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十五章 领福袋
满宝和白善还想着怎么找那位虞侍郎说说话呢,没想到才进城门没多久就看到虞县公了。
今日重阳,许多有钱人家都在城内施粥或发福袋,当然,只有老人可以取。
姜先生他们本来坐在马车上,开了车窗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也不知道看了什么,便指了一处道:“走,我们也去领个福袋去。”
陈先生笑话他,“你才多大年纪,小心叫人撵出来。”
“你看我胡子花白,谁敢撵我?”
说罢拉了庄先生就要一起走,“走,我们二人年纪最大,我们不去,他们就更不好意思去了。”
庄先生笑了笑,便起身跟他一起下车去。
陈先生见他们真的去,愣了一下,连忙追下去。
满宝他们坐在后面的车上,见前面车停了,便探出脑袋去看。
白善见他们冲着一群老人去了,便道:“好似是去凑热闹了,那是在领福袋吧?”
先生们都下车,他们自然也要下车的。
刘焕奇怪的道:“这一路上这么多家在发福袋呢,怎么这么多家的不要,只要他家的?”
满宝指了旗帜上的一个徽记问,“那是谁家的徽记?”
殷或看了一眼后道:“东宫的。”
白善道:“既然是东宫的,走,我们也上前凑凑热闹,看能不能也领到一份。”
刘焕目瞪口呆,“不是,这不是给老人的吗?”
白善道:“我家也有老人。”
说罢率先上前排队,一群少年迷迷糊糊地便跟在他身后排队上前。
发福袋的下人看了一眼姜先生和庄先生的胡子,特别大方的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福袋,轮到陈先生和陆先生他们时却犹豫着没有给,而是问道:“不知几位先生贵庚呀?”
陈先生羞红了脸,陆先生脸皮比较厚,指了姜先生和庄先生道:“我们是一起的。”
下人道:“先生,这福袋是给老人们的,几位先生看着正当壮年,不如几年后再来?”
轮到白善他们上前,下人看到他们身上的国子学服侍,露出笑容,微微躬身问,“公子小姐们这是……”
白善道:“我替我祖母来领的。”
满宝:“我也是替我爹娘来领的。”
殷或微微一笑,“我替我祖母来领的。”
下人认识刘焕,惊叫道:“刘小郎君?”
刘焕硬着头皮道:“我替我祖父来领的,我祖父年纪应该到了吧?”
下人愣愣的点头,“刘尚书的年纪自然是到了的。”
他连忙拿出一个福袋给刘焕,然后毫不犹豫的也发给了白善,满宝和殷或一人一个。
本来还只是来凑热闹的少年们见了,纷纷上前,“我也是替家中祖母来领的……”
“我替祖父来的……”
满宝则盯着下人道:“这是我娘的,还有我爹的呢?”
下人已经昏头了,都没来得及问满宝她爹娘够年纪了吗,顺手又给了她一个。
满宝乐滋滋的和白善挤出去,一抬头就正好看到虞县公扶着一个下人的手颤颤巍巍的从一辆车上下来。
六目相对,双方都愣了一下。
虞县公记性还好,点着两个孩子却一时想不起来他们的名字,只道:“啊,你们是前天的那两孩子。”
俩人一.asxs.头。
虞县公见他们手里拿着福袋,便乐了,笑问,“怎么小小年纪还来领福袋了?’
白善行了一礼后回道:“这是给家中长辈领的。”
虞县公笑问,“领了几家的?”
“就领了这一家的。”
“哦?”虞县公好奇,笑问:“为何就领这一家的?”
满宝笑道:“因为这是东宫的,别家的福袋可以暂且不领,但太子的福袋却要领一领的。”
虞县公便笑着上前两步,问道:“为何?”
满宝道:“他是太子,一出生就是这世上最有福气的人了,老人们领了他的福袋说不定能分得他一些福。”
白善点头,补充道:“领了福袋的老人受了他的好,自会为他带去一些福气,太子为国本,他受了福气,那就是国得了运。”
满宝颔首,是啊,太子身上还有毛病呢,别人的福袋领不领不要紧,他的却是要领一领的。
虞县公惊讶的看着他们,半响后笑着摸胡子笑道:“几年不回京城,没想到孩子们都长得这么好了。我记得你们说过,你们是同门师姐弟,那你们的先生是谁来着?”
正说着话,一直在车上等他们的庄先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叫他们,“满宝,你们还没好吗?”
虞县公回身循声看去,看到庄先生微微一愣,他觉得这人有些面善,忍不住眯起眼睛来看。
庄先生也看到了虞县公,他怔了一下后连忙放下窗帘。
姜先生正在拆福袋,见他一脸怔忪,便问,“庄兄怎么了?”
庄先生回神,笑道:“没什么。”
说罢起身要下车。
“哎,庄兄……”
庄先生回头道:“虞公在下,不敢安坐。”
“虞公?”姜先生撩起帘子探头看了一眼外面,也看到了虞县公。
他连忙收了福袋,拽了陈先生要一起下车。
另外车上的陆先生、秦先生见他们这边动静不对,也连忙下车来。
庄先生整了整袖子,疾步上前,在虞县公身前三步外郑重的一揖,“拜见虞县公。”
虞县公眯着眼睛微微抬手,笑道:“不用多礼,请起,你是……”
白善和满宝已经上前一左一右的站在庄先生旁边,叫了声“先生”。
虞县公笑道:“你是这俩孩子的先生?”
庄先生看了眼两个孩子,行礼应了一声“是”。
虞县公微微点头,姜先生等人也下车来了,纷纷来与虞县公见礼。
虞县公认得姜先生,他指了旁边一个茶馆道:“既然碰见了,我们不如坐下喝杯茶,待我先去领个福袋。”
他对白善和满宝笑道:“你们刚才说的不错,这别人的福袋可以不领,但这太子的却不能不领啊,哈哈哈哈……”
虞县公去领福袋,庄先生伸手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问道:“你们见过虞县公?”
满宝:“前儿在县衙那里见的,先生,你也认识虞县公吗?”
庄先生就笑道:“我自然是知道虞县公的,但虞县公却未必认得我。”
第一千八十六章 记得
虞县公是特意来领东宫的福袋的,取了福袋后,一行人便要进茶馆说话,但一群少年在大人们面前拘谨,大家纷纷和白善挤眉弄眼,悄悄的和几位先生行礼过后就跑了。
刘焕拉殷或,“你走不走?”
殷或摇头:“你走吧,我不走。”
刘焕左右看了看,见小伙伴们都跑得差不多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了下来。
姜先生和陈先生等人显然很崇敬虞县公,在虞县公去领福袋的时候,他们就老老实实地候在一旁,等他领了福袋,又恭恭敬敬的把人请到了茶馆的二楼,等他坐下了,这才行礼落座。
只坐了三分之一的凳子,手就像满宝他们小时候上课听讲一样特别乖巧的放在腹前。
别说满宝和白善,就是殷或和刘焕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姜先生扭头看见他们这么呆,便道:“还不快来拜见虞公?”
四人愣愣的上前,虞县公便笑着挥手道:“不要让孩子们如此拘谨,我们前儿都见过了,来来来,都坐下。”
他笑眯眯的看向庄先生,“这俩孩子是你的弟子?”
庄先生躬身回道:“是。”
虞县公笑着点头,问道:“你从几时教导他们的?”
庄先生回道:“从启蒙开始。”
虞县公恍然,脸色更温和,“原来他们还是跟着你启蒙的吗?好,好,好啊,我见你面熟的很,我们以前见过?”
庄先生顿了一下后躬身道:“小子年轻的时候来过一次京城,曾向前户部侍郎杭大人投过诗帖,当时虞公也在,所以见过。”
虞县公想了一下才回忆起来,“杭?是杭立平吧?”
庄先生躬身应了一声“是”。
虞县公便叹气,“他早死了,死了有十一二年了吧,你给他投文,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吧?”
他也就那时候任户部侍郎了。
庄先生又应了一声“是”。
可虞县公却觉得不太对。
他的记性虽然好,但每年给他们这些人投文的人这么多,他连给自己投文的人都不能完全记住,更别说给他朋友投文的人了。
他怎么会觉得庄先生面熟呢?
虞县公看着庄先生摸胡子,半响后笑问,“不知道你当年投的是哪一首诗,看你一身白衣,是那老小子没取中你的文,又回乡去了?”
姜先生等人没说话,却感觉到气氛一滞。
满宝张嘴要说话,白善便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回头看他,白善冲她微微摇头。
庄先生已经笑着将他当年投的诗文念了一遍,一字不曾改。
姜先生等人忍不住在心内赞了一句好诗,虞县公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
他记性一直好,何况庄先生写的这首诗他还很喜欢,其中抱负可期的那种感觉他也曾有过,所以当年一听,他便喜欢不已。
所以对后面发生的事自然也是知道的。
虞县公上下打量庄先生,他挺直了脊背,微微低着头任他看。
虞县公目光转到白善和满宝身上,见俩人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关切的看着他,他便收回了目光,看向庄先生,“这么多年,你一直是白身?”
“是,”庄先生躬身回答,顿了顿后道:“小子给人做过师爷,不过没做两年便去做了教书先生,一直到现在。”
虞县公微微颔首,问道:“你一共收了几个弟子?”
“三个。”
虞县公的目光便在刘焕和殷或身上扫来扫去。
庄先生低着头没看见他的目光,满宝和白善却看见了,连忙解释道:“虞县公,我们师弟今天不在,他跟他同窗玩儿去了。”
“师弟?”虞县公便看着满宝笑道:“这样算来,你是大师姐了?”
满宝点头。
“可我看你年纪比你这师弟还要小些呀。”
为什么大家都要关注这个?
满宝道:“可我入门早啊。”
虞县公就问庄先生,“这小姑娘是你家的?”
庄先生连忙解释,“不是,这孩子从小与我读书,她很聪慧,因此收了她做弟子。”
满宝解释道:“先生在我们村开学堂,我大嫂在学堂里做饭,我打小儿就跟着一块儿去,先生上课,我就坐在门槛上听,因为我学得快,所以先生就收了我做弟子。”
“不收束脩,连我最开始的书本和笔墨纸砚都是先生给的呢。”
虞县公听明白了,笑问:“那你家怎么也不给个束脩?”
“我家贫,一开始是没钱。”
“家贫啊……”虞县公看了一眼庄先生,笑着问满宝:“你跟着你们先生读书多少年了?”
满宝:“十一二年了吧。”
白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这是一出生就去读书了吗?
他忍不住去瞥她。
庄先生也暗暗瞪了满宝一眼,警告她老实一些。
满宝便想,的确是十一二年了嘛,虽然她不记得了,但科科记得呀。
它很久以前就说过,她很小很小,才会扶着墙走路的时候就坐在学堂的门槛上了,学的第一句话就是跟着学堂里的学生们一起叫的“先生”。
虞县公看着笑了笑,微微颔首,摸了摸胡子后问,“我记得当年你有个同窗也做了一首好诗,他叫什么名字?”
