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1章 失踪七日,折算七百鞭子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依然是皎洁月色透过窗棂轻洒银辉,精致漂亮的公主床上,七岁的女孩睡得安静祥和,似神似仙的容颜在月光映照下,弥漫着一层圣洁的光泽。
容陵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凤鸣殿,珠帘被拂动的声响没能让警觉心敏锐的静瑜醒来,他走近床榻,如昨晚一样垂眼凝视着她绝美的小脸,须臾,俯下身,在她的额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
轻如蝉翼,柔和似春天柳絮。
退后一步,他依然在不远处席地盘膝而坐,双掌缓缓运气,与昨夜如出一辙的动作,却不再是紫色的光晕,而是慢慢凝聚出了一团蓝色的光芒。
整个寝殿里光芒大盛,那一抹蓝色球状物被掌心的真气向前推移,一点点消失在女孩精致如画的眉眼间。
整个过程看起来不快,然后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而已。
容陵将真气缓缓收回,然后右手撑地站了起来,身子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昏暗的光亮中,他的脸色泛着清晰的苍白。
转身还未能走出寝殿,嘴角一缕血色已经溢出,他抬手轻轻拭去,脚步不稳地离开了凤鸣殿。
连续七日,容陵没有出现在伴读们的视线之中,但是每天夜里都会来到静瑜的寝殿,做完他要做的事情就转身离开。
晚上他出现的时候无人发现,白日里他去了哪里,更是无人知道。
孩子们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但是谁也不再开口提起,似乎已经在心里默认了这个人已经消失在东宫的事实,虽然他们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消失的。
但是第八日,他却出现了。
仿佛亘古不变的一身黑色衣服,出现在午膳时候的膳厅里。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忘记了用膳,停下了手上的一切动作,齐齐沉默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消失又莫名其妙地出现的人。
“公主殿下。”他走到静瑜面前,恭敬而完美地行礼,礼仪挑不出丝毫错处。
静瑜漫不经心地吃了一粒菜丸子,看都没有看一眼跪在身旁不远处的容陵,只淡淡道:“你可以告诉本宫,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容陵道:“擅自离开东宫,是容陵的错,任凭公主殿下处置。”
“既然如此,本宫就不跟你多费唇舌了。”静瑜淡淡道,“按时间折算,东宫的规矩容不得你讨价还价,也容不得任何人轻慢,七日折算成七十廷杖,或者七百鞭子。”
说到这里,她微微转头,“你这小身板大概承受不了廷杖的残酷,所以本宫给你选择的余地,你是要廷杖还是要鞭子?”
膳桌上二三十个孩子,不约而同地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垂着眼不敢吭声。
容陵或许也清楚,这具小小的身体若是真受了那七十廷杖,绝对不可能还留有一口气,身上也不可能还有一根完整的骨头。
所以没有什么迟疑的,他平静地道:“鞭子。”
“很好。”静瑜淡淡一笑,“别说本宫对你残忍,七百鞭子可以分一个月执行。”
第1792章 南海修行之地1
她没有说得更多,但是容陵却已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一个月三十天,他可以自己决定每天受责的数目,只要一个月之内把七百鞭子领完,其他的她不予干涉。
……很仁慈,很宽容。
就算要忍受一个月的鞭刑折磨,至少,也就是皮肉之痛而已,于性命无碍。
容陵低头,声音沉稳淡漠:“多谢公主殿下。”
“如果你什么时候承受不住了,也可以选择过来告诉本宫,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静瑜语气微顿,随即轻笑,“本宫可以酌情减轻对你的惩罚。”
容陵没说话。
“另外,”静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别忘了你刚开了个头的故事,吊了本宫几天胃口,却不再有下文了?”
