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2章 凤兮凤兮归故乡13
“君上,该回宫了。”蓝衣少女催促,她不想再想龙君在这里待下去,并且心里暗暗盘算,等龙君离开这里,她必须想办法除掉这个人类女子。
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人类,想要让她消失,简直易如反掌。
“出去。”敖容冷冷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蓝衣女子脸色微变,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敖容,君上是在说她?
敖容转头,目光冷如冰箭,“需要本君再重复一遍?”
她一窒,刹那间如坠冰窖,匆匆转身离开。
敖容终于抬脚朝床榻走去,在凤兮面前站定,沉默了片刻,又重复问了一遍:“你喜欢本君吗?”
凤兮抬眼看着他,眉心微蹙,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沉默中,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很为难。
敖容脸色沉了沉,换了一个问题,“你是否恨本君?”
凤兮还是沉默,虽然她感情淡薄,但却不是铁铸的身体,对于**上的疼痛和疲惫的承受力并不比一般人强,尤其是在此时这种元气尽失的状况下。
对于敖容的这个问题,她没什么力气去思考,只是遵循着本能的回答,轻声道:“我不知道,似乎……并没有那些特别强烈的情绪……”
所以,没有喜欢,也没有恨?
不知怎么回事,敖容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听到这个答案。
他目光冰冷,沉沉地盯着这个女子看了很长时间,凤兮的感官也要比常人迟钝,所以面对敖容此时这般能把男人也吓到噤声的目光,她却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觉得奇怪,心里仿佛有着解不开的疑惑。
但是想不通,她也不会多加浪费精力去想,她眼下过度疲乏的状况也不允许。
“你是否愿意跟本君一起离开?”
什么?
凤兮疑惑地看着他,“离开?”
“对。”敖容肯定地点头,语气不容置疑,“跟本君一起离开,你一个人已经无法在这里继续生存。”
凤兮目光里有些深思,又像是迷惘,半晌,她才垂下眼。
缓缓摇头,声音轻若柳絮:“不用了,我习惯里这里的生活,不想离开。”
话音落下,敖容脸色瞬间冷沉如铁。
“你失去了元神,无法一个人生活。”他不自觉地淡了语气,不再那么冷鸷,“跟本君走,本君安排调养好你的身体,然后会放你回来。”
凤兮无力地靠着床头,还是轻轻摇头,“不。”
一个字,语调虽轻却并不迟疑。
俊美清贵的脸上瞬间罩了一层寒霜,说不出来心里的愤怒是因为被忤逆,还是因为这个女子对他毫不留恋的态度。
这一次的沉默有点长,气氛渐渐变得寒凉而慑人,敖容垂眼看着那个安静的女子,大手不受控制地伸出,然后强制性地抬起了她的下巴。
低下头,蓦地覆住了她苍白柔软却冰凉没有一丝温度的唇瓣。
吻的时间不长,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
放开她的唇,有力的大手却还保持着擒住她下巴的姿势,他盯着她的眼,问:“讨厌这种感觉吗?”
第1823章 凤兮凤兮归故乡14
男人的手像是坚硬的钢铁,如今已孱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凤兮如何能招架得住?
无法阻止他的任何动作,但是她的表情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得让人心惊。
“不讨厌。”她声音空寂,说完,轻声加了一句,“……也不喜欢。”
声音轻得仿佛要融于空气。
敖容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讨厌,但是也不喜欢。
意思就是没有任何感觉,就像她方才说的,不喜欢,也不恨。
敖容脸颊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他松开手,放了她的下巴。
声音肃冷,不容拒绝:“你必须跟本君走,没得选择。”
……
噗!
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出,染红了地面,也惊着了再一次沉浸在故事中的漪澜。
脸色微变,她想也没想地走到容陵面前,慌忙蹲下身将他扶起,“你没事吧?”
倚着栏杆的静瑜终于转过身来,目光平淡地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因为情绪失控而导致吐血,还是因为身体不适引发吐血的容陵,声音平静道:“漪澜,带他回去休息。”
“是,殿下。”
容陵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身体里翻腾的气血,慢慢拂开漪澜的手。
踉跄着站起身,他抬眼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眼底诸多情感汹涌交织,最终缓缓掩盖于垂下的眼睫之下。
转过身,他脚步有些不稳,却仍是只靠着自己的意志力,一步步离开了湖心亭。
漪澜盯着他的背影,眉心紧紧皱在了一起。
静瑜目光很快转了回去,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湖心,沉静的小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殿下。”漪澜皱着眉头走回了她身侧,百思不得其解,“容陵……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那么反常?
身体明明没有还没有恢复,却偏偏急着来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而且漪澜觉得,容陵的故事对公主殿下好像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反倒是自己,每次听得入神,不自觉地被带入了情绪。
想到那个故事,漪澜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低落地道:“凤兮好可怜。”
可怜?
静瑜挑眉,“为什么觉得她可怜?”
为什么觉得她可怜?
漪澜被问得愣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道:“八岁就被迫离开自己的家乡,被父母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修行,不知熬过了多少年的孤独岁月,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人,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慢慢相爱……本以为从此可以摆脱了孤单的命运,而拥有幸福快乐,结果却……从头到尾只是一场阴谋,公主难道不觉得她可怜吗?”
