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庄先生10
同理,陈福林抢夺庄先生的名额,陷害打压对方的事也在剑南道一带有传闻,尤以俩人的家乡范围里传闻最多。
白二郎一直对陈福林一行人的行为很生气,但当年的事没有确凿的证据,庄先生也不想闹大,以免对他们三个产生不好的影响。
所以在闲下来后(他一直闲着),不,应该说是把手头有关神医下凡(呸,太白金星下凡)的定制话本写完之后,他就开始创作以庄先生为原型的《前尘梦》。
这是他第一本剖析人性复杂,社会黑暗性的话本小说,因为和他之前的快意恩仇不太一样,刚刚上市时便遇冷,全靠他前面积累下来的名气才有人看一看。
白二郎财大气粗,为了庄先生,干脆自掏腰包印了好多,然后折价卖给各地书商,让他们便宜点儿也要卖出去。
书商们都想要白二郎的下一本话本,所以对偶尔一本不太畅销的话本接受度良好,为了讨好他,自己贴钱都往外卖。
然后,贪图便宜的书生们买回去看着看着竟然共情了,然后《前尘梦》爆火。
以前买话本的多是年轻一辈的读书人,但这本书却是老少皆宜,不少已经到知天命和花甲之年的老者也很喜欢看,甚至手笔还不小。
一人买好几本,一本自己看着,几本送相好的朋友,一本给子孙后代,还要留下一本收藏。
一个在县学里教了三十年书的老博士叹气道:“这虽然是一本话本,却包含了不少人生至理,不仅学生们看了有收获,便是我等,也能学到许多。。”
反正,庄先生的人生经历随着《前尘梦》这本书的畅销而传遍了大晋内外,尤其是剑南道一带。
书中虽然用了化名,但正如那位考据的书迷一样,书中详细描写东西同样不少,尤其是地方和官职一类全是正确的,所以稍一打听就知道谁是谁。
陈福林也因此出名了。
作为第一个给庄先生沉重打击,并一再陷害他的人,陈福林可以说是被天下所有读书人所鄙夷的,包括他自己的孙子。
他的孙子一开始不知道,待他被人悄悄议论,然后他也去看了《前程梦》后,就忍不住跑回去问祖父,“祖父,《前程梦》中的贾福是您吗?书上写的都是真的吗?”
陈福林一直掩耳盗铃,虽然知道有这本书,却一直不听不看,听到寄予厚望的孙子竟然这样问他,顿时一口气上不来,将晕不晕时通红了脸道:“你拿来我看看,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编排我的?”
他孙子也不知轻重,直接把书给他看。
陈福林抖着手将书翻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待看到他们当年在益州府学求学时经历的事时手不禁更加颤抖起来,等翻到后面他收买了庄洵身边的朋友陷害庄洵,并将人赶出京城,还让人在剑南道一带传播消息,断绝他的前程路时,顿时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厥了过去。
他孙子这才知道慌,赶忙冲上去扶人,却被带着一起摔倒在地,“祖父,祖父……”
陈福林中风了,醒过来之后,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双眼圆睁的瞪着帐顶,心里说不出是愤恨还是悔恨,只喃喃道:“完了,完了……”
的确是完了,陈福林一家在家乡的风评唰的一下从半空中直直落到地上,大有穿透土地继续往下沉的局势。
不仅陈福林的儿子受不了官场上的流言蜚语,辞官回来,连孙子读书也大受影响。
以前一直不喜欢他们的人带着亲朋好友越发排斥他们,陈家经过权衡,最后决定搬家,离开故乡,到另一个地方去生活。
虽然书不可能消失,类似的流言也不会断绝,但换一个地方,别人不知他们的底细,那就不会知道他们是书中所写的人。
而陈福林……没多少时间了,等他一死,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家是书中的贾家。
陈福林没想到自己临老竟然还要颠沛流离,可惜他不能说话,便是反对也说不出来,只能流着泪的让家人把他抬上马车离开。
离开故乡的那一刻,陈福林是真的后悔了,早知庄洵有这样的运道,当年他应该大方点儿,不赶他出京,让他有机会进学或出仕,以他的家世和有污点的履历,他最多在京城和周边做个小吏或小官,不足为惧。
他不会遇见周满和白善白诚,也就不能见到皇帝和太子,自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庄先生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连白二郎他们都不知道,书写出来,让它广为传播后,白二郎就自觉完成了一件大事,拍拍屁股转头去写了另一本话本。
庄先生年纪很大了,但他精力不错,尤其最近周满新琢磨了一丸养生的药丸,其实就是给人补气血的,她给他塞了不少,每日睡前一丸,不仅睡眠变好了,连头发都有转黑的迹象,其实就是曾经的白发看着隐隐发灰了。
庄先生精神很好,对鹰奴的教导也越发上心。
一直觉得庄先生学识比不上孔祭酒的鹰奴最近见到庄先生是又敬又怕,呜呜呜,他上次就上课走神了一下,然后就被罚抄课本了。
他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读书而被罚抄课本,可真是太丢脸了,有损他的英明神武。
庄先生却很高兴,好似找回了当年教导周满三个,与他们斗智斗勇的感觉。
教新帝时他已经很大了,脾气又大,性格偏激,必须得顺毛安抚,对方已经是成年人,有自己固定的认识,所以庄先生很多话都不能说,以免激起他的抵触情绪。
教他时,庄先生必须得收着再收着,所以他教给新帝的东西不多,却是最耗费心神的。
教鹰奴就不一样了,体验和教周满他们三个差不多,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不深,性格、知识都在养成阶段,所以对先生的教学是接受居多,偶尔会提出不一样的意见。
不过这是好事,有不一样的疑问才能探讨出更多的知识嘛。
庄先生教得酣畅淋漓。
鹰奴也越来越沉稳和……跳脱。
番外 庄先生11
不错,就是跳脱,明明看上去挺沉稳的一个人,但有时候提出来的想法却很跳,旁听朝政时,不仅朝臣们,就是皇帝有时候都被他问住。
反应过来后不知是该训他异想天开,还是该夸他会想。
不过,对于太子的人品和学识,朝臣们都是表示认可的,也因此,庄先生在士林中地位越深,随着太子贤良之名越盛,庄洵也越被世人和朝臣认同,并被人传颂。
鹰奴登基时,庄先生已经逝世,但对于这位对他影响最深的老师,他依旧忍不住给对方加封。
并加恩于他的子孙,虽然只是一些赏赐之物,但对于才跻身进士的庄家来说,依旧意义重大。
有曾祖的庇护,至少这一辈不会有大的波折,只要子孙读书争气,出仕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后世评论这一段历史,庄先生是被提及最多的人,因为不管是给这个时代留下浓墨重彩的周满还是白善,代表了这一时代杂篇小说快速发展的白诚,还是前期饱受争议,一度被提及废立之事的晋高宗,或是最后将盛世推到最高潮的大圣皇帝,他们都师从庄洵。
后世有史学家认为,庄洵的教育理念才是促进这一时代快速发展的原因,从他入仕到致仕,他看着没有参与任何一项政令的制定和颁布,但这个时代所有重要的进程,他都能与之拐弯抹角的扯上关系。
或是由他的弟子直接提出,或有他的弟子直接参与,或者间接给出意见或者参与。
只不过这只是少部分史学家的猜测,因为缺少相关的史学材料支撑,所以不被主流认可。。
但是,庄洵的教学能力是公认的好,现在国家图书馆中还有他弟子们留下的一些手稿,虽然只是一些片段时记录,但也能看出庄洵因材施教,博学多识的能力。
而庄洵自己批注的文案更是被人重金收藏,也是因为他的杰出成绩,优异人才特殊教学,因材施教,小班教学的呼声一直不断。
他的事迹更是被人挖了又挖,创作出了一部又一部以他为原型的电视剧。
相比之下,他的三个正经弟子比他差远了,以他三个弟子为原型的电视剧,每次只能侧重一个人,但以他为原型,一下能拍出很多人的精彩瞬间好不好?
除了他之外,最受欢迎的就是周满了,这一位是真正开启了女子从政的道路,虽然在她之前也出现过惊才绝艳的女将和女官,但她们都不能真正打开女子的从政之路,更不要说制度化。
而在周满在朝中的时候,不仅太医署会固定招收女学生,并向太医院和各地医署输送女医,以太医署为平台向相关联的户部、礼部去的女官同样不少;
国子监更是改革,开始招收女学生,并在科举中给出一定名额给女生。
虽然很难,但那个时代的确涌现出了一个又一个杰出的女官,她们在各个领域里发光发热,名留千古。
文学家研究后发现,这和庄洵自己尊重女性的教育分不开,从他不拘一格收周满为弟子可以看出,他并没有那个时代轻视女子的想法,他的教育也是推进周满出仕的原因之一。
更是后来大圣皇帝大力推举女官制的原因之一。
总之,他很厉害,他很牛,现代社会中,不少人都想要穿越变成他,回到那个时代,然后把一众杰出人物都收到自己门下,顺便脚踩仇家,打脸无良同窗,叱咤风云,统一宇宙,哦,不,是统一整片大陆。
庄大郎是怎么都没想到,他父亲会成为太傅的,而庄家的阶层竟然会往上直接跳了一个大台阶。
直到这一刻,庄大郎才慢慢理解了父亲,或许他是对的,当年他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可能庄家的境遇很早就改变了,而父亲的冤屈也早就洗刷。
庄大嫂没他那么复杂的想法,收到公爹和小儿子信息的那一刻,她就高兴的转起来,“信上说了,陛下还给公爹赐了一个宅子呢,公爹问我们要不要去京城,大郎媳妇,大郎媳妇,快把大郎叫回来收拾东西。”
庄大郎惊醒,皱眉,“收拾东西干什么?”
“去京城呀。”
“不许去!”
庄大嫂生气的道:“你又犯什么左性?以前公爹让我们去,你说公爹在京城都是住弟子家里,我们去了是添麻烦,所以不去,但现在皇帝都给公爹赐了宅子,为什么还不去?”
“我们去了也是添麻烦,家里日子过得好好的,去做什么?”
“怎么会添麻烦,公爹年纪大了,不需要人照顾?”
庄大郎哼了一声,不客气的道:“爹一直是师弟师妹们照顾着的,以前也没见你说要照顾。”
“那能一样吗,你到底是他儿子,人年纪大了就想儿孙,我爹娘还是我兄弟们照顾着呢,我每次带着孩子回去,哪次他们不高高兴兴的?”庄大嫂道:“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不说想着体谅公爹,反倒这时候犯起左性来。”
“我这不是左性,”庄大郎认真道:“你没去过京城不知道,那里头的水深着呢,我们都是没多少见识的,去了京城,一个不慎就给父亲惹祸的,你要实在有孝心,这一季就给爹多做几双鞋袜,他上次来信说你做的鞋子不错,很厚实,又软,站得也稳,走路一点儿不伤脚。”
心心念念就是想去京城见识一番的庄大嫂:……就好气哦。
但庄大郎就是固执的人,他打定了主意不去,谁也劝不了他。
庄先生的信寄出去,半个月后就收到了家里的回信和一个包裹。
包裹里是这一季给他做的鞋袜和衣服,他一看那针脚就知道是儿媳妇的手艺。
看到这些他便大概知道庄大郎的决定了,不由一叹,拆开信来看。
果然,庄大郎还是不愿意上京。
来送包袱的周满见先生伤怀,便挤到他身边坐下,“先生要是想师兄了,我们可以请个探亲假回去看看。”
番外 庄先生12
庄先生沉默了一下后道:“罢了,现在鹰奴正是读书的好时候,这一去一回,最起码要一个月。这个年纪的学生,松散一个月,说不定性情就变了。”
庄先生到底是有些伤心的,出门和姜先生吃酒时便伤怀的道:“有的人就是没有亲子缘分的,比如我。”
姜先生抬手给他倒了一杯果子酒,换下他的白酒,“我可不敢让你再喝这个了,醉了,你徒弟怕是要找我麻烦。”
他叹息道:“你家这孩子怕是小时候吓怕了,胆子有点儿小,谨慎过了头,为你的心却是好的。”
姜先生看了一眼庄先生头上的白发,叹息一声,这个年纪了,谁不想儿孙绕膝?
