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1章:我还是雏儿
喻清袭微微一愣,她不得不承认尚玉嫣说的很对,她便是因此而不再奢求能够和夜摇光一样得到如此良人,因为那太少,太少恐怕这世间仅有一个温亭湛。
“那你为何要嫁给王爷?”喻清袭蹙眉,这样爱慕着一个,却嫁给另一个,尤其是这两个人还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喻清袭虽然对萧士睿歇了那份男女之情,但越是如此她越看重和萧士睿同存亡的利益。
一旦温亭湛和萧士睿分化,那对于他们而言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我别无选择。”尚玉嫣轻声道,“王妃,你难道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么?”
身不由己……
喻清袭的身子微微一颤,纵使她身在高门大户也依然有许多的身不由己。蓦地,她看向尚玉嫣竟然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
“咿咿吖吖……”两人的气氛颇有些凝重与怅然之时,摇篮里面的小家伙突然睡醒了,睁着她漆黑的眼眸看着四周,咿咿呀呀的叫着。
一下子将两个女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看着努力的想要把手伸到嘴边却因为襁褓的束缚怎么也伸不过去,却一直不放弃奋斗的小家伙,都不由笑了。
这一笑,让两人对视了一眼,尚玉嫣有些忐忑和期待的对喻清袭道:“我可否抱一抱小郡主?”
喻清袭看着她眼底的小心翼翼,点了点头:“嗯。”
尚玉嫣瞬间笑了起来,就上前俯身从摇篮里面将小郡主抱起来,小郡主一点也不认生,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尚玉嫣,好似在研究她,忽而对她乐呵呵一笑。
一下子,喻清袭和尚玉嫣的气氛便和谐了不少。喻清袭认为,孩子的眼睛最干净,也是最能够感知善恶,若是尚玉嫣是个内里藏奸之人,只怕她的女儿也不会喜欢她。
五日之后,夜摇光去淳王府看太子妃,就看到喻清袭和尚玉嫣竟然能够坐在一块聊天吃茶,并且颇有些相处愉快的模样,让她吃惊不已。
回来之后夜摇光将这事儿告诉了温亭湛,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两个共享一个男人的女人会相处得如此和谐。
“好了别想了,早些歇息吧。”看着半靠在床榻之上的夜摇光冥思苦想,温亭湛不由佯装不满道,“夫人近日总是把心都放在淳王府,为夫和开阳已经许久没有得到夫人的关怀了。”
夜摇光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明日宣伯父要启程回洛阳了。”温亭湛转而道。
夜摇光这下来了精神,侧首看向他:“你为何不早点知会我,不行,我得亲自去给开阳收拾东西。”
温亭湛一把抱住要翻身下榻的夜摇光:“开阳不与他们一道回去。”
“你原本不是说为了伯母也要让开阳再多陪陪他们?”夜摇光抬眼看着他,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
“是宣伯母亲口对我说……”温亭湛沉吟之后对夜摇光道,“虽然伯母没有把话说明白,但我知道她定然是知晓她的性子对开阳不利的影响太大,但是把开阳留在身侧她总是忍不住约束开阳,因而她才想将开阳放开,让开阳跟着我们。”
“那会不会对她的病情有所影响。”宣夫人的病一直是夜摇光心中的隐忧,他们知道那是心病,但也想替明光多尽孝道。
“我反而觉着,开阳没有在她身侧,她有挂念,也许对她的病情更有益处。”温亭湛沉思之后对夜摇光道,“不过她的身子倒是不适合远游,得先调养半年再看一看。”
“希望伯母能够安度晚年。”夜摇光轻叹一口气,“早些歇息吧,明日我亲自带着开阳去给他们践行送行。”
看到妻子终于愿意好好睡觉了,温亭湛也就不再多言,搂着她就闭上了眼睛。第二日温亭湛依然要上朝,宣父他们乃是下午启程,先去码头,他们准备乘船。于是,夜摇光一大早起来亲自到厨房帮忙,做了些地道的吃食,带着宣开阳陪着宣父宣母用了午膳,才乘着马车送他们去了码头。
“祖父祖母,要保重身子,孙儿会时常给你们去信。”宣开阳眼眶有些泛红,眼中透露着浓浓的不舍。
宣母抱了他一下,才低声的叮嘱:“祖母一定会保重,就等祖母的乖孙来信。”
“嗯,孙儿回去就写,等祖母到家之时就能够收到孙儿第一封信。”宣开阳保证道。
宣母满足的看着宣开阳,宣父和夜摇光道别,他们亲眼看着他们在日落黄昏之下登上了行船,直到船只远去,在江面上只留下一个小点,再也看不到甲板上对他们挥手的宣父和宣母之后,夜摇光才带着宣开阳折回去。
一个下午宣开阳都有些闷闷不乐,夜摇光也没有去安慰他,男孩子要经得起离别,有些小情绪是正常,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面貌。但要学会如何调节,令夜摇光欣慰的是,晚膳之前宣开阳把写好的信件交给王一林着人送到洛阳,情绪便已经恢复。
“后日休沐,带你们去打猎。”吃了晚膳,温亭湛搁下碗筷宣布。
“我也去,我也去。”伽羅顾不得和乾阳抢吃的,连声道。
夜摇光扬眉看了看他:“你是知道凝绾也会同去吧。”
“我怎么会知晓。”伽羅强辩道。
夜摇光轻嗤了一声,也不阻拦,就让凝绾知晓这个家伙不是一个脑子有病的人,日后顾忌男女大防也要离他远些,也省的这家伙不死心。
“你为何总是如此针对于我?”伽羅感觉到了来自于夜摇光满满的恶意。
“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你不知么?”夜摇光反问道。
但凡伽羅不那么百无禁忌夜摇光也不会这么排斥他和单凝绾。到底伽羅现在也算是重生为人,如果因为单凝绾的缘故他能够放弃魔道,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可是只要一想到伽羅之前所作所为,夜摇光就无法相信他能够对凝绾一心一意。
“我做了什么?”伽羅一脸无辜,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可还是雏儿呢!”
夜摇光:……
第1232章:孕吐
看着伽羅一副‘你别这样,我还是个宝宝’的嘴脸,夜摇光觉得刚刚吃下去的饭菜有些反胃,倒不是做样子,而是真的一下子就侧身到一旁干呕起来。
“摇摇。”温亭湛吓得脸色一白。
“师傅!”乾阳也扔了刚刚抓起来的鸡腿,走到夜摇光的身边。
看着一家子都围上去,伽羅伸手抓了一个鸡腿,大口撕下一块肉咀嚼着,一边吃一边开口道:“紧张什么,不就是女人怀了孩子的那点反应么?”
哪个女人不是这样?
对上温亭湛冷冰冰的眸子,伽羅握着鸡腿灰溜溜的遁走。
夜摇光的确是开始孕吐了,当天晚上真是折腾她到不行,连着温亭湛也是焦虑的一夜都不曾合眼,想了无数办法也没有让夜摇光正常起来,天快亮的时候夜摇光才好点睡下去,温亭湛就索性称病没有去上朝。
一大早也不睡觉,而是亲自去了厨房,喊了田嫂子:“今日可有发面?”
“有有有,侯爷要蒸馒头还是做包子?”侯府的厨房从来是不缺东西,田嫂子现在作为厨房的管事和主厨,连忙迎了上来。
她的脸上全是光芒,一个热爱厨艺的女人,从万人嫌弃的邢克之人,到能够掌握这样大一个任由她尽情发挥才华施展拳脚的厨房,田嫂子每一日都仿佛生活在梦中一般幸福。
“做包子,把面引子给我备好。”温亭湛吩咐。
备好?田嫂子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侯爷,您是要亲自……”
温亭湛去净了手,然后撸起了衣袖:“我亲自做。”
“哎,奴婢这就去准备。”田嫂子连忙让下人各忙各的,给各处的下人被早膳,她亲自取了面引子,准备好面粉水等等东西,一边指点着温亭湛该如何做。
“我带着摇摇去海津府时,摇摇曾说她想吃一种包子……”温亭湛将夜摇光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细细的讲给田嫂子听,“昨夜她辛苦了一宿没有睡,一直吐着,恐怕今儿也吃不下东西,我想试试能不能做出她喜欢的包子,让她能吃一点是一点,田嫂子看着指点一番我。”
厨房里面男男女女的下人都一瞬间惊得顿住了手脚,其实有些老人已经对温亭湛到厨房见怪不怪,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温亭湛已经贵为侯爷,却因为夫人说过一种可能都不存在的包子,一大早来向一个下人请教。
田嫂子也是心里高兴和被温亭湛感动,她连连点头:“侯爷别急,奴婢这就让人备些骨头汤,奴婢祖上也有独门做包子的诀窍,奴婢与侯爷试一试。”
温亭湛轻轻颔首,其实他可以站在旁边指挥,将想法说出来,未必需要亲自动手,但是他作为一个医者,他觉着女人有孕时的孕吐,一半源自于自然反应和体质原因,一半实则是心理上的缘故。
他在想,夜摇光也会念着从头到尾,他不假于人手而动容,克服住心理上的不适,未必能够让她好些,但却能够让她舒适些。
足足两个时辰,一整个上午温亭湛都耗在了厨房,临近中午的时候,他第一次做的包子才出炉,虽然他的手脚慢,就做了一小蒸屉,还没有十个,但是每一个大小均匀,上面的褶皱精美,犹如一朵盛开的菊花。
菊花?一想到这个词,温亭湛又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真丑。”
“侯爷,奴婢长这么大,这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包子。”田嫂子都不由赞叹,这包子每一处的褶皱都不高不低,均匀间隔整齐,端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有几十年手艺之人所做。
温亭湛也没有解释,恰好这个时候宜宁跑了过来:“侯爷,夫人起了。”
温亭湛一边慢条细理的洗手整理衣衫,一边吩咐道:“你们收拾一下,一刻钟之后端到正院。”
说完,就往他和夜摇光的房间走去。夜摇光才洗漱完穿戴整齐,正坐在梳妆台前,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回头惊愕的看着他:“你怎么在家中?”
温亭湛带着笑意走上前,将幼离打发下去,夜摇光的发髻已经盘好,他从幼离手中接过正要给夜摇光戴上的玉簪,站在她的身后,亲自给她簪上:“有些放心不下你,告了假。”
夜摇光顿时啼笑皆非:“这都是女人怀孕的必经之事,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这假告的,若是让人知晓,指不定参你一本。”
“许久没有人参我,正觉着无趣。”温亭湛说的云淡风轻,而后又细心的在夜摇光的妆盒之中挑拣,取了一对坠着细长白玉坠的耳环给夜摇光戴上,然后给她戴了一朵缠珠的珠花,既轻便又不失精致。
夜摇光等他折腾够了,才道:“好了吧?”
“还差一点。”说着,温亭湛取了眉笔,细长的手握着笔,微微的蹲下身,视线与她平直,她潋滟的桃花眼看着他,他的眼却落在她的眉上,“才想起,这么多年竟然没有给夫人画过眉,真是为夫的失职。”
“那日后让你补起来便是。”夜摇光笑着看着他。
“好。”温亭湛颔首应允。
夜摇光闭上眼睛,任由他折腾,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感觉到他的气息稍稍远离她了一点。
“夫人看看为夫的手艺。”温亭湛端着菱花镜在她的面前。
虽然画的有些偏浓,但到底还是挺好看的,和她自己的水准也差不多:“我家夫君是万能,做什么都能够做好。”
“那夫人随我去看看,我是否做什么都能够做好?”放下镜子,温亭湛执起她的手,拉着她往饭堂而去。
还没有迈进门槛,夜摇光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熟悉的香味,她的目光一亮:“是狗不理包子!”