容陵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却是平静而沉寂的,“容陵没有忘记,稍后会继续给公主讲那个故事。”
静瑜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膳厅。
容陵也很快起身离去。
东宫虽然都是孩子的天下,都暗卫、御林军、宫女都有,也有一个几乎形同虚设的刑房。
东宫里不管有人居住还是无人居住的宫殿都有人打扫,刑房也不例外,从没有人进来过,却依然是一尘不染的。
触犯了宫规,所受到的惩罚半点不带玩笑性质,即便在众人眼中容陵还是个孩子,但是七百鞭子的惩罚却能让很多成年人都感到生不如死。
第一次领罚,容陵只领了三十,不是因为受不住,而是因为他知道她不喜血腥味,三十鞭子只让浑身遍布了三十道伤痕,却没有流血。
但疼痛是真实的,动手的宫卫不会对他放水,他也并不需要别人对他放水。
衣服已经在宫卫的鞭子下碎裂,容陵回华阳宫换了另外一身黑色的衣服,转身走出殿阁,脚步沉稳地往梅园走去。
小小的女孩躺在她专用的躺椅上,那般半闭着眼慵然无害的表情,不管让人看到,都会觉得她是上天派遣下来拯救凡尘的小仙女。
美得让人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对的,让人不忍拂逆她的任何意愿。
漪澜伺候在女孩身份,看到容陵来时,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公主仿若睡着的容颜。
容陵一步步走了过去,站在躺椅前看着女孩安静的睡颜,须臾,缓缓蹲跪下身子,从他的动作来看,根本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
漪澜不自觉地又看了一眼公主殿下,静瑜面上没有丝毫反应,就像根本不知道容陵已经来到身侧。
“那个在岛上修炼的女孩,真正成了一个无欲无求的修行之人……”容陵目光沉静地凝视着女孩的小脸,目光定格在她如画的眉眼间,声音清淡地开口,“十六岁之后,她的父母和宗族长辈,再无一人踏上那座孤岛。”
但是女孩的容颜,也似乎就此定格在了十六岁,此后经年,她一心修炼,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岁月流逝,忘记了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存在。
第1793章 南海修行之地2
南海无边无边,南海上的孤岛能作为修行圣地,那么自然这座海域本身就不是寻常的海域。
女孩慢慢的,跟孤岛上所有的动物们打成了一片,不管是温顺的小动物,还是凶残的庞然大物,在女孩面前都是温和的。
女孩对它们也是如同朋友一般相处,不止是岛上的动物,海洋里各种各样的生物也常常跃上岸来,以它们特有的方式表达友谊。
修行成了女孩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不再是为了父母族人,也不是为了要得道成仙,而只是因为,她已经习惯并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修行,能让她的心灵变得平静。
这样的平静,随着漫长的岁月沉淀,而变得越发深入骨髓,仿佛成为亘古不变的情绪,唯一的情绪。
无欲无求,淡泊避世。
她仿佛已经被世人遗忘,没有人记得这个世上曾经还有一个她,但人们遗忘了她,上苍却没有。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她却真正成了上苍的宠儿。
天地日月精华全部凝聚在她一人身上,岁月改变不了她的容颜,反而让她越发变得仿佛不识人间烟火气,她的气息越来越纯净,修为越来越高深。
直到有一天,一个受伤男子的出现,打破了这座孤岛上的平静。
到了这座岛上已经多少载,女孩已经不记得了,岁月太漫长,一日复一日的修行早已让她忘却很多事情,包括自己的年龄。
山间小路清幽,各种自生自长的参天大树葱葱郁郁,阳光从树叶的空隙中细碎洒下,落在昏睡男子俊美温润的脸上,让这个孤寂了很多年的女孩恍惚以为看到了降落凡尘的谪仙。
她不是花痴,只是常年修行,生命中对于凡人的概念已经越发稀薄,见这个男子一副脱俗清贵的容貌,下意识地以为是哪出谪仙下凡。
但是,谪仙也会受伤?
眼底划过一丝浅淡的探究,女孩没有多想,蹲下身子试了试他的脉象,然后发现他的身子似乎很虚弱,显然是被人伤了元气。
女孩皱眉,心头闪过一个疑惑。
岛上没有人烟,海域无边无际,他若是被人伤了元气,是如何掉到岛上来的?
不过当务之急是救人,所以这个疑惑很快被她抛开。
素手摸遍了他的全身,彻底检查一遍之后发现没什么外伤,女孩就把手贴在他的头顶心,温暖的感觉缓缓从头顶心入了穴,慢慢流向四肢百骸,暖气中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没过多久,男子幽幽苏醒了过来,睁开眼,漂亮到极致的蓝色瞳眸流露出茫然的光泽:“……这是哪儿?”
女孩素手离开了他的头顶,静静地告诉他:“这里是南海上的一座孤岛,我修行的地方。”
然后她问:“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子慢慢坐起身,眼神温润而迷茫,“你是神女?”
一身白衣素裙,眉眼淡泊,看起来干净而圣洁,很符合书中对于神女的描述,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第1794章 南海修行之地3
女子摇头:“不是神女。”
虽然曾经有很多人叫过她神女,但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些人只是希望她能成为神女而已。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待在这里?”男子有些好奇,然后拍了拍头,转顾四周,“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没有,就我一个。”女子摇头。
男子闻言诧异,虽然觉得她摇头的动作都是如此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但还是诧异,“就你一个人?”
既然不是神女,她一个人在这里怎么生存的?
女子点头,不懂他的诧异从何而来,也不想去探究,只淡淡道:“你的身体被伤了元气,方才我已经帮你治好了,你从哪里来的便回到哪里去吧。”
男子蹙眉,“伤了元气?”
他试着活动一下肩膀四肢,发现身上并无不适之感,但这么美的女子显然是不会撒谎的,所以他温和一笑:“多谢神女。”
笑容如清风朗月,仿佛能让人顷刻间迷醉了眼眸。
“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女子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另外,我方才已经说了,我不是神女。”
对于她说自己不是神女这一点,男子自动忽略了,反而对她的前一句感兴趣,“我们非亲非故,为什么救人的事情是你应该做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出现在这个岛上的所有生灵遇上困难时,我都有义务伸出援手。”她平静地说着,显然觉得这样的事情本就理所当然,“虽然你不属于这座岛上的生灵,但是既然出现了,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说完,她站起身了身,“你的身体里也蕴藏着很大的能力,就算没有船,应该也能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男子站起身,有些苦恼地道:“但是我……貌似忘了我的地方在何处。”
女子看着他,不解其意。
“我忘了自己是谁。”男子苦笑,再一次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里好像变得空荡荡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女子依然平静地看着他,许久,才慢慢开口:“那怎么办?”
“暂时先留下吧。”男子道,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期待,“可以吗?”