静瑜嘴角轻扯,并未说话,沉静的目光径自盯着远方不知名处。
“被父母出卖,被别人算计,七情六欲遭到剥夺,修行多年却转眼间毁于一旦,最后一切成空……”漪澜咬了咬牙,属于女孩稚嫩娇软的语气里染上了几分愤恨,“那个龙神太可恶了,总是在欺负凤兮。”
第1824章 凤兮凤兮归故乡15
静瑜看了她一眼,“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奴婢是在为凤兮打抱不平。”漪澜嘟了嘟嘴,眉头已经打了好几个结,“公主不觉得那个龙神很可恶吗?居然为了得到什么元神而算计了凤兮的一生……仗着自己是神的身份就胡作非为,纵容身边侍女在凤兮面前挑衅,而且……”
越说越激动,漪澜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稳和镇定,“而且到了最后,都已经把凤兮的元神夺走了,还那么霸道地不放过凤兮……太可恶了,这种人……不,是这种神,以后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然后幽幽叹了口气,“但是奴婢还是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凤兮不知道有没有跟着那个龙神走,如果她不愿意,那个龙神会不会强迫她?”
静瑜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九岁的女孩,片刻之后,似乎有了一点兴致,托着腮懒懒地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会的吧?”漪澜皱眉,有些郁闷地道,“凤兮身体那么虚弱,元神也没了,肯定反抗不了他。那龙神是不是直接把凤兮带到他的龙宫去了?公主……”
眉头纠结来纠结去,漪澜开始猜测:“您说有没有可能,这个龙神其实是喜欢凤兮的,只是他自己不想承认?那他要是带凤兮回了龙宫,会不会封凤兮为龙神的皇后?不过在封皇后之前,他应该先把治好凤兮的身体才行……”
静瑜嘴角上扬,笑得云淡风轻:“果然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啊,总是幻想着美好的结局。”
漪澜想了想,“公主难道不喜欢这样的结果吗?”
静瑜转眸,平静地道:“喜欢或者不喜欢,都改变不了最终已经定好的结局。”
漪澜闻言,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是啊,不管结局是怎样的,既然故事已经出来了,那结局显然已经有了,只是她们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又哪里可能因着她们的喜好而决定?
不过……
漪澜有些兴奋地想起一事:“公主,那个龙神没有恢复记忆之前,表白凤兮时吹奏的曲子也是凤求凰呢,好巧啊,公主也喜欢听这首曲子。”
而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漪澜记得有一次在园子里,容陵貌似喊过公主“兮儿”……
静瑜侧倚在栏杆旁,安静地注视着湖面,眼底一片波澜不惊。
湖心亭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漪澜转头看去,锦墨他们都来了。
一行九人沿着曲桥慢行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予修,他的手里拿着一件雪白的貂裘披风,漪澜自然认出那是公主的披风,上前顺手接了过来,转身披在了静瑜的身上。
“公主,太阳落山了。”
太阳正在一点点朝西边移动,湖心亭里的温度也不那么温暖宜人了,静瑜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头看向锦墨等人。
萧寒和流裳两人抬着一架乌木琴,瑶华手里抱着几本书,其他几人也都是各自不是拿着画板就是棋具,或者端着盛放着笔墨纸砚的檀木托盘。
几个人一起进入湖心亭,本来宽敞的亭子里瞬间热闹了许多。
第1825章 七岁不同席
“公主,今日还是听凤求凰吗?”锦墨躬身询问。
静瑜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淡淡道:“算了,都不用表演了,都各自歇一会儿吧。”
此言一出,在场包括漪澜在内的十个孩子都有些惊讶,然后齐齐安静了下来。
锦墨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看向漪澜,漪澜缓缓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公主姐姐。”予修走到静瑜身旁,恭敬地喊了一声,“公主姐姐心情不好吗?”
“你从哪里得出我心情不好的结论?”静瑜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让你们休息一下而已。”
予修哦了一声,然后道:“我还以为公主姐姐要看我们切磋武功呢。”
切磋武功?
静瑜淡淡一笑,不必切磋她也知道他们的武功学得如何了,闻言一时没有说话。
因为不必表演,十个孩子就这样如木桩子一样站在厅里,各自都显得有些拘束。
过了好一会儿,静瑜才开口道:“明天是你们的假期,今晚可以早些回去休息,待会儿把东西都搬回去吧。”
锦墨几人齐齐低头应是。
“另外,交给你们一个任务。”静瑜漫不经心地开口,“除了予修之外,你们九个人进宫多则四年,少则三年,本宫从未过问你们的家世背景。后天回来把你们的身份和自己的真名,以及家里长辈在朝的官职都写在牌子上递给本宫,不得有误。”
这番话对于孩子们来说,显然都是始料未及的,包括予修在内的十个人都齐齐一愣。
然后很快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恭敬应是。
“都回去吧。”静瑜挥挥手,“予修留下。”
说完,转头看向漪澜,“你也跟他们一起回去。”
漪澜躬身:“是,公主。”
九个孩子又把搬来的东西又齐齐撤了下去,鱼贯离开了湖心亭。
转瞬间,亭子里只剩下静瑜和予修,又恢复了一片宽敞空寂。
“公主姐姐。”予修主动给她捏着纤瘦的肩膀,“予修今晚留下来伺候公主姐姐。”
“男女授受不亲,风太傅没教你?”
予修道:“风太傅教了,湛太傅以前也教过,但是湛太傅说七岁不同席,我今年才六岁,而且……”
声音低了一些,他咕哝道:“公主姐姐是予修的姐姐。”
静瑜闻言,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还未说话,予修又来了一句:“而且予修只是说留下来伺候公主姐姐,又没有要跟姐姐住在一起,予修可以给公主姐姐当值,保护公主姐姐。”
静瑜顿时就有些绷不住笑了。
摇了摇头,她想,到底还是个孩子。
“那太傅说没说,男女七岁不同食啊?”