温亭湛唇角瞬间眉眼舒展:“看来为夫做对了。”
“你做的?”夜摇光的目光顿时仿佛落入了万千星辉一样璀璨明亮。
对上这样一双美得炫目的眼睛,温亭湛觉得他的世界一瞬间也跟着华光万丈,一早的辛劳顿觉无比值得。
第1233章:幸福
宜宁看着夜摇光期待的眼眸,立刻将温亭湛做的包子夹了一个在碟子里,将碟子递到夜摇光的面前。
温亭湛从中间将之挑开,散开了热气:“尝尝,是否你喜欢的味道。”
“你做的,一定是我喜欢的味道。”夜摇光都没有吃,就先开口道。
想到昨夜他陪着她折腾了一整夜,今日一大早就是为了让她多吃点,而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夜摇光的整个人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全部被他的情意所撑满。
她低头就着温亭湛的筷子,咬了一口,虽然闻着和前世的味道一样,可夜摇光却吃出了其实不一样,但对于她而言,这才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狗不理包子,并且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昨夜吐了好多,吃什么一口下去都反胃,可今日却一点反胃的感觉都没有。
弯了眉眼:“好吃,是我吃过最美的味道。”
“那就多吃一点。”温亭湛轻声道。
夜摇光点着头,就吃了五个,还就着喝了一碗小米粥,实在是吃不下才停了下来:“你不尝尝你自己做的包子是什么味道么?”
“手酸……”温亭湛委屈的看着自己的手腕。
一早夜摇光都是温亭湛在喂她,夜摇光怎会不明白他哪里是手酸,于是拿起筷子,就如同他喂她一般喂着他。
两人就这样腻腻歪歪到了正午,恰好这个时候宣开阳抱着一小盆薄荷走进来:“孩儿给爹爹,娘亲请安。”
“你怎么满头大汗?”夜摇光取出手绢给宣开阳擦了擦额头。
“孩儿去街上挑选了一盆薄荷送给娘亲。”宣开阳将盆栽递上来,“早上来给娘亲请安,听宜宁姐姐说,昨夜娘亲腹中的弟弟闹了娘亲一夜,孩儿胸闷胃上不适之时,只要闻了薄荷的清香就会好。”
夜摇光瞬间感动的无以复加,她觉得就算是下一刻她就死去,也死而无憾,她真的拥有了这世间最完美的幸福。
“谢谢开阳。”夜摇光将之珍视的接过来,然后摸着他的脸,“你吃了午膳没?”
“孩儿吃了。”宣开阳腼腆的笑道,“孩儿回来时路过百味斋,就在百味斋用了午膳。”
“好,那就快去沐浴吧。”夜摇光笑着点头。
“孩儿告退。”宣开阳行了礼就退下。
“是谁陪着开阳外出?”等到宣开阳走了之后,夜摇光问幼离。
幼离行了礼,就下去,很快她就带着一个脸生约莫十岁的男童,那孩子有些拘谨,整个身子都绷直了:“奴小篆叩见侯爷,叩见夫人。”
“起来吧。”夜摇光尽量放柔声音,“你陪着少爷出去,将少爷出去的事儿都细细讲来。”
“是,少爷是巳时出门,奴陪着少爷先去了花鸟市场……”小篆刚刚开始有些忐忑,但是越说越顺畅,“少爷怎么也没有寻到薄荷,奴原本想劝少爷回府,让少爷吩咐管家去购置,但少爷执意要去郊外亲自摘取野薄荷,少爷在郊外遇上了人拐子,不过都被少爷打跑,回来时天色已经不早,少爷说若是他未曾用膳,夫人会心疼,路过百味斋急忙用了午膳,就带着奴赶回府。”
“你退下吧。”夜摇光听完颔首道。
“你是如何看出开阳遇到事儿了?”温亭湛自认目光如炬,却也只觉得宣开阳浑身一种匆匆忙忙的姿态,倒是没有看到宣开阳还和人动了手。
“他还小,身上五行之气没有完全把握,释放之后周身还萦绕着残留的气息。”夜摇光一靠近就感觉到,只不过仔细打量了他没有受伤,这才没有问。孩子一片心意,夜摇光不想因为旁的事情让他心里不舒服。
她是担心宣开阳遇上了麻烦,亦或者下手没有轻重将人给弄重伤最后熬不过而死,凭白沾染上杀孽,既然是拐子,那就另当别论,死了也无妨,毕竟是人家先对他起了歹意。
“开阳虽然小,但他的心智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他做事素来有分寸。”温亭湛低声道,“你别担心他。”
“我记得你八岁之时,可比开阳还要心眼多。”经历了温亭湛,夜摇光觉得其他孩子都是孩子,再聪明也放不下心。
“你我生在逆境,自然是不可相提并论。”温亭湛知晓夜摇光是想到了他当时就想将楚家的小子借刀杀人给弄死的事情。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他们这一路行来,真是充满来新刺激,惊心动魄。
“夫人,雷姑娘回来了。”夜摇光正要开口说什么,幼离对夜摇光道,“她想先给夫人请安。”
这是问她有没有午休的意思,夜摇光点头:“让她过来吧。”
一年不见,雷婷婷长高了不少,已经及笄的少女,身姿摇曳,娉娉婷婷的迎风走来,仿佛那迎春花一般朝气。
“侯爷,夫人。”雷婷婷对温亭湛和夜摇光行礼。
她行了一半,就被夜摇光给扶住:“一家人,用不着行大礼,你回来就好。”
“让夫人担忧,是婷姐儿的不是。”雷婷婷有些歉疚的说道。
“我倒是不担忧你。”夜摇光笑道。
雷婷婷没有想到夜摇光竟然这样说,顿时傻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你若是有事儿,我倒是担心我家阿湛的怒火。”夜摇光接着道。
吓得雷婷婷脸色一白,她连忙解释:“夫人明鉴,婷姐儿对侯爷绝无见不得人的心思!”
夜摇光一怔,旋即伸手一拍脑门:“是我没有说清楚,阿湛派了他训练的暗卫护着你,你若是出事,他只怕要质疑自己的能力。”
雷婷婷这才松了一口气:“是婷姐儿不好,让侯爷和夫人费心了。”
“我都说了,我们一家人,不用这般,你肯定累了一路,快去洗漱好生歇息,有什么事儿,等你歇息够了我们再说。”夜摇光看着雷婷婷心有余悸的模样,只能先将她给打发。
等到雷婷婷走了之后,夜摇光才回过头看着温亭湛:“你都成为洪水猛兽了。”
“也是个心中透亮的姑娘。”温亭湛却赞道。
第1234章:雷婷婷的记忆
这世间恐怕只有夜摇光一个人不知晓,除了她以外,想要和他扯上关系,哪怕是对他动了心思的女人,于温亭湛而言,都是一种罪。
夜摇光没有去细思温亭湛的话,而是拉着他:“你昨夜都没有歇息,今早又熬到现在,眼睛都要青黑了,快不美了!”
温亭湛还真的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他的眼睛,然后凑到菱花镜前去看,果然看到眼下有点青青的痕迹,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哈哈哈哈……”站在他身后的夜摇光笑的花枝招展,“我家阿湛,平日里也不见你多自恋,却没有想到你竟然这般在乎自己容颜。”
被妻子取笑,温亭湛也不恼,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我这是为了我自己么?”
“难道还是为了我?”夜摇光面露嫌弃之色。
“自然。”温亭湛将夜摇光放在床榻之上,双手撑在她的两边,身子悬在她的身子上,“若非我娶了个好颜色的妻子,害怕有朝一日年老色衰惨遭抛弃,我如何会这般在乎自己的皮囊?”
夜摇光想了想貌似也没错,于是深以为然的颔首:“嗯,你果然有自知之明,要不是长得这么秀色可餐,我指不定就移情别恋了。”
温亭湛翻身躺在夜摇光的身边,将她圈在怀里:“真是感谢爹娘将我生的昳丽无双,否则我恐怕是娶不到夫人为妻。”
“嗯嗯嗯。”夜摇光正经脸点头。
温亭湛终于演不下去,气得狠狠在夜摇光的肩头咬了一口。
“乖,我俊美的夫君,快睡觉吧。”虽然温亭湛看着很用力,其实力道根本没有施在夜摇光的身上,她伸手顺了顺毛,对温亭湛道。
温亭湛也确实有些疲惫,也就不再闹下去,两人相依偎着睡过去。这一觉温亭湛睡得特别沉,但也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了身。
“你为何不再睡会儿?”夜摇光睁着惺忪的眼睛。
温亭湛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已经一个时辰,你也莫再贪睡,起来去陪陪开阳。”
他今日不朝,但事情却未必没有,趁着天色还早得先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就不能陪着妻子和儿子。
夜摇光也懒懒散散的爬起来,和温亭湛一道出了房门,温亭湛去了书房,她则是去宣开阳的院子,可是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却见雷婷婷一个坐在荷花池边看着池塘之中盛开的荷花发呆,将丫鬟都勒令退的极远。
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夜摇光想到之前她的话,是不是让小姑娘心里落下了心理阴影,于是就上前,为了不吓到小姑娘,她故意行走间让衣衫摩擦出声,可小姑娘愣是兀自出神,就连她的丫鬟给夜摇光行礼,小姑娘都没有反应。
“在想什么?”夜摇光不得已伸手搭在雷婷婷的肩膀上。
雷婷婷吓了一跳,险些掉入荷花池,好在夜摇光有先见之明将她拽住,晃了晃身子稳住的雷婷婷下准备站起身行礼。
“坐着吧,这里也没有外人。”夜摇光说着也在荷花池边坐下来。池边寒凉,未免寒气入体,夜摇光运气。
她的五行之气扩散,让雷婷婷莫名也觉得一股极其舒适的感觉,看着夜摇光也顿时心里放松,竟然生出了倾吐之心:“夫人,我似乎想起了些过往的事情。”
“你想起来了?”夜摇光皱眉,雷婷婷的记忆应该是随着她被吓散的魂魄而彻底消失才对。
“没有多少,很模糊,我想仔细的想却又什么也想不到。”雷婷婷有些苦恼的说道。
“你想到了些什么?和关昭有关?”夜摇光觉得她既然躲着关昭,定然是想起一些和关昭有关的记忆。
雷婷婷有些失神的点头:“我想到他以前不是这般模样,我爹娘的死因隐约也与他有关。”
夜摇光闻言,轻声一叹,有些事她其实并不想雷婷婷知晓,尤其是雷婷婷爹娘的死因,当初没有告知,但现在夜摇光觉得她的心应该不如当初那般脆弱,于是开口道:“你爹娘的死的确与他有些关系……”
夜摇光将雷婷婷爹娘的死因尽数道来,但却隐去了雷婷婷爹娘死的惨状,只说他们是被全跃所杀,她害怕雷婷婷接受不了,更怕她会因此想到了她亲眼所见的噩梦。
夜摇光说完,见雷婷婷脸色苍白,唇瓣微微颤抖,她握住雷婷婷的手:“婷姐儿,关昭是被利用,他对你爹娘从始至终没有杀心,也许是年少气盛他想恶整你爹一番,才会被利用,就连这番恶整也有全跃的推波助澜,我知晓我并非你,无法身临其境的去体味你的感受。但婷姐儿,若是你今日没有这般苦恼,也许我不会来劝你。”
雷婷婷目光含着痛色,有些回不过神的看着夜摇光。
“你若是对关昭无情,你不会这般苦恼。你是对他动了心,才会难过。”夜摇光点出雷婷婷的心思,“他不曾想过对你爹娘不利,而我相信他最初的确是想要尽责任才娶你为妻,可这会儿不是。婷姐儿,雷将军与夫人已经去世,你是他们唯一的骨血,我想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过得平安喜乐,若是你过得不好,才会让他们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
蓄着水汽的眼睛一眨,晶莹的泪珠滚落,雷婷婷摇着头:“可我如何能够过得去心里这道坎?”