姜先生想了想,亲自送有些醉态的庄先生回去,却没有马上走,而是等在院子里,等周满和白善将人服侍睡下后便对他们点点头,叹气道:“你们先生大器晚成,到了这个岁数才功成名就,哪怕他与儿子不甚亲近,也是想照拂他多些。哪个男人不想封妻荫子,儿孙崇拜呢?”
周满就看向白善,“我们派人去请师兄?”
白善蹙眉,“只怕一般人请不动师兄,师兄他……有些固执。”
哪是有些固执啊,那简直是太固执了,也不知道他这脾气像谁,明明先生是那么一个开明且开朗的人,师母……他们虽然没见过,但从先生口中,也知道她是个温婉坚韧之人,师兄除了脸有点像先生外,实在看不出他哪里像先生了。
哦,还是有的,人品还可以?
白善沉吟起来,看向周满:“让四哥去?”
周满本来想说自己走一趟,但一听白善的话,她略一想,也觉得四哥比自己合适。
她去,只怕师兄更不愿意来了。。
周满点头,“行,我去请四哥。”
周四郎刚从海上回来,因为过年才养回来的白现在又黑了,他正在家里吃菜,是真的吃菜,在海上两个月,除了偶尔靠岸能吃点儿青菜外,他们在船上就只能吃豆芽。
以至于他现在不仅看见豆芽,看见豆腐脸都是绿的,但却很喜欢吃家里种的各种青菜叶子……
看到白善和周满过来,他就赶忙招手,“你们来得正好,快过来用饭。”
周满一脸稀奇,“这不早不晚的,你吃的哪一顿?”
周四郎顿了顿后道:“我这是早晚饭。”
方氏端了两副干净的碗筷出来,“别听他瞎说,昨晚上他一直说那床是晃着的,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早上大家都起床,孩子们上学的上学去,大人出工的出工,他这才睡着,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所以他这一顿是早饭和午食。”方氏知道他们这会儿也不太饿,这又是自家,不愿他们撑着,所以只给他们盛了一点饭,“厨房也快要准备晚食了,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去。”
周满摇头,“刚在家里吃了点心,一点儿也不饿。”
周四郎就道:“把我带回来的鱼子酱拿来给他们尝尝。”
他扭头和他们道:“本来要给你们送去的,结果你们自己来了,这鱼子酱是我们在海外的一个部落里买到的,他们那里的鱼籽特别大,会用一种特殊的香料熬制,我闻着挺好的,吃着也好吃,你们尝尝,我买了好几坛,要是觉得好吃,一会儿拿两坛回去。”
周满一口应下。
周四郎这才问,“你们回家干嘛?这不早不晚的。”
一般周满过来都会赶着饭点。
周满嘿嘿一笑道:“四哥,你想不想回乡?”
“不想,”周四郎道:“我要把这次带回来的货销出去,立君说北地现在的商路有人跟我们抢生意,特意抬高收价,现在好多商队在北地都收不到好的皮料和药材了,我打算去北地看看。”
周满想了想道:“这事可以交给立君吧?”
“你先说让我回乡干什么吧。”
周满道:“我们想请庄师兄一家来京城,只是我和白善出面,怕庄师兄钻牛角尖,反而误会先生,而先生和师兄间有些误会,你知道的……”
周四郎知道,他立即道:“庄先生的事呀,行,我回乡一趟,正好看看村里种的药材,要是好,选一批好的送上来,北地可以交给立君。”
庄先生在周家这里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比白善和白二郎还要重,他的事,周家绝不会推辞的。
周四郎和庄大郎也是最熟的,比周满和他这个师兄还要熟。
毕竟自庄先生上京后,周四郎只要回罗江县就要替庄先生送东西给庄大郎,上京的时候又要去一趟庄家拿庄大郎给庄先生的东西,一来二去,俩人就很熟了。
而庄大郎的东家也做生意,通过庄大郎认识了周四郎,俩人的来往就更密切了,偶尔也会坐在一起吃酒,所以周四郎比周满白善白二郎三个更熟悉他们这位师兄。
周四郎没有怠慢,接了任务便开始准备回乡,他把带来的货物分出去,能交给家里的交给家里,其余的,分了一些给赵六郎,还让六子他们送了一些去给长豫公主,让他们通过自己的渠道卖出去,然后他收拾好了车马便回乡去。
回到家,他把收药材的事交给二哥和三哥,他用袖子沾了一点姜汁就去见庄大郎。
一见面,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眼睛瞬间红了。
庄大郎:……
正要问,周四郎已经上来拉住他的袖子道:“庄兄弟,你好狠的心啊,先生都放下面子来请你了,你却还不愿上京。”
吓得庄大郎面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手问道:“我父亲怎么了?”
实在是周四郎这个样子太让人误会了,眼角通红不说,眼里还都是红血丝,脸色憔悴,头发还有点散乱……
刚从船上下来,没休息两天就又赶路,一路风尘仆仆,特别没换洗衣服的周四郎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
周四郎抹着眼泪道:“先生一收到你的信,便忍不住伤心,直接与人喝醉了,人失意不已……”
周四郎拉着庄大郎哭,“你也是做祖父的人了,作为父亲和祖父,难道你不想着多赚些钱给孩子们,让他们随意花用?庄先生做父亲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番外 庄先生13
庄大郎被他扯着,满脸无奈,“家里孩子都没什么见识,他们去京城,万一闯祸不是给父亲招惹祸事吗?”
周四郎道:“你家再没见识,那也是从小读书的人家,我家大字不识一个的还多呢,不也在京城过得好好的?”
他道:“人嘛,只要老实,人品好就行,我们不去招惹事,怎么会闯祸?”
庄大郎垂下眼眸道:“我父亲人品贵重,更是老实,也从不招惹事,但是非找上来时,不还是泼天之祸吗?”
周四郎便拽了他走,“总不能因为怕摔跤就不走路了吧,走,我们回家说去。”
周四郎把庄大郎拉回家,嗯,庄家。
庄大嫂看到周四郎搭着庄大郎回来,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忙将人往里面请。
庄大嫂对周四郎很礼遇,让人坐下后,忙叫来孙子孙女,塞了一把钱给他们,“快去街口的饭馆里买些菜回来,再沽一壶好酒。”
小孩儿们高兴的应下,揣了钱就跑。
周四郎谢过庄大嫂,拉着庄大郎道:“你呀,就是太小心谨慎了,也不是说你不对,只是这世上哪有因为会被噎住就不吃饭喝水的?你也往好处想,去了京城,不仅孩子们上学更好,前程更好,你也能在先生膝下尽孝不是?”
周四郎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拉着他的戚戚哭道:“你不知道,这些年庄先生一人在京城有多寂寞,虽说有我妹妹和妹夫他们在,但弟子和儿子还是有差别的,每逢佳节,先生总是会想起你,那神色别说多伤心了。”
庄大郎一脸怀疑,他只知道以前父亲在家里过年过节时常念叨师弟师妹几个,不是和几个孩子说他们一同去爬山,便是一起出去郊游野炊吃酒的事。
他迟疑了一下后道:“我父亲素来疏朗,朋友弟子怀绕身侧,他会做悲戚之态?”
“会啊,你将心比心,若孩子们都不在你跟前,你孤零零一个人在家里过年过节,你心中伤不伤?”
庄大郎素来重视亲情,闻言沉默。
周四郎道:“先生不是不悲,只是不想人看见,他是做父亲的,总不能让他先与你说思念,你才是做儿子的,小意温柔些有何不可?”
庄大郎:“……四郎,小意温柔不是这么用的。”
“哎呀,意思对了就行,你是读书人,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庄大郎沉默。。
周四郎就催促他,“你到底孝不孝顺?你想想庄先生都多大年纪了,我妹妹说的,那什么树要安静的站着,那风也不答应,你现在不想着孝养父母,等以后先生百年,你就是再想,天尊老爷也不能给你变出一个先生来了呀。”
不知何时回家的庄纪安站在门口,接口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周四郎大喜,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庄大郎一眼,便回头问庄纪安,“纪安,你说我说的有没有理?”
庄纪安微微颔首,看向庄大郎,“父亲,祖父或许是真的想您了。”
“当然是想了,不然我为何特特的回乡来?”周四郎叹气道:“你们是知道我的,我只有过年前后才会回乡,为的是收购茶叶,这会儿才入秋,本来我是要往北地去的,但庄先生收到了你寄回去的信,好一通伤心,我实在是不忍心,这才自告奋勇来走这一遭。”
周四郎拖着椅子坐到庄大郎身边,抱着他的肩膀道:“庄大哥,我们什么关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也知道,你小时候过得不好,唉,我小时候其实过得也不好。”
庄大郎:……
“但你再不好,庄先生也只你一个儿子,先生是有抱负,想要出人头地,但他也更看重你这个儿子呀,不然也不能带你回乡,”周四郎说到这儿挠了挠脑袋,忍不住道:“说真的,我就搞不懂你们读书人在伤心啥。”
他道:“你们读书人想的多,心思敏感,一点点挫折就受不了,哪像我们庄稼人,那只要能活着就行。”
“真啥都计较,我都不用活了,”周四郎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你看看我有几个兄弟姐妹?整整七个,我这个老四正好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打小,商量事情我爹娘找的大哥二哥,宠孩子是满宝和老五老六,我和三哥中不溜吧,偏我三哥又老实,我爹娘看他,总觉得他吃亏,所以心思也偏他,剩下我一个多可怜啊,我就从来不往心里去,不然我早伤心死了。”
庄大郎不太相信的看着他。
“你不信啊,”周四郎拍着大腿道:“我们家兄弟几个,我是被揍最多的,我爹能拿着棍子追我在村子里跑三趟,打起来,严重的时候能把腿打断,恨的时候要把我赶出家去,你看我伤心了吗?”
庄大郎惊讶,“周老丈看着挺温和的一个人……”
“哎呀,那都是表象,庄先生还看着开朗大方呢,伤心起来照样抱着酒坛子哭。”
庄大郎大受震动,“父亲他……真的哭了?”
