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6章 不受谣言左右1
静瑜淡笑:“凛王伯伯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凛王点头,抿了抿唇,才道:“最近有很多不利于宸王的消息传出。”
不利于宸王的消息?
静瑜面色不变,只淡淡一笑:“去年不就有了吗?”
那些在天都城兴起的谣言,关于上摄政王夫妇有谋反之心,以及小皇帝不是摄政王对手一类的话在天都城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后来让刑部彻查,也查到了一批小虾兵,但最后却并未查出主使之人,静瑜和宸王都没有太多的心思追究此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臣手底下有一批密探。”凛王垂眼,低沉声音显得有几分肃冷,“最近臣得到消息,有人正在密谋设计陷害宸王。”
静瑜眉梢微挑,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这个在所有皇伯之中最寡言的凛王,心里忍不住生出了一些想法。
唇畔微扬,她道:“谁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设计陷害宸王伯伯?”
“暂时,臣还不得而知。”凛王略微抬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小侄女儿,蹙了蹙眉,“臣逾越,想告诉陛下一声,除了设计陷害宸王之外,暗中也有人见陛下年幼,不动声色地试图误导陛下的判断能力,他们想让陛下猜忌宸王,防备宸王,想让陛下相信,宸王有不臣之心。”
垂下眼,他续道:“请陛下保持理智,莫要着了小人的道。宸王一心忠于社稷,忠于子民,从未有过那些心思……”
“凛王伯伯是担心朕愚钝无知,没有分辨能力,心胸狭隘,容不下功高震主的宸王伯伯,对吗?”
凛王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屈膝:“臣并非这个意思!”
静瑜漫不经心地挥手,一道劲风扫过,凛王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跪不下去了,惊异地抬眼,十一岁的少女坐在椅子里,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桃花林深处。
“凛王伯伯是长辈,不必在静儿面前诚惶诚恐。”静瑜的声音淡泊如水,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静儿虽是天子,却并不是听不得真话的人,只要没有做出危及江山触及朕底线的事情,静儿永远都只是各位皇伯伯的侄女儿。”
凛王沉默地看着她,须臾,忍不住问道:“那么,陛下是否相信宸王有不臣之心?”
“朕相信的是事实。”静瑜道,“谣言影响不了朕对事实的判断,如果宸王伯伯没有不臣之心,那么就算外面谣言如浪涛翻滚,朕也不会受之左右。同样,如果宸王伯伯有不臣之心……”
说到此处,静瑜语气微顿,慢悠悠转头看向凛王,对方神情一紧。
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清淡的笑容,静瑜俏皮地勾唇:“如果宸王伯伯真有不臣之心,朕倒是愿意把这江山拱手相让,凛王伯伯觉得如何?”
凛王:“……”
呆滞地盯着少女绝美脱俗的小脸看了很久,此时的凛然浑然忘了不可直视圣颜的规矩,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静瑜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第2017章 不受谣言左右2
回过神之后,凛王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垂眼道:“江山大事岂容儿戏,陛下还请慎言。”
慎言?
“朕说的是真心话,没别的意思。”静瑜淡淡笑了,说完又躺到了椅子上,“凛王伯伯没什么其他事情,就回去吧。”
凛王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眼前少女,眼底挥之不去一抹深思。
他总觉得,少女时而娇俏,时而纯真,时而睿智……偶尔还会流露出一点不属于孩子,甚至是不属于常人该有的,过分的冷静淡漠。
尤其是在她听到关于宸王的谣言,以及说到宸王是否有不臣之心的时候,她的冷静和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觉得诧异。
“凛王伯伯是要研究我吗?”静瑜轻笑,语气漫然,“别浪费时间了,连我爹娘都看不透我,伯伯就更不可能了。”
凛王闻言也没说什么,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此时静瑜带着些许戏谑的话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而她语气里的俏皮,又让他觉得请罪太过大题小做。
所以只能沉默。
须臾之后,他正要告退,但是话还没说,却听静瑜又道:“凛王伯伯既然如此关心宸王的事情,手底下又刚好有可用的密探,那就多派一些人手出去,随即收集细重要的信息证据过来,以备后用。”
凛王恭敬领下:“臣遵旨。”
“对了,钰王伯伯前去澜东查兵器案一事,凛王伯伯也可以多花点心思,这背后肯定会有阴谋,只是朕还小,不想表现得那么聪明,只能由凛王伯伯多多费心费力了。”
凛王心里微震,却还是什么也没多问,只恭敬应下:“臣会注意的,请陛下放心。”
静瑜点头,懒懒地闭上了眼,凛王告退。
桃花林里一片安静,凛王离开之后,容陵无声地走了进来,站在她身后安静地凝视着的小脸,片刻,慢慢跪了下来,继续替她捏着双肩,伺候得精心周到。
……
时间一天天过去,表面的平静永远无法阻止私底下越发激烈的暗潮。
寒钰和上官楚飞在澜东果然遇上了几次刺杀,但有宸王安排的黑翎卫保护他们的安全,从离开天都城到直达澜东,一路上算是有惊无险。