她心系之人虽然不是杀她爹娘的主谋和帮凶,但却也的确因他而死。她只要想到这一点,就无法原谅自己竟然对这样一个人动了情。
夜摇光看着雷婷婷痛苦的表情,她也有些心疼,若是雷婷婷不曾想起,她倒是愿意隐瞒她一辈子,可她已经想起一些,谁知道能够想起多少,夜摇光不能再剥夺她的知情权。除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以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该说的夜摇光都已经说了,不是当事人没有能够体会那种无法言语的痛楚。
夜摇光让雷婷婷的丫鬟陪着她回房,并叮嘱让她们多看着点,她的确担心雷婷婷会在经不起两难的压力之下选择了轻生。
第1235章:缘深
虽然温亭湛告了一日的假,但第二天依然是他的休沐日,他们如约去了南园小山头打猎,夜摇光揣着两个月的包子自然是不能做这种事,尽管她一再强调她可以,她和一般的孕妇不一样,但在温亭湛的强势之下,也只能看着陆永恬带着卓敏妍他们满山的跑。
温亭湛为了盯着夜摇光,也不去打猎,而是让何定远带着宣开阳一道。除了萧士睿和还在月子的喻清袭没有来,其他人都在,包括席蝶和单凝绾,单凝绾自然是和褚绯颖一块儿来。
单凝绾一出现,魔君的眼珠子就黏在她的身上,不等夜摇光开口揭穿他,伽羅就很会来事儿的去坦白,虽然单凝绾有些尴尬,但是看着伽羅顶着一张娃娃脸,干净可爱又诚恳的模样,她到底没有生气。
“臭不要脸。”夜摇光冷哼,而后瞪着温亭湛,“你是不是故意不让我去打猎,就是给伽羅大开方便之门?”
“摇摇不妨看一看伽羅和单姑娘是否有姻缘。”温亭湛倒是真的看出了伽羅这不是在闹着玩,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如果一段姻缘,能够让一个人弃恶从善,并且成全一对有情人,这难道不是功德么?
“他那种情况,我根本无法看他的面相。”要是可以看面相,夜摇光早就看了,伽羅是占了旁人的身子,神魂与躯体不一致,根本无法看。
“顺其自然吧。”温亭湛轻声劝说道,“若他们两当真有缘分,你阻止得了今日,也阻止不了日后;若是他们两无缘,不用你阻止。”
这一点夜摇光何尝不知道,她收敛了怒气,正色的看着温亭湛:“我只是不希望,这不是在我能够来得及阻止之时,却没有阻止的孽缘。”
看着缓步走到河边的妻子,温亭湛也迈步走到她的身边,他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伽羅的前科实在是不光彩,而且伽羅还是魔,更是因着他们的缘故才与单凝绾相识,若是伽羅不是伽羅,而是真的青海都统黄家之子,和单凝绾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在夜摇光能够看透黄彦柏的面相,知道他为人的情况下,夜摇光定然会该劝的劝,该成全的成全。
伽羅是一个没人能够掌握的因素,若是因此而牵连了单凝绾的一生,让单凝绾终身不幸,夜摇光会内疚自责。
“你寻个机会,将伽羅的身世向单姑娘挑明。”温亭湛想了想道。
单凝绾也不是个孩子,若是她知晓了一切,还陷入了伽羅的情网之中,那就证明这是单凝绾躲不掉的宿命,与他们也无关,他们该做的都已经做尽。
“现如今,除了如此,还能如何……”
“允禾,你快来——”夜摇光的话音未落,山坡之上远远的就传来了陆永恬的高喊声,声音急切带着点慌乱。
温亭湛和夜摇光对视了一眼,温亭湛按住担忧的夜摇光:“我先上去,你慢着点。”
说着,温亭湛就几个纵身朝着陆永恬而去,夜摇光本也想跟上去,但陆永恬既然是叫得温亭湛,自然是温亭湛能够解决之事,为了不让温亭湛还要担心她,夜摇光到底让宜宁陪着她,走着小路到树林里。
等到夜摇光到达的时候,就看单凝绾哭得像个泪人在一旁,而伽羅面色青灰的躺在何定远的怀里,不远处一条毒蛇的尸体。
看了看几人的位置,夜摇光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不由轻声一叹:果然是躲不过。
温亭湛已经寻来了药草碾碎了敷在伽羅被毒蛇所咬的伤口上,等到温亭湛给伽羅包扎好伤口,单凝绾才紧张的问道:“侯爷,他、他没事吧?”
“小六及时将他的毒血放出来,又封住了他的穴道,毒气没有攻心,我暂时给他上了药,单姑娘放心,他没有性命危险。”温亭湛对单凝绾说道。
单凝绾眉头这才舒展开了不少。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也没有心情狩猎,全部回了南园夜府,夜摇光也没有心情亲自动手做什么,就让下人们做,陆永恬他们还是打了不少猎物。
回到南园,褚绯颖就叽叽喳喳的将事情的经过与夜摇光说了一遍。正如夜摇光的所想,伽羅一直和单凝绾在一块,当然褚绯颖总不能让好姐妹和一个男子独处,因而她拉着席蝶,又带上了何定远,他们是在一块。
单凝绾看到了一只野兔子,已经瞄准正准备射箭之时,她身后的树枝上垂下了一条毒蛇,只有一直关注着她的伽羅才看到,伽羅已经忘了他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魔君,他现在这具身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本能的一掌朝着那正准备攻击单凝绾的毒蛇抓去。
毒蛇是抓住了,可是他毫无内力和魔气,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毒蛇已经翻过身体咬了他一口,这个时候靠的近的褚绯颖才发现,当即拔出佩剑,一剑将毒蛇的脑袋斩断下来。
陆永恬他们隔得不远,听到伽羅被毒蛇所咬,迅速的扔掉猎物就围了上来,陆永恬和温亭湛学过很久的医理。虽然不能灵活运用,但死记硬背还是没有问题,故而做了一些应急处理,这才来喊温亭湛,伽羅也因此保住了一条命。
“我好似有点明白了你当日在阴阳谷割肉换肤之举。”伽羅被抬到南园客房的时候就醒了,他睁开眼身旁只有为他再度处理伤口的温亭湛,和两个下人。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想到一天他竟然会在一个女人的面前忘了自己,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即便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没有了法力,在毒发神识薄弱之际,他竟然不但不后悔。
反而看着她好端端的站着,心里生出了一丝庆幸,庆幸这么毒的蛇咬的不是她。以前他总是对温亭湛处处护着夜摇光的举动嗤之以鼻,可现如今他自己似乎也成了这样的傻子。
原来真的是每个人命中都有一个克星,让之甘愿为其愚蠢的活着。
第1236章:女儿香,情思囊
“你是魔,不是佛。即便是佛也有六根不净的佛,你有七情六欲,遇上情劫只是早晚之事。”温亭湛给伽羅从新用药包扎好伤口,“你动情了。”
“动情?”伽羅眼巴巴的望着温亭湛。
他动情了?对一个小姑娘。他觉得多么的不可思议,他怎么会对这个小姑娘动情呢?这个小姑娘的确很美,但他活了千年,什么样的天姿绝色没有见过?真算起来,这个小姑娘还不及夜摇光的七分颜色。
所以,他不是为这个小姑娘的颜色动心,那他是为什么?就因为他那日看到了她的忧伤,看到了她的故作坚强,看到了她明媚背后的悲凉?似乎除了这个,他真的没有过多的和这个小姑娘接触。
这个时候,伽羅才明白。
动情,只是一个不需要理由的不经意间。在那一刹那遇上了,看到了不一样的美,将会随着那一刻的时光镌刻到心底,永远挥之不去。
“单姑娘是单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在世俗她的身份尊贵的连皇后都做得。”温亭湛不得不提醒伽羅一声。
“哼,国公府的姑娘怎么了?他们要是敢嫌弃我出身低,我就掳了她去逍遥天下。”伽羅粗暴的说道,说着唇角就扬了起来,颇有些深思的模样,似乎暗搓搓的已经在心里谋划。
“你愿意,你也要问问绾绾愿不愿。”夜摇光掀了珠帘走了进来,“你孤身一人,无情无挂,你可有想过她。她有爹娘,有亲人,你要她为了你抛弃了锦衣玉食,然后再抛弃所有的至亲么?待到有朝一日你玩腻了,若是再抛弃了她,她就将真的一无所有。”
“我们魔族的人从来一心一意,要么不娶,要么就是终生。”伽羅反驳。
“伽羅,绾绾她是人。”夜摇光强调一遍,“除非她自愿,否则你没有权利因为你的私心,将她拉入魔道。而你若是做不到为她放弃再度入魔,那就趁早别再招惹她,你们殊途且不能同归。”
“和我入魔有何不好?魔功千万,我们可以永生永世不灭!”
“这世间当真有永生不灭的魔么?”夜摇光反问。
伽羅张开却说不出当然有三个字。若是真的有,他为何再生为人;若是有,他的师傅此刻又在何处?若是有,这个人世间为何没有被魔统御?
“伽羅,不论是修炼亦或是妖魔,你都知道没有所谓的永恒。”夜摇光淡声的说着,“不要将你的一厢情愿加注在她的身上,你若是真心待她好,你就该站在凡人的立场替她着想。”
伽羅用他没有受伤的手烦燥的抓了抓他的头发:“那你说我该如何?我要如何做才是你们这些凡人口中的对?”
夜摇光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世间从未有两全,你要得到一些,就必须舍去一些。”
“你当真要我放弃我的修为才不阻拦我们?”伽羅眼中突然浮现一点戾气,“你身为满口仁义的修炼之人,自然是如那佛修一般,整日都想着度化苍生,你如此劝我便没有私心。”
“有无私心,与你何干?”夜摇光不再和伽羅争辩,“我不会再阻挠你们,但我不得不提醒你,莫要日后追悔莫及。”
在男女之情之上,从来是谁先动情谁便输,伽羅和单凝绾之间,很明显伽羅先动了心。只不过魔道是伽羅毕生的追求,可以说是他的习惯,是他一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放弃的执念。所以,他的反应才会这样激烈。夜摇光相信,总有一日,他会甘愿为一人,解掉这毒瘾。
说完,夜摇光就带着温亭湛离开,徒留伽羅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纠结。
让他放弃入魔?
