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陛下是不信我?
顿了一下,九倾淡笑,“这些年揭皇榜进了瑾王府,却对瑾王病情无能为力的大夫不计其数,在进入瑾王府之前,他们都自认为医术精湛,可最后事实证明,医术精湛,不代表能治得了所有的疑难杂症。”
“所以……”皇也笑了笑,眼底却并无一丝笑意,“你的意思是,算医术不好,你也能治好瑾儿的病?”
九倾道:“皇给的期限不是三个月吗?治得好治不好,三个月后自见分晓。”
“瑾儿身份尊贵,不容任何人拿他的身体来试药。”皇的表情沉了下来,眉眼间流露出为君者的深沉和不怒而威之色,“姒姑娘,人要有自知之明。朕对你的君前失仪可以一笑置之,你可以当做这是朕的大度,但是事关瑾儿的身体安危,朕的眼里却揉不进一粒沙子。”
九倾轻笑,“皇帝陛下是不信我?”
“并非不信,却也不会全信。”皇帝淡淡道,“若你能给个保证——”
“她不需要给任何保证。”夜瑾端着茶,漠然转头看他,“她治的是我的病,我自己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皇帝脸色微变,“瑾儿,朕是为你的身体着想。”
“没必要。”夜瑾冷道,“姒九倾既然揭了皇榜,是接下皇命为我治病。三个月期限之内,任何人无权对她的医术指手画脚。”
“瑾儿。”夜惊鸿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里透着丝缕深沉的寒意,“朕必须确保她有真本事,算她不怕死,抱着侥幸的心思为你治病,朕却不能抱着侥幸的心思,让她拿你的身体试药。”
“若说试药,这些年太医院在我身试药的次数已经不计其数,怎么从不见你阻止过?”唇畔掠过讥诮的冷笑,夜瑾看着他的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感情,“杨太医不是医术最好的大夫吗?他治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治好我?他们能拿我试药,别人为什么试不得?”
皇帝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瑾儿!”
“瑾王殿下,您少说两句吧。”喻成海连忙开口当和事佬,“皇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若姒姑娘真有治好殿下的本事,那皇当然是非常开心的。除了那赏银万两,是再赏个封号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可若是治不好,那岂不是让皇和殿下的希望又落了空?”
“反正已经失望那么多次了,不在乎再多这一次。”夜瑾淡漠说道,搁下手里的茶盏,“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们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要离开。
“瑾儿。”夜惊鸿无奈地缓和了语气,“今晚是你二皇兄的庆功宴,主持宴席的又是昊儿,你应该去跟两位皇兄打个招呼。”
夜瑾闻言静了一瞬,随后什么也没说,拉着九倾的手,转身走。
皇帝坐在椅子没动,待他们出了门,才缓缓垂了眸,“喻成海,你觉得她真能治好瑾儿吗?”
语气淡漠,听不出特别的情绪。
第108章 皇子间的硝烟弥漫1
“这个不好说。”喻大总管想了想,“这个女子……看起来还真不像一个大夫。”
不像一个大夫?
夜惊鸿眸心闪过一道复杂幽深的神色,的确不像一个大夫,更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
“那你觉得她应该是什么身份?”
喻成海闻言,皱眉陷入了思索,良久,才迟疑地道:“不像一个大夫,也不像时下受过三从四德教养的闺秀,更不像山野女子,她的身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这是任何一种身份的女子在面对君王的时候,都不该有的态度。”
服侍皇帝的人,哪一个不会看人?更何况喻成海还是执掌司礼监的大总管,看人的眼光几乎是精准的。
皇帝显然也同意他的说法,于是又道:“不像山野女子,不像寻常的大夫,也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那么这世还有什么样的身份,能与她相符?”
“从那个丫鬟的言语之,似乎已能确定,她们的确并非西陵之人。”喻成海道,“只是究竟来自哪里,还不得而知,因此也无法得出她的身份。”
因为各个国家的风俗习惯皆有不同,各府教养出来的子女品性也不一样,因此不能以西陵的标准作为判断的依据。
皇帝没再说话,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温茶,垂下的眼底,一片讳莫如深。
……
召见夜瑾和九倾之前,皇帝当着众臣的面封赏了翎王,并将翎王手下几员在战场立了功的将领皆提拔了来。
翎王显赫,一时风头无两。
长皇子夜昊负责主持此次庆功宴,忙进忙出,在宴会进行到尾声时,才端着酒杯走到翎王面前,淡然展露了笑颜,“二弟,恭喜你。”
夜翎抬头,淡笑,“多谢大皇兄。”
说着,举起了手里的酒盏,与他碰了一下,各自一饮而尽。
“二皇兄此番旗开得胜,打得北夷兵马落荒而逃,惨败收场,狠狠地挫了他们的野心,也着实让我西陵扬眉吐气了一番。”
温润含笑的男子声音传来,夜昊和夜翎同时转头看去。
六皇子夜珩端着酒盏,徐徐走了过来,并续笑道:“只怕以后不但是北夷,甚至是其他两国,只要听闻二皇兄的名号,也要怯了一怯了。”
夜昊闻言,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六皇弟虽是好意,这番话说的却委实是夸张了一些。”夜翎面无表情地道,“北夷是个能战善战的民族,算一时败了,也不代表他们此被吓破了胆。而东幽,国力与西陵相当,他们素来也没有与西陵开战的企图,何况怯之一说?”
夜珩笑容微敛,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无所谓地笑道:“二皇兄也不必给他们戴高帽子,反正只要有二皇兄在,有二皇兄手里的三十万龙虎骑在,定然能守护西陵,不容他人觊觎西陵江山分毫。”
此言一出,夜翎冷峭的面色微变。
正在此时,一声讥诮响起,“庄王的意思是,若没有翎王大军在,西陵是别人的囊物了?”
