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追寻
与陌生的女人谈情说爱是他的专长。虽然两个人都是陌生人,连模样都没有提前见到过,更不要说什么牵手了,直接就是洞房花烛。但是在那个喜庆的气氛下,有暗夜的掩护,有明确的目标,不仅为双方提供了不言而喻的强有力的明示,而且可以极为有效地降低双方的尴尬、慌乱等等不适的感觉。
可是他现在面临的却是极为熟悉的冰凝,要求他反其道行之,与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谈情说爱,却是他今生今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挑战,开天辟地头一遭。他当然熟悉她的一切,熟悉得他能将她所有的美好,所有的美德,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是,这个熟悉,原本应该是助推器,但现在却成为一座难过逾越的高山鸿沟,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与一个熟悉的女人该如何牵手、亲吻,甚至是同床共枕,对他而言,这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他枉比她大了二十岁,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和她一样,他们都是新人,他们该如何迈出那关键的那一步?面对这份“日久生情”的爱情,他小心翼翼、悉心呵护,因为他实在是太珍惜了,生怕一个微小的错误,吓坏了他的仙女。
他已经吓坏过她一次,这一次,他再也不敢贸然行动,他担心他的仙女被他吓跑了,因为他再也输不起。上一次的错误,他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有了转机,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再错一次,她怎么可能原谅他?现在的他只能赢不能输,于是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在仙女没有被他吓跑之前,他率先逃掉了。
其实,刚刚的那个月色温柔的时刻,月光如水,月明星稀,月色撩人,他是多么地想牵上她的纤手,吻上她的朱唇,他是多么迫切地想要告诉她,他有多么的爱她。可是他却像一个可耻的逃兵,将她一个人留在那浪漫的月色中,灿烂的星空下。
虽然他的人回到了朗吟阁,但是他的心,早就留在了她的身边,无论她在哪里,都有他的牵挂、他的关心、他的真心、他的爱情陪伴左右,不离须臾,如影随行,相依相伴。
此时此刻,后悔如潮水般地涌上他的心头,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他怎么能狠心将她一个人留下?他怎么能不与她风雨共担?
在房里转了一圈,来不及落座,他就又推开了房门,他急切地想要去找她,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急切,至于找到她之后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不过,就算不是去直白地表明心迹,也要陪伴她走一程,送她回怡然居。一路上有他相伴,一生中有他相陪,他一定要做她最坚定的依靠,不管未来有怎样的凄风苦雨。
决心一旦下定,他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步伐坚定地朝松溪走去。
秦顺儿见到王爷出来,赶快上前问道:
“爷,您这是去哪儿?”
“噢,爷只在府里随便走走,你,你不用跟着了。”
秦顺儿彻底糊涂了!跟着王爷当差也有十来年了,这可是第一次,主子出门却没有带奴才同行!即使是在府里,从来都是王爷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这一次爷是要去哪里?用不着他伺候?还是说事情太机密,连他都不能知道?
第648章 迷雾
他知道秦顺儿正百思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因此他强忍着心头的焦急,装模做样、四平八稳、慢慢地向松溪走去。当走了一段,估计已经脱离秦顺儿的视线之后,他的脚步不由地加快了起来。到后来,由于担心冰凝已经走掉,于是脚下生风般地大踏步地前进,最后竟然紧跑了两步。
他的这几步紧跑急追,惹得路边值夜的太监以为有刺客进府,正欲上前看个究竟,幸好值夜太监经验丰富,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悄然尾随。待仔细看清是王爷的时候,才吓得又赶快退回到原处,心中却是不停地犯着嘀咕:从来也没有见过爷这么急急火火,泰山压顶都能不眨眼,这回发生什么大事了?
当他紧赶慢赶地再次回到他们刚刚分手的那个叫做松溪的地方,眼前的假山石,身旁的青松树,脚边的小春草,甚至是头顶的那轮弯月,耳畔的鸟鸣虫叫,一样都没有少,可是,还是少了一样,少了他的仙子,已经“人去无可寻,空余一缕香”。
他颓然地望着这幅少了画中人的人间美景,后悔、懊恼、自责……齐齐地涌上了心头。他已经迷途知返了,他已经知错就改了,可是为什么,老天没有留给他一线机会?下面他该怎么办?继续追到怡然居吗?还是?他有些踌躇起来。
就算他追到怡然居,他能说什么,做什么?向她表白他的心迹?可是冰凝,他的仙子,如果与他情投意合,就会与他心灵相犀,根本不需要他任何的告白。虽然他没有想明白,但是在潜意识里,他向往的,是郎有情妾有意的相互爱慕,而不是一方倚仗身份用强,另一方曲意逢迎、委曲求全,也不是一方争宠献媚,另一方半推半就、顺水人情,这些都不是他的理想。他想要的,只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这么简单而已,不掺杂任何私心杂念。
现在的他,拿不准冰凝的态度。
她对他有意吗?她从来不会对他刻意微笑,也从不会向他投来关注的目光,更不要说专门为他做什么,甚至连生辰礼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记了。
她对他无情吗?狮子园挺身相救,那时的她仅仅只是想救婉然一个人吗?亲手为吉尔绣上的嫁妆,仅仅是因为她误解了他而给予的例行补偿吗?五阿哥的采生人,仅仅是为了完成管理府务的责任吗?如果换作了五、七、八、九、十任何一个皇子阿哥的的福晋,她还会亲力亲为以至于累倒吗?