庄先生笑道:“时间太久远,小子也忘记了。”
这会儿连白善都忍不住想要说话了,却被庄先生抬头瞥了一眼,两个弟子便只能憋屈的低下头去不说话。
虞县公听着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喝了点儿茶,和姜先生等人说了说话便离开了。
姜先生等人把虞县公恭送出去,这才直起腰来,“奇怪,虞公何时回京的?他不是告老还乡了吗?”
陈先生却盯着庄先生若有所思起来,虞县公说的庄先生那个同窗不会是陈福林吧?
崇拜的人一走,大家看了一下天边的夕阳,也没空玩儿了,于是各自告别,各回各家。
陈先生拉着姜先生一同乘车。
殷或也看了一眼时间后道:“我也得回家去了,你们要是有事可使人传信与我,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满宝和白善便知道他敏感的猜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后目送他上车。
刘焕跟着他后面挤上去,叫道:“我与你一同,反正我们两家顺路。”
等他们都走了,师生三个才上了大吉的马车。
白善和满宝很不解,问道:“先生,你为何不告诉虞县公?”
第一千八十七章 传道
庄先生便看着两个单纯的孩子叹气,道:“为师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想要虞县公为为师出头,可凭什么呢?”
白善道:“虞县公看着似个正直的人。”
满宝点头,“正直之人遇不平事总会为受害之人鸣不平的吧?”
“这话没错,”庄先生道:“要是提前十年,哪怕提前五年,那会儿虞县公的年纪还没那么大,也还在任上,为师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他现在如此高龄,又已卸任……”
“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为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们也都读过律书了,当知道,破案讲究的是证据,而不应该是臆测,”庄先生道:“感情有深浅,但证据没有,虞县公不会仅凭我一人之言便信我,要查清这件事太难,太繁琐,他太老了。”
庄先生叹息,所以虞县公不一定会管这事,而且,“为师也不想为这事太过麻烦虞县公。”
庄先生笑了笑道:“声誉虽重,但与我来说早已如过眼云烟,你们也要记住,以后不要再为此事多费心。”
“先生想此事就此了了?”满宝皱眉道:“可从他这三次的作为来看,便是先生肯,他恐怕也不肯吧?”
庄先生便对她笑道:“是啊,本来为师想着,他若真做什么了,为了不影响你们,为师说什么都要找他谈一谈的,可你如今出名了,我就没必要去找他了。”
见两个孩子疑惑,他便笑道:“以为师对他的了解,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敢再对我做些什么的。”
他靠在车壁上,畅笑道:“他能考上府学,自不是蠢笨之人,但为何出仕二十余年,还只是个五品郎中?自不是无才,而是因为他失了锐气。”
庄先生这一辈子不得志,想的便多,他见过的人越多,想的越多,便自琢磨出了一些道理。
那些道理,他曾经想教给他儿子,只是他儿子对他有些心结,他并不想像他父亲一样一生都抱着不可能实现的抱负碌碌无为,心底却又饱受煎熬。
他的愿望很淳朴,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他没有大的志向,只想在县城里安居,以后给孩子们多留下几个铺子,多留些田地,给儿子女儿说一门好亲事。
他想教给他孙子,可惜,他孙子的老子也不太乐意让他教,生怕他把儿子给养成了像他父亲一样。
庄大郎虽然从不说,但他觉得他父亲过得挺苦的,这种苦不在于衣食住行,而在于他的志向,他想做的事,一直都做不成。
他不希望他儿子像他父亲一样。
所以庄先生有很多的道理想教却没处教。
他平时也没少教诲他的那些学生,可有些东西,并不适合时时说,而他们与他学习的时间也有限。
也就满宝、白善和白二郎,因为时时刻刻在他身边,所以他得以将这些琢磨出来的道理告诉他们。
“陈福林此人,一生谨慎,但谨慎过了头便是优柔寡断,且他功利心太盛,无利之事不做,这样的人虽不会有大难,却也难有成就。”
庄先生对两个弟子道:“你们不要学他,我虽一直让你们谨言慎行,却也不可失了锐气,人这一生,除了功名外,总还要有点儿别的坚持才好。”
满宝和白善一.asxs.头,记下了先生的话,然后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所以先生觉得他忌惮我们,反而不会再害您了?”
庄先生见他们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只能掰碎了和他们说,点头道:“不错,白善和二郎都是读书人,他知道读书人重名,他又在京城经营多年,自有许多办法去对付你这两个师弟,可你不一样。”
庄先生笑道:“你是医者,又受济世堂保护,一时之间他想不到办法来对付你,而你如今又出入公侯权贵之家,有时候你一句话便可毁了他多年的经营。与他相比,我是光脚的乞丐,他却是一身锦绸,你说,两者遇上了,是我更怕他,还是他更怕我呢?”
满宝道:“我没看出先生怕他。”
从遇见陈福林开始,庄先生脸上的表情就没多少变化,一直淡然处之,恐怕陈福林心里更怕吧?
满宝忍不住笑眯了眼。
白善却思索道:“可先生也有软肋,只是他还没发现而已。”
满宝扭头问,“先生的软肋是什么?”
白善瞥了她一眼道:“你呀。”
满宝瞪大眼睛。
“还有我,还有白二。”
庄先生笑着微微颔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所以呀,以后你们也要学一学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知道吗?”
说罢,他瞥了一眼满宝,道:“尤其是你。”
满宝立即端坐,收敛好表情。
庄先生轻哼一声道:“等以后,你能够在我们面前也淡然处之,喜怒不形于色,这本事就算练出来了。”
满宝脸上就不由露出苦色,一脸的苦恼。
庄先生就轻拍了一下她脑袋,满宝只能憋着气把脸色缩回去,庄先生一看,更怪异了。
一旁的白善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下没忍住,伸手掐了掐她脸上的肉。
满宝拍掉他的手,白善这才替她说情,“先生,她在家里人面前才这样的,她出去的时候可会装了,端着样子,下巴一抬,就是个小神医的模样。”
庄先生却没放过她,而是语重心长的道:“这还不够,满宝,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朋友都可倾心相付,人要有戒备之心。”
“为师以前在这上头吃过亏,不希望你们将来也受此所累。”
满宝道:“先生你放心,我们在外面很谨慎的。”
这话别说庄先生,就是白善都不太相信的看着她。
满宝想要张嘴说话,但想了想,忍下了。
哼,她可是很能保守秘密的,科科跟了她这么多年她就没告诉别人过。
白善想的则是:你连你爹跟在你身边的事都没瞒住,你还能说自己谨慎?
三人回到家中,满宝和白善等先生进屋休息去了便凑在了一起说悄悄话,“所以这事就这么算了?”
白善道:“听先生的吧,我们且静观其变。”
满宝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真的不谨慎,喜怒很形于色吗?”
白善沉重的点头。
第一千八十八章 进宫
满宝拎着自己的药箱,板着一张小脸进了药铺。
小芍总比她提早一点儿到药铺,他把诊房都打扫干净了,听到马车的声音,立即迎出来,接过满宝手上的药箱。
满宝表情管理第一天,她总觉得今天的小芍怪怪的,却不知道郑大掌柜和丁大夫正悄悄的看着她。
忍到中午,陶大夫终于忍不住了,问她,“满宝啊,这次重阳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满宝一脸懵的摇头,“没遇着什么事啊。”
郑大掌柜道:“满宝啊,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虽然我们济世堂一般,但在京城还是有点儿人脉的,或许能帮你参考参考也不一定呀。”
满宝:“我真的没遇着什么事啊。”
“那你怎么一脸的严肃的?”
“是啊,这一大早上的,脸色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丁大夫道:“没看见都把小芍吓成什么样儿了。”
满宝:……不是要喜怒不形于色吗?
她抬头仔细的看了看郑大掌柜和丁大夫几人,见他们一脸的关切,她心内忍不住一暖,然后就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她在心里问科科:“科科,你说什么是喜怒不形于色?”
科科:“我理解的就是不管是喜欢还是生气都不轻易放在脸上,宿主,根据我收集到的数据分析,像庄先生,他用来掩藏情绪的方法就是淡然,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脸上都带着淡笑,或者就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而坐在你对面的郑大掌柜则多喜欢用商业性的笑容掩盖真实的想法。”
满宝:“那我适合什么样的方法?”
科科:“憨笑。”
郑大掌柜见她看着他发呆,就在她眼前招了招手,见她一点反应没有,便道:“完了,就这儿还没事呢,这孩子肯定遇着大事了。”
满宝回神,正要说自己没事呢,小郑掌柜却提着袍子从外面飞跑进来,焦急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爹,出大事了!”
郑大掌柜没好气的道:“出什么大事了,没看见大夫们在吃午食吗?慢慢说!”
小郑掌柜咽了一口口水,指着外面道:“东宫来人了,说是要接小周大夫进宫看病。”
郑大掌柜瞪大了眼睛,连忙问道:“来的是谁,你叔身边的药童……”
“没有,是一位内官带着人来的,人就在大堂里呢,爹,这……”小郑掌柜指着满宝,半响说不出话来,这可怎么进宫呀。
郑大掌柜却是立即回过神来,吩咐他道:“赶紧的,去多拿几个荷包给满宝带上,嗯,小芍不好进宫,要不丁大夫您跟着走一趟?”
丁大夫迟疑道:“就不知道是给哪位贵人看病,要是给太子看还好,要是给……我不太合适吧?”
小郑掌柜跺脚道:“哎呀爹,人内官说了,不用其他的大夫跟着,就让小周大夫就行。”
“那你去。”
小郑掌柜:“啊?”
“你去和小芍换个衣服,做个药童陪满宝进宫,”郑大掌柜压低了声音道:“看着她点儿,这妮子胆子大得很,这皇宫可比邳国公府深多了。”
小郑掌柜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啊?”
“你怕什么,你叔在宫里呢,你进去也好说话点儿,赶紧去。”郑大掌柜吩咐完,立即转身出去大堂招呼内官去了。
丁大夫和陶大夫等人连忙拉着满宝叮嘱起来。
满宝一头雾水,问道:“要给谁看病呀?”
他们哪儿知道啊,不仅丁大夫他们不知道,就是出去打探消息的郑大掌柜也什么都没打听出来,最后满宝和小郑掌柜是一头雾水的上了马车。
候在外面的大吉看见,赶着马车紧跟了几步,被随行的禁军警告,这才停下了马车。
他想了想,转身便赶着马车去找庄先生和刘老夫人。
满宝和小郑掌柜坐在马车里面面相觑,外面车上坐着一个满宝还算熟悉的内官——吴公公!
吴公公竖起耳朵听,却没听见车里有什么动静,忍不住悄悄的从缝隙里往里看了一眼。
车里的满宝和小郑掌柜正在大眼瞪小眼呢。
最后还是满宝最先忍不住,先开口了,“你进过皇宫吗?”
小郑掌柜摇头,他哪儿有那个本事呀。
满宝就问,“可你叔叔不是在宫里当太医吗?”
小郑掌柜,“那我也不可能进去过呀。”
满宝惋惜,“我还以为你被你叔叔带进去见过世面呢。”
小郑掌柜无语,他和他叔叔是活的多舒坦啊,没事儿还进宫去见世面。
满宝拢着手叹息,“那这次到底是给谁看病呀?”