私造兵器一事除了牟利之外,最大的可能就是怀有异心,有谋反意图,而这些事情往往都离不开军队的支持。
澜东一带有守城军五万,如果此件案子就是澜东城主在幕后主使,那么寒钰和上官楚飞此去就代表了一定的凶险。
百名黑翎卫就算身手如何厉害,也挡不住军队的力量,况且对方若是布下天罗地网……
凶险几可预料。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钰王想象中那般棘手,私造兵器一事确实存在,不过虽然此事发生在澜东境内,却跟澜东并无关系。
两个月之期未到,钰王和上官楚飞就带着查到的结果回到了天都城,并于大殿之上,将所查到的所有事情禀报于女皇陛下和摄政王。
第2018章 证据所指1
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牵扯到的人居然会跟远在浔州的风大将军有关。
在澜东私造兵器的人是风离轩手下的一名偏将,名叫尤清,隶属于浔州飞鹰军。
十年前,飞鹰军是前朝余孽凤九州在此秘密召集训练的一批精兵,人数有八万之多。凤九州打着复国的旗号密谋制造内乱,借以起兵,可惜野心还没有机会实现就被宸王识破,并且将凤九州父女和他手底下几名重要的心腹一举格杀。
后来宸王返回天都城之后,将事情经过跟女皇陛下禀报了一番,之后建议由风离轩前去浔州接手那批八万精兵,女皇同意了他的建议。
然后风离轩就去了浔州,这一走就是十年,风离轩已经在浔州娶妻生子。
如今十年过去,当初的八万精兵经过风离轩一手整顿,编制,训练,又裁减了一些年龄较大的,如今只剩下六万精锐。
对于镇守一方州城的军队来说,六万人数已不算少,况且这只是凤九州曾经用于密谋造反的军队,风离轩的目的是镇压他们,用时间和雷霆手段将他们骨子里对于凤家的忠心消除,让他们明白应该效忠的人是南族天子,是正统的帝王,应该守护的是南族的子民。
后来风离轩将这支精锐军队改名为飞凤军,而除了这六万人之外,浔州同样也有他自己的城军。
尤清,是风离轩过去浔州之后,一次偶然间救下的少年,当初跟在风离轩身边的时候才十六岁,此人勤学好武,又因为还是个孩子,风离轩对他管教甚严,武功谋略几乎都是风离轩一手调教。
十年下来,他早已成了飞凤军中最得风离轩信任的人,也是飞凤军中公认的除了大将军之外,最厉害的一位将军。
寒钰在查澜东案的时候,查到私造兵器案的幕后主使是这个人时,就顺便让黑翎卫去把这个尤清的底细都查得一清二楚,然后得知他是风离轩的人时,眉头就一直在打皱。
带着这个消息回来的时候,他的心里还一直在想,这件事显然不可能如表面上查到的这般简单。
此时当着群臣的面说完了此事,朝堂上文武百官齐齐沉默,虽然个个表情都有些异样,但一时之间并无人说话。
静瑜目光在众人面前掠过,淡淡道:“尤清,是风离轩的人,所以这件事跟风离轩脱不了关系,是吗?”
寒钰抬眼,看着龙椅子上的少女,须臾目光微转,又看向宸王。
宸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寒钰,等着他详细陈述。
静默了一瞬,寒钰缓缓摇头:“这件案子虽然是微臣所查,但其中还有很多疑点。首先,尤清这个人曾经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少年,如今跟在风大将军身边已有十年之久,他们名义上是主从关系,但真正算得上有师徒情谊,尤清背叛风大将军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顿了一下,他又道:“私造兵器盔甲是触犯法律的事情,风大将军更不可能知法犯法。”
第2019章 证据所指2
况且凤家老小都天都城,风大将军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会掉脑袋的事情。
静瑜漫不经心地开口:“所以钰王伯伯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暂时还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寒钰道:“回禀陛下,此次调查的过程中,臣发现除了尤清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参与了其中。”
“谁?”
“浔州辛家的一位主事,名叫牧西元。”寒钰道,“浔州首富乃是辛家,而这个牧西元是辛家高层主事之一,与此同时,辛家手里还拥有丰富的铁矿资源——不过微臣得知,迄今为止辛家并未利用铁矿做出过触犯律法之事。”
“辛家是浔州首富,牧西元是辛家主事,尤清是浔州将士,也是风大将军的手下。”苏相淡淡开口,“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如今所有的证据指向了浔州,甚至直接指向风大将军。”
话音落下,群臣之列的风云涧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正前方的高处。
龙椅上的少女神情轻松而慵然,心情似乎并未受到此事的影响,在听到苏相的话之后,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微转之间,对上了神色微紧的风云涧。
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静瑜看向风云涧的眼神里带着安抚意味,风云涧突然间心里就松了下来。
然后,收回了视线,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胆小。
大风大浪也不是没见过,此时怎么如此轻易就失去了镇定?
他了解自己的兄长,也很清楚兄长识人眼光精准,如果那个尤清真的是兄长一手教导提拔出来的人,那么至少可以确定,这个人品行上是值得兄长费心的,所以……背叛,基本不可能。
而兄长明知私造兵器是触犯律法的事情,他自己又怎么可能会知法犯法?
所以这件事几乎可以断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至于目的……风云涧想,兄长待在浔州十年,跟朝中很多大臣已经没了往来,也并没有阻挡任何人的利益,谁会陷害他?
此事是针对风家,还是针对兄长一人?