“哭了!”周四郎拉着他的手眼巴巴的看着他,“你要真舍不得罗江县,那就请假到京城去看看先生也好呀,住上两个月,也缓一缓庄先生的思子之情。”
“你也不看看庄先生都多大年纪了,难道还让他在京城和罗江县往返吗?”周四郎见他沉思,便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极力劝道:“就去京城探亲两个月,孩子们总不至于闯出什么祸来吧?而且也能让他们长长见识。”
庄大郎对京城没有好印象,嘟囔道:“京城有什么好的……”
“你去过,当然可以这么说,那孩子们没见过,当然想见一见的。”
一直沉默,来来回回给他们添酒的庄大嫂突然道:“我也没见过。”
周四郎立即笑道:“对,也该让大嫂去看看京城的繁华。”
他笑道:“等到了京城让满宝招呼你们,你们可是她的师兄师嫂,她现在住的郡主府,比县衙还要大……”
番外 庄先生14
庄大嫂眼睛一亮,更加意动,便推了推庄大郎,“夫君,不然我们就去看看公爹吧,公爹这几年也没回来,身体不知还硬朗吗,也不知道老三在那边怎么样了……”
周四郎叹气道:“听说今年倒春寒先生病了一场,年纪大了不容易好,便是有满宝在也断断续续病了两个多月才好。”
庄大嫂忧心,“病了这么久,怎么也不写信回来?”
“路途遥远,先生也不想你们担心,自然不会说,”周四郎看着庄大郎道:“做父母的,哪里愿意让做儿女的操心这些事。”
庄大郎抿了抿嘴道:“我得先和东家说一声,就快秋收了,要是太忙,只怕我走不开。”
周四郎立即道:“这不可能,你这些年勤勤恳恳,今日是尽孝心去的,张老爷怎么会阻拦?”
张老爷当然不会阻拦,别说周四郎提起去打了招呼,就是周四郎不来,他也是很乐意庄大郎去找庄先生的。
庄先生现在都做太子太傅了,庄大郎去了京城,他和庄先生也间接有了联系,所以他宁愿白出一份工钱给庄大郎,他不上工都行。
但庄大郎素来板正,一板一眼的,他既请了假,自然不会再要工钱,甚至连张老爷送的过高程仪都给送了回去,只留下了一点儿东西。
张老爷收到退回来的东西叹气,“庄大就这点儿不好,一是一,二是二,不知变通。”
一旁的张太太清点了送回来的程仪,没好气的道:“你不是一直说就是他这样的性子,你用的才放心吗?我娘家侄子算账也不差的,你就是不肯换人。”
张老爷尴尬道:“哎呀,他这样的性子做账房是最好的,你看他给我们家管的这些年账目,有哪一笔出过错?这些年家里的田产和铺子都增加了不少,有谁和他一样,就拿自己该得的那份还有我们送的,多余的一文钱都不拿?”
张太太不说话了,庄大郎在这一点儿上的确很强。
她想起了什么,忙拉住张老爷道:“现在庄大郎去京城,应该不回来了吧?那大账房是不是要换一个?”
张老爷立即道:“还是回来的,只是请了两个月的假,他手底下还有三个账房呢,这段时间就先让他们顶着。。”
张太太怀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不想用我侄子?”
“没有的事,你也不看看庄大郎的本事,你舍得把这么一个大账房给别人?这些年可没少人来挖他,而且还有庄先生呢,他现在可是太傅了,只要他不请辞,家里可不能辞了他。”
张太太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庄大郎同意去京城看望庄先生,最高兴的莫过于周四郎和庄大嫂了,还有庄家的一众孩子。
于是他前脚刚请好假,后脚庄大嫂就招呼着家里人收拾行李,周四郎也屁颠屁颠的带着人过来帮忙。
庄大郎则在思考该留下谁看家,他的目光定在了长子身上,“纪安,你和你媳妇留下来看家?”
庄纪安震惊的瞪大眼,“爹,我也和衙门请假了。”
庄大郎皱眉,“你请假做什么,我们只是去京城看一看你祖父而已。”
周四郎立即凑上来道:“就是去看祖父,他才更应该去啊。”
他拉着庄大郎道:“他可是长子长孙,哪有不去看祖父的道理?都请假了,带上,都带上,既然要去,那就要团团圆圆,那才是一家人嘛。”
庄大嫂连连点头,赞同道:“对对对,四兄弟说得不错。”
然后继续指挥儿媳们收拾东西,他们的衣服、鞋袜,日常用的东西,还有布料、妆盒等……
庄大郎看见脑袋便一抽一抽的,问道:“带些衣服鞋袜也就够了,怎么把这些东西也带上了?”
庄大嫂道:“这些东西贵重呢,留在家里万一被小偷摸了去怎么办?”
庄大郎:“你这哪里是去探亲,分明是奔着搬家去的。”
夫妻两个就要吵起来,周四郎忙调停,“等到了京城满宝肯定要带嫂子们出去走动的,到时候要做新衣裳,这些布料都带上,能省钱。”
又道:“首饰也都带上,到时候要戴的,也不能让京城的人小看了我们罗江县的人。”
庄大嫂深以为然,更加用心的收拾起来。
最后收拾出了三车的行李,把周四郎带来的三辆骡车都堆满了。
周四郎心满意足的看着这三辆装满行李的车,带这么多东西去京城,他不信他们还能回来。
他笑眯了眼,和庄大郎庄大嫂道:“我还给家里准备了三辆骡子车,都做好车厢了,到时候我们跟着商队一起上京。”
庄大郎涨红了脸道:“这也太麻烦你了。”
光他们一家就用去了六辆车。
周四郎不以为意,他恨不得他们连家具都带上呢,可惜,带上锅已经是庄大郎的极限,这还是用的路上好煮东西的借口,再把家具带上,只怕他要反悔不去京城了。
庄大郎回屋去,很快拿出一个钱袋子来塞给周四郎,“这是给你的路费,我也不知够不够。”
入手沉甸甸的,一摸就知道是银锭。
周四郎忙推回去,“庄大哥,你这是寒碜我是不是?谁不知道庄先生对我们周家有大恩呀,满宝能有今天全靠的庄先生,她就跟先生的亲闺女一样,那就是你的亲妹子,你都是他亲哥了,自然也是我亲哥,亲弟弟来接哥哥去看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给什么钱?”
庄大郎嘴笨说不过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钱被塞回到庄大嫂手里,周四郎一脸生气的道:“大嫂,这些钱你收好了,可不能再给我大哥拿钱了,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他又放缓了语气,“路上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可以买一些给先生带去,先生收到礼物一定高兴。”
庄大嫂连连应是。
庄大郎:……
周四郎见东西收拾好了,立即热情的招呼道:“反正以后还要回来,今天你们就和邻里打个招呼,吃吃饭,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早出发早安心,免得夜长梦多,万一庄大郎一个犹豫又反悔了怎么办?
却不知道庄大郎的固执不仅是对别人的,也是对自己的,他只要应承了就不会改变。
番外 庄先生15
所以第二天庄家一家人便在亲朋邻里的相送下出城了。
除了庄大郎外,没有人觉得他们还会回来,没看到吗,行李都收了三车,显见是把家都搬去京城了。
出了城,等在城外的商队跟上,浩浩荡荡的跟在庄家行李车之后。
庄大郎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问周四郎,“这些都是药材?”
“不全是,一半一半吧,还有一半是今年夏天的茶叶,有些茶园卖不出去,采摘了后做成茶砖收藏,反正有车,我一并收走了。”
庄大郎道:“这几年罗江县因为种植药材和茶叶,很是赚了不少钱。”
也是因为有销路,周四郎不仅自己做这门生意,还往这里带了好几个客商,同时还鼓动县里的人自己把东西往外运,现在水路和陆路都比以前好走,水匪山匪都不多,就算是挑着担出门,安全性也大大提高,虽然辛苦了一些,但来回一趟能赚不少钱,多走几年,家中一个小子娶媳妇的钱就够了。
这是罗江县平常百姓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因为现在粮食高产,朝廷又有意回赎土地,他们便是耕种少一些田地也能有余粮,加上耕牛越来越多,地里耗费的劳动力便烧了,多余的便可以去种植药材、茶叶,甚至是去走商。
庄大郎是张家的大账房,而张家不仅是罗江县的一个大户,还一直做着罗江县主簿的位置,所以他知道这些年罗江县的经济发展有多快。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周家,而周家又和他父亲有那样的关系,庄大郎每每想起,心里也是骄傲自豪的。。
庄大郎不是第一次来京城,但上一次,他年纪小,而且当时的京城也才经历过战乱,当时国土未平,和今日的繁华不能相比。
车还没进城,只是在城外排队进城时他就感到了不一样,记忆里灰蒙蒙的京城一下有了色彩。
等进了城,脑海中一直是黑灰色的京城慢慢坍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色彩艳丽且活泼的京城街道。
庄大郎愣愣的看着热闹的大街。
周四郎高兴的挤到门边,和他一起看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我说京城很好吧?”
庄大郎没说话。
周四郎拍着他的肩膀道:“京城已经不是以前的京城,先生也不是以前的先生了,你自然也不是以前的庄大郎。”
庄大郎突然眼眶一酸,鼻子酸涩,他微微偏过头去背对着周四郎,没有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
是的,京城不一样了。
周四郎怕庄大郎不自在,所以直接带着庄家人去了郡主府。
庄先生他们今天都上衙,他也没提前告诉他们,因此家里只有刘老夫人和郑氏在。
见周四郎真的把庄大郎一家给接上来了,她们惊喜不已,忙把人安顿进庄先生隔壁的院子里。
“已经都打扫好了,你们先安顿下来,我这就派人去宫中请庄先生回来。”
庄大郎忙道:“不用忙,不好耽误父亲办差。”
“这算什么耽误,儿子到了,做父亲的请半日假也是正常的。”
庄大郎脸色微红。
周满和白善不知道能否请到庄大郎,所以让周四郎回乡接人的事是瞒着庄先生
白家的下人候在宫门外,拿钱让侍卫请托宫中的内侍帮忙传话。
侍卫和内侍们与周满关系都好,很爽快的接了钱答应了。
不就是传一句“庄先生家里来人”了吗,简单!
于是中午用饭休息时,便有内侍小步走到庄先生身旁小声道:“庄先生,您家中下人来禀说您家里来人了。”
庄先生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直觉是有人想调他离开皇宫,他抬眼看向小内侍,认出他是东宫的人,便问道:“是谁来传的话?”
“是个叫刘贵的人。”
装的倒是挺像,庄先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只是却不肯马上走,他决定今天留在宫里晚一点儿,看看他们私底下想干什么。
结果他饭还没吃完,周满就兴冲冲找了过来,“先生,我来接您回家,您请好假了吗?”
庄先生一怔,“我请假做什么?”
“回家呀,”周满疑惑的偏头,“刘贵不是托人给您传话,师兄来京城了吗?我刚回宫的时候在皇城那里碰见刘贵了……”
庄先生:……
他木木的抬头看她,“你哪个师兄?白直?”
他也算得上周满的师兄,以前也常这么叫的。
周满:“……当然是庄师兄了。”
庄先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直到上了马车还有些不可置信,出了皇城后便忍不住问,“是真的吗?你师兄真的来京城了?”
“是啊,我骗您做什么?”周满给她四哥,顺便也给自己表功,“是我让四哥回去接人的,我就说嘛,这世上就没有我四哥接不来的人。”
庄先生心中激动,眼眶微湿,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等回到郡主府,看到在院子里站着的庄大郎,他这才确信儿子是真的来京城了。
庄先生不由笑逐颜开,眼角的皱纹紧贴在一起,怎么也不松开了。
庄大郎看见父亲,见他精神很好,头上的白发甚至有返黑的迹象,和前几年相比并不见苍老,不由松了一口气,忙上前打招呼,“父亲……”
庄先生眼眶微湿,伸手扶住他,“好,路上辛苦吗?”
庄大郎客气的回道:“不生疏。”
“那就好,那就好,”庄先生想了想,又问道:“用过午食了吗,这边的饭食用的还习惯吗?”