让他放弃入魔!
那就是放弃了他的灵魂,他的性格,他的尊严!
可是若是他不放弃入魔,她知晓他的身份之后会不会害怕他?他一旦入魔,就不可能游走于世俗,否则每日都会和那些臭道士烂和尚争斗不休,这样的日子她如何适应?但他若将她带入魔界,她那样娇滴滴的大家姑娘,如何能够在魔界存活?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她在陌生的环境,终日惶惶不安而凋零。
伽羅一把将被褥扯过来,将自己给捂住,已经恣意惯了的他早就忘了什么是两难之境,谁敢让他不顺心,他会让对方一家子都不顺心。
可今日……
说到底,是他动情了,在乎了那小姑娘,否则……
就在伽羅抓狂的时候,礼貌的敲门声之后,就是那让他此刻纠结不已的悦耳声音传来:“我听闻你醒了,我是否方便进来看看你?”
伽羅这个时候真的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单凝绾,但拒绝他的话到了嘴边竟然自动变了:“并无不便。”
说完,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却在懊恼之际,珠帘响动,小姑娘独特的清香已经随风绕到他的鼻息。
单凝绾进来,就见伽羅类似愁眉不展的模样,便担心的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适?”
“没有,我方才只是想到一件为难的事儿。”伽羅连忙自动变化成为笑脸,变得比他大脑的反应都快。
见他笑了笑,单凝绾也跟着笑了:“我是来亲口对你说声多谢,若非有你,我只怕今日难以幸免。”
“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伽羅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顿时气氛一凝。
然后伽羅干巴巴的挤出几个字:“故、故而不用道谢……”
单凝绾的脸微微一热,她有些不敢去看他,所以没有看到伽羅恨不得一头撞死的表情,她看着自己指尖搅动的手绢,声音轻柔而又婉转动人:“我还是要谢谢你,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有人会为我连命都不顾。”
说着,她解下了挂在腰间的香囊,抬起头那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犹如夏日的午后,阳光溅落在水面泛着璀璨的银光。
对上这双眼睛,伽羅就知道,他完了。
“我、我身无长物,这是我自己做的香囊,送给你!”单凝绾将香囊塞入伽羅的怀里,看了他一眼就跑了。
女儿香,情思囊。
第1237章:他倾慕我
单凝绾的事儿还不到两个时辰单久辞便接到了消息,他急匆匆的赶到了南园,夜摇光等人正在烤野味,满院子飘香的时候,看着一身冷冽气息的单久辞,大家手上的动作都是一滞。
“侯爷,夫人,贸然登门,有打扰之处请多海涵。”单久辞先一步客气的说道。
“单姑娘之事是我们夫妻思虑不周详,让单姑娘受惊,也请单公子见谅。”温亭湛也客气的说道。
毕竟是他们组织的户外活动,单凝绾险些丧命,的确是他们过失。
“是绾绾给侯爷与夫人添麻烦。”单久辞的目光落在单凝绾的身上。
单凝绾似乎很畏惧单久辞,低声的行礼:“小叔。”
“嗯。”单久辞淡淡的应了一声,才对温亭湛道,“听闻绾绾是得人相救,才幸免于难,大哥将绾绾托付给我,我自然要亲自去道声谢。”
“王森,你带着单公子去黄公子的房间。”夜摇光立刻吩咐王森。
“是,夫人。”王森躬身上前,对着单久辞道,“单公子请。”
“我随小叔一道去。”单凝绾连忙开口道。
单久辞并没有阻止,对所有人拱了拱手,就带着单凝绾随着王森离去。夜摇光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他这是何意?”
她怎么觉得单久辞这幅架势是有点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没发现单姑娘身上少了点东西么?”温亭湛伸出手指点了点夜摇光的鼻子。
温亭湛不说还好,一说夜摇光仔细一回想单凝绾今日刚刚出现时的一身穿戴,似乎她的腰间挂了一个香囊,这会儿不见了……
香囊啊,在古代可是定情之物。而单久辞也是扫了单凝绾一眼,浑身的气息才猝然改变。
“我怎么有些担忧呢?”夜摇光忽而道,“就伽羅那智商……”
会不会几句话就在单久辞的面前漏了老底?
“哎,灼华姐姐,你和侯爷说什么悄悄话呢!”就在这时,远处的褚绯颖高喊了一声。
“我师傅整日都和师娘腻腻歪歪……”站在褚绯颖旁边的乾阳压低声音嘀咕。
以为夜摇光听不见呢?夜摇光潋滟的桃花眼微眯侧身看向乾阳,乾阳被吓得连忙拿起一串烤肉就往嘴里塞,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旁边的褚绯颖目瞪口呆的看着乾阳抓了一串她刚刚刷了调料的生肉,并且吃的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她弱弱的问道:“好吃嘛?”
“嗯,好吃。”乾阳的注意力都在夜摇光那儿,本能的回答。
褚绯颖:……
夜摇光伸手扶额,拒绝去看这个蠢徒弟。
“摇摇放心,伽羅知道自己现在该是谁。”温亭湛拉着她往没有油烟的桌子边去,“单久辞只怕已经将黄彦柏的事情查的差不多了才登门。”
“黄彦柏?”夜摇光坐下,抬眼对上温亭湛意味深长的眼眸。
顿时了悟,单久辞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知道此时的黄彦柏的芯儿已经换了,所以他是好奇黄彦柏怎么会来寻上夜摇光和温亭湛,是想从伽羅的口中套出温亭湛是否和青海都统有来往。如果夜摇光没有猜错的话,只怕单久辞已经收到消息,陛下有意派温亭湛到西宁外放。
“果然是你不可小觑的对手。”夜摇光不由叹道。
“人生若是没有几个称手的对头,岂不是太过寂寞?”温亭湛温和一笑,他的笑容犹如春风拂过,万树花开一般令人舒适迷恋,又透着一股子从容自信,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到他。
夜摇光双手捧着脸,一脸花痴的看着他露出两个浅浅酒窝的笑颜。
对上妻子亮晶晶沉迷的双眸,温亭湛真是笑的越发的宠溺和无奈。
卓敏妍喝了一口菊花茶水,看了看对面的夜摇光和温亭湛,不由喊了一声:“腻。”
夜摇光扬眉:“这你都喊腻啊?我都没有告诉你我家阿湛费了一个早晨亲自给我做包子,我吃鱼他给我挑刺,我乘凉他给我摇扇,我睡觉他不但给我盖被子,还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眠……”
夜摇光越说,卓敏妍的眼神越发的不善,当然不是看着夜摇光,而是看着一旁烤东西的陆永恬,看着卓敏妍越来越冷的眼神,想到新婚第二日,卓敏妍兴致勃勃的打开了夜摇光说是替他转送的盒子,然后从新婚第二日,他就在新房打地铺足足小半个月,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
“允禾,给我一条活路……”陆永恬就差泪眼迷濛的看着温亭湛。
于是在陆永恬求救的目光之下,温亭湛终于开口,只听他柔声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夜摇光眉眼弯成弦月:“我要吃鹿肉粥。”
温亭湛点了点头就去了厨房,卓敏妍看着陆永恬手上烤着的两串牛肉都快盯出窟窿,她不喜欢吃牛肉,她喜欢吃兔肉!
陆永恬觉得火已经烧到了他的手上,于是连忙将半生不熟的牛肉扔下:“我去烤兔子。”
说着就拎着一只兔子去腌制,一溜烟的跑不见。
夜摇光不仗义的笑了,然后站起身也朝着厨房走去,她想看看厨房有没有煲汤,突然想喝点汤。
陆永恬他们打了不少猎物,汤自然是炖着,正好温亭湛盛了一大碗起来,就是打算用鹿骨汤煲粥,却见夜摇光走进来,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顿时秒懂夜摇光的意思:“我给你用小碗盛一碗。”
温亭湛的手脚利落,很快就将一小碗汤弄得温热之手递给夜摇光。
夜摇光也不想出去了,院子里油烟有些重,让她又有点反胃的感觉,于是就坐在厨房看着温亭湛忙碌的声音,喝了半碗汤她忽儿想到一个问题:“阿湛。”
“嗯?”温亭湛不停手的应了一声。
“你说,单久辞若是问伽羅他因何从西宁千里奔波来此,他会如何回答?”夜摇光其实蛮关心这个,就怕伽羅那家伙胡诌,到时候给他们惹麻烦。她对伽羅不如温亭湛了解,所以问问温亭湛可知道。
温亭湛闻言,手顿了顿:“他定然会回答单久辞,他倾慕我。”
第1238章:单凝绾
“噗——”
夜摇光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汤尽数喷了出来,温亭湛连忙取出手绢给她擦嘴,夜摇光一把夺过来自己擦拭:“阿湛,你确定?”
温亭湛漆黑有幽亮犹如黑珍珠般的眼眸很认真的看着夜摇光颔首。
夜摇光唇角抽了抽,却不知道几个院子相隔的客房,单久辞的确问出了这个他查不出缘由,格外的好奇的问题:“黄公子为何会千里迢迢来此寻明睿侯?难道黄公子曾与明睿侯有旧?”
“在下这不是以为自己中毒命不久矣么?”伽羅一脸悲戚,他已经将他因何离开家的原因八成真两成假的告诉了单久辞,“故而想在临死之前见一见让天下文人包括在下都倾慕不已的明睿侯,死也能够无憾。”
这个理由真是合情合理,温亭湛的名字在所有文人的心中,不管是高门还是寒门,那都已经是个标志,随着温亭湛从琉球归来,更是被推到了一个顶点,在单久辞看来,如同黄彦柏这样的书生只怕不在少数。
“这是黄公子的福缘。”单久辞笑道。
对着这个狐狸一般的男人,和温亭湛一样不好对付的男人,伽羅终于明白他当初说要去单府投奔的时候,夜摇光为何笑的那么阴测测,真是最毒妇人心!他想若是他当时真的负气去了单府,只怕这个男人早已经将他坑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伽羅到底跟着温亭湛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现如今他没有了修为,因此更加的懂得如何扮弱:“是啊是啊,侯爷不但文武双全,还有一手好医术,若非遇上了侯爷,在下只怕已经命归黄泉。当初不过是凭着一股执念想在临死前圆一个梦,哪想竟然能够保住小命,感谢苍天眷顾。”
看着伽羅一幅对温亭湛崇拜不已的迂腐模样,单久辞心底的犹疑渐渐褪去,他又问道:“不知黄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在下……”提到这里,伽羅就露出了黯然低落的模样,眼神之中还透着一点迷茫,“其实在下也还尚且不知,待到过几日与祖父去信,看能否留在国子监就读。”
单久辞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国子监倒是个不错的去处,来年便可以参加秋闱。”
黄彦柏是拥有秀才功名的人,前年他也曾下场秋闱但却未取得举人功名。虽然黄彦柏的身份不差,但个人能力单久辞还真有点看不上,可人家到底还年少,莫欺少年穷,也指不定未来有造化。
他不着痕迹的扫过一旁的单凝绾,站起身:“黄公子好生歇息,改日我再登门问候。”
“单公子慢走。”伽羅已经快演不下去了,巴不得单久辞早点走。
单久辞带着单凝绾出了伽羅的院子,四下无人,他的目光带着一点审慎的看着单凝绾:“你就看上了这么个臭小子么?”
