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4章 开始
他自然是知道的,为了救安市城,王庭在此陈兵二十多万,占了全国兵力的三分之一,再加上在辽东城、白岩城等地损失的兵力,还有为了救卑沙城等腹地派驻的士兵,如今国内还剩下的兵力只怕都不足二十万了。
高志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儿才不敢和王庭汇报这里的情况,一旦王庭知道安市城失利至此,派不出援军也就算了,还会将他调遣回去问罪。
高志自觉几兄弟中无人可替代他,若是他都守不住安市城,那其他人更不行,所以他宁愿一条路走到黑。
耨萨作为领军之一自然也知道,几位王子之中,也就二王子还堪大用,要是换了其他王子来,安市城的情况恐怕更不好。
而且阵前换将是大忌。
耨萨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从屋子里离开时背都弓下来了,好似老了十岁一般。
白善他们被安排在一个不大的宅院里,院子有些低矮,站在外面便可看见院子里的情况。
不过这一片的住宅的院墙都不是很高。
白善看了一眼后进去,侍卫们将马车和马匹都拉进去。
他们带来本想给高志的一些的金银珠宝全都没机会送出去,白善不说给,他们就全都拖过来了。
此时便将车上的箱子卸下给搬进屋了。
白善站在院子里看了看,笑了笑,回身和招待他的官员道:“不知这儿可有厨房?”
“有,”官员一时拿不准二王子对他们的态度,因此虽面无表情,但也不敢得罪他,道:“在后面,使臣要去看吗?”
白善笑着颔首,到了厨房看了一圈后道:“我出自蜀地,平生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吃,听闻安市城的小白皮酥极为美味,可惜我来这里多日未曾用过,不知大人可能为我找来擅长此道的厨子?”
官员微微皱眉。
白善就拿出一个荷包塞给他,笑道:“平生所愿,这次出使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且快乐一日是一日,还请大人通融一些。”
官员摸了摸,圆圆的几颗,虽然没打开,但他也猜出了里面是珍珠,于是迟疑了一下后颔首,“可以,不过我只将人请来,但采买一类的……”
“这点儿钱我还是付得起的,”白善笑着行礼道:“有劳大人了。”
于是小官便离开,直接带着人直冲一个酒楼的主厨家去,不一会儿就把人给他架来了。
主厨瑟瑟发抖的跪在白善跟前。
当着官员的面,白善没多少表情,只是和主厨道:“我有些饿了,既然来了便先做午食吧。”
他歪着头想了想道:“这会儿时间也晚了,你就随便做些吧,晚上我要吃小白皮酥。”
主厨瑟瑟发抖道:“贵,贵人,这会儿没,没菜啊。”
全城都在打仗,大家没事儿都不出门,他们基本都吃的白粥,都多少天没吃菜了。
白善就苦恼的皱起眉来,“这可如何是好,我就爱这一口吃的啊。”
小官就皱了皱眉,踢了踢主厨问:“不能买到吗?那我们议事院里每日吃的饭菜是哪儿来的?”
主厨一听立即道:“还是有些人家在城内种了些东西,也养了一点儿东西,只是现在出去……”
小官没言语。
白善就看向大吉。
大吉就拿出一锭金子塞给小官。
小官只扫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收进手里,垂下眼眸道:“使臣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到时候给他一个牌子,他便能在城中行走了。”
白善这才满意的点头,然后和主厨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会不会做饭?或者认识什么做菜好的厨子,多找几个来,我这院里的人不少,你既要买菜又要做饭,只怕时间抽不开。”
他扭头看向大吉,“大吉。”
大吉就面无表情的道:“我们家少爷一天要吃午餐,卯正用早食,早食必须有面食,最好还要有一碗小米粥,小米粥养胃,除此外还要有一碗羊奶,奶须用茶叶煮过去腥气,加些许糖冲泡;巳时要用茶点,茶叶我们自己带来了,共有五种,一般我们少爷上午的茶点要用蒙顶石花,这茶少,只自用,你们别用错了。”
“点心的话你们做些自己拿手的,最好是你们当地安市城的点心,需要什么只管和我们说,我们给钱去买。”
大吉的脸上就差刻着一行字“我们不差钱”了。
说完了早茶,大吉继续道:“午食要午正时候用,你们得提前准备,一凉一汤三菜是最基本的,还是那句话,做你们拿手的,最好是我们少爷没吃过的,但汤一定要有,尽量精细。”
“申时我们少爷要用下午茶,茶用我们带来的紫笋茶和阳羡茶,点心的话,今天下午就先上小白皮酥吧,剩下的以后再点,要是有客人来,那就要泡西山白露和仙崖石花,”
“晚食则是酉时的时候用,和午食一样的标准,厨房要时时的开火,虽然晚上不宜用食,但我们少爷还小,正在长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饿了,他叫的时候厨房不至于拿不出吃的来。”
大吉垂眸看主厨,“记住了吗?”
主厨愣愣的点头,心中感叹,这是谁啊,这么多的讲究,比他见过的耨萨还要讲究。
别说一旁的小官,连薛贵都听呆了,不由去看白善。
大吉并不是说说而已,当即就领着主厨出去,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五盒茶叶,教他认茶叶,甚至还拿出一包精细的盐给他,“你们的盐少爷可能吃不惯,用这个做菜。”
主厨打开看了一眼,入目是又白又细的细盐,他捻起来尝了几颗,入口都是咸味儿,几乎没有苦味儿。
主厨:……
小官全程看着,这会儿确定了,这一位使臣……出身富贵,就不是受委屈的主儿。
于是垂下眼眸去遮住了神色。
主厨心内急转,讨好的对大吉笑道:“大人,我家里的婆娘和儿子都会做饭,而且他们也能给小的打下手,您看,我能不能把他们叫来帮忙?”
大吉面无表情的点头,“可以,不过手脚干净些,我们少爷喜洁,可不喜欢不干净的人。”
“您放心,您放心,他们都很爱干净。”
小官:……上了战场讲究什么干净?
不过这位使臣白白净净的,脸色白得跟粉团似的,偏又气质凛然,使人不敢冒犯,身上的官服贴服而洁净,看着是很爱干净的人。
第2675章 布局
小官没有拦着主厨推荐自己的家人,谁也不知道这位使臣要在这里住多久,厨房里肯定要添人的。
添谁不是添呢?
一家人还好管理。
于是他让人将主厨带回去把他妻儿都接了过来,他则匆匆去和高二王子回禀情况。
不过这会儿高二王子还没开完会呢,他站在外面好一会儿便看到耨萨一脸疲惫伤心的从屋里出来,他一看到这表情就不敢凑上去,生怕招了晦气,于是低下头去躲在一旁。
耨萨失望伤心的走了,小官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佝偻的背影一眼,见其他将臣也出来了,他连忙上前去求见。
高二王子正要和心腹说话,听见他求见便将人召进来,问道:“晋国的使臣安排好了?”
“是。”小官仔细的说了白善入住后的各种表现,包括大吉说的长长的那一段话。
然后将那锭金子掏出来奉上,弯着腰道:“王子,这是他给下臣的。”
高二王子只看了一眼便挥手道:“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他冷笑道:“派人守住他的院子,不许他们随意出去。”
他决定先晾他两天看看情况,也确定一下大晋那边的态度。
小官应下,见高二王子没有对客院找厨子的事表达别的看法,便躬身退了出去。
小官一走,心腹便躬身道:“王子,听音,这一位使臣应该出身富贵。”
高二王子冷笑道:“年纪轻轻便能做到中书舍人的位置,又能代天子出使,出身怎么会低?”
出身高也就意味着对方的学识、能力都不弱,从他能不卑不亢面对他开始,高二王子便知道这个对手年纪虽轻,却不容小觑。
而只是一席话,元益他们就已经做了投降之算。
高二王子想到这里不悦的抿了抿嘴,再次吩咐道:“派人把守好他们住的院子,不许他们出去。”
“是。”
白善背着手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墙外巡回走动的士兵,微微一笑,转身入门。
薛贵将整个院子逛了一圈,连后面茅厕都翻了一遍,他和白善道:“白大人,前后左右都有人把守,十步一岗,就算是夜里我们也出不去。”
“出不去那我们就不出。”
“可被困于此处,我们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您带来那么多的金银珠宝有什么用?
白善微微一笑道:“我不能就山,自然就要让山来就我。”
他扭头问大吉,“厨子一家可来了?”
“来了。”
“他们家有几口人?”
大吉道:“他娘子,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听到我说还要个烧水的丫头,他就全带来了。”
他道:“他和我说,他娘子和大儿子可以购买食材,他们对城中的菜农都熟,小儿子可以留在院中吩咐。”
白善微微颔首,“问清楚了,他家人都在此处了?”
“是,全都带来了。”
白善便满意了,和大吉道:“给他们一些金子,就说明日午食和晚食我要用新鲜的菜蔬,还要吃炙烤羊肉,要最嫩的那一块,多余的不要。”
大吉明白,转身去拿金子。
一旁的薛贵看到大吉又拿了一块金子出去,半晌无言。
就是对面的皇帝都没这么奢侈啊,上次他们和陛下同帐而食,皇帝和他们吃的一样东西,只两菜一汤而已。
菜一道是豆腐,一道只加了些肉沫。
大军在外,这又不是自己的地盘,补给跟不上,粮食还罢,青菜和肉是真的少。
他隐约觉得白善此举并不单纯是为了吃,但又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沉默不语,打算看情况。
主厨收到一块金子也很激动和惊讶,虽然已经对这位贵人的奢侈有了准备,但还是被两天的伙食费给惊住了。
大吉道:“钱不是问题,主要是让我家少爷吃得开心,你们做得好了,少爷还有赏赐的。”
主厨带着家人躬身道:“是,是,小的们一定尽心。”
等大吉走了,主厨娘子才看着他手上的金子发呆,咽了咽口水后道:“当家的,这会儿上哪儿找那么多新鲜的菜蔬?”
她道:“我原只打算找人买些窖存的菘菜的。”
主厨道:“那些菜农没有,可以找那些大户人家的采买,他们有庄子,有别院,里面肯定有养新鲜菜蔬的地方,只要有钱,这些东西还能买不来?”
他摸着手中的金子道:“看见没,这是真金,这么一块都能买下一个小院子了,哪怕只能存下一小半,多存几次,就值当我在酒楼里当上二十年的厨子了。”
主厨娘子闻言也是,咽了咽,口水,便伸手接过金子,“行,我现在就出去找,以前我给酒楼送饭菜的时候认识不少人家的管事娘子,我问问她们。”
主厨满意的点头。
厨房的人进出买东西门口的士兵并不阻拦,只是不允许晋国的人出入而已。
白善也不去试探他们的底线,直接很老实的留在屋里,只不过时不时的挑刺住的地方,一会儿说被子不够软和,让人去和门口的士兵说,换了新的被褥来;
一会儿说实在无聊,要他们送些书籍来,又要了笔墨纸砚等……
反正细枝末节的要求特别多,以至于门口守着的士兵一看到晋人过来就绷直了脊背。
偏他们还一副上国姿态,而高句丽这边败仗,想要硬气也硬气不起来,只能忍了。
而每次议事院那边都会满足他们的要求,守门的士兵对上他们底气更不足了,显然也知道他们虽然看守晋国使臣,但连他们的上官都要对这些晋人客客气气的,所以虽然不许他们出去,却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薛贵也看出门道来了,扭头看向正翻着书看的白善,那就是普通的一本《论语》,他不信白善这个进士没看过,但此时他就是看得津津有味。
没办法,他也只能压下脾气,坐在一旁发呆。
第二天,厨房果然做出了白善要求的新鲜菜蔬,以及很嫩的炙烤羊肉。
白善嘴角微微一挑,继续要求第二天精细的吃食。
等到第二天主厨也给他置办出来后,白善就找了主厨过来谈话,直接问他,“我看你汉语说的不错,是在酒楼中学的?”