“习惯,刘老夫人给准备的是罗江县的口味,吃着挺好。”
周满站在一旁听他们父子俩说话,不由焦急起来,“师兄,先生可想你了,这几年常念叨,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能上京来看看,所以当初搬进这里时,我们特意把先生住的边上两个院子都空了出来,没想到今日那院子总算住进去人了。”
庄大郎对周满也要自然些,他笑了笑道:“有劳师妹了。”
庄大郎是只打算住一个多月的,看过父亲后就回家,但庄大嫂不这么想啊,不过她初来乍到,就算有心想留下,也没胆子在这时候和丈夫说。
番外 庄先生16
所以她只能暗搓搓的找周满,她觉得在这一点儿她们目的是一样的,她肯定也想庄大郎留下。
周满当然想了,庄大嫂就是不来找她,她也是要去找她的,俩人暗搓搓的商量起来。
庄先生已经是做曾祖父的人了,曾孙子都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作为教书先生,庄先生自然要关心一下孩子们的学习情况。
不过,几个孩子面对他都有些拘谨,考校功课并不是很顺利。
就算庄先生已经很温和了,几个孩子面对他依旧很紧张。
周满就提议道:“不如在京城找个书院挂单吧。”
庄大郎嘴里的茶差点儿喷出来,“只听说和尚道士可以挂单,学生读书也能挂单?”
周满:“嗨,连和尚道士都能挂单,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能挂单的?”
庄大郎一想,发现还真是,迟疑起来。
周满道:“你们要在这儿住上一个多月呢,他们尊敬先生,和先生学不进去,总不能这一个多月都不读书,万一把性子玩野了怎么办?”
庄先生自己就是老师,他带周满白善白二这些年来感触最深的就是学习要持之以恒,一旦停下,懒惰生起,后面就很难再掰正回来,因此立即道:“对,是要给他们找个书院进学。”
“可……只有一个多月……”
“这有什么要紧?”周满道:“以先生现在的名气,到时候去那书院里讲几堂课,里头的山长和先生能一文钱不要的收下他们。”
庄先生沉思,“这倒是个方法,只是挂单,的确不必太大费周章。。”
庄大郎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听着似乎不是很费力的事。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庄先生自己是教书先生,认得最多的也是教书先生,远的不说,就姜先生的那个书院就很不错。
还有周家这些年孩子上学,庄先生也都会关心,所以他对京城的书院都熟得很。
而且他现在是太子太傅了,名气大,找书院也很简单。
除了国子监一时没机会进去,其他书院都是没问题的。
庄先生用心的给曾孙曾孙女们找了两个好书院送进去,说是挂单读书,但周满也暗搓搓的和书院说了,若无意外,过一段时间就会正式入学。
成功争取到庄先生来讲课的书院先生们略一思索,便决定好好教育这几个孩子,让他们爱上书院,爱上这里的同窗和老师,这样一来,以后再请庄先生来讲课还会很难吗?
白善和白二郎也特意请了假陪庄大郎熟悉京城,不过庄大郎不爱与他们一起玩,一是年纪相差太大;二是,他们喜欢的地方大多不是他喜欢的。
虽然他们常书信往来,彼此间也算熟悉,而且论关系,他们要更亲近,但他还是更喜欢周四郎。
于是周四郎就带他去出去,正好庄大郎是账房,可以帮他看一看手上的生意。
若论在账房这一道上的老道,老周家只怕也就周立君能和他比一比了,而且俩人侧重点还不一样,庄大郎略保守,但稳扎稳打,不说比周四郎,就是比素来稳重的周立君都更要缜密,所以跟着周四郎见识过他的商队、铺子和生意,庄大郎倒也不吝啬的指出了好几个问题。
周四郎虚心接受,干脆每日拉着他出门,只傍晚和休沐日才放他。
这样一来,庄大郎在京城的日子竟然跟在罗江县时差不多,该上班的时候上班,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行程稳定,他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心一定,每日回家正好和下衙的父亲碰在一起,于是俩人一起坐着喝喝茶,下下棋,看看书,倒也惬意,父子之间的生疏也慢慢淡了。
认真算起来,他们父子两个少有这样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没有目的的喝茶、下棋聊天了。
庄大郎的心慢慢静下来,慢慢适应了陪同在父亲身边的生活。
相比之下,庄大嫂过得就要热闹得多,她没庄大郎那么敏感,不过是换个地方睡,晚上还总能惊醒,觉得京城太大,太热闹。
她觉得京城很好,热闹更好,住的地方也宽敞,还富贵,出了坊,就是市,那里商铺林立,什么东西都有。
周满带她去见识了不少好东西,还介绍她几个嫂子给她认识,日常她们也去上工,休沐日就带着孩子去逛街买东西。
她最喜欢带着自家的几个孙子孙女去和她们逛街买东西了,这京城的东西除了贵点儿外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庄大嫂最近正被周家四嫂劝得心思浮动,也想去他们家店铺里做些事情,她以前不识字,但嫁给庄大郎多年,她还是认得了不少字的。
最主要的是,她算账快呀。
她是真算账快,周四嫂都赶不上她,悄悄和周满道:“我们卖香膏的铺子现在就缺一个女管事,要会招呼人,还要会算账,之前的那个病了,被家里人接回去养病,估摸着是不可能出来干活儿了,她先前带的两个人都不中用,算错了好几次账目,这是其中一点儿,还有一个,来买香膏的都是有钱或者有权的夫人小娘子,让她们等急了不好,所以这心算得又快又准,我看庄大嫂就很合适。”
于是周满就去找庄大嫂,帮忙说项。
庄大嫂心里是很想去的,但她又不敢和庄大郎提,迟疑道:“师妹啊,本来你请,我不该推辞的,但你也知道你师兄那个人,他现在还想着要回罗江县呢,最近出门都在看要带回家的土特产了。”
周满道:“我会劝师兄留下来,师嫂也多吹吹枕头风,我们两个一起使劲儿。”
“哎呀,我没少吹风,但他就是不听啊,你师兄那个人,固执得很,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和公爹到底谁才是年纪大的那个。”
周满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不考虑自己,总会考虑孩子们的,现在孩子们在京城读书是不是比以前更好了?”
庄大嫂皱眉,“我又不读书,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那您就让师兄没事多考校几个孩子呗,是好是坏,师兄肯定可以自己分辨,反正得先让师兄看到留在京城的好处。”
番外 庄先生17
庄大嫂若有所思起来。
于是下午孩子们下学回来,从没询问过孩子们功课的她一脸严肃的招手把孩子们叫到跟前,道:“一会儿曾祖父和祖父回来了,你们去背书给他们听,要是学得好,晚上就给你们做好吃的,要是学得不好,晚上不许吃肉,只需吃青菜!”
孩子们哀嚎一声,但见祖母面色严肃,只能乖乖的低头应下。
庄大嫂觉得考校功课就是背书嘛,但和她不一样,庄先生和庄大郎可是读书人,一群孩子跑到跟前背书,说是他们这段时间在学里学的。
庄大郎点头表示赞赏,于是就问他们刚才背的意思,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只有一个磕磕巴巴的说了出来,还不太准确。
庄先生听着微微一笑,干脆让他们把自己的课本拿出来,直接翻开,将他们刚才各自背的句子找出来,一句一句的解释给他们听。
其中包括的典故庄先生便扩展出来当做一个故事说给他们听,一群孩子听得津津有味,反倒忘了对曾祖父的敬畏,依偎在他身边听得认真。
如此过了几天,连庄大嫂都看出孩子们的进步了,至少他们下学回来不是只想着去花坛里挖泥鳅去湖里钓鱼,而是知道一边钓鱼一边说什么“我是姜太公,谁来做周文王”之类她听不懂的话了。
庄大嫂觉得,她听不懂的话那就是厉害的,庄大郎怎么纠正也没用,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几个孩子的确进步很大。
但此时庄大郎还没想着留下来,他已经在买土特产准备回家的事了。
然后周满和白善抬了一箱子的东西来找他,当着庄先生的面,周满把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这里面是先生的一些产业。。”
一旁坐着的庄大嫂惊呆了,愣愣的看着。
“先生的束脩一直分了两份,一份他自己拿着,一份存着,偶尔托人带回去给你们,先生手上的这份,有时候我几个哥哥和侄子侄女做事不凑手了,就会和先生借一些,都当做了投资,不是很多,不过每年也有些进项。”
周满拿出庄先生签的协议给他们看,哪年他给了谁多少钱做什么生意,分得多少份额,这上面都有写,还有账本,什么时候分了多少钱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是先生的职田契书,还有账目,”周满又拿出几张厚厚的纸和两本册子给庄大郎,“先生的职田一直是我大哥他们一并管着的,每年的收益和支出都记着,只是我大哥不太识字,账记得有点儿乱,师兄可以先看看,有疑义的地方,回头和我大哥确定。”
周满笑道:“正好秋收快要结束了,我大哥也要空闲下来,可以慢慢对。”
“其他的还罢,其实赚的不是很多,但职田的收入是真的不少,不仅每年的粮食产出,还有养的猪、鸡、鱼等,每年都有不少产出。”周满放松的呼出一口气道:“以前呢,师兄不在先生身边,所以这些事便由我们三个弟子代劳,托付给了家里人管理,现在师兄既然来了,自然要交给师兄的。”
庄大郎忙把东西推回去道:“这些还是交给你们来管,我……”
“师兄,”白善一脸严肃的道:“虽说我们三个和先生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但说到底,您才是先生的亲生儿子,这些产业以后都要交给您来继承的。”
他道:“先生年纪不轻,精力又在东宫里,总不能拿这些俗务去麻烦先生。师兄与其为别人打理家业,赚那点辛苦钱,为何不自己打理自己和先生的产业呢?”
“这……”庄大郎不由看向庄先生,“我还要回罗江县呢。”
白善:“那师兄将这些产业处理一下,或是请个信任的人在这里管着?”
庄大郎:……我信任的人不就是你们吗?
庄大嫂在一旁跃跃欲试,很想举手说他就合适。
庄大郎突然想起来,“我问问孩子们?”
对啊,他不留在这里,孩子们可以留呀,他们年纪也不小了,这次来京城他们也长进了不少,看着还算稳重,或许可以留下一两个在这里,还能多照顾照顾父亲。
老三本来已经在这里了,不过他在这儿读书,倒是老大……
周满道:“只怕他们经验不足,管不了这么多,师兄经验老道,何不多留一些时日,帮着他们把产业捋顺了再回去呢。”
庄大郎迟疑。
白善立即道:“我和张老爷也熟,不然我与师兄同写一封信回去,再多请几个月的假。”
他道:“现在秋收要结束,距离过年也没多少时间了,师兄和先生都多少年没在一起过年了?因为我们让你们父子二人分离,我们三个心中一直很是愧疚,今年师兄就受累,多留两个月,陪先生过了年再回去?”