女子静了一瞬,声音波澜不惊,“我只是在这里修行,却不是这里的主人,所以如果你想留下,也是可以的。”
男子一喜,刚要说话,却听女子道:“但是这座岛上所有的生命都是可贵的,你不能伤害他们,不管是岛上的动物还是海里的鱼类。”
男子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刚点了两下,动作却慢慢停了下来,疑惑地道:“那你平时都吃什么?”
不能伤害所有的动物,就是不能吃肉,那她一直是喝露水活着的?
“岛上有很多种果子,无毒的。”女子道,“味道很鲜美。”
男子嘴角一抽,果子很鲜美……好吧,他貌似也知道修行之人是不能杀生的,但是一两日还好,要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长长久久的日子里只能吃果子,那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第1795章 南海修行之地4
但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这件事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男子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蕴藏的力量是否敌得过这个女子,他也没兴趣知道。
既然身在人家的地盘,当然得遵守她的规则。
况且,这么美的女孩,他身为男子也不忍心拂逆了她的意。
但是每天吃果子对他来说肯定是不行的,这对一般人来说绝对是一种折磨,所以在女孩给他安排了住处之后,他就自主自发地去岛上的林子找东西来吃。
第一天,除了各种各样的山果,他什么也没找到,兜了一兜颜色鲜艳的山果回来,用海水洗净,就开始吃了。
“海水是不能用来洗东西吃的,岛上有一处干净的泉水。”女子看着他手里的果子,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他听不明白,静了一瞬,径自转身,“我带你去吧。”
男子尾随在她身边,扬起俊美又善意的笑容:“姑娘,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名字不重要,这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话我听得见,不必叫名字的。”
“但是我觉得这样会很不礼貌。”他道,“要不我就叫你神女?”
女子看了他一眼,摇头:“我说了的,我不是神女。”
“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只能叫你神女啊。”他强调,“这是礼貌。”
女子静了一瞬,然后轻蹙秀眉:“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不记得?
男子一呆,“你怎么会不记得?”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时间太长,都忘记了。”女子说着,指着出现在眼前的山泉,“这里的水是干净的,可以喝,你要是用来洗澡,就要拿木桶过来打一些,不能把这里的水弄脏了。”
男子盯着她的脸,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你在这个岛上住多久了?”
多久?
女子想了想,还是缓缓摇头:“忘了。”
时间太长,长到让她忘记了很多事情。
“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男子默默说了一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还都忘了自己的名字,你说这是不是同病相怜?”
女子想了想,“不是病,只是时间太长,所以忘了。”
男子一愣,不是病?
她的意思是在反驳他的“同病相怜”?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他轻叹一口气,摇头失笑:“你真是个可爱的女子。”
可爱?
眸心划过一丝疑惑,她却并没有多问,而是很平静地把话题转了回去,“这个泉水是干净的,可以烧来喝,你要是用来洗果子或者洗澡,要拿桶过来装水,不能弄脏了这里,知道吗?”
“哦。”男子点头表示听清楚了,然后自然地问道:“你有父母吗?”
女子抬头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多,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后才淡言:“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会没有父母?”
这句话不是反驳也不是嘲弄,很平静的语气,似乎只是在用反问的方式来陈述一个事实。
第1796章 南海修行之地5
“那你的父母……”
“也不记得了。”女子摇头,表情像是在回想,“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是他们把我送到了这里,然后……时间太长了,他们的容貌,名字,我自己的名字,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
时间太长,而她习惯了岛上的安静,一心修行,不再去想那些凡尘俗事,慢慢的,对于很多事情就是遗忘了。
话音落下,似乎担心对方又要误会什么,她平静地补充了一句:“不是失忆症,只是因岁月太长才慢慢遗忘。”
男子听着她的解释有些失笑,又似乎有些心疼——并不沾染其他情愫,只是心疼一个女孩小时就被送来了这里,远离父母亲人,孤身一人生活在杳无人烟的孤岛上。
她的父母也太狠心,任由自己的女儿在这里自生自灭么?
但是……
他又有些不解:“你被送来的时候,大约几岁?”
她既然还记得是父母送来的,那应该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怎么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岁月漫长……又到底有多漫长?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想了很久,或许是由于小时候的记忆比较深刻,所以她能从遥远的记忆中翻出一点残留的印象。
脑子里浮现一个女孩离开家之前照在镜子里的容貌,然后她迟疑地道:“可能七八岁左右。”
七八岁?
男子蹙眉,的确是不大却足以记事的年纪,“看你现在的年纪应该是十五六岁吧?也就七八年的时间,若非失忆症,又怎么会对那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
十五六岁?
女子缓缓摇头:“不是十五六岁,也不是七八年,我在这里待了很久,忘了多少年了,我的年龄……很老很老了。”
男子眉头皱紧,眼神有些纠结地盯着她。
若非她的表情如此认真,他当真要以为她是在故意糊弄他,她此时明明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碧玉年华,怎么可能很老很老了?
但是她看起来,似乎又不像是说谎。
难道这座孤岛还有让人青春永驻的魔力?
