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5章 殿试8
此言一出,群臣瞬间一凛。
明明九公主殿下的话语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种属于女子独有的柔和沉静,但是这样的一个问题抛出来,却仿佛让空气瞬间凝结成了冰霜。
是不会?
还是不屑?
会,肯定是会的,众臣心头如是想,那么简单的试题他怎么可能不会?但若是不屑……是不屑于一个小小的侍女,还是不屑于储君殿下亲自主持的殿试?
云侯家的长子,是愚蠢还是胆大包天?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新臣老臣皆在,他是朝天借了胆子,所以才敢公然藐视储君殿下的威仪?
云侯脸色骤然一变。
而云初阳,也刹那间僵在当场,随即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臣……”他抿唇,僵硬地低着头,“臣不敢。”
“不敢什么?”九倾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方才轻鸾的话孤再重复一遍,时间有限,你把她出的题回答了,然后就可以坐下,别再浪费其他学子的时间。”
顿了一下,她声音清淡地补充了一句:“若是不会,直言即可。”
这句话落音,云初阳的脸色更难看了,双手握得死紧,牙龈几乎咬出了血,心头一波波的难堪和怨恨齐齐被逼了出来,而他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归咎于云昊的失职。
若不是估算失误,他何至于面对这样的窘境?
或许,他根本不是估算失误,而是刻意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故意要让他难堪,故意想让九公主知道云家长子是个连道德经都不曾读过的草包?
云昊他……用心险恶至此,真恨以前没直接弄死他。
“云初阳。”九倾皱眉,如画的眉眼变得清冷若雪,淡淡的不悦浮现在脸上,“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初阳一震,刚要说话。
“殿下!”云侯扑通跪下了,“殿下还请息怒,初阳他……精神倦怠,绝非故意对殿下不敬,也并非真的回答不出……”
“云初阳。”九倾目光定格在云初阳脸上,“你可以直接告诉孤,这个问题,你会还是不会?”
“臣……”云初阳心里一沉,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变了又变,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臣,臣……臣不是不会,臣只是……只是……”
“只是身子不适?”九倾眉梢轻挑,表情却分明带着几分讥诮,“要不要孤给你宣个太医诊治一番?”
群臣此时终于听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意思,齐齐诧异地看着云初阳,他是真的不会,而并不是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所以才不想答?
云初阳慌得语无伦次:“不,不用……臣的身子已经无、无碍……”
云昊敛眸,眼底划过一丝轻嘲。
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大公子,可是难得尝到如此滋味吧,此时这副恐惧不安的模样,真是大大地取悦了他,不过……
“殿下。”他从容站起身,温雅地躬身,“大哥或许只是一时着急,而恰好忘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殿下不介意,能否请轻鸾姑娘换一道试题,兴许大哥就能对答如流了。”
第1206章 殿试9
一时忘了问题的答案?
这个解释未免太过牵强,况且此前一号学子刚刚回答过,他算忘了,方才别人回答的时间他难道都没有听到?
群臣心头不由怀疑,这位云太傅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自己的兄长救场的?
“云太傅既然这么说,孤自当给你一个面子,也选择相信你的解释。”九倾云淡风轻一般,“轻鸾,再给云家长子一个机会。”
轻鸾躬身:“是,殿下。”
转过头,她道:“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谷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请云公子用最直白的话,把这段话解释一下。”
云初阳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对她过分无礼,“你……你再重复一遍,我没……没听清……”
众人愕然;“……”
没听清?
他自己难道不会背吗?
而且,这句话方才二号学子也同样回答过一次了,他到底……到底是闹哪样?
如果不是此时云初阳这般反应,他们一定以为轻鸾是故意对他放水,所以才总是选别人回答过的问题来考这位云家长子,但是云初阳的反应……他只怕连是什么,都不得而知。
若是如此……
众人皱眉,而站在官之列的湛太傅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脸色难看极了。
这批学子可都是天枢班的学生啊,他们的名次是由几位夫子和他这个太傅一起确定之后,呈递到殿下面前的,这会儿……这位云家长子究竟是搞什么鬼?
如果这么简单的题他都答不来,那春闱的试题他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云初阳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
“云家公子如果还是不会,孤倒是可以替你答了。”九倾淡淡道,“君王治理天下,需要恩威并施,对百姓仁慈宽容,对忠臣真诚信任,对祸乱朝纲的叛逆则需要无情铲除,还社稷安定,还百姓安稳,还君臣安心。”
“为臣者,需要对忠心,对下仁爱,将天下大任托在肩,放在心里,时刻自省,如此方能不走下道,不生异心。”
“为人者,守礼仪懂孝道,谦恭平和,宽容待人,严于律己,行善远恶,如此方为君子之道。”
一字字,一句句,温和平静,却字字犀利,无一句不是如针尖一般扎在云侯父子的心头。
他们算如何愚笨,此时也不可能听不出来,九公主殿下这些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云初阳胆战心惊,脸已经褪去了所有血色,颤颤巍巍地走出学子座席,跪在云侯身后,“臣……臣知罪。”
知罪?