庄大郎见他迟疑,忙推了他一把道:“就留下吧,我看孩子们在京城书院里读书都变得厉害了,多读一段时间,或许回县城能比同窗进步更大,这时候回去,路上耽误一段时间,又要适应先生,反倒白费功夫。”
庄先生也道:“这些年都是周家和白家替我管着庄子,也不好总是麻烦他们。”
他们管着却不愿意收庄先生的钱,所以一直是免费的,庄先生还好,庄大郎一听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于是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这一留就留到过年,过完年又留到了端午,最后从端午留到了重阳……
庄大郎又不傻,又被找借口留到端午后,他就猜到他们的打算了,他默默地没有点破。
庄大郎就这样留在了京城,庄先生舒坦的长出一口气,开始按照自己的预想安排起孙子和曾孙们来。
曾孙们都还小,他们只需要读书,至于孙子,也就只能重新去县衙里考试,从头开始做吏员,虽然只是小吏,但地位也是可以的。
在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大官和小吏,只要心态平和,谁都能靠着本事吃饭。
庄大郎打理家中的产业,慢慢也积累起一笔财富,因为孙子孙女们都在京城读书了,他便拿赚到的钱在京城雍州一带买了些田产和铺产,将来庄先生便是致仕,没了职田,他们在京城也有收益。
等庄先生病重时,庄大郎一家已经在京城站稳了脚跟,皇帝将赐给庄先生的宅子送给庄家,并不打算收回。
又有周满白善和白二郎帮扶,庄家留在京城反而更好,于是庄大郎做主留了下来,后来孙子们考中进士和明经,陆续出仕则是以后的事了。
番外 老周头1
老周头年老回乡时是衣锦还乡,他回乡时已经很老了,但以前的老伙伴还有不少在,其中也有辈分比他高,或者与他同辈的人。
七里村这些年发展都好,自从村子里的人跟着周家一起种植姜块和药材之后,大家每年的收入都多了,加上后来新稻种的推广,七里村是最开始的受益村。
吃饱喝足,又有了余钱,加上白老爷主资的学堂一直在,村里的孩子即便没有能力科举,也都会送进去读几年书,认识几个字,还会算数,出去后比一般人多了些见识和能力。
周家又不吝啬带他们出去,不管是周二郎还是周四郎,只要他们想出村,他们都带着,或是跟他们一块儿干,或是出去后自己单干。
虽然也起过纷争,但在外行碰见时,说起来都是罗江县七里村的,他们能拧成一股绳,外人便不敢轻易欺负了他们去。
七里村的人都很感谢周家的提携,正如周家很感谢七里村的村民们从前十来年的相护。
就算平时没少吵闹,好的时候,大家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不好的时候,能扛着锄头堵在门前骂上三天三夜,平时为了一笔生意,甚至是一棵菜都能吵起来,但过不了多久就又好了,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用老人们的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出门在外头碰见,那就是一家人了,能帮把手的时候帮把手,人要记恩,莫要一直念仇。
不过这都是年轻一辈的事了,到老周头他们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仇恨了,万事皆看淡。
再在村口榕树下看见垂垂老矣的周大圆,他就招呼对方,“大圆啊,你媳妇让你出门聊天了?”
和老周头差不多岁数的周大圆闷闷的道:“金叔,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儿,不就是你回村的时候她没让我去你家吃饭吗,还省了你家一碗饭呢。。”
老周头撇嘴,一脸嫌弃,“我家少你那一碗饭吗?你孙子当初还是跟着我家老四出门的,结果才做熟,你媳妇就让你孙子抛下我家去单干,不地道。”
周大圆闷闷的不说话。
所以不记仇,万事看淡什么的,也看人,哈哈哈哈……
老周头也不嫌弃对方,挪了挪笨重的身子,让出半块石头,“过来坐吧。”
他在袖兜里摸了摸,摸出几个橘子来,骄傲的和他道:“我家满宝让人给送家里来的,跟我们村里种的还不一样,是岭南那头的,比我们这里的甜多了,给你吃一个。”
周大圆接过,却没有吃,而是拢进袖子里。
老周头就扯他的袖子,“你得吃了,我给你吃,可不给你媳妇吃。”
周大圆哭笑不得,拍开老周头的手,“金叔,你跟你侄媳妇这么计较啊,而且这橘子我也不是给她吃,我给我曾孙吃。”
“不信,只有一个,这好东西能到别人嘴里?”老周头年纪越大,说话越没有忌讳,道:“你那媳妇心里眼里只有自个,连儿子孙子的钱都抢,我不信她能疼孙媳妇。”
“有什么不可能的,人都是会变的。”
老周头不想把果子给他了,想要抢回来,“你媳妇那人心不好,她会改才怪呢。”
“你说谁心不好?”张氏都七十多了,却健步如飞的快步走过来,掐着腰问周金,“你再说一遍,谁的心不好?我的心怎么就不好了?”
老周头低着头没说话,在村子里,男人跟女人吵架很跌份的。
张氏见他不说话,越发理直气壮,“金叔,你不能仗着自己辈分高就乱说话,我对我家的孩子掏心掏肺的,怎么不好了?你问大圆,我好不好?”
周大圆哪敢说不好,忙道:“好,很好的。”
所有人都在心里鄙视周大圆,不过还是要劝和的,大家就劝起俩人来,“大圆媳妇,你金叔不是那个意思,他这是心疼大驴和狗蛋呢。”
也有人说周金,“咋能那么说侄媳妇呢,她这几年还是改好了的。”
周金只是不想跟女人吵架,自己心里是不怂她的,因此明目张胆的撇撇嘴,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这一下刺激到张氏了,她矛头直指周金,“要说从前的不好,这一块儿坐着的谁比得上金叔?”
她道:“论起来,我和老钱在娘家的时候还是姐妹,她做姑娘时被多少人赞过呀,十里八村没有说她不好的,结果嫁给金叔你吃了多少苦。”
“以前家里的扫把倒在你跟前,你能绕过去当看不见,就这儿还跟我比呢……”
旁边的人忙拉住张氏,让她少说一点儿,和周金道:“都过去了,你后来不是学好了吗?所以这人啊,都会变。”
周金:……就好气哦。
“是啊,谁能想到周金后来也能拉犁耕地?都以为侄儿媳妇要苦一辈子了呢。”
“哎呀,其实婶娘也算苦了一辈子,是后来几个儿子孝顺,满宝又出息。”
“还是金叔会生。”
“这倒是,金叔有福气。”
“对对对,有福气,满宝就不说了,大郎几个也能干得很,特别是四郎,现在老厉害了吧?”
“还是得婶娘会教孩子,不然要是学了金叔……”
有人立即接道:“那可就造孽了,这么多个孩子,要是都跟周金一样,那弟妹不得愁死。”
周金:……
张氏虽然跟钱氏斗了一辈子,但这会儿能让周金不痛快她就痛快了,于是极力的夸赞钱氏,“那不是,我这妹妹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多活泼,多能干啊,到了你们周家后,那简直是一辈子都泡在黄连里了,还是周银知道心疼嫂子,又给她生了个好闺女,她这才熬出头,不然这一辈子得多苦呀。”
“倒也不至于,大郎几个都勤快,就算日子没现在好过,也孬不到哪儿去,”有人道:“勤快的人到哪儿都不会过得差的。”
周金最后收获了一肚子的气回去。
钱氏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手中的蒲扇一摇一晃的,旁边有孩子正蹲着玩蚂蚁。
看到周金背着手回来,孩子立即丢下手中的棍子跑上去,“祖祖,我明天能不去上学吗,我在家孝顺你。”
番外 老周头2
周金就拍了一下他脑袋,“整天就想着玩儿,不读书以后不出息,我就送你回家种地。”
孩子眼泪汪汪的,摸着脑袋道:“我不喜读书,我喜欢种地。”
钱氏将孩子拉过来,瞪了周金一眼,“好好的你打孩子作甚?”
她安抚的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温柔的和他道:“不想上学就不上,明天我让你三叔公带你去地里种地。”
孩子高兴的应下。
周金看着这傻孩子不说话。
孩子最后是从地里一路哭着回来的,但说好了要去种地,那就要去种地,钱氏第二天依旧让周三郎把他拎到地里去。
孩子哭得不行,这和他在京城种的地完全不一样。
在京城的时候,农忙时书院放假,他们也要跟着家里下地劳作的,但他们就是做些捡稻穗,递秧苗或者拔草的轻便活儿,像这样直接顶着大太阳锄地的,下田插秧的,一次也没有过。
孩子只能找老周头哭,“祖祖……”
老周头怜爱的看着他,表示爱莫能助,“我都得听你祖祖的话。”
经历了更苦的生活,他就不觉得读书有什么辛苦的了,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他不是读书的料,那还是种地或者做其他的事吧。。
钱氏从不勉强每一个孩子都读书的,毕竟,人有聪明,有笨,这是天生的,父母给的,勉强不了。
连天尊老爷都改变不了的事,为何要勉强孩子去改变呢?
智力不能改变,只有懒惰可以,比如周金。
钱氏看了一眼边上靠着躺椅晒太阳的周金,虽然他很老了,脸上的褶子一道连着一道,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但他依旧比别的老头要好看些。
回想这一生,钱氏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就是在周家最难,她最苦的时候,她也不后悔。
周金是她自己选择的,当初最主要的便是看中了他这张脸,是真的好看呀。
他又怂又讲些义气,在决定嫁他之前,钱氏当然知道他又懒又馋,在家里受宠,不太会干活儿。
但她都不觉得是问题,不会慢慢教就是了,再不济还有她呢。
懒是可以改正的,只有脸不能,这是天生的东西。
虽然嫁过来后发现日子并没有照着自己想象的那样过,但她也并不觉得很苦。
他虽然懒,但也知道给她说好听的话,知道她有孕腿脚浮肿辛苦,便每天晚上都给她烧一盆热水泡脚,按腿。
就是她婆婆都没有过这个待遇。
也是因为这些细枝末节,她才一直不曾后悔。
后来周银出生,他不再是老周家最受宠的了,家里三个懂事的人都压着他去干活儿,他虽然嘟囔个不停,但还是去了。
他学得很慢,骨子里的懒又实在难去,当时她是恨极了,但后来回头看,她又有些后悔。
其实他懒没什么不好的,他后来那么勤快,她却只觉得伤心和心疼。
人到老年便想落叶归根,也会容易想起年轻时候的事,老周头自然也一样。
就在钱氏看着他发呆的时候,他也在絮絮叨叨的提起从前,“……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他们记得比我还清楚,我那会儿哪有那么懒?”
又在外面被提及旧事的老周头愤愤的回来,决定不去和那些老头老太太玩了。
钱氏收回目光,不在意的道:“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没多疼自己媳妇,我吃过的苦她们不也都吃过,你反嘴回去不就行了?”
老周头仔细一想还真是,钱氏跟他在一起是吃了许多苦,但他们的媳妇跟着他们也没少吃苦啊。
于是他精神抖擞起来,转身又出去了。
钱氏摇了摇头,继续靠在躺椅上晒自己的太阳。
周大郎从菜地里转回来,看见院子里又只有他娘,便问道:“爹又去村口了?”
钱氏应了一声,“一会儿用饭的时候你去把人接回来。”
周大郎这些年一直跟着老周头和钱氏,作为长房长子,基本上是父母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他们住在京城时,他便在京城里给周满打理职田;他们回乡时,他便跟着回来住一段时间。
现在老周头和钱氏想着落叶归根,所以搬回七里村,他们夫妻二人便也带着小孙子跟着一块儿搬回来。
在七里村村民的眼中,他就是极孝顺和出息的一个人,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都当了官儿,听说大孙女和大孙子读书也特别厉害,也正要考官呢。
所以老人们很喜欢看到周大郎,每次看见他都拉着人说半天话。
周大郎年纪也不小了,面对和自己父亲岁数差不离的同辈,也愿意站住听他们说。
七里村因为老周头他们的回来热闹不已。
没几天,便有人撺掇老周头修房子,“你们现在也是富贵人家了,怎么不和白老爷他们一样修个大院子?那院子套着院子,一楼叠着一楼,多好看呀。”
“是呀,是呀,以后满宝他们回来探亲也有面子呀。”
老周头就心动起来,屁颠屁颠的跑回去找钱氏,“要不我们修个房子吧。”
钱氏道:“太折腾了,这会儿哪儿来的宅基地?”