似有情,又无意,似无情,又有心,迷一般的冰凝!看不清、猜不透。想到这里,他虽然无限惆怅,但又步伐坚定走向了来时的路,朗吟阁。
一个小心戒备又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一个拿不准对方的心思而犹豫踟蹰,两个人继续他们那不咸不淡的生活。虽然冰凝决定不再将悠思过度保护起来,可是偏偏后来也没有什么公共场合能够带悠思出席,那个巩固父女亲情的打算只能不了了之。
第649章 丧女
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三月里的这一天,王爷才下了早朝回到府里,丫环连茶都没有奉上来呢,只见苏培盛急急火火地来到朗吟阁:
“启禀爷……”
才说了三个字,苏培盛的嗓音明显带着惊慌的颤音,他不由得一愣:
“怎么了?”
“回爷,刚刚额附府里差人给咱们府里送来话儿,说,说郡主,郡主,薨了。”
这个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前些日子只是听说身子不太舒服,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撒手人寰了?
“你!额附说没有说是什么原因?”
“额附爷差来的人说郡主先是发热,以为受了风寒,一直请太医悉心调养着,可是总不见好,郡主就……”
“禀报李侧福晋了没有?”
“回爷,还没有呢。”
“你别过去了,爷一会儿亲自去一趟。”
苏培盛退下后,他呆呆地又坐了许久。锦茵虽然是他的次女,但却是他与淑清的第一个孩子。那个时候雅思琦还没有嫁给他做嫡福晋,他也没有分府单过,而是在皇宫中的阿哥所里。虽然他只有春枝和淑清两个女人,但是青葱岁月中的感情是那样的真挚而纯粹。淑清不但样貌娇美,性格单纯,更是粗通文墨,相比之下,宫女出身的春枝自然是自渐形秽。
毫无意外地,他将他所有的感情、不掺杂任何私心杂念的初恋,全部倾注到了淑清的身上。而他又是极重感情之人,以至于后来进府的,无论是身份地位高一人等的雅思琦,还是年轻温柔的惜月、老实本分的韵音、温婉贤良的云芳,甚至是貌若天仙的冰凝,都无法撼动淑清的独房专宠。
锦茵,是他们的第一个儿女,是他们相亲相爱的见证,对他而言,意义格外重大。此外,锦茵格格性格温柔、心地善良、孝敬父母、待人和善,她具有一个大家闺秀所应具有的一切美德。以至于后来王爷每每被弘时阿哥的叛经离道而气结于胸之时,总是不敢相信,那个“二世主”竟然是锦茵的亲兄弟?一母所出的两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难道这就是天妒红颜吗?
怀着沉重的心情,他来到了烟雨园。淑清突然见到他,这种未经传话直接就来的情景,已经有将近五年的时间没有出现过了。以前他们关系密切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极偶尔才会提前传话。可是现在,他几乎不怎么过来,因此也就没有什么提前传话或是不传话的事情了。而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王爷,将淑清吓了一跳,特别是他阴郁的面容,更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赶快迎了上来:
“给爷请安。”
“起来吧。”
“爷,您先请坐。”
“爷先不坐了,爷想去茵茵的房里看一看。”
淑清一听他要去锦茵的房里,不禁吓了一跳。闺房,那是未出阁女子的居所,即使是父兄,也不能随意出入。虽然现在锦茵出嫁了,那房里没有人居住,但是极重礼仪的他怎么可能坏了规矩呢?
第650章 怀抱
作为王府这种皇亲贵胄的府邸,以及郡主的身份,锦茵格格虽然出嫁了,她的闺房仍然被保留了下来,这是郡主回娘家时候的歇脚之地,更是亲人们思念她的地方。
这里是锦茵曾经的闺房,他即使是郡主的阿玛也不能随便踏入。因此当他来到这个平生第一次踏入的房间,看着一桌一椅、一架一几,禁不住悲从心来,热泪盈眶。
淑清虽然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今天的一举一动都极为反常,由不得她疑虑丛生:爷为什么要来锦茵的闺房?爷为什么半天不说一句话?
过了好久,他强压下心中的悲伤,慢慢地转过身面对淑清,她这才发现他的眼中竟有泪光在闪动。从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淑清吓得慌了神儿,几欲站立不稳,于是赶快上前一步,扶住他的双臂,才算是勉强稳住了身子,更是急急地开口问道:
“爷,发生什么事情了?您可千万别太难过,有什么事情告诉妾身,万不可一个人伤心难过,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他轻轻地拂开她的双手,反过来扶住她的双肩,心情沉重、嗓音沙哑地对她说道:
“额附府上刚刚传过话来,茵茵,她……”
淑清被他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睁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美丽眼睛,急急地向他求证道:
“爷,您想要说什么?茵茵,她怎么了?她不是跟额附好好地……”
“茵茵,茵茵,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就发现淑清的双肩正快速地从他的手中滑落下去,他赶快一把将她抱住,冲她大声说道:
“你醒醒,醒醒!”