九倾不置可否,“孤这里有两份卷子,轻鸾,传过去给他们看一下。”
轻鸾踏玉阶,恭敬地从九倾手里接过两张卷子,返身走下玉阶,将卷子递到了苏相的手里。
九倾眸光淡扫:“各位看一下,这两份卷子有什么共同点,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第1207章 殿试10
苏相接过两份卷子,细细对着看了一番,须臾皱眉,没觉得两份卷子有什么共同点。
虽然都是一篇治国论的章,但笔锋显然是天差地别,一个清俊温雅,像个竹君子般温润洁傲,一个字迹生硬,连笔锋都把握不到位,更别提章的内容了。
清俊温雅的这份,用词言之有物,遣词用句谦恭温和却又不失铮然锋芒,治国之道仿佛透过短短的篇幅跃然于脑海,呈现于眼前。
仿佛能看到君王指点江山,视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雄才大略,以及圣明雍容的帝王气度。
而笔锋僵硬的这份……
不但字迹如初学者,便是所书写出来的东西……苏相眉头拧成了一团,这写的什么?
小孩子办家家?
还是奸佞小人的阿谀奉承?
除了大言不惭地奉一堆恭维的辞藻,真不知还能看出什么其他的亮点。
苏相眉心紧皱,将两份卷子递给了身边的湛太傅。
湛太傅沉默地看完,眉头徐徐皱起的表情跟苏相如出一辙,但是这两位在朝皆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的老臣却忘了去看,两份卷子的名字是谁。
打死他们,他们绝不可能想得到,这两份卷子是属于同一个人所有。
卷子依次传了下去,朝臣们一个个看,一个个脸出现了明显的表情对,看到漂亮的那份卷子时眼睛一亮,面露赞叹之色,看到第二份卷子时,一个个不约而同地皱眉,眼底浮现不可思议的光芒,看一份无字天书还要让人诧异。
谁写出来的这个东西?
家里刚开始识字的七岁孙子,写得都这个好。
众人表情各异,眉头一抽抽的凌乱,而轻鸾,将卷子传下去之后,开始继续给学子出题。
等到第二关所有学子都答完了试题之后,满朝武也刚好都看完了那两份卷子,然后,群臣之有人惊讶咦了一声,“这两份卷子,都是出自云家长子之手?”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一呆。
然后不约而同地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卷子的名字,果不其然,都是云初阳的名字。
但是……
怎么回事?
同一个人,却写出来了水平完全不同的章?
如果说,一份卷子是十年前所写,而一份是眼下所写,那么他们还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十年前笔锋僵硬,十年后进步了很多,不是吗?
但是他们确定,这两份卷子的章都刚做出来时间不长,并且——那份字体隽秀温雅的卷子,貌似印着春闱独有的标记,卷子的右角有一朵指甲般大小的迎春花图案。
而秋闱的卷子,则是印着石竹图案。
众人目光古怪地落在那份印有春闱印记的卷子,心头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疑问——为什么春闱考试时,云家长子做出的章如此精彩,堪称所有章的精品,而到了廷试,却似乎连最基本的都没读过一般?
“大家都看完了,轻鸾,把卷子递给云侯父子。”九倾声音淡淡响起,“请云家长子为孤解惑一二,为何同一个人做出来的章,却有天差地别一般的悬殊?”
第1208章 殿试11
满殿的死寂。
满朝武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不安之。
若到了此时,他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那么他们白白在朝堂站了这么多年。
两份卷子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不管是字迹还是内容,或者是行风格,字里行间的气度,学识水平的高低,都隔着鸿沟一般巨大的差距。
……这说明了什么?
两份卷子,根本不是可能是同一个人所写。
而纵观今日云家长子在朝堂的表现,哪一份卷子是出自他的手,一目了然。
那么,那张印有春闱印记,且同样写着云初阳名字的卷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云侯脸写满了惶恐不安,额冷汗涔涔,云初阳也是一副惊弓之鸟般的苍白无力,低着头不敢说话,更无从辩解。
“湛太傅。”九倾目光微转,“孤需要一个解释。”
湛太傅脸色早已难看至极,此时听到九倾之言,走出队列,惭愧的跪下请罪:“是臣的失职。”
方才那份青竹般温雅隽秀的章字迹,他已经知道出自谁的手了——放眼整个御山书院,也只有云太傅有这样惊世的才华。
可是他压根没有想到,原本该属于云太傅的章,怎么会出现云初阳的名字?
而且春闱考试,云太傅亦是主考之一,他根本不可能自己也参加考试——并且他是庶子,在嫡子云初阳也没有放弃入朝为官的前提之下,他是没有资格通过春闱的方式入朝的。
那么这份卷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湛太傅百思不得其解。
“老臣会尽全力调查此事——”
“湛太傅。”云昊抬眼,温雅的面浮现一抹歉然之色,“此事是云昊的错。”
湛太傅愕然。
云家父子也蓦然转头,死死地盯着云昊的脸。
“臣知罪。”云昊旋身,撩衣跪倒在地,谦卑地叩首,声音温淡不惊,“春闱一事是臣弄虚作假,将自己做好的卷子写家兄的名讳,充当家兄的成绩,试图蒙混过关。臣身为书院的太傅,明知道春闱的严肃性和公正性,却明知故犯,实乃罪加一等,请殿下治罪。”
此言一出,满朝武大惊失色,震惊的目光流转在云家父子三人的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连春闱都敢作假?
这云家兄弟二人真是胆大包天,吃了雄心豹子胆!
“你说什么?”九倾皱眉,“孤没有听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说,你把自己做好的卷子写了云初阳的名字,掺在了其他学生的卷子间,以充当云初阳的成绩?”