啊?
予修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点头:“教过。”
“但是本宫每天都跟那么多超过七岁的伴读一起用膳,而且他们都是男孩子,可怎么办?”
予修支支吾吾了一阵,“公主姐姐是公主,他们是公主的伴读,以后……公主姐姐还会成为皇帝,当然不必遵守这样的规矩。”
第1826章 君臣不可乱1
“是吗?”静瑜笑了下,“脑子转得倒是不慢。”
说着,她似乎也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些,站起身道,“走吧,本宫送你回王府。”
予修一呆,“公主姐姐送我?”
“是啊。”静瑜语气淡定,说完就转身往湖心亭外面走去,“本宫刚好有些事情去找宸王伯伯说一下。”
予修赶紧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静瑜身后,闻言道:“公主姐姐要跟父王谈什么?”
“跟你无关的事情。”静瑜道,“你不必知道。”
予修哦了一声,果然乖乖地不再问了。
“今天风太傅教了什么?”
“今天练了写字。”予修道,“风太傅说,练字可以锻炼我们的耐心忍性,见字如见人,若王侯将相连字都写不好,以后何以统御下属?”
“你觉得风太傅说的话有道理吗?”
予修想了想,“应该是有道理的吧,我父王之前还说风太傅会是个好太傅,他说的话一定要听,教授的知识一定要认真学。”
静瑜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宸王本身就是个严于律己铁面无情的脾性,对待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在教导上自然不会疏忽,再有宫里的风太傅……予修长大之后会成为怎样的人,显然已不必过多操心。
身为女皇和帝君唯一的女儿,小公主的安危重于天,此番她要出宫,那排场自是不必说。
除了车辇护送,无数宫女和侍卫随侍,还有无数暗卫高手暗中保护。
静瑜眉心微皱,对着这奢华盛大的排场有些无语,“宸王伯伯,您是压根不想让我出宫吧?”
对于喜欢安静低调的静瑜来说,这排场委实太过隆重。
“这是公主殿下应该有的排场。”宸王语气很淡。
“本宫只是想去宸王伯伯的王府做客,又不是要巡逻天下。”静瑜抬眼,看着高大挺拔的宸王,语气漫然,“还是说,宸王伯伯其实并不欢迎本宫去打扰?”
宸王摇头:“公主殿下说笑了,本王怎么会不欢迎?”
说着,兴许是终于考虑到公主小孩子心性,终于挥手清退了一些,但是仍留下了公主车辇和八名宫女,八名侍卫。
静瑜没再说什么,朝予修伸手,“扶我。”
予修连忙照做,扶着静瑜上了车辇,然后听到静瑜说了一声:“你也上来。”
予修一愣。
静瑜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淡言:“上来一起坐,可以陪本宫说说话。”
“公主殿下,这不合规矩。”宸王皱眉,表情带着不容质疑的冷硬,“公主殿下是君,予修是臣——”
“宸王伯伯太无趣。”静瑜翻了个白眼,完全一副小孩子的心性。“什么君什么臣,那至少是十年后的事情,如今予修只是本宫的弟弟,宸王伯伯别那么死板行吗?”
整个南族皇室君臣上下,除了已经离开天都城的女皇之外,大概也只有小公主敢如此口无遮拦地说宸王死板。
说完,她身姿慵懒地靠在宫人特意给她准备的软枕上,“宸王伯伯若真要与本宫较真,本宫会不高兴的。”
第1827章 君臣不可乱2
宸王冷硬刚直之名从不虚传。
他认为应该坚持的东西,绝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妥协。
所以在小公主殿下带着些许蛮横语气的威胁下,他只是淡淡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遵公主命。”
予修恭敬地应了声,便沉默地上了公主的车辇,却并没有照着静瑜的话坐下,而是在她脚边跪了下来,像个侍奉的书童。
静瑜:“……”
精致如画的小脸有些发黑,她抬头,颇为无语地瞪着宸王,半晌才道:“宸王伯伯真是让本宫长了见识。”
“君臣之别不可乱。”宸王语气依旧淡漠,说完便下令起驾。
原本出了宫之后,宸王会骑马回王府,顺便带着自己的儿子,但是今日因着公主的关系,宸王弃了自己的马跟着公主的车辇,一路护送到自己的王府门外。
待在府中处理公务的轻鸾听到下人禀报,很快迎了出来,“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轻鸾婶婶不必多礼。”
予修先下了车,然后轻扶着静瑜步下车辇,蓝色凤尾裙长长的裙摆拖在身边,在夕阳的映照下,折射出莹莹流光,高贵而柔美。
王府内外,总管,府卫,侍女跪了一地,恭迎公主。
静瑜抬手免了他们的礼,语气从容平淡,储君风范十足,举步踏进王府之际,眉眼清贵端庄,除了精致容颜还带着几分稚嫩,跟女皇陛下的威仪几乎不相上下。
宸王和轻鸾左右随侍,各自落在静瑜身后一步之距。
走到一半,静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跟在宸王身边的予修,朝他伸出手:“予修,过来。”
宸王和轻鸾同时一静。
予修抬头看了自己的父王一眼,宸王转过头,朝静瑜道:“臣方才在宫里说的话,公主殿下又忘记了?”