第109章 皇子间的硝烟弥漫2
“夜瑾,你什么意思?”夜珩恼怒地转头看着他,“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
一袭红衣的男子缓缓走近,漫不经心地朝夜翎举了举手里的茶盏,薄唇轻勾,笑意漫然,“本王的大夫太严厉,不许过量饮酒,因此本王只能以茶代酒敬二皇兄一杯了,恭喜二皇兄旗开得胜,扬西陵国威。”
夜翎举杯示意了一下,淡淡道:“大夫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不必勉强。”
夜瑾扯了扯唇,不置可否,意思意思地啜了口茶,才转头看向怒眼相视的夜珩,嘲弄地道:“你没这么说,但是话里话外,难道不是这么个意思?”
旁边的群臣看见夜瑾前来,又听两位皇子怼上,纷纷识趣地退了开去,不想遭池鱼之殃。
“夜瑾,你别太过分了。”夜珩冷冷地道,“仗着父皇宠你,就要挑拨我跟二皇兄之间的关系?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夜瑾嗤笑,“挑拨?你配吗?”
“你——”夜珩脸色铁青,愤怒的火焰在眼底灼烧。
“瑾弟。”夜昊沉声开口,“长幼有序,不可无礼。”
夜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长幼有序?
“你为何不说长兄如父?这样一来,本王岂不是平白多了五个便宜的父亲?”
噗——
大殿里数人同时喷出了嘴里的酒水,失态的人慌乱地擦拭着嘴角,大殿里随即便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群臣脸色青白古怪,心里不断地懊恼,既然要退,为何不干脆退得再远一些?这样一来,也就听不到瑾王这番狂肆无忌的言论了。
五个便宜的父亲?天……
也只有瑾王敢说这样的话,且还是以如此嘲讽的语气说出来,若是皇上听到了,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
“瑾弟。”夜昊眉头皱得越发深了些。
夜瑾冷冷地道:“别叫得那么亲热,我们之间关系没那么好。”
夜昊抿唇。
“今晚的庆功宴是为二皇兄准备的,外面园子里的那些贵女也是为了二皇兄而来。”夜瑾偏头看了夜翎一眼,语气透着冷沉的玩味,似嘲非嘲地道,“二皇兄不去跟众家姑娘庆贺一下?”
夜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居然真的转身往外走去。
群臣讶异,二皇子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九皇弟好好威风。”夜珩敛了面上怒容,淡淡一笑,“连二皇兄都对你如此友好,不知是不是想借着你的嘴,在父皇面前替他美言两句?”
“翎王此战,已经成了西陵的守护神,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还需要我美言什么?”夜瑾冷笑着道,“倒是你,既没有战功,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金贵妃今晚的表现又委实让父皇失望至极,该心焦如焚,担心在父皇心里失去了地位的人,是你才对。”
“夜瑾!”夜珩咬牙,面上闪过一丝阴鸷,“你别太过分了。”
夜瑾嗤了一声,不屑地转身,红色的袍角广袖在眼前划过一道灼目的色泽,仿佛在嘲讽着夜珩的色厉内荏。
第110章 皇子之间的硝烟弥漫3
“瑾弟性子素来如此,并没有针对谁的意思。”夜昊开口,“六弟别放在心。”
“大皇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夜珩转头,看着俊雅沉稳的夜昊,眼底隐含几分轻蔑,“你想跟夜瑾亲近,人家对你却根本不屑一顾,你又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说完了这句话,他也不理会对方是什么表情,径自转身离去。
夜昊执着酒盏,眼神淡然地看着接连三人从视线消失,似乎早已经习惯了面对这样的态度,面并没有几分异样神色。
“大哥。”一个锦袍青年走了过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夜珩离去的方向,低声道,“六皇兄从来是这么虚伪无礼,自以为是,仗着太后和金贵妃撑腰,才敢不把大哥放在眼里,大哥别把他的话放在心。”
什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那都是表现给外人看的,在朝臣面谦伪装出来的谦逊温雅和温润宽厚,不是为了笼络人心?
然而,肤浅到在自己兄弟面前都不屑伪装,把骨子里的跋扈和高高在发挥得淋漓尽致,迟早有一天得暴露真面目。
夜昊转头,看向面目俊秀的青年,温雅轻笑,“我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倒是你,跟在你二皇兄身边怎么样?军队里的日子是不是很辛苦?”
眼前的锦袍青年正是跟随翎王出征的八皇子,夜离。
“军队肯定是辛苦的。”夜离淡淡一笑,笑容开怀了许多,“然而因为辛苦,所以才能真正历练自己,我的目标是像二皇兄那样,成为一个优秀的武将,成为西陵皇城的守护者。”
这是一个有抱负的青年,并且从来不会刻意去掩饰自己心里的想法。
“有想法总是好的。”夜昊眼底神色暖了许多,“回来之后,有没有去看看你七姐?”