这一点他肯定是不信的,但是他也想不通,索性就不再去想。
而且刚来这里第一天,他也不好对什么事情都打破砂锅问到底,担心引起她的厌烦,虽然他觉得类似于厌烦和反感这样的情绪应该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给她留个好印象。
“天色不早了,我要去殿里修习打坐。”她看了看天色,“你一个人先活动一下,不要往深林里走,它们对你的气息很陌生,会误会你要对它们不利,会攻击你的。”
男子点头:“你要打坐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女子道,“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不用管我。”
他点头,“我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你去吧。”
女子转身离去,男子盯着她的背影,她的身段很是纤细,有一种纤尘不染的飘逸感。
她身上穿的衣服是白色的,朴素淡雅,并且显然已经有了些年代。
第1797章 南海修行之地6
蓝色的眸心划过一道深思,他在想,这个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能通过修行而成仙?
如果不能,又如何解释她的容颜不老?
但是这个问题暂时肯定是得不到解答的,他离开了山泉边,在孤岛上转悠了一圈,发现这座孤岛方圆面积不小,有密林,有山泉,有很多参天大树,还有一些很多很多天然生长的花草。
而且这个岛上的气候很凉爽,只需要穿一件轻袍就行,但是很快他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没衣服可换洗。
这个岛上只有她一个女子,其他的生物只有那些动物,他这个初来乍到的男子没有衣服穿,可怎么办?
他不能常年只穿这一身衣服吧?
站在孤岛一块宽阔的岩石上,他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由自主地开始惆怅,眉心皱得紧紧的。
算了,今晚先凑合一下,明天再想办法吧。
跳下岩石,转身往岛上走去,一个时辰之后,女子从殿宇中走了出来,那脱俗出尘却不染一丝烟火的容颜,远远看着,就让男子忍不住失了神。
心里不由再度升起一丝惆怅,这样的女子竟然只能一个人孤独生活在岛上,孑然一身,形单影只,连个关怀问候的人都没有。
她的父母也真是狠心。
如果是他有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儿,一定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长久地忍受孤独,隔绝人世而活?
“你……”他主动开口,“饿了吗?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她摇了摇头:“你找到回去的路了吗?”
回去的路?
他一愣:“没有啊,这海域一望无际,连一艘船都没有,怎么可能有路回去?”
女子哦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那现在……天已经黑了,你去休息吧。”
“你呢?”
她摇头:“我没这么早睡。”
男子看着她清丽如画的容色,脑子里也不知怎么发热了一下,突然间鬼使神差一般问道:“我们现在是孤男寡女待在一个岛上,你就不担心我对你起什么歹心么?”
“歹心?”女子眉头蹙了一下,“什么意思?”
男子无语:“……”
盯着她满眼的疑惑静了一会儿,他缓缓摇头,却道:“你明白孤男寡女是什么意思吗?”
女子眼底划过一抹困惑,似乎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男子突然有些挫败,但与此同时,又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心底缓缓升起。
怎么说呢?
他活到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到了这般年纪还如此懵懂无知的。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以前都见过那些女子,但没有记忆是一回事,可人生经历过的事情和已经形成的认知是不会消失的,他以为女子一般在七八岁的时候就会有人教导男女不同席的道理。
及笄之前,女子会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会明白除了自己以后的夫君之外,不能跟任何男子靠得太近,也不能让男子轻易看见自己裸在外面的肌肤,比如手和足。
但是眼前这个姑娘对这些,却完全是一种茫然。
第1798章 南海修行之地7
不过想想,其实也不该觉得奇怪。
如她所说,她七八岁的时候就被送来了这里,如今不知多少年过去,就算小时候就学过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只怕经过这么多年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而且她是在修行。
真正的修行之人,心里大概是没有男女之分的,况且这座岛上这么多年也只有她一个人,根本无需把男女之分放在心上。
而对自己这个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她或许只是当成了跟深林里那些动物一样的存在,需要帮忙的时候她就帮助一下,但是并不会干涉太多,甚至没有对他表现出一点点的好奇。
真是一个独特到不能再独特的女子。
不再纠结于男女之分这个问题,反正她都不在意,他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而本来他还在惆怅的衣服问题,到底第二天早上却蓦然发现,自己的床头居然整齐地摆放了好几套衣服,从里到外,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他惊讶了一下,然后抱着自己的衣服找了她一圈,却没看到她的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寝阁,整齐叠放的被褥和衣服,以及寝阁中一应俱全却都上了年代的家具,他无语了好一阵。
晚上她睡得挺晚的,早上又起得这么早?
自己的这些衣服,都是她准备的吗?
不。
她一个女子独自生活在这里这么久,貌似不大可能会有男子的衣服。
目光在寝阁里的衣架子上掠过,清一色都是素色的女子衣服,没有一件新的,甚至没有一件颜色鲜艳点的。
虽然她并不在乎衣服是否已经陈旧,款式颜色是否好看,但此时没来由的,他却为她感到心疼。
谁家没有芳华正茂的女儿?
如她这般绝色容颜的姑娘,出身显然非富即贵,大户人家的女子大多都是被父母长辈捧在手心的珍宝,而她……
敛了眉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衣服,这些衣服看起来都是新的,料子也是极好的冰蚕丝,跟她身上那件和她寝阁里的这些朴素陈旧的衣服截然不同。
既然她并非真的神女,不会凭空变出衣服来,那么,自己的这些衣服到底是从何而来?