“不知道,”小郑掌柜摇头道:“不过不管是谁,进了宫我们都要老实点儿。”
满宝点头,“我会老实的。”
小郑掌柜半信半疑,而等进了皇宫后,半信都没有了,全变成了疑。
到了宫门口,他们就只能下车,通过检查后便需要徒步入内。
小郑掌柜提着药箱,低着头紧紧地跟着走在前头的吴公公,满宝空着两只手,便好奇的观察起皇宫来。
其实她远远的看到过皇宫,但从没进来过儿,她知道,住在这里面的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也是最富贵的人。
地上整齐的铺着石板,特别的平坦,一入门便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空旷地方,宫墙两边正哐哐的走着巡视的甲兵。
满宝好奇的看着,科科也稀奇的扫描着这一切,不过它也就扫描这些数据而已,并不能上传百科馆。
科科还有些惋惜,它要是负责收集人文的系统,投到这个世界来,那才爽呢。
满宝跟在吴公公身后,好奇的左右张望。
吴公公偶尔回头看见,立即小声道:“小周大夫,慎行,慎行啊……”
满宝“哦”了一声,看了他一眼,便学着他的样子将双手一叠交于腹前,跟着他继续往前走,眼睛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主要是,这个皇宫真的太大了。
她也去过不少人家里做客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家,不愧是皇帝的家。
第一千八十九章 皇后
吴公公小心的引着她穿过一重重的宫殿,越往后,路两边的花坛所占的位置越多,廊下还放着各种花盆。
一路上,科科时不时没有感情的播报发现了珍惜物种,但别说满宝,就是科科都知道它的宿主不可能这会儿跑到花坛里蹲着给它挖花花草草,所以它的电子音一点儿也不激动。
满宝听着这些声音走到了一处宫殿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在心里念了一声“立政殿”。
吴公公侧身正要叮嘱满宝紧跟着,微微一抬头就看到她仰着个小脑袋看匾额的模样,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了她袖子一下,低声叮嘱道:“快低头啊。”
满宝低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侧头和他说话,“抬头也不可以?”
“不可以!”吴公公哎呀一声,小声道:“周小大夫,进去以后少说话,主子们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对了,郑太医等人也在里面呢。”
满宝“哦”了一声,问道:“里面除了太子还有谁?我是给谁看病的?”
吴公公看到有人出来了,便嘘了一声道:“您别问这么多,进去了就知道了。”
小郑掌柜连连点头,也扯了扯满宝的袖子。
满宝就乖巧的跟在吴公公身后进去,也低着头,双手老实的叠着放在腹前,但眼珠子却忍不住灵活的转来转去,就看着地面。
进了一个大殿,她看得到两边正有人在轻手轻脚的进进出出,她听到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咳嗽声。
满宝到底没忍住微微抬头看去,就见大殿里只有出入的宫人,没有太子,也没有别的看着像贵人的人。
她眨了眨眼,探头看向侧面的屏风。
一个青年女子从里面走出来,满宝立即低头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她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吴公公飘离自己的视线,她低着头没有抬头看人飘到哪儿去了。
一直偷偷看着满宝的小郑掌柜见着松了一口气。
俩人就听到吴公公和那青年女子说话,“尚姑姑,殿下请的大夫到了。”
尚姑姑打量了满宝一下,客气的对吴公公笑了笑后上前道:“把药箱打开我看看。”
小郑掌柜立即将药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打开。
满宝这会儿终于抬头了,好奇的看向尚姑姑,却没想到要看药箱的尚姑姑没去看药箱,而是盯着她看。
俩人对上目光,满宝下意识的对她笑了笑。
尚姑姑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去看药箱,她检查了一下药箱里的东西,微微颔首道:“好了,进去吧。”
小郑掌柜连忙合上药箱,暗暗松了一口气。
满宝跟在尚姑姑身后,小郑掌柜立即抱了药箱跟上。
绕过一个正中的屏风便到了后面的一进宫殿,推开门进去,里面正站着不少人,尚姑姑带着他们到了一个大屏风前,让他们候着后转过屏风进去。
满宝听到她与人道:“娘娘,大夫到了。”
咳嗽声响起,满宝听到一道柔和的声音道:“不是什么大病,怎么还从外面请了大夫?”
“母后,您应下了要看一下的。”
满宝听出这是太子的声音,她听到那道声音幽幽地一叹,“既然来了,就请她进来看一看吧,我也想看一看救了苏坚的人什么样儿。”
尚姑姑很快又出来,对满宝和小郑掌柜道:“娘娘宣你们,进来吧。”
满宝跟着她绕过屏风进去,便见里面站着的人更多,正中的床上正靠着一个人,满宝只偷偷的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
虽然只一眼,但她也觉得她很好看。
满宝拱手深深的一揖,但她身后的小郑掌柜已经跪了下去,满宝察觉到,一时有些愣,但这会儿她都弯腰了,再跪下也来不及了。
满宝只能当自己没看到,揖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微微抬手笑道:“免礼。”
满宝便直起腰来看向皇后,目光扫到了站在一旁的太子。
而太子身侧还站着不少青年、少年和漂亮的女孩子们,他们也正好奇的看着他。
小郑掌柜也抱着药箱从地上站了起来,心内忍不住嘀咕,你不跪早说呀。
皇后知道周满年纪小,但真正见到还是惊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小,忍不住招手笑道:“你就是周小大夫?上前来我看看。”
满宝走上前去,站在了床前,更看清了皇后,见她形容憔悴,但难掩清丽,便又忍不住露出甜甜的笑容。
皇后一看到她的笑容便也忍不住笑,招手示意她更上前,“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咳咳,你多大了?”
满宝觉着不能骗她,于是特别老实的道:“快满十三了,我是腊月的生辰。”
皇后就笑,“那还有三个月的功夫呢,这么小就这么厉害了,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那可多了,我五嫂的祖父,纪大夫、范御医、陈大夫,还有郑大掌柜、丁大夫和陶大夫他们。”
皇后柔声道:“我听说你还是儒家的弟子是吗?”
满宝怔了一下后迟疑的点头,“我是学儒家的典籍,但也读道家,法家,学了他们的本事,便算是他们的弟子了吧。”
皇后就笑,咳了一下后道:“所以啊,你见我们不必太过拘礼。”
一旁的太子道:“母后,让她给您看一看吧。”
皇后便伸出手,对满宝笑道:“这是老毛病了,二十多年了,吃了多少药都根治不掉。你且随意看看。”
满宝转身,小郑掌柜已经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脉枕来。
满宝把她的手放在脉枕上,仔细的听脉,屋里也安静了下来,除了皇后时不时的咳嗽声外一丝动静也没有。
皇帝走进来,止住了众人的动作,便背着手站在下面看着满宝给皇后看病。
满宝没有把手收回来,而是看着皇后的脸色问,“娘娘第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
皇后想了想后道:“十五岁的时候吧,那会儿我淋了雨便病了,但病没好全,落下了病根。”
满宝问道:“娘娘除了咳嗽还有哪儿不舒服?”
“犯起病来总觉得胸口疼,头特疼,整个人懒懒的不想动弹。”
满宝问:“可有呼吸不过来,胸闷的症状?”
皇后笑着点头,“是有,不过偶尔,晚上尤其难受些。”
第一千九十章 气疾(给书友“笑看风云”的打赏加更)
满宝便收回了手,看着皇后道:“娘娘,我可不可以给你仔细的检查检查?”
皇后愣了一下点头,“自然可以。”
她扭头去看尚姑姑,也看到了站在下面的皇帝,她正想起身行礼,皇帝就对她压了压手。
皇后便一笑,又靠了下去。
尚姑姑将帐子放下,没有出去,而是站在一边看满宝。
小郑掌柜早机灵的退后两步,低着头站在一旁。
满宝就伸手去摸皇后的脖子,尚姑姑吓了一跳,忍不住倾身,皇后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她便又站直了,只是绷直了脊背盯着满宝看。
满宝摸着她的脖子一寸一寸的问,“这里痛吗?”
皇后有时说不痛,有时说痛,满宝便找到了不舒服的地方,轻轻的将手指放在上面,问道:“犯病的时候,这里有什么感觉?‘
皇后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细细的回答起来。
满宝道:“您张开嘴,我看一下您的喉咙,这样啊——的一声,有灯烛吗?”
灯烛照到的地方也有限,不过,她能用上的望闻问切都用了,满宝盯着皇后若有所思起来。
帐子外候着的太医们也忍不住微微抬起来看向帐子,竖着耳朵听着。
皇后纠结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娘娘,我能摸一摸你的肚子和胸口吗?”
众太医:……
皇后也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一声道:“可以。”
满宝在她的肚子轻轻一按,问道:“这里痛吗?”
皇后痛呼出声,道:“咳得多了就痛了。”
满宝微微点头,检查完肚子又去摸她的胸口,问她咳嗽起来和呼吸不畅时的感觉。
满宝细细的问过后,等皇后整理好了衣服,见她面色潮红的咳嗽不止,忙给她抚背,想了想,让尚姑姑把帐子打开,她回头冲小郑掌柜伸手,“拿针袋来。”
小郑掌柜一边给她使眼色,手上一边慢腾腾的动作,这给贵人治病不是这么治的,得先辨症,下方才行,就算要扎针,也得先通过太医院的同意呀。
太子已经焦急的上前扶住咳嗽不止的母亲,他身后的一群小的呼啦啦的跟上,皇帝都忍不住关切的凑了上去,一转头见小郑掌柜这样慢腾腾的,忍不住眉头一皱,喝道:“给她!”
小郑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皇帝穿着常服,他又没见过皇帝,所以小郑掌柜不认识他。
既然不认识,虽然他在宫里的地方一定比他高,但他也不可能听他的。
满宝自然也看到了他的眼色,直接起身去找针袋,她小声的解释道:“我就扎两个穴道而已,让她呼吸顺畅些。”
满宝取了针袋,取出针来,微微扯开皇后的衣襟便扎了下去。
尚姑姑张了张嘴巴,连忙又把帐子放了下来,只把太子和皇帝给罩在了里面,其他人被隔绝在了外面。
二皇子等人在满宝扯开皇后的衣襟时便往后退了一步,倒是三皇子不惧,还掀开帐子硬是凑了进去。
父子三人一起关切的看着皇后。
满宝给皇后扎了两针,她呼吸慢慢顺畅起来,咳嗽也就止了。
满宝道:“要些温水来给她润润口。”
尚姑姑连忙取了一杯茶来,满宝见了皱眉,“她咳嗽不好再喝茶,要白开水。”
尚姑姑看了她一眼,连忙出去取了温水来,见满宝点头后便给皇后喂下去。
润了嗓子,呼吸又顺畅了起来,皇后便不再咳嗽了,她对满宝笑道:“果然是神医,我这一下就好了。”
满宝却摇头,“只是暂缓而已,太医们肯定也能做的。”
只是他们恐怕不好做。
太子连忙问道:“可否根治?”
