都会想着给祖母父亲和母亲，兄弟姊妹们带各种土特产。”
“明儿让春芽他们收拾收拾，把礼物都分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祖母您瞧着一定会高兴的。”
“虽然大多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儿，可那也是孙女最诚挚的心意呀。祖母，您可千万不要嫌弃我。更不能听信任何人说，孙女带些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怠慢了您。”
551 大哥废了？
“您要反过来想，孙女无论走到哪里，都念着祖母，念着父亲母亲和家里的兄弟姊妹们。就算带一颗小草，带一朵小花儿给你们，你们也应该感到高兴。不能说我小气抠门！”
老太太被逗得哈哈大笑，乐得合不拢嘴，点着小丫头的额头，转首看向红姑，“瞅瞅，瞅瞅，这小丫头，从小就牙尖嘴利的。谁都说不过她。”
红姑笑着连连点头，“四姑娘呀，打小就孝顺。老奴就说，甭管四姑娘去到多远，总是念着家里的。”
好厉害的小丫头片子，三言两语就把老太婆逗得如此开怀，连原先被邱氏唯唯诺诺挑起的怒火，也一并被忽视了。
二房新太太阮氏坐在那里，眸子闪了闪，仔细打量姜奈好几眼，心里暗暗警惕起来。
难怪自家绵绵会吃了她这么大的亏。
方才让女儿旁敲侧击在老太太面前告了个状，可如今看来，似乎完全没有任何效用。
果真是个十分难啃的骨头，怪不得姜姚氏那蠢货，会在这小姑娘手里输的尸骨无存！
出了午阳院后，姜奈随母亲回了荔园，撒个娇将邱氏打发去准备鸡汤。
姜奈转身看向贞娘，“你随我来。”
后者心里微微一惊，抬步不由自主便跟了上去。
不知是否为自己的错觉，那一瞬，竟觉小姑娘周身散发出一股凝重的威势，锐不可当不容任何人拒绝。
姜奈进了偏屋坐下，眸光淡淡地注视着眼前的贞娘，“说吧，母亲和二房那个，怎么回事。”
贞娘咬了咬牙，“噗通”跪倒在姜奈面前，“姑娘，夫人原本不准我们在姑娘面前乱嚼舌根。”
“可夫人这些年，实在是太受那二房新太太的气了，老奴实在是不吐不快。”
“自从那新二太太进了门，没多久便收拢了老太太的心。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处处给我们夫人小鞋穿。”
“看着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小到厨房炖的炖品，大到府里的采买，这新二太太凡事都要插一手。”
“太太嘴笨又不怎么会说话，有时候在老太太面前，被那阮夫人暗里夹枪带棍一顿说，都不知该如何辩驳回去。”
“前阵子，大少爷受了重伤被人抬回家来，这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整个家都乱了。阮夫人趁机又不知在老太太面前嚼了什么舌根，老太太对咱们太太如今很是不满。”
“你等等。你刚说什么？大哥？”姜奈打断贞娘的话，表情严肃地问道，“大哥受重伤了？”
贞娘满面焦虑地擦着眼泪，声音呜咽着重重点了点头。
……
“大哥又是怎么回事？”姜奈回了自家玉兰苑，没跟春芽秋叶她们说上两句，便忙迫不及待问道。
“姑娘，大少爷太惨了。”春芽捏着拳头愤愤不平怒道，“三天前，咱们府上来了四个自称松阳门的门人，”
“他们当时把大少爷丢在门口就走了，有人追上去询问，也被他们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地训斥了一番。”
552 我现在就去打醒他
“那四人，什么话都没留下。”
“太太见大少爷昏迷不醒当时就慌了神。”
“让人将大夫请来给诊断后，说大少爷双腿都断了，筋脉也毁了，情况很是危险。”