虽然云昊话里话外已经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但是云氏父子的脸色已经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了。
而此时听到九倾这么一问,云初阳更是脸色剧变,蓦然抬头大喊:“殿下明察!此是皆乃云昊一人所为,臣毫不知情,求殿下明察,臣是无辜的!”
无辜?
满朝武,谁会相信他的无辜?
云昊脑子被驴踢了,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样足以被杀头的事情?
第1209章 这番话说的,真是正义凛然
“云太傅。”九倾面色微冷,声音里更是染上了一层寒霜,“孤此前听闻,御山书院的云太傅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堪称惊才绝艳,并有人担保,云太傅的人品跟学识一样让人敬服,整个书院的学子都尊敬云太傅,是以孤才破例决定,让你来同孤一道主持殿试。”
满殿寂静,所有大臣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九倾冷冷道:“此时你却告诉孤,堂堂国子府书院的太傅,居然连春闱都插手弄虚作假,你要孤说什么好?孤以后该如何相信,孤的朝堂上还有公正一说?孤如何相信,你们这位所谓的名门世家子弟,都是能让孤托付信任的人?云太傅,请你给孤一个解释。”
“臣知罪,任凭殿下处置。”云昊卑微地伏跪于地,并未做任何辩解,只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处置?”九倾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你不必心急,春闱作弊形同欺君,你以为自己的罪行轻得了吗?”
此言一出,朝上更是瞬间凛然,个个大气不敢喘。
云侯父子脸色发白,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宫砖里去,别让任何人注意到他们。
但是心里却在祈祷,最好让云昊一人认了所有的罪,那么云侯顶多担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其他的,殿下应该不会过分追究了吧?
前段时间刚处置了一个温家嫡子,如今若是再对云家下手,她就不怕得罪了天都城的权贵世家?让这些世家权臣人人自危,进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启禀殿下,臣有话要说。”群臣中有人开口。
九倾抬眼,“魏卿有何话要说?”
说话的男子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五官生得较为硬朗,个头不是很高,但浑身充满着一副正气凛然的气息。
跨出队列,他躬身道:“启禀殿下,云太傅只是云侯家里的一个庶子,身份上无法跟嫡子平起平坐,甚至进御山书院也得不到一个正式的官衔品级。他的错,只能说明庶子的品性不端,心术不正,而不能牵累到世家嫡子,更不该影响到殿下对世家嫡子品行和教养的判断。”
“臣以为他之所以敢欺君罔上,擅自主张,连春闱一事都敢作假,就是因为他自认文采学识高人一等,因此心中不平,想借此机会得到殿下的关注和赏识,还请殿下明察秋毫,莫乱了嫡庶尊卑,让小人得逞。”
这番话说的……的确是正义凛然。
九倾挑唇:“魏卿是家中嫡子?”
“是。”魏曜文恭敬应了一声,短短的一个字,却无疑多了几分自信。
“难怪。”九倾淡淡一笑,“听魏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魏曜文静了一瞬,垂着眼,眉心不自觉地锁了一下,觉得有点古怪,“谢殿下,臣……臣不敢当。”
“殿下,臣也有话要说。”
九倾揉了揉眉心,语气平静地道:“应大人,你想说什么?”
胥王交出手中权力之后,这位应大人接替了原本属于胥王掌管的刑部,任刑部尚书。
第1210章 刑部尚书
应大人是个稳重严肃的官员,此时出列跪下,语气带着些许生硬:“启禀殿下,这位云太傅的确是云府的庶子,他以庶子身份进入御山书院教授学子,却没有任何品级在身,本身已经违反了朝廷的规矩体制,殿下要治他的罪,理所当然。但是臣有一些话,今日当着满朝武的面却不吐不快,若有失礼冒犯之处,臣也愿意受殿下处置。”
九倾淡淡道:“应大人言重了。孤今日时间多得很,谁想说什么,都可以畅所欲言。孤正好也可以听听,孤的朝堂有多少种声音。”
“启禀殿下,臣入朝为官已有十余载,此前担任的是刑部侍郎一职,自从殿下赏识,提拔臣做了尚书之后,臣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担心以后错判了案子,便在空暇之余对天都城的事情做了一些了解。恰好,臣前几日刚刚得知了一些权贵世家不为人知的事情。”
此言一出,朝堂原不敢说话的大臣们更是脸色微变。
不为人知的事情?
说的是谁?
不会是自己吧?应该不是……
所有私底下作风不怎么正派的官员,个个脸色发青,底子尚未被揭穿,自己倒先心虚了。
“云太傅没有品级却任职于御山书院一事,臣心里不解,也知道此事应该属于吏部管辖,臣不该过问,但若是涉及到徇私舞弊,或者违法乱纪之事,那臣不能不过问。”
九倾点头,语气依旧淡淡的:“应大人说得很对。”
“所以臣私下查了一查,然后才发现,云太傅之所以能破例进御山书院,是因为云侯父子一力促成,吏部尚书曾经是云侯的门生,这件事殿下应该知道。”
“应大人,你莫要血口喷人!”群臣之列一个声音愤然开口,话音落下也出列跪下,“殿下,云家庶子的确是通过了书院的太傅选拔,凭真本事进的书院,臣绝没有徇私一说,请殿下明察!”