“他很好。”听出小叔语气之中有着轻视,单凝绾几乎本能的反驳,话说出口,她才察觉这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对她敬佩而又害怕的小叔说话,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般低下头,“小叔,我不想嫁给福安王做侧妃。”
“你抬起头看着我,你是当真倾心这个人,还是为了躲避福安王?”单久辞语气严厉。
单凝绾鼓足了勇气才抬起头:“都有。”
“说下去。”
“小叔,我嫁入福安王府对单家不但无利反而有害。”单凝绾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她紧绷的心绪一下子反而轻松了许多,见单久辞不置一词,便咬了咬唇接着道,“永福王成亲数载,也不曾有后,你们都以为我嫁给他生下王府的继承人,便是再差日后单家也有一位亲王。可你们难道将福安王当做摆设么?福安王与王妃乃是青梅竹马,若非不忍辜负王妃,一心想要谋求大位的王爷怎会拖到长孙殿下成婚之后才松口娶侧妃,我知晓这其中未必没有麻痹陛下之意,让陛下认为他从无野心。但若非迫于无奈,我想王爷他不会轻易松口迎娶侧妃,这么些年,王府的侍妾也一无所出,而王妃连生三女,证明并不王爷不能,而是王爷不愿。”
单久辞的目光微微一变,他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单凝绾。
单凝绾撇开眼,不敢去与小叔犀利的眼眸对视:“小叔,你是王爷的左膀右臂,而我们单家是王爷的最大后盾。我若是再嫁给王爷,当真生下了世子,小叔可有想过王爷若是当真得到大位之后,他会坐视萧家的江山改姓单么?”
不等单久辞回答,单凝绾摇着头继续道:“他不会,那才是我们单家的灾难开始……”顿了顿,单凝绾的唇角露出一抹似讥似讽的笑意,“这还是建立在小叔与王爷赢了的局面上,曾经绾绾从来没有怀疑过,有小叔在,王爷一定夺得大位。”
“你现在怀疑了。”单久辞反而来了兴致,他斜靠在回廊柱子上。
“是,侄女怀疑了。”单凝绾也不隐瞒,“小叔,我自小在你和永福王的眼底长大,小叔是我最钦佩之人,我觉着许多人与我一样,本能的惧怕着小叔,我曾一直以为是因为小叔的身份尊贵的缘故。直到……”
“直到你见到了温亭湛。”单久辞将单凝绾不敢说的话说出来。
“是,直到侄女见到了明睿侯。”单凝绾的眼底浮起一层惧意,“侄女初初听到明睿侯的名讳之时,还是十年前表哥从岳鹿书院回来之后,因着明睿侯破解了麒麟公子的棋局。那时侄女也不曾留意,直到侄女上京之后,从颖姐儿的口中听到了更多关于明睿侯的事情,那日在褚帝师的赏花宴上,我第一眼见到明睿侯之时,我就本能的觉得害怕,那种害怕就像对小叔一样,明明那么温润清雅的男子,却偏偏有一股子让人难以喘息的威严,我才知道这种气势从来不是来自于身份的尊贵,而是来自于胸有丘壑的无双智慧。”
第1239章:无需交待
“你在说服我。”单久辞立刻察觉单凝绾的意图。
“是,我在说服小叔,因为只要小叔愿意,我便是嫁给路边的贩夫走卒,父亲也不敢多言半个字。”单凝绾承认。
“你的理由不够。”单久辞冷漠道。
“那侄女便接着说。”单凝绾大有孤注一掷的气势,“前面已经说了王爷取胜的局面,我想小叔应当无法反驳。侄女现在就说说,明睿侯的存在,小叔和福王殿下若是败了,小叔可有想过单家?”
“呵,你不遵你爹娘的安排,还是为了整个单家么?”单久辞冷嘲道。
“侄女不敢,也没有如此大的本事。”单凝绾低眉顺眼道,“帝王之路,从来不是成王败寇,而是胜者猖败者亡,单家从小叔与福王殿下知己相交开始,就注定上了福王殿下的船。但,侄女不想走上这条非生即死之路,侄女想好好的活着。”
“所以,你靠向了温亭湛?”单久辞目光渐冷。
“不,侄女没有靠向任何人,只是选择了置身事外。”单凝绾垂眼,“灼华姐姐是个光明磊落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女子,她没有因为我是单家的姑娘,明明和小叔敌对便提防于我排斥于我,她待我与颖姐儿一般,这是一番难能可贵的真心,不容我利用与辜负。我常来寻灼华姐姐,也仅仅是心中真心近亲于她。故而,在我知晓你们打算将我嫁给福王殿下为侧妃之际,我才会想也不想的便来寻她。因为我知晓,一旦我嫁给了福王殿下,我就再也不能和她亲近。”
“你那般喜欢她……”单久辞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与暗淡。
“喜欢,自己也不知为何喜欢。”单凝绾失笑道,“明睿侯和小叔一样,是个手段极致狠辣果断之人,但和小叔又不一样,明睿侯的身侧有一个灼华姐姐,他的心中因着灼华姐姐少了上位者的绝决,多了一席柔软之地。我只要不嫁给福王殿下,日后福王殿下荣登大宝,有小叔在我永远单家的姑娘。日后若是福王殿下败了,有灼华姐姐在,便是我姓单,我依然只是出嫁女。侄女没有大智慧,没有野心。该享受的荣华富贵侄女也享受得差不多,那九重宫阙之上的盛极,不适合侄女,侄女也不想参与。我曾经对我自己说过,如果有朝一日,有一个男子可以为了我不顾性命,我定然要嫁为妻,哪怕他只是现下对我有情有心,哪怕日后他会离我而去,我也义无反顾,只为了不辜负这片刻拥有的至真至情。”
单久辞眼眸平静的看着这个被他一手养大的姑娘,从来柔柔顺顺的姑娘,却原来有着这样深远的心思,他竟然从未察觉。伸手抚上她的头发:“绾绾,你长大了。”
“绾绾是小叔养大。”单凝绾对单久辞比对亲生父亲更多孺慕之情。
“你可知晓,温亭湛不久便会外放西宁府为知府。”单久辞低声道,“黄彦柏的祖父乃是青海都统,掌握着整个青海的军政大权,不但有兵马还有大权,而他此去就是要改变黄家一家独大的局面。若是他成功,黄家很快就会从权阀沦落为阶下囚,便是如此,你也要嫁给黄彦柏么?”
“我嫁。”单凝绾没有犹豫,“我觉得着他好极了,也许在小叔眼里,他文不成武不就,但他心思单纯,和他在一块我只有欢声笑语。日后,便是黄家落魄了,只要他不负我,粗茶淡饭我也愿意一世相随。”
“记住了你今日的话。”单久辞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去,他墨绿色的长袍在风中款摆飘扬。
单凝绾看着他颀长远去的身影,眼中闪烁着泪光,她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靠在廊柱之上,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为自己争取,她知道她成功了。
夜摇光和温亭湛自然不知晓这对叔侄的谈话,夜摇光的粥刚刚煲好,单久辞就走到了他们烧烤的院子里,夜摇光以为他是要告辞,却没有想到他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之后道:“侯爷这野味吃的法子倒是挺新鲜。”
“比起单公子纵马草原之时的惬意潇洒可差的太远。”温亭湛温和的笑着,“单公子若是不弃,不如留下来吃一顿便饭。”
“侯爷盛情相邀,单某哪敢拒绝。”单久辞自然是顺势应下来。
一下子陆永恬和何定远就有些拘谨,就连闻游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公式化。气氛有那么一瞬间不协调,好在单凝绾这个时候走出来,虽然他们防备着单久辞,但对单凝绾还是没有区别,于是单凝绾和单久辞在一道,褚绯颖也很有义气的去陪着单凝绾,气氛也算是活跃下来,也没有显得孤立了单久辞。
晚膳吃到一半的时候,卫荆突然来寻温亭湛,低声对温亭湛说了几句话,温亭湛便站起身对所有人说了声失陪,和卫荆去了书房。
大家也没有太在意,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就没有温亭湛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闹得闹。
倒是夜摇光一个人坐在那里单手撑着下巴,颇有些百无聊赖,单久辞突然站起身走到夜摇光的身侧:“温夫人。”
“单公子有事?”夜摇光抬眼看着他。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许久,但单某还是要对温夫人说一句,食婴蛊之事单某会给夫人一个交待。”单久辞沉声道。
夜摇光摇着头道:“我知道食婴蛊之事与单公子无关。且,便是有关,单公子也无需给我交待,若是有人欠了我,我家阿湛定然会替我讨回公道。单公子与阿湛立场不同,若有朝一日我在单公子的手上吃了暗亏,这不是单公子的过错,怪只能怪我们技不如人,反之亦然。”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既然有了敌人,夜摇光从来不是那种自己被敌人所害就去怨怪敌人之人。摆明了是敌对,自然是有利益冲突,你对旁人心狠手辣是理所当然,旁人对你便是天理不容么?
第1240章:易主谈笑间
夜摇光的话没有一点余地,甚至没有一点勉强。单久辞的心格外的复杂,她是不同的,他遇到极多的女子,但极少是有这样的剔透玲珑。但凡遇到一点不公,便会怨天尤人仿佛整个人世间处处是对她不起。
却不知道问自己,这个世间非亲非故之人,为何要对得起你?
冷静得近乎绝情的理智,让单久辞的心有一点点扎的痛。他也知道她的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便是让他明白,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
“既然温夫人如此通情达理,单某也不枉做好人,天色不早,多谢温夫人与侯爷盛情相待,单某先告辞,改日再回请侯爷与温夫人。”单久辞调整好情绪,对夜摇光拱了拱手。
“单公子慢走,我身子不便,便不相送。”夜摇光站起身客气道。
“正好我们也要回去,就由我们送一送单公子。”闻游从单久辞站起身走向夜摇光就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听到这话便起身道。
“也好。”夜摇光含笑点头。
而后其他人也一起告辞,夜摇光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让宜宁寻人收拾院子,她带着宜薇往书房而去。刚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到了温亭湛带着卫荆走了出来。
“人都散了?”温亭湛看到夜摇光便知道其他人肯定都走了。
“嗯,都走了。”夜摇光点了点头,“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
夜摇光觉得能够让温亭湛着急着亲自去处理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情,故而格外的关心。
温亭湛握了她的手,牵着她往花园走去:“我们去消消食。”
宜薇和卫荆就没有跟上去。
“是黄家的一点事儿。”拉着夜摇光走远了温亭湛才开口道,“这才查黄家,倒是查出了不少猫腻,黄坚竟然和南久王来往甚密。”
若非这阵子他两方都关注,还真的险些没有看出来,一个在云南,一个在青海,隔着近五千里的路程,一个是皇弟,一个是土皇帝,两人竟然联手了,只怕是打着先把水搅浑之后,谁成皇就各凭本事的主意。
“权利可真是个诱人的东西,两个都是半截身子埋到土里的人,竟然还有如此大的野心。”夜摇光不由摇头叹息。
“有雄心壮志之人,从不会向岁月低头,哪怕是生命最后一刻才换来黄袍加身,他们也会觉得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温亭湛对夜摇光道,“这黄坚看着是个蛮横,已经沾染上蛮子粗狂之风的粗汉子,行事颇有些狂放无忌,若非他今年露了底,就连我都险些被他欺瞒过去。”
“他今年做了什么?”直觉告诉夜摇光,这个举动才是让温亭湛已经等不及要亲自去西宁的原因。
“他将今年青海的税收私自挪用去做了军饷。”温亭湛回道。
“好大的胆子!”夜摇光不可思议,“朝廷今年没有下发军饷么?”