“老太太不知怎么的，就冲着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还让夫人跪了一晚上的祠堂。”
姜奈紧紧拧着小拳头，声音冷冷地问道，“那四个松阳门的人，长什么样子？”
“他们就这样把大哥丢在大门口？”
“是啊！”秋叶说到这个就浑身来气，“把人往门口一丢，还骂骂咧咧说什么送废物回来了。”
“看门小厮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大少爷之后，追过去只想问清楚怎么回事，却反倒被呵斥一通。”
“说是三男一女，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应该是大少爷的同门师兄弟，可怎会如此无情无义。”
姜奈抬了抬眉毛，想到凤血琉璃洞窟内被她反杀的两男一女，也自称是松阳门的人。
估计就是这几人送大哥回来的？
“要不我现在去看看大哥？”
“大少爷昨日虽然醒来，可大夫说身体还十分虚弱。姑娘也才刚回来，不若休息一晚，明天养足精神再去探望。”
姜奈一想也觉得有理，便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我大哥醒来后可有说过什么？”
“听说大少爷醒来后，什么也不曾说过，整个人精神都恹恹的，除了盯着窗口发呆，就时常默默流泪。”
姜奈“咚”一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大男人流什么流泪！我现在就去打醒他。”
“诶姑娘？”春芽不禁哭笑不得，心道这么多年过去，小姑娘怎么依然是一时一个主意的性子。
“哦对了。”姜奈取出一只纳戒朝地上抖了抖，一大堆礼物盒子堆到众人面前。
“你将这些分一分，给祖母父亲母亲，各位叔婶兄弟姊妹都送些意思意思吧。都是各地的风情土特产，一些小玩意儿，也不值几个钱。”
姜奈抬起的小脚又放了下来，转身瞅了春芽一眼，“哦还有啊。我在外的时候呢，也没人跟我提起过，二叔娶新妇了。”
“所以你们懂的，新二婶跟她那俩拖油瓶的礼，我倒是没准备。”
“是，姑娘。”春芽秋叶抿嘴想笑。
“哦还有六妹妹，她人还在学院吧，那也别送了。反正她也不稀罕我送的东西。”
她记得多年前冬日时，还送过六妹妹一件抵御严寒的大氅。
只可惜，从此之后，那件毛茸茸的大氅，再也没见六妹妹穿过一次半次。
既然不愿接受她的好意，那就算了。
原本就不是很热烫的心，被人熄灭过一次之后，此生很难再焐热的。
那关系，就这样吧。
她不招她，她便再也不搭理她。
她若犯她，她就……让她自取其辱！
夏日入夜后，热风依然阵阵。
干燥的空气中，唯有恼人又聒噪的知了声，吵得人心里生烦。
小姑娘狠狠一脚蹬开大哥沉闷的院子，一嗓子吼得鸡飞狗跳。
“大哥！小妹来探望你啦！”
553 你自裁吧
原本正在院内默默洒扫擦洗，心情万分忐忑的仆婢们，听到那一嗓子便齐齐掉转头来，满面愕然望向她。
小姑娘大摇大摆晃了进来，瞅瞅这瞅瞅那，忽而朝一名扶着扫把的仆人招招手，“我大哥人呢？”
“大，大少爷正在屋、屋内休养。”仆人磕磕巴巴说了一句。
姜奈抬腿就朝他指的方向迈步而去。
还没进门，就见一名小厮急匆匆跑了出来，伸手拦在她面前满面不悦说道，“你谁啊？大少爷人还在休息呢，你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到这儿吵吵闹闹的。”
姜奈一手将那小厮的衣领提溜起来，直接甩飞出门，蹦蹦跶跶朝屋内跳去。
“我来探望我大哥。小妹探望大哥，天经地义！”谁敢阻拦她，她就踩飞谁，哼！
“你你！”被扔飞的小厮拍拍屁股爬起身来，虽然身体没受一点儿伤，但却气得牙关紧咬。
哪里来的毫无教养的女土匪，居然敢这样闯入大少爷的院子撒野？
“小岸，你别嚷嚷了，这是四姑娘。就是那位四姑娘！”那名洒扫的仆人，冲小厮挤了挤眼，提醒了一句。
