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君王天威,不容挑战
磨好了墨,夜瑾开始帮忙筛选折子,按照九倾的提点,筛出了一些重要的,不重要的则先放置在一旁。
御景阁里,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静谧。
而此时的疏凰宫里,皇上也是刚沐了浴,穿着宽松柔软的贴身衮衣,慵懒地半躺在皇后的凤榻上。
“这个西陵皇子的到来,只怕要给南族朝堂带来一番动荡。”
皇后端着茶走到榻前,在皇帝身边坐了下来,将茶递到他的手上,淡淡一笑:“皇上很担心?”
“担心倒不至于。”轩辕重淡淡道,“朕自信还没老到无法掌控大局的地步。”
“这不就得了。”皇后笑着,给他捏着肩膀,“如何强大的国家,朝堂也不可能一直维持平静安顺,时日久了,不管对于君王还是朝臣,都不一定意味着好事。”
君王需要忧患意识,朝臣也同样需要。
况且,安稳平静得太久,朝臣便会慢慢忘记,君王天威是不容挑战的。
皇上啜了口茶,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若是这位西陵皇子真能做到对倾儿死心塌地,并且在死心塌地的同时还能做到安分守己,朕倒也不介意为他掀起一番动荡。”
死心塌地,自然是心里只有九倾,此生不渝。
安分守己,指的是他不会妄想一些不该妄想的东西,比如在将来,试图掌控南族的江山大权……
“皇上其实不必担心这些问题。”皇后淡道,“一个男子能轻易说出,她就是我的天地,就是我的骄傲自信这样的话,臣妾觉得,他应该真的不在乎什么权势荣华。”
况且,女人的心思其实更细腻敏感,她完全能感觉得出来,那个男子或许的确如他自己所说,没了倾儿,大概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触动她心弦的,是那句“她是参天大树,我是依附着她而活的藤蔓”,一个男人的爱深沉到了何种地步,才能完全不顾自尊骄傲,说出这样的话来?
所以,夜瑾对九倾的爱,她是相信的。
皇后说的话,皇上素来也是不怀疑的,在这件事上也不例外。
况且那个小子……看着也的确不错。
轩辕重没再多说什么,反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脸色微凝:“寒钰似乎很久没进宫了,此前朕听说他身子不适,还以为只是偶感风寒,但是这么久了,他怎么一直不曾露面?”
身子如何不适,好几个月下来了,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皇后微微沉吟,“臣妾派人去问问?”
“不用。”皇上摇头,直接扬声道,“来人。”
外面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宣陈太医过来。”
“奴才遵旨。”
“寒钰虽然性子温润,但到底也是习武的体魄,身子骨应该强健得很。”皇上道,“重病的可能性并不大,但连续几个月不进宫,除了生病或者受伤,朕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如果钰王真是生了病或者受了伤,应该不至于瞒着才是。”皇后说着,却缓缓蹙起了眉,“皇上有没有发觉,近来倾儿去钰王府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
第785章 兄妹之情,一夕之间完全淡了?
皇经她这么一说,也沉默了下来。
的确,以前九倾三五不时地会往钰王府跑,虽然他常常跟她耳提面命,但是那个丫头只当做耳旁风,皇族这么多兄弟姐妹,她跟钰王投缘,两人感情也特别要好。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应该是从她从西陵回来的时候,红莲盛典之后,他们的感情似乎看得出以前生疏了。
轩辕重对这样的变化虽然不解,心里却是乐见其成的,九倾是储君,寒钰算是她的哥哥,算两人感情有多要好,以后也隔着君臣尊卑,男女之别。
但是如果没有任何理由,算是生疏了,感情也不是一夕之间完全淡了,更不可能完全断了往来。
心里徘徊着一些疑惑,轩辕重道:“梓童,你觉得倾儿是不是因为爱了这位西陵皇子,所以才疏远了跟寒钰的关系?”
十六岁的姑娘,早已是懂得男女之别的时候了,若说是为了心爱之人而开始注意男女之防,似乎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但他总觉得……原因应该没那么简单。
皇后缓缓摇头:“心人是心人,兄妹之情不大可能突然间断了。”
皇觉得也是。
所以,寒钰跟九倾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太医很快来了。
“老臣参见皇,参见皇后娘娘。”
轩辕重抬眼看了过去,“陈太医,朕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件事要问你。”
陈太医恭敬地道:“皇请问。”
“钰王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轩辕重皱眉,“为何没听太医院回报过此事?”
“皇恕罪。”陈太医叩首,“是钰王不让说,说是不想让皇和皇后担心。”
轩辕重闻言,不由和皇后对视了一眼,眼底神色渐凝。
“这么说来……钰王身子骨的确出了问题?”轩辕重声音微沉,“到底是什么情况?”
“钰王是遭寒气入侵,导致武功内力受损,经脉肺腑都受了些损伤,需要静心调养。”陈太医道,“而且钰王此生都无法再动用内力,形同弱书生。”
轩辕重闻言,脸色骤变,慢慢坐起了身子,“……你说什么?”