“就在这儿……”
“不行,好好的房子扒拉了,孩子们回来就是想看自己以前住过的房子,一回来连房子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意思?”钱氏道:“而且现在家里除了我们老两口就只有老大老二老三,他们年纪也不小了,你干嘛非得折腾他们?”
老周头:“那等老四回来,让他修?”
钱氏就顿了一下,问道:“我们这么多人,还得给他腾房子修房子啊?”
老周头被钱氏打击得丢下这件事,但他不肯在外人面前认输,因此在外面,他们再问起此事时,他就一脸嫌弃的道:“我回去整了一下,发现东西太多了,我那屋里的床是老二挑了好树给我们做的,睡得特别好,要修院子就得挪窝,那床得搬出来,更不要说老大老三老四几个给的各种东西,都要往外搬,还有我们家满宝,这次回来她给我准备了许多东西,都堆在屋里了,这会儿全往外搬,得费多少工夫啊。”
他一脸忧伤的道:“太麻烦了,算了。”
众老头老太太们:“……”
番外 老周头3
但老周头却不肯就此罢休,继续道:“反正现在房子还能住,就先将就着住吧,也是好运,当年建这房子的时候舍得用料,都是好东西,这些年老二和老三打理得也好,那房子一点儿看不出旧来。”
“倒是你们,我回来看见,你们后来建的也是和我家差不多的青砖大瓦房,那会儿你们家也赚了不少钱吧,怎么也不建和白老爷家一样的院子?”
众老头老太太:……谁没事儿会想着建那样的院子哦,能建起青砖大瓦房他们已经很骄傲了好不啦。
老周头继续打击,“你们后头建的房子也是照着我家的建的吧?但看着质量没我家的好,我路过大圆家就看见了,那屋角都是青苔,长了老厚一层,这么湿,也不打理,以后这湿气不得从墙角渗进去?”
“大圆啊,虽然你比我小一辈,但咱年纪都差不多,人老了就得注意着点儿,不说我们住在湿的地方不好,万一打旁边路过,不小心滑倒了怎么办?我们这样年纪的人可不能摔了。”
周大圆:……那有青苔的墙脚好似在后面养鸡的地方吧,还离得老远呢,那里的野草比地里的麦子还茂盛些,谁没事儿往那儿走啊。
不过还是被打击到,其他老头老太太也是如此,于是回到家里就开始拉着家里的孩子们絮叨,一定要他们把房前屋后打理一遍,连墙上长得挺好的小野花也给扒了。
老周头看了嫌弃不已,悄悄和钱氏道:“他们真傻,那小野菊在墙上长得多好啊,以前满宝还想往墙上糊泥,把那花花草草塞里面种起来呢,说是这样好看。”
钱氏:“……一整座屋子都开着花,能不好看吗,就是坏的也快,你不是没答应吗?”
老周头嘀咕:“那又不是我家……”
钱氏这会儿听到这种话已经不会头疼了,而是好奇的问道:“你都跟他们说什么了,最近村里怎么这么热闹?天天听到他们吼孩子打孩子的声音。”
“没什么,就说了一下他们后建的房子还没有我们的好。”
钱氏就不说话了。
老周头再战告捷,再出去时又是雄赳赳气昂昂。。
村里的青中年们目送他往村口的大榕树走去,只觉得心一颤一颤的,想哭,但又哭不出来。
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们也缓慢的回过神来,私底下没少讨伐老周头的挑拨离间,但他再来时,还是热烈欢迎。
不仅在于他们几十年的感情,更因为老周头见识过许多他们没见识的地方和东西,光是京城的事,他们就能每天都听,更不用说他还去过其他地方呢。
而且先不论他的能力如何,老周头有一样东西是全体七里村老头老太太们公认的——福气。
要说有福气,全村谁也比不上老周头。
他多有福啊,从小就是独子,被爷奶父母娇宠着长大,村里哪个孩子不是六七岁就开始下地插秧,开始挑水做饭?
但他六七岁上还只会站在田边给父母递秧苗,远一点儿的需要他下田,他还能因为害怕田里的蚂蝗哭唧唧的不愿意下,然后他爹娘还真不让他下了。
那时候他们跟他差不多年纪,就在旁边的田里,已经被父母丢到田里插秧了,但凡慢一点儿就要被骂,被揍。
再大一些,虽然他也学会了下地,却又懒又娇,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能够帮着家里拉犁耕地,但他从没干过这样的活儿,老周家只有这一个儿子,也舍不得他干这样的重活,要么去租牛回来拉犁,要么做父母的自己拉着犁地。
村里十四五岁的少年,谁不是瘦得跟竹竿,黑得跟炭一样?
只有他不一样,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每天除了一些轻省活外,他就跟着村里那些没人管的二流子到处乱跑,上山捉鸟,下河摸鱼……
那会儿,十里八村多少小媳妇大姑娘就喜欢看他那张脸,不过也就喜欢看,小娘子们的父母是看不上周金的,她们也没勇气嫁给他。
虽然好看。
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老周家并不是十分富裕,又没有兄弟帮扶,他那么懒,以后日子要怎么过?
但周金就是娶到了一个好媳妇,钱氏多能干,多厉害啊。
所以老周头在众多同龄和年长的老头老太太眼里就是最有福气的一个。
即便后来旱灾,老周头也绝对属于有福气的一个。
那会儿,全村共有七十来户,谁家没死人?
后来大家往外逃难,到现在都还有十来户不知行踪,也不知道是定居在了外面,还是死在了逃难的路上。
剩下的人家里,家家户户都死有人,老周家是唯一例外的一户。
那么多孩子,钱氏饿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周银愣是把自己卖了救活了全家人,还给村子里找了一条活路。
周银走了以后,他留下的这些福祉最后也都报在周金身上,所以他多有福啊。
周银后来虽然死了,但留下的满宝却是天上小仙女转世,听外头的人说,她是天上的太白金星转世呢。
周金得多有福气才有机会去养满宝啊,果然,她一路给老周家带来福祉,拉扯着老周家越来越好,连他们村都因为被太白金星住过而沾了光。
白老爷当年选择定居七里村果然没错,他们七里村的风水就是好,不然太白金星也不可能投生在他们村。
所以哪怕和老周头吵吵闹闹,他们总是会被老周头刺激到,心下也很羡慕嫉妒他,但大家依旧喜欢和他玩儿,喜欢和他坐在一起,喜欢挨着他摸一摸,就是想沾一下他身上的福气。
老周头快速的重新融进七里村的老头老太太圈,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常年住在京城而与他们生疏了。
他的生活也越来越顺,偶尔还把钱氏拉到榕树底下和人聊天,每天小孙子从学堂里下学回来,路过榕树时就把他们两个领回家。
老周头和钱氏走在前面,小孙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看到依偎在一起的两道影子,兴趣起来,就一蹦一跳的踩着往前走,开心得不得了。
番外 躺赢的人生1
白二郎出生时,他大哥已经展露出上学的天赋了,比他爹厉害。
可能是因为第一胎孩子没有经验,白老爷对白直非常看重,在他才学会睁开眼睛时,他就每天都捧着一本书对着他念。
白大郎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并不搭理他,偶尔会给面子对着他爹吐泡泡,白老爷兴奋不已。
但养过一个孩子以后,白老爷确定婴孩时期,对着他念书的意义不大,所以等到白二郎出生时,他就有经验了。
第一个孩子是手忙脚乱的精心抚养,第二个孩子则是漫不经心的经验抚养。
主要是白大郎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读书的天赋,比他这个做父亲的强多了。
而相比之下,一出生就表现出更喜欢睡觉吃东西的白二郎就显得很平庸了。
这小子跟他哥哥小时候一点儿也不像,白大郎小时候再小,好歹会给白老爷一些面子,他逗久了就会回应他。
但白二郎不是,他一天绝大部分时间是在睡觉,偶尔醒来也是找吃的,一点儿都不带搭理白老爷的。
这让白老爷一点存在感都找不到。。
但白老太太和白太太却非常喜欢白二郎,因为这孩子太省心了。
喜好回应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清醒的时间多,也就意味着,他很可能会哭闹。
像二郎多好啊,吃饱了睡,睡好了吃,偶尔醒来转着眼珠子看看旁边,然后打一个哈欠又睡着了。
特别是晚上,只要按时起床给他喂奶,他就绝对不哭闹,带他的白老太太和白太太特别喜欢他。
这种喜欢持续了一辈子。
哪怕他会走路后一改以前的吃饱了睡,睡好了吃的状态,而是开始调皮捣蛋起来,但白老太太和白太太还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他。
白大郎也很喜欢这个白白圆圆的弟弟,小时候特别愿意带他玩儿。
就是白老爷自己,虽然看着他调皮生气,但他一哭,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所以白二郎从小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上至他爹他祖母母亲哥哥,下至家中的仆役下人,全都把他捧在手心里。
尤其是在他记事之后,白家就搬到了七里村。
在七里村,白老爷是最大的地主,最有钱的人家,隔着一条河,那是高高在上,地位崇高的。
自然,白老爷家的小公子自然也是万众瞩目,高高在上的。
虽然七里村并没有那么多人,但意思到了就行。
白直每天忙于读书,很少与村子里的人来往,白二郎就不一样了,两三岁的年纪,正是最调皮的时候,看见什么都稀奇。
所以他就带着跟着他的下人满村子的乱转,他穿得好,长得白嫩,身上总带着一股奶香味,村子里的大人尊敬喜欢他,小朋友们更是喜欢围着他转,因为他身上总有好吃的东西。
白二郎很喜欢把自家的点心分给村里的小孩儿吃,甭管他认识还是不认识,只要是他觉得对方好的,他就给递一块点心。
所以村里的大孩子小孩子都喜欢围着他转。
白老太太和白太太便把他们都当成白二郎的玩伴,并不吝啬提供点心。
所以白二郎从小就觉得,他们家很有钱,他们家很厉害,他们家很友善,村子里的人很好……
而他,白诚,白家二郎,是七里村最靓的崽!
等他再长大一些,接触到了大梨村,甚至更多的村子后,他依旧是备受宠爱的那一个,于是在白二郎的认知里,他家是罗江县最厉害的,最有钱的,而他是罗江县最靓的崽!
