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6章
即便是在寒冷的初冬,也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此女子正是凤婉,辛老爷新纳的小妾。
抬眼间瞥见转身离开的青年,她眉头微皱,有些不满,自己虽然是辛老爷的第十八房小妾,可年纪比君君不过大上两岁,容貌上也不比君君逊色吧,为何这个青年每次见到自己,都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心里哼了一声,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迈着端庄优雅的步子往先生的主屋走去。
上了台阶,她抬手轻叩房门。
“进来。”屋子里传来一声淡淡的男子声音,凤婉推门而入,一眼望见先生在倚着宽大的椅子闭目养神,清淡的面容显得格外淡泊出尘。
“先生。”凤婉主动开口,并恭敬优雅地福身行礼。
先生听到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睁开眼,眉心微皱:“凤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婉儿来看看先生可有什么需要的,婉儿好让人安排。”
先生淡道:“该安排的,辛老爷已经让人安排好了,无需凤姑娘操心,凤姑娘现在是辛老爷后院里的女子,应该注意避嫌。”
“先生应该知道凤婉不是一般女子,连老爷都不限制婉儿的行踪,先生放心便是。”凤婉说着,慢慢转身走到一旁,从桌上执起茶壶,动作优雅地倒了两盏茶,素手轻捧起一盏,亲自递到了先生面前,“先生请喝茶。”
先生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却并没有喝,而是随手放在了一旁,淡淡道:“铁矿的事情辛老爷和那位小公子还需要商议,但风某觉得可行性很大。此事是令尊委托我来做,但是凤姑娘如果不懂得自重,事情最后能不能成,就需要凤姑娘亲自去跟令尊解释了。”
凤婉闻言,脸色顿时僵了一下,随即强自笑道:“先生说的哪里话?婉儿对先生虽有仰慕,却也不是不知礼数的,先生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吧,婉儿不打扰先生。”
说完,连茶也不喝了,福身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厢房。
走到外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恼怒,想着他对自己的徒弟那般温和,对自己却这般疏离冷漠,心里不由一阵愤恨不平。
刚要举步离开,她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微顿,然后转身又踏进了房门。
却并没有继续走进,而是站在房门的位置,看着坐在椅子里的那个男子:“先生,婉儿虽然进了辛府,名义上也的确是辛老爷的小妾,但是婉儿至今却还是清白之身。先生也应该知道,婉儿只是奉了父命来完成任务,虽出师不利,但有先生帮忙也是一样,待这边事了,婉儿还会恢复女儿之身,请先生莫要误会了。”
说完,也不等先生说什么,径自转身离开。
她不想听先生说什么“凤姑娘是否清白之身跟我无关”之类的话,是否有关,现在还言之过早,以后走着瞧。
她就不相信,这世上还当真有对美色无动于衷的男人。
第1597章 这是要狮子大开口?
风铃和君君住在一起,两个小姑娘真的相处得很好,以至于风铃连续三日没有过来打扰她的师父,当然,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她知道师父这几天都跟辛老爷在谈正事,所以她不打扰才是对的。
三日之后,辛老爷给出了回复,先生带着风铃告辞,坐着马车回到了浔州城。
先生倚着窗口的矮榻,面色平静地把辛老爷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他们,“辛老爷倒是愿意转让,只是这价格会很高昂,并且他还提出了一些附带条件。”
周文柏忙道:“先生请说,只要能答应的,我们都答应。”
“辛老爷说,必须经过官府。”先生说着蹙眉,“但是据我所知,浔州此地暂时还没有可当家做主的官员。”
经过官府?
凤九州脸色一变,“他怎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辛老爷说,铁矿一事非同寻常,朝廷律法之中关于铁矿的规定限制条件很多,一个不慎就会触犯法律,风险很大,因此必须报备给官府,以确保铁矿出让之后,所有跟铁矿有关的一应事情都牵扯不到辛家,如此他才能放心。”
凤九州和周文柏沉默地对视,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们想到了此事不会太容易解决,却完全没料到辛家会如此谨慎。
报备官府,若真的报备官府,凤家大概也藏不住了。
不过……
凤九州沉默了片刻,“既然已经决定宣战,那么是否还能藏得住倒是已无关紧要,朝廷就算要查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查出来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浔州知府此前因为贪墨一事被问罪了,新任知府暂时还派下来,辛老爷应该知道才是。”
先生倚在榻上,一时没有说话,显然也觉得此事有点棘手。
凤九州心里清楚,先生愿意出面并且也的确让辛老爷松口了,他的事情已经做完,而辛老爷提出的要求原则上讲其实并不过分,谁都不想以后面对随时可能飞来的横祸,他想把事情做得安然一些,有备无患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先生也没办法拒绝这个要求。
但是现在……
“国不可一日无君,一个地方也同样不可能没有地方官,前任知府被问罪,信任知府应该也快到任了吧。”先生端起手边茶盏,缓缓轻啜一口,“实在不行,只能等。”
凤九州没说话,表情却明显有些不虞。
但是不高兴也没办法,这件事目前来说,的确只能等,等新任知府上任。
“那冶炼录呢?”周文柏开口,“辛老爷的冶炼录答应让出来么?”
先生淡道:“辛老爷说不是不可以让,但是只怕凤家家主给不起价。”
给不起价?
周文柏皱眉:“辛家这是打算狮子大开口?”