满宝顿了顿后摇头,“至少现在我是不会根治的。”
太子一怒,“什么叫现在不会根治?”
“我还没学到这个呢。”
太子:“那现在就去学!”
“跟谁学呀,”满宝道:“有没有这样的医术还不知道呢。”
太子顿时被她噎得半死。
满宝连忙安抚他道:“你别急,等我回去查一查医书,对了,太医们也没办法吗?”
满宝决定出去和太医们交流交流,她转身正要出去,一下就跟皇帝对上了眼。
满宝的记性素来好,虽然达不到过目不忘,但见过的人,尤其还是见过好几面,且相处了一晚上还是很有印象的。
她“咦”了一声,见这熟悉的人微微侧头躲开她的视线,她就探头从下往上的看他。
皇帝轻咳一声,仰头看帐顶。
满宝便歪着脑袋看他,总算是发觉了不对,“你怎么也在帐子里?”
尚姑姑想要呵斥她,但一见皇帝那神色便也猜到了什么,立即垂首立在一旁不说话了。
满宝又不傻,看了一眼太子,和他旁边那胖子,再看一眼长得和他们略微有点儿像的李二郎,忍不住眨了眨眼。
满宝从床上站起来,犹豫的行了一礼,“皇上?”
皇帝便轻咳一声,微微抬手道:“免礼,你说皇后是什么病,若不能根治,那暂时治一治总是可以的吧?”
满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还能再控制控制,皇后这是气疾,只是太久了,不太好治。”
外面候着的太医们听见,忍不住拳头撞了一下掌心,没错,就是不好治呀。
两年前,皇后已经病重过一次了,那一次侥幸救回来,谁知道今年春后她又犯病,且断断续续的总也治不好,这段时日还日渐严重了起来。
满宝又忍不住看了皇帝一眼,这才出了帐子去找太医们商量病情去。
外人一走,太子就不客气的看向他爹,问道:“父亲和这周满认识?”
皇帝瞥了他一眼,没回答他,而是坐到床边,握着皇后的手柔声问,“梓童觉得怎么样了?”
皇后对他笑了笑,轻声道:“好多了,至少不咳了。”
皇帝便叹气,“早知她有用,便早些宣进宫来了,也不知道太医院是怎么看的病,竟还不如一个小娘子。”
“不怪他们,”皇后轻声道:“多少有些不方便,许多法子他们恐怕也不好用。”
皇帝看了一眼扎在她衣襟里的那两根针,没再说话。
第一千九十一章 辩症(给书友“雪*花”的打赏加更一)
满宝一出来,一抬头就对上了一直默默站在一侧的五位太医,郑太医便在其中,不过这会儿他只是个副手,正老实的站在萧院正后面。
满宝带着小郑掌柜上前,萧院正板着脸和满宝行礼。
满宝见他年长,便一揖到底,先来了个自我介绍,“我叫周满,是绵州人,不知道几位前辈怎么称呼?”
萧院正脸色更好了些,冲她微微点头后道:“在下姓萧,娘娘的病是我主治的。”
满宝一听他这么说,便主要与他说话,她转了转头后问道:“我们要不要到外间去说?”
萧院正看了一眼一旁正盯着他们的皇子皇女们,轻咳一声道:“就在这里说吧。”
反正皇后的病情什么样儿,不仅整个皇宫,皇后自己也是心里有数的。
满宝便道:“你们诊断的也是气疾?”
“不错,”萧院正顿了顿后道:“还是很严重的气疾,这是皇后很早前落下的病根,不好治。”
满宝也觉得不好治,“肺、肾、肝皆有损不说,其中肝气还郁结,我看皇后思虑过重……”
萧院正就咳嗽起来打断满宝的话,站在萧院正身后的郑太医也连忙冲满宝使眼色。
满宝顿了一下后不再叙述病情,而是问道:“萧太医,你有什么好方子吗?”
萧院正想了想后道:“我们之前辩症出了一道方子,不过如果小周大夫也参与进来的话,我们倒是可以换一个治法。”
满宝眼睛一亮,问道:“比如?”
“针灸,药浴,再加上服药,应当比单纯的服药要好很多。”
满宝问:“你们有方案吗?”
萧院正便走到一张桌子前招手,“来,我们来辩一辩。”
满宝上前。
气疾,满宝也是接触治疗过的,基本上都治愈了,可那是因为病情不会重到皇后这个程度。
她这个病根太久了,已经到了犯病都会呼吸不畅的地方,想要根治,至少满宝目前是做不到的,以她对莫老师的了解,只以他们这个时代的医药器械来治,恐怕也不行。
这且有的他们学呢。
相比之下,萧太医治疗皇后多年,不仅知识储备更丰富,经验也更丰富。
他的脑子里有大量的医药知识,满宝则更擅长针灸治疗,在这方面,萧太医也不及她。
所以她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萧太医便结合皇后的脉象稍作改变,五个太医一个小大夫便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起来,桌子上的治疗方案写了又改,改了又改,不断的更换,以求做到最好。
以前因为尊卑,男女之别,很多的治疗手段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可这会儿有了满宝,加上刚才她放下帐子那大胆的检查方法,萧院正如同一下打开了任督二脉,各种治疗手段都冒了出来。
经过六人的激烈讨论,就在皇帝都快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六人总算是定下了治疗方案。
萧院正最后再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递给满宝,问道:“这没问题了吧?”
满宝接过来看了一遍,点头道:“没问题。”
萧院正问,“这针灸和药浴部分你确定你可以?”
满宝自信满满的点头,“我可以。”
萧院正便点头道:“行,那就这么治。”
萧院正拍板,带着五人一起上前去见皇帝,将皇后的病情和他们的治疗方案说了一遍。
皇帝微微点头,反正他也听不太懂,他只关心一点儿,“皇后可以治好吧?”
萧院正弯着腰道:“臣不敢保证,只是治愈的可能性要比先前的强一些,这还得看天意。”
一旁的满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神的天意。
她在心里问科科,“为什么太医院的人都喜欢看天意?”
科科道:“你可以找个太医问一下。”
算了,满宝又不傻,才不会去问这样的问题呢,这就跟别人问她娘,为什么总是要拜天尊老爷一样。
为什么要拜?
自然是因为自身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天尊老爷了。
满宝侧头看了一下屋角的沙漏,轻声提醒道:“时辰到了,皇后的针可以拔了。”
皇帝便微微侧身,示意她去拔针。
满宝去拔针。
尚姑姑服侍皇后整理好衣服,这才轻轻地将帐子挂起来,这会儿皇后总算是不咳嗽了。
皇子皇女们齐齐松了一口气,有两个年纪小些的皇女上前坐到床边,忧心的叫了一声“母后”。
皇后对她们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们的手。
她也听到了萧院正的话,知道以后满宝都要每日来给她扎针才行,便对满宝笑道:“以后可要麻烦你了。”
满宝笑道:“不麻烦。”
我还高兴得很呢,总算是见到皇帝老爷子了。
满宝悄悄看了一眼皇帝,原来李二郎就是皇帝啊,那他们这到底算不算熟人了啊?
不管了,以后进来混熟了,找机会告状就是了,嗯,最好把白善也给带进宫来混熟才好。
坐在皇后身侧的长豫公主看了眼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满宝,忍不住掩嘴一笑,靠在皇后身边小声道:“母后,你看她的脸圆嘟嘟的。”
虽然很小声,但满宝还是听见了。
她努力的板着脸,好让自己的脸上的肉更收紧些,不过她这是婴儿肥,显然效果不太好,一板着脸,脸颊反而更嘟了。
长豫公主忍不住抿嘴一笑,皇后也觉得可爱,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后笑道:“那你要不要住到宫里来?这样方便些。”
满宝连忙摇头,“我每日上午还要去药铺看病呢,过了午时再进宫来给娘娘看病吧。”
她还得回家和白善,和先生商量呢,这事儿不小儿,她要是住在宫里,还怎么和他们传递消息呀?
皇后也不勉强,点头笑道:“那每日我让宫里人去接你?”
“在宫门口接我就行,我家有马车。”
皇后笑道:“你倒不怕?”
满宝疑惑的看向皇后。
皇后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对了,以前太子是不是吓唬过你?”
太子的眼刀就冲满宝看去。
满宝摇了摇头道:“没有。”
太子吓的是郑太医他们,可不是她。
太子以为她识趣,满意的转过头去,继续听萧院正说话。
第一千九十二章 交谈
定下了治疗方案,萧院正等人便退出内室,由满宝给皇后第一次施针。
皇子皇女们也大多退了出去,太子站住没动。
三皇子本来都起身要出去了,见太子没动,也站住了不走。
皇帝看见他们就忍不住皱眉头,挥手道:“站着干什么,还不快退出去?”
太子道:“我要留下看着母后。”
皇帝给了他一个眼刀,“你都多大了?带着你弟弟妹妹们出去!”
皇后也对太子挥了挥手,笑道:“去吧,看着你弟弟妹妹们些。”
太子只能出去,不过他也懒得理三皇子就是了。
三皇子跟着他出去。
屋里一下只剩下皇帝皇后和尚姑姑了,尚姑姑看了皇帝一眼,伸手将帐子放下来,只留皇帝一人在帐外。
满宝示意皇后解了衣裳,取了针为她扎针。
这一次施针的时间很长,足有一个时辰,因为分了两次扎,尚姑姑站在帐子里盯着满宝,见她捻了针,缓缓的一根根扎进皇后的头部和肩颈前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皇后本来还想和满宝说说话,但扎了针后,她的心慢慢静下来,竟然困意袭来,慢慢的睡着了。
满宝算着时间,把针拔了,轻轻地推了推皇后,让她翻了一个身,又在她的后背扎起来。
皇后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只挣了一下便又闭了起来。
尚姑姑看见,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因为生病,皇后夜里总是睡不着,有时候好容易睡着了又咳嗽醒了。
满宝坐在床边看着皇后,她知道,这个病人和以前的病人不一样。所以虽然很想趁着扎针的功夫跑出去和皇帝聊一聊,但她还是忍住了。
满宝撑着下巴看着皇后发呆,一转头见尚姑姑还端正的站着,便小声的问道:“你不坐吗?”
尚姑姑笑着屈膝,谢过了满宝,她看了一眼皇后,低声问道:“周小大夫,娘娘夜里总不能安眠,这个有什么办法吗?”
满宝摇头道:“若是一般人,可以用安神香或安眠的药物,但皇后患的是气疾,这些带有香味的最好不要用。”
尚姑姑这才想起来,萧院正也叮嘱过,他们屋里从不用熏香的。
尚姑姑叹息一声。
满宝算着时辰将针拔了,皇后还趴着睡得香甜,尚姑姑连忙将被子轻轻的拉过来盖住她。
满宝看了看,伸手按了一下她腰上的一个穴道,皇后微微蹙眉,不适的动了一下身子,一下便翻了过来。
但她依然没醒。
尚姑姑见着一愣。
满宝示意她赶紧把被子盖好,等她把被子按好了,便一起把帐子卷起来。
皇帝独自坐在外面喝茶,见她们把帐子卷起来,连忙上前看,见皇后眉目舒展的睡得安然,他便松了一口气。
知道她素来浅眠,皇帝也不说话,他看了皇后一会儿后对满宝微微点头,示意她与他一起出去。
太子他们都去前面大殿等着了,外面只有伺候皇后的宫人,皇帝想了想,没有往前去,而是挑条小路往侧边去。
满宝跟着他走。
皇帝走了一段,见她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忍不住好笑,乐道:“你胆子倒大,也不问朕要带你去干什么?”