这段时间大多心思都放在世子们功课上的风云涧,此时已隐隐明白,幼帝登基之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终于也要开始了。
龙椅上的这个少女年纪虽小,可她的心思并不小,如果真有人把她当成好糊弄的孩子,只怕……吃亏还在后头。
这般一想,风云涧慢慢也就平静了下来。
“牵扯到风大将军,必须慎重以待。”左相大人朝女皇躬身,淡淡开口,“臣私以为,风大将军既不可能有谋反之心,也不会纵容属下做出触犯律法的事情,但眼下既然证据指向风大将军和他身边的尤清,那么应该继续详查。”
礼部尚书道:“风大将军手里有军队,如果消息走漏,只怕会引起不可预料的后果。”
轻鸾皱眉,转头看着他道:“闻大人是担心风离轩起兵造反?”
闻起低眉垂眼,“微臣只是觉得应该以防万一。”
第2020章 证据所指3
“的确应该以防万一。”沉默已久的宸王终于出声,“凛王,齐王。”
凛王,齐王二人出列,躬身应道:“臣在。”
宸王目光微扫,又点了一人:“应尚书。”
刑部尚书应大人出列,恭敬地道:“臣在。”
宸王冷冷道:“点黑翎卫五百,禁军两千,刑部侍郎二人,即刻随你们出发前往浔州,带回尤清和牧西元,查清真相。”
凛王和齐王二人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头,觉得此事是否有些草率?
“启禀陛下,启禀摄政王。”应尚书缓缓开口,“臣觉得如此不妥。”
不等宸王问起,他就主动开口解释:“澜东离浔州路途遥远,且不说路上奔波费时费力,更是容易暴露自己,且私造兵器必定需要大量的工匠和官兵,以尤清和牧西元二人的身份和能力,他们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就做成这件事?并且他们身在遥远的浔州,又如何确保澜东一事能隐秘且顺利地进行?”
顿了一下,“臣觉得私造兵器一事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本身就存在着大量的疑点,如今南族太平盛世,没有内乱,也没有出现天灾饥荒,谁会如此不自量力地搞谋反?”
“所以臣以为,谋反一事本就是子虚乌有,不能凭借一个私造兵器就怀疑一个有功之臣。”
说到此处,应尚书撩袍跪倒:“陛下,王爷,风大将军是朝廷重臣,是忠心的大将,尤清若真是他的手下心腹,那么此番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尤清被冤枉,可圣旨不可违,旨意一旦传到浔州,就算尤清是清白的,也必须跟着臣等一道回来接受审问,风大将军若是不愿,那就是抗旨不遵。”
“不管这件案子最后查到的结果如何,即便还了尤清清白,这抗旨不遵的罪名也足够掉脑袋。”应尚书抬头,“王爷应该了解风大将军的为人,他对陛下忠心耿耿,但是同时,他也是个爱护手下将士的人,如果他认为尤清无罪,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还请王爷三思。”
刑部尚书应大人是朝堂上为数不多的敢直言无讳的人,即便是面对冷硬无情的宸王,他也坚持自己认为对的,而不能盲目地服从。
话音落下之后,朝堂上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须臾,寒钰躬身:“启禀皇长兄,臣觉得应大人所言有理,这件案子虽是臣所查出,但臣自己也并不相信结果的真实性。”
“本王给了你们两个月的时间,你却查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结果?”宸王目光冷冷地落到寒钰的脸上,“失职之罪,该如何处置?”
寒钰神情微紧,却从容地跪下:“臣任凭皇兄发落。”
跟着寒钰一起去查案的上官楚飞,见状也在殿上跪下:“启禀摄政王,此番微臣跟钰王一起去了澜东,所查到的所有证据全部指向浔州,并且事情顺利得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证据来得太容易,也找不出丝毫破绽,完美得让人不得不信这个事实就是如此。”
第2021章 证据所指4
“然而,虽铁证如山呈现在了面前,可钰王和微臣还是忍不住怀疑这个结果,因为就如方才钰王所说,这件事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但是我们就算在澜东继续深入调查,结果还是不会变——看起来,就像是一场人为已经安排好的戏码,所有的证据和结果早已提前一步放在了那个位置,就等我们去取一样。”
对于朝上大多官员来说,上官楚飞只是一个年轻的,刚入仕途不久的后辈——虽然进了朝堂也已经有了十年之久。
可三品以下年轻的官员,在朝堂上一般很少发声,就算有,大多时候也是恭敬而低调,此时这个上官楚飞虽然也恭敬,语气却带着几分年轻官员少有的坚定和张扬。
朝上大臣们的目光不由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
宸王目光沉沉看着他,“那么你觉得,此事应该怎么办?”
上官楚飞闻言一愣。
此事应该怎么办?
摄政王会问他这个问题……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素来一言九鼎杀伐果断的摄政王,是个指点江山的人,殿上朝臣都是听他的旨意行事,虽然他对摄政王方才做出的决策有些异议,但是……
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件事应该怎么办才是正确的。
“臣……”苦恼地皱了皱眉,他有些沮丧地垂首,“臣愚钝,请摄政王指示。”
他人微言轻,怎么会想到摄政王居然会问他的意见?