眉头皱了皱,他转身把衣服放回了自己的寝阁里。
岛上只有这一座殿宇,正殿是她用来修行打坐的地方,而两旁的殿阁她住了一间,另外一间腾出来给他住了。
所以他们现在算是邻居吧?
而且还是唯一的邻居。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笑,他转身走出了寝阁,自己取水洗漱之后,就转身往岛上的东边方向走去。
没有缘由,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走,沿着葱郁的林荫小路一直往前,然后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个面朝大海和太阳升起的地方盘膝做着身形纤瘦的白衣姑娘。
她的身姿坐得很端正,脊背挺直却并不显棱角,反而给人一种很平和柔婉的感觉。
不知道她的打坐时间是多久,他也没问,安静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悄然转身返回。
第1799章 南海修行之地8
南海的这座孤岛虽然占地很大,但是除了动物们经常出没的密林,他们居住的殿宇,以及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和自然生长的花草之外,这岛上几乎没有什么其他可以欣赏的景致。
修行的日子显然是枯燥的,而这个打小就来到这座孤岛上的女子,她漫长的生命更是平淡而无味,没有享受过丝毫属于女孩子家应该有的兴趣爱好,所有身为女子的权利似乎已全部被剥夺。
他觉得心疼,也觉得自己既然受了她的恩,就应该给她一些回报。
首先,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来讲,食物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它代表的不只是果腹和维持生命,还有一种来自口腹之欲的享受。
虽然不能杀生,但是这孤岛上除了山果之外,还有很多植物是可以入口的。
在孤岛上走了近半个时辰,他采了一些无毒的菇类和蔬菜,天生的灵敏嗅觉和辨毒能力在此时发挥了作用,避开所有有毒的菜菇,今天也算收获颇丰。
虽然他也不知道,天生的敏锐和辨毒能力究竟是从何处来的,但是眼下来说,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重要。
回到殿阁,他取水将蔬菜和香菇都洗净,自己在殿外架起了一个锅灶,生火烧汤。
看着锅里已经快沸腾的水,和漂浮在水面上的菜蔬菇类,他拿勺子舀了一口品尝,然后发现,好像什么味道都没有。
除了一点点菇和菜的味道之外,就像煮了一锅白开水一样。
皱了皱眉,淡而无味,她大概不会喜欢。
转身去她的殿阁里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丝毫可用的调味品,他眉头一皱,很快飞身而去。
身子如闪电般飞出去的时候,他心里才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然后暗道,原来自己的轻功这么好……
只须臾时间,他就赶到了海边,拿盆子装了一些海水,以手指蘸了一点在口中品尝,随即狠狠的抽了一下眉角。
总不能直接拿海水去煮汤吧,也不知道有毒无毒,而且海里这么多鱼虾,以及其他的水下动物……
默默的瞅着盆中海水半晌,他想了想,这些鱼虾在海底生活都没有被毒死,那应该是无毒的吧?
不管了,先用了再说。
取回海水,倒了一点在煮开的汤里,拿起勺子舀了一点品尝,味道还是有些淡,他又加了一点海水进去,然后再品尝。
如此重复两三次,味道似乎就调得不错了。
虽然算不上多美味,但起码可以入口了,而且天天吃山果,偶尔有些不一样的味道的汤来品尝,应该算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了吧。
他默默想着,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些信心。
汤烧开了,他熄了火,用余火温着。
然后转身走上林荫小路,往东面而去,心里突如其来的生出了一个想法,他此时这样的情况……像不像煮好了饭的丈夫在喊娘子回家吃饭?
嘴角抽了抽,他抛开这个想法,脚步不由自主的放快了一些,迫切的想知道那个女子在尝到自己亲手煮的汤之后的反应。
第1800章 一锅素菜汤
这般想着,他脚步越发快了一些,然而还没到最东面的地方,那个女子已经脚步从容的走了过来。
一身白衣温和而娴静,朴素而出尘,就像降落凡尘的白衣仙子一样。
他呆了一下,然后失神的看着她,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缓缓发酵。
“那个,咳……”对上女子平淡的双眸,他回过神,有些难为情的开口,“我烧了素菜汤……”
素菜汤?
她愣了一下,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是陌生的,所以一时之间,她像是不知该作何反应一般。
他笑了笑,转身往殿阁的方向走回去。
她眉头轻轻一动,安静地尾随在后。
眼前的这些东西好像都有点眼熟,她盯着架子上的锅灶,被放置在地上的碗筷,勺子,尘封已久的记忆被打开,她的思绪有片刻的怔然。
然而还没来得及去回忆更多,然后那个男子已经朝她招手,“快过来,我第一次下厨,尝尝味道怎么样。”
下厨?
就是眼前这锅混在水中的东西?
她皱了皱眉,不解地开口:“这是什么?”
“素菜汤啊。”他边回了她的话,一边亲自动手盛了两碗汤,“幸好你这里还有一些陈旧的锅碗瓢盆可以拿来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盛汤了。”
凉凉的山泉水可以用手掬着喝,滚烫的汤水难不成也要用手?只怕直接烫熟下饭了。
没有盐,可以用海水代替。那要是没有碗勺和筷子,那应该用什么来代替?