主厨愣了一下后弯腰道:“是,这不仅是雅言,也是我们的官话,小的在酒楼中干活儿,偶尔要见一些贵客,因此就学了。”
白善很满意,点头道:“我看你厨艺不错,尤其是点心做得好,可有想过去中原?”
他微微一笑道:“你若愿意,我回长安时可带着你,你就给我做个厨子如何?”
第2676章 愿者上钩
主厨眼睛一亮,有片刻的惊喜,然后又迟疑起来,踌躇道:“贵人是要和小的签契吗?”
“契约自然是要签的,你可以签活契,若是不想在我府上干,我家里也有饭馆酒楼,你可以进去一试,我看你的小白皮酥做得很好吃。”
主厨紧张起来,既想去,又害怕。
长安呢,传说那个地方都是黄金和珍珠,里面的大人都着绫罗绸缎,都食白米白面,只看这一位贵人的风姿便不同凡响。
若是能跟着他……
主厨小心翼翼的问道:“可小的家人……”
白善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恶人,自然不会让你们骨肉分离,你可以带着你的家人一起。”
他指了大吉道:“你若有意,有疑惑可以和大吉谈,我看你技艺不错,留在这里有些屈才了,去了长安,说不定能一展所长,有所成就也不一定。”
大晋的京城长安是许多人向往的地方,即便主厨远在高句丽,也对此向往不已。
但离开故乡,离开熟悉的地方依旧让他有些惶恐,主要是他也不太了解给这位贵人当下人的待遇是什么呀。
于是跪地磕了一个头后道:“小的想要想一想。”
白善颔首,“可以,你慢慢的想。”
主厨出去后就去找大吉打探,他好奇的问大吉,“大人是贵人家的世仆吧?”
世仆在下人之间其实算是一种荣耀,可以借助主家的权势。
大吉道:“以前是,但我现在已经是良籍,只是仍旧在少爷身边做亲随。”
主厨一听眼睛大亮,“那一定是大人能力卓绝,给主家立了大功,这才有此功劳吧?”
大吉只是笑了笑,本不愿多言,但想了想,还是道:“还好,不过是家中两个儿子也出息,一个正要读书科举,所以老夫人恩典给我放了籍书。”
竟然能读书科举,主厨捂住了心脏,这可是改换门庭的大事儿啊。
主厨压低了声音问,“贵人家中很繁盛吗?”
“我们少爷出自陇州白氏。”
主厨听不懂,但听着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道家中下人的工钱是怎么算的?”
这一点儿大吉熟,厨房里的待遇素来比较好,掌厨的人直接拿的和大丫鬟一样的工钱,每月一吊钱,还有一年四季的衣裳,吃住也不用愁,偶有打赏,反正不差就是了。
主厨就小声问,“不知一吊钱在长安能买多少米?”
“今年的话,一吊钱八十斗上下吧。”
主厨抖着嘴唇问,“白,白米?”
大吉颔首:“白米。”
主厨就越发心动了。
大吉继续道:“家里还有饭馆酒楼和茶铺,你若不想留在府中,也可以去这些地方做主厨。”
大吉顿了顿后道:“他们的工钱也不低。”
大吉是个老实人,说不出什么特别好听的话来,但主厨也和其他侍卫士兵打听过长安的,听说安市城也就和京城边上一个小镇差不多,那里的一个县城都是繁华无比,游人如织。
楼一般都没有低于三层的,道路宽敞,什么国度的人都有,珍珠、宝石满大街都是……
薛贵面无表情的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不太能理解白善的意思,这么大费周章的收服一个厨子有什么用?
总不能真的是为了把人带回京城做什么小白皮酥吧?
然后白善在主厨带着一家子来表忠心,表示愿意跟着白善回长安时,白善便微微一笑,当下就与他们立了十年的活契。
他道:“十年之后,你们若还想留在我家,那就继续留下,若不想,我可为你们落户长安,为良籍。”
主厨大为感动,连连磕头。
然后白善将一袋子的金豆子给他,笑道:“此事先压下,现在两国交战,不好宣扬,所以你知我知变好,这些金豆你拿着,明日多去采买些好菜,我要请元益将军和几位大人用饭。”
“是。”主厨躬身接过。
白善顿了顿后笑道:“请将军们用饭不好无酒,酒水不好也不好,不知道这城中哪家收藏有美酒?”
主厨想了想后道:“一些富商和大户人家都藏有美酒,只是这些酒水不好买啊,可惜现在酒楼都关了。”
“我也知道美酒难得,但我毕竟是第一次宴请客人,总要尽善尽美,”白善笑道:“在我看来,美酒虽难得,但只要筹码足够,总会有人出让的。来人——”
便有士兵和侍卫抱了几匹布上来。
这都是他们攻破辽东城和白岩城等城池时搜刮出来的好东西,白善特意带过来的。
他和眼都直了的主厨道:“这是我从长安带来的绸缎,或许会有人家喜欢,你试着交换,若能换来二三坛好酒就好了。”
主厨连连点头,神思不属的抱着东西出去了。
这样的好东西他是不敢昧下的。
于是不到两个时辰,半个安市城的大户人家和富商们都知道了,从对面过来的晋国使臣,不仅出手大方,生活奢靡,顿顿要吃新鲜的菜蔬和好肉,现在还要吃好酒。
就因为要宴请元益将军几人,竟然舍得拿出四匹极好的绸缎换美酒,暴殄天物啊。
这是消息还算灵通的人家的议论,绝大部分普通百姓根本不知道白善是谁,也不知道对面来了使臣,只是忧虑,这一场仗不知道要打到何时。
但有些人家却想得很多,他们能接触到最高的机密,也能知晓某些人的心思。
城南一个很大的宅院处,一个青年就快步进屋,身后还带了一个下人抱着一匹布料,将才收到的消息告诉父亲,“儿子自作主张换给对方一坛酒。”
中年男子起身去看绸缎,摸了摸后道:“的确是上好的绸缎。”
“听说是从京城带来的。”
中年男子嗤笑一声道:“他是来行军打仗,又不是来做生意的,带这么好的绸缎做什么?我猜是从别的城池收缴的战利品。”
“儿子有愧。”
中年男子不在意的道:“有什么可愧的?东西又不是假的。不过这一位使臣的确够聪明,也够嚣张。”
从白善过来的第一天开始就有不少人盯着他和议事院了,他们也想知道到底能不能和谈,或者是……投降。
所以白善这几日不重复的食谱他们全都知道,不管他是不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反正很嚣张就是了。
而二王子竟然容忍了他的嚣张,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中年男子道:“再去取出一坛好酒,明日我们出去走走。”
“是。”
第2677章 来者皆是客
和中年男子一样打算的人不少。
而此时,白善写的请帖也由守着门口的士兵送到了各位将臣手中。
他们不约而同的拿着帖子去找高二王子。
高二王子冷笑一声,只是三天,他果然就忍耐不住了。
而他也想看看对方想做什么,主要是赵国公太讨厌了,这三天虽然攻势稍慢,但依旧在攻打他们,东三街已经被抢了。
高二王子虽然一直稳坐,但其实心里也有些急躁,但他不想投降,他依旧想要争取讲和。
“你们去吧,”高二王子道:“我也想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接到帖子的将臣们对视一眼,行礼应道:“是。”
等耨萨收到消息赶来时,他们已经要退出去准备了。
他表示反对,和高二王子道:“二王子,便是见,也该您去见,他是晋国的使臣。”
让这些将臣去见晋国的使臣,难道就不怕他把他们劝降了吗?
二王子就应该阻止他们互相接触才对呀。
高二王子却想用他们去试探白善,主要是初见面白善太过强势,口舌尖利,他想要准备完全些再见对方。
耨萨被气得不轻,再顾不得谨慎,直言道:“王子,您和使臣的身份才是对等的,他们去赴宴,还是私宴,他们以什么身份,又谈论什么呢?”
元益等人闻言,心中不高兴了,反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等勾连敌国吗?我们可是一拿到帖子就来禀报王子,我等对王庭之心日月可昭……”
高二王子连忙道:“我自然是相信将军们的,将军们不必多心。”
耨萨心口有点儿发疼,看着互相表白的君臣,张了张嘴说不出口来。
他捂着心口,等他们都寒暄够了,这才慢慢的躬身行礼道:“王子,下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高二王子心中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颔首道:“好,耨萨好好休息。”
耨萨心中失望的转身离开。
他坐上马车,闭了闭眼后和心腹亲随道:“让家中人悄悄准备,明日入夜后便送他们离开。”
亲随一愣,问道:“去哪儿?”
耨萨道:“回故乡,悄悄送他们回去。”
亲随吓了一跳,问道:“老爷,安市城守不住了吗?不是说要和谈吗?”
“不会和谈的,”耨萨目光冷淡的道:“王子和他们底气不足,心底发虚,只是一个照面就已经被晋国使臣把住了局势,和谈不会成的。”
他这几天一直不出声,因为二王子软禁白善的做法是正确的。
只要他们态度暧昧一些,在和谈和投降之间犹豫,拖住前线的战事。
哪怕前线一直战事不断,但也比前几天要缓和很多,他们至少可以拖上半个月。
耨萨想,再过一段时间,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天气就冷了,一旦天冷,晋军就有可能后撤,到那时他们就不得不退出安市城,或者接受和谈。
可他没想到二王子竟然会让元益等人去见使臣。
那天谈过,元益已有投降之意……
有时候打仗打的就是意志,双方的意志之争,一方坚定,而一方摇摆不定,谁输谁赢,都不用打便一目了然了。
安市城没希望了,甚至整个高句丽都没希望了,他低声和亲随道:“让家中带上轻便的东西,回去后紧闭门户,减少与外界的来往。”
“是。”
第二天一早,白善的客院就忙碌起来,侍卫们也拿起扫把打扫院落。没办法,他们的下人少,就主厨一家,而他们一家此时都忙着厨房的事呢。
白善换上昨天晚上就找出来的一套衣裳,宽袖长袍,月白色,衣袍上绣着祥云暗纹,再冠上玉冠,他什么也不做,就含笑站在门前,那便是一幅绝美的画。
如此风流人物,别说高句丽人,就是薛贵都少见到。
提着酒,掐着时间和元益偶遇过来的蒙家父子愣愣的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人。
白善正看着人将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取下来添上灯油,昨天晚上灯笼里的油用完了,只烧到半夜。
察觉到有人看着他,白善转头看过来,看到元益和他身后两个不认识的人,他嘴角的笑意越深,含笑上前。
此时白善的身份比他们都高,因此元益先抱拳行礼,“白使臣。”
白善笑着回礼,“元将军肯来,真是蓬荜生辉呀,快里面请。”
元益见他尊重客气,提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带着蒙家父子往里走,等进了大厅才给他们介绍:“白使臣,这一位是蒙老爷,这一位是蒙公子。”
蒙老爷连忙带着蒙公子又行了一礼,白善笑着行礼,“可是平壤先耨萨蒙元之后?”