“同时要出让铁矿和冶炼录,不管是谁都难免怀疑其中是否存在着什么说不定的秘密。”凤九州缓缓摇头,“所以不是狮子大开口,只是小心谨慎而已。”
辛老爷能把辛家的生意做这么大,证明他的心思足够深沉,难免想不到他们要铁矿和冶炼录的目的。
第1598章 初雪
周文柏缓缓点头。
是啊,怪只怪铁矿和冶炼录这两样最关键的东西同时为辛家所有,若非如此,也不会让他这般不安。
“所以不管怎么说,我们暂时都只能等。”周文柏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心隐隐有些阴郁,“等新任知府上任。”
凤九州道:“文柏,稍后你派人去查一下,看看朝廷是否已经派了新任知府,若有,一定要派人保护他的安全,千万不能让他在路上出了事情。”
周文柏点头:“是,主上。”
凤九州看向窗前男子:“先生这几日在辛府住的可还习惯?”
先生点头:“随遇而安,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凤九州道:“听说辛府有一个青年不错,颇具经商才能,先生对他印象如何?”
“印象?”先生脑子里浮现那个青年的身影,淡淡道,“才能是有,但沉稳不足,且太重儿女情长。”
“儿女情长?”凤九州笑了笑,“儿女情长也没什么不好。”
显然,对于那个青年跟辛家千金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儿女情长是没什么不好,但若是太过了,也不行。”先生道,“这个青年之所以出现在辛府,是为了辛家的姑娘,但是辛家女子只怕到现在还不知这个青年的身份。”
凤九州一怔,“先生是说,这个青年的身份有问题?”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先生摇头道,“就算有问题,那也是辛家那个姑娘跟他之间的问题,与旁人无关。”
哦,是这样。
凤九州想,先生的意思大概是说这个青年隐瞒身份就是冲着辛家姑娘去的,但男女之间相爱,最起码的应该是坦诚,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喜欢?
不过凤九州对女儿私情一事显然不怎么感兴趣,很快就转开了话题,回到了铁矿上。
三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之后凤九州和周文柏便告辞离开。
走出了府邸大门,他便淡淡道:“派人去查一下那个青年的身份,看看他接近辛家到底是为了什么,若他的身份有问题,或许我们可以加以利用。”
周文柏点头:“主上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查。”
“师父。”风铃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们走了?”
师父淡淡嗯了一声,抬眼,“冬天已经来了,再过几天就该下雪了吧?”
“下雪?”风铃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她眉头微皱,“总觉得下雪一事好像还很遥远。”
“已经不远了。”他道,“你去跟他们要一些上等的宣纸,改日下雪了,我们就可以待在屋子里可以作画。”
“师父要画什么?”风铃好奇地道,“画雪景?”
师父嗯了一声。
风铃点头:“好啊,徒儿这就是要些上等宣纸过来。”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时间很快到了十二月,果然如师父预期的一般下了场雪,今年的初雪下得很大,白茫茫的一片,漂亮极了,真正带来了属于冬季的寒冷。
第1599章 画作
风铃把白纸铺开在案上,给师父研好了磨,看师父从容立于案前的修长身影,真心地赞了一句:“师父越来越不染人间烟火了。”
师父闻言,只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对于她随口而来的拍马屁功夫早已无动于衷。
“师父未卜先知的功夫也越来越精湛了。”风铃继续溜须拍马,“说快下雪还真的下雪了。”
师父提笔,垂眼看着白纸片刻,随后从容落笔。
风铃站在一旁,看了片刻,然后走到门前看着庭院里落了一地的雪,屋檐上,小桥假山,柳树枝头,都覆上了雪白的一片。
冬天的寒气侵入肌肤,带来一阵冰冷刺骨,也带来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静。
风铃心里明白,浔州的事情快结束了,虽然这些日子她跟师父表面上什么都没做,但事实上,是没人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
师父骨子里就不是个有诗意的人,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要画一幅雪景?
嘴角扬了扬,风铃安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致,在外人看来,她此时的表情就是因为下雪了所以心情好,但是风铃却清楚并不是。
看了一会儿雪,她突然有些惆怅,浔州事情结束了他们是不是就要回天都城了?
师父以后对她还能这般平易近人么?
想到天都城那个铁面冷硬的宸王,风铃不由更想叹气了。
“铃儿。”师父站在案前,抬眼看向门前女子,“过来看一下为师画得如何。”
风铃转身,举步走到案前,目光落在白纸上那片美丽的雪景上,下意识地赞道:“师父画得真好。”
这纯洁干净的白雪,屋外一枝一叶的点缀,梅花跟白雪相映衬的沉静,以及冬日里丝丝缕缕清寒的气息,皆在画上彰显无疑。
师父的画工很好,落笔有神,让人赞佩。
不过看了片刻,她忽而蹙眉,手指轻点画上一角,“师父,这里……这棵树上的梅花是不是少了一点,看起来稀薄了一些。”
师父垂眸看去,沉默地盯着她指的那一处,须臾,淡淡点头:“你说的对。”
说罢,提笔点墨,在梅树枝头又添了几朵寒梅。
“师父这雪景画得很美,能不能让徒儿拿去给君君欣赏一番?”