如果提前预知到,他一定最好充足的准备,在大殿上一鸣惊人,然后给摄政王留下一个深刻的好印象,说不定今天就直接连升三级了。
上官楚飞心里憋闷,却只能在心里独自懊恼。
“老臣以为,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既然证据已经摆在了眼前,就容不得疏忽大意。”苏相声音淡淡响起,透着为官多年形成的威压,“证据确凿,却要凭片面的主观臆断来决定事情该如何作为,这本身就站不住脚。况且……”
目光微转,他看向钰王和上官楚飞二人,“今日朝上官员都在,这件事已经是无人不知,倘若在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消息就传到了浔州,让心怀不轨之人提前毁灭证据,做好充足的应付准备,你们觉得这个后果应该由谁来承担?”
“臣觉得苏相所言极是。”一位老臣站了出来,恭敬地道,“既然证据确凿,就该立即将人带回天都审问,将未知的风险扼杀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至于他们是否真的是被人栽赃陷害,那也要等调查清楚了之后再做决断。”
另外一人附和:“没错,风大将军就算如何爱护手下将士,也应该知道皇命不可违,律法不容触犯的道理。如果他要知法犯法,公然包庇,那也只能按国法处置。”
“朕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轻柔软嫩的嗓音忽然响起,大殿上群臣的声音戛然而止,众臣愕然地抬眼,看向慵懒坐在龙椅上的小女皇。
宸王转过头,沉默地看着静瑜片刻,缓缓开口:“陛下的意思……”
第2022章 遵照陛下的旨意
“拿人。”静瑜淡淡道,少女纯真娇嫩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容陵,稍候替朕拟一份密旨交由凛王伯伯,让凛王伯伯带去浔州,如果风离轩敢阻挠办案,视为同罪。”
话音落下,满殿寂静。
容陵恭敬地应下:“奴才遵旨。”
群臣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龙椅上的女皇陛下,几乎很难相信方才那番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而宸王……
宸王方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轩辕静瑜虽然是女皇,可她还是个孩子,今年也才刚刚十一岁,离十四岁亲政还有三年,摄政王居然会征求一个孩子的意见?
很多人甚至曾在心里想,当女皇陛下真的到了亲政之龄,摄政王会平静地交出自己手中大权吗?
权力是个好东西。
朝堂上站着的大臣们无人不知这个事实,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手里久了,谁都会留恋,谁会心甘情愿把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大权再轻易交出去,然后在这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前,俯首称臣?
不管是苏相,还是以苏家为首的门庭,或者是忠于君王的内阁元老,以及所有的年轻朝臣们。
甚至是几位皇族的王爷,有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这样的想法。
权力更迭的时候,常常伴随着眼睛看不见的血腥……然而如今,从宸王和女皇陛下的身上,他们却只看到了和谐。
宸王对待女皇陛下的态度……
似乎有些出人意料,完全不是一个对待孩子的态度,虽言语之中没有刻意做出的恭敬,但说话的语气却当真不像是在应付一个孩子。
而是实实在在地在征求她的意见。
而年仅十一岁的女皇陛下,淡然言语之间所流露出来的,却分明是不逊于前任女皇陛下的平和睿智,甚至看起来已经浑然忘了前些日子因为皇夫一事,跟宸王之间闹得有些不愉快的事情。
众人心里沉沉,忍不住想,女皇陛下方才一番话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上朝之前有人刻意教过?
此时她跟摄政王之间的和平相处,是真的和平,还是故意伪装做戏?
“既然陛下如此说了,那么就遵照陛下的旨意行事。”宸王淡漠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众人心里沉沉的思绪,“凛王,齐王和应大人,下朝之后拿上陛下密旨就立即启程前往浔州,半个月之内必须赶到浔州拿下尤清和牧西元二人。”
语气微顿,宸王接着道:“谁敢抗旨,一并拿下。”
这一次无人再提出异议,凛王、齐王和应大人三人恭敬地领命:“臣等遵旨。”
静瑜瞥了一眼朝上大臣们的神情,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很难接受吗?他们是不是都以为,自己跟摄政王之间就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才正常?
一群没脑子的人。
母上大人在位的时候,他们的脑子好像都挺好使的,怎么自己登基了,反而个个都变得愚钝了,难道是她这个女皇陛下的年龄拉低了他们的智商?
第2023章 执白子,黑子?
下朝之后,静瑜命人去宣来了予修。
这两三年来,因为功课开始紧张,予修待在静瑜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白日要去上书房上课,下课之后还要练武——不但自己练武,还要教好其他的弟弟,文课武课都结束之后,依然还有太多的东西要学。
尤其是从今年开始,静瑜说他十岁了,若是人生按照十载一个阶段来算,那么过了十岁之后的予修就是已经进入了人生的第二阶段,所以各方面的要求比以往更加严格,不许有任何懈怠。
十岁的予修也不再像以前总是粘着静瑜,小小的少年身上已经能窥出几分其父的影子,沉着稳重,做事认真严谨,颇有大将之风。
不过,对于静瑜来说,光有大将之风还不行,他需要的是指点江山的帝王风范。
“参见女皇姐姐。”
静瑜转头,看着规规矩矩行礼的少年,淡淡一笑:“起来。”
“谢女皇姐姐。”予修站起身,沉默地看着她,眼前有着显而易见的敬仰。
静瑜也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年,一身玄色的锦袍衬出少年修长的身姿,织金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挺拔峭立的身段,带着几分跟宸王如出一辙的岳峙渊渟般的气势。
只是相比起宸王的冷硬峻拔,少年身上的气息更温顺平和一些。
静瑜目光停留在少年的腰侧,那里悬挂着一块碧绿色双钩镶金玉,色泽圆润纯正,乃是宫中上等品。
眸心一道思绪划过,静瑜淡淡转头:“坐吧,陪我下盘棋。”
予修讶异了一下。
下棋?