蒙老爷一振,既激动又感动的行了一礼后道:“正是先祖。”
白善和他笑道:“早听闻过蒙氏,当年先祖在平壤以千人之数抵抗九州岛数万人的进攻,那威名可是响彻海内外呀。”
蒙老爷激动的问道:“使臣也听说过此事迹吗?”
“自然,朝中史料有记载的,白某曾在翰林院供职,因此看到过,与同僚们谈起此事时皆神往不已。”
蒙老爷激动啊,差点儿就要失态的握住白善的手了,可惜先祖荣光之后,他父亲和他都未能继续祖父荣光。
一旁的元益:……
晋朝人才济济,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以少胜多的智将和猛将,有些人甚至能够一人领着几百军队便纵横西域,甚至收服一二国家,又怎么会看得起一个小小的蒙元?
还是死了好几十年的蒙元。
不过元益也没说话,这种话说出来要得罪人的,他还不傻。
元益到了以后,其他客人也陆续到了,无一例外,每一位将臣身边都带了另外的人。
有和元益一样是在路上遇见,因为关系还不错,或是以前拿人手软,因此对方一提便把人带来的;
也有一早就找上人家门里,提前谈好后一起来的。
白善来者不拒,全都热情的请他们入座,然后让人将好茶都拿出来泡上,今天来者是客,说什么也要好好的待客。
薛贵目瞪口呆的看着。
白善很满意的点头,很好,大户人家有了,还有他之前没见过,也见不到的安市城地方官员,以及安市城中的富商。
这下总算是齐全了。
不知道高二王子知不知道他的帖子是送一来二,甚至是来三?
不知道他知道后会不会后悔。
白善挑起嘴角笑。
第2678章 不走
白善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等客人们都到了以后,他一边请众人吃菜喝酒,一边谈起在长安的生活,已经皇帝对降臣的优待。
当今对投降的将军大臣,甚至是王孙贵族都很优待,只要你有本事,哪怕你曾是他国王孙,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封侯入相,甚至是领兵镇守一方。
这些都是有先例的。
只要不再作死的造反,就算是犯错,皇帝对他们也会比一般的臣民要优待点儿。
同样有先例。
高句丽不过是大晋的一个蜀国,所占之地只比二三州,连一道都比它大很多,所以你们在这里能有什么前途?
更不要说你们任人为官还是完全看的家世和权势,若是家主在此事犯了什么事,那子孙后代几代内都不会有机会再进入权力的阶层。
不似大晋,除非罪大恶极,不然不会祸及子孙科举。
除了科举,还有察举,甚至还能花钱买官,各种各样的办法,只要你有才,有钱,或者有权,你总能找到一个适合出人头地的方法。
你们一个藩属国有这些吗?
而且人为何想要权势地位?
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的生活?
但高句丽才多大?又地处苦寒,哪里比得上整个大晋那么宽广,富裕,投降以后,天宽海阔,任你行走,可比藩属臣民进出大晋方便多了。
更不要说,投降的将臣和家族,天生就有功,到时候求个官职一点儿也不难。
虽然大家知道白善不怀好意,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晋国劝降的,但大家还是忍不住听进去了。
这就是耨萨不愿意他们接触的原因。
人皆有私心,谁说劝降就得暗着来?
白善光明正大的来,难道听的人就不会往心里去了吗?
自然不是的,哪怕他们再义正言辞,面上多严肃的和白善辩驳起来,白善还是看出了他们心底的犹豫和纠结。
他又不需要他们立即给回话,只是笑了笑,并不强求,只是转身却让人给他们准备了不一样的回礼。
白善亲自将众人送到门外,每个人都送了一个盒子,他笑道:“这是在下从长安带来的土产,不是什么好东西,诸位拿回去赏玩赏玩。”
他笑道:“我是真心为诸位着想的,也是真心想要劝降二王子的,还请诸位见到二王子时能替在下劝说一二。”
众人没想到他会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当着门口守卫的面说的,一时无言。
白善却没有停止,他道:“先人有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天下大势本就是分久必合,辽东一带和中原分离的时间也够久了,二王子何不顺应时势呢?”
他笑道:“以二王子之能,焉知不会成为下一位阿史那将军,名留青史?”
众人再度沉默,接了礼物后便告辞。
他们没有立即去见高二王子,而是先在马车上拆了盒子,看到里面的珍珠/宝石/香料,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定在了盒子里的信上。
当即拿出来拆开看。
有的人面色不变,毕竟依旧是他说过的劝降之言,只不过上面更加直白的做出了承诺,只要他们投降,便许于官职,若是能劝服二王子投降,那许诺的官职只会更大。
元益几个是面色不变,而是沉思着该直接回家,还是转弯去见一见二王子。
而中途跟来的蒙老爷等人却面色一变,因为信的抬头是他们的名字,不仅如此,每一封信的劝降之言和许诺的东西还不一样。
蒙公子也惊讶不已,“父亲,我们是临时起意过来的,他之前也并未中途离开,如何能如此快速的写下这封劝降书?难道他们使臣团中还有智囊?”
蒙老爷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字,抬起手来闻了闻后摇头,“这不是刚写的,甚至不是今日才写的,只怕他早已猜到我们会来。”
“那……”
蒙老爷垂眸思考,半晌后道:“我们家中的粮食也不够了,答应给二王子的那一批粮草先拖一拖,问起来就说还在筹措,库房里实在是没有了。”
蒙公子一怔,低声问道:“要是……他们用强怎么办?”
“我们蒙家世代在安市城经营,也不是吃素的,你回去就将各店铺的伙计都招到家里来,将院子护佑起来,二王子那边,得等一等,我想,这信必定不是我一个人收到而已。”
蒙老爷感叹,“这位白使臣毫不顾忌的当面劝降,这是用的阳谋啊,可见晋国底气很足,二王子不该同意将军们来见他的。”
蒙公子:……将军们要是不来见他,他们也不能跟着来见呀。
蒙将军却在感叹,“时也命也,若不走这一趟,我们也不会想着顺应时势。”
薛贵站在白善身后一步,和他一起目视所有的马车离开视线,他好奇的问道:“大人不怕他们去见二王子吗?”
白善笑道:“我这个使臣本来就是来劝降的,现在做的不过是本职工作,我还想他们能替我劝一劝二王子呢,又怎么会怕他们去见二王子呢?”
白善在门口守卫的盯视下转身回院子,待回到大堂才问薛贵,“信都按照他们的身份放进去了吧?”
“是。”薛贵拿出剩下的五封信,“这些家里没来人。”
白善接过,招了招手,等侍卫端了火盆来以后就将里面的信都拆开,然后一封一封的烧了,“可惜了。不过虽然来得人比我预想的少,但来的都是重要的人物,显然,这边人心浮动的不少。”
薛贵:“真的能收买劝服他们吗?”
白善:“谁知道呢?”
他很光棍道:“我已经做了我的努力,至于成不成,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薛贵:……感觉好不靠谱。
大吉进来问:“好也,我们要离开吗?”
这事儿传到二王子耳朵里,他肯定会生气,只怕会对白善用粗。
白善想了想后摇头,“不,我们要是现在走了,才收到信的人会对我们信心大失,不妥,再等等,不危及性命我们都不跑。”
薛贵就觉得白善胆子也挺大的,不愧是能上战场的人,勇气还是有的。
第2679章 报警
晚上,白善坐在书桌前沉思,半晌,他抬起头来看向虚空,念叨道:“也不知道满宝能不能知道我这边的消息,要是可以知道,那这两日就让赵国公他们发起一次猛烈的攻击吧。”
他道:“有些人,总要痛了才会知道退缩。”
录屏的科科:……
它扫了一眼点灯写脉案的宿主,迟疑了一下还是叮咚了一声道:“宿主,你要不要看录屏?”
满宝头也不抬的道:“不要,等我晚上临睡前再看。”
说完一顿,呆呆地抬起头来思索,科科好像从来不主动叫她看录屏。
她一振,吓得不轻,连忙意识沉进空间,一边点开录屏,一边问:“白善是不是有危险了?”
科科:“没有。”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这才慢下来,问道:“我该多往前看呢?”
科科顿了一下还是建议道:“往前一刻钟吧。”
于是满宝就往前一刻钟,她在书桌上撑着下巴,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看到白善,就好似隔着虚空与他对望一样。
见他看着虚空发呆,许久都没动静,满宝就忍不住抓了抓脸,觉得科科给的这个时间太不准确,还得看好久的发呆。
等她听到白善的自言自语,满宝就沉思起来,“他做什么了?怎么要赵国公猛烈攻击?”
科科建议道:“宿主往前四个时辰看看?”
满宝正要往前调,科科突然道:“白善出事了。”
它直接给出实时的监视录像,就见他的院子被人团团包围,来了许多弓箭手,正从各个方向对准他们的院子。
正在屋中发呆的白善似乎听到了动静,立即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看到外面灯火辉煌,有不少人举着火把从外面冲进来。
白善便回头朝着虚空行了一礼道:“岳父大人,也不知道您是否在此处,小子只想说,您要是在此处,请您务必转告满宝,让陛下凌晨时分就发起强攻,能打下多少地方就打多少地方。若是不在……”
“那也不要紧,小子保命的手段还是有的,我一定不会让满宝当寡妇的。”
说罢,他回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运动一下脸上的肌肉,然后扯开一抹淡笑,拉开门出去。
薛贵和大吉等人已经从各自的房间里跑出来,正齐聚在白善屋前,一脸戒备的看着前方。
看到白善出来,薛贵上前低声道:“大人,若是突围,末将可带你先走,您放心,我一定护您周全。”
白善安抚他,“别急,你们别怕,只要他们不是要杀你们,你们就都等我的意思,不要妄动。”
薛贵应下。
说着话,一个参将一身着甲的哐当哐当走来,看到白善也不行礼,而是眯着眼睛道:“白使臣,我家王子有请。”
他侧身道:“请吧。”
白善微微颔首,抬起脚来便下台阶,众人要跟上,参将便伸手拦住他们,不客气的道:“我们王子只请了白使臣。”
薛贵毫不客气的握住他的手臂狠狠往下一压,目光迫视道:“我奉命保护使臣,寸步不离,你要想单独将使臣带走,除非杀了我等。”
参将只感觉手臂都快要断了,脸色微变,他用力的想要抬起手来,却一直被往下压,他便恶狠狠的看向薛贵,“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吗?来人——”
围在外面的弓箭手立即显露,对准薛贵拉弓。
薛贵继续压着他,冷笑道:“我死之前也必是你先垫着。”
参将:“你!”