“是我动了手脚。”温亭湛低声笑道,“我从当年我们去昆仑山时,路径西宁府,我就开始着手注意黄坚这条老狐狸,这几年我收效甚微,对于他这个人一时间到颇有些不知该如何定义。因而,去年借着琉球大战,我让青海的军饷推迟了一个月,我便是想要试探一番他的态度。”
没有想到,这一试探还真的试探出来了。为了笼络军心,黄坚竟然挪用了税收,这一举动让陛下极其恼火,这个时候若是陛下重责了黄坚,那么青海驻扎的士兵将会彻底的认为黄坚才是一心为他们之人。
“只不过一个月,黄坚驻守青海那么多年,他不可能没有办法安抚住军心。”夜摇光觉得这不像一个老奸巨猾之人的作风。
“正如摇摇所言,他是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他已经等不起。”温亭湛让夜摇光坐在秋千之上,站在她的身后,轻轻的推着,“他在赌,赌陛下刚刚收服了琉球正是意气风华之际,容不得他这样的举动。而他驻守青海这么多年,陛下不会轻易换了他,这点罪名也罪不至此。且陛下要真是因此换了他,只怕青海十万大军就真的成了黄家军。而,他想要的也是这个结果。”
“他这是在故意激怒陛下,为的就是更近一步得到青海十万大军的拥护。”夜摇光这才明白过来,“要让陛下咽下这口气也是极难。”
本就是最高兴的时候,偏偏挑在这个时候给陛下泼了一盆冷水,而且陛下还是天下至尊,不得不说黄坚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奈何他遇上了温亭湛:“是你让士睿劝着陛下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温亭湛不可能亲自出面劝说,因为陛下不会听他的话。只有萧士睿,等到萧士睿将利弊分析出来之后,反而会让陛下更加欣慰,因为萧士睿已经有了帝王的目光。
“别把士睿想成了傀儡。”温亭湛哭笑不得,“不用我提点,士睿在得知此事之后,就进宫劝了陛下,甚至让陛下下了一道圣旨当着青海十万大军的面儿褒奖了黄坚,圣旨上着重点出将士乃是国之剑盾,国之城墙。”
“你真是太坏了。”夜摇光已经可以想象到黄坚在听着天使念着这道圣旨的时候,那变幻无穷的脸色。
明明气得想要杀人,却不得不感激涕零的叩谢皇恩。而一道圣旨,就能够让士卒都明白陛下将他们看得多么重要,不过是晚了他们一个月的军饷,便特意下旨安抚他们,他们所有的感激和忠心一瞬间都会移到陛下的身上。
黄坚这是为陛下做了嫁衣,没有讨到半点好处。这个时代的忠君思想是极其的根深蒂固,除非是天子不仁昏庸,否则在基层的士兵眼里,陛下就是他们的神。比起兴华帝,黄坚算得了什么?
“我此举,意在点醒他,让他亲眼看明白君臣之间的差距。”温亭湛轻叹一声,“可惜……”
“他不但没有看明白你的好意,反而更加激起了心中的不满,故而迫不及待的联系了南久王,这下把南久王也暴露在了你的手中。”夜摇光抬眼看向温亭湛。
这个男人,这个将风云乾坤握在手中的男人,只要他想也许萧家的江山真的只是谈笑间就能够易主。
第1241章:传道授业者
自那日之后,单凝绾上门更加的勤,每次都拉着褚绯颖,褚绯颖也乐得过来,时不时的在乾阳的面前提一提陌钦,倒是真的把二愣子给刺得开了窍,越发的在意褚绯颖在他的面前提到陌钦,为了这件事还特意跑到夜摇光的面前,问他和陌钦想必是不是没有可比性。
夜摇光只对他说:“这世间每个人都独一无二,无需比较,你有的陌大哥没有,陌大哥有的你未必有。”
“可是……”乾阳皱着脸,可是半晌才可是出个所以然,“可是那丫头开口闭口都是陌师伯如何如何好!”
“你为何要在意颖姐儿觉着谁好呢?”夜摇光蓦然反问道。
乾阳一怔,他为何要在乎她觉着谁好呢?很多人都觉得陌钦比他好,这个他早就知晓,不论是修为还是身份亦或是能力,他都及不上陌钦,他自己也承认,旁人说他都觉得理所当然,可为何听了她说,他心里好难受,难受的连他最爱的糕点都如同嚼蜡一般没有了滋味。
“你回去好生想一想这个问题,等你想明白了,你便知晓该如何做。”夜摇光也没有点破,这种事情若非当事人自己想明白,旁人点出来,反而会适得其反。
乾阳苦恼的离开。一整日都在想这个问题,晚膳都只吃了小半碗。不但他只吃了小半碗,就连已经康复大半的伽羅也是食不下咽,两个饭桶突然不能吃了,夜摇光都会怀疑是不是他们家厨子出了问题,于是每道菜都尝了一遍,事实证明不是厨子的问题。
夜摇光乐得节约粮食,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我……”就在夜摇光和温亭湛吃完准备去消食之际,伽羅突然很是为难的开口,“温允禾,你能否教我?”
“教你?教你什么?”温亭湛停下问道。
“今日单久辞又将我叫了去,他说已经帮我在国子监报了名,让我养好身子就去国子监就读,来年考取了举人到单家提亲……”伽羅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听得出,他的意思若是我考不上举人,就别想去。”
科考,魔君出生的那个时代还没有,但是他今日回来之后,真的去翻阅了一些本朝历届的科考试题,只能大眼瞪小眼。于是他在榻上躺尸了一整日,他明白他不是黄彦柏,他若是去了国子监肯定是两眼一摸黑,还容易暴露,唯有私下让温亭湛教他。
温亭湛可是状元郎,是现如今整个大元朝文人之巅。他相信有温亭湛的指点,他才有可能在一年的时间参加秋闱并且拿下举人。
“伽羅,你是诚心的么?”温亭湛闻言,拉着夜摇光复又坐下。
“我自然是诚心。”伽羅很肯定的回答。
“你已经决定放弃入魔了么?”温亭湛又问。
“我……”伽羅有那么一丝的犹豫和挣扎,但是他的记忆回到今日上午,他从单久辞那里出来,单凝绾特意来寻他对他说的话。
她说:“彦柏,你别过于执着于功名,我小叔不过是为了脸面。不论你考不考得上,我都非君不嫁,我生在富贵乡,我父兄都在宦海之中汲汲为营,小叔更是为了权利倾注了一生。其实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和你做一对平常的夫妻,我们有余粮,不用锦衣玉食,便足矣。”
她真是他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女子,虽然她不在乎,但他却觉得如果他真的一事无成,他拿什么脸面去迎娶她?可是他的脑子里除了魔功,什么都没有。
目光由摇摆不定变得格外的坚定,伽羅郑重的对温亭湛道:“我想做一个凡人。”
这一句话,花了伽羅近乎毕生的勇气和力气。
这一句话,意味着伽羅真的新生,自此这世间再也没有魔君伽羅。
“伽羅,我能够教你,也能够让你取得举人的功名。”温亭湛云淡风轻的说道,仿佛这件事于他而言轻而易举,“但你可有想过取得举人功名之后呢?”
“之后……”伽羅有些茫然。
“对,之后。”温亭湛淡淡的看着伽羅,“你取得了举人功名,你有了去单府提亲的资格,但你却没有迎娶她的资格,国公府的嫡出姑娘,便是嫁给状元郎,那都是低嫁。你是否要为了她去考取更高的功名?恕我直言,你不是这块料。便是你侥幸进士及第,你要入仕,你的性子连小六尚且不如,他至少是世家出生,再差他也懂些世俗的人情世故,但你完全不懂,你要做一个凡人,你就要从今日起去学会这个世俗的生存之道,其中艰辛远比你所想要艰难。”
听了温亭湛的话,伽羅才知道很多事情他想得太简单。可是他完全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走,他不是没有动摇过放弃单凝绾的心思,然而每当他下定决心,她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每见到她一次,他的心就深陷一次,到如今只要想到她被他抛下之后含泪的双眸,他的心就生疼。
“我是堂堂男子汉,我不去迁就她,难道还要她迁就我么?”下定决心伽羅道,“魔我也做了这么多年,既然连老天爷都要我再世为人,那我便顺从天意,老老实实的做人。”说着,他抬起头看着温亭湛,“你会帮我对么?”
“我为何要帮你?”温亭湛很清冷的说道。
伽羅一噎,他看着温亭湛,这才想起温亭湛可比夜摇光冷心绝情得多,可不是看着有情人或者心中不忍就会帮把手。
他深吸一口气:“你说吧,你要如何才愿意助我?”
“传道授业解惑者,为何?”温亭湛反问道。
传道授业解惑者,师也!
温亭湛这是要他拜他为师!
伽羅有那么一刻万分的排斥,他甚至霍然站起身,拂袖就往门外走,他心中憋着一口气,觉得这是温亭湛对他刻意的羞辱。
然而他走出屋子,走在长廊,清风徐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随着晚风吹来,他的大脑一瞬间便清醒了,他既然决定再世为人,那就不再是魔君伽羅,他是黄彦柏,他想真正的黄彦柏若是知晓能够拜温亭湛为师,只怕高兴得做梦都会笑醒。
第1242章:师傅在上
“阿湛,你当真要收伽羅为徒?”不止伽羅,就连夜摇光都震惊。
“自然是当真。”温亭湛对夜摇光颔首。
“为何?”夜摇光不明白。
“原因有三。”温亭湛对着夜摇光一一道来,“其一,我要他彻底的斩断过去,从此忘记魔君伽羅,只有青海都统之孙黄彦柏;其二,摇摇他是千年之魔,他的魔性已经深入灵魂,现下他没有遇到大变故,自然是可以随意压制住自己,但日后若是他遇到挫折比任何人都容易坠入魔道,伽羅这个人我比谁都了解,他若是不愿便罢,一旦他当真拜我为师,便会敬我为父,我需要压制得住他的身份。自然,我做了他的师傅,我便会为他谋划,尽到为人之师的责任。”
“第三呢?”夜摇光隐隐觉得第三个原因,恐怕不寻常。
“第三,我想我知晓该如何让青海彻底的安宁。”温亭湛的目光投向夜空,仿佛透过千里落在青海之上一般深远。
黄彦柏是黄坚的亲孙儿,这个身份很好用。
“他,他会答应么?”夜摇光有些不确定。
曾经傲世群魔的魔君,被困千年之后拜在一个凡人门下。
“若是他足够聪明的话。”温亭湛牵着夜摇光趁着夜色未深消食。
直到深夜,伽羅也没有折回来寻温亭湛,温亭湛反而一点也没有情绪,依然淡然如故,第二日照样是神清气爽的去上早朝当值。
伽羅一连三日都没有任何反应,也见不到人影,夜摇光却不知道这三日,他每一日都和单凝绾在一起,他们走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对什么好奇都要去上手玩一玩。
日落黄昏之际,伽羅带着单凝绾去了郊外,坐在绿柳飘飞的河边,看着夕阳之光一寸寸的洒满河面,他们静默而坐,许久都不曾有人开口。
过了不知多久单凝绾才开口:“彦柏,你看天空上的鸟儿多自在。”
伽羅抬起头看着一群鸟儿掠过天空,盘旋着飞往不同的方向。
日落的光芒溅落在河水之上,折射的粼粼金光映照着她的容颜,她侧首眼眸如湖面一般晃动着浅浅涟漪看着他:“彦柏,飞吧,飞到你想去的地方,若是我成了你的负累,我宁可看着你远走高飞,”
伽羅的身子一震,他有些吃惊的看着单凝绾,他的确已经生了离意,他觉得他也许能够坚持得了一时,但坚持不了一世,他害怕他坚持不住的时候,让她对他心生惧意。他自认为他已经掩饰的很好,可她竟然能够看出来。
“你……你既然知晓,这几日为何……”为何还愿意随他一起。
“人生苦短,美好的记忆总是太少,我想多留一点。”她笑容恬静的解释,她的眼睛清澈,没有一点的怨怪与指责。
那一瞬间,伽羅觉得自己真是世间最不可原谅的混蛋,他的目光凝重,侧首看向单凝绾:“绾绾,我不是人。”
单凝绾的面色滞了滞,但也仅仅是滞了滞,旋即便平静的问道:“是妖是鬼?”