“还没来得及呢。”夜离有些遗憾地道,“刚才在宴席远远地瞥了一眼,此时大概在园子里与那些女子们赏花吧,我此时去了也不方便。还是等明天吧,我去跟驸马姐夫好好喝一杯。”
说完,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大哥,九弟身边那个女大夫的来历只怕不一般,我方才见她临危不乱,一派沉着镇定的模样,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九弟对她的态度好像也不一般。”
夜昊闻言,沉默了须臾,“八弟,九弟的事情你不要抱着太多的好心。”
夜离讶异地看着他。
“你刚回来,最近这段时间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还有韩昭仪和七妹那里,你也要多点心,离开了半年有余,昭仪和七妹都挺想你的。”
夜离的志向是个武将,但是这不代表他的脑子是笨的,听得夜昊这番话,再思及方才宴席发生的事情,太后和金贵妃对那个女子的态度,以及父皇后来宣召他们的举动……
夜离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也明白了夜昊的意思,缓缓点头:“我知道了,大哥。以后我尽量不再过问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这样才是对的。”夜昊淡淡一笑,“走吧,我们也出去放松一下,二弟和九弟都在,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第111章 不赏花,赏人
从侧殿离开之后,九倾提出要在后面的园子走一走,夜瑾没阻拦,便去了大殿。
武台殿是专门用于设宴的地方,旁边是一座偌大的园子,园子的格局为四季之景,桃园,莲园,菊园,梅园。
时下正值春暖花开季节,桃园里芳香四溢,桃花开得美不胜收,虽是晚,可园子里灯火柔和而明亮,宫灯映衬着静静绽放的桃花,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众家贵女三三两两散落在园子里,或是闲谈,或是赏花,或是吟诗作对,看起来一派和乐融融。
“小姐。”紫陌伴着九倾走在曲折的回廊,看着廊外静谧透着几分热闹的景致,俏丽的小脸明显流露出不解,“桃园虽美,可我们又不是没见过这更美的,小姐怎么会有兴致留下赏花?”
“我不是为了赏花。”九倾淡淡一笑,驻足看了看外面,须臾,敛衽在长廊的椅子坐了下来,背靠着廊柱,“我是为了赏人。”
赏人?
紫陌脸色古怪地抽了一下,随即狐疑地转头,看了看散落在园子里各家贵女,“这些贵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虽行为举止端正高雅,可人人都是如此便没了趣味,看起来除了身裙装的颜色各有不同之外,其他的几无二致,小姐觉得她们身有值得欣赏的地方?”
“值不值得,并非单纯地用眼睛去看。”九倾道,“我要看的,也不是她们身的衣着和容色,更不是她们是否端庄高雅的仪态。”
紫陌闻言,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哦了一声,便站在她身旁不再说话了。
园子里的女子大多都是高官家的千金,九倾不认识,也不想认识,之所以坐在这里看着,只是想确认心里的一些事情而已。
不管在哪一国,虽风俗习惯略有不同,可高门贵族家教养出来的千金,其标准几乎都是相差无几的,精致的容貌,高雅的气质,端庄的举止,精美的服饰……在在皆是让人无法抗拒的美好诱惑。
可隐藏这些华丽外表之下的,却是一副怎样的心肠?
没有层层撕开表象,谁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西陵皇族的皇子们年纪都已经不小,各自到了选妃的年纪,今日来的这些贵女之,总有几个以后会成为皇家的媳妇,从此以后,命运便会因为自己的丈夫而改变。
或是成为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或者一跃成为人人——如金贵妃,如柳皇后,如秦太后。
她们曾经,也都是从眼前这些贵女的身份过来的。
王爷后宅里的勾心斗角,皇帝后宫里的阴谋算计,将是这些女子一生的写照,直到她们失败惨死,或者她们更胜一筹,让对手惨败。
一成不变的过程,一成不变的手段,一成不变的结果。
九倾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朝紫陌道:“我们回去吧。”
“小姐不看了?”紫陌怪地道,“这才看了一会儿而已。”
“不看了。”九倾道,语气有些淡漠,“没什么意思。”
第112章 阴魂不散
“姒姑娘是把自己隔绝在她们之外了,所以才觉得没意思。”
一声温润含笑的声音响起,九倾和紫陌同时抬头,平静地停下了脚步。
身着一袭锦衣玉袍的夜珩迎面而来,身子修长如松竹,质地乘的华贵锦衣衬托出皇家子弟生来具有的高贵底蕴,俊朗的面挂着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带着一抹让姑娘见了会为之脸红的温柔。
可这样的笑容映在紫陌的眼底,却只有一个虚伪可以形容。
眼底闪过一丝厌烦之色,紫陌不动声色地前一步,将她家小姐挡在身后。
“姒姑娘跟这些大家闺秀在气质很像,只是彼此之间还有些陌生,相知相熟之后,应该会与她们相处得格外融洽。”
气质很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小姐跟那些花蝴蝶气质相像了?
眼睛瞎了吧?
紫陌恼怒地在心里腹诽了两句,眼神状似百无聊赖地四周看着,实则是在想,瑾王应该也快来了吧?赶紧把这只自恋且阴魂不散的公蝴蝶赶走吧。
看着他都烦。
“庄王殿下。”九倾开口打了个招呼,仅止于礼仪,没有一丝一毫的熟稔口吻,像是在面对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
说起来,他们也的确是刚认识而已。
“姒姑娘。”他含笑欠身,仿佛放才在殿外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从容雅致地朝九倾欠身致意,“在下几日前还不知姑娘的身份,对姑娘心生钦慕,虽未料到姑娘乃是瑾王府新来的医者,但此心依旧,唯一的心愿是能与姑娘交个朋友,还望姑娘能成全我的这份心意。”
说话间,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九倾,其隐含的光芒已经完全不是朋友两个字那么简单。
紫陌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想骂一句登徒子,可想起此时还在皇宫,对方又是皇子,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家小姐添麻烦。
而且小姐说了,别人没骂她之前,不许主动开口骂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懊恼。
“朋友两个字在我的生命里,跟亲人是相同的概念。”九倾淡淡一笑,“九倾生来性子有些淡泊,与庄王只怕还没熟到可以以朋友论交的程度,还望见谅。”
夜珩闻言,嘴角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苦笑,“我觉得朋友之交并非一定要多熟稔,大多时候只在一眼之间,看来姒姑娘是对我的身份存在些许偏见。”
姒九倾缓缓摇头,“殿下多心了。”
“我的母妃和妹妹今晚行为有些失当,对姑娘言行无礼,我代她们给姑娘赔个不是。”说着,夜珩冲着九倾深深一揖,“她们只是还不知道我跟姑娘的关系,以后我保证,母妃和妹妹绝不会再为难姑娘,还请姑娘看在我的薄面,别再放在心。”
九倾淡淡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庄王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既然如此,姒姑娘可愿抛弃前嫌——”
“我说你这人烦不烦?”紫陌柳眉一竖,口气很冲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家小姐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是脑子不好使,还是脸皮太厚,听不得别人的拒绝?”