“老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说到此处,陈太医语气也流露出些许不解,“钰王身子遭寒气入侵时,刚刚过了红莲盛典没多久,当时还是炎炎夏日,老臣给钰王诊脉也对此大为不解。但是钰王不肯多说什么,九公主殿下命老臣只管给钰王用好药,不用顾忌其他,老臣也照做了。”
轩辕重眉心渐渐皱起,似乎在思索着陈太医的话。
许久,他淡淡道:“寒钰的情况,最有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日月寒潭的寒气若是入侵身体,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戕害。”陈太医道,“寻常人被寒气所伤,最多活不过一年半载,钰王是练武之人,且内力深厚,但是也无法抵抗日月寒潭的寒气,是以经脉肺腑皆受了损伤。”
顿了一下,他低声补充了一句,“除此之外,老臣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原因。”
第786章 不是臣妾大度,只是将心比心而已
疏凰宫里安静了冗长时间,皇才淡淡道:“下去吧。”
“是,老臣告退。”
皇有些坐不住了,朝皇后道:“梓童,跟朕一起去钰王府看看?”
寒钰毕竟也是他的儿子,虽然一向反对他跟倾儿走得太近,但大多都是为了江山和九倾的储君威仪,对这个儿子本身,他素来跟其他儿子一样看待,并不会特别偏爱于谁。
皇后迟疑了一下,“皇,这个时辰钰王大概已经歇下了,我们兴师动众的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明日再去?”
皇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已经是晚了,不由又倚回了凤榻。
“听陈太医的说法,钰王生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们早去一天晚去一天也改变不了什么。”皇后叹了口气,“明日去,还能在钰王府多待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办法能治愈钰王。”
“你说的对。”皇点头,“明日把容妃一起叫吧,毕竟是她的儿子。”
说到这里,皇忍不住皱了眉:“虽说后宫嫔妃低调一点没什么不好,但是这容妃是不是也太低调了一些?自己的儿子有半年没进宫了吧,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提都不提一句?不担心出了什么事情?”
皇后淡笑:“容妃性子素来淡漠,跟自己的儿子感情也疏淡得很,皇又不是不清楚,再说,她大概也并不知道钰王生病的事情,皇别苛责她了。”
皇闻言,长长叹了口气,倚在床头不再说话。
“要不,皇今晚去容妃那儿寝吧。”皇后想了想,提出了个建议,“皇也有些日子没过去了吧?其实要真说起来,没有哪个女子是真的天生冷淡的,或许是因为确定了储君之后,各宫都不想过分地争宠,担心引起臣妾不悦——不管臣妾心里怎么想的,也无法阻止她们的小心谨慎,所以皇空闲的时候倒是没必要天天待在臣妾这里,去其他宫里走走,也是有必要的。”
皇闻言,不由目光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你倒真是大度。”
皇后一怔,随即诚实地摇头:“不是臣妾大度,而是将心心而已。同为女子,谁都不想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但是天家本如此,臣妾只能接受。况且,臣妾已经是皇后了,倾儿也成了储君,荣华地位臣妾都有了,何苦再去为难后宫姐妹?”
说到底,不过都是一些依附着皇权而活的女人而已。
“朕似乎明白,你为什么会对西陵皇子一见投缘了。”皇站起了身,淡淡笑道,“你们都是喜欢说实话的人,不管心里想的是好的还是坏的,最起码不会口是心非。”
皇后闻言挑眉,“臣妾若真的口是心非了,皇难道会听不出来?既然如此,臣妾为何不直接说实话,而要去拐弯抹角?这样皇累,臣妾也累,何苦?”
轩辕重缓缓点头:“话虽如此,可真正做到的人还是少的。你性子豁达,后宫其他几个妃子也都不错,所以朕的后宫才能如此安宁。”
第787章 帝王也只有一颗心而已
说到这里,他声音也柔和了一些:“早些歇着吧,朕先走了。手机端”
“臣妾恭送皇。”
目送着帝王离开,皇后转身回了凤榻,在宫女的伺候下除去了头饰物,略有些疲惫地在凤榻躺了下来。
“娘娘真是个伟大的娘娘。”贴身大宫女紫兰蹲跪在榻前,细细地给她捏着小腿,“居然这样把皇赶走了。”
皇后闻言,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本宫现在早已过了争宠的年纪了,况且皇后本该端庄贤淑,豁达大度,才能给后宫嫔妃做个好榜样,你不觉得吗?”
“话虽如此,可真正能做到的,自古以来没几个。”紫兰笑道,“娘娘不但做到了,还能直言无讳地说出来,皇听了心里怕也是欢喜的吧。”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这位皇啊,对待儿女私情这个问题向来理智得可怕,他的心早给了另外一个不属于后宫的女子,本宫算争宠又有什么意义?争皇的爱吗?争不到的。他的爱只有一份,不可能给第二个人,况且本宫对眼下这样的状况已经非常满足了,没必要再给自己制造心塞。”
顿了顿,她轻声道:“再者争宠也要有人争才行,你没看后宫里数来数去那几位嫔妃?都是跟本宫差不多大的年纪,只有韩嫔和沈美人本宫后进宫几年,但姿容也无法跟小姑娘相提并论了。皇这么多年都没再纳新人,可见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事,后宫其他嫔妃也都安分的很,本宫又有什么必要争?”
紫兰静静地听着,须臾笑道:“娘娘通透,是婢子太狭隘了。”
通透?