满宝挠了挠脑袋,“陛下不是有话要与我说吗?”
皇帝见她和以前没多少变化,显然,这两年虽然经历得多,但她的心性并没有改变,他笑着点了一下头,“朕是想和你说说话。”
皇帝往后看了一眼,古忠立即朝后挥了挥手,跟随的宫人便朝后退去,且不再跟着。
只有古忠落后几步跟着。
满宝落后两步走在皇帝身后,听见他叹息一声后问道:“你师弟在学里读书可还习惯吗?”
满宝回道:“挺习惯的。”
她顺嘴问道:“陛下,你要见我师弟吗?”
皇帝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问,顿了一下后笑道:“这就不必了,让你师弟好好读书吧,将来学有所成报效朝廷。”
满宝却极力推荐她师弟,“陛下,我师弟很有才华的,而且你现在见了他,对我们将来要做的事也有好处呀。”
皇帝:“……你们将来要做的事?”
“是啊,”满宝抬起头来看向皇帝,与的目光对上,她心里瞬间想了许多,先生的叮嘱,白善的叮嘱,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但她并没有退缩,而是略过许多话,直接道:“这不也是陛下所希望的吗?”
皇帝看着她半响说不出话来。
落后几步的古忠冷汗都快要下来了。
皇帝看了满宝半响后转头,背着手继续往前走,“你进宫来的理由还说得过去,但他凭什么可以进宫呢?”
满宝想了想,也是,白善可不会医术,连忙追上去,“他不好进宫,那陛下可以出宫嘛。”
皇帝就笑道:“朕倒是想出宫,可奈何众臣工不答应啊。”
满宝心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连益州那么远的地方都跑去了,现在连出个宫在京城里转一圈都办不到?
骗谁呢?
不过满宝也没敢说出口,她就苦恼的思索起来,想着有什么好办法让白善可以光明正大又有恰当的理由见到皇帝。
皇帝见她一脸思索的模样,便笑了笑,轻声提议道:“其实你也是苦主,你告状与他告状也是一样的,你先在这儿告了,他再随告就是了。”
满宝沉吟片刻后道:“我得回家和家里人商量商量,而且皇后的病还得治呢。”
“对,”皇帝连忙道:“这件事不那么急,先把皇后的病情稳定下来再说。”
满宝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
俩人转了一圈才回到大殿,太子连忙迎上去,略过他爹,直接问满宝,“我母后怎样了?”
满宝回道:“睡着了,她睡眠不好,所以让她睡着吧,不过也不要睡太久,再过半个时辰就叫醒吧。”
太子松了一口气,看向皇帝道:“父皇,不如广赦天下,度人入人道,为母后祈福。”
皇帝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也好,再去普光寺里请高僧入宫为皇后祈福。”
第一千九十三章 不同意
皇帝和太子想要大赦天下,但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圣旨总要有人写吧?
很不巧,今天在太极宫里值日的就是魏知,一收到这个圣令他就搁下笔,先道:“大赦之事牵连甚广,待我等再与陛下确认过后再说。”
前来传旨的太监却道:“陛下的意思是即刻下旨,趁着如今皇后的情况稍好,再发一道力,一祈福,人说不定就好了。”
魏知当然是不信什么大赦祈福的话,他觉得太子和皇帝简直是病急乱投医,一听说众皇子皇女都答应,尤其是三皇子还积极的想要去刑部帮忙,他便起身问道:“陛下现在何处?”
内官一愣,直觉不好,连忙道:“陛下在立政殿里陪着皇后娘娘呢。”
他补充道:“娘娘正病着呢。”
意思是,你好意思让皇后这时候受累受气吗?
魏知还真不好意思,于是他没直接去立政殿找皇帝,而是转身去找赵国公。
赵国公是皇后的哥哥,他正在兵部里优哉游哉的喝茶呢,他偶然间往外一看,便看到魏知龙行虎步的朝他这来。
赵国公一愣,立即放下茶杯,转身就要溜走。
坐他对面的刘尚书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没好气的道:“你躲他干什么?”
“哎呀,他找人通常都没好事,我不躲,留这儿干什么?”
“那你也得先问问是什么事儿,”刘尚书喷他道:“问都不问一声就跑,传出去你赵国公的脸还要不要了?”
就在俩人纠缠不下的时候,魏知推了门进来,刘尚书立即松开了他的袖子。
赵国公这会儿看明白了,“好呀你刘会,你故意的!”
魏知:“什么故意的?”
赵国公横了他一眼,回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道:“魏大人来找我何事?”
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儿,没必要拐弯抹角,魏知直接告诉俩人皇帝要下的旨意。
见赵国公和刘尚书都微微皱眉,便知道他们也不是很认同,于是提议道:“我们一起去见见陛下,劝一劝?”
刘会虽然不太赞同,却也不愿意趟这个水,于是道:“我们户部忙着呢,赵国公是国舅,让他陪你去吧。”
魏知主要就是来找赵国公的,于是看向他。
赵国公暗骂一声刘会,替皇帝和太子分辩道:“陛下也是忧心皇后娘娘,若祈福真有用,其实祈福也不错。”
“你见过大赦何时对治病有用了?”
“没试过怎么知道没用?”赵国公道:“皇后娘娘得天之厚,若许多人真心诚意的一同为皇后祈福,皇后又有了重生之功,焉知上天不会怜悯娘娘?”
“可那些全是作恶犯奸的坏人!”
“所以要度他们入人道呀,真拉到刑场斩了,他们可就入了畜生道了。”
魏知觉得这完全是谬论,气得不行,当场就和赵国公吵起来了。
这边吵得正热闹,那边立政殿里的皇帝久等不见圣旨过来,不由皱了皱眉,“怎么写个旨意要这么久?”
他看向古忠,古忠便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低声道:“陛下,今日太极殿是魏大人值守。”
皇帝:……
他后悔了,其实明日再下旨也是一样的。
满宝正在和太医们交流医术,当然,围绕的依旧是皇后的病情,由此发散到各种气疾的治疗方法。
萧院正想见识一下满宝的针灸术,主要是他想知道她的针法好到哪一步,也好调整后面给皇后的治疗方法。
其实宫里除了他们这些太医,也是有医女的,不多,可也有五个。
可她们的医术是远远比不上满宝的,更别说这些太医们了。
她们所学也就和太医们身边的药童差不多,还不能独立开方呢。
倒不是她们不聪明,也不是她们不肯学,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她们的医术并不会太高深就是了。
宫中的医女也都是良家子选召进来的,多为众太医府中的庶女。
她们大多是跟随家中父兄学习一些女子常得的病症和护理方法,然后就被送入宫中竞选医女。
若能被选中,则能得九品医女衔。
可是她们并不会一辈子在宫中做医女,大多是十二三岁入选,到了十八九岁,最晚二十岁,若是她们还不能嫁给贵人的话,那就要离宫归家说亲了。
不过因为她们在宫里做过医女,可以选择的要比以前多一些,强一点儿。
可也正因为她们都会出嫁,她们的家族大多不愿意将核心医术教给她们。
同样的,也很少有女子非常用心的去钻研医术,因为过个几年她们就会嫁人、生子,用到医术的机会会少很多。
说到底,他们还是看轻了医女,同时也看轻了医学。
各部的长官都是二品,只有太医院的院正,仅四品而已。
虽然满宝早就名扬京城,而且刚才他们和她交谈时也见识了她的医术,但萧院正还是想更确定一些。
满宝便和萧院正约定了傍晚一起上他家去扎针,让他看一看她的本事。
太子就站在他们不远处,听说魏知不乐意写圣旨,便不高兴道:“母后的病若因他魏知而耽搁了,他承担得起吗?”
魏知可是自己人,满宝忍不住看向太子,见他怒气冲冲的,便又去看皇帝,见他也沉默,脸上带着些赞同的神色,她便没忍住,“陛下和太子不问问皇后吗?”
太子正生气呢,闻言转头看她,“有你什么事儿?”
满宝皱眉,“陛下,太子,你们想广赦天下为皇后祈福,显然是信因果的,可你们要知道,入狱之人多为恶人,尤其是被判了斩刑的,他们或许会心里感激皇后,让皇后得了果报,可被他们害了的那些无辜之人,他们和他们家人的恨意又是谁来承受的呢?这个果最后还不是要落在皇后身上?”
太子怒:“他们敢!”
满宝就默默地看了太子一眼,暗道:你管天管地,还能管人心里怎么想?
太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尤其是对上满宝的目光后,想不明白都难。
他沉默了一下,就扭头看向他爹。
第一千九十四章 取消
皇帝沉思着,还没下决定呢,尚姑姑已经从后面疾步过来,屈膝道:“陛下,娘娘醒了,知道太子和陛下要广赦天下,便有些着急,娘娘说,知道这是太子的孝心和陛下的好意,但若因此放恶人回民间,倘若他们将来再害人,那就是娘娘的过错了,所以娘娘让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转身道:“朕去看看皇后。”
太子立即跟上,三皇子见了,便也抬脚跟上去。
皇子皇女们立即呼啦啦的往后殿去了,满宝便看向郑太医。
郑太医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跟上。
萧院正也带着太医们过去,皇后醒了,他们总要看看情况的。
皇后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多了,虽然还是会时不时的咳嗽,却比之前的要减弱许多。
萧院正给她把过脉,便退到一边让皇帝他们和皇后说话。
他冲他的手下们微微点头,肯定了满宝的针灸之法。
众人松了一口气。
皇后正在和皇帝说话,她是不赞同广赦天下的,一是觉得赦免罪犯,尤其是死刑犯,这是有违律法的一件事;二是认为没必要。
她的身体她知道,且她也不信佛道。
皇帝是信佛,但见皇后坚决反对,便只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同意撤销这道旨意,于是他看向古忠,让他去找魏知,让他没必要写这道旨意了。
虽然他可能也并没有写,而是正在写告诫他的折子。
见他答应了下来,皇后这才露出笑容,然后才看向太子,嗔怪道:“你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稳重一些,竟然还病急乱投医起来。”
太子低下头去认错。
三皇子便凑上去道:“母后,儿子给您抄经书供到佛前,让佛祖保佑您长命百岁好不好?”
皇后露出笑容,对他笑道:“你有心了,母后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过了太后的千秋你就要去就藩了,恐怕这段时间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三皇子便眼眶一红,握住她的手道:“母后,你病成这样,儿子实在是不放心,父皇,您就让我留在宫中服侍母后吧,等母后的身体好了我再走。”
皇帝点头,正要答应就听到皇后轻柔但坚定的道:“不行。”
三皇子就眼含热泪的看向皇后。
皇后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轻声道:“我的病是老毛病,时不时的便要犯一场,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你也大了,都做了父亲了,可不能再像孩子似的任性了。”
她道:“你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了,将自己的封地打理好,等以后母后有空了,便带着你弟弟妹妹们去看你。”
皇帝点头,“是啊,三郎,快把眼泪收一收,在你母亲面前哭成这样像什么话?”