第113章 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话音落下之际,九倾清楚地看到了这位庄王俊逸的面容彻底僵住,然后五颜六色在他脸轮流着转了一遍,眼底的阴云几乎掩饰不住。
紫陌却还在滔滔不绝,仿佛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色,“我家小姐性子温柔,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担心伤了你的自尊心,可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夜珩脸色难看至极,他脸皮厚?
简直太放肆!
“……听不懂拒绝也罢了,这么巴巴地纠缠着我家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那位葩的妹妹很会骂人吗?若是她看到此时这番情景,她该把方才骂我家小姐的那句话,亲自奉送给你——”
“紫陌。”九倾转头,一记爆栗敲在紫陌脑门,“闭嘴,罚你三天不许说话。”
夜珩的脸色僵硬,已经完全维持不住温润如玉的形象。
不过也是,堂堂皇子被人指着鼻子骂脸皮太厚,对他来说绝对是生平头一遭,说不生气绝对是骗人的,此时只怕心里已经震怒得想杀了紫陌——若非有九倾在,他一定会这么做。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咬牙强笑,“姒姑娘脾气倒真是好,竟能纵容着自己的婢女如此放肆。”
我家小姐脾气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紫陌冷冷瞪了他一眼。
“丫头不懂事,还望庄王见谅,不与她一般计较。”九倾说着,淡淡朝他颔首,“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告辞。”
说着,举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紫陌傲娇地扬起头,不屑地对他冷哼一声,跟着九倾身后举步离开。
夜珩转身,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底暗光流转,丝丝缕缕阴暗气息弥漫在眼角,他一点一点,缓缓地握紧了拳。
半晌,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长廊尽头,一袭红衣的夜瑾负手而立,眼睛望着远处的园子,眼底却并无聚焦之处,似乎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殿下。”九倾走下石阶,温声开口,“我们回去吧。”
夜瑾转头看了她一眼,眸光仿佛不经意间朝长廊深处看了一眼,须臾,安静点头。
无寂已经命人在外面备好了瑾王的轿子,如来时一样,拉风的排场,炫目的金丝红色软轿,八名侍卫轿夫轻抬。
夜瑾和九倾进入轿子之后,园子里众多贵女远远地将目光投来,定格在那顶尊贵华美至极的轿子,眼底隐含艳羡和嫉妒。
长廊的夜珩也看到了,目光深沉地看着那顶轿子渐渐远去,直到轿子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来人。”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温润却隐隐透着几分阴冷。
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太监走到他的身旁,躬身请示,“殿下。”
“让人盯着瑾王府,所有风吹草动都必须及时向本王回报。”
“是,殿下。”
小太监应完,低声道:“殿下是要逛逛园子,还是去金贵妃那里坐坐?”
夜珩微默,想起今天受了憋屈的母妃和妹妹,淡淡道:“本王去给母妃请个安。”
说完,抬脚走下长廊石阶,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桃园。
第114章 紫陌的怜惜
金顶软轿停在瑾王府大门外,仲管家率着府里所有的护卫和侍女站成了两派,跪地无声恭迎。
柔软的红毯从正门一直铺到内府正厅。
夜瑾和九倾前后下了轿子,一语不发地往府里走去,紫陌和无寂跟在身后,同样不发一语。
只是行走之间,紫陌的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瞥向众多的侍女,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冷笑。
夜色渐深,王府里一片灯火通明,夜瑾和九倾没有在前厅逗留,直接穿过三重厅门,踩着青石板路往昭宸殿而去。
“王爷的身体如何?”
抬脚踏上玉阶之际,九倾开口询问。
夜瑾转头看了她一眼,启唇之际,唇畔一缕鲜红灼目的血丝溢出,脸色苍白如纸,“似乎……不怎么好。”
话音落下,身体软软地朝一旁倒去。
九倾脸色微变,“无寂!”
身后疾影一闪,蓦地伸手捞起了夜瑾修长的身躯,并飞身进了昭宸殿。
九倾脚步匆匆地赶上,头也不回地吩咐,“紫陌,去把我的金蛇拿来。”
“是,小姐。”紫陌应了一声,转身往静心苑跑去。
无寂把夜瑾放在了床上,不安地转头看向随即而来的九倾,“主子的状况似乎很不好。”
的确很不好。
床上的夜瑾虽然陷入了昏迷,但是身体一阵阵痉挛着,整个人又蜷缩成了一团,像是正在遭遇一场摆脱不掉的噩梦。
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很痛苦,但是额头上却一片光洁,连一滴汗水都没有。
“两种剧毒同时发作。”九倾说着,将床上的锦被展开,整个盖在了夜瑾身上。
“两种毒?”无寂脸色猝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九倾姑娘,我家主子中了两种毒?”