“薛将军,”白善笑着上前伸手搭在俩人的交汇之处,按住薛贵的手背,微微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且留下,士兵们也需要你带着。”
“大人……”
白善冲他微微摇头,薛贵这才不说话,但也没放开参将的手。
白善也没放开他们的手,而是转头和参将笑道:“薛将军就留下,我只带我的亲随便可,不过这院子里的人还请参将多照顾,他们可都是我大晋的好儿郎,少了谁本官都不好和陛下交代。”
他道:“明日还有劳参将给将士们送些吃的进来。”
参将沉默,薛贵和白善便知道他是默认了,白善这才抬起手,薛贵也放开了对方的手臂。
白善和薛贵道:“不急,最多两日我就会回来了,你们就留在院中,莫要冲动。”
说罢,带着大吉走了,参将对着薛贵冷哼一声,这才转身跟上白善的脚步。
重兵一路押着白善到了议事院。
议事院里只有高二王子一人,大堂中灯火辉煌,但除了伺候的下人外,就只有坐在桌边的高二王子一人。
白善抬脚进去,扫了一眼桌子上丰盛的酒菜,微微一笑,“二王子倒是有兴致,此时饮酒,不怕晚上失眠吗?”
高二王子示意白善坐下,冷沉着连道:“我以为白大人很喜欢饮酒,毕竟能用那么精美的绸缎换取美酒,只是来我高句丽三日,便已无形中结交下许多酒友,这才特意请白大人来用酒的。”
他拎起酒壶给白善倒了一杯酒,道:“白大人不如尝尝我的酒水如何?”
白善在他的对面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后颔首道:“还不错,虽说我不太懂酒,但此酒清冽,饮着不难受。”
“这是我们高句丽最好的酒,在白大人这里却只得了还不错的评语,难怪所有人都恋慕中原的富庶和奢靡,只要有可能便争相朝中原追逐。”高二王子道:“这就和天可汗对开疆扩土的执念而已。”
白善笑了笑问,“二王子这是找到了话要回我你们攻打营州的理由?”
高二王子抬头盯着他看,“耨萨不同意我让人去见你,说人心难测,利益动人,而晋国使臣擅言辞,此时让他们与你接触,只会对我不利,但我相信我的将军和臣子,不相信他们会凭一席之言就背叛我。”
白善道:“良禽择木,君主之外还有父母妻儿,二王子又何必为难他们呢?”
“那你呢,你可愿意背弃你的国家,投入我高氏王庭?”
白善微微挑眉,笑问:“高氏王庭有什么值得我投效的吗?”
他不顾高二王子巨变的脸色道:“陛下方是明主,二王子,辽东一带虽为你们高氏属国,但你们管理得并不好,论富庶,举国都比不上我故乡的一个州城,您问这样的问题不是为难于我吗?”
“好,好,”高二王子脸色狰狞的笑道:“白使臣果然好胆色,你当真以为我不能将你如何吗?来人,将白使臣送到地牢里清醒清醒。”
第2680章 地牢
白善想了想,还是将杯中的酒都喝了,要是被揍,喝了酒应该可以减少一点儿疼痛。
他也不挣扎,高句丽的士兵才进来他便已经识趣的站了起来,还和高二王子行了一礼才和他们往外走,都不用他们押着。
高二王子一点儿也不高兴,越发的生气了。
地牢此时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几乎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
白善和大吉下到最深处,只觉得里面很阴寒。
白善边走边看,倒不是很紧张,反正肯定死不了,高二王子是不会杀晋国使臣的,尤其是在他处于劣势之时。
所以接手的人见他如此闲适,不由多看了他两眼,问送他下来的士兵,“此人是谁,犯了何事?”
他好知道怎么招待啊。
士兵道:“这是晋国使臣,王子让好好的招待他。”
白善还微笑着冲对方颔首,一脸和善的道:“有劳了。”
牢头:……所以这个好好招待,到底是好好“招待”,还是真的好好招待?
白善则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住处,随手指了边上一个空着的牢房问,“我们住这里吗?”
牢头不由惊奇起来,“你倒是不紧张,这可是地牢。”
白善笑着颔首,“我知道,不过是说了些实话惹怒了二王子,到地牢里住两日也是应该的。两国正在接触,二王子总要把我这个使臣放出去的。”
牢头一听,不由看向押他来的士兵,见对方没说话,便知道白善没说错,于是不敢动手了。
他干脆侧身打开牢房,推开门道:“进去吧。”
白善便抬脚进去,大吉紧跟其后。
牢头啪的一声将牢房关起来,扭头看向士兵点头哈腰的笑道:“您放心,小的会好好招待他的。”
士兵:……他隐约知道二王子要的不是这个结果,但他同样知道,白善最后总能出去,到时候秋后算账肯定要有一批人倒霉,而他便有可能是这一批人中的一个。
现在牢头曲解了二王子的意思,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纠正过来,算了,上面人打架,反正他已经把话原样传到了,出问题,要么是这牢头蠢笨没能领悟二王子的意思;要么是二王子表达不清楚,让底下的人误会了。
这跟他可没有关系。
白善笑着看了一眼大吉。
大吉就从栅栏中间伸出手去,一把握住那个士兵的手,冷着脸道:“多谢大人护送,今夜辛苦大人了。”
士兵握到手中的硬物,心中那点儿犹豫和纠结也就散了,胡乱的点了点头便带着人走。
出去后借着火光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黄橙橙的,有手指头那么粗,他心中剧跳,拉住伙伴们,低声道:“出去后我们分了。'
其他人已经许久没看见军饷了,此时看见钱就跟看见什么一样,连连点头。
而白善看他们走了,便冲着大吉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牢头。
大吉就在身上摸了摸,最后还是摸出了一块金子,塞给牢头后道:“麻烦大人给我们大人拿些东西来,这屋里……”
看见金子,牢头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道:“大人等着,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他将金子拿过来,还忍不住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后就带着人笑容满面的走了。
不一会儿就和手下们抱着东西过来,有被子,枕头,还有洗漱用的木盆木桶等物,甚至还有一块胰子,这在牢里可都是极好的东西。
这边的动静让隔壁牢房的人都醒了,大家都睁着大眼睛看他们。
牢头笑眯了眼,还亲自给白善铺床,转身看到都看着这边的犯人,立即喝骂道:“看什么看,睡觉,要是不想睡,拉你们出去吹风。”’
众人立即趴下了,只是眼睛还是不由的看向这边。
白善目光淡淡的扫视过去,还冲他们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坐牢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在了床上,呼出一口气来,好险,终于不用挨打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挨打,希望满宝能听到他说的话,让高二王子明天没空搭理他。
大吉已经把整个牢房摸了一遍,走回来道:“少爷,您要睡觉吗?”
白善“嗯”的一声,觉得此时还是应该养足精神,顺便将今天的事在复盘一遍,想一想下次再见到人,他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够保住小命。
大吉帮他将发冠取了,白善脱掉衣裳,只着里衣躺进了被子里。
被子并不是新的被子,虽然也不是很旧,但就是有一种不太好闻的味道。
白善从小到大,便是出征时候抗的也是自家用的被子,虽然外面的被褥是旧的,但里面的被芯是新的呀,松松软软的,而且也不会有味道。
白善有些嫌弃,于是皱了皱眉,让大吉将衣裳拿过来,先贴身铺了一层,这才躺下,但被子也不愿意盖到脖子,只愿意盖到胸前。
大吉知道他的毛病,见他给他让了一个位置,便脱掉鞋袜和外衣直接躺下了。
不仅那些犯人,牢头和牢里的衙役也都在悄悄观察白善,见他连睡个觉都这么多讲究,不由咋舌。
牢头更是摸着手中的金子异彩连连,觉得自己的时运到了。
大吉也悄悄的和白善道:“少爷,我们太大方了。”
白善闭着眼睛不动,不在意的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能保住身体和性命就行,不必在意。”而且他身上的东西,除了衣裳还是他的,从玉冠到玉饰,没有一样是他的,他一点儿也不心痛。
大吉:“……主要是事发突然,我身上带的钱不多啊。”
白善这下睁开了眼睛,悄声问道:“身上还剩下多少东西?”
大吉郁闷道:“金子都用完了,袖袋里还有几颗珍珠,也不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白善就呼出一口气,和他道:“有珍珠就好,不行我这儿还有玉佩和玉冠,放心,用不了两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这些东西主要是拿来维持他们在牢里体面的生活的。
满宝呼出了一口气,和科科道:“白善太可怜了。”
然后起身。
科科问她,“你去干嘛?”
“我去找赵国公。”白善都说了最好凌晨的时候进攻,那就凌晨呗,今晚高二王子肯定睡不着觉,很多人都会睡不着觉,前线疏于防范,此时动手最好。
第2681章 变化
周满的帐篷距离赵国公的不是很远,过去几个就是了。
不过这个时间赵国公已经躺下了,正迷迷糊糊要睡着呢,被叫醒时还以为有敌袭,出来只看到周满一人,便不由瞪眼,“周大人深夜造访有何事?”
满宝捂着自己的心口道:“赵国公,我心口疼。”
赵国公:“……这事儿应该找卢太医吧?”
再不济找她的学生也行啊,他又不是大夫,找他干嘛?
满宝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后道:“这不是病,您没听说过吗,亲近之人出了事,另一人是隐隐有预感的。”
赵国公:“你家里出事了?现出征呢,出事了你也不能走啊,临阵脱逃可是大罪。”
满宝:“……我说的是白善。”
赵国公蹙眉,“周大人的亲近之人不少,怎么就能确定出事的是白大人?”
满宝:“我就是知道,这是直觉。”
赵国公便走出帐篷,为了避嫌没有让她进去,而是和她站在大帐外面谈话,“他如今深陷敌军,我也不能帮你救他呀。”
赵国公道:“高句丽如此处于弱势,白大人是我大晋使臣,他们应该不敢杀他。”
最多受点儿苦,受点儿伤之类的。
满宝道:“可以救,而且他都过去四天了,一直不曾有进展,赵国公何不出兵攻打,助他一臂之力呢?”
赵国公稀奇的看她,“你就不怕对方恼羞成怒把白善给杀了?”
别说什么对方不可能杀使臣的话,那是在人还有理智的情况下结合现实推论出来的合理发展,可人要是没理智了呢?
所以这四天他一直是慢慢的磨,每日出兵的数量都不会超过一千,就是怕打得太狠了对方失去理智。
满宝想了想后还是决定相信白善,既然白善说了可以强攻,那就一定可以。
于是道:“不要紧,您打吧,白善应该不会有事。”
赵国公盯着她看,半晌后道:“这也不是立时就能决定的事,周大人先回去等消息吧。”
“最好天亮之前进攻,他们防备少,又是最困倦之事,说不定我们运气好,还能一举攻下整个安市城呢。”
赵国公只扯了扯嘴角,对面现在的兵马也不少,又多巷道,怎么可能一举攻下?
不过赵国公想了想,还是派出了斥候打听消息,同时去找阿史那几位将军。
“使团可有传递消息回来吗?”
“没有,”阿史那将军道:“我们让底下的士兵和对面的士兵打听过,花了不少钱才打听到些消息,说白大人一过去就被软禁起来了。”
契苾何力道:“使团到底行不行?要是不行就赶紧强攻吧,我看这天气越来越冷,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雪了,到时候局势对我们会更不利。”
牛刺史道:“使臣团都还在那边,此时强攻他们怕是有危险。”
赵国公问:“若是不顾使团安危呢?”
极为将军对视了一眼,阿史那将军沉静的道:“陛下是不会答应的。”
赵国公就挥手道:“这也是周大人的意思。”
众将:……看不出来啊,周大人竟然是那种为大义而牺牲亲人的人。
众人一时心中复杂。
赵国公瞥了他们一眼后道:“周大人说现在白善就出事了,让我们强攻助他一臂之力。”
阿史那蹙眉,“若是白大人在那边局势不利,我们此时大举进攻只怕会惹怒对方,对他更不利吧?”