静瑜没回答宸王的话,目光注视着予修,淡淡的语气却不容反驳:“过来。”
仿佛有一层气压浓浓盖下,前有公主隐而淡的威仪,旁有父王沉沉的目光压迫,予修明显有些不安,却不敢再把目光投向自己的父王,而是沉默地注视着公主姐姐伸过来的手。
这一刻,予修想起了静瑜曾经说过的话,“入了本宫这里,就得听本宫的话。”
予修明白父王所坚持的君臣不可乱的规矩,但是……他更不敢忤逆公主姐姐,虽然静瑜从未生过他的气,也从不朝他发脾气,但是予修还是不敢。
沉默持续了不大一会儿,他慢慢抬脚走到静瑜面前,牵住了女孩柔软白嫩的小手。
静瑜清澈眸心一抹威压无声散去,抬眼看向宸王时,嘴角勾起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宸王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垂眼看向自己那个已不敢抬头的儿子。
静瑜转身续行。
宸王和轻鸾对视了一眼,然后沉默地看向前面两个孩子的背影。
一个孩子牵着另一个孩子,瞬间便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储君威仪,反而更像是一对感情笃深的姐弟。
以至于,原本谨守君臣之礼的宸王夫妇,也瞬间从臣子变成了两个孩子的长辈。
第1828章 见了鬼了
离开湖心亭之后,容陵又一次去了刑房,领了三十鞭子之后刚回到华阳殿就再一次陷入了昏睡。
漪澜在出宫之前让人给他请来了杜太医。
所以在静瑜去宸王府的一个时辰之中,杜太医一个人待在华阳殿照顾容陵,宫侍端来了煎好的药,杜太医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喂下去。
皱着眉,看着脸色苍白中泛着不正常潮红的孩子,杜太医罕见地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打些水来。”
留在华阳殿伺候的宫女闻言领命,很快端了一盆温水过来。
杜太医在温水中拧干毛巾,擦拭着容陵的额头、脸上和脖颈,然后在他试图解开男孩上衣的时候,原本昏迷的容陵却不自觉地皱眉,一道不明显的劲风扫到了杜太医的手臂,顿时手上一麻。
杜太医一惊,顿时看向还在昏睡的容陵。
眼底划过一丝惊疑,杜太医皱眉执起容陵手腕,探了探他脉搏,确定他不是在装睡而是真的处在昏迷之中,不由越发心惊。
这个孩子……到底什么来头?这一身的本事太过不同寻常。
在睡梦中也有如此警觉和防备,绝不可能是一个寻常孩子该有的本事。
杜太医这般想着,瞅着放在一旁案上的汤药,思索着该有什么样的方法让他服下。
目光转向恭敬立于一旁的宫女,杜太医想了想,“你过来一下。”
宫女有些疑惑,却不敢违抗,顺从地走到了榻前,然后听德高望重的杜太医淡言吩咐道:“你来喂他喝药。”
她来喂药?
宫女懵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地看着床榻上的容陵,又转头看向杜太医:“容小公子还昏迷着,奴婢……应该怎么喂?”
“嘴对嘴。”杜太医语气淡定,“他只是个孩子,你不必顾虑太多。”
嘴对嘴喂?
宫女呆了呆,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吩咐,但是……
容陵的确是个孩子不假,她也知道身为宫女本就没必要顾虑自己的名节,但是……
“人命关天。”杜太医见她犹豫,皱了皱眉,“他的病不能耽搁,你把他当成孩子就好,如果你实在顾虑,老夫会当做没看见。”
宫女闻言一凛,垂首道:“奴婢不敢。”
她只是身份低微的宫女,哪里有那么多的顾虑?更没有权利违抗太医的命令,所以只短暂的犹豫之后,她就端起了药,站在杜太医让出的位置。
压抑着心里的不安,她抿了口汤药,然后附身,就要给容陵渡进去,然而还没来得及靠近,一股强劲的气流袭来,宫女连同手里的汤碗一同朝后飞了出去。
砰,宫女的身体重重砸在坚硬的宫砖地面上,晕死过去。
瓷碗碎裂,汤药洒了一地。
杜太医脸色一阵青白,甚至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见了鬼了?
杜太医缓缓转头,目光震惊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容陵,这个孩子脸色依然是苍白里不正常的红色,看起来就是一副病态孱弱的模样,然而……
谁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1829章 你已一败涂地
杜太医还没来及得弄清楚心里疑惑,便不声不响地睡了过去。
“啧啧啧……”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白衣男子走到床榻前,看着躺在床上的九岁男孩,手腕翻转,几簇真气从指尖直击容陵身上要穴。
不大一会儿,床上的男孩就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一片冷漠如霜。
“堂堂龙族帝君把自己折腾得奄奄一息,到底何苦来哉?”
耳畔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容陵转头,表情冷漠如霜,“你怎么会在这儿?”
“本君偶然经过。”白衣男子闲适得如在自家后院,从容在靠近床榻不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双腿交叠,怎么舒服怎么来,“你最近是皮痒犯贱,所以才来这里找虐?”
容陵动作有些僵滞地坐起身,靠着床头,淡淡道:“的确是犯贱了。”
说这句话时,他眸心色泽寒凉,却是带着对自己的嘲讽。
白衣男子抬眼,温润眉眼清隽高华,风姿卓越,端的是一派温雅高贵,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丝毫跟高贵沾不上边,反而带着浓浓的幸灾乐祸,“自作孽不可活,曾经本君可是提醒过你的,你偏不听,这会儿怎么样?尝到苦果了是不是?”