伽羅没有想到单凝绾的承受能力这样的大。
看着吃惊的伽羅,单凝绾笑了:“我虽不曾与灼华姐姐一道经历那些妖魔鬼怪,但我听了好些灼华姐姐的事迹,其实我早就知道和灼华姐姐扯上关系的,极少是人。小叔曾对我说你中了一种无解之毒,你从西宁到帝都只用了两日不到的功夫。”
这些都表明,你不是人。
“你知道,你还……”伽羅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知道,可你不曾伤害我,还为了我险些丧命,我为何要惧怕,又为何不能对你动情呢?”单凝绾轻声的笑着,“我想,那日午后我去寻灼华姐姐之时,也许就注定了我和你的缘,不论是否有缘无份,我都谢谢上苍,让我认识你。”
“我既不是妖也不是鬼,我是魔……”伽羅定定的看着单凝绾,将他的过往全部告诉单凝绾,整个过程之中他都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他自虐的想要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害怕与厌恶,如此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挥手而去,可他终究是没有看到。
伽羅说完之后,单凝绾呆滞了好一会儿,她有些消化不掉这么大的信息,天色渐渐暗下来,直到夜幕降临,冷风拂过,伽羅将他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她才回过神,她关切的看着他:“那你日后是真的重获新生了么?”
“是。”伽羅颔首,“绾绾,我是一个活了千年的魔,我现在虽然是凡人,可我想我无法放弃入魔。”
“人魔不能相守么?”她有些忐忑的问道。
“人魔可以结合,也可以相守。可是绾绾,魔不被世俗所容,你若是要与我结合,也许就要抛弃你所熟悉的一切,去一个你无法想象甚至无法融入的地方。”伽羅闭眼将这个他不愿接受的事实说出来。
单凝绾沉默了,时间在她的沉默一点点的划过:“伽羅,我可以魔修么?”
“你……”伽羅不可置信。
“伽羅若是我魔修之后,你可愿等我一生?”单凝绾又问道,“我有父母恩未还,我不能为着自己而辜负他们的养育之恩,若是我入魔修,我是不是寿命就会延长,待到我尽够了孝道,侍奉他们一生之后,我便自由了。”
伽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颤抖,他一把将单凝绾抱入怀中:“绾绾,我从不曾为善,可是上苍竟然还将你送到我的身侧,我若是再不懂珍惜,我想便是老天爷也要收了我,对不住,绾绾,我不该退却,我答应你。日后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再也不会抛下你。”
傻姑娘,你可知道你若入了魔修,就再也不能侍奉在父母的身侧,而你随时都可能成了修炼之人的刀下亡魂。
伽羅将单凝绾送回了单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单府才折身飞奔回到侯府,回去之后他直入温亭湛的书房,一进门,他便掀袍跪在温亭湛的面前,对着温亭湛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你愿为我入魔,我愿为你收心。
自此,这世间再没有魔君伽羅。
他姓黄,名彦柏,青海都统之孙。
第1243章:巨作
伽羅,不,黄彦柏就这样成了温亭湛的第一个弟子。
温亭湛喝了黄彦柏的拜师茶之后的第二日就亲口对单久辞说了这件事,黄彦柏不需要入国子监。既然人家师傅都开口了,单久辞纵然也是单凝绾的长辈,可单凝绾到底和黄彦柏还没有成婚,所以他越不过温亭湛给黄彦柏做主。
然而,温亭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黄彦柏扔到了宣开阳那里:“今日起,你和开阳一块先学写字。”
时代在变化,字体也在变化,黄彦柏只会写篆体,其他字体都不会,但是时下懂篆体会篆体的真不多,所以黄彦柏还真的从学字开始。
黄彦柏看着只有八九岁的宣开阳,有些不乐意,但碍于温亭湛的吩咐,他也只能乖乖的跟着宣开阳学习,说起来他和宣开阳都是再世为人,只不过一个人曾经是魔,一个曾经是鬼。可惜宣开阳的心智到底还没有如同大人一样成熟,好在黄彦柏也幼稚,两人身体年龄相差了一倍,竟然能够有话题聊,就一天时间便能够亲亲热热的喊着师兄师弟。
“这下好了,开阳终于有个伴。”夜摇光对此很高兴,学习是个枯燥的过程,这个过程有人和自己一块分担,对心理上多少有些释压的作用,看着在香阁调香的温亭湛,夜摇光也不知道温亭湛这段时日在忙着什么,每日总要在香阁耗费半个时辰,“你给你这徒弟安排了什么路?”
“文路他走不通。”温亭湛用镊子从香炉之中夹出成品,靠近轻轻一嗅,觉得不好,又将之给扔了从头再来。
夜摇光上前,隔着手绢将温亭湛扔了的香块拿起来,放在鼻息间闻了闻,顿时目光一亮:“好清凉的香。”
“用开阳赠给你的薄荷所制,你近日食欲大减,又开始有呕吐之兆,我看看能否为你炼制一种让你舒适的香。”温亭湛侧首对夜摇光莞尔一笑,怀孕就快三个月的夜摇光再度出现了孕吐的迹象,虽然没有之前那般严重,但是之前的情形到底给温亭湛留下太重的阴影。
他变着法给夜摇光弄了吃食,夜摇光都是吃不下太多,虽然夜摇光是修炼之人,她可以不摄取粮食的营养,但是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肉体凡胎,温亭湛担心长此以往会熬坏了夜摇光的身子,既然吃的不行,那就换个方式,这才每日扎入香阁制香。
夜摇光听着心里格外的感动,她自温亭湛的背后圈住他,将头搁在他的背上,什么都没有说。她此刻已经不知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心中那种饱胀到要溢出来的幸福。
世人都说女人怀胎十月艰辛难言,可她的夫君,在她怀孕之后,比她更为辛苦,且他的辛苦,都是为着她。
温亭湛由着她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她的体温,感受她的重量,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桃夭的清幽之香。
好一会儿,夜摇光才继续方才的话题:“你是想把他培养成第二个青海都统是么?”
既然不能走文路,那就回去继承家业走武路。夜摇光还记得温亭湛是要让黄彦柏来稳定住青海。
“是,也不是。”温亭湛侧首对上妻子的小脸,他手上沾了一点香料,在妻子的脸上一点,瞬间就是一个印子,“青海不能有军政独揽的都统,要分化两权并非一朝一夕,首先就得将青海之外的各族制服,降低都统的职权,才能徐徐图之。彦柏是个没有权欲之人,他喜欢自由自在,用他来做青海都统的过渡人再好不过,我少则在西宁三年,三年的时间足够我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帖,再不需要我亲自坐镇。”
其实相较于蒙古漠北的蒙古大军,青海的并没有多强势,但青海情势太过于复杂,不仅有蒙古族,还有比蒙古族更难辖制的藏族土司,以及其他几个较为强势的民族。
现在可不是后世的五十六民族是一家,现在民族之间,就好比后世的各国之间一样是非我族类。
“摇摇,你可知为何黄坚要和南久王串谋?”蓦然间,温亭湛熄了香炉,站起身去洗手。
夜摇光摇着头将干净的手巾递给他,温亭湛擦干净手,才拉着夜摇光出了香阁,香阁里面的香料太多,气息杂乱,不适宜夜摇光待太久。
温亭湛拉着夜摇光到了他的书房,绕过博古架,原本洁白墙壁上的画不见了,整面墙一片空白,唯有上方缀着一个画轴,温亭湛走到临窗的墙角,将垂下的绳索一拉,巨大的画就展现在了夜摇光的面前。
夜摇光的瞳孔一阵放大,是一副极其高清的地图,比例和前世的地图也差不多,但是画的更为详尽,整个大元朝的版图都在其上,这时候的版图还不像一只雄鸡,夜摇光没有看过后世正史上的元朝版图,无法对比,但是夜摇光却知道这个图比后世的地图大。
不知道是不是江河山川画的栩栩如生的缘故,夜摇光觉得自有一股磅礴之势跃然纸上。
“这图是谁画的?”夜摇光上前伸手摸着标注明确的各府城各县的图,她对作画之人万分膜拜,这个可不是后世交通发达的时代,要画出整个大元朝的版图,那得耗费多少时日去亲自翻山越岭,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走过才行。
“是我们的故人。”温亭湛神秘一笑,“摇摇不妨猜一猜。”
故人?夜摇光努力回想有谁这样的本事能够画出这种在这个时代堪称惊世之作的巨画。还别说,不想不知道,这一想夜摇光还真的想到了一个人:“古灸!”