皇后无声轻叹,轩辕皇室之人其实都是个痴情种,尤其是帝王,一生爱了一个人很难再去爱其他人,痴情之余,责任却又远远重于感情。
而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是南族帝王刻进骨子里的责任。
所以,他们往往要付出旁人更多的心力,去兼顾责任和感情在心里所占的分量,不会让感情左右了责任,也同样不会让责任过分地抹杀自己该有的情感。
皇的心早在三十年前给了一个女子,所以这些年,他一心社稷,全身心投入政务,皇后妃嫔之于他,更像是家人和亲人,而不是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
……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自屋子里传了出来,侍女们虽然已经习惯了多日,可面仍然难掩忧心惶急。
冬季寒冷,寒钰的寒毒发作得频繁,算宫廷圣药服了一贴又一贴,仍然无法抑制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一样。
“殿下有好些日子没来了。”七公主这几日倒是常常过来,虽然寒钰常说兄妹也要注意分寸,但她没办法忍受他的身体一日一日虚弱的状况,而她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虽然,算每日按时过来看着,她也依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善这个状况。
第788章 这位西陵皇子,能耐不小
一碗止咳的汤药喝了下去,七公主又给寒钰输了一些真气,才堪堪平歇了他的剧咳,让他得以喘口气。
靠在床头,寒钰声音早已嘶哑得不像话,“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明天……别再来了,本王这府……咳,又不是没人照料。”
七公主站在床边,咬了咬唇,“我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突然间对你冷淡了,但四哥当真不觉得难过吗?我听说……早宫里来了一个人,自称是西陵皇子……”
“西陵皇子?”寒钰诧异地抬眸,“夜瑾?”
“四哥知道这个人?”七公主眉眼轻锁,却是缓缓点头,“夜瑾……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他入了宫,刚来第一天惹得温绥远、苏幕臣和湛祺对他下了杀手,但是被殿下和宸王撞了个正着,后来三人被宸王重罚了一番,不但当着禁卫军的面下令打了每人五十军杖,还罚他们回府闭门思过了。”
寒钰垂下眼,眼神怔忡,似乎听得入了神,却更像是已经魂游天外。
“连三皇兄都被罚了三十军杖。”七公主淡淡说道,“看来这位西陵皇子能耐不小。”
能耐不小?
寒钰眸心色泽轻涌,不期然想起了之前在西陵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宸王对这个西陵皇子分明是不喜的,而九倾对夜瑾虽然有点感情,但因为在西陵皇宫里的那件事,两人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点芥蒂,原本打算这么离开西陵,再也不相见的吧?
寒钰暗自猜测着。
可后来要启程的时候,宸王却命他和苏幕臣,以及所有黑翎卫在皇城外等,而这一等等了一天,再然后,临出发的时候夜瑾出来送行,跟九倾相拥并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显然两人已经和好了,但是……
寒钰心里曾想过,既然两人情缘未断,那以后应该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即便间阻隔重重……然而如今他一个西陵皇子,居然这样来了南族?
并且似乎完全没遇什么阻碍——如果说,湛祺、苏幕臣和温绥远算是阻碍的话,那这个阻碍也未免太弱了,以至于尚未真正交手完全落了下风……
寒钰眉头轻锁,随即缓缓舒展开来。
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若夜瑾真有足够的能耐在南族立足,对于九倾来说,至少也有个真心的人伴在身旁,以后可以多一点快乐。
算是君临天下,登顶皇权至尊之位时,倾儿也不会觉得太孤单。
……这样挺好的。
“四哥。”七公主见他失了神,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不由皱眉,“你的身体需要尽快想办法,你自己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啊?”
着急?
寒钰回过神,“着急什么?”
“你真打算余生都在病榻度过?”七公主眉头越发皱紧,总觉得寒钰起以前也越来越不对劲了,“你次说做了一个梦,四哥做了什么梦?”
“一个寻常的梦境而已。”寒钰淡淡道,声音里满是倦意,“你先回去吧,我也该休息了。”
第789章 宸王不是个心胸狭窄的
这一夜,因为西陵九皇子入住宫廷的事情,不止一座府邸的主人将彻夜难眠。
黑幕降临的时候,六皇子出宫了,去的正是湛太傅的府邸。
六皇子轩辕烨,封号齐王,在文渊阁任修撰一职,虽平素不常露面,但露面时必打扮得风流雅致,且素来是文人君子自居。
在天都年轻贵公子之中,他最为交好的人是湛太傅的儿子湛祺。此番湛祺在宫里挨了军杖,他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且顺道带一些消息给这位至交好友。
被管家引进清晖院,就看见湛太傅站在院外送着大夫,显然大夫刚处理好了湛祺的伤势,准备告辞离开。
齐王走进了院内,与离开的大夫擦肩而过,朝湛太傅道:“湛伯伯,湛祺伤势如何了?”
“齐王?”湛太傅见到六皇子,显然讶异了一下,“这么晚了王爷过来这里,皇上知道吗?”
“父皇不知道又如何?”齐王瞥了他一眼,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湛祺的屋子,“父皇素来知道我跟湛祺交情好,湛祺被罚而已,又不是谋反。我来看看他不是很正常的吗?父皇又不会因此而问责于我。”
湛太傅转身,举步欲进,随即叹了口气,“你跟他聊一会儿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
“湛伯伯赶紧去歇着吧,时间不早了。”湛祺朝他挥挥手,语气倒是轻松,“刚好我也有些话想单独跟湛祺说。”
湛太傅闻言,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内室里,湛祺一个人趴在床上,因听到六皇子的说话声而转过头看,俊脸上惨白一片,冷汗涔涔,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和脸上,显得格外狼狈而虚弱。
齐王呆了一下,随即拍着腿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难得看到你这副病弱美人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太惹人心疼了……湛祺,要不要我拿个镜子给你照照?”