牛刺史却是精神一振,和他们道:“若是高氏其他王子还有可能会恼羞成怒,不顾后果的杀了白大人,但高二王子可能性很小。”
“怎么说?”
“这一位二王子是高句丽出了名的贤良人,才貌皆有,也因此能与大王子争夺王位,”牛刺史道:“这都是优点,但他也有一个缺点,处事优柔寡断,易被旁人影响,若是白大人此时已经说动了他,但他犹豫不决,此时强攻,让他觉得守城无望,极有可能就此投降了。”
既然守城无望,甚至整个高句丽都没有希望了,自然要为以后打算,而他手上的兵马和城池都是政治资源。
赵国公眼睛一亮,和阿史那几人对视一眼。
契苾何力立即起身将地图取下来放在桌子上,“试一试,反正连周大人都如此提议了。”
真的判断失误,那也只能是白善运气不好了,家属们也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赵国公看着安市城的街道图,半晌后道:“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输。”
输了,高二王子会重拾信心,介时,不仅对白善来说是灭顶之灾,对他们大晋也会很不利。
这张地图几人这几天一直盯着,早琢磨透了,很快就指定了新的作战方案。
阿史那将军起身道:“我去让伙房准备。”
契苾何力道:“我去点兵。”
牛刺史也起身,“我去检查军备。”
赵国公:“……八字才有一撇,陛下还没答应呢。”
众将齐齐行礼,“有劳大总管了。”
赵国公就卷了地图后哼了一声,出了大帐去找皇帝。
其他人赶紧准备去,他们觉得皇帝肯定会答应的。
皇帝未睡,他正在看从京城送来的折子和信件。
当然,绝大部分折子是太子在处理,能递送到他这里的,都是很重要却又不紧急的,还有,太子也会隔三差五的给皇帝写信,汇报京城和全国各地的情况。
所以皇帝常常要忙到深夜。
听到赵国公求见,他便让他进来了,皇帝头也不抬的继续看着手中的信道:“不必求了,使臣未曾有消息回来,不准强攻。”
赵国公:“……陛下,这一次是周大人亲自求的。”
皇帝一听,放下了手中的信,“周满求的?她不知道万一激怒了对方,那边会直接砍人吗?”
人失去了理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哪怕事后后悔,那事情也已经发生,死的人也已经死了。
赵国公便将牛刺史的那番话说了,并将他们几人商量下来的结果告知皇帝,道:“陛下,牛刺史对高氏王族更了解,周大人也比我们更关心白大人,既然他们二人都赞同强攻,何不试一试呢?”
皇帝蹙眉,沉吟半晌后道:“辽东虽重要,但白善比辽东更重要。”
他道:“使臣团中还有一员猛将薛贵,朕有良臣美将,天下何愁不平,疆域何愁不广?”
他摇头道:“朕不能拿他们二人的性命来换辽东。”
赵国公道:“陛下,这要是白善的打算,说明他很有把握,若踌躇不前会痛失良机的。”
皇帝道:“那就先拿到白善的消息,不然不得冒险。”
第2682章 传口信
赵国公只能出去找斥候,给了他们不少的金子,吩咐道:“去打探白大人的消息,越快越好。”
“是。”
与此同时,安市城的另一边也有许多人难眠。
高二王子就睡不着,今天下午便陆续有人来找他,有来和他告状说白善私下收买他们的,将盒子里的东西和信给他看了;
也有拿着盒子和信件过来劝说他投降的,更有私匿信件什么都不说的。
他不相信,同去参加宴会,白善会放过其他人。
所以高二王子才那么生气,他觉得自己失策了,这件事上应该听耨萨的。
他生气,但也忍不住心中的彷徨,难道真的要降吗?
王庭和安市城就没别的路可走了吗?
可恨延寿将从靺鞨借来的兵全败光了,如今他们再想从靺鞨借兵都不能够。
高二王子难眠。
蒙家父子也也难眠。
白善才被抓走他们就收到消息了。
现在安市城就剩下一半了,何况白善住的客院距离他们家也并不是很远。
蒙公子见父亲一直走来走去,忍不住出声,“父亲,您不是去找了二王子,就算他生气也当不会迁怒我们。”
蒙老爷道:“我听人说其他人去除了带盒子,还将信带去了。”
他们将信留下了,去见高二王子时并没有拿出来,也没有告诉高二王子劝降信的事。
实在上面写的过于让人心动了,心动到他怕给高二王子看了,对方也会怀疑他偏向了晋军。
蒙老爷原地转圈,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转身道:“去,悄悄让人去一趟议事院的地牢……”
蒙公子脸色一变,不由道:“父亲,这太冒险了。”
蒙老爷却摇头,低声道:“要有大利益就要有大冒险,这是必定的。”
蒙公子一听,思考片刻后便道:“儿子亲自去。”
蒙老爷想了想便点头,“好,你小心些。”
蒙公子便去换上衣服,带着人悄悄出门了。
议事院是一个挺大的建筑群,是耨萨的一个别院,高二王子来以后,以别院为中心的地方都被圈起来征用了。
高二王子带来的将臣等都住在那一片,而地牢里关着的都是普通的犯人,全是犯官和犯将,以及一些富商和大户人家的人。
高二王子接手安市城时并不平静,更不要说他入驻后还在安市城内外征调粮草,地牢里关着的就是犯法,以及抗捐的人。
蒙家家大业大,自然也有亲戚在里面,因此他可以借口去看望亲戚进去。
当然一般情况下不会是夜晚,但以蒙家在安市城的经营,收买底下的官差和牢头进出牢房并不难。
此时蒙公子就穿着斗篷悄悄的进到了牢房,站在了白善的牢房前。
白善已经睡着了,只是不太安稳,外面一来人他就醒了,更不要说大吉了,他直接睁开眼睛起身,看到站在牢房外黑乎乎的一个人,再扫一眼他身后的牢头和下人,便转身将白善推起来。
牢头打开了牢房,侧身低声道:“您最好快些,您最多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蒙公子应下,给牢头手里放了一个钱袋后方才进去。
白善只着里衣坐在床前,大概觉得有些冷,他将外衣披了起来,迷迷蒙蒙的抬起头看向身着斗篷的黑影,眯眼,“蒙公子?”
蒙公子将斗篷取下,和他对视一笑,“白大人好眼力,只一面便认出在下了。”
白善微微一笑,拍了拍床道:“屋中简陋,多有怠慢,还请蒙公子见谅,且将就坐一坐吧。”
蒙公子见他如此坦然,不由心中感叹,难怪父亲对大晋如此有信心,实在是这一位使臣也不是普通人物。
已经身陷囹圄,却面不改色,白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蒙公子行了一礼后谢过了,并没有坐下,而是压低了声音说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并暗示道:“家父痛惜使臣,然而二王子暂不听劝,您也知道,蒙氏如今不比以前,不好过于强求此事,因此只能过一段时间等二王子怒气消一些了才好给使臣说情。”
白善一边微笑着听,一边看着他沉思,他能相信他吗?
这是高二王子的试探,还是蒙氏自作主张的试探,要拿他去和高二王子投诚;或者是他就如表现的这般,是在向晋国投诚呢?
白善心中来回权衡。
不知满宝是否听到了他的话,要是没听到,这是一个绝佳的传递消息的机会;可要是听到了,对方又是间人,那对晋军将会是一个打击。
白善垂下眼眸思索,等蒙公子总算客套完,也暗示完了忠心,他便也下定了决心。
他起身冲蒙公子行了一礼,然后上前低声与他道:“蒙老爷和蒙公子大义,待我回到晋军必会上报陛下。”
蒙公子心中有些激动,也压低了声音道:“使臣若是不放心,蒙家可以将使臣偷带出去。”
城中被一分为二,两边离得并不远,因此只要操作得当,他们是可以把白善救出来送过去的,当然,顺便把他们自己也送过去。
蒙公子有些激动,觉得这法子不错,如此一来,他们是带着使臣过去的,这便是一个大功了。
不过白善不要他救,他让对方送信。
“送信?”
白善颔首。
蒙公子就迟疑道:“可在下没有带纸笔过来。”
白善道:“公子替某送一封口信即可。”
蒙公子只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
等蒙公子离开时,牢里大半的病人都醒了,距离他的牢房比较近的犯人忍不住了,冲他叫了一声后问道:“你是晋人?”
白善扭头看向他,微笑着颔首,“是。”
他便靠近牢房门口了一些,在黑暗中盯着他看,问道:“你是晋国的使臣,是来求和的?外面的战事如何了?”
白善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作答,他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下,确认刚才那一番话并没有缺漏,这才重新躺下睡觉。
犯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忍不住敲了敲牢房门口,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将蒙公子送出去的牢头回来,见他吵闹,便敲了敲牢房门口喝道:“老实睡觉,再不老实把你挂到外面去。”
第2683章 突袭
犯人脖子一缩,有些失望的看了白善一眼,不得不回身去躺好。
白善也收回了目光,躺着不动了。
蒙家权衡良久,最后还是决定更冒险一点儿,蒙公子亲自去传口信。
危险越大,事成之后得到的利益也只会更大,于是蒙公子跟着家中的护卫在城中穿梭,悄悄的摸到了前线,然后就被晋军的斥候给发现了。
蒙公子被带到赵国公面前。
赵国公都快要睡着了,看到他就精神一振,“白善让你来送信的?”
“是,”蒙公子其实有些迟疑,他在那边听说赵国公主战,并不是很想议和,也不主张投降,和白使臣的关系不睦。
白善才出使到那头他就发兵争夺东三街,显然不是很在意使臣的死活。
赵国公目光迫人,蒙公子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老实道:“白使臣被二王子关进地牢了,他让我与国公传个口信。”
“你说。”
“白使臣说不必太在意他,可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明日辰正时分发起强攻。”
赵国公挑眉,他们有毛的原计划!
他扫了一眼蒙公子,沉思起来,看来白善也不是很信任对方。
但他传话让强攻应该不假,就是这个时辰……
辰正,大白天的,刚用完早食不多久,正是一天之中最精神的时候,谁那个时候强攻啊。
既然是要强攻,自然要先考虑最有益的时间。
赵国公摸了摸下巴问:“白使臣还有什么话?”
蒙公子摇头,“没有了。”
赵国公便微微一笑,对他道:“那就请公子先在此住下,过两日再送公子过去与家人团聚。”
蒙公子脸色微白,知道他们是不太相信他,想要将他扣留下来看情况。
来前,他父亲已经和他假设过这种情况,他有心理准备,因此脸色只是苍白了一点儿,还不算失态。
他应了一声,行礼后跟着人离开。
赵国公立即叫上众将去见皇帝。
皇帝沉吟过后道:“看来白善很有把握保全自己,既如此,强攻吧,时辰呢?”