师父搁下手里的笔,淡淡道:“为师打发时间的画作不值得拿去与人观赏,更不是让你炫耀的工具。”
风铃撇嘴,“不拿就不拿。”
“先生。”外面匆匆走来一人,风铃转头看去,认出对方是那日在珠宝楼里帮她付钱的那个周延,挑眉道:“你找我师父干什么?”
“师父,新任浔州知府已经到任,主上命我来跟先生禀报一声。”
“我知道了。”师父沉吟片刻,点头,“你去准备一辆马车,我去知府衙门走一趟。”
“这……”周延迟疑了一下,“先生不等主上一起去吗?”
“我先去打个招呼,了解一下这位知府的为人。”师父道,“这件事你可以如实汇报给你家主上。”
第1600章 你长得很漂亮?
周延点头:“是,先生,属下这就去准备。”
“知府大人来的真巧。”风铃皱皱鼻子,目光落在这幅画上,“既然他选在下雪天里到此,师父不如就把这幅刚出炉的画作送给知府大人吧,权当是见面礼。”
“为何?”师父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第一次见面,师父不应当给人家带去一份见面礼么?”风铃皱眉,“师父您现在既然下山了自然是入乡随俗,不能如以前那般不懂人情世故了,我们空着手去,人家知府大人会觉得我们很没有礼貌。”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了一句:“要是送别的,太寒酸了肯定不行,太昂贵的也不行,万一知府大人是个清官,觉得我们在贿赂他,这印象就糟糕透了,所以送师父亲手做的画,既应了景,也代表师父一片心意,况且师父画得这么好,知府太人也挑不出什么来。”
师父闻言,沉默地盯着自己的画作看了片刻,良久才淡淡道:“既然如此,你收起来吧。”
风铃高兴地应了一声,“知府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师父不置可否,负手走出书案,走到了门外,目光安静地盯着外面一片干净洁白的雪景。
“先生,马车备好了。”周延过来禀报,“先生现在就过去吗?要不要属下去准备一份贺礼。”
新官上任,准备一份贺礼去拜见是应该的,也是探探底,况且他们很快要跟这位知府大人打交道,提前了解一下心里才有个底。
“不用了,我们已经准备了贺礼。”风铃扬了扬自己手里被卷起的画,“我师父花了一副初雪梅景给知府大人送过去,既是礼物,也不会让人挑出错处。”
错处?
周延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暗暗点头,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她是担心万一知府大人是个有原则的清官,厌恶送礼的风气吧?
嗯,这样也好。
不过,周延目光有些犹疑地落在风铃的手里,“这个妥吗?”
“妥啊。”风铃理所当然地点头,“我师父画的很好很漂亮的。”
很好很漂亮?
他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
但是瞧着小姑娘一脸单纯没有心机的小脸,一双漆黑的大眼清澈见底,没有丝毫的异样,周延压下了心底的迟疑,缓缓点头,“嗯,先生决定就好。”
风铃转头看向师父,“师父不会舍不得吧?”
“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你觉得合适就行。”师父语气淡淡,波澜不惊,“不过一幅画而已。”
“那等我们回来之后,师父能不能给我也画一幅?”风铃眼里浮现些许期待,“把我也画上去。”
把她也画上去?
师父沉默地瞥了她一眼,“你长得很漂亮?”
什么?
周延一愣,风铃也呆了一下。
师父却已经负着手,施施然往外走去,姿态闲适而从容地上了马车。
“周大哥,我师父他……”风铃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周延,“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1601章 知府大人
周延嘴角轻抽,然后咳了一声,“先生的意思是说,铃儿姑娘长得很漂亮,画不画都好看。”
风铃目光古怪地瞪着他,“周大哥也学会糊弄人了,师父在损我,你在骗我,你们都不是好人。”
说完,她哼了一声,愤愤地转身往马车上走去。
周延摸了摸鼻子,跟着马车一起往知府衙门而去。
浔州知府衙门在北城街道上,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绕过两条街就到了。
他们到了时候,新任的知府才刚下了马车不到两个时辰,安顿好了自己的住处之后,便命人传来了衙门里的文书和衙役,开始做了解工作。
周延让人去通传,并塞了一锭碎银子在衙门外的守卫手里,不过须臾时间,衙役就出来回话了,“大人说现在手里事情很忙,如果没有要事,暂不见客。”
此言一出,周延不由转头看向马车,“先生?”
“可能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马车里传来先生淡泊如水的声音,“那就改日再见吧。”
周延闻言忙道:“但是先生,铁矿一事迫在眉睫,主上时刻都牵挂着这件事,容不得拖延了。”
马车里静了一瞬,然后风铃姑娘的声音响起:“师父,要不我去试试?”
周延一愣。
“你认识新任知府?”先生的声音似乎有些异样。
风铃道:“不认识啊。”
“那你凭什么觉得,一个有公务在身并且此时很繁忙的朝廷命官,会有时间见你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女子?”
不起眼的小小女子顿时语塞。
周延站在马车旁,嘴角又是一抽,他觉得这对师徒的相处模式和说话方式真的让人觉得,新奇。
“周延,你让他们再去通禀一声,就说我们有要事求见。”先生淡道,“方才他不是说没有要事才不见客吗?这会儿我们有要事,他应该会见的。”
周延闻言,顿时觉得很有道理,恭敬地应了声是,走到衙役跟前,语气很诚恳地道:“麻烦大哥再去通禀一声,我们有要事跟知府大人商议。”
果然,一炷香时间之后,师徒二人和周延被请到了衙门内,偏殿奉茶。
“本官刚到,大堂里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暂时没办法升堂。”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目光在眼前三人面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身着青衣的男子身上,“这位怎么称呼?”