九倾扫了他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应大人可以继续说。”
吏部尚书脸色一青。
“臣承认,云太傅的确学识惊人,能选进书院教授学子并不意外,但是王尚书没有听到臣话里的重点。”应大人低着头,语气沉稳,“云昊是云家庶子,在云家嫡长子没有入朝之前,他本是没有资格参加朝廷举办的任何选拔,而身没有官衔品级的人,任是如何才学过人,也没资格进入御山书院。”
九倾道:“此言甚是。”
短短的四个字,把所有还想替云侯说话的人,齐齐噎了回去。
应大人接着道:“云昊之所以能进入御山书院,是云侯一手促成,那么臣想斗胆请问一下列位大臣,云侯担着触犯律法的风险,非要把一个庶子弄进书院,其目的是什么?难道他当真对自己的庶子也宠爱有加,以至于为了他的前途着想,而甘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满殿寂静,无人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必回答。
第1211章 云家嫡子,实在是个残忍狭隘的人
因为在场的人心里分得清嫡子庶子的区别,更是亲眼看到了云家嫡子方才在朝堂的表现,因此云昊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谁还能想不到?
况且,这里还有一部分人原本是清楚内情的,只是此时却再也不敢开口了,因为捉摸不透殿下的心思,万一说错了什么,很有可能此赔自己的身家前程。
云侯抬头:“殿下,云昊的确是臣的庶子,但他也是臣亲生的儿子……”
“云侯。”应大人不疾不徐地打断了他的话,“云侯请稍安勿躁,听下官把话说完,云昊可以再慢慢地替自己辩解。”
云侯转头,脸色铁青地瞪了他一眼,“应大人,请你莫要信口雌黄!”
“下官所言是真是假,殿下自可判断。”应大人道,说完便不再理会他,微微抬头,“殿下,如果云侯当真只是因为疼爱庶子而冒这样的风险,那么虽然同样有罪,但也算是情有可原,可他分明不是。”
九倾淡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臣得知,云家庶子在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地位,侍女家丁更不如。”应大人道,“虽然嫡庶尊卑的规矩不可破,但是庶子的地位怎么也该在侍女之吧?况且他是云侯的儿子,吃穿用度即便不能跟嫡子相提并论,但亲情犹在。可臣所知道却并非如此,云家庶子在家里吃穿待遇且不必说,常年受到嫡兄凌虐鞭打,关进冰窖,甚至是以灯火燃烧过的簪子烙肌肤,才是真正让人觉得不敢置信的事情。”
此言一出,满殿武齐齐大惊。
长期凌虐鞭打?关冰窖,以火烙?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应大人确定自己不是在编造谎言?
“应大人胡说八道!”云初阳惊得失声,甚至忘了人前的伪装,脸色刹那间刷白,“我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九倾眉头微皱:“应大人所言属实?”
“臣不敢欺瞒殿下。”应大人道,不理会云初阳的指控辩解,“云家嫡子在外光风霁月,翩翩风度,看着倒也不失世家公子的教养,可私底下,却实在是个残忍自私狭隘的男子,他对自己庶弟的虐待,简直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围,让臣这个浸淫官场十余年的老臣,也心惊胆战。”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无严肃,眼多了丝丝愤慨:“臣一向觉得,兄友弟恭才是兄弟之间的相处之道,庶子也是人,身也留着父亲的血,同一个父亲所生的兄弟,为何竟能如仇人一般被虐待至此?云太傅身的伤痕大概从未消停过,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若说为了权力相争,那也可以理解,可庶子本没资格越过嫡子的身份,更不可能威胁到嫡子的地位,那么臣想请问,这样无休止的虐待究竟是因为什么?”
“殿下,臣冤枉!”云初阳意识到处境的不妙,心头大震,恐惧几乎溢于言表,“殿下,臣是冤枉的!”
第1212章 世家公子的教养何在?
九倾面色平静,眸心幽深难测,让人看不出喜怒。
云初阳还在垂死挣扎,替自己辩解:“殿下,臣从没有虐待过庶弟,应大人不知从何处得出的这些消息,但是臣是冤枉的……”
“殿下。”年轻的二号学子突然起身离席,恭敬跪倒在地,“臣可以证明,应大人所言为真,臣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发现,云家长子在太傅的书阁里对云太傅动过手,且下手毫不留情,但云太傅似乎是习惯了他的打骂,从不动怒,也不还手。”
此言一出,对于云侯父子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指控,两人神色俱是大变。
“殿下。”轻鸾站在九倾身边,柔柔弱弱地开口,“奴婢之前在书院里也亲眼见过一次,云公子在书阁里对太傅动手,被奴婢找了借口赶出书阁,后来他在奴婢放学之后跟踪奴婢,在奴婢面前说了很多关于云太傅的坏话。”
“坏话?”九倾偏首,淡淡道,“他都说了云昊什么坏话?”
“云公子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云太傅是个卑贱的侍女生下的卑贱的庶子,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虽然……虽然在很多人眼里,庶子的确卑贱,但……这些话出自一个世家公子的口中,他的教养何在?他的心胸气度何在?