赵国公道:“臣看寅正不错。”
他道:“正好在子时和辰时的中间,而且周大人也提议的凌晨。”
这会儿他想起周满的歪理来了,道:“周大人和白大人心灵相通,这或许正是白大人心中所想。和蒙氏所说的时辰应该是作遮掩之用。”
皇帝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于是道:“好,那就寅正时分发起进攻,让伙房开始埋锅造饭吧。”
“是。”
皇帝留下了赵国公,和他道:“杀到天亮便收兵,陈兵与边界威慑他们。”
他沉着脸道:“朕不愿将士损伤太多,白善既然能在入狱的情况下传出消息来,显然他在那边经营得不错,劝降之事应该有了进展。”
“是。”
赵国公领命退下,抓紧时间睡觉。
躺在床上,花了好多积分分开盯梢的满宝这才翻了个身舒服的趴下,好了,总算全照着白善的计划在走了,就不知道明天二王子是被吓破胆投降呢,还是恼羞成怒宰了白善。
唉,忧愁。
满宝趴在床上,抱着被子和科科叹息一声道:“我们也睡吧,寅时左右就要起床了。”
而现在都快子时了,已是深夜,很晚很晚了,她也就还能睡一个半时辰。
满宝抱着被子打了一个滚,盖好被子后打了一个哈欠,迷糊的道:“寅时二刻叫我起床。”
说完,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科科:……
宿主的睡眠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满宝就感觉才闭上眼睛呢,正身体困倦的在水中沉浮,然后科科就嘀嘀起来,和她道:“寅时二刻了。”
满宝努力的睁开眼睛,翻了一个身道:“怎么可能这么快?”
明明才闭上眼睛,可能一刻钟都没有。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努力的爬了起来,然后穿好衣服绕过屏风出去,睡在外面的西饼惊醒,立即爬起来,“大人?”
满宝眼睛也有点儿睁不开,和她道:“放点水我洗脸。”
西饼去拎了一下大壶,蹙眉道:“是冷的。”
她道:“奴婢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水。”
“别,就要冷水。”满宝叫住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正好醒神。”
西饼只能给她倒水。
满宝洗脸,然后让西饼挽了一下头发,“你继续睡吧,我去叫人。”
西饼立即道:“大人,奴婢跟着您吧。”
满宝摇头,“你等我从战场上下来,到时候我还需要你跑腿呢,你先睡觉,轮着来。”
满宝想了想,转身去叫醒两个帐子的学生,顺道把卢太医也给叫上了。
所有人都一脸困倦,他们并不知道突袭的事儿,这会儿就有点儿呆,“怎么了?”
“战事将起,去药房准备药材吧,一会儿要把医帐移到前面。”她和卢太医道:“我和您一人带一队,分开两边设医帐。”
卢太医愣愣的,“谁说有战事的,我怎么不知道?”
话音才落,赵国公的亲兵找过来,看到他们就眼睛一亮,“周大人,原来您在这里,我刚去大帐找您,您的婢女说您一早就醒来准备了。”
他笑眯眯的道:“虽然您知道了,但卑职还是要再传一遍,大总管让你们医帐做好准备,寅正大军会朝城南和城东一起进攻,两边都需要设立医帐,您看……“
满宝就看向卢太医,“城东还是城南,您选一处吧。”
卢太医:“……东。”
满宝就点了点头,指着她选出来的学生道:“您选一半吧。”
卢太医干脆道:“对半分吧,你一半女学生,我一半,你一半男学生,我一半。”
满宝一听便干脆的点了几个人,然后道:“走吧,先准备药材。”
他们打起来还需要一点儿时间,受伤退下更需要一段时间,所以他们有时间做一些基础准备。
有人给他们送吃的过来,伙房早就悄悄忙碌起来,此时全军都在悄悄用饭。
昏沉的夜色之中,此时正是人一天中睡得最熟的时候,晋军悄悄的在城中穿行,一些机警的人家听到响动,悄悄推开窗看,正对上士兵的目光,吓得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晋军也不管他们,从他们的墙边走过,不多会儿就到了现在的边界线。
夜色之中,他们蹲在墙下的阴影之中,注视着对面昏昏欲睡的高句丽守军。
所有人都在等待命令,突然夜色之中,一道响箭升空,所有人都看到了,连在巡逻的高句丽兵都看到了,他们只来得及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被抹了脖子……
有的人转过头来,只一眼便被箭射中,防线瞬间溃败……
第2684章 亲临
晋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下两条街,但高句丽兵也不是一无所长,整座城一直在戒备之中,哪怕这几天战事不重,也有警惕之人。
因此晋军的攻势很快被遏制,但喊杀声依旧冲天,整座城再次陷入战火中,就和前段时间攻城一样。
整座城的人都醒了过来,老百姓们老实的关起门来等待,其实他们这时只想要一个结果,不论是输是赢都要有一个结果。
正如晋军这几天满大街小巷说的那样,辽东一带本就和中原是一体,高氏居辽东,建高句丽,尊大晋为主,那就要做好臣属的本分;
加上这几天皇帝一直让晋军宣扬高氏的坏话,说高氏王庭残暴不仁,苛捐杂税……
许多百姓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认同的。
因此他们此时并不反感辽东归于大晋,反正只要有个结果就行,他们不想再窝在家里了。
虽说现在入冬了,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储存足够的木柴,今年过冬怎么办?
他们得出门。
高二王子被惊醒,赶到议事院时,耨萨和众将臣已经到了,除了耨萨,所有人都有些懵逼,“晋国为何突然大举进攻了?”
“难道他们知道我们关押使臣的事了?”
大家议论时还忍不住去偷看高二王子。
高二王子抿了抿嘴,问道:“前线如何?”
元益禀报道:“城东丢了三条街,城南这边丢了两条,如今都僵持住了。”
话音才落,领兵跑进来道:“王子,横二街发现大批晋军,几处高地都被晋军拿下了。”
高二王子脸色一变,几乎和耨萨同时出声,“他们要断了我们和城东的连接。”
耨萨立即道:“王子,绝对不能让他们占据横二街,不然我们就失去对东城的控制了。
要是失去对东城的控制,他们只占据城南的一半还有什么意义?
到时候只能放弃安市城逃走了。
高二王子立即调兵前去横二街支援,然后惊疑起来,“晋军为何突然大举进攻?”
他才把白善关进地牢几个时辰?
想到此处,他浑身一震,立即吩咐亲卫。“去地牢里看白善。”
亲卫领命而去,两刻钟后回来禀报,“白善还在地牢中,并没有逃,使臣团的其他人也都在客院中,无一人失踪。”
高二王子已经将可以安排的人都安排到前线了,他静静地坐着,百思不得其解,那晋军为何会突然进攻了呢?
是不耐烦再等他的答复,觉得时间拖得太久了?
高二王子揉了揉额头,问道:“耨萨如何看?”
耨萨沉静的道:“王子,如今我们双方兵力相当,请王子亲临前线,鼓舞士气,只要守住了这一次,再拖延上十天,此困可解。”
高二王子连忙问道:“何解?”
耨萨道:“天气渐冷,老臣若没有算错,再过十天,最多十二天,初雪就要下来了,而且是一场大雪。”
他道:“晋军是远攻,物资远比不上我等,粮草不及,所以我们只要守住,他们久攻不下自会退去。”
高二王子迟疑,耨萨便跪在了地上,低头道:“老臣愿服侍王子亲往前线作战,请王子亲临。”
高二王子便起身,目光坚毅的道:“好!”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皇帝已经穿着盔甲哐当哐当的出现在前线,刚到,便看见白善带着医帐的人在后方穿梭,将前头送下来的士兵安排在屋檐下,一边治伤,一边还要躲避偶尔会飞过来的流矢。
皇帝微微皱眉,看了看前后左右的房子,和殷礼道:“带上一些钱,将这附近的房屋全都征用了,朕要用来安置伤兵。”
殷礼应了一声“是”,正要去安排,白二郎立即打着自己的马跑上来,“陛下,陛下,这事儿让我去做吧,我本就是管理医帐的。”
皇帝这才看到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见他披着披风,里头还是一身显眼的红袍,立时生气,“这是在打仗,你没事穿这么显眼干什么?你盔甲呢?就不怕那箭专往你身上插吗?”
白二郎:“……陛下,这是臣的官袍啊。”
跟着皇帝出行,他不穿官袍穿啥?
而且他披风是黑色的好不好,一下就遮住了,至于盔甲,“臣没有盔甲。”
皇帝就转头和古忠道:“选出一套朕不常用的盔甲来,回头给驸马送去。”
这才和白二郎道:“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
白二郎一听,开心了,立即带着人跑回去拿了一些钱,然后就去敲门,很多屋子里都没人,因为这一条街很多是前面铺面,后面宅院,许多人家并不住在此处。
所以白二郎直接让人把门给砸了,进去后直接征用,而碰上有人的人家,他就给钱,征用前面的铺面,让他们在后院紧闭房门,他们不会去到后院。
他也不管人答应不答应,打仗便是如此,由不得人慢慢权衡选择。
白二郎征用了房子,转身便带着人去将外面的伤兵都给抬到了屋里,还让人去生火盆,准备御寒用的棉被等物。
在外面都快冻僵了的伤兵这才感觉了好些,受了伤,上了药,被火光这么一烤,又吃了药,便昏昏欲睡起来。
白二郎跑进另一个铺子里,就见满宝正让人拆了门板,让人按住了一个哀嚎不止的士兵,正额头冒汗的拿着锯子要锯掉对方的手臂。
他的手被刀砍去了大半截,已经救不回来了,为了止血,只能把这一截小臂给锯掉。
白二郎立即冲上去一把按住人,问道:“不是有麻沸散吗?”
满宝道:“给他吃了,但他还是叫,麻沸散对他的作用似乎不大,我也不敢下重药,已经用针止痛了,但肯定还是会很痛,你们先按住,我动作快一些。”
好几个士兵过来帮忙,按压住人,满宝便和苏半夏一起快速的锯起来,好半晌将手锯掉以后满宝就开始给他止血上药。
见他疼得脸色发白,便问苏半夏,“止痛的药还没熬好吗?”
苏半夏摇头,“这里水少,需要从很远的地方打了水送来,所以有些慢。”
白二郎想了想后道:“我再去给你要几个人过来帮忙。”
满宝点了点头,等处理好了这个伤患便去处理下一个。
第2685章 输了
而前面的战事正进行得激烈。
皇帝上了一座三层的小楼,在夜色中观察前面的战事,很快便看出了他们的缺口,指了一个地方后道:“殷礼,你带一队人马去翻越屋顶过去,将那处清理出来,他们的口子便能打开。”
殷礼看了一眼后便躬身应下,转身去选人。
殷礼带的都是禁军,且选了最优秀的一批跟着,翻墙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不难,难的是如何在对面不发现的情况下踩着好几间屋的屋顶翻到拿出。
毕竟要是被发现了,箭矢过来是能射死人的。
殷礼选了人后便悄悄摸到了墙下,几下便跃上屋顶,后面的禁军侍卫陆续跟上,大家压低了身形蹲在屋顶上,悄悄向前潜行。
下面正打得如火如荼,动静很大,因此没人注意到屋顶上也有动静。
殷礼尽量放轻动作,到了皇帝选定的那个地方,往下一看,一支箭破空而来,他想也不想,撑了一下便一跃而下……
殷礼手握宝剑落下,将反应不及转头过来看他的高句丽兵抹了脖子,他身后不断的有禁军跳了下来,同时,对面不知是哪处高楼上,正有人大叫。
皇帝见殷礼他们被发现,微微眯眼,吩咐道:“让弓箭手上来,将朕的弓也取来。”
古忠立即弯腰而去,不多时便有一队弓箭手上来,皇帝也接过自己的弓箭,拉弓瞄准斜对面的一处楼,箭飞射而出,对面惨叫一声,皇帝满意的颔首,对弓箭手们道:“压住他们,支援殷大人。”
“是。”
皇帝这才最后朝那边看了一眼,转身下楼去。
皇帝就拉着弓箭上马,直接冲到了前线,跟着众将士一起杀敌。
等高二王子前来鼓舞士气,对面士气一振时,皇帝就撇了撇嘴,将弓箭扔给古忠,拿着自己的宝剑便上前,大声朝着对面喝问,“朕亦在此处,高志,你敢与朕一战吗?”