“先生姓风,是青云山的隐士。”周延主动开口介绍,“草民周延,见过大人。”
中年知府大人五官端正,相貌堂堂,长得一脸正气,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糊弄的人。
赝本看着周延的目光就带着一丝审视意味,此时闻言,他眼底神色更深了一些,“周延?”
周延抬头,有些看不懂知府的神色,心里却下意识地紧了紧,“是,草民叫周延。”
“浔州本地人?”
周延道:“是。”
他心里完全想不通,此时明明他们三个人都站在这儿,这位知府大人怎么好像就对他感兴趣了?
而且此时这般问话的语气,似乎别有深意。
第1602章 小姑娘真会说话
眉心微锁,周延有些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事实上,这不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么?
而且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怎么就得知府大人上了心?
“都坐吧。”知府大人在主座上坐了下来,可能是初来乍到的原因,平和的语气中尚未染上父母官的威严,反而更像是一个温厚的长辈。
不过此时,这里几个人中,也的确是知府大人年纪最长,说是长辈也不为过。
“知府大人。”风铃走上前,把自己带来的新出炉的梅雪呈给他,“这是我家师父亲自动手的心意,请知府大人莫要嫌弃才好。”
知府闻言,目光落在她手上被卷成轴转的画上,“你师父亲手画的?”
风铃点头,小脸上尽是骄傲自得,“是啊,师父很厉害很厉害,这幅画画得可好了。”
说完,眉梢扬了扬,“而且知府大人真有福气,早上师父刚画了这幅画,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说知府大人到任了,看来命中注定这幅画跟知府大人有缘呢。”
知府闻言,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个小姑娘倒是会说话。”
说着,他搁下手里茶盏,接过小姑娘手里的画并展开,细细欣赏了一会儿,须臾,真心地赞了一声:“果然是好画。”
师父坐在一旁,安静地饮着茶,不发一语,面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仿佛他们在夸的,完全跟他无关一样。
周延目光也忍不住落在画上,看了看,的确是一副很美的雪景图,并无任何异样,且先生的画工确实不错,这幅画若是挂在书房之中,只怕无人不喜欢。
知府大人很快把画重新卷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动作,抬眼看向端坐一旁的男子,“见画如见人,先生才华惊人,尹某佩服。”
“知府大人谬赞了。”先生淡淡一笑,“不过心血来潮随手一笔,大人莫要嫌弃才是。”
“尹某求之不得,怎么会嫌弃?”尹大人嘴上说着客套话,脊背上却已经是汗湿一片,只是面上强自镇定。
只怕打死他他都没有想到,自己此生居然还有机会得到一副宸王亲自动手的画作,更没有想到,素来冷酷无情的冰山王爷假扮起隐士,居然也能做到如此淡泊平静,滴水不漏。
这份演技和伪装的功力简直已入臻境。
“不知先生有何要事,要跟本官探讨?”
“的确有一件要事,必须大人出面,不过此事不该由风某来谈。”先生淡道,“今日风某只是来见见大人,明日这个时候,不知大人是否有时间?若能腾出时间,凤家家主和辛家老爷会来面见大人。”
尹知府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明日可能不行,本官初来乍到,要去城中和周边的镇上微服走访,可能抽不出时间。”
先生道:“那后天?”
“后天应该也不行。”尹知府摇头,“先生应该明白,父母官并不只是一个官职,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况且前任知府离任较早,我现在连个交接的人都没有,事事都得自己去弄清楚。”
第1603章 凤家要铁矿做什么?
“那知府大人什么时候有时间?”
“至少需要七日,本官才能把衙门的事情理清楚。”尹知府道,“如果你们的事情不是很急,或者说,需要占用的时间不长,本官倒是可以挤出一点时间。”
先生闻言,缓缓摇头:“事情说急也不急,但是能早点办了总是好的,占用时间肯定要长一些,所以……”
转头看向周延,“你回去跟你家主上说一声,此事待知府大人腾出空闲来,才能慢慢商议解决。”
周延正要说话,却闻尹知府道:“等等。”
先生和周延闻声,不解地转头看向尹知府。
“本官想先知道,你们要找本官商议解决的是什么事情?”
周延神色微变,不自觉地看向先生。
先生微默片刻,随即淡道:“是关于凤家想买下辛家铁矿一事。”
“铁矿?”尹知府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着他,“先生刚才说的是……铁矿?”
先生淡淡点头。
“辛家哪来的铁矿?”尹知府皱眉,脸色变得肃重,“辛家是皇商?”
据他所知,商人私自开矿是违反朝廷律法的死罪,严重者甚至可以满门抄斩。
周延慢慢握紧了手,心里开始不安。
“并非皇商。”先生淡道,“不过辛家手里有一座铁矿,是合法的,上报过朝廷,并且辛家铁矿虽然铁资源丰富,但辛家开采的不多,也就是炼制一些市面上需要用到的铁器,因此算不上违法乱纪。”
尹知府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或许这个消息让人有些难以消化,所以他需要喝杯茶来压压惊。
一盏茶喝了小半,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沉,“那么,凤家要这个铁矿做什么?”