苦果……
容陵眉眼轻垂,眼底色泽幽深寒凉,涩然层层轻涌。
“听本君一句劝,你跟她之间已经注定不会有结果。”白衣男子轻叹一句,“就算是泥偶也有几分土性子,以你做下的那些事情,你觉得她还可以原谅你?”
容陵不说话,沉默化作丝丝缕缕悲哀弥漫在内殿,双手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
“初入宫的时候,你其实并非抱着赎罪的心态而来。”白衣男子敛了面上笑容,看似温和的眸心却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还记得半年前你刚入宫时候的姿态吗?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以为她就算成了南族女皇唯一的女儿,也还是凡人一个,你在她面前理应高高在上,当得知她选了那么多伴读时,你甚至还抱着兴师问罪的想法而来吧?”
攥紧的手缓缓松开,容陵无力地靠着床,不反驳也不辩解,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兴师问罪……
对,当初的确是抱着兴师问罪的态度而来,他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选这么多的伴读,是为了报复他?
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失算了。
面对那个没有爱也没有恨却带着所有记忆的女孩,他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兴师问罪的权利,更是没有兴师问罪的勇气。
他也的确把自己放在了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但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只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她以一副绝对的无情漠然将他所有强硬的姿态和骄傲瞬间击溃。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是色厉内荏,没有一点可以与她对峙的筹码。
“无情无爱,无欲无求,兼之一身强大的力量……”白衣男子起身走到床前,眸心染上了些许怜悯,“她现在比你更无坚不摧,敖容,你们之间走到如今……你已一败涂地,再无翻盘可能。”
第1830章 自己种下的苦果,怨不得人
一败涂地,再无翻盘可能……
容陵脸色白了白,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当真……没有结果吗?”
“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本君一向视天规如无物,所以告诉你也无妨。”白衣男子语气微顿,随即轻轻点头:“没有结果。”
容陵脸上血色褪尽,半晌不再说话。
“你的元气伤得很厉害,最近做了什么?”白衣男子看着他,皱眉,“回去吧,以你现在的状态,起码需要闭关疗伤一年。”
容陵摇头:“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白衣男子眉梢轻挑,慢慢勾唇笑开,笑容却带着些许嘲弄意味,“别告诉本君,天地间神力最强的龙族帝君真的成了一个痴心人。”
“那你呢?”容陵语气沉寂,听不出什么喜怒,“你不也一样?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宠物置自己的身份于不顾,三番两次插手人间之事。”
“本君跟你不一样。”白衣男子道,“本君至少也没像你这样自作孽,伤人伤己,到头来把自己弄得要死要活的。”
容陵再度沉默,自己种下的苦果,怨不得人。
“本君先给你疗伤吧。”白衣男子幽幽叹了口气,不再伤口上撒盐,“上次这位杜老太医说你的身体撑不过十五岁,本君若真由着你这样折腾下去,别说十五岁,只怕一年都撑不到。”
容陵音色清冷,淡漠的拒绝:“不必了。”
“你是要逞强,还是想施展苦肉计?”白衣男子气笑了,语气凉凉的,“容本君告诉你,就算你现在死在那位小公主面前,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所以用这种方法来博得同情,是最愚蠢的做法。”
容陵俊美的脸上一片苍白,却没有一丝表情,冷寂清寒。
“倘若你是一心求死,那本君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说着,慢悠悠地展开折扇轻摇,语气怡然自得,“但是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你死了,你的那些座下会不会因此而来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唇边挂着淡淡的笑,白衣男子目光漫然注视着他,“龙族少一个帝君会引发什么样的内乱且先不说,你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大概会以为这位小公主害死了你,到时候南族唯一的储君若是因此而惹来危险,南族同样也将陷入大乱,你是觉得自己的罪孽还少了?”
无疑的,白衣男子虽然语气并不凌厉,但每一句无不是一针见血。
容陵闭了闭眼,眉眼透着深沉的倦怠的苍凉。
他的生死,龙族的内乱,以及任何因为他而引发的后果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若因此而给她带来麻烦和危险……
想法刚刚闪过脑海,白衣男子已经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正要给他疗伤,容陵却睁开了眼,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白衣男子眉心跳了跳,脸色难看了几分:“你……”
“不用你。”容陵声音又沉寂几分,“我自己回去闭关。”
白衣男子一怔,自己回去?
容陵却已不再多说,“你先离开这里吧,待久了终归不好。”
第1831章 早做登基准备
“苏家一事,宸王伯伯心里作何想法?”
宸王府的书房禁地是王府最威严庄重的地方,除了宸王夫妇之外,府中任何人不得允许不得擅自进入书房一步。
而此时,七岁的小公主闲散地倚在宽大的,铺着毛茸茸毯子的椅子里,慵懒的声音透着一种不属于孩子的薄凉。
予修规规矩矩地站在静瑜椅子一旁,谨守着礼仪,只敢听,不敢随意插话。
宸王坐在书案后面,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语气波澜不惊:“若女皇陛下于公主十四岁之前传位,朝堂必有一乱。”
轻鸾叩门而入,给静瑜端来了刚泡好的花茶,“公主殿下尝尝我的手艺。”
予修从茶盘上端起青色缠枝纹茶盏,恭敬地递到静瑜手里:“公主姐姐。”
静瑜调整了一下坐姿,端了茶盏轻尝一口,撇了撇嘴,“轻鸾婶婶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打发吧,味道太淡了。”
“公主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吗?”轻鸾笑了笑,将茶盘搁在一旁,“微臣本想只给公主殿下一杯温水的。”
静瑜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看来予修在家从未喝过花茶。”
予修默默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有父王在,有娘亲在,没他说话的份。
静瑜捧着茶盏喝了几口,几缕轻雾袅袅升起,氤氲了眉眼,让她精致的小脸看起来似乎也多了几分柔和。
喝了热茶,整个身子都有些暖和,静瑜淡淡道:“宸王伯伯不必抱着太乐观的侥幸,我爹娘这趟离开,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
轻鸾闻言一愣,女皇陛下和帝君不会再回来?