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的赵国公和契苾何力来不及回身阻止,只能冲着对面大声嚷嚷道:“何须陛下,高志小儿,吾乃大晋赵霁,尔敢与我一战吗?”
契苾何力:“还有我!”
高二王子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大晋的皇帝,一时有些气虚,更没想到他们这么多人提出和他一对一,更心虚了。
耨萨打马上前一步道:“老夫愿和赵大总管讨教一二。”算是解了高二王子的围。
双方士兵就停战,各自退回各自的主将身后。
赵国公手中的刀微微一偏,微笑道:“好呀,那就领教领教。”
契苾何力失望的退后一步,挡在了皇帝身前。
皇帝推了推他的肩膀一下,道:“不必挡着。”拦住他观战了。
契苾何力却让也不让,头也不回的道:“陛下,安全为要。”
耨萨已经下马,手握着长枪上前和赵国公面对面,俩人目光一对上,皆是一厉,一人拖枪,一人横刀冲对方冲去……
白善站在牢房前,睁开了眼睛,轻声问道:“你听到了吗?”
大吉点头,“听到了,是喊杀声。”
白善心上压着的石头这才彻底放下,嘴角微微一挑,很是愉悦。
牢头也被惊醒了,他今晚就没怎么能睡,一时气恼不已,见白善站在牢房门口那里,顾不得他是他的金主,气得拿棍子敲了敲他的门,喝道:“今晚还睡不睡了,谁再吵我就把人拉出地牢挂起来。”
白善微微一笑道:“天快要亮了,只怕要睡不得了。”
“你说什么?”牢头气道:“要不是你们折腾,我会整夜都不能安眠吗?这还有一个时辰天才亮了,都给我老实躺着。”
白善想了想,觉得这个时间也不早了,要是顺利,可能天不亮他就要见到高二王子了。
于是看向大吉。
大吉就从荷包里拿出两颗珍珠给牢头,道:“我们少爷不睡了,给我们少爷准备些吃食,我们还要干净的水和帕子梳洗。”
牢头:……
他很想硬气的打掉他手里的珍珠,但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没好气的哼哼道:“等着。”
牢头只送来了他们点到的东西,多余的一点儿也没有。
大吉没办法,又用一颗珍珠换了一把梳子和一壶开水。
白善洗好脸便将衣服穿戴好,大吉给他梳头,等忙完这一切,俩人这才慢悠悠的吃东西。
而此时,赵国公和耨萨也分出了胜负,赵国公的刀穿肋而过,重伤耨萨,高二王子不得不让人将耨萨带回来。
晋军士气高涨,士兵们举着手中的刀枪“喝喝”的大声呼喝,赵国公不顾身上的伤,直接刀尖往前一指,大声道:“拿下安市城献与陛下,儿郎们,尔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大家便跟着大喝“杀”,跟着赵国公冲杀过去。
殷礼带着士兵在巷子里和高句丽兵作战,直接将这一支守军都杀了,然后带着人转出巷子,转身从街道里侧往外杀,正后撤的高二王子瞬间大乱,几乎以为自己被截住了后路,但定睛一看,发现只是几十晋军罢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正要下令人灭杀,契苾何力已经带着人来接应,他勇猛不畏死,直接踩着墙飞进敌军之中,胡兵们也奋勇杀进,和殷礼汇合,这一个口子就被撕开,再也合不上。
高二王子有些狼狈的被人护送着回到议事院,见耨萨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只能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蒙老爷早已约好了人在外求见,他一回来便跪地道:“王子,求王子怜惜安市城。”
一位官员趴在地上痛哭道:“王子,不能再在安市城打下去了,它就要变成废墟了。”
打仗可不仅仅是拿着刀砍杀而已,还有箭,有时候为了某些目的,两军会用上火箭,这又是夜里,为了照明,也需要火把……
城中的房屋一旦着火,那就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哪怕两军已经算克制,但这段时间烧毁的房屋也不少了。
蒙老爷趁机道:“王子,晋国使臣不是还在我们手里吗?或许他能为我们美言一两句?”
高二王子想到白善,立即起身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宝剑来,抽开后便大踏步往地牢去。
蒙老爷见状脸色大变,没想到自己适得其反了,连忙爬起来跟上去,生怕高二王子真的砍了白善。
第2686章 成了
这屋里连张桌子和椅子都没有,白善实在是嫌弃,于是又看向大吉。
大吉默默地看着他,不动。
白善就压低了声音道:“都是陛下的东西,我们留着回去也是要上交的,先用上。”
大吉不太肯,“少爷,今天高二王子要是不来,那我们还得买午食和晚食,明天要是也不来,我们不仅要买一日三餐,还得买些茶水之类的东西,我们没那么多的珍珠了。”
白善就叹息,“早知道出门前多带点儿东西了。”
不过他还是坚持,“最后再置办一套桌椅,总不能客人来了都没坐的地方吧?”
大吉只能无奈的拿出一颗珍珠给牢头。
牢头这会儿就蹲在不远处呢,见大吉摸荷包就主动上来了,笑眯眯的问:“大人这次想要什么?”
大吉道:“给我们来一套桌椅。”
牢头:“……这会儿上哪儿给您弄一套桌椅去?要不您还是将就用用吧。”
大吉指了他身后的桌椅道:“把你的那套搬进来。”
牢头回头看了一眼,半晌不说话。
大吉道:“我们就用一段时间,等二王子将我们大人放出去,你们再搬出去就是了。”
牢头就转了转眼珠子道:“这可是我们自用的桌椅,一颗珍珠不够吧?”
“一颗珍珠都能够买一屋子的桌椅了,就你这破桌破椅……罢了,你爱换就换,不换拉倒,我还不想换呢。”大吉说罢就把珍珠塞回荷包。
牢头一看立即道:“唉别急呀,罢了,罢了,看在您二位是贵国使臣的份儿上,换给你们就是。”
于是牢头打开牢门,让人将他们的桌椅给搬了进去,不过椅子没给四张,而是只给了两张,剩下的他们还要坐呢。
牢头不仅送了他们桌椅,还把桌子上的油灯送给他们了,特别贴心的用麻布擦了擦桌子,这才接过那颗珍珠,对着光看了看后笑眯眯的收进了自己的腰包之中。
牢头退出牢房,才将牢房重新上锁,一转头便听到上面传来纷杂的喧闹声,脸上的笑容哐的一下落下来,他拿着棍子气呼呼的要出去看情况,这一天到晚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怎么总是这么闹腾?
他转弯正要上去,对上怒气冲冲下来的人,顿时吓得腿一软,直接跪趴在地,“王,王子……”
高二王子直接从他眼前走过,目光一扫便看到了正好在第一间牢房里的白善。
他立即上前,手中的长剑哐的一下砍在锁链上,见砍不断,便怒问:“钥匙呢?”
跪趴在地上的牢头立即膝行上前,一路爬到他脚下,手颤抖的将腰间挂着的钥匙取下来双手奉上。
高二王子见他如此愚笨大胆,竟然还敢让他自己打开牢房门口吗?
他此时因为前线的失败,因为众将臣的逼迫,心中好似有一把火在烧,看着人的眼睛中泛着红光,恨不得将看见的人都杀了。
就在他快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暴躁时,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
高二王子狰狞的扭头看向牢房内,白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笑吟吟的和他行了一礼,笑道:“二王子是来见某的吗?”
高二王子握着剑的手青筋直凸,白善突然收了脸上的笑容,严肃的和高二王子道:“二王子年华正当,难道真要一辈子与高句丽王庭挂在一起,不离不弃吗?”
他道:“连五王子都能审时度势,二王子又何必拘泥于身份的转变呢?”
高二王子慢慢冷静了下来,心中的怒火在白善清冷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儿被压在了最深处。
见他眼中恢复了清明,白善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缓步上前,从栅栏里伸出手去接过牢头手里的钥匙,然后自己伸出手去打开了锁头,将锁链抽掉丢在地上,把钥匙抛还给牢头,打开门侧身笑道:“二王子,请吧。”
接住钥匙的牢头:……
高二王子深深地看了白善一眼,抬脚进入牢房。
蒙老爷他们这才急匆匆的赶到,一众人等见高二王子提着剑站在牢房里,而白善就笑吟吟的站在一旁,不见慌张,这才勉强压住心慌,连忙行礼劝慰:“还请王子冷静。”
高二王子冷冷地道:“滚出去。”
众人:……
高二王子直接吩咐亲卫道:“将他们赶出去,我和使臣有话要单独谈。”
亲卫就带着士兵将人轰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牢头本来就是这牢房的人,其他衙役也都跪着,所以亲卫没赶他们。
白善拎起茶壶给高二王子倒了一杯白开水,用手背探了一下壶背,微微一笑,“还是温的,虽是白水,却是某如今能拿出的最好东西,还请高二王子不要嫌弃。”
白善将茶杯放在他面前。
高二王子垂眸看了一眼,将剑放在桌子上,端起这一杯白水一饮而尽。
他转着手中的茶杯,心中的焦虑几乎溢出来。
白善似乎知道他的煎熬,也沉默了下来,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等他纠结得差不多了便道:“二王子何必纠结一时得失?人生漫漫,往远处看,只要能活着,天下如此之大,多的是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机会。”
可怎会一样?
他是高句丽的二王子,以他在国内的势力,他比老大更适合这个位置,而投降之后……
白善见他还如此犹豫,便皱了皱眉道:“我大晋的封大总管已经领着一队兵马围攻国内城,如今五王子应该也早回到国内城了,二王子可收到五王子法办的公文了?”
高二王子脸色一白。
如果父王真的杀了老五,为了震慑所有想要投降的人,应该会昭告全国,但他一直没有收到国内城那边的消息。
白善见状便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二王子,高句丽在时您是二王子,若是王庭不在,您还是二王子吗?”
高二王子攥紧了手心,白善道:“何况如今安市城已经大部分在我大晋手中,二王子心中应当明白,这城你守不住,您要带着剩下的这六万将士殉城吗?”
高二王子脊背一弯,闭了闭眼后睁开看向白善,“你能给我什么?”
白善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成了!
第2687章 降
白善和高二王子相携出了地牢,外面焦心等待的人看到俩人相携而出,目光就放在了他们握着的手上。
白善看向高二王子,高二王子便上前一步,沉声道:“亲卫何在?”
刚才便已经悄悄出来调兵的亲卫立即带人上前将众人团团围住。
高二王子脸色冷沉的道:“本王已经决定请降,尔等与我一起去前线吧。”
自然是都下了武器的过去,显然,高二王子也怕有人忠贞不降,反过来反了他。
高二王子做好准备便和白善一起前往前线。
此时天刚蒙蒙亮,前线刚结束了一波冲杀,双方正停战休整。
皇帝也在考虑着一会儿是继续打,还是就此收兵等白善在那边的运作?
然后就有斥候眼尖的叫道:“白大人回来了!”