“我说两种毒同时发作,不代表他中了两种毒。”九倾语气淡淡,转身拿了自己的药箱过来,“夜瑾的身体里,至少隐藏着不下五种剧毒。”
五种?
无寂震惊地瞪大眼,脸色也变得苍白,苍白中又忍不住一点点流露出狂怒。
五种剧毒……
堂堂一个皇子,身体里居然被下了如此之多的毒素,究竟是谁如此阴毒残忍?谁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置他于死地?
“下毒的人可以慢慢查,现在去生一盆炭火过来。”
九倾取出金针,熟练地扎进了夜瑾胸前要穴,平静地吩咐着。
炭火?
无寂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被锦被盖住却仍然在发抖的夜瑾,牙一咬,转身匆匆离去。
“小姐。”紫陌疾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皮囊,语气有些凝重,“要给瑾王用金蛇吸毒?”
“两种剧毒一起发作,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佳良机。”九倾说着,将最后一根金针刺进夜瑾的心脉大穴,转过头,伸手拿过紫陌手上的黑色皮囊。
紫陌看了看床上正处在昏迷中的夜瑾,眉心锁了锁,眼底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同情之色。
这位风华绝代的皇子殿下,看似残冷无情,我行我素,然而在无人知道的时候,竟每日每夜遭受如此残忍的剧毒折磨……
第115章 金蛇解毒
虽然表面风光,可他的痛苦尽皆隐藏在骄傲自负的表面之下,不愿让任何人看出一点脆弱。
这是夜瑾的骄傲,也是他的孤独。
没有母妃的孩子,就算如何风光,又怎么可能真的幸福快乐?
紫陌沉默地站在一旁,眼底流露出丝丝不易察觉的怜惜,转头间,瞥见九倾已经打开了黑色皮囊的结口,随着其间一物隐隐蠕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紫陌眉心微蹙,竟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床沿,伸手抓住了夜瑾的手臂。
“担心他受不住?”九倾抬眼看了她一眼,唇畔轻扬,“紫陌何时对瑾王如此友善了?”
“我才不是对他友善。”紫陌脸色一红,不自在地撇了撇嘴,“我是怕他忍受不住痛苦,万一失控伤了小姐。”
嘴硬的丫头。
九倾摇头失笑,也不再拆穿她,缓缓敛了面上的笑容,伸手从药箱里拿过一把薄刃,轻轻划过自己的指尖。
“小姐!”紫陌惊呼一声,“干嘛不划我的手?小姐的手多金贵——”
“闭嘴。”九倾轻斥了一声,伸手拉过夜瑾的手腕,将指尖上的血滴了几滴在他的腕上。
血液的腥气慢慢在空气中散开。
九倾这才打开皮囊,一只通体泛着金色的小蛇自皮囊中游了出来,头顶一抹朱砂颜色赤红如血,让人心惊。
若是有饲蛇之人见之便可知晓,此蛇乃是专门由毒蝎、蜈蚣、蟾蜍等十数种剧毒喂养而成的毒物,见血封喉,却也是、极喜剧毒。
九倾握着蛇头,金蛇闻到了血腥味,顿时凶性大发,蛇身紧紧地缠绕在九倾的手腕上,疯狂地寻找着血源。
九倾看了一眼紧锁着眉头的夜瑾,不再犹豫,小心地撩起了他红色的袍袖,将滴着自己血液的手腕凑近了金蛇,然后微微松手。
金蛇被摆脱了钳制,疯狂地一口咬住了夜瑾的手腕,尖利的牙齿刺入皮肤,血液中的剧毒被金蛇贪婪地吸食入口。
夜瑾唇色霎时变得惨白,一声痛苦的闷哼之后,整个人也彻底清醒过来,感觉到手腕处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还有身体里无处不在的蚀骨之痛,以及手臂上被一双柔软却有力的手强行压制的感觉……
他闭上眼,死死地咬紧了唇,任由身体痛到抽搐,不停地打着哆嗦,却始终沉默不语。
紫陌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唇,须臾,出声安抚,“金蛇咬人本就痛苦难当,此时金蛇的毒液和殿下身体的两种剧毒正在冲撞,这种折磨一般人承受不了,殿下心志极强,奴婢佩服极了。”
此言一出,九倾没说什么,夜瑾却慢慢睁开了眼,幽幽看了她一眼。
佩服极了?
紫陌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夜瑾道:“你当本王是个三岁稚童?”
“怎么会?”紫陌一窒,思及自己的口吻,讪讪一笑,“殿下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怎么会是三岁稚童?”
话音落下,却听九倾轻轻吁了口气,“好了。”
第116章 本王做人很失败
紫陌转头,脸色却蓦然一变。d
那条原本凶猛剧毒异常的小金蛇,此时竟在九倾手动也不动,只这须臾之间,已然没了气息。
“小姐。”她蹙眉,有点可惜地看了一眼那条金蛇,“瑾王体内的毒竟是如此猛烈?”