那南族这偌大的江山……真的就打算交到小公主的手上了?
“爹爹生辰之前,娘亲在我面前说过传位一事。”静瑜说着,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显然有些郁闷,“当时我说自己还太小,娘亲于是暂时打消了主意,但是很不巧今年是我爹爹的而立之年,触发了娘亲这些年心里对爹爹的愧疚,自己的承诺很快被抛到了脑后,娘亲打算送一份特别的生辰之物给爹爹,于是我就临危受命,不得不每天苦命地早起,为他们夫妻恩爱尽一份孝心。”
虽是抱怨的话,却委实听出几分抱怨的语气,反而因女孩嗓音软糯而越发可爱,只听得轻鸾莞尔,轻笑着接了一句:“女皇陛下和帝君大人的确挺任性的。”
“是啊,有一对任性的爹娘,做女儿的就得命苦一些。”静瑜嘴角撇了一下,随手将茶盏递给侍立一旁的予修,语气越发娇软慵懒,“说起来,还是予修要幸福一些。”
予修一呆,不明白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而且他怎么觉得公主姐姐的日子过得比谁都要滋润……
难道是他的错觉?
静瑜语气里似假非真的抱怨,宸王和轻鸾自然都只当做没听到,书房里安静了一瞬,轻鸾轻轻蹙眉:“如果女皇陛下和帝君真不打算回来了,公主殿下只怕得早些做好登基的准备。”
第1832章 小公主功夫似乎不错
早做登基的准备?
静瑜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轻鸾,笑得天真而无害:“轻鸾婶婶,我才七岁,爹娘健在,你见过谁家七岁的孩子这么早就准备登基的?”
尤其是当今女皇陛下和帝君都还年轻,断无现在就传位给一个七岁孩子的道理。
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事情,毕竟江山社稷不能儿戏。
然而……别人家的皇帝跟南族的天子还真不能相提并论,尤其是在对待江山和态度和皇族子嗣生来具备的天赋上。
轻鸾一窒,随即轻笑:“臣的意思是说,假如女皇陛下不再回来的话。”
“娘亲不再回来,不还有宸王伯伯和轻鸾婶婶在吗?”静瑜语气漫然,透着孩子气的纯真,和一丝丝不属于孩子的深意,“不管是作为晚辈还是作为储君,静儿都相信宸王伯伯和轻鸾婶婶心里只有江山社稷,也会为了南族江山而尽心尽力,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本宫都希望,宸王伯伯和轻鸾婶婶可以不用顾虑太多。”
轻鸾微凛,下意识地看向她家王爷。
小公主的这句话,可不是孩子气的童言稚语了。
宸王面色沉着,闻言却是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只淡淡道:“公主登基掌权之前,本王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静瑜闻言笑了一下,“静儿信得过宸王伯伯——”
话音未落,软糯稚嫩的声音却突然顿住,以至于书房里突然就迎来了一片怪异的安静。
宸王和轻鸾不约而同地看向静瑜。
静瑜眉眼微挑,徐徐起身,掸了掸自己广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本宫该回去了,宸王伯伯和轻鸾不必送我。”
说完,径自转身离去,连跟予修道别都没有,就径自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宸王和轻鸾自然起身相送,然而等他们跟着走出房门,却见小公主已经没了人影。
夫妻二人齐齐愣了一下,轻鸾有些咋舌:“小公主功夫似乎不错。”
但是就算如何不错,看静瑜的性子也不像爱张扬的人,小公主来宸王府是侍卫护送而来,此番回去却如此迫不及待?
宸王眉心微皱,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本王出去看看。”
“我跟王爷一起去吧。”轻鸾说着,转头看了予修一眼,“修儿,你待在这里练字,娘亲待会儿回来检查。”
予修因为静瑜的突然离开还有些懵,闻言回过神来,恭敬地点头:“是,娘亲。”
走到王府前院,却发现小公主带来的护卫和宫女都还在,轻鸾越发诧异:“公主这是还没走?”
不可能还没走。
宸王看着眼前恭谨侍立的护卫和宫人,眉头越发深了些。
虽然心里清楚小公主定然是自己回去的,然而撇开她究竟如何拥有那般高深的功力且不说,单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于王府中突然消失——宸王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不管不问。
“我先进宫一趟。”宸王转头看向轻鸾,淡淡开口,“你留在王府吧,我确定公主安然回宫了就回来。”
轻鸾点头。
第1833章 本宫的地盘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本宫这里什么时候成了无人之地,任人来去自如?”看着眼前似乎正打算离开的白衣男子,静瑜勾唇笑了笑,“别来无恙啊,修罗殿主?”