“你若是真心疼,就少嘲笑我。”湛祺冷哼了一声,偏头趴在软枕上,“我现在没气力跟你贫。”
齐王闻言,似乎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地道,忙敛了笑,走到床前,掀开他身上的中衣看了看,“伤到骨头没有?”
脊背上惨不忍睹一片,虽上了药,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就消了肿。
齐王见到那些狰狞的血痕,皱了皱眉,突然间就失去了与他玩笑的心情,“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是个十五六岁的叛逆少年吧,平素性子看着也挺稳重的,怎么就那么冲动?”
湛祺脊背上正一抽一抽地疼,闻言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冲动了。”
顿了一下,他道:“没伤着骨头,宸王在旁看着呢,五十军杖,一下没少挨。宸王手下的人那分寸掌握得都是极好,能让你感受到极致的疼痛,却半点不伤着骨头,也算是厉害了。”
六皇子嘴角抽了抽,“你这话不是讽刺吧?要是让我那位皇兄听到……”
“听到也没什么。”湛祺道,“宸王不是个心胸狭窄的,我都不担心,你怕什么?”
(按住三秒复制)
第790章 非卿不娶,是她娶我还是我娶她?
齐王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道:“这么重的伤,得养上一段日子了。”
湛祺没说话,趴在软枕上,眉心锁得紧紧的,显然是疼痛难忍。
齐王心里清楚,他那位皇兄素来是个心狠的,只要是坏了规矩受到惩罚的,绝不可能有丝毫的手软,更不会看任何人的情面,连跟他是表兄弟的苏幕臣都没能得到一丝宽恕,更何况是他人?
但是这通罚,对于湛祺来说,或许并不一定是坏事。
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沉默地将托盘上的茶水放到了齐王隔壁的几案上,便躬身退了下去。
齐王一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湛祺,沉吟了良久,才淡道:“湛祺,你对殿下有喜欢的感觉吗?”
似乎完全没料到齐王会问这个问题,湛祺怔了片刻,才缓缓抬眼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喜欢殿下吗?”
湛祺蹙眉,几乎没做什么思考,淡淡道:“殿下身份尊贵,是未来的南族帝王,长得又是那般美丽倾城,谁会不喜欢?”
“喜欢到了愿意付出性命的地步没有?”齐王又道,“你喜欢殿下,有没有喜欢到非她不可,若是没有她就不能活的地步?或者说,为了喜欢她,可以放弃锦绣前程,放弃身家性命,甚至放弃湛家几百年的荣耀传承?”
湛祺脸色微变,皱眉瞪着他,“你究竟什么意思?”
“你回答我的问题。”齐王道,“我问你的,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就成。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接下来的所有话我就不会再说了。”
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湛祺无力了趴回了枕头上,沉默了半晌,才低哑地开口:“自从被选为殿下的皇夫之后,我统共也没见过殿下几次,单独相处的次数更是从未有过。正式的接触还是在这次殿下突然宣布要理政的时候,殿下钦点我跟凛王随侍听命……就算喜欢,又能有多喜欢?”
顿了一下,“喜欢到为了殿下放弃身家性命……还不至于吧,但是将来若真有需要,为了殿下而死,也不是不可以。君是君,臣是臣,湛家的家风就是忠君爱民,若真的能为君王而死,应该将之视为一份荣耀。”
齐王不想听他说什么忠君爱民,这也不是他所要问的东西,他只是想知道,湛祺喜欢九倾到了什么程度而已。
“所以这般说来,你对殿下的喜欢,其实并非非卿不娶的那种?”
非卿不娶?
湛祺微默,随即目光纠结地看着他,“殿下是储君,你说非卿不娶……是殿下娶我,还是我娶殿下?”
齐王嘴角一抽,“你倒是真会挑重点听。”
湛祺无语了片刻,淡淡道:“没到那种程度吧。无可否认,殿下是个让人忍不住心动的女子,但殿下同时也是让人只能仰望的人。我虽然出生名门世家,打小也算是金尊玉贵,可殿下的身份搁在那里,我没办法把她当成一个寻常的女子看待,心里有君臣这层关系隔着,又怎么可能只生出单纯的男女之情?”
(按住三秒复制)
第791章 魄力和勇气,殿下皆有
齐王明白了,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
微默片刻,他道:“那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有一个人,就是把殿下当成了一个女子喜欢着,爱着,并且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为了殿下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骄傲和尊严,甚至不惜与全天下为敌,你会怎么想?”
湛祺诧异地看着他,“你在说谁?”
话音落下,他便似想到了什么,皱眉沉吟:“你说的是……那位西陵九皇子?”
“是。”齐王点头,“湛祺,请你相信我,那位西陵皇子跟殿下之间是真心相爱的,他们之间容不下其他人,并且我还可以告诉你,西陵皇子夜瑾……绝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
“就算如此,他也不可能为所欲为。”湛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以为然,“一个小小的西陵皇子,难道就因为他是真心爱着殿下,就要让所有人为他让步?”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齐王摇头,语气沉凝,“我方才说,他和殿下真心相爱,你该明白真心相爱的意思——不但他心里只有殿下一个人,同样的,殿下心里也只有他,容不下其他人。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殿下以后一定会废皇夫,你或许不信,但是我的预测早晚会成真。”
湛祺闻言,表情顿时微变,“废皇夫?”