云侯父子脸色颓败,跪在地上一句话说不出来。
“殿下。”新臣队列之中的风云涧走了出来,撩袍跪下,“臣也可以作证,因为之前家兄对臣的功课不满意,并得知云太傅才学过人,所以请他到风府住了一段时间,教导臣的功课。臣住得离云太傅比较近,有一次在他沐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云太傅的身上遍布着很多伤痕,深深浅浅,是长期受到虐打所致,还有一些颜色发深的,似被火烫过的痕迹,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顿了顿,他淡淡道:“臣当时心里诧异,但担心触及云太傅隐私,伤了他的自尊,所以只当不知,但臣难掩心里的疑虑,便私底下查了一查,所查得到的结果跟应大人所言,几乎分毫无差。”
群臣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嫡子打压庶子这样事情对于很多世家来说,并不算多稀奇,谁家的后宅是真正安宁的?
但如此严重的虐待毕竟是少数,并且又这么不幸地被捅到殿下面前来,云侯父子此番难以交代不说,怕只怕殿下就此清查别的世家……
所有家里有庶子庶女的官员,这么一想,无不绷紧了身上的皮。
“殿下。”沉默了片刻之后,应大人再度开口,“事情回到原点,臣方才说云太傅违反了规矩,以无品级的身份进入书院是云侯一手安排,殿下可以料想,被如此虐待的云家庶子在面对父亲的严词命令之下,其实并无反抗的余地,所以他虽然有错,却是无可奈何的错,因为他别无选择。”
此言一出,群臣深以为然,不自觉地点头。
一个庶子,的确没有反抗自己父亲的余地。
第1213章 功是功,过是过
“至于他利用自己的太傅身份在春闱试卷上弄虚作假,李代桃僵,便是云侯让他进书院的真实目的。”应大人转头,眼神鄙夷地看向云家公子,“因为云家长子不学无术,却偏偏妄想在朝堂上谋得高职,所以才想出了让庶弟替他应考的计策。这件事云太傅触犯了律法,可同样的,他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话音落下,大殿上陷入了长长的安静。
事已至此,事情算是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了,不管是新臣还是老臣,此时心里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个想法,他们之前的预感是对的。
这次殿试,果然预示着不平静。
九倾坐在龙座上,目光薄凉地扫过大殿上的满朝文武,那样平静却隐含威压的目光,让群臣不自觉地低下头,恨不能让自己即刻隐形。
便是沉稳的应大人和这段时间正得殿下圣宠的风云涧,也不由自主地垂下眼,无法承受来自上面的君王威仪。
“孤近来,对世家的门风教养感到很失望。”半晌,九倾缓缓开口,语气清冷,听不出什么喜怒情绪,可群臣却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得到她心里的震怒,“这件事孤觉得不必再调查了。”
缓缓站起身,九倾居高临下地扫视着群臣,“剥去云侯朝上所有的职务,贬为庶民,云家长子云初阳春闱作假,无才无德,生性残虐,心胸狭隘,处以廷杖八十,并此生不得再参加任何一场朝廷的考试选拔,终生不得入朝为官。并限三日之内,云侯父子举家牵出天都城,永生不得踏入。”
满殿死寂,群臣纷纷跪下,大气不敢出。
云侯父子脸色惨白,瞬间瘫倒在地,表情绝望,一瞬间有种大势已去的颓废。
满殿寂静中,偏偏有人不怕死。
“殿下。”应大人抬头,语气坚定,“云侯父子的罪过他们自该承担,可云太傅虽然同为云侯之子,但他学识渊博不说,品行亦是胜过云家长子不知多少倍,若是让他也受此牵连,朝廷平白损失一个人才,对他自己也不甚公平。”
九倾看了他一眼,“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云昊?”
“臣以为,功是功,过是过。”应大人道,“风大将军为人严苛,识人的眼光却是不错,他能亲自请云太傅给自己的胞弟上课,证明云太傅不管是人品还是才学,都是让大将军赏识的。云太傅犯了错自当受罚,可罚过之后,殿下委实不该放过这样的一个人才不用。”
群臣中有人开口:“可他是庶子——”
“庶子就一定比嫡子差么?”应大人冷冷道,“云家长子是嫡子,可他又如何?”
开口之人瞬间被噎得哑口无言。
“进入书院一事,非云太傅自己所能做主,是以孤不追究你的责任。”九倾目光微转,看向伏跪于地的云昊,“但是进了书院,却明知不可为而为,在春闱上动手脚,这件事却是孤所不能容忍,因此罚你受鞭笞八十,当庭执行,云昊,你可有不服?”
第1214章 因祸得福
云昊俯身叩首:“臣谢殿下恩典,对殿下赐罚,臣心服口服。”
八十鞭笞和云初阳的八十廷杖,虽然数字相同,轻重程度却有很大的差别。
八十廷杖足以让人重伤,甚至要了性命,而八十鞭笞却只是皮肉外伤而已。
九倾点头,再次转头看向群臣:“如果还有人想替云侯父子辩解,或者对孤的处置不满,可以拿出足以说服孤的铁证,否则一律跟云侯同罪。”
顿了顿,“另外,云昊的学识才华如何,方才那篇章大家都看过了,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今日受罚之后,孤给云昊半月时间养伤,伤好了便可以到孤的身边任太傅一职,暂授二品官衔。”
众臣闻言,顿时觉得云昊这是因祸得福?