皇帝一听,立即带着人出门,抬脚就要往前线去,被契苾何力一把拦住,“陛下,如今天亮了,城中房屋众多,高低不同,谁也不知道暗处是不是有弓箭手埋伏,还请陛下留在此处,末将前去查探。”
正在里面疗伤的赵国公也连忙喊道:“对对,陛下,我们在此等待,您可千万别乱走。”
这一片区域才打下来还没清理过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弓箭手埋伏,现在天亮了,可不能乱走。
赵国公“嘶”了一声,催促正在他背上缝针的周满,“周大人,你没听到吗?白大人回来了,你赶紧把我包扎了好去找他呀。”
满宝压了压他的脑袋,让他老实点儿,“您不动,速度还是很快的。”
满宝飞针走线,就在这一条街的另一头,白善和高二王子并骑,穿过两边街道上的人慢慢往交战的边界线走。
身后是高句丽的将臣以及被重新召回来的薛贵等人,整个使臣团重新回到了白善手中。
等到了前线,白善和高二王子微微颔首过后便带着薛贵和大吉越过边界回到大晋这边,他也不下马,直接和契苾何力道:“高二王子愿代安市城投降。”
契苾何力越过他看了高二王子一眼,低声问白善:“确定吗?”
白善颔首。
契苾何力便道:“等着,我去请陛下。”
皇帝一听说安市城终于投降了,眼睛一亮,立即起身道:“走,去接降。”
满宝勉强给赵国公洒了药粉包扎上,都没绑好绷带他就披着衣服跑了出去,拦住皇帝道:“陛下,您不能冒险,此事让我等去做。”
契苾何力也道:“不错,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皇帝却推开他们的手道:“怕什么,这点胆量朕还是有的,而且你们当殷礼和禁军是吃素的?”
才听了消息赶来的殷礼:……
皇帝一看见他便招呼道:“快,将长得好看的,精神的禁军侍卫都找来,我们去接降。”
殷礼应了一声,转身去调兵。
什么长得好看,精神的,随便挑一些放在前面就行,剩下的还是要武力值高,机灵的才行。
皇帝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盔甲,确认很精神以后便笑吟吟的拉来自己的宝马,等禁军一到便带着众人去接降了。
满宝想看看白善,也拉过自己的马跟着一起往前跑。
白二郎一见,怎能错过,便将身上的披风解了,披在一个伤兵身上后也骑着一匹马跟着跑了。
白善在边界线等候,间或回身安抚的冲高志笑一笑。
皇帝带着禁军浩浩荡荡的上前来,白善连忙下马行礼,跪在地上道:“陛下,高句丽二王子高志愿以安市城为降。”
说罢将刚才写成的降书奉上。
皇帝嘴角微翘,却努力的压着,一脸威严的点头。
禁军上前接过降书奉给皇帝,皇帝展开看后,大声说了两声“好”,应承下高志的降书。
白善得了准信,嘴角微微一翘,便转身回去找高志,“陛下应下了,高二王子,请吧。”
高志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一眼白善后才下马,和白善在两军将士的注目下,穿过边界线到了皇帝马前,当着两军将士的面,他撩起了袍子跪下,压住眼底的泪意,微微有些哽咽的道:“高句丽高志愿领半城军民将士降于陛下。”
皇帝下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起高志,拍着他的手道:“爱卿之心朕知,高爱卿放心,高句丽本就是朕属国,朕爱民之心并不在高氏王庭之下,朕会好好的待安市城百姓的。”
高志又要跪下,“臣有罪。”
皇帝连忙拉住他,温和的道:“爱卿何罪之有?今日既已降,那从今往后便是我大晋子民,是朕的臣民,过往种种皆已成过往,不论是何恩仇,都不可再提。”
高志低头,“是。”
他身后的一众将士悄悄松了一口气,刚刚他们还互相厮杀呢,现在就成一家的了,说真的,还真的有些害怕。
皇帝看向赵国公,赵国公领悟,立即领着这边的将领笑眯眯的上前和高句丽那边的将领交接,将他们手中的兵马全部接了过去。
皇帝则拉着高志的手很是亲密的往一个宅子里去,他笑道:“朕暂时落脚于此处,一会儿朕带爱卿去城西那边的大营转一转。”
满宝低着头侧身给他们让过,等他们过去就窜到了白善身边,上下打量他,见他还是干干净净的,就问道:“你没受伤吧?”
白善摇头,见她身上还带着血迹,就问道:“你累了吧?”
满宝道:“还好,这会儿战事结束,那就不会再增添新的伤员了,我再处理几个就完了。”
白二郎道:“她且还比不上我累呢,我可是上上下下的搬动人,都是力气活儿。”
皇帝拉着高志说话,进了门才想起来这一趟的大功臣,一回头就见三人不知何时凑在了一起说悄悄话。
皇帝就叫道:“周卿,你伤员都处理好了?”
又冲白二郎道:“白翰林,你们医帐的伤员一会儿要怎么安置,不去处理?”
俩人立即行礼后溜了。
皇帝这才对白善露出笑容,温和的招手道:“白卿快上前来。”
白善便笑着上前。
皇帝见他从容有度,衣着干净,显然便是入狱他也让自己过得很好,皇帝很是满意和开心,于是拉着他的手和高志道:“高爱卿才入大晋,对营中的情况了解不多,所以你多带带他。”
白善心中一动,笑着应了一声是。
第2688章 耨萨
皇帝的心很黑,拉着高志劝慰了一番后就让白善领着他去见过各位将军,等人一走,他脸上的笑容微淡,转过头和古忠道:“赵国公呢,请他过来。”
没见契苾何力他们都在外面和高志热热闹闹的说话吗?
古忠微微躬身道:“回陛下,国公爷在疗伤呢。”
皇帝:……
他干脆起身去看,就见他光着上半身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之前他躺的那张木板床上已经有一个伤兵了,周立如正在抢救。
满宝在给赵国公重新上药,包扎好以后将带子绑好,和他道:“深处只有一寸半左右,剩下的都是浅伤,我没有缝合,你动作轻一点儿,过几天就止血结痂了。”
她道:“熬给你们的药一定要喝,止血生肌的,可以让你们好得快一点儿。”
她抬头看到皇帝,因为手上都是药不太方便,便微微弯了弯腰。
皇帝不在意的挥手,让她继续忙碌去。
满宝就去看学生们抢救伤者,偶尔指点帮一下手,同样忙得不轻。
赵国公要起身行礼,被皇帝按住肩膀阻止,他啧啧笑道:“大哥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赵国公黑红黑红的脸嘿嘿一笑,道:“这都是陛下英明和先祖保佑。”
他道:“高句丽这耨萨虽然老了,但功夫是真的好,他要是再年轻上两岁,臣还真打不过他。”
赵国公现在身上的伤都是和耨萨打的时候落下的,但他愣是能不动声色的跟着人拼杀到结束才回来找周满治伤。
说起耨萨皇帝想起来了,他微微蹙眉道:“此人比高志更重要,应降的人中没有他,不知他死了没有。”
皇帝有些坐不住了,立即扭头吩咐古忠,“去找一找高句丽那边的降将,问他们耨萨死了没,要是没死,立即将人请到这边来。”
想了想这个命令不太准确不好,又道:“若是伤重,那就抬到这边来治疗。”
古忠应声而去,许久后回来道:“陛下,听说人还活着,他们的大夫一直在治疗,您看……”
这受伤的人,尤其是大出血的病人不宜移动啊。
皇帝就起身,“朕亲自去看望他。”
赵国公瞪眼,古忠连忙劝,“陛下,那边还没清理过,那耨萨所在又在城南深处,奴听闻,这位耨萨一直不同意高二王子投降,现在他只怕也未曾从心中顺服,您此时去探病,若是他贼心不死……”
赵国公连连点头,不由看向后面,额头冒汗,白善不在也就算了,怎么殷礼也不在这里?
他可拦不住皇帝。
皇帝道:“让人提前进去就是了,朕推迟一步。”
又道:“将周满叫来,让她带上最好的药。”
古忠没法,一边让人去叫周满,一边让人悄悄的去通知殷礼。
殷礼一听,略一思索便去找白善,不一会儿,他们就带着高志和元益等人过来了。
高句丽在这里能说得上话的将臣都被叫了过来,既然要过去看望耨萨,那大家就一起好了。
要是有人敢对皇帝不利,禁军一刀便可将这些人斩于刀下,想死的话大家一起啊。
对此一无所知的高志等人和大晋这边的君臣一起到了耨萨家中。
门口大开,都没有守门的门房,一进院子,空荡荡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高志微微蹙眉,“家中的下人都去何处了?”
皇帝也好奇的左右看,倒是殷礼和白善看着空荡荡的宅院若有所思起来。
一直往前去,禁军先一步进入后面的庭院,不一会儿就上来禀报道:“陛下,人都在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就只是一个小院子而已,院子里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中年人正在和禁军对峙,看到走进来的人,他手中的剑几乎要抽出来,待看到站在后面的高二王子,他一懵,显然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莫原,还不快拜见晋国的皇帝。”
莫原脸色一变,看着高二王子问,“王子降了?”
显然他没有收到消息。
高二王子脸色不太好看,但依旧在众人的视线中尽量平淡的道:“为了全城的百姓和将士,也为了安市城不再遭受破坏,本王降了。”
莫原握着剑柄的手就微微一松,脸上青白交错,最后还是合上了剑,满眼是泪的看向大晋的皇帝,也看向冲进院子里戒备的禁军,他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对着皇帝深深的低下头去,“求陛下放过家父,如今他性命垂危,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帝这才知道这是耨萨的儿子。
他连忙要上前扶起莫原,殷礼先一步上前,双手将莫原扶起来,看了眼他放在身侧的剑。
将人扶起来以后他便握住了剑,对抬头看向他的莫原微微一笑,“莫郎君,这把剑在下先替您收着。”
莫原抓着剑的手一时不肯松开,和殷礼对视了好半晌才慢慢松开。
殷礼将他的剑取了,转身交给一个禁军侍卫,这才退到皇帝身后。
皇帝这才关切的问道:“耨萨的伤势很重吗?”
莫原低下头道:“是。”
屋中惊呼一声,一个下人跑出来,顾不得看院中多出来的人,直接跪倒在莫原腿边,大哭道:“大爷,老爷要不行了。”
莫原脸上一变,立即转身跑入内。
皇帝微微蹙眉,抬脚就要跟上,被殷礼一把拦住,皇帝无奈,只能道:“周满,快去救人。”
满宝就等他的吩咐了,立即提了药箱便要进去,白善连忙伸手提住药箱的一觉跟着进去。
殷礼给两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侍卫便追上去,先俩人一步踏入房中。
房中的人多一点儿,但也都是下人和大夫,看着没有异常。
俩人不动声色的看了一圈屋内的摆设和布置,确认没什么问题,而周大人和白大人也安全后便一人出去禀报。
皇帝这才带着人进去。
满宝拉开围在床前痛哭的下人,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微微蹙眉,扭头问两个大夫,“没有止住血吗?”
两个大夫看了她一眼,拿捏不住她的身份,只能含糊的回答了一句“嗯。”
满宝皱眉看着他们,见他们不愿多说的样子,便推了一把握住父亲手痛哭的莫原,将耨萨的手抢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脉。
嗯,几乎没有脉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