“是,废皇夫。”齐王笃定地点头,“湛祺,如果你并没有喜欢殿下到无法放手的地步,现在便可以想一想以后了,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成为皇夫这个计划,已经可以从生命中剔除了。”
湛祺没有说话,眉心紧紧拢起,显然在思考着齐王的话。
良久,他缓缓道:“你觉得殿下会为了一个西陵皇子,而置几大家族的颜面和利益于不顾?”
“那你觉得,殿下有没有这份魄力?”齐王不答反问,“殿下有没有与几大家族对立的魄力和勇气?”
……有。
这个问题湛祺几乎无需多想,心里已经下意识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废皇夫这个问题,他从未曾想过。
皇帝会有三宫六院,这个问题没人会不知道,也没人会觉得不合理,不管是男子为帝还是女子为帝,三宫六院都是必不可少的,只是后宫人数多跟少的问题而已。
所以湛祺从未想过,殿下有一天会废皇夫,只为了成全一个人的爱。
然而当这个问题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短暂的震惊诧异之后,他却不得不去思考这种可能性。
魄力和勇气,殿下一定是有的。
因为她不但年轻有朝气,算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做事不会瞻前顾后,更是因为她是神灵亲自选择的天赋异禀的储君,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并且,她还是一个已经有了挚爱的寻常女子。
所以,她一定敢,并且完全可以坦然无畏地面对着几大家族反对的声音——如果她真有废皇夫的想法的话。
周遭仿佛陷入了一片寂静。
齐王端起手边的茶盏,掀开茶盖,慢条斯理地刮着浮在水面上的茶沫,须臾,浅浅啜了口茶。
茶香弥漫,不比宫廷的御茶逊色多少。
(按住三秒复制)
第792章 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
“齐王去了太傅府?”九倾挑眉。
“是的,殿下。”紫陌恭敬地道,“走了有一会儿了。”
九倾沉默片刻,徐徐淡笑:“没事,齐王素来与湛祺交好,此番湛祺受了伤,他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况且,齐王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却向来是个心思透彻的。他去湛府见湛祺,对于湛祺来说,并不会意味着什么坏事。
处理完了政事,九倾和夜瑾此时正在金华殿。
紫陌已经提醒了夜瑾两次,临华殿收拾好了,他可以去那边寝,夜瑾都只是嗯两声表示知道,却依旧一个劲地斜倚在贵妃榻看书,貌似还看得津津有味。
紫陌嘴角抽了一下,暗道也不知是不是在装模作样。
“紫陌,你先下去歇着吧,今晚不用安排人当值了。”九倾吩咐了一句,顺便补充了一句,“夜瑾很快会回临华殿休息,你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紫陌恭敬地福身,“是,奴婢告退,殿下和瑾王也早些歇着。”
“嗯。”
九倾转身,走到了贵妃榻前,看着夜瑾认真苦读的模样,失笑了一下,“连紫陌都在怀疑你是真的用功,还是故意想耍无赖想逗留在这里,你还装什么装?”
书被抽走了,夜瑾顺势抬眼,并伸手将眼前美人揽了个满怀,贪婪地嗅着她身刚沐浴之后的馨香,“我舍不得你。”
九倾拍着他的肩膀,“你的寝殿离这里并不远。”
“但是那里没有你的气息。”夜瑾闷闷地道,“我想住在这里,我们同床共枕多好?我保证不对你做出任何不该做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九倾嘴角一抽,算他想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能得逞吗?
刚沐浴完,九倾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夜瑾放开她,起身将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我给擦拭头发。”
“何必那么麻烦?”九倾道,“运功一会儿干了。”
“不麻烦。”夜瑾低声道,“丈夫伺候妻子,天经地义,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嗯,虽然我们还没成亲,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
末了,他低声补充了一句,“我喜欢伺候你。”
九倾表情微顿,随即挑眉淡笑:“夜瑾,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黏人了?”
而且甜言蜜语信手拈来,似乎连斟酌都不用。
黏人?
夜瑾沉默而细心地拭着她乌黑的发丝,良久才道:“你会觉得烦吗?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可以改。”
九倾转过身,抬眼看着他,一双深黑色的明眸晶莹剔透,柔和而平静,像是能包容世间万物,更包容着眼前这个拿整颗心爱着她的男子。
“不烦。”她柔柔笑道,“怎么会觉得你烦?嗯,我喜欢你这样。”
夜瑾闻言,顿时如花绽开了笑颜,“真的?”
“真的。”九倾转过头去,安静地看着镜子的他们两人,“但是只能在我们独处的时候,你说给我一个人听行了。”
夜瑾眉梢轻扬,“当然,我又不是没分寸的人。”
第793章 别管他人想法,做好自己就成
夜渐深,一轮残月挂在天空,寥寥几颗星子点缀。
夜里万籁俱寂,只有灯火通明的清晖院里,还不断地传出断断续续交谈的声音。
“若殿下真的打算废皇夫,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良久,湛祺终于自沉思回神,慢慢开口,“苏家会同意吗?温御史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理,所以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有些难度的。”
“你不要去想别人会怎么样。”齐王饮完了一盏茶,将空盏搁在几案,“你应该想自己会如何,该如何全身而退,这才是正道。”
自己会如何?
该如何全身而退?
湛祺此时其实很疲惫了,身的剧痛一直在着折磨着他,他时不时地会因为疼痛而走神,但是齐王这个时候来到他的府,一定不可能只是来看他的伤,后面的这些话才应该是他今晚的主要目的。
而齐王的话,湛祺大多时候都是相信的。
所以一番深思之后,他道:“那你的建议是?”