“这些……”她的目光落在那口锅和碗筷上面,“是从我的住处翻出来的?”
他点头,没有丝毫不告而取的不自在,“就地取材。”
否则面朝汪洋大海,他可不知道去哪里置办这些东西。
她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这些东西曾经都是他的父母一起送过来的,虽然她当初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途是什么,而这些年一心修行,这些东西用不着,所以都被置放在在殿阁的角落里。
他翻出来用了也就用了,不用的话放在那里也不会有别的用途。
他把盛出来的汤递了一碗给她,然后递给她一双洗净的筷子,“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她低头,目光定格在水里的青色和黑色的物件上,“这个可以吃?”
“当然可以吃啊。”他说着,怕她不相信似的,自己先吃了一口给她看,“没有毒的。”
说完,他把自己没吃的那一碗递过去给她。
她接过碗,缓缓摇头:“不是有毒,而是我以为……岛上只有果子可以吃的。”
从没人有告诉过她,这个青色的东西也可以吃。
碗很热,有点烫手,不过这种温度对她来说似乎不算什么,她看着他吃得似乎很香,抱着试试的心态,她拿起筷子夹起了汤里的一根青菜放进嘴里。
……跟果子不一样的味道。
但是这种味道也不算完全陌生,只是恍如隔世一般久违了而已……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吃过这种味道,虽然有点区别,但都是这种咸咸的味道。
第1801章 世上真有蓝眼睛的人?
看着她吃下一颗青菜,他满眼期待地盯着她:“好吃么?”
好吃?
这种味道算是好吃么?
好像还不错。
她静了一瞬,然后缓缓点头嗯了一声。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了下来,心头像是有快乐的小泡泡在起舞,他声音温温地道:“好吃就多吃一点。”
她没说话,斯文地品尝着许多年没有吃体会过的味道。
一碗不起眼的素菜汤,就算是在普通寻常人家也委实算不得美味,不沾油气,而且还是用海水煮出来的——但就是这点不起眼的东西,却在无声无息中打破了她平静沉寂了许多年的心湖。
彼时,他和她都不知道,这一碗汤所起到的作用有多大。
……
正午的阳光缓缓往西边移去,温暖的感觉渐渐退去,周身变得有些凉。
容陵看着似乎还在沉睡的女孩,低声开口:“有些凉了,公主回寝殿里睡吧。”
话音落下,沉浸在故事中的漪澜蓦然回神,抬头看了看,才发现此时已经接近傍晚了,温暖的感觉早已不再,她垂眼看着静瑜:“殿下,太阳落山了,殿下回寝殿里歇着吧,别着凉了。”
静瑜平静地睁开眼,眼底如古井般波澜不惊。
容陵敛下眸子,嗓音染上了几分寂然:“明日中午容陵再来,先告退。”
说罢,也不待静瑜说什么,就站起来转身离去。
漪澜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头有种古怪的感觉缓缓生出。
方才他讲的这个故事感觉似乎挺美好的,孤寂了很多年的女孩终于有了个伴,虽然那个男子之于她而言还算是个陌生人,但那么多年都没有人对她好过,那个男子虽没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却真心对那个女子好。
他们最后,是不是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静瑜懒懒开口:“漪澜,你觉得他讲的这个故事怎样?”
“嗯,故事的开端感觉是好的。”漪澜想了想,小声猜测,“这个女孩反正也不是真的打算修道成仙,以奴婢的想法来说,她可能只是不得已,所以把修行当成了生命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一件事来做,但是后来出现了这个男子……”
眉头纠结了一下,“反正是个神话故事嘛,结局应该是美好的吧?那个男子对女孩这么好……”
说到这里,她语气微顿,“殿下,这个是神话故事么?奴婢听着好像跟神仙无关,那个女孩……虽然以前她的亲人都称呼她为神女,但她并不是真的神女,所以应该不是正宗的神话故事,对不对?”
静瑜敛眸,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这世上真的有蓝色眼睛的人吗?”漪澜眉心微皱,觉得这一点却让人有些没办法相信,“殿下觉得世上有没有蓝眼睛的人?如果有,他会是什么人?这个女孩看到他跟自己不一样颜色的眼睛,会不会觉得奇怪?”
“你似乎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静瑜淡淡开口,“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第1802章 两次受刑
漪澜呆了呆,呐呐地道:“公主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新颖吗?跟时下那些民间故事上写的都不大一样。而且听了开头就想知道后面的结局是怎样的……”
叹了口气,“真希望……这个女孩能得到幸福。”
静瑜转头,懒洋洋地睨了她一眼:“听你说话的语气,感觉你好像突然间长大了一样,敢问你今年几岁了?”
“奴婢九岁……也快十岁了。”漪澜轻轻一笑,“到了正月奴婢就满十岁了,很多人家女孩十二岁都可以嫁人了呢,奴婢这样也不算是孩子了吧?”
不算孩子了?
静瑜淡淡一笑:“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快快长大,可等你真的长大了,你会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孩子,因为孩子没有太多的烦恼,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童年。”
漪澜眨了眨眼,感觉公主这句话……有点古怪。
“那公主殿下希望快点长大吗?”