有了云昊这个先例,那以后世家庶子是不是都要越过嫡子……
他们心里的想法尚未成型,却闻九倾淡道:“世家嫡庶,尊卑有别,这一点孤心里清楚,规矩不容破坏,所以孤虽不会利用嫡子打压庶子,却更不会纵容庶子越过嫡子,坏了规矩。但各位都给孤听清楚了,孤不管你们家是嫡子横行,还是庶子当道,即日开始,孤不想再听到这些腌臜事儿,回去好好正正门风,立立家里的规矩,否则迟早一日,你们亲手断送了家族的荣耀前程,到时别怪孤心狠手辣。”
“殿下圣明!”震耳欲聋的声音如雷轰顶,但是一个个把头几乎埋进地里的姿势却显得格外滑稽,“臣等谨遵殿下训导!”
九倾唇角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淡淡道:“第三道试题不必再考了,所有学子,以及苏相,风云涧,湛太傅,湛祺,稍后去孤的书阁一趟。退朝。”
“恭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待九倾离开之后,群臣才鱼贯走出了大殿,到了门外被风一吹,才惊觉早已出了满身的冷汗。
今日的朝堂,真是惊心动魄。
虽然此前九倾也不是没有过大手笔的整治,如温家长子的事情,其实处置得云家还严厉,但因为没有在朝堂大动干戈,顾及了温御史的颜面,所以群臣的感受便不那么强烈了,而今日,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位神灵选择的储君殿下,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
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不臣服。
今日开始,天都城少了一个名门世家,而对于其他规矩和门风日渐松散的世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当头棒喝,在未来数十年之内,所有还在朝为官的人都不可能忘记今日,并时刻在心里提醒着自己,绝不能重蹈云家覆辙。
云初阳被拖了下去,直接在殿外执行廷杖,那一声声惨叫和求饶,让大臣们离开的脚步越发快了些。
看热闹不是他们的风格,此时更不是看热闹的时候,云家父子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而相之下,云太傅虽然同样受了罚,可他从头到尾沉默,一声不吭的隐忍倒是让人打从心底里佩服,这一嫡一庶的较之下,更觉得云家长子实在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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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更完~
第1215章 这是要将庶子扶正的意思?
回到御景阁,九倾先召见了十九名新晋学子,问了一些问题,大致了解一番他们的性子和专长之后,又跟湛太傅和苏相商议了一番,便定下了他们入朝之后的官职。
大多都是从六部底层做起,慢慢历练,年轻人的性子还需要打磨,况且连九倾自己也还有一年时间才登基,这段时间里刚好可以再对他们的能力品性进行一番考察。
忙完了这一切,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殿下。”湛祺走了进来,躬身禀报,“方才工部尚书差人过来询问,云侯父子离开天都城之后,云府的宅子该如何处置?”
“云府的宅子?”九倾挑眉,“云侯父子携家眷离开,不是还有一个云昊么?那宅子赐给云太傅居住了,毕竟也在那里住了这么年。”
顿了一下,“让工部派人修缮一番,问问云太傅的意见,看是否有哪处不合他的心意,照着他的意见翻修。”
湛祺微愣,这是要将庶子扶正的意思?
“殿下。”他眉头微皱,有些迟疑地开口,“云太傅只是云府的一个庶子,算云侯父子被驱逐出天都,云府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还是庶子出身。他的学识才华让殿下欣赏,但殿下给云太傅的恩宠似乎也太大了些。”
一开口是二品太傅,又将云侯原有的府邸也一并赐给了他,这算是自立门户了吧?以后时日一久,云太傅在天都慢慢站稳脚跟,成了亲有了孩子,他的子嗣是否都将以嫡子身份正名?
云府一门,以后将由庶替嫡子的身份传承下去?
九倾淡淡道:“湛祺,云昊是庶子还是嫡子,在孤这里没有区别。孤能给他的,都是他应得的,至于以后的家族传承,你不必操这些无谓的心,顺其自然好。”
湛祺闻言,躬身应道:“是。”
“云涧。”九倾转头,“云昊受了伤,你待会儿跟太医一道去云府。云昊刚入朝,这段时间你跟他多走动走动,一来可以帮他稳固在朝的地位,二来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风云涧恭敬应下:“是。”
“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是。”
湛祺和风云涧恭敬跪安告退。
书阁里终于恢复了安静,轻鸾站在一旁,静静地盯着九倾清丽柔美的侧颜,似乎有些恍惚。
九倾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挑眉:“怎么了?还不适应待在这里?”
“不,不是。”轻鸾回过神,有些不安地垂下眼,“奴婢只是……心里有些震撼。”
以前她虽然也知道九公主殿下被神灵选为储君,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但是在她的心里,储君的定义也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概念而已。
次在御山书院她们第一次见面,轻鸾有些不安,但这些不安只是来自于对方的身份,虽然心里也同样清楚,这个女子是个让人臣服畏惧的人,便是连宸王都对她恭敬俯首,那么可想而知,这个储君的确是有让人臣服的本事。
第1216章 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这些,却根本抵不自己亲眼看到之后,心里所感受到的震撼。
九倾闻言轻笑,“轻鸾,你知道飞枝头变凤凰是什么意思么?”