当年在岳鹿书院赢了秦敦,险些被人陷害,将画中之妖带入了皇宫的画技天才,如果没有他神还原的画,夜摇光恐怕在诛灭画中妖之际,要被困在画中。
“正是。”温亭湛点头,“这幅画倒不是他一个完成,而是他祖父开始就游历山川,他自己也是耗费了十年光阴,祖孙三代人的心血,才将这幅画给画出来,他让我敬献给陛下。”
第1244章:古灸
“他为何不自己敬献?”兴华帝不是那种认为自己的疆土能够画尽就觉得是羞辱的帝王,相反这幅图一定会让兴华帝龙心大悦,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功劳啊。
“他的学问本就不差,可他志不在仕途,他纵情山水,愿走遍每一寸土地,画下一花一树,让天地都跃然在他的纸上。”温亭湛说着,语气中掩饰不住的赞叹。
其实自十年前岳鹿书院一别,温亭湛就和古灸保持了联系,除了被困阴阳谷三年,他们时常有书信往来,古灸是六年前才离开家中外出游历,古家是书画世家,但在其他方面就较为薄弱,古灸是除了宣麟以外,唯一能够看懂他心的知己,所以他派了人暗中保护。
幸得温亭湛派了人,不然古灸只怕早几年就小命不保,几次出手相助,古灸也算是将人给看穿,保护他的人才透了底,古灸写信来感激温亭湛,两人从那一刻成为了生死之交,这一点除了宣麟没有人知晓,就连夜摇光也是今日才知道。
“摇摇你看这里。”温亭湛将他与古灸之间的情谊说了之后,就伸手指着地图,“这里是云南,这里是吐蕃,越过吐蕃便是青海的领地。”
吐蕃也就是后世的西藏,虽然现在吐蕃也已经归属朝廷,并且顺应历史设立了宣政院,但并没有改名西藏。
夜摇光的目光顺着温亭湛的手指掠过去,顿时一片心惊。如果南久王当真和青海都统联手,他们两夹击着吐蕃,青海本就是藏民的领地,只怕没有人能够比黄坚更明白如何控制吐蕃,三地相连,整个元朝的四分之一的疆土就这样分裂在了黄坚和南久王的手中。
最可怕的还是他们三地都在边缘,当真是割据一隅,如此他们再不会被朝廷所包围,只需要守住领地,就可以称王称霸,难怪温亭湛已经等不及要去青海。
青海和云南看似相隔五千里,可是越过吐蕃,那路程就将缩短了三分之二,也就是一千里左右的路程。
“好深的心思。”夜摇光若是没有看到这幅地图,一想到青海和云南,夜摇光就觉得相隔十万八千里那么远,这两个人是脑子有病才会串谋,但是看了这张地图,夜摇光觉得这两只老狐狸果然非比寻常。
“我也险些遭了道。”温亭湛不由苦笑。
若非古灸及时的送来了这幅地图,温亭湛就再也没有想过去关注掌管吐蕃军政大权的宣政院。忽略了这个地方,他要真的一脚踏入了西宁府,只怕要载一个大跟头。
“果然要广泛交友。”夜摇光笑了笑,这次古灸还真的成了他们的贵人,“算起来,我也十年没有见过他,不知他可曾娶妻。”
“过几日你便能够再见他。”温亭湛笑道,“我接到这幅画看了之后,便传信将青海之事告知,三年前他正好把吐蕃给玩了个遍,刚刚从吐蕃转站打算去西域。听闻我之事后,便已经启程赶往帝都,他打算来帮我,这一次我们要将南久王和黄坚拔除,就从他们已经视为囊中之地的吐蕃下手!”
“哎呀呀,你的知己要来啊,你可知他的喜好,我好准备屋子和他爱吃的东西。”夜摇光心里也是高兴。
明光去世之后,温亭湛心中一直有一股怅然,虽然现在明光的大仇也报了,可人死不能复生。夜摇光听得出古灸和温亭湛的情分也不低,和闻游他们是不一样,闻游他们可以是好友可以是兄弟,却不能是知己。
古灸能够放弃功名,游走天下,并且画出这样细致而又完善的地域版图,从地图上就可以看出古灸的心胸。当年在岳鹿书院,夜摇光并没有对他深入了解,只知道他十几岁,画技如神,每一幅画都令人惊叹又惊艳。
“他游历天下,什么好吃的没有吃过?”温亭湛笑道,“随意些,别太周道,反而让他更自在。”
夜摇光想了想也觉得这样好,他离家这么多年,肯定想念家的感觉,那就让他回来一趟犹如归家一般自由就好。
于是夜摇光也就不再费心,古灸来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就在温亭湛与她提到他的两日后,温亭湛还没有散值,夜摇光刚刚睡了午觉起身,去看了看宣开阳,并且检查了黄彦柏的功课,快要申时的时候,外面就有人通报有一位姓古自称是温亭湛故友的人登门。
夜摇光一听就知道是古灸,于是连忙站起身,就带着宣开阳一道去迎接,古灸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清秀白皙的少年,也许是在吐蕃跑了一圈,他的肌肤也成了偏黑的古铜色,看着不像是习武,但身材也是高大与结实,他如今二十有六,却看着仿佛已到了而立之年。
但一双眼睛还是那样清亮,夜摇光知道他只是面容显得有些苍老,但他的心一定是充满朝气和生命力。
“古同生,一别十年,别来无恙。”夜摇光很是亲切的打招呼。
十年前那个漂亮的过分的少年,如今一袭女儿装,容颜美艳得令人挪不开眼,但她依然还是在他画赛之上奔上来质疑他画的模样。
古灸也是行了同生礼:“夜同生,幸会幸会。”
两人说完,都忍不住笑了,夜摇光让开路:“快进屋吧,这是我和阿湛的宅子,没有长辈,你就当做是自己的家,先去沐浴歇息片刻,阿湛很快就散值归家。”
“我自是不会与弟妹客气。”古灸终究还是改了对夜摇光的称呼。
夜摇光点了点头,就让下人忙活起来,古灸是襄阳人,夜摇光立刻亲自下厨准备做几道他家乡的特色菜,等到饭菜做好之时,温亭湛也恰好归来,待温亭湛也换了一身常服之后,他们就都坐在了饭桌上。
温亭湛将宣开阳,黄彦柏、乾阳以及雷婷婷分别介绍给了古灸,古灸显然是早就知晓温亭湛家中有些什么人,所以都备了见面礼。见过礼之后,大家才开始用膳。
第1245章:不一样的诅咒
其实看到菜色的时候,古灸就很是感动,六年前离家,他已经六年没有吃到家乡的饭菜,当第一口吃到嘴里,古灸险些失态的红了眼眶,这久别的味道,一如他家中的记忆。
“之南,这是摇摇亲手所做,你若喜欢,日后管够。”温亭湛也难得在饭桌上开口。
之南,是古灸的字。
“弟妹有孕在身,我来的不是时候,哪里能够让弟妹操劳。来日方才,我恐怕叨扰你们很长一段时日。”古灸收敛了情绪道。
他是来协助温亭湛拿下青海之事,恐怕这是三年五载的事情。
温亭湛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专心的盯着夜摇光用膳,乾阳和黄彦柏两个吃货又恢复了本来面目,他们两的食量把古灸看得一愣一愣。
夜摇光没有将古灸当做外人,也就没有觉得丢人,就由着他们吃。
吃完晚膳之后,夜摇光原本以为古灸和温亭湛会有事情需要谈,打算带着宣开阳消消食,散散步,却没有想到古灸竟然对她开口道:“弟妹,我此次前来,其实还有一事,还望弟妹为我解惑。”
“何事?”能够寻她的事儿,那就不是凡人的事儿。
“允禾与弟妹随我来。”古灸将夜摇光和温亭湛带到他落脚的院子,知道古灸喜欢画画,夜摇光特意在院子里布置了一个完整的书房,这也是古灸特别窝心的地方,他直接推开了书房的房门。
“师傅,有怨气!”同样知道不是一般的事儿,跟着来凑热闹的乾阳站到门口就感觉到气息不对,“好古怪的怨气。”
这股怨气之中没有掺杂着阴气,也就不是来自于鬼魂。但它也没有死气,但凡生灵的怨气都不可能没有死气,因为活着的生灵怨念不可能凝聚为气,至少不可能形成扰乱五行之气的气。
所以,乾阳才会觉得好古怪。
听了乾阳的话,古灸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将一幅画取出来,这幅画被他握在手中,有黑布蒙着,不知道画中的内容,古灸道:“这是我在吐蕃带回来的一幅画,这幅画画技极其精湛,曾经前后被不少爱画之人收藏,但每一个收藏这画之人家中必有火灾,无一幸免,每一次都是这画所放之处着火,但无论多大的火,哪怕是整个屋子都烧塌了,可这幅画依然安然无恙。我进入吐蕃之后,原本听了这话是置之一笑,可后来我亲眼所见,这幅画被从烧成废墟的宅子里取出来。”
古灸将画放在案几之上:“官府想要将之销毁,可这幅画古怪之际,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这幅画成了吐蕃的禁忌。官府想要将之送到佛庙之中,却没有想到佛庙也着了火,最后宣政院使打算将之送到海塔寺益西长老手中,可惜他们却连押送都会起火。后来一位喇叭大师路过,让宣政院之人寻上了我,倒也奇怪,这幅画落在我手中,倒是不曾起火。那大师说,只有我能够将之送到能够化解之人手中。恰逢此时,允禾给我传信,我想到了当年在书院弟妹画中诛妖之事,因而就将它带来。”
说完经过,古灸就将蒙着的黑布拉开,夜摇光看到画的一瞬间就惊了一下,这幅画中是个忧伤的女孩子,她坐在椅子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噙着泪水,充满了怨气的看着每一个看画之人。这股子怨气只有他们这些修炼之人才能够看到,平常之人只能看到她眼中的神韵。
这幅画没有多华丽,却太过于生动,难怪就连古灸都说画得精湛。
“师傅,她的眼中好深的怨之念。”乾阳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这幅画之中明明没有任何生气,妖魔鬼怪都没有,但就是充斥着一股怨气。
“这幅画的由来,之南可有查清楚?”夜摇光皱眉问道。
“我查过。”古灸拿到手就派人去彻查过,“这幅画乃是一位郁郁不得志的画师所作,这位画师少年意气风发,但是他的画在当时并不被人所理解与追捧,后来沦落到青楼,为青楼女子画像为生,他娶了一位青楼乐师,但这位乐师难产而死,留下一女,这画中的小姑娘便是他之女。小姑娘每一年生辰,他都会为其画一幅画烧给九泉之下的妻子。”
“除此之外,便没有旁的么?”夜摇光听完之后问道。
“我倒是听了些小道消息。”古灸犹豫了片刻才道,“据说,这位画师在其女五六岁之时,带着她去祭奠母亲,看到她哭态格外的动人,后来他回去之后将女儿的哭态画下来,立刻吸引一位富商的兴趣,用了两百两银子买走,这算是这位画师的画第一次买出如此高价,其后他又重拾了画画的信心,但是他画的旁物依然是无人问津,后来他就只画女儿的眼泪……”
一个小孩子哪儿来的那么多的眼泪?于是他开始吓她,在得知女儿怕火之后,他便每每要画她之际,将她捆绑住,在旁边点燃很多的火焰,这一幅画是遗作,因为在画这幅画之时,画师那日饮了酒,画完之后,不慎踢翻了火盆,他们父女都活生生的被烧死。
夜摇光听完之后,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这不是坊间传言,而应该是事实。”
“弟妹为何如此笃定?”古灸觉得每一件事的背后,世人总喜欢杜撰传奇,对于这个传闻他从来没有相信过。
“因为这幅画上,浓烈的怨气来自于诅咒。”夜摇光轻叹一口气,她的目光怜悯的看着画中的小姑娘,“这小女孩是被火活生生烧死,在这个过程她或许可以求救,但她放弃了,她不想在这样痛苦而又绝望的活下去,她临死之前心中有极重的怨,这股怨附着在了画上,形成了一股气力,便是诅咒。”
诅咒,有人为诅咒,便是那种专门学习通过秘术施展的诅咒。譬如当初含若为她所下,便是这种。还有天然诅咒,便如同这个小女孩,她其实不懂这些术法,但她的怨已经到了一种程度,才会形成天然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