直到白善的到来。
不过相比于白善,白二郎最先遭遇到的敌人叫周满。
那是一个年纪比他小,长得和他一样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儿,主要是她比他还要讨先生喜欢。
这本来没什么,但先生总觉得他比不上她,从而总是罚他读课文,这就很过分了。
所以白二郎很讨厌她,尤其是她总是喜欢趴在他的窗外,在他的耳边读书,每次听到她的声音,他就觉得皮一紧,似乎看到了先生注视他的目光。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她后来还登堂入室,坐在了他的前面,成了他的同窗。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太讨厌她,一个比她还要讨厌的人就出现了。
白善,他的堂弟,比他小了快一岁,个头比他矮,比他瘦,比他白,但也比他更不讨喜。
刚到他们家的时候,他就沉着一张脸,好像他欠了对方十盘点心一样,但他爹就是眼瞎,非常喜欢他这个样子,觉得他这样是稳重聪慧。
然后他爹就考了他几篇课文,让白二郎没想到的是,他听着都不太耳熟的课文,他竟然能背下来。
然后连他祖母和娘亲都喜欢起他了,把他最喜欢的点心让给他吃,所以这个新来的小堂弟很快越过周满成为了他最讨厌的人。
白善和周满因为年纪最小,最矮,所以坐在了一起,坐在了他的前面,嘻嘻,他好高兴啊。
学堂是他的地盘,要收拾他们还不是勾勾小手指的事。
白二郎信心满满,结果出师不利,他刚开了一个头,除了第一次套麻袋还能摸到他们头外,以后他就再也欺负不了他们了。
不过白二郎气性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忘记和白善周满的仇恨,又和他们玩在了一起。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自己的小伙伴们,白善和周满总是读书,或者是去扯路边的野草,一点儿也不好玩,还比不上他们去玩泥巴呢。
但家里大人就是觉得他们聪慧,小小年纪就已经认识草药,还知道扯了草药晾晒干去卖。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就是野草,什么草药哟,路上人走牛拉屎,到处都脏兮兮的,谁会吃这种东西?
大人们就是喜欢偏心他们,他们做什么都是好的。
虽然后面证明了那些的确是草药,但那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了,长大了不少的白二郎拒绝他曾经那样想过。
他以为他会和他们斗智斗勇一辈子,因为他身边的小伙伴太多了,白善虽然是他亲戚,但他并不是和他最好的。
但是……
番外 躺赢的人生2
他自己都没弄清楚,他是怎么一步一步和他们凑在一起玩儿的,大概是一块儿折腾小农庄开始?
或许更早点儿,他们一起离家出走去看人服役开始?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小伙伴们下学和放假后便要回家干农活,就剩下他一个人,无聊得很,于是他忍不住去看白善在干什么。
白善在看书!
白二郎偷看到后颇觉无趣,转头就要走,却见白善捧着书笑了一声,他不由回头去看,见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却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书看。
白二郎就好奇的凑上去,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周满前几天手里捧着的书,“这是什么书?”
白善刷的一下合上了书,看到是他,这才放心下来,重新打开书道:“你怎么来我家?不去找你的朋友玩吗?”
白二郎自来熟的坐在他的边上,挤过去跟着一起看,“他们要下地干活儿,晚一些才能跟我玩儿,这是什么书?里面是不是有故事,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白善像个小老头一样,很少会笑,更不要说笑得像现在这样开怀的。
白二郎愣是挤在白善身边看了几十张书,直接看迷了。
还是白善觉得该用午饭了,于是将书收起来,白二郎这才回神。
他忙拉住他,“给我看看。”
白善道:“看得太多,该休息了,而且也该吃午食了。”
“我不累,也不饿,你去休息和吃饭吧,先把书给我看。”
“不给!”
白二郎有些恼,“你怎么这么小气?上次我都把我最爱吃的点心给你吃了。”
白善一脸严肃的道:“得先休息和吃饭,不然让堂伯他们知道我们不吃饭,不午睡,一定能猜出我们在看杂书,知道什么叫细水长流吗?”
他也需要很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的好不好?
白二郎虽然很想现在就看,但白善素来比他聪明,他说的或许是对的,所以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
白善果然说到做到,休息过后便带着他回书房,掏出书来和白二郎一起看。
有小伙伴一起看杂书,白善高兴不已,兴奋的和白二郎讨论起来。
白二郎瞬间忘了去找他那些小伙伴玩,每天早上用过早食就跑去找白善玩儿(蹭书看),多半时候能碰见一起来蹭书看的周满。
于是书房里,白善和白二郎看周满带来的杂书,周满则在白家的书房里翻找各种与医术沾边的书。
周满手中积存的书多了,白善和白二郎就交替着看,倒是互不干扰。
可惜周满说她的钱不多,她要存钱做一件大事,所以不能总是买书,他只能把一本书翻来覆去的看,唉,好无聊啊,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写作业和背书了。
其实他很想拿自己的零用钱给周满,让她代为买书,或者她告诉他,那个书商在哪里,他自己去买也行。
但她说,那是一个有缘才能见到的书商,而人家用的也不是他们的铜钱和银子,只有她才有那种钱,所以买不到。
当年白二郎年纪还小,傻乎乎的就相信了,长大以后,惯性使然,他也一直未曾怀疑。
直到和明达成亲后,说起他从小到大看过的各种杂书,他是兴奋不已,明达却很疑惑,问道:“我虽不至于博览群书,但宫中的书也看过不少,每年外面书局印的书都会送一批进来,其中就包含不少杂书,听你描述,这些杂书都不错,为何我一本也没见过?”
白二郎正要说,这都是周满和一个厉害的书商买的……
但话到嘴边,白二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他好像真的没在外面书铺看到过类似的杂书,更不要说杂书上的那些作者名讳了,一个都没见过。
那么厉害的作者,一生不可能只写一本书,而那些书质量都不错,也不该只存在于“有缘的书商”手中,便是罗江县那样小地方的书铺没有,在京城这么大的书铺里,也不可能一点影子也不见。
白二郎咽下一肚子的话,和明达笑道:“我与你胡诌的,或许是我记错了。”
明达看着他笑了笑,没再问这事。
白二郎也不问周满那些书哪里来的,只是把他家里不知什么时候混进来的杂书给找出来放到了书架的最上面,有缘人自然会看到,没缘的话就让它们在上面落灰吧。
三人一起长大,彼此的东西都是混在一起的,就是要分,只怕也分不清楚了。
书和课业是混得最多的东西,白二郎现在都还能找出白善和周满落在他这里的课业册子。
既然把那些书给找出来了,白二郎干脆把那些课业和不小心被他们做了笔记的课本也给找出来,一并塞到书架顶上。
而他自己写的书,则放在书架的正中间,以便进书房找书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明达静静地看着他来回折腾,一言不发的示意下人们去帮忙。
但白二郎严肃的拒绝了,书房里的书可都是宝贝,怎么能让他们弄呢?
必须得他一本一本的往上放呀。
跟着庄先生多年,白二郎或许读书上的天赋还一般,但对书的爱护却学了十全十。
后人并不知道白二郎这样分配书架是想藏起一些书,炫耀一下自己写的书,等他们发现书架最顶层的书时,联想到老祖宗和那两位的深厚友谊,纷纷感动的觉得老祖宗这是在珍藏那两位送的书和珍贵手稿。
可惜后人没上心,这才导致明珠蒙尘,这些书和手稿一直被藏在上面。
果然他们的祖父/父亲一点儿也不靠谱,比不上他们啊。
孝顺的子孙后辈将此事记下,以此来宣扬老祖宗和他那两位师姐师兄的深厚情谊,也间接说明了自己的孝顺、聪慧和勤奋。
不然和父辈祖辈一样,谁能发现书架顶上是那么珍贵的书籍和手稿呢?
这些书籍和手稿后来在战乱中遗失大半,但因为数量够多,所以还是有不少保存了下来。
后世便依照这些注解和手稿推测白善、周满和白诚各自的思想,以及他们各自的成长过程。
白二郎被认为是那个时代最杰出的杂说作者,他一生创作的志怪杂说多达三十八本,这还是印刷销售过的,没有公开过的手稿谁知道有多少?
因为曾经发现过没公开过的手稿,因此,历史上曾发生过不少作者假借白二郎的名发表的话本杂说,后来都被白家后人一一打假。
从他们留下的书籍注解和手稿中,不难看出白二郎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他曾经自述,他聪明不如周满和白善,读书也不及兄长有天赋。
站在时间的后方往前看,连他自己都惊讶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因为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读书识字,不叫人欺,将来继承家中的田产,和他父亲一样做个富裕的乡绅。
他爹在确定他没有读书的天赋,也没有他兄长的自律和奋斗之心后,便和他明说,将来他大哥在外面做官,他在家里打理家业。
连他大哥都说,除了祖产外,他愿意把大部分田产给他。
他祖母和母亲已经给他算清楚了,除去祖产,再给一部分田产和铺子给白大郎,剩下的都给他。
他祖母说了,就算只拿一半,他也是七里村,白马关镇最富有的人。
将来他躺着都能过好日子,点心可以吃一盘丢一盘……
所以白二郎从小就知道,他不需要多努力,最差也能过得那么好,反正他家不差,只要不嫖赌,他不仅自己过得开开心心,还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一大笔家业。
最后能走到这一步,一半是因为庄先生,一半是因为有白善和周满在一旁衬着。
庄先生的教学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便是多动症儿童白二郎也能听进去不少课程。
白二郎是真心不太喜欢读书的,那些拗口难懂的词句,他看一下便头疼。
他只喜欢看故事性强的杂书和话本,简单易懂,要不是庄先生能把复杂难懂的课本当故事讲出来,身边又有白善和周满比对着想太多的事情,他都不想学。
不过钻研着钻研着,他也学出了趣味儿。
书中的确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虽然他没能考进益州府学,但他在益州书院里的读书时也不差的,只要不和白善周满相比,他就有自信自己不比别人差。
所以在益州,人人都对不好说话的季浩步步相让,他就是不让,也并不怂益州王府,大不了回家继承田产呗,他怕他们做什么?
这样的自信一直持续到他进京城的很久很久以后。
在国子监入学时的感受还不深,虽然他不是官宦之后,但他们家也是世家白氏之后,别说什么旁支远房,往前数同样的代数,谁还不是同一个祖宗?
不过是嫡长房一直继承较多的财产,身份才越发尊贵的,所有的祖宗往前数到最开始,谁不是同一个爹娘生的?
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嫡支低贱,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比同窗们差在哪儿了。
直到进入皇宫。
皇宫是整个天下最尊贵,也最低贱的地方。
里面住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也住着天底下最卑贱的人,捧高踩低是常态,虽然那些最肮脏的事到不了他们这些崇文馆学子面前,但在宫里待久了,便是没被那样对待过,也能见识到。
更何况,那里是距离皇权最近的地方。
白二郎这才慢慢知道,人还是有差别的,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它都是客观存在的。
既然存在,与其辩解和躲避,不如坦然面对。
先生说过,这世上的道路泥泞而布满荆棘,我们并不是要躲着它们走,世上没有哪一条路是完全平坦的,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坦然踏之。
不管是泥泞沾脚,还是荆棘扯身,我们要做的便是保持本心,一路勇往直前的往前踏。
所以他哪怕知道自己从小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但先生没说他错,白善和周满也从未说过他不对,那他的本心就是正确的。
既如此,他便不改本心。
但他也知道了收敛,坦然的面对这种偏差。
他知道,和明达公主相比,他身份不高,说高了,是小世家白氏的旁支远房;说低了,那就是个乡绅之子,身份上是配不上明达的。
但先生说过,过日子最主要是心里舒坦,他自信的觉得明达的想法和他的一样,而明达的想法果然和他一样。
后来人评价,白诚能有如此成就,一是他幸福的家庭环境养成了他坦诚率真的性格;二是良师庄先生的教导;三就是因为身边有白善和周满这样的人互相监督。
他的成功并不是偶然的,由此可见教育环境的重要性。
番外 走偏的番外40
五月的扬州阳光明媚,清风吹起时是游湖赏景最好的时候,傅文芸租了一条船请周满他们去游湖。
“知道你们会玩儿,一般的地方我也就不带你们去了,但扬州游湖你们一定要去,此时正是鲈鱼好吃的时候,我们到时候可以请船家做两条,他们的手艺很好的。”
她有些惋惜,“可惜你们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再早两个月,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那时候扬州五颜六色,明媚得很,那才好看呢。”
“不是说三月份雨水多吗?”