轻鸾微怔,随即轻轻点头:“知道。”
“这个世,想要成为人之人的女子有很多,但是她们大多是想靠嫁个如意郎君来使得自己的得偿所愿。”九倾端起案的茶盏,漫不经心地轻啜了一口,须臾道:“但是最后,真正能得偿所愿的人并不多。”
轻鸾沉默地低着头,她明白殿下的意思,但是她并不是为了要成为人之人……
“别说整个天都城乃至整个天下,便只是说这宫里吧,想要飞枝头的宫女绝对不少,但是这样的想法只能放在心里,因为她们没有机会,而一旦坏了规矩,一般下场都会很惨。”
九倾说着,抬眼看向眼前这个小姑娘:“轻鸾,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成为宸王身边的人,孤不介意告诉你,你跟那些妄想飞枝头的宫女其实相差无几。”
轻鸾抬眼,怔怔地看着她。
“宸王以后若要成亲,以他的身份和本事,当然无需刻意去选择一个家世匹配的女子。”九倾的声音听着冷静睿智,甚至带着一种无情的意味,“但是他也绝不可能娶一个懦弱卑微的宫女,你觉得呢?”
她觉得?
轻鸾咬唇:“奴婢明白殿下的意思,所以……奴婢不敢肖想太多,只是希望……”
“你知不知道孤为何会说,宸王不可能选择一个宫女?”九倾淡笑,“无关身份,而只是因为宫女太多太平凡,放眼望去,除了一张脸有些不同之外,所有人在其他方面看起来几无二致。”
轻鸾沉默,心里却隐约明白了九倾的意思。
“这些严格按照宫廷规矩打造出来的宫奴之,不可能会有一个人出色到能引起他的注意,并值得他放在心里,况且,宸王本身是个冷硬无情的性子,对女子的关注少之又少,如果你不够特别,不够出挑,你凭什么指望他的目光会停留在你的身?”
轻鸾咬咬唇,不自觉地低下头,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轻鸾,虽然你的身份不是宫女,但你跟她们其实也并无太大差别。”九倾淡淡一笑,“唯一她们强一些的,是你的学识和聪明才智,如果你不懂得利用这点优势,那么孤可以保证,你跟宸王之间永远也没有可能,因为他只会把你当成一个柔弱无能的小女子,绝不可能对你生出任何情愫。”
顿了一下,她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而且,你的年纪也是个致命伤。”
轻鸾低头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天都城里有很多优秀的女子,但是宸王依然看不眼,所以算奴婢变得优秀了一些,他……他也不一定会把目光停留在奴婢的身……”
“如果你指望他主动对谁表露情意,那无疑是天方夜谭。”九倾淡笑,“孤对这个皇兄了解得足够透彻,所以不管什么情况下,你若要喜欢他,必须自己主动出击。”
第1217章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书阁里有些安静,轻鸾的心情却有些不知所措。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她迟疑的眼神对九倾,静默了很长时间才道:“殿下所言,奴婢有些不太明白。”
她的身份自己是清楚的,宸王的脾性她同样清楚。
他们之间存在着很深的一道鸿沟,这道鸿沟几乎是不可能跨越的,但是轻鸾心里清楚,她喜欢宸王这一点永远不可能改变——哪怕明知不可能,哪怕隔着万丈深渊,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喜欢。
只是,殿下说她的身份太弱,性子太柔弱太平凡,宸王根本不可能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身,那么即便她主动,又有何用?
她没有忘记,昨日因为她一时的冲动,被罚跪了一整天,并且差点被赶出了王府。
轻鸾现在不敢再冒险,哪怕得不到回应,但只要能守在他身边,跟他住在一座府邸,哪怕她的院落跟他的院落隔着好远的距离,但她心里还是清楚,最起码他们是住在一个家里,他们还是有着一般的陌生人要亲近一些的关系。
若是被赶出了王府,她以后再也不可能跟他有所牵绊了。
“主动追求自己的爱情,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利,无关男女。”九倾淡道,“山不来我,只能我去山,想要修成正果必然要有人主动争取,但争取也要有个前提——当你自己有了足够的底气,有了足够的自信之后,你才能做到这些,否则在他面前,你只会一次次尝到一败涂地的滋味。”
脑子里似乎有一道亮光划过,轻鸾诧异地抬眼,黑色的眸瞳生出渐渐浮现出明亮的光泽。
她想,她终于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天繁星无数,而她必须先成为最亮的那一颗,在万众瞩目,当所有人都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时,她才有资格站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情感,而不必再以一种卑微的方式惶恐着求而不得?
