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5 一人(2)
应该只是一件不大的事件。
芙蓉火祖对自己的态度和观察,真小小心知肚明。
夜厄是强大但不祥的烈火。身为火祖本人,自然有所防备。
她此次派自己出行,除了为了解决殇州的问题之外,更重要的是考核自己。既然背尽了南鼎贵族族谱,既然将历年的大纪事都熟读于心,理应知道面对矛盾要如何调停。
精致的马车飞越精致的南鼎城城墙,向极南方的殇州而去。
在经过南鼎城的那一刹那,真小小心底生出些许冲动,那就是调集整个南鼎城的力量,像曾经轰杀彼岸火祖一样,将风凉斩于车下。
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在幻境里干掉风凉,又不能真正将他本尊抹杀!
何况……
真小小站起身子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即使回归少女,依旧看不到自己的脚尖,顿时对风凉这个枚移动血库又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眷爱。
银印真是棒,用过的人都说好!
可惜在每一界内只能使用一次。
不然真小小感觉自己真的要天下无敌!
杀了干什么?
一定要一薅再薅,让狐青凉充分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对他传递的深深恶意!
“浪里个浪!”想到这里,真小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睡着了。
她一点儿也不防范风凉,因为她知道,现在的风凉想法与自己一样,幻境中产生的杀戮并不是真实的杀戮,与其逼得对方退出幻赛,倒不如将对手留到最后,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成功!
这是获取大奥的比拼!
说不定还是决胜的一场!
感觉到车驾里的人呼吸平稳,仿佛沉睡,风凉从鼻子里哼出一股热气。
“臭丫头,你倒是真的宽心!”
“我刷此剧情六百次,早已摸透了整个南鼎每一个旮旯里藏匿的秘密,你赢不了我!”
皇甫夜城看看车厢又看看风凉,心情比这明争暗较的二人更加繁杂忐忑。
这一次的故事,到底会朝哪个方向上演呢?
各怀心思,车队加速,经过三天三夜的飞行,终于快接近殇州的范围。
空中已传来阵阵黯哑的闷响,天空上盘旋着厚重的灰云,像是哪座活火山即将喷发的征兆。
听到这阵阵闷响,真小小迅速从沉梦中醒来,精神抖擞,脸上没有半点疲态和倦怠。
“报告天圣女,前方好像有个人,直朝我们的方向而来。”
风凉是不屑服侍真小小的,一路上石鹿也沉默得犹如木头,倒是一直被真小小称为“殿下”的皇甫夜城,一心一意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提前为真小小汇报消息。
早就听到御器而行的声响了。
“停下来看看。”真小小发好施令。
其实自己要来殇州视察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殇州,黑、火、汤三家约定,在州境内联合为其把酒接风,但显然前方乘风而来的火修,并不属于三家联手的队伍,因为听上去,来人只有一人而已。
依天圣女的指令,队伍悬停在半空中。
很快前方便出现了一个灰黑色的小点。
1816 收敛不臣之心(3)
“汤家嫡长女汤珂儿,拜见尊贵的天圣女殿下。”
来人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双手绑着黑色的护腕,腰上插着一对双节棍。
修为大概在结丹初期,放在南鼎城之外,已经是不俗的高手了,而且嫡长女的身份在贵族世家中异常尊贵,难怪汤珂儿敢一人前来。
汤珂儿对着真小小所在的火焰车驾恭敬地拜下,她一双不安分的大眼睛给真小小留下了些许印象。
“起来说话。”
慢悠悠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真小小倒要看看这提前来恭迎自己的汤家弟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火家、黑家与我家的人马马上就要来了,我能不能进天圣女的车厢内说话?”汤珂儿吐了吐舌头,胆大包天!
“放肆!”
跟随真小小的十八位结丹强者的带队人乃是圣月火母的弟子桂枝,桂枝左看看风凉,又看看石鹿,发现这些圣夫们特么都跟白痴一样一动不动,只得自己大喝一句。
天圣女是多么尊贵的存在?
如何能容与他人同乘?即使对方是汤家旁支的嫡长女!
“进来吧!”
桂枝没想到车厢的大门自己开了,天圣女殿下依旧懒洋洋的声音从车厢中飘出。
汤珂儿痴迷的目光在风凉与皇甫夜城身上停驻三秒,又狠狠地剜了呵斥她的桂枝一眼,迅速地钻入车厢消失不见。
风凉丝毫不以为意,这女尊男卑的世界,让他打心眼里感觉不爽,还有刚刚那什么珂儿的眼神,她若敢再那么看自己,他便把他一双眼珠子挖下来下酒!
“你有什么悄悄话,要对我说?”
汤珂儿刚钻进车厢,就对上了真小小那古井无波的黑色双眸。
倒吸一口冷气,汤珂儿愣了几个呼吸不敢说话。
在她印象中历代圣女都是南鼎贵族的直系血脉,平民之中觉醒火脉者少之又少,就算有,也大多只是玄火,黄火火脉的弟子。现世出了一个平民天圣女,简直就是古往今来都没有的事情。
再加上这两年来芙蓉火祖将圣女捂得严实,世人只熟悉三位地王火伴生之臣的容貌,几乎对天圣女样貌一无所知。
今日一见,汤珂儿才发现天圣女的样子跟自己想象的截然不同,不但没有平民容貌的那种粗陋,反而异常精致美丽,最可怕的是她身上明明没有修为波动,却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势……
一股让人硬生生收敛不臣之心,想要顶礼膜拜的威严!