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淑清仍是没有醒来,他知道她这是伤心过度造成的暂时昏厥,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连他都难以承受,更不要说是淑清这个作额娘的了。
于是他赶快将淑清抱回到她的卧房,虽然有菊香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服侍着,他还是决定留下来,这是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她需要他的陪伴、他的安慰、他的支撑。
直到快要掌灯的时候,淑清才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陪伴在身边的他,她的伤心、悲痛、委屈、痛苦,瞬间齐齐地涌上心头。他知道她此时有多么的苦,多么的痛,多么的需要他。
于是他轻轻地拍了拍她,好言相劝道:
“事已如此,再多想什么也没有用,你就只当茵茵是去享福了,省了这人世间的凡尘俗事,省了这些烦恼事缠她。”
他本是想通过努力劝说让淑清能心里好受一些,可是这一番劝解适得其反,更是让淑清悲伤不已,继而扑倒在他的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是的,此刻的淑清确实是扑倒在他的怀中,因为没有一个任何地方能够比他的怀抱更温暖,也没有一个地方比他的怀抱更值得依靠,那是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庇护之所,那是能为她治愈创心灵伤口的良药。
第651章 请罪
望着倒在怀中哭得几欲昏厥的淑清,他也是无比的动容。这些年来,他与她的关系越来越淡,越来越远。他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先是因为婉然,后是因为冰凝。因为他的移情别恋,伤害了这个他曾经最为心爱的女人。此时此刻,她正在经历着痛失爱女的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刻,他怎么能够狠心地将她推开?这无异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他不是刻薄寡恩的人,他不能这么做。
经过王爷长达一个时辰的好言相劝,淑清的情绪总算是渐渐地平复了一些。正在这里,秦顺儿在门外小声禀报:
“启禀爷,额附爷过来了,现正在书院恭候您。”
锦茵是郡主,额附当然要对郡主的仙逝向岳父大人有一个交代。于是他立即对秦顺儿吩咐道:
“爷一会儿就过去,你给苏培盛传爷的吩咐,让他先去陪额附。”
秦顺儿领命而去。他将目光转到淑清的脸上,那是一双浸满了悲伤泪水的眼睛,那是备受伤害的目光。于是他轻轻拂了一下她的碎发说道:
“爷去去就回来,你先好好歇一歇,喝点儿米汤,不然身子受不住。”
星德额附一见王爷进屋,立即远远地就朝他跪了下来:
“不肖之子给父王请安。”
“起来吧。”
“儿子没有将郡主照顾好,罪不可恕,恳请父王责罚。”
望着跪在地上,执意不肯起身的星德,他虽然也对额附没有照顾好锦茵颇有怨言,但是锦茵与额附一直夫唱妇随,恩爱无比,他没有理由责怪、迁怒额附。
记得上一次,还是锦茵主动跟他说起来星德娶侧室的事情,因为如果他这个岳父大人不点头,星德绝对不敢娶侧室,这让恪守妇道的锦茵心中很是不安,不得已才求到他这个阿玛的头上。
虽然他知道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锦茵是他的亲闺女,他当然也如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那样,担心侧室进门以后,锦茵的日子会很不好过。因此对于这件事情,他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谅他这个岳父大人不开口,星德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娶小老婆。
可是面对锦茵的请求,他虽然万分不情愿,但是为了女儿在婆家不被人耻笑,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气哼哼地勉强同意了。
皇上没有看错人,锦茵也是好福气,星德没有辜负皇玛法和父王大人的期望,侧室的进门并没有影响到星德对郡主的感情,两个人依然是恩爱如初。当然了,一点儿影响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结果对于王公贵族来讲,也是非常难得的极好结局。这样的结果,总算是让王爷不再对星德耿耿于怀。
现在面对这个长跪不起,请罪不止的额附,他当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多说无益”等等这些大道理,可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让他对星德没有一点儿抱怨也是非常苛求的事情,特别是现在这个痛失爱女的时刻。于是沉寂半天,他才开口说道:
“你把郡主的丧仪办好了,将功赎罪吧。”
第652章 怀念
回到烟雨园的时候已经快一更天了。这是自从他三十八岁生辰那天,因水墨竹绢帕事件而留宿这里之后,时隔半年时间,他第一次留在这里过夜。这一次是他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在淑清最为困难的时候,他没有理由撇下她一个人不管,这与爱情无关,这是他的责任。
当他到来的时候,淑清正昏沉沉地睡着。由于经过了初闻噩耗、痛心昏厥等等事情,淑清已是身心疲惫,精神不振。见此情景,他拿了一本书,就着烛光,一边读书,一边陪在她的身边。只是这部书,他总是读不进去,那纸页上,总是浮现出锦茵的模样:襁褓中粉粉胖胖的小脸,呀呀学语时的第一声阿玛,歪歪扭扭的步履蹒跚,豆蔻年华的羞涩娇俏……每一个锦茵都是那么的令他怀念。
毕竟锦茵是第一个开口称呼他阿玛的人儿,是他第一个长大成人的子女,又是娴淑乖巧,婚姻美满,却是天妒红颜、英年早逝,这样的结局又如何让他不对锦茵深深地怀念?
锦茵仙逝的消息很快就在王府里传开,还不到晚膳的时候,冰凝就从月影那里得知了消息。乍一听到这个噩耗,冰凝的心中格外地难受。五年前锦茵出嫁时的情景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此时她甚至万分地后悔,当时她一直陪伴在大格格的左右,为什么就没有替锦茵看清楚路上的那颗小石子?难道说那颗小石子,就已经预示了大格格未来的命运?
陷入深深自责中的冰凝总想替锦茵做些什么,以期弥补、挽回曾经的过失,让大格格在天国中不再有任何烦忧打挠。可是她能怎么做呢?她既不是锦茵的亲额娘,也不是格格的嫡额娘,她一个姨娘能做什么?