九倾没说话,将已经死掉的小蛇放回了黑囊之,随手交给了紫陌,“拿去处理干净,别让任何人碰到。”
算已经死了,可这金蛇制毒,一滴毒液便可毒死一头庞然大物。
“奴婢知道。”紫陌捧着黑色皮囊,转身离开了内殿。
夜瑾依旧安静地躺在床,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疲乏倦怠,眉心紧锁,俊美的面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唇瓣被咬破之后沁出的血迹,显得鲜红灼目。
“殿下。”九倾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冰蓝色的珍珠丸子,塞进夜瑾的嘴里,“这是清余毒的丹丸,请殿下服了。”
夜瑾没说话,张嘴含下,那药丸冰凉滑溜,入了口竟没费丝毫力气被吞了下去。
九倾紧接着拔出了夜瑾身的金针,一一放回针盒之,安静地收拾好了药箱,转身将药箱放置在一旁沉香木桌案,便转过身来,静静注视着夜瑾虚弱的面容。
夜瑾在锦被下的身体仍然在打着哆嗦,看起来很是畏寒。
可时下正是春暖季节,练武之人算如何畏寒,也不至于在这样温暖的气候下还冷到这般地步,况且他身还盖着厚厚的锦被。
九倾拉过旁边的一张红色梨花木高脚小凳,坐在夜瑾面前,黛眉微蹙,“殿下身体里的剧毒种数之多,着实让我感到震惊。”
震惊?
“你的确是该觉得震惊。”夜瑾微微闭了眼,染了血的唇畔却浮现一抹讥诮,讥诮又分明可见几分悲哀,“便是本王自己,也同样觉得不敢置信。”
话音落下,他微微偏头,“本王做人很失败,是不是?失败到即便身份显赫,荣宠无限,身边却居然有如此之多的人想要本王的性命。”
“殿下算如何失败,也不该是他人心思歹毒的理由。”九倾语气平静地道,“况且,从这些剧毒之可以看得出,事实也并非因殿下为人是否失败而引起,而是很多人在忌讳着殿下,且用心之诡谲阴毒,委实让人不齿。”
夜瑾没有说话,沉默间,眸心却透着一种寂冷孤绝的意味。
“方才同时发作的两种剧毒,一者名为折枝,一者名为殇情。”九倾替他拢了拢背角,语气清淡,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殇情是为一种慢性剧毒,一次两次不会要人性命,下毒之人只要掌握好剂量,下足七次,便可让人死得毫无痕迹。”
“看不出一点症状?”
“嗯。”九倾点头,“这种毒原本在身体里不会发作,一旦发作,便是毙命之时。依我方才的观察来看,殿下体内的殇情已经到了第五次的剂量。”
夜瑾勾起苍白的唇,“也是说,再有两次,本王一命呜呼了?”
第117章 他不会害我
“原则是这样没错。”九倾淡道,“但是任何一种潜在的剧毒,哪怕如何做到毫无痕迹,一旦碰上折枝,便再也无所遁形。”
无寂端着炭火无声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家主子无力地躺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身子却还忍不住一阵阵的颤抖,他心头一悸,面上急促地闪过一丝焦虑不安。
眸光微转,见九倾坐在床前,看起来像是与他家主子闲聊的姿态,无寂心头又觉得奇怪,“姒姑娘,解毒结束了?”
为什么他家主子看起来还这么冷?
“暂时结束了。无寂,把炭火放下,你先去外面等着。”九倾似乎并没有看见他眼底深沉的忧虑,语气淡定地道,“老规矩,别让任何人靠近。”
无寂哦了一声,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将炭火盆放在离床头不远的地上,便压抑着心里的惶然,转身走了出去。
虽默然不语,脚下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许沉重。
九倾目光沉静,定定地注视着夜瑾,“殿下知道折枝是什么吗?”
“知道。”夜瑾黑眸望着头顶的帐幔,声音寂冷,透着孤傲无情的气息,“一种服了三次之后,就会让经脉寸断,武功尽废的烈性剧毒,是天下所有练武之人最深恶痛绝的存在。”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窗外的月光皎洁如雪,照得庭院里一片如雪般静寂。
随着夜瑾这句话缓缓落音,内殿里似乎也同样陷入了一片让人窒息的沉寂之中,九倾嘴角轻扬,语气却忽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殿下可知,折枝除了是练武之人所忌讳的存在之外,同样也是所有隐性剧毒的克星?”
此言一出,夜瑾的表情倏然顿了一顿。
须臾,他转头看向九倾,眉心微蹙,缓缓开口,“你似乎……话里有话?”
九倾道:“殿下身体里的折枝是新毒,今晚才刚被人动的手。”
今晚才被人动的手?
夜瑾淡淡道:“有你在,也会被人得逞?”
九倾微默,这句话里是不是隐含些许嘲弄的味道?
嘴角抽了抽,她有些无语地看着夜瑾,“殿下,上次我似乎跟你说过一次,我来到瑾王府之前,才刚学了三个月的医术。”
她的确说过这句话。
然而这句话夜瑾却是不信的,就算如何天才,三个月也不可能如她这般厉害。
但他素来不是个会赞美人的人,因此,闻言也只是淡淡道:“你觉得是谁对我下了这种毒?”
“殿下心里没数?”九倾淡淡一笑,眸心透着清透的光芒,“我觉得应该是那位长皇子。”
夜瑾淡淡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九倾挑眉,“殿下莫忘了,今晚的宫宴是他全权负责,他若要在殿下的茶酒之中动些手脚,轻而易举。”
夜瑾咬唇,迟疑了须臾,才道:“他不会害我。”
“他当然不会伤害殿下。”九倾点头,“他只是想让我清楚地看到,殿下身体里都有哪些潜藏的剧毒而已。”
第118章 夜瑾眼底的孤寂
话音落下之际,夜瑾表情变了变。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对本王下了折枝,目的是为了让你顺利解了本王身体里隐藏的其他剧毒?”
九倾淡定地点头。
“他如何又能确定,你一定有这个本事?”