“这个在下并不知道。”先生语气很寻常,像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一般,“风某今日过来,只是跟知府大人打个招呼,其他的一切细节方面需要知府大人跟凤家家主和辛老爷一起坐下来谈。”
尹知府没说话,端着茶盏,开始陷入了沉思。
他的知府一职只是暂任,来此之前陛下就告知了他此行的任务是为了配合宸王,一切听宸王的指示行动。
他能被陛下委以重任,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此时他可以确定宸王是在透露一些信息给他——虽然这是他来到浔州之后第一次见到宸王,两人事先根本没有过一次交流,他根本无法得知宸王如何会这般信任他。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宸王今日来此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绝对隐藏着深意,而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将宸王要表达的意思弄清楚,并且完美地配合宸王的计划。
宸王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铁矿详谈一事他不参与,铁矿的原有主人辛家不涉及触犯法律之事,所以不必花太多心思在辛家身上。
而凤家家主要买铁矿,绝对不是为了赚钱,辛家生意那么大涉猎那么广,如果铁矿不用来铸造兵器,那么所获得的利润根本不多——至少比不上茶盐丝绸一类。
第1604章 机关地形图
所以凤家打辛家铁矿的主意,最大的可能是为了私造兵器和盔甲。
想到这里,尹知府已经能明白宸王来到浔州的任务是什么了。
“先生是隐士?”沉思的时间里,尹知府已经喝完了一盏茶,然后慢悠悠地抬头看向先生,“不问红尘俗世的隐士?”
先生淡淡嗯了一声,“以前是,不过眼下的情况有些特殊。”
尹知府也嗯了一声,没问为何特殊,只道:“先生是隐士,那么可研究过南族的律法?”
“知道一些。”
“南族的律法明文规定,铁矿不可私自买卖,若有违者视为谋反,可抄家灭族。”尹知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须臾,目光微转,看向周延,“凤家家主是什么人,本官暂时还不知道,但是如果他真有购买铁矿的想法,还请你能转告他,让他亲自给本官呈上一份文书,本官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周延闻言,嘴角微抿,下意识地沉默着,良久才道:“草民会转告,多谢知府大人提点。”
“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三位就请回吧,本官手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直接下逐客令了?
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插话的风铃眼底划过一丝讶异,转头看了看自家师父,却见师父不发一语地站起身,转身朝外走去。
于是风铃也站了起来,礼貌地说了一句:“知府大人再会。”就赶紧追着她家师父走了。
周延也没说话,跟知府告退之后,也转身离去。
知府大人一个人坐在主座上,抬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直到外面走进来一个黑衣男子,声音冷漠地道:“已经走了。”
尹知府道:“安全吗?”
“安全。”黑衣男子道,“大人刚到,还没人敢把耳目塞进来。”
尹知府闻言,立即放下手里的茶盏,拿起刚才风铃给他的那幅画,起身离开偏厅,“去本官的书房。”
黑衣男子跟着他一起到了书房,房门被关了起来,尹知府把宸王亲手画的梅雪图展开铺在了案上。
黑衣男子近前看了一会儿,将画上上下下细看了一遍,没有错过任何一处,随后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瓶子,打开瓶塞,将瓶子里的液体倒在干净的砚台里,拿起一只未曾用过的毛笔蘸了液体,朝画上涂抹。
直到整张画作上都被不明液体涂遍,他才放下了手里的笔,眼睛盯着画上。
尹知府安静地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
不大一会儿,画上原本的梅花雪景慢慢消失在眼前,上等的宣纸恢复了一片空白,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这原本就是一张干净的白纸。
两人表情未曾有过变化,目光依然瞬也不瞬地盯着白纸上看。
又过了一会儿,白纸上慢慢出现了另外一幅画面,却不再是美丽的雪景,而是一幅纵横交织的机关地形图。
尹知府似乎看不太懂,但黑衣男子却显然非常精通这些,只目光淡漠一扫,就瞬间将所有地形记在了脑子里。
第1605章 这样的安排,只怕不合适
尹知府说的一番话,周延一字未改地转述给了凤九州和周文柏,两人在听到知府衙门发生的事情之后,脸色齐齐冷了下来,眉心皱紧,眼底明显浮现恼怒之色。
周文柏想了须臾,道:“这位新任知府是什么来头?”
周延摇头:“属下不知,但此人看起来很有原则,上来就谈律法,属下觉得铁矿一事只怕有些棘手。”
棘手。
凤九州早料到了铁矿一事没那么容易,却也未曾想到,这位新任的知府会如此不好下手。
“先生送了一幅画给知府?”眼底浮现一抹疑虑,凤九州语气沉沉地道,“什么样的画?”