“等你伤好之后,在殿下正式表达要废皇夫的意思之前,主动告诉殿下,说你愿意退出,当是为了这次鲁莽的事情请罪。”齐王道,声音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这样一来,殿下承了你的情,必然想着对你做一些补偿——相信我,在殿下生出废皇夫的想法时,一定是想着要做一些补偿的。
所以当你表达了自己要退出的意愿之后,殿下或许会问一些你其他方面的想法,到时候你可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职务,为自己的前程做一个完美的筹划。”
湛祺皱眉:“你的意思是,以此来跟殿下做交易?”
“交易虽说不怎么好听,但本质的确是这个意思。”齐王说着,淡淡一笑,“你也不必担心殿下会因为此事生出不悦,殿下胸襟气度之宽容不任何男人逊色,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只要记得,永远不要做触及殿下底线的事情,那么即便是交易,殿下也会成全你的意愿。”
湛祺没说话,静静地趴在枕,显然正在认真思索齐王的话。
冷汗打湿了软枕,但是从没有哪一刻,他能如此平心静气地放空自己,真正去思考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前程功名。
“温御史现在兼任渊阁大学士。”齐王道,“但是他的本职是御史,大学士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现在的渊阁是年轻人的天下,所以湛祺,伤好之后可以去殿下面前求一个渊阁编修的职,待殿下十八岁登基之后,只要你有能力有忠心,那么成为殿下的内阁重臣,绝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从容淡定的话语传入耳膜,湛祺认真地思索着他的话,良久才道:“你觉得,温绥远和苏幕臣会不会心甘情愿放弃成为殿下皇夫的机会?”
“苏幕臣,我觉得有可能。”齐王淡淡一笑,“或者算他不愿意,宸王也会迫他愿意。”
湛祺闻言微默,随即低低地嗯了一声,“是啊,苏相毕竟是宸王的舅舅呢。”
宸王不管多冷,对自己的舅舅家,定是希望他们能安然的。
第794章 人的一生,每段经历皆宝贵
夜瑾最终当然还是回了临华殿,毕竟初来南族,他算如何不舍,也总不能真的落人口舌——虽然凤寰宫里应该并没有人敢出去乱嚼舌头,但夜瑾仍然不想给人留下丝毫把柄。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九倾不许他留在金华殿。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夜瑾起身了,听到动静的宫女连忙进来问他有什么需要,他呆了半天才道:“殿下起身了没有?”
“殿下已经起了。”宫女恭敬地回道,“殿下要去早朝,所以早早起了。”
是吗?
原来九倾每天都这么辛苦,夜瑾有些后悔昨晚缠着她聊了那么晚,没让她早点寝。
独自在床坐了一会儿,夜瑾很快起身穿衣,因为住进了凤寰宫的原因——虽然临华殿是独立的偏殿,但整座凤寰宫都是属于九公主殿下的宫殿,所以夜瑾以为,侍卫是不能随侍入内的。
因此夜瑾身边只有宫女伺候,无寂则候在了宫外。
但是夜瑾又不喜欢宫女伺候,所以她们送了清水进来之后,夜瑾让她们出去,自己一个人打理梳洗。
在东幽的那些日子,其实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打理一切,尤其是训练最严酷的那三个月里,他连无寂都不会留在身边伺候,因为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浑身触目惊心的伤痕。
人一生每一段经历都是宝贵的,这句话他现在深有体会。
在东幽受宸王严苛教授的那段时间,他学到的东西真的不仅仅是武功阵法,兵法谋略,帝王心术一类,他还学会了磨墨,学会了尊师重道,学会了谦卑,学会了……成长需要疼痛和汗水浇灌的道理。
也学会了高高在的皇子,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的东西。
兀自感叹了一会儿,夜瑾穿好了自己的衣服,转眼间又是一副绝世贵公子的模样。
刚走出临华殿,他看到了一个,哦不,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玄三和玄七。
微愣了须臾,他尚未开口,玄三抬眼间已经看到了他,错愕只在刹那之间,随即便走了过来,躬身道:“见过瑾王。”
这一下,轮到夜瑾错愕了。
见过瑾王?
这绝对是玄三第一次朝他见礼,虽然夜瑾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但他依然感到错愕。
玄三……不是九倾的皇夫么?
昨天来的时候没看到他,今天早他却出现在了这里,是因着他而来?
心头刚浮现这个想法,却见玄七也走了过来,“瑾王。”
夜瑾打量着他们二人,跟之前在西陵时不一样,那时他们二人穿着素雅长袍,打扮得跟寻常公子哥差不多的模样,而现在,两人皆是一身玄衣劲装,体魄健硕,浑身透着一种峭拔有力的气息。
“玄影七卫在殿下这里当值。”玄三主动开口解释,“时间是自由的,我们可以自己调整轮值的时间,殿下对此素来宽容。”
夜瑾闻言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似的,随口问道:“侍卫也可以进来吗?”
第795章 不破不立,该破的时候就得破
“可以。”玄三点头,“后宫妃嫔处,男子不能轻易入内。但殿下虽是女子,却不属于后宫,且因为身份贵重,时常要与年轻的臣子们商讨政务,所以凤寰宫男子亦可入内,但该有的规矩却必须要遵守。”
至于应该遵守些什么规矩,自是不必细说。
夜瑾还不至于蠢到去问什么行为是违反规矩的,闻言淡道:“多谢。”
玄三道了声不必客气,便要退下,却听玄七道:“瑾王近来功夫似乎突飞猛进?”