不要说冰凝这个姨娘能做什么,就是王爷,锦茵的亲生阿玛也做不了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从锦茵出嫁以后,即使贵为郡主,她也与娘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关系,她只是星德的嫡妻,星德家的媳妇。
这也是王爷为什么要在书院里对星德特别交代,一定要办好格格丧仪的原因。作为星德家的媳妇,全部的丧仪只能是婆家出面,他就算是王爷,是郡主的阿玛,也只能是在一边干瞧着,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否则将会被众人耻笑不懂礼数、坏了规矩。
不能为锦茵的丧仪出人出力的王爷,只能是将希望寄托于星德的身上。虽然星德不会辜负了他的期望和重托,但是他仍然觉得愧对锦茵。因此或多或少地,王爷又开始迁怒于额附,如果这次丧仪不能令他这个岳父大人满意,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寻找星德的麻烦,替锦茵好好出一口气。
一个是王爷,在烟雨园先是为锦茵遥寄哀思,继而为大格格的丧仪操心不已;一个是冰凝,在怡然居先是为锦茵自责不已,继而为大格格的丧仪出谋划策。清灯两盏照天明,人儿两个夜未眠。
第653章 女儿
自从决定不再过度保护悠思格格之后,自从二月二家宴过后,虽然再也没有遇到家宴之类的集体场合,但冰凝开始有意识地带悠思格格走出怡然居,投入王府这个集体生活之中。她自己可以在怡然居窝一辈子,悠思怎么可能一辈子生活在她的羽翼之下?
意识到自己犯下严重错误的冰凝立即知错就改,保证每天都要带悠思走出怡然居的大门,或是赏花,或是扑蝶,或是观鱼,或是踏青……。虽然会遭到一些人的非议白眼,也会遇到一些人的指指点点,但是冰凝已经下定了决心,从现在开始,必须要让悠思习惯这些,并且能够泰然处之、随机应变。如果现在不经历这些风雨,将来嫁到婆家以后,不要说立足,就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是问题。
虽然萨苏会是一个好婆婆,不会苛责悠思,但是萨苏也不可能管得了小格格的一辈子。更何况,悠思能否嫁给五阿哥也是一个未知数,万一小格格的婆家不是十三府,那就更是要害了小格格一辈子。
今天是锦茵仙逝的第二天,冰凝一如既往、雷打不动地带着悠思出门走走,眼看着日头有些毒了起来,冰凝就吩咐月影和吴嬷嬷一起往回走。刚走到离烟雨园不远的地方,主仆三人迎面撞上了刚下早朝回来的王爷。
这是他们自从松溪考月一别之后,第一次相见。虽然这些日子里,冰凝天天都带悠思走出怡然居,在王府里四处转转,但是她一般都会选择巳时(上午9-11点)。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一来冰凝已经请安完毕,早膳用完,二来天气不冷不热;三来不影响午休;四来,四来就是不会遇到他。
王爷几乎每天都要去上早朝,要去衙门里办差,回到府里最早也得是傍晚时分,极偶尔会回来早一些,也已经是响午之后,但从来都不会是上午。
今天的王爷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他居然在上午时分就回了府里!因为他急着回来料理锦茵的事情,此外他还惦记着淑清,痛失爱女,一夜之间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她如此伤心难过,于是一下了早朝,推掉所有的事情,直接将公文带回了府里。
于是早早回府的王爷和正在王府里散步的冰凝母女撞了一个正着!
“给爷请安!”
“给阿玛请安!”
虽然冰凝曾经教过悠思如何请安,但那些都是事先有准备的教导;虽然父女两人有过两次相见经历,但是小格格都被抱在冰凝的怀中,只需要口头请安而已。而今天因为悠思正在小路上自己走,又是突然遇到王爷的场合,悠思居然处事不惊、像模像样、一丝不苟、几乎无错地完成了请安,冰凝真不知道是应该惊讶还是应该赞叹。
王爷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冰凝母女两人。乍一遇到悠思,还不容他多想,随着那脆生生的一句“阿玛”,映入他眼帘的是悠思那乖巧伶俐的神情、那像模像样的请安礼,让沉浸在丧女之痛中的他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第654章 胜败
由于王爷与冰凝之间的恩怨情仇,却连累到对悠思如此的忽视,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定要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却是知易行难。
想到这里,情绪激动之下,他一句也没有说出口,而是上前一步,直接将悠思抱进了他的怀中。享受到如此最高规格的待遇,悠思开心极了,不禁向冰凝抛去了一个得意洋洋的飞眼。
悠思当然有足够骄傲的资本。她的一句请安,让王爷立即放下身段,将她抱在怀中,再看看她的额娘,此时因为他光顾着讨好悠思,忘记将悠思的额娘叫起。
不过悠思的这个得意的表情,冰凝根本也见不到,因为她仍然保持着俯首请安的姿势不能随意乱动。但是小丫头的得意可是一点儿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开始他还没有明白悠思为什么会对冰凝那副“小人得志”的神情,当他顺着小格格的目光朝冰凝望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将她叫起。
意识到这个极大的疏忽,急得他赶忙将冰凝叫起,转过头来再一看悠思,小格格居然撅起嘴来!