“就是一幅寻常的画作。”周延道,“早上在房里刚画好的,因为今天下雪——嗯,听说早在几天前,先生就料到了最近会下雪,然后让铃儿姑娘去跟管家要了一些上好的画纸。”
“今天早上果真下雪了,先生就画了一幅初雪梅景,画好之后,属下得知知府大人到任,就去禀报了这个消息给先生,后来还是铃儿姑娘提议把先生的画作送给知府大人当做见面礼。”
闻言,凤九州和周文柏对视了一眼,他眉眼微沉,语气有些异样,“文柏,你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应该没什么不妥。”周文柏摇头,“先生是为了辛家铁矿一事去见新任知府,在知府面前也并未多说什么,并且铁矿一事的细节部分的确应该由主上和辛家老爷一起去面见知府,这位尹知府所说的话都是站在律法的角度,以律法为依据,听着也并没有刻意为难人的意思。”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觉得棘手。
若新任知府是个会故意为难人的官员,他们反而比较容易下手,该给什么给什么,总能找到投其所好的办法,但是偏偏,这位新任知府听起来却是个刚正不阿的官员,倒是不好下手了。
可铁矿一事迫在眉睫,容不得更多的拖延,越是耽搁以后越容易出问题,毕竟祁阳城那边的传言已经散布出去,若最后形势无法控制,他们或许只能孤注一掷。
书房里陷入了冗长的寂静,过了很久,凤九州才沉沉开口:“周延,你去一趟桐镇,把小姐叫回来。”
“主上的意思是……”
“辛家那边凤婉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让她回来。”凤九州缓缓开口,“先生身边只有风铃一个小姑娘,没有其他人伺候生活起居,本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若能有凤婉近身伺候着,本王才会觉得安慰。”
周文柏闻言,顿时皱了眉头:“主上,这样是不是不大合适?先生不近女色,我们如此安排,只怕会让先生反感。”
“反感?”凤九州眸心划过一抹阴鸷,眉眼间染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意味,“文柏,我总有一种不怎么好的感觉。我们当初请风先生下山的举动,轻易把自己的势力暴露在他的面前的这些举动,或许……都太冲动了。”
第1606章 山雨欲来1
周文柏脸色猝变,“主上是怀疑先生……?”
“还不能确定。”凤九州闭了闭眼,掩去了眼底幽冷的色泽,“只是一种感觉……一种让人不安的预感。”
周文柏抿紧了唇,一瞬间只觉得心头如被罩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云。
……
相较于凤九州和周文柏的凝重不安,此时的别院里,风铃却显然心情很好,看着美丽门外的雪景,盘膝坐在屋子里的软毯上,面前的茶案上摆放着一套青瓷白底的茶具,氤氲茶香飘散在屋子里,让人心情舒缓。
她的师父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倚在窗前的矮榻上看得专注,风铃把泡好的茶倒在茶盏之中,起身端了一杯送到师父面前,轻声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师父抬眼,从她手里接过茶盏,淡淡道:“想离开这里了?”
“徒儿好像也突然间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风铃叹了口气,表情似乎有些惆怅,有些不安,“知府大人来了,浔州这里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师父没说话,缓缓啜着茶水,神色罕见地有些深沉。
“师父,如果凤家出了事情,我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不会。”师父语气淡定,就像在山林之中面对野兽时一样的从容自若,“就算受到牵连,为师也会保你安然。”
“不要师父保我。”风铃嘟了嘟嘴,表情似乎有些低落,“徒儿之前说过要英雄救美的,如果遇上危险,徒儿宁愿自己葬身狼腹也定要保得师父平安无事。”
师父闻言,默默看了她一眼,心里也不知是感动到了,还是觉得这个徒儿太不自量力,反正从他的表情中完全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风铃托着腮,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师父,“师父,铁矿受阻一事……凤家主会不会觉得师父没有尽力?”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应该是说,事到如今,凤九州会不会怀疑他们根本没有诚心相帮的意思?
因为大隐之士应该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就算如何困难的事情到了他的手里也应该易如反掌。
可师父至今,并未真正帮他们解决过一个难题。
铁矿一事虽出了面,但面临着重重困难,想要顺利拿到铁矿似乎遥遥无期,而师父唯一给他们出过的主意,是在祁阳城散播真命天子的传言——
风铃心里无比清楚,祁阳城城主凌裳是个不好惹的人,她以前在陛下面前侍墨的时候曾听陛下提起过此人。这个人本性桀骜,对朝廷却并无二心,脾气绝对算不上好,若是知道有人算计了他,他岂会善罢甘休?
祁阳城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但风铃心想应该也快了。
等那边有消息传过来,凤九州就该知道,师父给他出的主意到底有多不靠谱了……至于现在,就算还没有任何证据,但疑心重的凤九州也该有一点想法了吧?
接下来,他会如何做?
宸王淡漠地看向窗外雪景,久久没再说话。
第1607章 山雨欲来2
风铃心里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一个答案。
她午时还在思索凤九州接下来会如何做,晚上凤婉就来了。
并且今晚的凤婉改了装扮,之前她是辛家老爷第十八房小妾,即便出门在外也是梳了个年轻妇人的发髻,代表她已经成了有主的女子。
可今晚……
今晚的她身上穿着一件月牙白的雪缎裙装,脚上蹬着白色的羊皮靴,一头如瀑般的乌发披肩而下,只在发梢帮了根浅蓝色的缎带,系成了蝴蝶结的形状,缎带随着发丝轻垂而下,显得灵动清纯,清丽不可方物。
完全是一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打扮。
风铃皱眉,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凤婉走进屋子,靴子上沾了雪,她站在门前石阶上轻跺了两下,脚上便一片纤尘不染。
“铃儿姑娘。”凤婉主动开口,面上笑意盈盈,“先生在么?”