夜瑾嘴角勾了勾:“怎么?”
“刚来南族第一天,让殿下的三位皇夫同时折在手下,我觉得这份功力算是放眼南族,也难以找到几个能跟瑾王一较高下的了。”玄七淡淡道,“不知瑾王是拜了哪位高师指点?还是无意得到了什么武功宝典,或者吃了能增加武功的丹药?”
夜瑾睨了他一眼,“本王的确是拜了高师,不过是哪位不告诉你了,你有本事自己去查。”
玄七一噎。
“我们好歹也算是旧识。”夜瑾淡淡道,“看在曾经你给本王试毒的份,本王不想跟你为敌,所以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即可。至于本王武功是不是突飞猛进,以后会跟谁交锋,谁又是谁的对手……这些都与你无关。”
玄七闻言微凛,随即沉默地颔首,“属下告退。”
话落,也不管夜瑾是什么反应,径自转身离开。
夜瑾微愕,这么好说话?
而且他还自称“属下”……
独自一个人待在殿里有点无聊,夜瑾把无寂叫了进来,让他守着临华殿,自己盘膝坐在榻,把武功秘籍的心法独自运行了一遍。
打坐练功时,时间过得很快,待他睁开眼之际,眼前站着一个玲珑如玉貌若天仙的美人,美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夜瑾展颜轻笑:“你回来了。”
九倾点头,缓缓在他身边坐下,“感觉如何?”
“还好。”夜瑾轻叹,“虽然师父现在不会天天检查早课,但我自己也不能荒废了。”
说完,他凝视着九倾无暇的容颜,“你呢?早朝有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烦心事倒是没有。”九倾道,“不过眼下年节将至,这几天事情较多,政务都堆在了一起,需要抓紧时间处理完,然后君臣一起放个假,好好休息几日。”
夜瑾闻言道:“南族的风俗习惯与他国相,还是有些不同的。”
“当然。”九倾淡笑,“南族历代君王都并不喜欢墨守成规,旧制度该破得破,新制度该立时得立,什么样的制度对国家对百姓有利,那么算难度再大,都一定会想办法去做到。”
夜瑾闻言,连连点头:“对的,立太多的皇夫于社稷不利,他们会想办法争权,算初时能辅佐你处理政务,但是时日久了,他们一定还是为自己谋算得多。到时候个个生出了心思,你政务劳累,还要想办法去化解后宫的危机,所以……不破不立,该破的时候得破。”
此言一出,九倾嘴角霎时一抽,无言以对。
第796章 这位凛王,理解能力没问题?
帝后摆驾钰王府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凤寰宫。
九倾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御景阁里处理早朝之后的政务,闻言几不可察地怔了一下,随即淡淡道:“父皇也是大意,这么久了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许久没进宫了。”
虽然她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夜瑾却依然没有错过方才一刹那间的怔然,心头闪过些许深思,“九倾,钰王是你的四皇兄?”
九倾点头:“嗯。”
“他发生了什么事?”夜瑾不解。
为什么很久没进宫了?
帝后摆驾钰王府……如果没什么特殊的情况,只要一道旨意就能宣自己的儿子进宫,压根无需亲自过去。
所以,钰王生病了?
九倾的回答验证了夜瑾心里的猜测:“他身子不适,已经卧床半年了。”
夜瑾静了一瞬,沉默地看着她,九倾正专注地批阅着奏章,她说年节将至,这些日子会很忙,看案上堆积的几摞小山一样高的奏折,的确是挺忙的。
所以夜瑾决定,暂时还是不要让她分神比较好。
虽然他看得出,对于钰王的事情,九倾心里或许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但是她不主动说起,他也不想问,免得挑起她心里的不愉快。
时间静静流淌,御景阁里安静得只有筛选奏折和翻阅奏折的声音,直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紫陌走了进来,给两人送上了茶水,并禀报道:“殿下,凛王来了。”
凛王?
夜瑾眉心微锁,不就是昨天挨了三十军杖的那位皇子?
九倾淡道:“让他进来。”
“是,殿下。”
凛王很快走了进来,撩袍单膝跪下,朝九倾行礼:“臣参见殿下。”
夜瑾沉默地垂眼看他。
今天凛王依然穿着一身肃重的黑色长袍,身姿笔挺,脸色除了有着淡淡的苍白之外,并无其他明显的异样,看起来就想没有受伤一样。
但是夜瑾心里明白,宸王既然责令处罚,便不可能对任何人放水,所以只能说,这个凛王也是个能忍的人。
“三哥起来吧。”九倾淡道,“怎么没在府上养伤?”
凛王道:“皇兄只罚了臣军杖,并没有责令臣闭门思过。”
夜瑾嘴角一抽。
这位三皇子,确定理解能力没问题?
九倾明明问的是他为何没在府上养伤,他却说,因为宸王没罚他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跟养伤是一个意思?
九倾似乎也是无语了一下,随即道:“三哥受了伤,可以在府里休息几日。”
“臣的伤势无碍。”凛王道,“殿下前些日子让臣去查的事情,臣已经查出眉目来了。”
凛王也是近日才回到天都。
原本应该是昨日就来禀报,但是凛王和湛祺刚进宫就遇上了在宫里纵马的夜瑾,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把此事耽搁了。
九倾抬眼:“三哥查到了什么结果?”