其实悠思只是小孩子气罢了。因为她永远都只能听令于她的额娘,无论是生活起居,还是学习课业,冰凝虽然也很宠她,但毕竟是说一不二的额娘,冰凝的理论是,慈母多败儿,不能任由着小格格的性子蛮横娇宠。
整天被冰凝规矩多多地教导,一点儿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今天好不容易他这个阿玛替她打败了常胜将军额娘,还没等她跟冰凝好好地显摆一番呢,居然就被她的阿玛及时解救了,没有充分享受胜利果实的悠思很是兴致不高。
他见到悠思忽而得意洋洋,忽而意兴阑珊,真是被这个小丫头搞得哭笑不得:这是冰凝的亲生女儿吗?她的额娘从来不争宠,不拔尖,怎么却生了这么一个争宠拔尖的小丫头?
冰凝哪里知道悠思的这些小心眼儿?一见悠思撅着小嘴,冰凝以为王爷刚刚训斥了悠思,给小格格脸色瞧的结果。虽然她现在有意识地想锻炼小丫头,让她多见世面,多经历,多长进,可她的那个阿玛却是一生起气来六亲不认的人,而悠思才是这么小的孩子,还不被吓坏了?于是护犊子心切的冰凝赶快说道:
“爷,让妾身抱悠思吧,她现在大了,身子沉呢。”
悠思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她日思夜想的阿玛,哪里舍得这么快就离开他的怀抱?于是第一次,悠思开始不肯听冰凝的话,反而将脸别了过去,一双小手搂着他的脖子,尖尖的下巴抵在了他的肩头,将后脑勺留给了冰凝。
他一听她开口说的那番理由真是好笑,悠思的身子再沉,难道冰凝那弱不禁风的身子抱着不沉,而他这身强体健的大男人抱着就沉了?这个借口实在是太勉强了吧。他本不想将悠思还给她,可是再一看悠思别过脸去不理会她的额娘,以及冰凝那一脸错愕的表情,他又于心不忍起来。
第655章 方案
不忍心冰凝成为悠思的手下败将,于是他只能让小丫头伤心难过,毕竟赢得了悠思的欢心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信手掂来的事情,但是,在冰凝对他的态度不明朗之前,他还是需要好好表现一番,切不可有一点点差池,于是他对悠思好言相劝道:
“悠思,阿玛有事情要跟额娘说,你先跟吴嬷嬷呆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
一听爷有话要跟自己说,再一看悠思不知死活地竟然一口拒绝了他,冰凝被小格格的任性吓了一跳,生怕会惹恼了他,后果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于是只好狠下心来,板起面孔朝吴嬷嬷严厉地说道:
“吴嬷嬷,你过来抱一下小格格。”
冰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悠思也从来没有在她那里讨到过任何便宜,今天虽然是借着有王爷在场“人来疯”了半天,但是一听到冰凝那严厉的口气,吓得小家伙还是条件反射地乖乖地由吴嬷嬷抱走了。
见到这个场景,王爷被冰凝彻底地惊呆了!在“严父慈母”教育体系下成长起来的他,第一次见识到了“慈父严母”结出的硕果!首先他惊讶于自己。弘时自不必说了,连弘历、弘昼那两个才六岁多的小阿哥见了他都是老鼠见了猫,怎么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和蔼可亲、没有原则的时候?然后他惊讶于冰凝,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宠小格格也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怎么竟然也有如此严厉的时候?
小格格被冰凝暂时唬住了,默不作声地赖在吴嬷嬷的怀中,呆在不远的柳树边,月影见状赶快低声好言安抚着受了训斥的悠思。冰凝因为刚才听他说有话对自己说,于是默不做声地站在他的身边,等候着他的吩咐。
他所谓的有话要跟她说,不过是为了不让悠思再对冰凝“耀武扬威”而临时想出来的托辞,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正经事情。现在小格格被抱走了,他一时搜肠刮肚也说不出来什么话来。王爷想不出来说什么,相反,其实真正有话要对他说是冰凝,半天不见他开口,于是冰凝小心翼翼地起了一个话头:
“爷,如果您没有什么吩咐,那妾身这里倒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噢,这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你说来就是。”
“妾身昨天也听说了锦茵的事情,还请爷节哀,保重身体。”
“知道了,爷会当心。还有别的事情吗?”
“回爷,妾身昨夜想了一个晚上。府里是大格格的娘家,有些事情不好出面。不过妾身的娘家与额附家也有些交情,这次锦茵的丧仪,能否多出些礼金。另外,再以年府的名义,在广化寺为锦茵单设一个道场,请僧人们七七四十九天为大格格诵经超度。”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冰凝说的是这件事情!她之所以这么做,他当然明白她的良苦用心!王府是郡主的娘家,不方便出面,而年府作为京城有头有脑的豪门大户送上大手笔的礼金并单独设道场做法事,是为丧仪增辉添彩的行为。更重要的是,年家与王府是姻亲,既没有违背礼制,又送上了他的一片心意,确实是几全其美的方案。
第656章 感谢
以往对于冰凝的“诡计多端”,他从来都是严加提防;后来对于冰凝的“足智多谋”,他开始由衷赞美;现在面对冰凝的“鼎力相助”,他唯有真心感激!此时的他,原本正是感情最为脆弱的时候,而冰凝主动送上来的细心安排,感动得他一时语塞,一时间情不自禁地握上了她的双手,情真意切地说道:
“爷,谢谢你。”
冰凝没有料到他会这么真心诚意地对她说“谢谢”两字!这可是自从她嫁入王府七年多时间以来,第一次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两个字,弄得她很是不好意思,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握上来的手,而是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辞谢上面:
“爷,您万不可这么说,妾身这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爷知道你聪明,也知道你心善,但是爷说谢谢,也是真心的,不仅是爷自己,爷还要替淑清,替锦茵谢谢你。”
“爷,您再这么谢下去,妾身真要无地自容了。”
他知道冰凝是真心的大恩不言谢,于是也就不再客气,而是抓紧时间跟她探讨起具体问题:
“那你准备送多少礼金?”