风铃倚着门框看她,眼神带着防备,“你找我师父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凤婉嘴角一勾,抬脚走进房门。
风铃伸手拦着,语气明显带着不高兴:“男女授受不亲,师父是男子,你是辛老爷的十八房小妾,请注意避嫌,莫要影响了我师父的名声。”
“不愧为先生最钟爱的徒弟,跟先生说一样的话。”凤婉淡淡一笑,完全不以为意的表情,“放心,我已经不是辛老爷的十八房小妾了,并且还是清白之身,所以铃儿姑娘请放心,不会有人因此而找先生麻烦的。”
风铃闻言,眉心越发皱紧,“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现在跟辛老爷没有任何关系。”凤婉继续笑着,笑容显得格外自信从容,美艳逼人,“风铃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我同样奉送给你,并且再送一句给你……”
说到这里,她凑近了风铃耳畔,以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师徒不可恋,今日开始,我可以替你伺候先生。”
“你做梦。”风铃眉头一竖,像一只炸毛的猫,“凤伯伯大概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如果我去告诉他,凤伯伯不知会怎么想?你想好了该如何跟凤伯伯解释?”
“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
相较于上一次相处时的忍耐,这一次凤婉似乎有了底气,言语之间自信满满,也丝毫不再把风铃放在眼里的感觉。
说完了这句话,她径自拨开了风铃的手,举步走进了屋子。
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倚在窗前矮榻上看书的男子。
男子一身青衣,身段削瘦,表情平和,周身气息淡泊,手里握着一卷书册,安静看书的姿势似乎不受任何人打扰,宁静而雅致,仿佛能让人在看到他的一刹间就能瞬间平静下来。
凤婉敛了面上得色,优雅地福了个身,“先生。”
她和风铃的对话声音并不小,隔得这么近,先生肯定是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心里不知有没有生出什么想法?
凤婉此时有些后悔对风铃那样说话,万一先生对她留下了坏印象怎么办?
第1608章 师父,凤姑娘给您奉茶呢
坐在窗前的先生头也没抬,声音淡淡道:“铃儿说的对,凤姑娘应该注意避嫌。”
“先生,婉儿已经跟辛老爷没有任何关系了。”凤婉怕他漏听了方才那句话,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而且先生应该知道,踏进辛府这么多天,辛老爷从未进过我的房里一步,所以婉儿现在还是清白之身。”
凤婉说着,走到茶案前,执起茶壶倒了杯茶,亲自送到先生面前,半屈膝道:“婉儿见过先生,请先生用茶。”
见她执意如此,风铃反倒安静了下来,慢慢转身走到矮榻前,在自己师父对面坐了下来。
“师父。”她小声开口,语气静静的,如白雪皑皑,“凤姑娘给师父奉茶呢。”
师父终于抬头,先是看了风铃一眼,风铃撇了撇嘴。
转过头,他看着凤婉,声音清淡中透着一丝明显的疏离:“凤姑娘有事但说无妨,不必来奉茶这一套。”
凤婉一怔,随即低眉浅笑:“先生,婉儿并非随便的女子,之前都是为了任务,但从见到先生第一眼开始,婉儿就倾慕着先生,希望先生能给婉儿伺候的机会,婉儿不敢贪心,只要能随侍先生左右,此生于愿足矣。”
风铃安静地托着腮,斜眼瞅着她,“凤姑娘,容我提醒你两件事:第一,好姑娘是不会当着男子的面说出倾慕这样的字眼的,更不该做出一些不合礼仪的暗示。第二,我师父是修行之人,无欲无求,对女色更是完全不感兴趣,你这样的言行既是对自己的作践,也是对我师父的侮辱,还请凤姑娘自重。”
凤婉脸色一僵,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铃儿姑娘,你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情你不该插嘴,先生还没说话,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
风铃暗道,她可不是在害怕,而不过是防着有毒的美人而已。
她敢保证,凤婉今晚突然过来这里一定是得到了凤九州的授意,他们在打什么主意连想都不用想,对待心存不轨之人,一定不要客气就是。
“谁是孩子?”风铃懒洋洋地眯眼,一副睥睨她的神情,“之前我叫你一声美人姐姐不过是出于礼貌,事实上,我只是看着比凤姑娘年轻,年龄上我们是差不多大的,如果我是孩子,那凤姑娘不也是孩子?”
凤婉眸心微细,沉默地注视着风铃,眼底思绪翻转,黑色的暗流层层轻涌。
风铃却似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神,淡淡续道:“而且师父是我的师父,你跟我师父说话,我为什么不能插嘴?对待主动投怀送抱的姑娘家,师父自然是要拒绝的,却又顾忌着太直白的言语会伤害了女孩子的自尊,是以我才替师父回答你,还望凤姑娘自珍自重。”
“自珍自重?”凤婉淡淡一笑,“铃儿你长在山林,应该明白世俗道德比不上自己的心意重要,若连面对自己真实的心意都不敢,还谈什么自由随心?”
第1609章 铃儿对先生的心思也不单纯
风铃心中腹诽,自由随心的确很重要,能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也很重要,但你的喜欢应该建立在别人愿意的前提之上。
曾经她跟王爷近水楼台相处了两年,都不敢冒然表白自己的心意,你一个才刚刚见过三次且心怀不轨的女人就敢在师父面前表达心意?
美人都这么盲目自负,且愚蠢地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么?