这么多年,静瑜可从来没跟任何人下过棋,虽然在予修心里,静瑜算得上是无所不能的——如果她不是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培养出那么多厉害的伴读?
但是真的,从没有一个人见到静瑜展示过任何本事,除了偶尔心血来潮时会抚上一曲,那也大多是在锦墨他们练剑切磋的时候。
而此时,女皇姐姐居然要跟他下棋……
予修愣了片刻,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应了声是,就转身在静瑜对面的矮榻上坐了下来。
两人紫檀木小几上,黑玉打造的棋盘已经放好,静瑜抬眼:“你执白子,还是黑子?”
予修闻言,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道:“黑子。”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白子先行,他若选黑子似乎黑子似乎有点妄自尊大。
但他不清楚静瑜的实力如何,又担心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所以白子才应该是他的选择,但是若选白子,首先有示弱之嫌,而且于身份上来说,他也不该选白子。
所以只稍稍犹豫那一下,他就选了黑子。
静瑜对此倒是没什么表示,只点了点头:“那就开始了。”
予修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女皇姐姐手下留情,别让予修输得太惨。”
“瞧你那点出息。”静瑜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能赢?说不定输得惨不忍睹的人是我呢。”
怎么可能?
第2024章 谋反二字的分量
予修在心里反驳了一下,小小声道:“女皇姐姐要是输了,予修把这些棋子一粒粒吃下去。”
此言一出,静瑜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眼神诧异的看着予修。
把这些棋子一粒粒吃下去?
“予修,你就这么相信我的棋艺?”静瑜嘴角抽了抽,表情难得地有些古怪,“万一你判断失误,棋子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予修眨眼:“女皇姐姐棋艺真的不好吗?我不相信。”
一阵脚步声响起,静瑜和予修同时转头,看向端着托盘而来的黑衣少年。
是容陵。
予修看着他把托盘上的茶点端下,放在女皇姐姐手边的几案上,然后将空的托盘放在桌子上,给女皇姐姐倒了一杯花茶端过来,就沉默的走过来,站在女皇身后,给她捏起了肩膀。
静瑜没说话,执白子先行。
予修很快也回过神来,将全副心神放在了对弈上。
殿内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只有棋子落上棋盘时发出的一点轻微声响。
不大一会儿,外面传来大宫女梅佳恭敬的声音:“启禀女皇陛下,风太傅求见。”
“风太傅?”予修闻言,下意识转头看了殿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看向静瑜,有些不安地道,“予修方才忘了跟风太傅请假,风太傅应该是因为我没去上课,所以才过来的。”
“不是因为你。”静瑜淡淡说着,声音微扬,“让风太傅进来。”
梅佳在外面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朝候在殿外的风太傅道:“太傅请。”
风云涧点头:“多谢。”
梅佳连忙言道不敢,很快退了下去。
风云涧看着眼前殿阶,轻轻抿了抿唇,拾阶而上。
此时本该是他的上课时间,世子们已经候在了上书房,可他却并没有心思去上课。
事关他家兄长的事情,他就算在朝堂上一时冷静,心里也无法真正平静下来,毕竟谋反这两个字分量太重,没有人能承担得起。
所以他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就过来求见女皇。
进得殿内,视线微抬间,一眼就看见坐在红木雕花窗边对弈的两个人,风云涧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然后抬脚慢慢走了过去,恭敬地撩袍下跪:“微臣参见女皇陛下。”
“风太傅请起。”静瑜声音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此时不应该是风太傅的上课时间吗?太傅怎么有空过来?”
在他行礼的一瞬间,予修就从矮榻上站了起来,并斜斜避开了一点位置。
待风云涧起身之后,予修躬身施了一礼,“学生参见太傅。”
风云涧摆摆手,“不必多礼。”
然后看着静瑜,低头苦笑了一下:“微臣定力不足,就算勉强待在上书房,也无法对世子们负责。”
“担心你家兄长?”
风云涧点头:“谋反二字说来轻巧,可对于为人臣子来说,却是谁也不敢碰触的逆鳞,沾上了这两个字,不管是真实还是被人陷害,都无法避免的会让人感到惶然不安。”
第2025章 胸中有沟壑1
予修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此时见静瑜跟风太傅说话,他就站在一旁保持安静。
静瑜却忽然将目光投到他的脸上,不疾不徐地开口:“予修。”
“嗯?”予修一愣,然后看着静瑜,“女皇姐姐。”
“有个问题考考你。”静瑜淡淡一笑,“前些日子,钰王伯伯奉你父王之命去澜东查了一件案子,是有人在澜东一座山上凿出了地私铸兵器和盔甲,钰王伯伯细细查了一个多月,最后得到的结果证明,这件事乃是浔州风大将军麾下的一个心腹所为。”
“这个心腹名字叫尤清,是风大将军十年前去浔州时偶然所救,当初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风大将军就把他留在了身边教导。如今十年过去,少年长大成了青年将军,在风大将军跟前是徒弟,是心腹,也是手下,风大将军对他很是器重。”
身后的容陵适时地递过来一盏茶,予修和风太傅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
静瑜语气微顿,接过茶盏,缓缓轻啜了一口香茗,然后又道:“除了他之外,浔州有个首富辛家,辛家有个叫牧西元的主事也参与到了私铸兵器这件事之中,钰王伯伯拿到的所有证据都把矛头指向了浔州这二人,今早我跟你父王在朝堂上下令,让凛王伯伯和齐王伯伯以及刑部尚书应大人一起去浔州,将尤清和牧西元带回来审问,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话音落下,殿内安静了一会儿。
风太傅也看向予修,这个已经十岁的少年聪明,沉稳,传承了他父亲如磐石般坚定不移的心性,和母亲谦恭平和的心态。
因着静瑜曾经的一番言语,风云涧这些年对他很是严苛,各方面的功课从不曾懈怠过,而这个孩子也懂事,小小年纪都明白了家国重任的道理,并且在其他世子们面前,也完全承担了一个兄长该有的责任。
“女皇姐姐。”予修眉头小小地皱了一下,然后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向静瑜,“那个浔州辛家,不就是八皇叔的岳丈家?”