“10万两够吗?另外再摆一个百牲祭可好?”
所谓百牲祭,就是整牛、整羊、整猪、整鸡、整鸭等多种物品的的祭供,实际数量不止一百种,“百”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虚词,代表“多”的含义。类似现代的送花圈,但是含金量差得可是十万八千里,这样一个百牲祭至少也要一万两银子左右。
对于冰凝如此周到的考虑,他除了感谢不尽,实在是找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其实论聪明才智,他当然要比冰凝更是技高好几筹,但是俗话说得好,当事者迷、旁观者清。
锦茵是他和淑清的格格,他被悲痛所困扰,自然有些事情想得不够周全,正所谓关心则乱。而冰凝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在他缺位的时候,及时补位而已,免却了他终生的遗憾。
另外,他的脑海中也曾经闪现过这个方案,当然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还没等他仔细考虑细节问题,就又被他立即否定了。他不想让她误认为,他是在利用她们年家。
为了见到婉然,为了带婉然去塞外,他不得不拿冰凝作幌子,然后不知多少次在众人面前撒下了“这是利用年家”的弥天大谎。只不过,以前哪一次都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正地利用年家。现在真正需要利用的时候,他却犹豫踟蹰,裹足不前、瞻前顾后。
以前他从不把她放在心上,甚至是深恶痛绝,因此给出什么说法都无所谓。现在,他是那么的在乎她,当然再也不敢说出“利用年家”的那些话,虽然现在他多么需要年家为他出头露面。但是为了避免被冰凝误会,他硬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现在,冰凝自己主动提出来这个方案,方方面面考虑得如此周全,他怎么能够不感动,不感激?
第657章 出钱
对于冰凝的这番精心安排,他没有任何意见。替锦茵安排好丧仪,大格格能够一路走好,他这个阿玛也能够心安。虽然冰凝的这个法子是不错,但是这是替王府出面办事,他已经利用了年府的名声,不能再利用年府的银子,否则他就是真正的于心不安了。于是他赶快开口说道:
“礼金、百牲祭,还有法事,都从府里支银子吧。”
“爷,这怎么行,本来用的也是年府的名义,好名声都让年府得了,连银子都不出,这怎么行?”
冰凝一听银子要从王府支取,当即就急了!虽然这是替锦茵办丧仪,但一方面,冰凝总觉得愧对锦茵,在她出嫁的时候发生了那么大的错事,冰凝总是一厢情愿地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于是她总想通过这个法子,来补偿锦茵,能让自己心安一些。
另外也是刚刚对王爷所说,这个法子虽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但是名声被年府挣去了,银子却由王府支取,她这不是替自己的娘家谋好处吗?这是冰凝死活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做事情不求回报,不求利益。如果收了王府的银子,不但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更是严重地违背了她的做人原则。
冰凝不答应,王爷更不能答应!这分明就是为王府,为锦茵,为他这个阿玛做事情,怎么可以还要让年府自己出银子呢?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语气严厉,正色对冰凝说道:
“这不都是在为爷做事吗?如果让年府出银子,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不能为大格格出力就罢了,连为茵茵出银子都不行,你这是要让爷内疚一辈子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就照爷的吩咐去做,你敢让年府掏一两银子,爷就跟你没完!”
王爷又气又恼,根本就顾不得怜香惜玉,直接摞下这句狠话,倒也算是有效地镇住了冰凝。眼见着再说下去,他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冰凝只好暂时闭上嘴巴,但是脑子里却开始盘算起如何说服他的法子,反正不让年府出银子她可是万万不能认同的。
就在一个气得火冒三丈坚持自掏腰包,另一个暗下决心坚决不能收下王府银两的时候,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如炸雷般地响起:
“给爷请安!”
两个人闻声望去,只见那请安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院子的主人,李侧福晋。
王爷一下了早朝就回到府里,本来是想到烟雨园来跟淑清商量一下锦茵的丧事,结果还没走到院门口呢,就遇到了正带着悠思四处玩耍的冰凝,然后他们两人就开始商量起大格格丧仪的具体事情。
由于他们就站在离烟雨园门口不远的地方,被进进出出的奴才们见到。现在正值锦茵仙逝之际,王爷昨天在烟雨园呆了一天一夜,今天早上就是从这里直接去上了早朝,现在他又出现在这个地方,分明是要来陪她们的主子!于是就有奴才进院禀报了李侧福晋:爷已经过来了。
第658章 握手
淑清得到王爷已经来到烟雨园的消息,却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影,就差菊香再去看看。菊香查看的结果却是令她大吃一惊!王爷确实在院门口,可是,怎么还有年侧福晋!而且,爷和年侧福晋的手还握在一起!
被这个场面吓坏了的菊香赶快飞奔回了院子。淑清一听回复,开始还不太相信,不管冰凝妹妹如何,爷可不是一个不管不顾、当众恩爱之人。但是菊香说得言之凿凿、有鼻子有眼,弄得她不由得不信。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出来亲自看个究竟,他们能够光天化日之下不管不顾,她怎么就不能够当场捉奸?