三皇子心里委屈得不行,本来的哭只是假哭,这会儿是真的想哭了,于是眼眶更红了。
满宝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惹得萧院正看了她好几眼。
一旁的郑太医心急的不行,悄悄的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老实点儿,赶紧低头装不存在。
满宝便低下了脑袋,百无聊赖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耳朵却竖了起来。
皇家的父慈子孝,其实听着也挺没意思的,可细细的一琢磨,又觉得很有意思。
满宝左耳朵听着上面的皇帝皇后和皇子皇女们的谈话,右耳朵则听着萧院正他们小声的讨论,这会儿没人问她问题,也没人和她说话了,所以她得以认真的盯着自己的脚尖想问题。
皇帝是个会心疼孩子的父亲,三皇子一哭他就想答应了。
但皇后显然是站在太子那边的,坚持让三皇子去就藩了,其他的皇子皇女也很有意思,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刻钟不到,但只要开口的,基本上就都有偏向,竟然大部分都偏向三皇子,替三皇子向皇后求情,希望三皇子可以留下来的。
满宝再次忍不住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太子,不知道他这个大哥是不是做的太失败了,竟然这么多弟弟妹妹站在三皇子那边。
一直等他们话别,皇帝才注意到他们还在一旁候着,于是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满宝腿都有些站酸了,她还是第一次一动不动的站在一处这么久,抬脚走第一步的时候都感觉到有些发麻发软。
年纪比她大许多的萧院正等人则是腿不酸不颤的行礼后退下。
满宝跟在他们身后,出了立政殿便踢了踢脚,抖着让那股麻劲儿过去。
别说跟着出来的吴公公,就是回头的萧院正都吓了一跳,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满宝已经问他道:“萧院正,我们马上就去你家吗?”
萧院正:“……不急,我这还没下衙呢,酉时吧,到那时你去我家。”
“我没你家的门帖。”
萧院正道:“我那会儿也下衙回家了,你来不用门帖。”
满宝便点头,“行,那我酉时去找你。”
商量妥当,满宝便找上小郑掌柜,还和郑太医打了个招呼,“郑太医,那我先出宫了。”
郑太医连忙应下,恨不得立刻把这小祖宗送出去。
萧院正便对他笑道:“下衙以后郑太医一起过来看看,她是你们郑家的人,她的医术郑太医该心中有数才是。”
郑太医笑着应了一声,心里则是轻哼道:他当然有数了,反正不会差就是了。
吴公公将满宝送出宫门去,一路上细细的叮嘱道:“小周大夫,你下次再进宫可不要再似今儿这样了。”
满宝回想了一下,觉得她今天表现的挺好的呀,连忙问道:“我哪儿做得不好吗?我自觉已经很小心了。”
“哎呦,这就小心了,那不小心的时候您还不得翻天去呀?”吴公公说完就捂住嘴巴,左右看了看后压低声音道:“以后进宫呀,头得低着,就看着自个的脚尖,贵人们不叫抬头一定不要抬头,像伸腿这样的动作更不能有,最要紧的是,可别插着主子们说话。”
吴公公拍着胸脯道:“刚在立政殿,您差点把咱家的小心脏给吓出来,可吓死咱家了。”
满宝迟疑:“那要不我给您把把脉?”
吴公公:“……算了吧,咱家受不起。”
第一千九十五章 自己人和外人(给书友“雪*花的打赏加更二”)
才一出宫门,满宝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白善,白二郎和大吉,她脸登时一亮,回头高兴的和吴公公说,“您不用送我了,把小郑掌柜送回济世堂就行,我家有人来接我了。”
小郑掌柜差点被满宝吓死,立即道:“不用,不用,我,我搭乘小周大夫的车走一段就行了,不麻烦吴公公了。”
吴公公也觉得满宝要是不坐他的车,他才懒得费劲儿去送小郑掌柜一趟呢。
见小郑掌柜识趣儿,他便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咱家就送二位到这儿了,明儿小周大夫打算几时过来?”
满宝想了想,明天下学后她还得给殷或扎针呢,所以得早点儿出宫,于是道:“我未时来吧。”
这样申时左右便可以出宫了。
吴公公笑着点了点头,记下了时间后和满宝告别。
满宝冲着白善他们跑过去,白善也往前走了几步,见她脸色红润,脸上是开心的笑容,心底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有小郑掌柜这个外人在,他们有许多的话不好问,所以上车后便有些安静。
小郑掌柜的目光在他们三人间滑来滑去,见他们一直默默对视就是不说话,便又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徒步走出去叫辆车算了。
三人默默地进行了一下眼神交流,自以为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于是目光一收,大家就一起看向了小郑掌柜,开始找话题和他聊。
满宝问他,“你进宫的时候紧张吗?”
白善则问,“满宝在宫里没有说错话吧?”
白二郎则问,“你见到皇帝老爷子了吗?”
小郑掌柜:……更想下车自己走了怎么办?
好容易在三人的关照下熬到了济世堂门前,他几乎是逃似的跳下了车,满宝撩开车窗和他挥手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和老郑掌柜说一声,反正讨论病情的时候你也都在。”
可是中间他可是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跟在她身边呢,在宫里没时机问,出来了不交代一下吗?
好让他们替她参考参考她有没有做错事,说错话呀。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说,满宝已经放下窗帘,大吉抽了一下马就走了。
小郑掌柜就只能看着马车远去了,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转身回去复命去了。
小郑掌柜就是问了,满宝也不会告诉他的,这可是秘密,秘密当然只能告诉自家人。
所以马车才走出一段距离,憋了半路的满宝立即压低了声音,却又忍不住兴奋的和他们道:“你们知道皇帝是谁吗?”
白善和白二郎对视一眼,皆是一脸的无语,“知道呀。”
满宝瞪眼,“你们知道?”
白善:“……当然知道了,当今是秦王殿下,先皇的二皇子,谁不知道呀?”
满宝:“……我说的是人!你我他,我们这些人全都见过他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说得好像当今不是人似的……白善还没在心里吐槽完,突然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他一怔,然后在脑海里仔细的想了许久,木木的摇头,“不知道,我们见过?”
白二郎也稀奇得不行,“天啊,我们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厉害的人?”
满宝便嘿嘿一笑道:“就是我们去益州城求学时绕道茂州的时候遇见的,那会儿他还假冒客商呢,说自己是李二。”
白二郎还在想是谁,白善已经记起来了,叹气道:“他的确是李二郎啊。”
白二郎总算是想起来了点儿,却不太记得人长什么样了,他有点儿好奇,“他那时候去益州干什么?难道他早知道益州王要图谋不轨,所以去调查的?”
白善和满宝同时瞥了他一眼,白善道:“千金之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是皇帝,怎么可能明知益州王要图谋不轨还往益州跑?”
满宝道:“他又不是没手下,这么多大臣呢,随便派一个人去就可以查了。”
白二郎:“那你们说,他为什么去益州?”
白善想了想道:“应该是为了灾后安置流民的事吧?”
满宝:“那会儿都过去三年了,该安排的也该安排好了,哪个官好,哪个官不好,基本上到地方看一眼就全清楚了。”
白善点头。
三人沉默了一下,白善就扭头问满宝,“你有没有跟他攀交情?”
满宝轻咳一声,有小小的心虚,“是不小心攀了一下。”
白善:“……他可是皇帝,以后别和他谈交情。”
白二郎:“谈也谈不上吧,哼,好歹见过面,晚上还一块儿住过呢,结果他还坑我们,叫你们进京来告状。”
满宝叹息,“是啊,皇帝家的人跟书上写的差不多,我就一直想不明白,三皇子和太子可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又不是没钱没地,他为什么要和太子争皇位呢?”
白善道:“就是因为钱很多,地很多,所以才会争的。”
白二郎表示不赞同,“我家的钱也不少,地也不少,我就没想过和我大哥抢。”
白善就瞥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堂伯分的还算均匀,大堂哥除了多继承一份祭田和祖宅外,其他的田地基本上是对半分给你们俩的,可你要知道,照我们族中的规矩,嫡长子可继承七成以上的财产,剩余的三成才是分给各子的。”
满宝就看向白二郎,“那白老爷和白太太要是多生几个……”
白善接道:“那你们几个就分那三成的财产吧,到时候看你心里乐不乐意。”
白二郎张大了嘴巴,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凭什么呀,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规矩?”
满宝总算是想起来了,“好像律法上也有这一条?”
白善肯定的点头,“没错,有这一条。”
他道:“在他们看来,这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而和皇帝同母出的皇子也只得一片封地而已,这一封地相对于整个天下来说,连一成都不到,而非同母出的庶皇子,恐怕封地要更小,也更贫瘠,为此而心中不满的人大有人在。”
满宝:“真是奇怪,坚持嫡长制度的是儒家,说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也是儒家,那儒家到底是想嫡长继承多的,还是众子平分?”
“自然是嫡长了,”白善道:“家族传承尽于一脉,这样才能传得长远,不患寡而患不均只是一个认识而已。”
第一千九十六章 询问
刘老夫人和庄先生都在家里焦急的等着他们呢。
一向静心淡然的庄先生都忍不住在院子里踱步,一听到下人来报满宝他们回来了,他立即和刘老夫人对视一眼,转身便往外去。
满宝他们跳下车,各自拿着自己的药箱和书篮,和往常一样叽叽喳喳的说话。
庄先生见他们面色轻松,便稍稍松了一口气,站定后招手叫道:“满宝,你来。”
满宝这才看到庄先生,立即跑上前去,“先生,您叫我?”
庄先生扫了一圈站在各处的下人,转身道:“走,我们后院说话。”
刘老夫人也走到了二门处,一见到满宝便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见她没什么事才松了一口气,笑问:“是宫里哪位贵人要见你?”
“可多了,”满宝道:“皇帝皇后皇子皇女们都见着了,不过主要是进宫给皇后治病的。”
到了后院,这里面只留下了刘麽麽和大吉,其余下人都退了出去,满宝这才将今天进宫的事儿又详细的说了一遍。
刘老夫人听到满宝说她劝诫皇帝不要大赦天下的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说她,庄先生已经开口问道:“皇后的病,你能治吗?”
满宝想了想后摇头道:“很难治,不过我这段时间会努力学习,争取去治疗的。”
庄先生便压低了声音问,“那可否缓解?”
“这个倒是可以。”
庄先生沉吟片刻后再问:“以你之见,若是没有你,你觉得皇后的病情有多长时间?”