“我管她是四姑娘八姑娘，总之谁也不能就这样贸然闯入……”
“诶，你你干什么？你住手啊！”小岸忙撒腿跟着跑了进去，见到姜奈的举动，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姜奈一进那昏暗的房间，就唰啦一下把窗格都给推开了，又去拽开两边的门，将外头灼热的风全都放了进来。
没搭理小厮在身后如何呼天抢地，姜奈径自蹦跶到侧卧在床，面向里侧的男子身旁，抬手不轻不重推了推他。
“喂大哥，小妹我不远千里来探望你，你就用后脑勺对着我么？”
“大少爷身体抱恙，你这是……”小岸奔上前来想要阻拦。
姜奈冷眼一扫，一截赤红色的鞭子便落入手中。
“本姑娘耐性有限，你再上前噜苏，小心姑娘我鞭子不长眼，勾了你的脑袋。”
小岸缩了缩脖子，期期艾艾地往后退了几步。
“大哥。我知道你听得到。”姜奈伸出鞭子戳了戳他的后脖颈，“六年前，无缘得见你一面，我便跟师父出去历练了。”
“今日头一回见你，就听说你被人像一团垃圾似的扔了回来。双腿残废筋脉破裂，全身上下都废了？”
“原本我还不信，如今一看，还真是如此。你不但从上到下都废了，更是由里到外全都废了。”
“我姜奈，不能认你这么一个废物当大哥。”这货突然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直接往床榻上一扔。
“你自裁吧，你这种废人，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早早自裁了断，也省得给小妹我丢脸，还拖累了旁人。”
“你这女，女人！还，还是不是人啊？”小岸激动地扑到床边，隔着被褥护住自家大少爷，一脸悲愤地叫道。
“无论怎样，小岸都不会嫌弃大少爷。就算大少爷废一辈子，小岸也会照顾他，无需你操心！”
554 不是废人就爬起来
姜奈眸光冷冷地注视他一眼。
仅这一眼，就将激动大喊的小岸给吓得完全噤了声，闭紧嘴巴瑟缩着往后退了退。
姜奈幽幽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你既然如此忠心，那就随我大哥一起去吧。到了黄泉阴司，你也能继续尽心护主，好生照顾他。如此一来，我父亲母亲也能稍许安心些。”
小岸震惊地瞪直眼，用看魔鬼的眼神直视着面前的姜奈。
姜奈却抬了抬手，面无表情道：“先送他下去，授予他忠仆的称号，给他家人送上银两若干。”
“是。”两道黑影倏地晃到姜奈身后，不由分说上前提起地上的小岸。
一人跟捉小鸡似的拎着他，另一人拔出腰间长剑，就朝他脖子处砍来。
小岸甚至已经能感受到扑面迎击的劲风，吓得当场尿了裤子，鼻涕眼泪糊一脸的哭道，“不不，不，不要杀我，四，四姑娘，奴奴才错了，奴才错了！”
“奴才不不该顶撞四姑娘，奴才不，不想陪大少爷一起死啊。四姑娘。”
“四姑娘说说的对，像像那种废人，根本就没救了！就，就该让他自裁了断，不，不该拖累四姑娘的名声。”
原本向内侧卧的姜浒，浑身一个激灵，蓦地翻过身来。
姜浒双目亮的惊人，死死盯住被人拎在手里，不住踢腿来回扭动身躯惊恐尖叫的小厮。
抬眼看向用挑衅的眸光望着自己的小妹。
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自己这位与众不同的小妹。
她是那么可爱漂亮，眼底的冷光却很是明亮，明亮到恍若天边那颗最亮的星辰，耀眼而夺目。
“我、不是、废人！”姜浒握紧拳头冷声说道。
“不是废人就爬起来。”姜奈挑了挑眉，冷淡道：“你只是双腿废了，不是全身瘫了。”
姜浒用一双胳膊撑着自己沉重的身体，一寸寸、一寸寸，十分吃力地支起身来，靠坐在床上，一双眼睛狠狠盯着自家小妹。
姜奈抬手指指被扔在地上，抱躯瑟瑟发抖的小岸，“看到没？这世上没人能照顾你终老。”