眼前的情景当然让淑清犹如五雷轰顶!果然如菊香所说,那两个人不仅紧紧地握着双手,还明摆着一个心情激动,一个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这简直就是要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啊!刚刚遭遇丧女之痛,又横遭“夺夫之恨”,淑清哪里受得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才用一句“给爷请安”将两人惊醒,就眼瞧着要昏倒在地。
见些情景,他急急地在第一时间朝淑清赶了过去。刚才冰凝一门心思在跟他说着那个方案的各项细节问题,此时见到淑清姐姐昏倒了,也是心急如焚地想要过去扶她,因此既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手曾经被握在他的掌中,也没有在意他情急之下甩开她的双手。
还好,他的及时赶到,没有让淑清直接倒在地上,扶住了淑清,他才想起来冰凝,于是朝她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爷照应就行了。”
冰凝知道李姐姐此时心情不好,只当她是思女心痛导致的昏倒,因此谁的劝慰都不如他这个夫君作用大,他一个人抵得过十个姐妹们的关心,况且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身边只有王爷一个人呢?两人世界,总比多加上一个她强多了吧。因此见王爷发了话,于是冰凝顺水推舟地辞别回了怡然居。
一直过了响午,淑清才缓缓地清醒过来,看到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的脑海中再次涌现了那个令她既震惊又愤怒的一幕,因此还不待他开口,淑清就幽幽地说道:
“锦茵才走了,您就撇下我们母子不管了。”
他哪里想得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胡说乱话!什么叫撇下她们母子不管了?不管她,他能够昨天一夜都没有睡个安稳觉,一直惊着心地陪在她的身边?不管她,他能够今天一下早朝就回了府,连公文都拿回来处理?不管她,他能够和冰凝商量了那么半天有关大格格丧仪的事情?
念在她痛失爱女的份上,他没有跟她生气较劲儿,而是好言相劝道: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爷不管你还能管谁!”
“爷当然有人要去管。”
“你!你怎么现在也会拐弯抹脚、阴阳怪气地说话了?你倒是说清楚,爷管谁了?”
“刚刚不是管得挺好吗?”
“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冰凝那是跟爷商量锦茵的丧事呢。”
第659章 维护
他不提锦茵还好,一提起锦茵,淑清不禁悲从心来,顾不得礼仪,冲他脱口而出:
“您跟她商量锦茵的丧事?您不说倒罢了,您今天说起这事情,妾身可要好好地替茵茵讨个公道!四年前茵茵出嫁的时候,就是因为她,让茵茵摔了一跤。那么大喜的日子里,出了那么晦气的事情,那时候妾身就觉得是凶兆,果然,这才四年,茵茵就被她害死了,茵茵死得好惨啊!”
“淑清,你怎么越说越是胡说八道了!那件事情茵茵自己不也说了是她自己没小心吗?你怎么变本加厉地诬陷冰凝呢!”
“爷,妾身怎么是诬陷呢!反正现在茵茵也不在了,妾身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茵茵,你好命苦,你命好惨啊……”
王爷被淑清这一番胡搅蛮缠搞得气冲头顶,要说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的,完全是他,是冰凝,哪里是她淑清?而且,他必须要让她尽快住口,否则这种原本就是没影儿的事情传扬了出去,冰凝背上这黑锅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于是他立即起身,朝淑清正色说道:
“淑清,爷念你刚刚失去锦茵,心里难过,刚才那些话,只当是你一时糊涂,迷了心智,才说下这种无中生有、血口喷人的话来,爷暂且放你一马,不予追究,如若再跟任何一个人说起这件事情,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爷都不会轻饶!”
这是一她从来不曾见到过的爷。从前他们也有小吵小闹,她也会发些小脾气,惹得他心烦,但是他从来没有用如此坚决、如此的语气对她说过如此重的话,淑清一时愣住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果表态。
见她终于停止了无理取闹,再见她被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他也是动了测隐之心,语气也缓合了下来:
“爷说的话,希望你能听进去,记心里,别又当成耳边风。爷说过多少遍了,女人最重要的是本本份份,其它的事情都不要多想了。你这些天精神不好,多躺着养养身子,别胡思乱想。爷下了朝没去衙门就直接回来了,还有公文要处理。”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烟雨园。见到爷竟然真的撇下她走了,淑清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刚刚爷不但千方百计地替冰凝说话、开脱,多方维护冰凝,现在竟然为了她不顾自己身心受到巨大伤害,拂袖离去,爷真是被这个小狐狸精迷住了!
离开烟雨园,有公文是真,但是不想继续呆下去,也是真。以前他也知道淑清的脾气是所有女人中最大的,可是他没有想到,她不但脾气大,还会这么不讲理。冰凝为锦茵的事情出了这么大的力,她不但不感谢,还要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冰凝的头上,她怎么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呢?