刘老夫人吓了一跳,白善和白二郎也很惊讶的看着庄先生。
满宝挠了挠脑袋,思考的时间更长了。
她有些不确定的道:“我看过他们之前开的方子,也问过他们先前的治疗方案,若是少了针灸和药浴辅助,恐怕压不住皇后的病。”
满宝越说越有自信,点头道:“没错,而且皇后忧思过重,肝气抑郁,这是吃多少药都没用的,她不能安眠,这种症状只会加重得更快,所以大约只能维持半年左右,久一点儿,也当不足一年。”
不仅刘老夫人,就是早已有心理准备的庄先生都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满宝点头,“所以萧院正开的皆是保守的方子。”
满宝听范太医和纪大夫说过,开这种方子,基本上是已经不抱多少希望,只是让病人在最后的时候不那么痛苦而已。
但皇后得的就是一种很容易让人痛苦的病,咳嗽,呼吸不畅,胸闷,甚至引发的头痛,耳聋,满宝虽未经历过,但从书上的描写来看,这是一种很持久且折磨人的病。
白善连忙问道:“那你来治……”
满宝:“要是我一个人治,恐怕连半年时间都没有。”
众人:……
满宝一脸认真的道:“我说的是真的,虽然只短短的和萧院正他们交流了一个来时辰,但他们真的很厉害,开的方子不知道比我高明多少。我也只有一些针灸之法比他们略强一点儿而已,但他们知道的其实也不少,这次和他们交流,我改了两个针法,我想在皇后身上试一试,我估摸效果应该会更好。”
这一次,没人打断她说起医术上的事,虽然他们大部分还是没听懂,但也明白了一件事。
满宝的医术还远比不上萧院正他们,可她也有长处,如果只单一边给皇后治病,那满宝这边的效果可能还比不上萧院正他们。
可两边合作起来,不仅可以把双方的长处都发挥出来,甚至还能一同进步,找出更好的治疗方法。
满宝道:“以皇后现在道状态,心病什么的我是不用想了,她只要能好好的扎针,吃药,药浴,那应该可有两年左右的时间,且会比现在好过一点儿。”
白善听得稀奇,“你怎么不想着去治她的心病了?”
满宝瞥了他一眼道:“不是你们教我的吗,而且她可是皇后,连她自己都解决不了都事儿,我一个小大夫怎么可能解决得了?”
白善赞许,“真是孺子可教。”
庄先生忍不住拍了一下他脑袋:“淘气,她是你师姐。”
满宝:“就是。”
庄先生道:“既如此,你就尽力而为,但在宫中要谨言慎行,你得记住,进了皇宫你就是一个医者,只做医者的工作就好。”
满宝知道庄先生也不赞同她和皇帝说的那些话,点头应下。
庄先生见她听进去了,便微微点了点头,“好了,你去休息一会儿,酉时不是还要去萧院正家里探讨医术吗?”
满宝便休息去了。
庄先生把白善和白二郎也给支走了,他则和刘老夫人在书房里商量起事情来。
白善站在院子里静默里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去找满宝,“去萧家,要不要我陪你去?”
满宝想了想,摇头道:“算了吧,让大吉送我去就好,你不是还要写作业吗?”
白善点头,“那我写作业去了。”
白二郎跟在白善道屁股后面,眨了眨眼道:“可我没作业呀?”
满宝就道:“那你和我去萧院正家?”
白二郎正要应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连连摇头道:“我不去了,我想起来了,我还得预习功课呢,你去吧。”
而此时,萧院正也正和他的心腹们讨论满宝,主要还是因为皇后的病情。
作为太医,他们当然不能,也不敢明着告诉皇帝,皇后的病还只有半年左右,甚至都不到。
他们只能尽力治疗,然后听天由命。
可是,作为皇后的主治太医,萧院正对皇后的病情是心里有数的,没少给皇后摸脉,并和萧院正一起辨症的太医们当然也知道。
其实他们心中都有数,皇后的病之所以重成这样,一部分是她身体的原因,一部分则是因为朝中和皇家的事交杂,让皇后思虑过重造成的。
可他们就是个小太医,他们能怎么办呢?
能和皇后说,您别总想这么多了,想也没用,不如放下来;还是能和皇帝说,您把朝中跟家里的事儿理好,别让皇后费心了;还是和太子说,你赶紧生个儿子,或是和三皇子说,您别瞄着你大哥的皇位看了……
这世上的烦心事这么多,他们能做的也就是跟皇后说放宽心而已。
因为知道这病已不可治,所以他们采取的是非常保守的治疗,旨在尽量减少皇后的痛苦。
可现在多加入了一个周满,萧院正觉得,他们这会儿得改一改方案了,他觉得,皇后的病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这一点儿,他比满宝可有信心多了。
第一千九十七章 试针
满宝提前一点儿到了萧家,这会儿正是各家吃晚食的时间,一般客人不会在这会儿上门的。
大吉去敲萧家的侧门,才报上名字下人们便出来移开门槛让他们赶车进去,笑道:“老爷回家的时候就吩咐小的们了,贵客请进。”
大吉把马车赶进去,伸手将满宝扶下来,然后把车交给他们。
有下人给他们领路。
萧院正的确刚回到家不久,刚换下官服净手,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听说满宝到了,便转身去前院,吩咐人道:“把人请到前院的书房里去。”
萧夫人忙追着他出去,问道:“老爷不吃饭了?”
“随便用点儿点心填肚子就好。”
“老爷不吃,客人也是要吃的呀。”萧夫人只知道有客到,却还不知道客人是谁,来干什么的,但见丈夫如此看重,便也多重视了几分,“客人这会儿过来,恐怕还没吃饭呢,老爷不如和人边吃边说。”
萧老爷道:“我去问问她。”
萧夫人忙跟着他一块儿去前院。
满宝正站在院子里看他药圃里的药草,并没有进书房。
听到动静,满宝回头,看到萧院正便笑着行礼,直起身后看到紧跟在他身后的妇人,便笑问:“这是萧夫人吧?”
萧夫人楞楞地看着满宝,显然没想到丈夫的客人是一个小姑娘。
萧院正已经点头,为她们二人介绍道:“这是内子,夫人,这是小周大夫。”
萧夫人忙和满宝见礼。
萧院正问满宝:“小周大夫吃过晚食了吗?”
“吃了。”
萧院正便扭头和妻子道:“那就厨房给我下碗面就行,我和小周大夫边吃边说。”
他侧身请满宝入内。
萧夫人忙让她身边的下人去厨房,自己跟着他们一块儿去书房。
满宝和萧院正说话,“萧院正,您家里全是药圃?”
“没有,就这院子种了些药草而已。”
满宝道:“我刚看到好几株药草,从来只见过炮制好的,没见过生的。”
“怎么,小周大夫对药草也感兴趣?”
“那是当然,治病是很看药材的质量的,不仅炮制上要求严格,种植上也很重要的。”
“正是,”萧院正大为赞同,“可惜现在药材基本上靠野外采摘,真正种植出来的药材很少,而医者很少在意这方面,光靠各药铺多药商是不够的。”
萧院正请满宝在书房内坐下,转身去一旁的书架上找东西,萧夫人便笑着给他们泡茶,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萧院正从书架上找出来一本书,翻到其中一页后给满宝看,“郑太医他们也刚回去,恐怕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过来,小周大夫可以先看看这个。”
满宝接过书看,笑道:“这篇文章我看过。”
她翻到封面看了一下书名,翻了翻其他的页面,笑道:“原来这篇文章收录在这么多书里?”
萧院正却好奇起来,问道:“你还在那本书看到过?”
“我们纪大夫有一本《医策辑要》,里面收录有这篇文章。”
“《医策辑要》啊,”萧院正笑道:“听说过,似乎是郑家的医书,那里收录的病例多吗?”
“还行,”满宝点了点头,那本书是她用自己的一本书和纪大夫交换来看的,当然,彼此肯定把对方的书给抄下来了,现在满宝手上就有一本手抄的《医策辑要》。
满宝都将那篇文章背下来了,自然没必要再看了,她看了眼手中的书,想了想,还是合起来还给萧院正。
算了,这会儿他们还不太熟,还是不要乱翻别的病例了。
她知道,他们这里的人对待医书的态度和莫老师那里对待医书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在莫老师那里,只要有积分,绝大部分的书都可以买到,都是可以共享的。
但在这里,书铺里很少有医学类的书籍买,就是有,也多为常见的几本医书。
但各药铺自己收藏的医书是很多的,多为手抄本,不仅如此,他们还记录有很多的病例和药方,都是专门教导自家的子弟和嫡系的徒弟的。
像纪大夫,他父亲便在济世堂里做大夫了,所以他也从小在济世堂学习,一辈子就没离开过济世堂,而小纪大夫更是。
一般来说,像满宝这样不签合约的大夫在济世堂坐堂,济世堂是不会特意教导她的,可耐不住她手上也有许多医书呀。
济世堂想学她手上的医术,她也想学济世堂手上的,大家便互相交换了起来。
但满宝曾被纪大夫带着参加过几个药铺的交流,当然,不是交流医术,而是交流药材和辨别药材方面的一些知识。
她听着他们交流过,知道他们对医术的传承很有一套规矩,若不经过同意擅自看人家的医书,那可是有偷师的嫌疑的。
萧院正接过了医书,既然满宝看过,他便顺着往下谈了。
一旁的萧夫人就看着他们一老一少谈得火热,一开始她还能听懂一些,到后面就完全听不懂了。
但这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谈着,谈着,萧院正就转身叫来长随道:“去把大爷叫来。”
吩咐完以后对满宝道:“我这大儿子身强力壮,一会儿你就在他身上试一试。”
满宝点头,从大吉手上接过药箱,打开,取出针袋来放在一旁,看了看萧院正后笑道:“其实我安眠的针法也不错,萧院正要不要我帮你扎一扎?”
萧院正笑了笑后道:“这就算了,我自己调个安眠香就好。”
满宝便和他说起安眠香来,“我调的安眠香总有股去不掉的药香味儿,但我见书上说,安眠香也可分为许多种香型的,萧院正调出来的香是什么味儿的?”
“桃花味儿,”萧院正摸了摸胡子笑道:“其他的味儿都不适合我,闻着反倒睡不着了。”
萧夫人几次想插嘴都插不进去,然后还没等她开口呢,她儿子就到了。
一听他爹要试针,萧大郎也没多想,直接就要脱衣服,才接了腰带见满宝还站在一旁,便看向她。
萧院正道:“脱吧,就是给她试的,这是周小大夫,近日京城里盛传的小神医。”
第一千九十八章 心动
萧夫人一听满宝是近日京城里盛传的小神医,便又慢慢坐回了椅子上,不管了。
萧大郎把上衣拖了盘腿坐在榻上,满宝便取了针,一边给萧院正解说一边下针。
萧院正看她下针又快又准,那穴道,只是一捏一扎便准,就知道她的针灸之术的确厉害。
太医院里一些不常用针的太医要扎针的时候都要摸一摸才能摸出穴道来,有时还会扎偏,把血扎出来。
郑太医等几位太医过来时,满宝的针已经扎到一半了,他们也不打扰她,便站在一旁看。
见满宝把萧大郎的脑袋上都扎上了针,大家便围着观赏起来,一边还小声的议论。
萧大郎已经低垂着头睡着了。
萧院正摸了摸他的脉,微微颔首,问满宝,“你给皇后扎的时候也安眠了?”