静瑜淡淡道:“希望或者不希望都改变不了什么,每个人都会经历人生的每一个阶段,谁也不会比谁特殊。”
说完了这句话,她从椅子上起身,“你耽误了下午的课。”
漪澜点头:“今天容陵讲的这个故事篇幅有点长,奴婢听得入神了,忘了下午还有课,晚上花点时间补回来。”
……
漪澜只知道自己听故事听得入神,却并不知道,带着伤讲了一个多时辰故事的容陵,在离开梅园之后又去了刑房。
这一次从刑房出来之后,他的身上已经染上了几分明显的血腥味,身上的衣袍破碎,可清晰地看见碎裂的衣袍下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刑房里负责对他动手的宫卫以为他会撑不住倒下,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即便是成年男子在一天之内两次承受鞭刑,加起来足足有八十鞭子之后,也不可能面不改色地独自行走。
是的,距离中午时的三十鞭子刚过去不足两个时辰,容陵又一次来领了五十鞭刑,让宫卫着实感到吃惊。
而他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然后自己撑着脚步走回了华阳殿。
前脚他刚离开,后脚宫卫把这边的消息适时地禀报给了公主,因为是公主赐下的惩罚,他以为公主会想知道他每天受罚的情况,防止宫卫放水或者被罚的人耍心机。
但是静瑜听完之后,只是淡淡道:“本宫知道了。”
宫卫退下之际,心里忍不住想,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公主殿下,会被赐下如此严酷的惩罚?
虽然鞭子比不得廷杖的伤害大,但一个月七百鞭子……肯定是需要每天承受一些,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一个月下来,九岁的孩子这身子骨只怕也很难吃得消。
而且,方才他说容陵再一次领了五十鞭子,几乎鞭鞭见血,但是他却没有喊疼也没有倒下,还自己走回了寝宫时,公主似乎没有丝毫的讶异,也并没有质问宫卫是否放水了……
公主是清楚那孩子的承受力,还是根本漠不关心?
第1803章 你对本宫做了什么?
静瑜躺在矮榻上,靠着窗口看窗外的梅花,想着宫卫放下说的话,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苦肉计吗?
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区区几十记鞭子就能让他脸色苍白?
不过他想用什么计都是他的自由,愿意在这里折腾就继续折腾,折腾够了自然该回去属于他自己的地方。
眉眼微淡,静瑜缓缓伸手抚着心口的位置,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越发觉得这几日自己的感觉似乎反常。
这里……以前明明是空寂没有任何感觉的,可最近,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感受。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种异常,是从什么开始发生的?
静瑜算了算日子,似乎就是最近的这几日里,从容陵失踪开始……
嘴角轻抿,她站起身,宝石般清睿剔透的瞳眸轻敛,慢慢转身往殿外走去。
华阳殿里一片寂静,站在殿门外几乎听不到立面有丝毫动静,静瑜却知道殿里并非无人。
抬脚走了进去,她目光平静地转向内殿床榻的位置。
床上没有人,不过床前不远处的一扇厚重红木屏风后面却传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但实木的屏风挡住了她的视线。
静瑜走了过去,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因为她打小走路就没什么声音,倒也无需刻意在意。
可即便如此,屏风后面的容陵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气息,走出来时,身上披上黑色的厚披风,看着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静瑜,目光有些带着些许意外和寂然。
“公主殿下怎么来了?”他嘴角轻抿,淡淡开口。
静瑜目光在他面上掠过,脸色果然有点苍白,眉眼间似乎还带着一点病态的孱弱……心里缓缓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几十鞭子而已,对他来说挠痒痒只怕都不够力道,至于这样?
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淡淡开口:“这几天晚上,你有没有进过本宫的寝殿?”
此言一出,空气里似乎有寒流急速划过,慢慢凝结了所有的温度。
容陵沉默地抿唇。
这样的反应已经告诉了她答案,静瑜眸心微细,“你对本宫做了什么?”
容陵还是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静瑜眸心微冷,嘴角勾起一抹清晰地嘲弄,“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吧?虽然本宫从未曾相信过你的承诺,但你要不要这么自己打脸?”
“我没有自己打脸。”容陵低声开了口,眉眼轻垂,眉梢眼角染上了几分寂寥,“我说过以后不会再骗你。”
静瑜挑眉:“所以你觉得保持沉默,就是你所谓的不骗?”
容陵脸色微变,闭了闭眼,良久才终于低涩地吐出一句话,“我只是……把该还的东西,还给了你。”
该还的东西?
静瑜握紧了手,轻轻闭上了眼,将心头猝然生出的强烈情绪慢慢压下,然后睁开眼,突兀地轻笑了一记,“你这个人……是不是当真就那么犯贱呢?”
抬眼看着对方僵硬苍白的神色,静瑜饶有兴味地挑眉:“你是觉得本宫把你当成空气,心里不爽,所以非要本宫恨你是吧?”