风云涧一愣。
静瑜却浅浅一笑,点头:“是啊。”
“辛家有铁矿这件事,八皇叔是早就知道的,而且我父王也知道。”予修道,“八皇叔如今是南族皇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南族律法对商人的约束,也心知肚明律法对铁矿管制的严苛,他会疏忽到让岳丈家里主事犯下私铸兵器这样的错误?”
此言一出,风云涧和静瑜齐齐看着他。
有关浔州辛家一事,有关离开天都城已经很多年的八皇叔,以及八皇叔跟辛家的关系,予修都知道。
静瑜早早就生出了让予修做皇帝的想法,那么有关南族经济命脉之类的事情她自然会早早让予修知道,而且在宸王府中,宸王和轻鸾有时也会给他讲一些南族有名气的人物,文官,武将,商人,甚至是武林中一些不曾打过交道的各方魁首。
胸中有沟壑,眼里存山河,才有资格守护好南族疆土。
第2026章 胸中有沟壑2
南族已经维持了很多年的太平盛世,就算偶有野心内乱,也影响不了大局,所以予修不可能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去战场历练。
当然,没有战争是好事,小孩子没机会历练不代表就要做井底之蛙。
就如此时。
静瑜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漫不经心地挑眉:“所以你觉得,辛家主事参与到私铸兵器中这件事,并不合理?”
予修点头。
“百密一疏的道理你明白吗?”静瑜道,“就算八皇伯如何厉害,也难免有眼拙失误的时候,一份家业越大就需要越多的人来管理,就算是八皇伯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完美,更何况辛家只是八皇伯的岳丈家,辛家手底下出现了一个叛徒,八皇伯不能及时发现,也是正常的。”
予修到底还是个孩子,被静瑜这么一说,顿时就皱了下眉,在心里细细思索了一番,然后他缓缓摇头道:“女皇姐姐说的不对。”
风云涧讶异。
静瑜眉梢轻挑,饶有兴味地道:“哦?怎么不对?”
“任何事情都可以疏忽,铁矿的开采却绝不是可以疏忽的一件事。”予修神色严肃,“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触犯律法,而八皇叔又是皇族之人,对于铁矿的管理肯定是格外用心的。一个小小的主事,究竟有何通天之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开采出的铁矿运到几千里之外的澜东,铸造成兵器却没被任何人所知?”
静瑜闻言,漫不经心地点头:“说得有点道理。”
“如果连八皇叔都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其他人又是如何得知的?”予修蹙眉,“八皇叔现在是皇商,他手下的情报网一定很强大,岳父家的主事若真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之前在朝堂上禀报此事的大臣,他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得知了这件事?所以,这里面存在着很多的疑点。”
风云涧沉默地看着这个少年,虽不说话,眼里却清晰浮现出赞赏。
静瑜道:“继续说。”
“是。”予修恭敬地垂眼应了一声,然后抬头,语气沉稳地继续说自己的看法,“辛家主事牧西元这个人究竟如何,予修没见过,所以对他这个人不好评价,但就事论事,他能做到私铸兵器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顿了顿,“至于那个尤清……”
语气略微迟疑了一下,予修转头看了一眼风云涧,然后把目光落回静瑜面上:“以前太傅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这句话在很多时候都适用。”
“予修觉得风太傅是一个学识渊博,品行端正,胸怀坦荡的君子。”说到此处,予修朝风云涧躬身行了个礼,也算是告罪。
作为学生,擅自评论太傅的品行,即便是褒扬也是不合礼数的。
“而风太傅是由风大将军一手带大的,予修以为,风大将军能教出这么好的一个弟弟,那么足以证明,风大将军自身也同样是个有风骨,品行好,学识渊博,心胸宽大的正人君子。”
第2027章 胸中有沟壑3
嘴角微抽,静瑜默默地转头看了一眼风云涧。
已经在上书房做了四年太傅的风云涧从来沉稳从容,此时却被自己的学生夸得俊脸微红,赧然视之。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心里想着,虽有乃父之风,但予修的性情跟宸王还是有些不一样,或许是继承了母亲的一些温和谦恭,也或许是因为打小待在东宫,跟静瑜在一起的时间长,他多多少少受到了这位皇姐的影响。
比起性格冷硬淡漠的宸王,予修的性子更平和一些,也不那么惜字如金,心里有什么想法更习惯以征询和探讨的方式表达出来。
心里正这般想着,风云涧又听到予修接着道:“并且风大将军还是南族鼎鼎有名的大将军,身负重任,忠心耿耿,他用心带出来的手下,怎么可能会做出触犯律法,甚至涉及谋逆的事情?”