“是,皇后失眠,长此以往对身体影响很大。”
萧院正叹息着点头,点了点他的儿子道:“拔了吧,你不是说想换两个走位吗?”
“是。”满宝算了算时间,然后慢慢的把针有序的拔掉了,萧院正就留意到她拔针的顺序和先前她扎针的顺序不一样,也就是说。
郑太医等人也留意到了,见她的手法上有一种特殊的韵味,便知道她是算准了时间的。
这可就关联到针法的精髓了,没人开口问这一点儿。
萧夫人见他们谈得火热,便起身出去吩咐一声,不一会儿,厨房那边便送来了六碗面,五碗小的,一碗大的。
她放到桌上后笑道:“大家坐下用些宵夜吧,边吃边聊。”
大家这才发现外面天都黑了,显然时间不早了。
萧院正这才感觉腹中饥饿,一边招呼他们坐下吃面,一边和满宝继续刚才的问题。
满宝看了一眼候在屋角的大吉,点了点头后坐下。
只是给皇后换一个治疗方案,他们便谈到了半夜,从用药到更改的针法,萧院正都问得很细,最后和五人一点一点的敲定下来。
等确定以后,六人便共同在医案上签字画押,萧院正这才把关于针法的那部分记录交给满宝,让她抄录一份下来。
“明天你进宫就照此行针,这一份签字画押的文件我们是要收录到太医院的。
上面只写了针法,却并没有具体的行针之法,比如扎多深,怎么捻针,这里全都没有。
目前,这个行针之法只有满宝一个人知道。
满宝其实已经记在了脑子里,但既然萧院正要她抄录一份,那就抄录一份吧。
满宝抄了下来,萧院正看过后,同样在下面签字,然后转给郑太医等人。
大家一一在上面签字画押,萧院正交给满宝,让她也签上字画押,他解释道:“在太医院做事就是这样,给贵人们看病总要谨慎些。”
满宝点头,将这张纸收好来。
萧院正这才看了一眼沙漏,道:“时辰不早了,今晚我们就说到这儿,我送你们出去。”
五人连忙行礼告辞,和一直等在一旁的萧夫人和萧大郎也行了一礼。
孙太医几个先上车走了,郑太医邀请满宝和他同乘,满宝知道他是有话和她说,便对大吉点了点头,上了郑家的车。
萧夫人看着他们的马车都消失了,这才和丈夫道:“看来郑家要起来了。”
萧院正笑着摇头道:“我了解过了,她只是在济世堂挂单坐堂,可没有与济世堂签合约。”
“所以郑家这是还没把人拿下?”
萧院正想起今天她在立政殿劝诫皇帝和太子的那番话,摇了摇头道:“她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学医就只是学医,她却是拜了正经的老师上学的,学的是儒家的功课。”
萧夫人惊讶,“她不是医家吗?”
萧院正摇头,“不止是医家。”
萧夫人就若有所思,小声道:“我看这小姑娘伶俐得很,你看配我们家的老五怎么样?”
萧院正就瞥了她一眼道:“你五儿子配得上人家吗?”
萧夫人没好气的道:“那只是我儿子吗,不也是你儿子。”
萧院正摇头,“算了吧,我们还是别去自取其辱了,她这个年纪都能跟我们谈医术了,用不了几年她就能跟我们并肩了。”
“可再过几年她也要嫁人生孩子了,不管她医术多高,她总要相夫教子吧?”萧夫人道:“到那个时候她医术好不好的还有什么用?家里这么多大夫呢,用不着她给人看病,我就是喜欢她的伶俐,且你也说了,她还正经读了书的,一般这样的姑娘都明理,可以理好一个家。”
萧院正皱眉,“她这一身的医术,要是就这么不用了,那岂不是明珠蒙尘?”
“谁家愿意让自个的儿媳妇出门给人看病呀,又不是吃不起饭的。”
萧太医没说话了。
时辰不早了,街道两边的人家早就熄灯睡觉了,马车走过街道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郑太医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压低了点儿,他道:“周小大夫,从明天开始你就要进宫给贵人们看病了,因为时间紧,我们也没来得及教你什么,只能多叮嘱你几句。”
满宝点头,“你说吧,我听着呢,我要注意点儿什么?”
郑太医摇头道:“可我今天回家时仔细的想了想,我觉得叮嘱太多了你也记不住,所以只叮嘱你一句就行了。”
满宝洗耳恭听。
“进了宫,你得罪谁都可以,就是不要得罪太后,在皇宫里,你只要得了皇后的好,又不得罪太后,便是你像今天一样不给陛下和太子面子,也不会死的。”
郑太医觉得这孩子胆子太大了,他今天坐在马车里回家时,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就敢直接拿刀剖了苏坚的肚子开始回忆,一直回忆到今天的事,然后他觉得,叮嘱她再多的规矩没用,不如直接告诉她实用的。
满宝听他这么说,很惊奇,“难道太后和皇后比皇帝和太子还厉害?”
郑太医点头道:“国事上当然不是,可在后宫,差不多吧。”
郑太医意味深长的道:“毕竟我们是大夫,只给人看病,基本上都是后宫管着的,别看皇后娘娘现在生病,但阖宫大小,事情不论巨细都是皇后娘娘在管着的。”
第一千九十九章 只注意一点儿(为我自己加更,哈哈哈哈……)
满宝心中一动,问道:“那太后……”
“皇帝和皇后都是很有孝心。”
只是一句话满宝就明白了。
也就是说,在皇宫里,得罪谁都可以,哪怕是皇帝都行,就是不要得罪太后。
可是……
满宝咽了咽口水问,“听说太后很疼益州王?”
“益州王是太后幼子,太后自然多疼他几分。”
那完了,她天生就得罪太后了,这是不以她的意志改变的东西。
满宝叹息了一声,一脸的忧愁。
郑太医看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她忧愁什么,但一看她还小,便又心软了两分,想着她是不是害怕了。
于是又安慰道:“你也别怕,皇后娘娘是个仁厚之人,你只要不闯大祸,就是对皇帝和太子说话不客气些也没事。”
满宝才不担心这一点儿呢。
太子那人虽然脾气火爆,动不动就要砍人,但她还真没觉得他会砍她。
皇帝嘛,哼,他们从进京就是他一手推动的,现在满宝怀疑就连进宫可能都有他的手笔。
而在他们没告状前,他恐怕不会拿她怎么样。而且她又不傻,干嘛去得罪这些人?
满宝自认为不会去得罪这些人,但有的人就喜欢来惹她。
满宝第二天再进宫给皇后看病的时候,太子也在那里,而且就站在殿外等着。
见内官领着满宝过来,他便招了招手,内官便屁颠屁颠的领着满宝过去。
满宝走过去,与太子行礼。
太子看了眼她身后拎着药箱的小郑掌柜,小郑掌柜便看了一眼满宝,然后和内官一起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太子这才看着满宝道:“孤知道你这人不爱说谎,所以我们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吧,我母后的病你能治吗?”
满宝道:“昨日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现在治不好。”
太子就盯着她问:“那你能治到什么程度?”
满宝沉默,内心煎熬不已,昨晚上才说了要谨慎小心,不得罪人的。
太子面无表情的道:“说吧,孤不找你算账,也不告诉别人。”
满宝轻咳一声道:“皇后思虑过重。”
太子见她没再继续,便蹙眉道:“孤知道。”
满宝便道:“皇后还肝气抑郁。”
“这个孤也知道。”太子问,“然后呢?”
“若是皇后不能开怀,还加重思虑,我们下的药再好,也只能保证这一二年而已。”
太子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满宝便往后一蹦,指着他道:“你可是说了的,我实话实说了你可不能再找我的麻烦。”
太子盯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满宝松了一口气,连忙回身冲小郑掌柜招手。
小郑掌柜立即抱着药箱跑过来,满宝道:“快快快,我们进去找皇后。”
皇后也知道了太子找满宝的事,笑问她,“太子和你说什么了?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满宝笑着摇头,“没有,就是问了一下娘娘的病情,让我好好的给娘娘治病而已。”
皇后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她开心的笑了笑。
满宝这一次给她行针便改了几步针法,正是午睡的时间,针才扎了一半她便睡着了。
尚姑姑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嘴角翘了翘,和满宝道:“昨晚娘娘咳的也没以前厉害了,倒是多睡了几刻。”
满宝记下了,“那说明针法和药都没开错。”
这一次针灸依旧是分两次行完,满宝一直很留意时间,和他们只能看沙漏或滴漏来算时间不同,满宝直接看的系统内的时间,所以时间把握上要比他们强一些。
她将所有的针都拔了,皇后只是动了动脑袋,没有醒来。
满宝照常按了一下她的穴道,让她感受到微微的酸疼后翻身躺好。
满宝退出帐子,收了东西正要走,尚姑姑连忙拦住她道:“周小大夫先留步,等娘娘醒了还有话和你说呢。”
满宝看了一下时间,再过半个时辰国子学就要下学了,她还得去给殷或扎针呢。
不过想到这边的机会也难得,满宝犹豫了一下便坐下等候。
尚姑姑见她似乎有些坐立不安,便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周小大夫安心,我们娘娘只是与你说些家常话而已,不要担心。”
满宝点头,喝了一杯茶后指了一旁的椅子道:“姐姐也坐吧。”
尚姑姑乐,“你叫我姐姐?你该叫我阿姨或姑姑才对。”
满宝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可您看着和我姐姐嫂子们差不多大,我怕把你叫老了。”
尚姑姑没有坐下,在这个屋里,她可没有坐的资格,她便站着和满宝小声说话,“你是家里最小的?”
满宝应是。
“你排行几?”
“八。”
尚姑姑便笑道:“难怪呢,中间要是有几个隔得长一些的,那你母亲年纪的确挺大的了。你家可真有福气,生了这么多孩子。”
满宝深以为然的点头,反问尚姑姑,“姐姐是哪儿的人,家里兄弟多吗?”
尚姑姑愣了一下后笑道:“我是太原人,我家里只有一个兄弟,但姐妹有五个。”
“姐姐家里人也多呀。”
尚姑姑轻轻地笑了笑,只是她不太有福而已。
尚姑姑很好奇的问满宝:“周小大夫的医术是跟谁学的,竟然这么好。”
满宝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厉害,我和很多人学过医术,其中太医里现在只有范太医,你知道范太医吗?”
尚姑姑笑着点头,“知道的,范太医离宫的时候我已经进宫好几年了,没想到你是范太医的弟子。”
难怪敢开苏坚的肚子呢,治疗外伤,还是范太医最在行。
俩人小声的说着闲话,尚姑姑要去看皇后,见她实在无聊,便顺手将皇后落在榻上的一本书拿过来给她,笑道:“你先看看书打发时间吧,我去服侍娘娘。”
满宝点头,低下头去看,见是一本《氏族谱》,便好奇的翻开来看。
她在不同的人那里听到过氏族谱,先生提到过,唐县令和杨县令好像也都提到过,但满宝真正看见还是第一次。
她好奇的翻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