还是说,但凡长得好看一点的美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世上的男人都该受她们的美色诱惑,并就此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就算自由随心也是一个吸引人的特质,但那也因人而异的不是吗?
风铃没兴趣再跟她讲道理,目光转向自家师父,幽幽叹了口气,“师父,今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师父真是艳福不浅,徒儿是不是该识相地离开这里,成全师父跟这位美人姐姐的一夜露水?”
“铃儿。”师父皱眉,眉眼间威严自露,“怎么说话的?”
风铃微凛,抿了抿唇,顿时噤声不敢再说。
凤婉幸灾乐祸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温柔一笑:“先生别怒,铃儿妹妹只是有些小孩子心性……”
“凤姑娘。”师父淡淡看着她,“铃儿是风某的徒弟,她如何心性跟凤姑娘并无太大关系,铃儿方才虽话说得不好听,却并非没有道理,凤姑娘还请自重。”
凤婉眼底的得意慢慢凝结,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先生,“婉儿是真心倾慕先生。”
“风某是个修行之人,清心寡欲,对儿女情长没有任何想法。”
“但是先生……”
“凤姑娘。”先生打断了她的话,语调波澜不惊,却透着让人不敢质疑的威仪,“不管凤姑娘来此是谁的主意,都请凤姑娘打消这个念头。”
风铃神色恢复了轻松,心情甚好地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缓缓轻啜了一口,然后挑衅似的斜睨了凤婉一眼。
凤婉心里恼怒,不由脱口而出,“那么不知先生是否知道,风铃姑娘对您这位师父可也抱着不单纯的心思呢,先生难道不该就此表个态?”
话音落下,房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风铃沉默,师父也沉默。
凤婉低眉敛眸,一副温顺中透着倔强的表情。
风铃心跳有些加速,虽然师父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但撇除第一次她在御景阁隔着屏风的那一次正式表白之后,来到浔州,她虽然也不止一次在言语之中表露出自己的情感,但师父都不动声色地带了过去,从未正面回应过一次。
而这一次,师父会如何作答?
当着这个不怀好意的女人的面,师父会如何回应?
风铃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虽然她只是安静地捧着茶盏,垂眼看着色诱纯正的茶水,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茶沫,面上一片平静,心底却早已是波涛汹涌。
“凤姑娘。”师父淡淡开口,声音平静让人听不出他心里的真实情绪,“铃儿说话素来无所顾忌,但不管她说了什么,也不管她有什么想法,都跟凤姑娘无关。”
第1610章 深夜里的投怀送抱1
清淡的声音飘进耳膜里,风铃几乎要拍手叫好。
几乎不用抬头,她都能想象得到此时凤婉的脸色会有多精彩。
师父真是太棒了,若不是场合不对,若不是师父脾气不好,风铃真想抱着师父亲一下,然而——
这个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
抱着师父亲一口绝对是不切实际的,只怕还没等她靠近师父,就瞬间被丢出门外去了,弄不好还要在冰天雪地被罚跪,那显然就得不偿失了。
凤婉僵立了片刻,然后或许是终于觉得挫败了,没再继续纠缠,从容地福了个身,“婉儿先行告退。”
说罢,款款转身走了出去。
风铃蹙眉,直觉她并没有死心,如果她真是抱着目的而来,也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放弃。
“师父……”
“天色不早了,去休息。”
风铃站起身,“徒儿先去打水给师父洗脚。”
说完也不等师父回应,就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走得有些急的风铃并没有发现,身后那双深沉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眸心慢慢划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是夜,风铃躺在床上睡不着。
晚上发生的一幕不断回荡在脑子里,她望着床顶的帐幔,嘴角缓缓泄露出一丝笑意。
其实女孩子的心思都是敏感的,或许当时有些紧张,所以才未曾多想,可事后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风铃却觉得师父对她的维护似乎越来越明显了。
王爷……
师父平易近人,对她很是爱护,对待外人和自己徒儿的态度泾渭分明,但是等他恢复了以前的身份……
风铃惆怅地叹了口气,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
如果王爷恢复了身份之后还能如此,该有多好?
心里转着太多的想法,风铃睡不着,索性披着衣服起身,外面很冷,雪还没有融化,即便是在深夜里,也能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光线虽然很暗,却也没暗到不能视物,风铃没有点灯,披着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冬夜里的寒冷侵入肌骨,让人从头到脚冷了个彻底,风铃不自觉地运气驱寒,虽然她的武功不算太好,但毕竟得王爷亲自指点过,王爷也曾打通她的经脉助她修习了内力,区区这点抗寒能力还是有的。
在门前石阶上坐下,她抬眼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天上连一颗星子都没有,便越发衬托出这个深夜孤独,寂寥,寒冷。
风铃托着腮,安静地在心里想着一些事,想的是那个不请自来的凤婉,也想着这里的事情还需要多长时间能结束。
想着想着,眼帘里隐约出现一个身影,风铃皱眉,几疑自己眼花。
三更半夜,冰天雪地,谁不睡觉还出来晃荡?
屏住呼吸,风铃很确定在这里没有光照的情况下,对方并不会注意到自己,而她却是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对方的举动。
然后,待走的近了些,她才终于分辨出来那个身影是个女子,并且如此熟悉。
凤婉……
寂深人静的雪夜里,她这是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