风云涧微默,是啊,大哥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掉脑袋的事情?
如果有,大哥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你觉得,尤清牵扯到这件事中,同样不合理?”静瑜端着茶盏,目光沉静地看着予修,带着一种平等交流的态度,像是在无声地鼓励予修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予修心里一动,突然间有些紧张,原本对自己的想法还信心十足,此时却莫名地担心自己说的不好,让静瑜失望。
所以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在心里谨慎地思索了一番,直到静瑜茶盏中未喝完的茶水已经凉了,容陵转身去给她添了一杯新茶,予修才缓缓点头:“嗯,这件事不合理。”
“但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尤清和牧西元。”静瑜淡道,“这一点又该如何解释?”
予修皱眉:“证据是可以造假的,证人也可以作伪证,女皇姐姐,如果真有人想要借机陷害风大将军,那么他们一定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或许……即便是假的证据,也足以乱真。”
静瑜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得到肯定,予修神情一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太傅,却见风云涧脸色似乎有些凝滞,他不由愣了一下,然后蓦地反应过来,现在的局势于风大将军有些不利。
就如他自己方才所说,如果对方有意陷害风大将军,那么一定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这样一想,他心情不由也有些低落。
“凛王伯伯,齐王伯伯和应大人奉旨去了浔州。”静瑜看着几案上的棋局,白嫩的指尖捻起一粒黑子,随意放在棋盘上的某个位置,“你觉得他们能顺利带回尤清和牧西元吗?”
予修想了想,然后答道:“应该没问题。”
“嗯?”静瑜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你觉得没问题?”
予修点头:“风大将军是清白的,心中坦荡,自然不会阻挠办案,而且女皇姐姐派出去的人是三皇叔和六皇叔,还有最铁面无私的刑部尚书应大人,风大将军看到了这三个人,应该明白女皇姐姐和父王的意思。”
第2028章 胸中有沟壑4
静瑜闻言轻笑,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少年的脸颊软软的,捏着舒服极了。
“好聪明的予修,看来风太傅教得很好。”
予修被她弄得俊脸通红,却又忍不住心里喜悦,小嘴轻抿了一下,有些害羞。
“是予修世子天资聪颖,微臣只是做好本分而已。”风云涧说着,心里叹了口气,连孩子都看得清楚的事情,自己却总是忍不住担心,果然是关心则乱么。
“太傅教得也好。”予修抬头道,“风太傅是个很好很好的太傅。”
此言一出,风云涧面上终于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予修也是个好学生。”
说着,心情倒是终于舒展了一些。
“连予修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没道理朕却想不明白,所以风太傅这下可以放心了,朕和宸王伯伯都相信风大将军是无罪的。”静瑜淡淡一笑,“风家不会有事,风离轩也不会抗旨。”
风云涧闻言,瞬间一静。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很多事情,包括一些人的异心,以及他们在外面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女皇陛下的掌控之中?
或者,也同样在摄政王的掌控之中?
此时他已经确定,女皇陛下和宸王都清楚这件事是有人故意设的局,而予修方才的一番话也告诉了他,兄长在看到凛王、齐王和应大人之后,即便确定尤清是被冤枉的,应该也并不会抗旨不遵。
因为他心里相信,宸王不会任由一个无辜之人被构陷,尤清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风云涧也确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家大哥极有可能跟着一道回来天都城。
然而,幕后之人究竟为何要对付风家?
“陛下觉得……这件事会是苏相所为吗?”风云涧眉心微锁,脑子里似乎有些头绪,但一时却又无法弄清楚事情的根源,更无法确定,幕后主使设这个局到底是要达成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是谁所为,这个要看事情的后续发展。”静瑜淡淡一笑,“说不定,最后的结果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风云涧讶异。
“风太傅先回去上课吧。“静瑜道,“朕跟予修把这盘棋下完。”
“是。”风云涧躬身,“微臣告退。”
待风云涧离去,予修才在静瑜对面的矮榻上又坐了下来,然后抬头看着静瑜:“女皇姐姐,私造兵器这件事,幕后主使的目标是风大将军?”
“你觉得呢?”
予修沉默,小脑袋瓜子不停地思考,然后,缓缓摇头:“我觉得应该不是。”
“为什么这么觉得?”
予修没说话,垂眼盯着棋盘上纵横交织的线条,慢慢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根神经被触动,他眉心紧紧皱起,却没办法马上捕捉到那个关键是什么。
然后就一直想,安静地想。
静瑜也没打扰他,不疾不徐地端起茶盏,优雅轻啜一口。
予修轻轻闭上眼,在脑子里整理着方才得出的结论,然后把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这件事中出现的每一个人,都重新在脑海中翻找出来。
第2029章 胸有有沟壑5
静瑜悠然把玩着手里的棋子,殿内气氛一派轻松闲适。
予修睁开了眼,看向静瑜:“方才风太傅问女皇姐姐,这件事是不是苏相所为?女皇姐姐没有直接否认。”
“嗯?”静瑜挑眉,“那又如何?”