“倘若父亲母亲大去后，倘若你的兄弟姊妹外出历练的历练，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全都不在这个家里。你就指望他来照顾你？”
“你下半辈子，就想依托这些口蜜腹剑的奴才？？”
“我，不是……”
“你若是一滩烂泥的继续下去，我能保证，你往后余生绝不会有好下场。还不如，现在就一刀了结自己，痛痛快快。”
姜浒的手指触碰到床上那把匕首。
门外，立着偷看许久的邱氏，忍不住捂住嘴，呼吸微微沉重了几分。
“我，长这么大，八岁离家，在宗门历练十二三年。父母亲恩尚未报，不会就这样去死！”姜浒手掌一翻，将匕首重重拍落在地。
邱氏松了口气之余，泪水不由滚滚而落。
贞娘半扶半搀着她，含着泪将她扶到一边，小声说道，“夫人，你放心吧，大少爷看样子是会振作起来的。”
邱氏拼命抑着哭声，重重点了点头。
555 妇人之仁
“你，你，过来给大少爷洗漱一下。明日我再来探望大哥！”姜奈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丢下一句话，转身便朝门外而去。
姜浒眸光定定地望着小妹离去的方向。
一丝灼热的夜风吹入房中，纱帐轻轻拂动。
他这位传说中的小妹，果真是……非比寻常之人。
“大、大、大少爷。”一丝弱弱的声音从旁传来。
姜浒转头冷冷地望了小岸一眼，“从现在起，你就在外院洒扫，不得入内。”
没想到平日里待他尽心尽力的贴身小厮，被小妹稍微一试探就露出见风使舵的原型。
是他太天真了，看来他与婧儿的落脚之处，肯定是小岸透露出去的。
枉他平日里如此信任他，姜浒拧紧拳，满腔恨怒瞪着他。
“大少爷。”小岸哭天哭地不住磕头，“大少爷，小，小的错了，小的知道错了。大少爷，您，您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小的发誓，以后一定对大少爷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愣着干什么？不知道拖出去么？”姜浒扫了两旁的仆婢一眼。
几人立刻反应过来，直奔小岸身边，将他生拉活拽，硬生生拖出门槛扔去了外院。
……
“大少爷与松阳门门主之女许婧，互相爱慕的事情，传入门主耳后，便遭到极力反对。”
“门主还将许小姐关押起来，打算不日后敬献给帝宫，一意孤行想要与帝宫联姻。”
“许小姐以死相逼无果，后在随身侍女相助下，与大少爷一起逃了出来。”
“俩人找了一处地方暂时落脚，盘算着寻找机会，先逃回咱们姜家再做打算。”
“岂料中途被小岸出卖，消息便泄露了出去。”暗卫一与二立在姜奈面前，仔细汇报着事情起因经过。
“许门主带人围堵，将大少爷双腿打断，人也给废了，许小姐便被他们捉了回去。”
“再接下来的事情，主人你应该都知道了。大少爷被松阳门的四位弟子送了回来，扔在大门口，当时还引起不小的轰动。”
“我知道，这些人故意将大哥扔在门口，也是为了奚落我们姜家。”姜奈冷笑一声。
什么松阳门门主，居然还敢瞧不起我大哥？
暗卫一拱手道：“这些年来，大少爷一直在外门学习，始终不曾进入松阳门内门。”
“那是因为他们松阳门不会教导弟子，功法又奇差无比，根本就教导不出什么有出息的人才。”
“我大哥这么些年，也是被他们磋磨了不少岁月光阴，没找他们理论他们就该偷笑了，还敢打伤我大哥，找死。”
一跟二互相对视一眼，默默住了嘴。
小主子要是想护起短来，那是丝毫不讲道理哒。
“我大哥怎么处理那小厮？”
“大少爷将人丢去了外院，恐怕也是心里怀疑他了。”
“妇人之仁。”姜奈没好气地搁下茶盏，视线落在暗卫二的脑袋上，“你去处理了吧。”
“是！属下告退。”暗卫二领命后，立刻转身离去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