等过了这段时间吧,等锦茵的丧事办完,她的心情平静一些,也许能好起来。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然后就直接去了霞光苑。毕竟刚才冰凝提的那些事情,需要逐项进行落实。于是他让秦顺儿给苏培盛传了话,到福晋那里再仔细商量商量这件事情。
第660章 利益
当雅思琦听王爷从头到尾说完了这个方案,以为这是他自己凭空想出来的主意,于是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爷,这个法子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妾身想想,是不是还要提前跟冰凝妹妹说说才好吧,毕竟是要妹妹帮忙的,如果她事先不知道,怕以后又要误会爷这是在利用她们年家了。”
雅思琦完全是出于好心,看着他和天仙妹妹这些年来争吵不断,误会不断,她实在是心疼他,因为年妹妹而心情不佳很不值当。如果他喜欢冰凝,为情所困也就罢了,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侧福晋,还因为她而劳心伤神,当然是最不值当的事情。
他没有料到雅思琦的反应会是在这件事情上。本来没想跟雅思琦说这件事情,他知道冰凝不是争名逐利之人,相反如果说了出来,也许事得其反,会招致其它人的妒忌。
可是现在雅思琦提出了这件事情,另外,淑清刚刚的那番话,真是把他气着了!没影儿没边儿的事情,都让她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虽然他刚才已经严肃地警告过了她,但是他也不能保证哪天她又口无遮拦地朝冰凝发难。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
“其实这件事情,还是冰凝想出来的法子,跟爷提了一下,却是正合爷的心意。这件事情呢,爷还是很感谢她,另外,淑清的娘家品级没多高,你的娘家呢,那个,嗯,冰凝的父亲才刚刚致休,她二哥又在四川任职,所以,爷就同意了。”
其实,实事求是地说,雅思琦的娘家这些年大不如前,但他知道这样说出来的话,非常伤人。于是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就转到了冰凝的娘家。
雅思琦这才知道,原来是天仙妹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惊得她半天没合上嘴。冰凝不是万事不操心,凡事不抻茬儿吗?她怎么也开始趟起王府的浑水来了,难道说去年的时候管过几天府务管出甜头来了?
冰凝不是跟爷势同水火,形同陌路吗?她为什么要帮爷呢?她不是跟任何一个姐姐们都不亲近,都极为寡淡吗?怎么淑清的事情倒上起心来?
早知道她这么横插一手,讨得爷的欢心,还不如自己主动,让自己的娘家出这个风头呢。她们乌拉纳拉家这些年虽然不大风光,但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年家不过就是个官宦之家而已,而她们乌拉纳拉家可是宗室贵族呢!
懊悔不已的雅思琦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再听王爷下去,名声让年妹妹得了,好处让李姐姐得了,就她一个人又出人又出力,还什么都没有捞到,她可真是亏到家了。可是再觉得亏到家了,她也必须全力以赴地办好这件事情,她别无选择,因此她才更觉得无尽悲哀。
锦茵的丧事体体面面地办完了,在头七期间,王爷也多次前往广化寺,在朗朗的诵经声中,他那颗焦虑不安的心也渐渐地回复了平静,他知道锦茵走得安心,他亦心安。
王爷处处维护冰凝的做法深深地刺痛了淑清的心。以前只是发觉冰凝处心积虑地处处讨他的欢心,现在才发觉,他的心已经完全地被她夺走了。
第661章 住处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七七四十九天的丧仪期满之后,为了让淑清尽快走出痛失锦茵的阴霾,王爷决定今年早些搬到园子里去,希望新的环境,能够让她有一个新的开始。当他将这件事情吩咐了雅思琦和苏培盛两人的时候,雅思琦急急地问道:
“爷,这回都谁过去?”
“都过去。”
这一次虽然是因为淑清才这么早地出发,但是其它的女眷们也都很辛苦,全都是出人出力、辛苦操劳,因此他不假思索地说全都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雅思琦面露难色的样子,于是他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爷,妾身失职,请爷责罚。”
“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至于责不责罚,自有爷说了算!”
有了王爷的表态,雅思琦这才嘁嘁哎哎地开了一个头:
“回爷,这个,那个园子里,还没有给冰凝妹妹安排院子呢。”
听着她的这个回答,他万分惊讶,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那么喜欢她,在意她,关心她,竟然在园子里她连个院子都没有!以前还敢大颜不惭地夸下海口:年氏可是享受了王府里仅次于福晋的待遇。结果却是连个自己的院子都没有!这就是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爱?
这件事情如果严格讲起来,雅思琦确实也有责任。康熙四十九年,天仙妹妹嫁进王府里来,由于王爷对她恶感连连,以至于他生辰的时候,雅思琦询问接了妹妹来园子住在哪里,他的回复是“当天回府也可以,临时借住一晚的客房也可以。”结果却以冰凝病重没能来了园子而不了了之。
五十年的时候,他带着冰凝和婉然姐妹两人去了塞外;五十一年的时候二废太子和锦茵出嫁,他们没有来过园子;五十二年因为皇上六十大寿,五十三年因为婉然出嫁,五十四年因为冰凝怀胎生子和管理府务,五十五年因为前往热河……都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忙碌,或是阴差阳错,导致冰凝嫁进王府已经七年了,竟然连园子--王爷这么大的一份产业家当都没有见识过!自然而然地,雅思琦也就忘记了要给冰凝安排院子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又不能完全算作福晋的责任,王爷才是一家之主,他不发话,雅思琦就是想起来,也不能擅自行动,还得听他的才行。因此雅思琦的责任在于疏于提醒的失职。
现在摆在王爷面前的最重要的一个现实问题就是:园子里根本就没有富余的院子,冰凝过去之后住在哪里?
望着半天不表态的王爷,雅思琦心里七上八下地直打鼓:不知道爷一会儿又要怎么责罚自己了。
而王爷之所以迟迟没有表态,并不是责怪雅思琦,因为他现在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如何解决难题上面,根本就忽略了追究责任的事情。面对这个心有所属、情有所牵的女人,他要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良策,既能短时间内解决冰凝的住处问题,又不会亏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