“风太傅既然猜测是苏相……那么不管事情是否真的是苏相在幕后操控,至少可以说明这件事挺棘手的,而且幕后之人很聪明,有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的魄力。”
静瑜点头:“说的有道理。”
予修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么他是否也能算到,女皇姐姐和父王派出三皇叔、六皇叔和应大人的用意?”
静瑜微讶,没想到予修连这点都想到了,盯着少年看了良久,静瑜唇畔微勾,笑意带着明显的愉悦,“继续说。”
“尤清和牧西元有没有可能在路上被灭口?”予修皱眉,同时想到了几种可能,“如果他们被灭了口,再制造一些其他的证据,是不是又可以达到栽赃嫁祸的目的?”
然后死无对证,只要局设得好,完全可以制造一个风大将军为了洗脱罪名而提前把尤清和牧西元灭口的假象,并且让所有人相信这个假象是事实。
或者,这其中如果不是针对风大将军,那么杀人之人也可以是另外一个人,只要证据制造得足够充分,局设计得足够完美,一切都不是没有可能。
“此番凛王伯伯和齐王伯伯前往浔州,带了五百黑翎卫和两千禁卫军。”静瑜淡淡一笑,“你觉得谁能在如此严密的护卫之下,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
予修没说话,目光安静地注视着静瑜,黑亮的眼底荡漾着异样的光彩。
“有话但说无妨。”静瑜见他如此表情,失笑地摇头,“你才十岁,别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予修嘴角一抽,幽幽叹了口气:“女皇姐姐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站在静瑜身后的容陵终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心里忍不住想,原来凡人也是可以这么聪明的。
十岁的少年,比他想象中还要沉着从容,脑子反应也很快。
兮儿是打算让他做这个江山的主子?
“朝堂上素来是波诡云谲,武力相争不过打一架了事,可权谋相争,算计却是一环扣一环,如迷雾幻境一般,不到最后很难看清真相是什么。”予修声音低了一些,情绪似乎有些不怎么好,“我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到底还是个孩子,早早就接触到权臣争斗的阴暗诡谲,于予修而言,就算如何聪明,能远比一般人更早地猜出一些深层的东西,但还没被浑浊污染过的心里一时之间也没那么那么快接受。
“女皇姐姐,尤清和牧西元如果能被顺利带到天都城来,是否才是阴谋真正的开始?”
静静地看着予修,静瑜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我们能想到的事情,幕后主使之人也能想得到,所以……尤清和牧西元如果顺利抵达天都城,被带到刑部,那么这件事也一定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的。”
第2030章 风离轩归来1
凤鸣殿里只有三个少年。
如今作为侍奴的容陵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才刚刚十一岁的女皇和十岁的宸王府世子二人在外人眼中,还是个纯粹的孩子。
可是他们口中谈论的一字一句,若是让那些老谋深算的大臣们听到,只怕一个个就算不会当场惊掉了下巴,就绝对不敢再把他们当成孩子看待。
予修在棋盘上落下一粒黑子,声音慢慢恢复了平静:“所以,这两个人其实才是最关键的棋子?”
静瑜闻言,唇角淡淡勾起,却并未说话,而是沉默地放了一粒白子。
眸心,是一片寒凉的色泽。
……
浔州到天都城路途遥远,但不管多远也有走完的时候。
来回一个半月,凛王、齐王和应大人于七月底顺利带回了这次私造兵器一案中的两位嫌犯,并立即收入了刑部大牢。
应尚书亲自参与了审问。
不出静瑜和予修所料,此番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风家长子,已经离开天都城超过十年之久的风离轩。
十年物是人非。
他离开的时候女皇才刚刚登基,如今十年后回来,风华正茂的女皇陛下已经退位,携帝君恩爱云游去了。
新任女皇才十一岁,却已经登基了一年半。
朝堂上拜见新帝,拜见摄政王,离开十年之后首次归来的风大将军已近不惑之龄,一身凛然戎装,身姿依旧峻拔,周身散发着独属于军人才有的峥然慑人的气势。
然而。
“虽然风将军十年未归,替陛下镇守浔州功不可没,但此番不得诏令私自返回天都,是否太不把国法放在眼里?”
一身龙袍的静瑜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说话的臣子,波澜不惊地道:“谁说没有诏令的?”
呃。
方才还义正言辞的老臣顿时一噎,神情变得变得尴尬,低眉垂眼地缩在群臣之中,不敢再言语一句。
他完全没料到女皇陛下会在朝堂上公然维护风将军,他以为风大将军是私自回返,脾性素来冷硬,公事公办的宸王少不了会治罪一番,所以才开口。
却没想到……
“凛王伯伯临走之前,朕给了他一份密旨,各位应该没忘记吧?”静瑜轻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才有的骄蛮,却让满殿的朝臣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风将军平身。”
“谢陛下。”风离轩叩首,然后才站了起来。
整个朝堂上,除了摄政王之外,几乎所有朝臣的气势都瞬间被压了下去。
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风离轩,是个气势很强的人,不管身在何处,都没有一个人能轻易忽略了他的存在。
长期待在军营,他的气息跟宸王有几分相似,一样的强硬,一样的冷酷,一样的杀伐果断,一样的如岳峙渊渟,沉稳不惊。
静瑜默默打量着他的长相,五官轮廓跟风大学士有五分相似,跟风云涧这个弟弟也挺像,兄弟俩的容貌都承继父亲居多。
但是风家这位长子的性格跟风大学士却是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