“雾雨朦胧也好看呀,不过我还是更爱那时节的大晴天,大街小巷都是卖花的,特别鲜艳。”
说得周满心动起来,转头和白善他们道:“找机会,我们三四月的时候再来一次扬州。”
白善欣然同意,反正他们未来时间很多,有的是机会。
傅文芸笑道:“除了我,我还请了一个人作陪。”
周满:“谁?”
傅文芸卖关子道:“明日你见到就知道了,是你的熟人。”
周满就绞尽脑汁的想,既是她的熟人,傅文芸又认识,还有可能在江南的……
想了半天她也没想到是谁,干脆问道:“总不可能是你弟弟吧?我和他不熟吧?”
傅文芸:“……若是他我便直接说了,何必卖关子?你只管等到明日就知道了。”
对于不危及性命的事,周满从来不缺乏好奇心,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拉着白善等人出门,她倒要看看,她的那个熟人是谁。。
待看到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站在船边的梅娘子,周满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她有些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梅娘子?”
梅娘子盈盈一笑,牵着孩子上前和周满行礼,“周大人,许多年不见了。”
周满低头看着她手上牵的小姑娘,好奇的问,“这孩子是?”
“是我的长孙女。”
周满感叹,“承祖都有女儿了?”
“是,还要多谢周大人呢。”梅娘子把小女孩推到跟前,笑道:“这是承祖的长女,我想带她来给大人看看。”
周满就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下巴,端详了她一下后道:“我怎么看着像梅先生。”
梅娘子就眯着眼睛笑起来,“是的,三个孩子里,她长得最像父亲。”所以她也最宠她。
周满盯着小姑娘看,小脸严肃的样子是真的很像梅先生,她不由笑起来,“像梅先生好,有福气。”
一行人上船。
周满问梅娘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扬州?”
“我生了孩子后父亲就带着我和相公移居到了扬州,这些年一直住在扬州。”
梅先生颇有魄力,当年在京城里当着众人的面和前女婿义绝之后便专心给女儿调理身体,一边还给她物色下一任丈夫。
最后挑来挑去还是挑中了一个读书人。
对方是雍州人,幼年时便父母双方,是兄嫂抚养他长大,只是家境一般,他也就跟着侄子们读了几年书,后来家境越来越差,他便来了京城谋生路。
因为读过书,所以他常在状元楼和国子监一带给书生们跑腿赚些钱,偶尔也会抄书,他字写得不错。
当时在状元楼里看到梅家的官司,他便觉得梅娘子的前夫忒的不地道,要是他有个这么好的岳家,必定将岳父当亲父孝顺,妻子如此温顺,竟然还想着纳妾生子……
然后他果然被梅先生看中,选做了夫婿。
这一次选婿,梅先生要谨慎很多,足足观察了对方半年才开始提。
对方一下都惊呆了,不过梅先生也没立刻就定下他,而是让女儿和对方来往了小半年,确定对方愿意与他们回江南生活后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来。
当时梅娘子的身体已经调理好,他们成亲不到三个月周满就确定梅娘子有孕。
梅先生害怕女儿和孙子有危险,所以一直在京城停留,直到梅娘子平安产子,做好了月子后他才带着一家大小回江南。
而后不久又搬到扬州来,离家乡不远,又躲开了一些家中的亲戚,在这边还有一些旧友。
梅娘子毫不避讳的提起以前,“他挺好的,听父亲的话,对我也好,到了扬州后父亲便把他带在身边读书,读了十来年,也算有了些见识,便聘到书院里去当了先生,这些年我们一直生活在扬州,过得不错。”
周满看着面色红润,不见愁容的梅娘子,笑道:“看出来了,娘子果然很有福气。”
“父亲说,我这是沾了大人的福气。”
傅文芸笑道:“连带着我都因此沾到了你的福气。”
周满:“嗯?”
傅文芸他们初到扬州时人生地不熟的,这是一片杨和书来了都要小心行事的地方。
岳岚无根无基,哪怕扬州官场之前已经被肃清一次,他来时工作依旧不好展开。
当然,并不是没有办法的,顺应这里的时势,同流合污便可。
但那样一来,他这官也当不长久,傅文芸也不甘心,当时就是遇见了梅先生和梅娘子。
梅先生让梅娘子领着她出席扬州的各种宴席,这才打开了局面。
梅先生作为闻名天下的书画大家,在江南一带拥有很高的地位。
岳岚这个扬州刺史或许做不到最好,但这几年也绝对不差,至少没有辜负了朝廷的信任,也没愧对当地的百姓。
傅文芸知道,梅先生此举是投桃报李,李是周满,但桃子却到了她手上。
“我和相公说了,若有机会回京,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你,结果我们还没回去,你们就来了。”说到他们辞官,傅文芸还慨叹,“没想到你们这么快辞官……”
不等周满解释,她又笑起来,“不过你们这是急流勇退,是好事,虽惋惜,却也该浮一大白。”
周满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好的坏的都叫你说完了。”
傅文芸也忍不住笑开,和周满碰了一杯。
周满他们在扬州停留了几天,赏玩了不少地方,买了不少好东西,梅娘子送他们一人一幅字画,都是梅先生亲笔。
不仅周满和白善,连殷或都高兴起来,道:“此画可传家。”
明达也珍而重之的收起来。
一行人收获满满的离开,傅文芸为他们找了北上的船,他们可以直接坐船到青州,走海路,速度要快很多。
走偏的番外41
青州的龙池码头现在是北方最大的码头之一,南来北往西过的商船都有,自然,去往北方、南方和西方的商船也不少,尤其是往西去的商船,那是直接出了大晋,往新罗,往更远的地方……
这些年大晋海贸发展迅速,听说有个商队最远到达了一个叫天方的地方,从那里带回来了大量好看的宝石,从未见过的椰枣,还有更加甘甜的白糖,以及一种更保暖的叫做棉花的东西。
因为周满喜爱收集未曾见过的物种,其中便以最好运输的植物为主,因此出海的商人都喜欢为她带回这些没见过的种子。
出海在外,便是他们没有机会用得上周满一次求诊的机会,家人也可以用,还能拿来做人情,再不济,求一些出海的神药也好啊。
所以海贸快速的发展的这些年,周满收到了不少海外的种子。
她种出一部分来交给科科收录,剩下的则一并交给周大郎和周立重,由他们试种,现在种得最好的是棉花,这东西是真的好,就是产量不高。
现在京城最好的被子就是用棉花和丝绵一起填充的,要比较松软保暖。
周满为此还在百科馆里搜索了棉花,得知这东西在未来并不缺,所以收录积分不高。
未来世界的棉花发展很成熟,比他们种出来的要更白,也更大朵,扯的时候要更坚韧和松软。
周满当时便在商城里搜索了棉花,可惜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有卖种子的,据说这是一个星球的特产,适宜种棉花的那个星球直接垄断了棉花种植,人家的种子都是直接发的,白送,半点积分不要。
这东西又不贵,不缺钱的联盟人没事儿不会去做这个。。
最后周满还是找了相熟的花店老板,用她这里的好几盆原始牡丹花和菊花让他帮忙买了一些棉花种子挂在店铺上买了。
百科馆从不会主动告诉她,这个世界缺少什么,有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可以使用,一切都需要她自己去发现,自己去思量。
周满理解的是,时机到了,她自己便会去发现。
而现在,她就想去寻找更多发现的时机,“等到了海外,我一路走过去,科科你就一路扫描,什么东西我们大晋没有的,全都收了,到时候看看百科馆里是不是有更好的,再从商城里买,那样我们可以少走多少弯路啊。”
科科不想打击宿主,但还是不得不道:“宿主先找到出海的船吧。”
周满自信满满,“龙池码头现在大得很,找出海的船还不是呦喝一嗓子的事。”
她觉得简单得很。
船在青州码头靠岸,提前收到消息的周四郎等在码头接他们。
看到他们一行人精神都很不错的下船,松了一口气,上前道:“我原还担心你们晕船呢。”
白善笑道:“还真有些晕,这两天才好些。”
白善还好,他之前出过海,但周满他们都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海船,有点儿晕。
他们这些年外出没少坐船,但河里的船和海里的船还是有区别的,在海里航船要更颠簸一些。
从扬州到青州,这也算提前适应一下。
白二郎下船时,感觉人都是晃的,他晃了晃脑袋道:“我得回去睡一觉。”
他们在龙池码头的别院一直打理得不错,离得又不远,上去就能睡。
周四郎对这种晃的感觉深有体会,话也不多说,直接把他们领回去休息。
经过多年的发展,龙池码头已经发展成一座繁华不下于青州府城的城镇,此时街道上车来人往,还有不少番邦面孔,热闹不已。
周满和白善多年没来,看着从前熟悉的街道变得如此繁华,皆是欣慰不已。
曾经只有一座别院的山上起了不少房子,周四郎道:“亏得你们当初将那一片都买了下来,看到没,现在这些山庄别院皆是压着你们当初买的边界线起的。”
龙池码头热闹起来,附近的地价就起了,后来的县令便把山上的这些地分成了一块一块的卖出去,填补了扩建龙池码头的缺口。
不为山上公主的别院,就为了龙池码头,也值得有钱的士绅富商们在这山上建一栋别院。
因为山庄别院建得多了,山上的路也修得宽敞又平坦,他们的车马平缓的进入别院。
留在别院里的下人们早就候着,接了人就往各自的院子里送。
周满先洗澡洗头换了一身衣裳,这才神清气爽的坐在院子的二楼居高临下的看着远处的大海。
周四郎拎了一个食盒过来找他们,见只有她一人,便问道:“妹夫呢?”
“沐浴呢。”周满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食盒上,“有什么好吃的?”
周四郎笑道:“知道你晕船,别的东西只怕也吃不下,所以我让厨房给你煮了粥。”
他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粥和一盘点心,“青菜虾仁粥,点心也是你喜欢吃的栗子糕,尝尝。”
周满拿了一块点心,问道:“白善的呢?”
周四郎指了食盒道:“放心,亏不了他的,还有一碗在这里面呢。”
“他喜欢吃桂花糕。”
周四郎:“……那我现在让厨房再做一盘桂花糕?”
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这栗子糕不也挺甜的吗,咋就不能吃了?”
周满:“吃东西自然要吃自己最爱吃的。”
“行吧,行吧,”周四郎转身下楼去,叫了人去厨房点桂花糕。
然后才回到楼上,“你们来的信上说得不清不楚的,只说要我给你们找出海的船,却没说要去哪里。”
周满想了想后道:“我们想去天方。”
周四郎才喝了一口茶,差点儿就喷出来,“你怎么不说你要上天?”
他道:“天方那条航路没几个商队能走,出去一趟就得一年,要是运气不好遇到大风浪,可能两三年才能回来,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第一次出海就敢走这么远的地方?”
周四郎想了想后道:“真想出海,不然先去新罗走一遭,你真适应在海上的生活再说。”
周满:“……你别骗我,从龙池到新罗,坐船也就两三天就到了,还没有从扬州到这儿远呢。”
周四郎:……所以有时候和聪明人说话也好烦,完全不能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