凛王微默在,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夜瑾,虽没有说话,但其下之意显然很清楚。
“三哥不必顾忌他。”九倾道,“有话但说无妨。”
gegegengxin
(按住三秒复制)
第797章 一千两百两酬金
“是。”凛王于是也没再坚持什么,恭敬地将自己查到的结果一五一十禀报给了九倾知道。
事情有些出乎九倾的意料之外。
原本她以为,一桩巨额金银的交易背后,牵扯出的极有可能是一桩贪污大案。
但事实却并非仅止于此。
买通魔域十三杀的幕后凶手居然并没有用到几万两黄金,应该说,他只用了几张百两的银票搞定了这件事,但后面牵扯出的事情,却显然几万两黄金更严重。
一些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事情,也由此浮出了水面。
魔域十三杀虽然是独自为主的杀手,在江湖是无人敢惹的煞星,但追溯根源,他们曾经是由一个师父培养出来的杀手,他们的师父也是利欲熏心,原本打算培养出顶尖的杀手为自己所用,既可赚取足够的金银,又能在江湖闯出至尊的地位。
但是偏偏,这些杀手个个都是狠角色,因为皆是孤儿出生,所以除了被师父用毒药控制之外,他们身并无其他弱点,尤其是为首的老大。在花费了三年时间得到了解药的配方之后,便毫不手软地杀了他们的师父,从此十三人算是相依为命。
谈不情同手足,却也是同生死共患难,每次出任务后所得到的报酬都是老大多得一些,其他十二个人平分,因为老大找出了解药,并杀了师父,还了他们自由,所以理应多得一分酬劳。
魔域十三杀从出道以来,几乎从未失过手,所以他们所敛聚的财富已经非常可观,这一次去东幽出任务却折损了六个人,对他们来说,是阴沟里翻了船,也几乎是一次灭顶的打击。
所幸老大全身而退,其余六人回来之后问过老大,任务失败了应该怎么办?
死去的兄弟该怎么办?
买主所付的黄金又该如何分?
但是老大沉默了很久,却只说了一句话:“酬金只有一千二百两银票,活着的人不分了,买些纸钱冥器,给死去的兄弟黄泉路用。”
这句话一出,其他兄弟顿时觉得怪。
他们习惯了听老大的分配,每次出任何也都是由他安排和负责收取酬金,这一次去了东幽本该有三万两的黄金,按照规矩买主至少应该先付一万,算任何失败,没道理连这一万两的预付金也没有了吧?
但是老大却什么也不再说,只是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分给了其他六人,“今天开始,我们都散了吧。这些金银你们全部拿去分了,从此以后浪迹天涯,隐名埋姓,别再做杀人的生意了,余生算什么也不做,这些钱也足够吃香喝辣花一辈子。”
他们其实都不缺钱。
做了这几年生意,哪一单酬金都足够他们吃喝一辈子,以前他们并未想过要安稳一生,但是这次东幽之行,一下子折损了一半人手,以至于他们心里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心情。
十三杀以后再也不是十三杀了,所以老大这是想金盆洗手了?
第798章 魔域十三杀的老大1
他拿出来的那些金子兄弟们并没有要,他们只是怪于最后一单生意为何没有收酬金,原本以为是老大藏了私,但是当老大把所有家当全部拿出来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打消了怀疑,心里也明白,或许老大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再后来,六个人默默地离开了,什么也没再问。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秘密,没道理他们不该有,毕竟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还是有些感情的,最后保留一份尊重也理所应当。
魔域十三杀此以这般沉默无声的姿态,彻底在江湖杀手行列销声匿迹。
虽然事情只发生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但是魔域十三杀的事情在江湖却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波浪,哪怕他们如何低调,这件事都不大不小地造成了轰动。
像一个皇朝的更迭,不管是惊天动地也好,还是悄无声息也罢,在很多人心里,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和震惊。
魔域十三杀,在杀手榜的地位如同一个国家的君王。
他们的没落,在杀手心里,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谜团。
再然后……
六个人离开之后,很快在江湖消失了踪迹,而这位老大,却并没有跟着消失。
他依旧出没于那些偏远地方的三教九流之地,烟花青楼,赌场酒庄,江湖无人敢惹他——哪怕他总是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素衫,脚踏着一双破旧的靴子,连一日三餐也是吃的最清淡的素食。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杀手——至少在凛王见到他的时候,那个人身没有一丝戾气,体魄强健,粗布衣长衫,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动辄收取几万两黄金的杀手。
看他的穿着打扮和周身流露出的气息,说他是一个强壮的猎户,大概会更令人信服一些。
但他不是猎户。
除了杀手之外,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他是南族天都某位重臣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当然,故事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故事从头到尾,也并不沾染一丝一毫的风花雪月。
凛王花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才查清他的身份,其间受到不少的阻碍,并且数次差点暴露了踪迹,但是最后皆是有惊无险。
当然,他能查出对方的身份,其实源于一个不是很巧合的巧合。
这位十三杀的老大喜欢去一家叫做“结彩楼”的青楼,虽然这家青楼看起来很是气派,属于达官贵人和富商才去得起的地方,但即便这位老大身穿着朴素得有点寒酸的衣衫,楼里的老鸨也会恭敬地将他迎进去,再吩咐两个美人好生伺候着。
凛王暗观察过,这个老大每次去,尽管有美人陪着,他却从来不行风流之事,而只是一个人坐在房独自喝酒,两个美人也安静地坐在一旁,这位老大有时会在厢房睡一晚,有时则只待一盏茶功夫走。
但每次离开的时候,他从来没给过银子,青楼里,也没有任何人伸手跟他讨要过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