一袭白衣胜雪,发丝如墨,容貌精致俊逸,温文儒雅,跟平素里冷漠如霜的容陵是气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展开流光轻溢的玉骨折扇摇了摇,似乎此时正处炎炎夏季而非冰冷的寒冬,白衣男子温文尔雅地轻笑:“公主殿下好厉害。”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却能这么快就得知有人入了她的地盘,这份功力……
“你不老老实实在你的修罗殿待着,跑来本宫的地方做什么?”静瑜迈着缓慢优雅的步伐拾阶而上,进入殿中,看着昏睡在地上的杜太医,嘴角的笑意也染上了几分寒凉,“杜太医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可经不住寒气侵蚀。”
白衣男子闻言,顿时有些歉然:“本君的疏忽。”
说着,纡尊降贵地动手把杜太医从地上捞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让他继续睡,并且不忘运功给老人家驱走一些寒气。
至于另外一个人……
白衣男子嘴角抽了抽,认命地把那个昏迷的宫女也提了起来,不用多余的动作就知道这个宫女已经奄奄一息——被睡梦中的容陵发出的强大气流所伤。
若在平常时候,一个小小宫女的性命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但此时他却不得不继续纡尊降贵,贡献出一点真气保了宫女一条命。
做完了这一切也不过是眨眼时间,白衣男子扬起和善的笑容看向静瑜:“小公主殿下,那本君先走了?”
他觉得这些事情跟自己完全无关,要不是看不惯那家伙一副不把自己折腾死决不罢休的死样,他才不会主动跑到这里来。
静瑜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须臾,微微一笑:“本宫的地盘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白衣男子嘴角一抽,顿时有些无语,“那公主想要怎样?”
“听说殿主最近刚得了一宠物,蛮有趣的。”静瑜漫不经心地开口,“本宫最近有些无聊,把她送过来给本宫解解闷。”
“那不行!”白衣男子断然拒绝,语气坚决得没有丝毫可商量的余地,“你别打她的主意。”
笑话,他的小宠物多善良可爱,要是到了她的手里,只怕不出一个月就能反了天了。
“不行?”静瑜漫不经心地勾唇,抬手撩了下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那么——”
“等等。”白衣男子在她言语出口之前就急急阻拦,然后在她慢悠悠挑眉时,干脆祭出杀手锏,“公主殿下莫要忘了,本君于公主殿下的父亲还有些恩情呢,公主殿下就算是看在这一层关系上,也不该为难本君。”
此言一出,殿里蓦地静了下来。
白衣男子显然有些尴尬,以恩情作为交换实在有失君子风度,也太没面子——但是他素来就不是君子。
况且面子之类的问题在这个公主面前,还是不考虑为好。
第1834章 七情六欲已绝1
静瑜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看得这位天地间任何地方都能来如自如的修罗殿主头皮发麻,几乎要落荒而逃WwW.КanShUge.La
良久,静瑜缓缓点头:“也对,为人子女者帮爹爹还些恩情也确实是应该的。”
白衣男子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容陵披着黑色单衣,下床穿了靴子,缓步从内殿走了出来。
静瑜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跟白衣男子道:“你可以走了。”
话落,转身就待离去。
“咳,那个……小公主殿下。”白衣男子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走出来的容陵,然后转头看向静瑜,“本君觉得有些事情,你可能需要知道一下。”
“帝尧。”静瑜驻足,转头看了他一眼,嗓音平静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本宫对你所说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白衣男子皱眉,微默了片刻:“本君承认,是敖容对不起你在先,但是他现在已经在极力挽回,甚至抱着赎罪的心态——”
“你大概弄错了一件事。”静瑜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了一个无情薄凉的弧度,“容陵来到这里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甚至是死皮赖脸地要留下,不是本宫强迫他。”
容陵攥紧了手,唇瓣抿得发白。
帝尧无言以对。
但他想说,容陵这么做还不是因为……
“另外,本宫现在不妨把话说清楚,让你们俩心里都明白。”如画的眉眼间仿佛染上了一层冰雪气息,静瑜的声音透着七岁孩子所不该有的冷漠,“本宫七情六欲已绝,此生不会再有爱,也同样不会有恨,所以你不必自以为是地觉得本宫是恨他所以才如此。”
目光微转,淡漠地落到容陵面上,“本宫不需要谁的赎罪,也不需要任何虚伪的忏悔,本宫的地盘上只有伴读,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就趁早滚出皇宫。”
话音落下,华阳殿里霎时一片死寂。
容陵垂眼,面上血色褪尽。
帝尧嘴角抽了抽,眉眼染上了些许叹息,虽然这个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当真听她亲口说出来,这种感觉……
尤其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女孩,这种感觉真他娘的奇妙。
伸手揉了揉眉心,他无奈地道:“本君也没那么多时间管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本君告辞。”
说完,抬脚就走,转眼间就消失在了眼前。
静瑜也没兴趣拦他,也转身往外走去,锦墨和漪澜他们都放假回了家,东宫里好像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决定去日月寒潭转转。
说来自己也真是个奇葩,日月寒潭寒气深重,一般人轻易靠近不得,自己无惧日月寒潭的寒气却偏偏讨厌冬天的寒冷。
腊月里的这点寒气跟日月潭相比算得了什么?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的区别。
“兮儿。”身后传来容陵压抑着情绪的声音,“我过几日可能会先离开一趟。”
静瑜听到了这句话,即将步下石阶的脚微顿,随即平静地道:“不必告知本宫。”
第1835章 七情六欲已绝2
说完,再不停留,举步就走。
容陵僵立了片刻,却不知为何,竟是直接举步跟上了她。
静瑜走到东宫门外的时候遇上匆匆赶来的宸王,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宸王府走得太快,只怕瞬间消失的本事已让宸王和轻鸾觉得不可思议。
“宸王伯伯。”静瑜小脸带上了一丝平静的笑意,“方才走的太急,没来得及带回本宫的护卫和宫女,麻烦宸王伯伯待会儿让他们自己回宫。”
宸王沉默了片刻,见她果然已经回来皇宫,虽心里并不意外也因此而松了口气,却难免生出丝缕罕见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震惊。
女皇陛下十二岁修得南族至宝七字咒,强大的本事在整个南族无人能出其左右,已被南族所有人奉为神灵亲选,而今年才七岁的小公主……又拥有怎样执掌乾坤的力量?