第1804章 宁愿你恨我
容陵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直到血色完全从脸上褪尽,他才缓缓开口:“对,比起你把我当成空气,我宁愿……宁愿你恨我。”
“好啊,那本宫如你所愿。”静瑜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即日开始,本宫会好好恨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容陵怔怔地转头目送着她纤瘦的背影,心头一阵阵钝痛,是的……比起她始终把他当成空气一样的存在,他宁愿她恨他。
起码,恨他……代表她的心里,还有他这个人。
鲜红的血丝毫无预兆地从嘴里溢出,喉咙急促涌上来的血腥味让他皱眉,身体里混乱的真气乱窜,像是被放出笼子的猛虎,凶残而疯狂地侵蚀着五脏六腑。
元气大伤……这一次,是真的元气大伤了吧。
嘴角轻扯,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这些都是他欠她的,等把该还的都还完了,该还的都还完了……
轻轻闭了闭眼,他扯出一个苦涩寂冷的弧度,慢慢走近床榻,任由自己昏昏沉沉地倒在床榻上,就此昏睡过去。
……
冬夜里寒气逼人,即便东宫的每一座寝殿里都通着地龙,也依然挡不住窗外寒风拂进殿内时的刺骨冰寒。
容领病倒了。
早上伴读们用早膳的时候又一次没看到他,因为前七日的失踪,很多人在心里对他不现身这件事似乎已不会觉得太大惊小怪,再加上昨日刚刚受了鞭刑,孩子们都在心里想,或许是躺在床上养伤了吧。
然而公主殿下目光轻扫,语气平静地朝予修道:“去华阳殿看看,没死的话就让他过来。”
此言一出,所有的孩子齐齐凛然。
予修领命而去。
不过片刻,他就返了回来,语气急切的禀道:“公主姐姐,容陵哥哥生病了,很严重。”
生病了?
静瑜皱眉,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觉得很奇怪……容陵会生病?
这件事本身就会让人觉得诡异……比天崩地裂更让人觉得无法相信。
他会生病?
简直是笑话。
“公主姐姐。”予修开口,小眉头紧皱着,“容陵哥哥是真的生病了,不是装的,公主姐姐帮他宣个太医吧。”
静瑜奇怪地看着他:“你前几天不是还特别讨厌他吗?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一口一个容陵哥哥,这是被人收买了吧?
予修一怔,抿了抿唇。
他的确是挺讨厌他的,总感觉容陵对公主姐姐别有心思,而且他太深不可测了,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很危险。
但是方才看到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羸弱而苍白无力的表情,身上布满累累伤痕,予修突然惊觉,容陵其实也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哥哥而已。
或许他的心里装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但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身在东宫,周遭全是武功高强的暗卫,御林军重重把手,还有他父王手里的黑翎卫,他怎么可能做出什么伤害公主姐姐的事情?
况且容陵在公主姐姐面前,一直都是低声下气的。
第1805章 你担心他会死吗?
除了刚来第一天的时候,让人觉得危险之外,后来的每一天,他在公主姐姐面前都是退让的。
不管是因为身份,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总之他发现,容陵对公主姐姐并没有多少敌意。
况且小孩子的心都是软的,予修才不会承认自己是见不得别人那么可怜。
“漪澜,命人去宣杜太医过来。”
漪澜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孩子们用完了早膳不敢多做耽搁,也不敢对容陵的事情产生多少好奇,跟公主告退之后很快就去上课了。
静瑜起身去上朝,漪澜命人去传太医之后,就和予修一起跟着公主去了朝殿。
公主托着腮,依旧倚在铺着白虎皮的龙椅上睡觉,但是今日的情绪似乎不怎么好,只睡了一小会儿,就漫不经心的调整了一下身姿,慵懒靠着椅背,睁开眼,一双比宝石还清透的眸子安静的注视着朝上的大臣们。
“……”
发生了什么事?
群臣心里微惊,公主殿下似乎有些反常啊,这是打算要开始学习处理朝政的节奏?
“继续讨论,不必理会本宫。”静瑜懒懒开口,嗓音慵懒如猫儿,“你们可以当本宫不存在。”
但问题是,公主殿下您分明存在啊,如何可以当做不存在?
群臣面面相觑。
然而朝臣们毕竟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短暂的心凛之后,很快就恢复从容如常,如果此时他们面对七岁的公主殿下就开始心惊失态,那以后面对长大后的公主,还能镇定地站在这里吗?
静瑜敛眸,不想去理会大臣们的想法,也根本没心思去关注他们在讨论什么朝政大事,只是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在胸腔内慢慢发酵。
静坐到散朝,静瑜带着予修和漪澜二人在朝臣恭送中离去。
回到东宫,予修支支吾吾地开口:“公主姐姐,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容陵?万一他……”
“万一他如何?”静瑜漫不经心地挑唇,“你担心他会死吗?”
予修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被说中了。
他真的担心容陵会死,那么严重的伤,“公主姐姐早上没有看到容陵的脸色,他昏迷在床上,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袍,身上到处都是伤痕,看着……真的很可怖……”
说完,语气微顿,“他寝殿里窗户昨晚没关好,殿内很冷,我猜想他可能是早早就昏迷了,然后被寒风吹了一夜……早上就病了……”
静瑜没说什么,淡淡道:“你们俩上课的时辰要到了吧?”
“还没呢。”予修道,“方才散朝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大殿上的沙漏,今天退朝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因为重要的事情不多。”
静瑜转头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挺细心的。”
不细心能行吗?
予修心里默默回了一句,他父王和娘亲都在朝上呢,他可不敢分神,该听的要听,该记的要记,该用眼睛看的也绝不能疏忽了,否则以后如何成为公主姐姐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