“殿下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质疑那位长皇子?”九倾嘴角勾了勾,难得地以一种莞尔的眼神看着他,“殿下,很多时候,某些人要做某件事的时候,凭的只是自己的感觉,和孤注一掷的心态。”
夜瑾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却垂眸不语。
“折枝能带出身体里潜藏的毒素,他希望让我察觉到你身体里的毒,并祈祷着我有办法解了你身的毒——”
“这只是他主观的希望而已。至于你的身体里是否真有潜藏的剧毒,我能不能解了这些毒,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未知数。或者说,他只是在判断,在赌一个可能。”
九倾像是在绕口令一样的说法,夜瑾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夜昊其实并不确定,他的身体里是否真的存在着让人无法察觉的剧毒,他只是凭着对夜瑾处境的了解而做出了一个猜测——
猜测着会有人对夜瑾下手,猜测着所谓的顽疾不过是个幌子。
所以在看到九倾之后,他大胆地给夜瑾下了折枝,若夜瑾身体里没有隐形剧毒正好,一次折枝的剂量并不会给他的身体带来多大的损伤。
而若是有,那么折枝便能让夜瑾身体里的剧毒全部发作起来,让九倾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察觉到夜瑾体内的毒。
并且他宁愿相信,九倾的确有本事解了夜瑾身体里的毒。
这的确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心理,以外人对于长皇子的评价来说,这般不管不顾的急切举动,本不该出自他的手,然而也正是这般不管不顾的心态,却恰恰让九倾确定了一件事——
长皇子夜昊,是目前来说,她发现到的第一个真正关心夜瑾的人。
内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须臾,九倾淡淡道:“你方才说他不会害你,也刚好印证了我的猜测。”
夜瑾沉默,目光有些黯然,有些落寞,周身仿佛突然笼罩了一层深沉悲哀与苍凉。
“姒九倾。”他开口,声音似是染了无边的孤寂,“他是我的兄长,是我在这个世唯一的亲人,可我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对他的在意,否则便会害了他,也让我自己投鼠忌器。”
唯一的亲人?
九倾眉眼微动,心头闪过几句话——长皇子夜昊,封号睿王,武双全,为人沉稳干练,心性坚忍,虽受皇帝器重,却并不得宠,且……生母殁。
生母殁。
瑾王的生母惜嫔,也同样已不在人世。
直觉告诉她,这其应该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而夜瑾和夜昊,或许便是这段秘辛之最关键的两人。
但是,她不能问。
撕开别人的伤口来满足自己的好心,这样的事情连一个孩子都不会去做,更何况是她?
“姒九倾。”夜瑾沉寂开口,“本王想与你说会儿话,你今晚别睡了,可以吗?”
第119章 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虽然身剧毒,常常受剧毒发作时的痛苦折磨,但是九倾自打进来瑾王府,却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脆弱——
鬼使神差一般,她开口道:“殿下刚解了毒,身体正虚弱,我原本没打算离开。dt”
或许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多了一丝安抚的意味。
夜瑾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显然也没在意到她的口吻,以一种近乎于空洞的语调道:“长皇兄与我,是一个母亲所生的亲兄弟。”
果然如此么……
九倾敛眸,心里忍不住想,她的感觉果然是对的,在宴席那仿佛不经意间的一瞥之,她察觉到了长皇子夜昊看向夜瑾时,眼底隐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关切。
他似乎不敢让人知道,所以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与夜瑾亲近,但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眼神却让九倾捕捉了一个正着。
同一个母亲所生……
同一个母亲所生的亲兄弟,一个受宠至极,另一个却被皇帝漠视得彻底。
或许在那位皇帝的眼里,长皇子并没有被当成是他的一个儿子,而更像一个得力的臣子,能力卓绝,所以才受到重用,反之,则弃若敝履。
一盆炭火的威力不可谓不大,内殿温度正在节节升高,因为靠近床头的缘故,热气盈盈弥漫在周身。
九倾心静,所以即便热了一些,也并无太大感觉,而盖着被子的夜瑾,因为身体太虚弱的缘故,受了热,驱走了身体的寒意,身便无法控制地沁出了薄薄的汗水。
驱散了寒意,痛苦也随之消逝,他的身体慢慢趋于平静,停止了颤抖,苍白的脸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额也见了一点汗,身体正在逐渐恢复力气。
他伸手,似乎想掀开锦被,九倾及时地抓住了他的手,“殿下不可,且再忍耐一会儿。”
“本王热了。”
“殿下刚解了毒,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多出一点汗,身体里的余毒便会随着汗水排出体外。对殿下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夜瑾精神恢复了一些,思维也跟着清晰了,听她说到清余毒,便淡淡道:“你方才说我的身体里有五种剧毒,刚刚解了两种,现在还剩下三种毒素?”
“殿下说对了。”九倾轻轻点头,“殿下身体里的忘忧,还未完全清除,以后依然会发作。”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向夜瑾,“殿下能否确定,这忘忧是谁的手笔?”
“有可能是太后,也可能是皇后。”夜瑾声音沉冷,“这件事里杨太医是罪魁祸首,他是受了谁的指使,审了便知。”
“有没有可能是皇?”
夜瑾淡淡道:“虽然我一点儿也不想替他辩解,但这件事应该跟他没关系。”
“殿下对太后,是抱着怎样的心态?”
夜瑾皱眉,脸的汗快要滑进了眼里,九倾拿出丝帕替他拭了拭。
“你为什么如此关心秦太后?”
“我不关心她。”九倾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殿下虽然身体不怎么好,却也不该是个坐以待毙之人。”
第120章 你会不会背叛本王?
夜瑾的确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
然而,纵然他如何放肆,暂时也是身不由己,他在西陵皇朝的势力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任他为所欲为的地步——
皇算如何宠他,可以容忍他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却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做出对太后不利的事情。
“太后是皇的生母。”夜瑾淡淡道,“我能怎么办?”