当她变得优秀,变得自信,变得足够坚强时,她将不再畏惧于他的拒绝,即便他依然不会因此对她动心,但至少……
她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失败,有足够的勇气坚持不懈,也有足够的勇气一次次地告诉他,此生非君不嫁。
轻鸾在脑子里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只觉得有一股热流缓缓地流淌在四肢百骸,心里的悸动只有自己知道。
可这样的悸动只维持了不到片刻,她的面逐渐恢复了平静,眼神里也慢慢失去了炽热的光芒。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想要变得现在优秀,当然不难,可是要达到可以配得他的高度,于她来说,几乎遥不可及。
九倾似乎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淡淡一笑,“世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世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轻鸾在心头捻着这句话,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不敢尝试的?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也好过现在……连表露情感的勇气都已经被剥夺。
轻鸾面色微柔,唇边扬起一抹清风明月的笑容,“多谢殿下点拨。”
第1218章 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世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轻鸾将九倾送给她的这句话,当成了一道至高无的旨意镌刻在了心头,时刻提醒着自己,也在心里告诉自己,沉心静气,抛开一切杂念,往自己所要达到的目标去努力。
而眼下,当她还没有足够的筹码去争取自己的感情归宿时,她只能将所有的感情压在心底,再也不提起分毫,平静地开始了在储君面前侍墨的日子。
九倾的心胸气度,雍容威仪,非凡见解,无一日不影响着这个小姑娘,长期的耳闻目染之下,她的成长几乎亦是一日千里——当她伴随着新帝登基,以另外一种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众人才大梦初醒一般惊觉,昔日那个柔弱的小姑娘,在短短一年之内居然完成了脱胎换骨一般的蜕变。
当然,这是后话。
而眼下,这个小姑娘还在为自己以后绽放光芒的那一刻不断地努力。
黑幕降临之际,她跟九倾恭敬告退离开了凤寰宫,步行到宫外,坐了宸王派来接她的马车,回到了王府。
晚膳之前,她主动敲了宸王的书房,“王爷,轻鸾求见。”
小姑娘的声音柔婉恭敬,却听不出丝毫异样的情绪。
书房里静了一瞬,随即宸王淡漠的声音,“进来。”
轻鸾推门而入,缓步走到了巨大的书案之前,看了一眼正在看兵书的宸王,低声道:“殿下命我回来之后以今天的廷试为题,做一篇章,我……不知道该怎么写,王爷能不能……教教我?”
宸王闻言蹙眉,抬眼看着她,“做章?”
“是。”轻鸾低着头,掩去眼底的情绪,“殿下说,以后每天都要考我。”
九倾的原话是,孤每日布置给你的任务,对你来说有点难但也不算太难,需要借助于人,那么这是你靠近宸王的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以后的功课会一日一日重,而你停了御山书院的课之后,要想完成孤布置的任务,只能让宸王亲自教你,只要你求助于他,他便不会对你的功课置之不理。
你肯用心,他愿意教导你,虽然你的心思只能用在学习,可这却是拉近你们关系的最好的理由。
待习惯养成,纵然没有男女之情,你在他心里的分量也会与日俱增。
轻鸾相信九倾的话,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当他的生命有了她的一席之地,而她也不会借助任何机会流露出心里不该有的意图,那么以宸王冷峻的性子,自然不会多心去想其他。
除了性子冷硬,宸王骨子里其实是个坦荡的君子,他不会多心去想一些本没有发生的事情。
所以对于轻鸾来说,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在自己还没有喜欢他的资本之前,安分地通过这样的方式与他相处,哪怕——
哪怕明知道,若以后当真时刻需要他的教导提点,以他的严厉程度,她少不了要多受些苦楚,可这些相起对他的喜欢,完全可以被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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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9章 共处于一小片天地1
书房里沉默了一阵,宸王淡淡道:“晚饭吃了?”
轻鸾一愣,随即缓缓摇头:“还没。”
顿了一下,她解释一般小声道:“等做完了这篇章,我再回去吃饭。”
宸王看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去,并命人准备了晚膳,“晚饭之后再做。”
轻鸾眨眼,安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片刻,才轻声应了句:“是。”
心里却忍不住又浮现了九公主的话,“只要有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那么会有不止一次机会让你们更亲近。”
眼下,似乎正印证了这句话。
轻鸾想,要是以后每天晚都能跟他一起用晚饭,那应该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吧。
坐到饭桌前时,轻鸾还有一种置身梦的不真实感,毕竟从她进入王府之后,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桌吃饭。
宸王的膳食自然是极好的,桌荤素搭配得很是精致,但是对于此时的轻鸾来说,哪怕只是清菜小粥,她也会如品尝山珍海味。
饭桌很安静,宸王没有开口,轻鸾也知道吃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她同样很安静地用完了晚膳,她吃饭的动作虽谈不如贵女们优雅,却缓慢斯,或许还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成分。
用完了晚饭,两人重新回到书房,宸王先问了一些关于今日廷试的问题,轻鸾一一小声地答了,宸王听完也没说什么,语气淡漠地让她在另外一张小一些的书案前坐下。
轻鸾闻言才后知后觉地看到,只在他们方才吃晚饭的这点时间里,宸王书案的对面靠墙位置,已经多了一张梨花木做的小书案。
有些意外,又有些紧张,还有更多的喜悦,但是她都没有在面表现出来。
有了这张小书案,是不是证明往后无数个晚,他们都会共处在这一小片天地里?
书房里有他的气息,肃重威压,让轻鸾觉得不安,又忍不住贪恋着。
以廷试为题写一篇章,对于轻鸾来说的确不算太难,但是宸王虽送了她去书院,平时对轻鸾的学识成绩却了解得不算多,因此当她小心翼翼地请教时,便也只当她真的不会,顺口提点了几句写章的重点,以及需要注意的关键之处。
轻鸾一一记在心头,半个时辰之后,她起身离案,走到宸王面前,将写好的章递给他检查,并低声道:“王爷,殿下说我的学识不错,问我有没有做女官的想法。”
宸王闻言抬眼,“你怎么说的?”
“我不知道。”轻鸾缓缓摇头,“以前在书院里的时候,云太傅跟我提过一次这个建议,当时我回绝了,因为王爷说过,要轻鸾一步步脚踏实地,不要妄图一飞冲天……轻鸾,一直记在心里。”
“有抱负是个好事。”宸王语气淡淡,“殿下既然有这个意思,你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回答,何况殿下本身是个有才华的女子,你跟在她身边,潜移默化之下,对你将来总归会有些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