宸王无声压下心头想法,淡然点头,“公主殿下这是又要出宫?”
说话间,目光淡漠看了一眼跟在静瑜身后的容陵,后者径自沉默。
容陵连南族女皇和帝君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对宸王探究的目光有什么反应?
没有什么原因,静瑜突然间改了主意。
她不想去日月寒潭了,觉得没意思。
淡淡一笑,她摇头:“本来想去日月寒潭转一转,不过现在却没兴致了。”
宸王闻言蹙眉。
突然没兴致……这句话的意思,听着倒真有些孩子气了。
“宸王伯伯回去吧,本宫回去休息一会儿。”静瑜说完,也不再过多寒暄,转身返回了宫门,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容陵亦步亦趋地跟着,沉默的像个影子。
静瑜似乎只当他不存在,今天难得的没有开口撵他,容陵也不想主动惹她不快,便一路沉默地跟进了她的寝宫。
“公主殿下。”宫女恭敬地进来请示,“晚膳时间到了,要传膳吗?”
静瑜点头;“不必太多花样,传几道清淡的素食即可。”
“是,公主殿下。”
宫女退出,静瑜在软榻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搁在几案上的书册翻开起来。
“我元神损伤有些严重,这趟回去是为了闭关疗伤。”
虽知她并不想听他解释什么,但容陵不想他们之间再有任何一点误会——即便她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也不会理会他去留的原因。
但容陵还是想把原因说清楚,不管她在不在意。
“我知道求得你的原谅已是一件无望的事情,我也不敢再奢求……”微微垂了眉眼,视线扫过几案一角,沉寂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我不会放弃,即便那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因为需要赎罪的时间太长,所以他更不能透支自己的性命,即便只是为了不给她带来危险。
帝尧说得对,他若出了什么事情,不但龙族将起内乱,南族的平静也将被彻底打破。
他不会允许任何会造成她困扰的事情发生。
花一年时间疗伤,换来以后长长久久的相随,不管她原不原谅他,他都不会再离开她身边一步。
第1836章 你是不是犯贱上瘾了?
静瑜倚在榻上,安静地翻看着手里的书册,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精致脱俗的小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容陵安静看了她一会儿,转头看向置于屏风前面的白玉琴,眼底一丝追忆划过,他慢慢转身走了过去,在琴前席地而坐。
指尖轻轻拨动琴弦,悦耳动听的曲调从指尖下缓缓流泻而出,温柔而缠绵,炙热而浓烈,压抑中带着些许急切,除了深沉的情感之外,仿佛连痛苦忏悔全部融入了其中,只把一首《凤求凰》谈得情深压抑,凄美彷徨。
但是无疑的,他的琴技极好,琴也是好琴,所以弹出来的曲子很好听,交织着所有的情感,令闻者动容。
可惜,听琴者却偏偏是一个无情之人,既不会感动,也不会有其他的任何感觉。
“兮儿可还记得……之前允诺过我的事情?”
一曲结束,容陵抬眸看向身姿慵懒却平静的女孩。
静瑜不说话,容陵慢慢道:“兮儿说,若我故事讲得好,就允我随时过来这里请安。”
静瑜终于挑唇,淡漠而讥诮的弧度:“你不是要走了吗?还请什么安?”
容陵微默,“……我还会回来。”
“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静瑜语气很淡,淡到没有一丝起伏。
放下手里的书册,她漫不经心眼,嘴角淡勾:“对,以你的本事,区区南族皇宫自然是挡不住你,应该说……你当本宫这里是什么地方?”
容陵沉默。
“容陵,你觉得我们俩谁的本事更胜一筹?”红润的樱唇玩味地挑了一下,静瑜托着腮,有些饶有兴致的意味,“不如我们来赌一赌,看看你一年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踏进这座皇宫?”
“……我不跟你比。”容陵垂眼,低声说道,“我宁愿一败涂地,也不会跟你比。”
“那很好。”静瑜道,“以后别再出现在本宫面前——”
“兮儿!”容陵声音紧绷,双手在身侧握紧,克制着有些激动的情绪,缓缓起身走到了静瑜面前,“我回去闭关疗伤,以及处理好族内之事,之后……一辈子在你跟前赎罪,行吗?”
赎罪一辈子?
静瑜沉默地看着他片刻,须臾,红唇微启:“容陵,你是不是犯贱上瘾了?”
容陵垂眼看着她,犯贱吗?
对,他现在就是犯贱,如果犯贱能换来待在她身边的机会,他愿意贱到尘埃里去。
淡漠嘲弄的色泽染上眉梢,冰雪般清透的眼底依然是一片寒凉无情,“尊贵无双的龙族帝君需要这么委曲求全?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让你那些手下看见了,你的脸面往哪儿搁?”
“在你面前,我还需要脸面吗?”他道,“如果舍弃了脸面,舍弃了这尊贵的身份,舍弃了一身修为,能换来你的原谅,我不会皱一下眉头。”
“是吗?”静瑜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本宫若不成全你……似乎都对不起你这一身贱骨。一年之后你要回来也可以——不过,身份将不再是伴读,而是本宫的侍奴,你自己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