九倾凝眉,看向夜瑾的目光带着一抹深思。
“怎么?”夜瑾皱眉。
“我能冒昧地问殿下一个问题吗?”九倾看着他的眼睛,罕见地踌躇了一下,“若是不方便,殿下也可以不回答。”
夜瑾不置可否。
九倾道:“皇是殿下的亲生父亲吗?”
话音落下,夜瑾的表情倏地凝了一下,须臾,嘴角缓缓浮现一抹冷笑,“本王宁愿不是。”
宁愿不是?
因这几个字,九倾已经无需再问其他。
当今皇帝的确是夜瑾的亲生父亲,而太后,也是夜瑾的血亲祖母。
可那位太后对夜瑾的态度,却着实让人无法理解。
固然因为有金贵妃这一层关系在里面,让她对曾经得宠的惜嫔厌恶,可夜瑾也是皇帝的儿子,算他的母亲如何不被喜欢,夜瑾身也依旧流着皇家的血脉,这一点毋庸置疑。
“九倾。”夜瑾转头,定定地看着她,眸心深处似乎流动着某种光,“你是本王这辈子唯一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人,你不会做出本王不利的事情吧?”
九倾一愣,眼神顿时变得古怪了许多,“殿下,你——”
“你会不会背叛本王?”
背叛?
九倾觉得这个词用得不恰当,于是正色地纠正他,“殿下,我只是你的大夫,等清除了你身体里所有毒素之后,我便会离开这里。在给殿下解毒的这段时间里,我不会做出对殿下不利的事情,但是这谈不是否背叛。”
的确,背叛这两个字,向来说的是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或者是来自手下人的出卖。
九倾于他,只是一个大夫,不是什么亲密的人,也不是他的手下。
夜瑾对这个事实,感到了些许不悦。
他淡淡道:“九倾,一个大夫不会去在意与治病无关的事情,也不会去打探与病情无关的,病人的隐私。”
九倾挑眉。
“你对本王的关心,已经超出了一个大夫的限度。”夜瑾抬眼,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带着了然通透之色,以及些许不容辩驳的坚定,“别再以大夫的身份做出任何狡辩,因为那不符合你的性格。”
不符合她的性格?
他又知道她的性格是什么样子的?
九倾淡淡一笑,“殿下放心便是,只要我在瑾王府一日,便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到殿下,我也不会做出于殿下不利之事。”
顿了顿,她云淡风轻一般道:“西陵皇城,还没有什么人,能让我做出背叛自己原则的事情。”
这算是一个保证吗?
夜瑾活了二十年,很少去信任什么人,跟在身边十几年的手下都是别人的耳目,他还能信任谁?
第121章 梦魇之毒1
可这个才认识了短短数日的女子,却让他莫名地觉得信赖,莫名地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可以敞开心扉,不必有所顾忌,也不必生出防备……
“殿下,我们言归正传。”九倾不知道夜瑾心里的想法,淡淡道,“殿下身体里除了忘忧之外,还有一种已经伴随了十年之久的寒毒。”
夜瑾没说话。
“折枝提前催发了殇情的剧毒,解毒之后,寒毒也随之被带出,所以殿下方才才觉得冷。”九倾抬手,以丝帕不停地擦拭着夜瑾额头和脸的汗水,“这寒毒较麻烦,今晚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殿下体内有寒毒。”
“本王也不知道。”
“殿下也不知道?”九倾凝眉,缓缓道,“寒毒不能受冷,若是冬天被寒气入侵,便会催发寒毒,殿下这些年没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正常?”
“本王的身体从未正常过。”夜瑾扯了扯唇,说不尽的苍凉和讥诮弥漫在眼角眉梢,“正如你所说,那么多的剧毒混合在本王体内,没要了本王的命去,都是苍的垂怜,毒发对于本王来说是常有的事儿,本王哪里知道每次发作的都是什么毒?”
话音落下,内殿里突然陷入一片沉寂。
心里某处突然传来一种不知名的悸动,伴随着一丝尖锐的针扎似的疼痛,九倾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心房的位置,觉得那样的疼痛来的有点猝不及防。
她在心疼这个男子?
九倾无法确定,但是她知道,一个表面得尽了荣宠风光无限的皇子,私底下却过得如他这般艰难,很难不让人去心疼。
或许如她这般冷硬如铁的心肠,也无法避免地有些柔软了。
整了整思绪,九倾抛开心头有些不受控制的想法,语气平静地道:“寒毒的治疗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三个月之内无法把殿下体内的寒毒肃清。”
夜瑾闻言,沉默了片刻,“你会为本王多留一些时日?”
“大概不会。”九倾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黛眉,“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但是我会尽我所能,还殿下一个完好的身体。”
夜瑾于是又不说话了,轻轻垂眸,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九倾见他如此,不知为何,心里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愧疚,自己似是无意伤害到了他?
轻轻甩了甩头,她甩去这个荒谬的想法,继续道:“殿下身体里最后一种毒,便是致使殿下梦魇的元凶。”
话音落下,夜瑾缓缓抬眼,漆黑的眼底,似有一抹似有若无的流光在闪烁。
九倾微愣。
“看来本王这个残破的身子能支撑到现在,也着实算是迹了。”夜瑾自嘲般地勾起唇角,“一种一种离的毒,本王应该庆幸,直到现在居然还没被毒死。”
九倾迟疑了片刻,“殿下应该知道梦魇之毒是谁下的手吧?”
“为什么这么以为?”
九倾淡道:“这种毒对殿下的身体固然有些伤害,但意义不大,对于心怀不轨之人来说,根本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