不愧是天火契约者。
不敢坐下,汤珂儿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了真小小的面前。
“我我我我我我……我是来向天圣女殿下,汇报……汇报殇州情况的……”之前的自信因为这一眼通通都被击碎了,汤珂儿结结巴巴。
“你坐下说话吧,我听着呢。”真小小微微一笑,听到窗外长风中,又传来三股破风声,的确如汤珂儿说的一样,黑家与火家也坐不住了。
殇州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三家如此按捺不住?
1817 圣女英明(4)
“因为一处辉钼矿!”
知道自己若不好好把握机会,就连在天圣女面前继续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汤珂儿不愧是汤家殇州旁支的嫡长女,狠狠地吞了几口口水,总算是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辉钼矿?
真小小眨了眨眼睛。
金属钼,她当然很熟悉了,这种金属在南鼎界内十分罕有,膨胀系数小,导电导热性能绝佳。与铁、钢混合制成的合金具有优异的性能,可以增强附着的火焰与雷电攻击。所以在市场上克价惊人。
“多大的矿脉?”真小小下意识发问,因为现在流通于市场的钼矿石数量极少,都是从几处很小的矿脉中采集出来的。
“很大很大,预计是南鼎现有所有钼矿的总和。”汤珂儿深吸一口气。
嘶!
这消息连真小小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在列空大界,钼已经不算稀有金属了,但在南鼎,这的确是足以震动整个市场的大消息。
“矿是谁家的?”眨了眨眼睛,真小小再次追问。
看来天圣女是有备而来的,当真小小问出这个问题后汤珂儿便不敢再小看真小小的平民出身了。
这的确是现下最棘手的一个问题。
“黑家。”
“矿脉就藏在黑家镇守的那一处黑泪活火山中。”
汤珂儿把话说到这里,真小小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这就是芙蓉火祖让自己背族谱的意义。
黑家在南鼎城的主脉,已是中等贵族,但比起殇州火家,殇州汤家,还是欠缺了一些来头。
火家、汤家在南鼎也有主脉,不过他们真正依附的并不是主脉力量,而是南鼎四贵中的炎家与炀家,而现在炎家身后站着的是斑蟊火母,也就是皇甫夜城现在的族母。炀家身后站着的是白茅火母,现在帝鹿大帝的师尊……
显然殇州火家与汤家不打算让黑家把好处一家独占,又因为利益分配不均才三家暗囤私兵,准备火拼。
自己并不是来调停的……
而是来以官方人员身份,重新划分利益的。
这可是一个难办的活。
划不好,三家都将针对自己说坏话,想要划好,又如何让黑家心甘情愿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那你们汤家,想得到什么样的答复?”真小小笑着看了汤珂儿一脸,显然随后即将到来的汤家使者只是个幌子,汤家的真实想法,都隐藏在汤珂儿身上。
“圣女英明!”
汤珂儿感觉到真小小无所不在的威压,差一点儿又噗通跪下。
在夜厄火危之下,她收起了自己的所有花花肠子,陈恳地说道:“我是来与圣女大人交朋友的,我家族老们都认定,黑家矿业既然是在殇州被发现的,那么势必汤家要占一份,至少十分之三!”
好家伙!
好大的胃口!
与自己家族八杆子打不着的产业,汤家一开口就要十分之三,看来他们是预计到火家也要十分之三,打算只给黑家剩下十分之四了!
看似四比三多一点点,三家平分也算留给了黑家面子,但要知道……整个矿脉都是黑家独有的呀,从发现到开采,汤家与火家都没有出半点力气!
1818 可笑至极(1)
呵呵……
真小小轻笑了起来。
看来火家与汤家,就是自信有两大火母撑腰,所以吃定了黑家。
回忆自己这两年来熟读的纪事,真小小立马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难怪大纪事文书里每次有利益纠葛时,诸家的分配都显得有那些一些不合逻辑,现在再仔细回想……其实所有“不公平”背后,都隐藏着最顶层的权利斗争。
比如某年火河泛滥,县州就先救东岸的灾后救西岸,回溯年份,正是东岸一小村中出现了地火契约者,且在火母座下修行,而西岸则更加贫瘠,百年内没有出现过什么厉害人物。
又比如某年中州州牧连换十七任,皆因中州物产稀薄,州牧找不到好的寿礼为当时的火母涎香庆生……
啊……
此刻真小小又想起了自己初见芙蓉火祖时,她老人家说的那番话。
南鼎界因何而代代兴旺?依靠的是城中贵族的力量!
可笑。
可笑至极。
兴旺?兴旺完全谈不上,但整个南鼎,这百代历史,的确都是围绕贵族利益而运行。这是此界畸形的生态环境,之所以可以长久的运用,只怕要感谢那些底层忍辱负重,百折不挠的百姓。
眼前汤珂儿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又有三道破风声已经出现在真小小的车驾前。
“咦?怎么是你?”
“你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在雨地给天圣女大人摆接风宴吗?”
“哈!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信守承诺!”
吵吵嚷嚷的声音在风中传开来。
“放肆!天圣女车驾前岂容你们聒噪?”桂枝头痛地看着三位圣夫,一个二个都跟木头一样不会说话,果真男人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就算契约了地王火也是一样!
她只能再度挺身而出,呵斥来人的无理。
“抱歉!抱歉!”一位头上盘满小辫子的老妪轻轻地弯下自己的腰,她黝黑的皮肤上布满褐色的老人斑,一看就知道资历很老。
“老身乃是殇州黑氏族长,在天圣女大人面前失礼了,不过老身若不提前来见圣女大人,只怕就会让火氏和汤氏这两只狗贼占了便宜去。”
“喂,黑氏的老东西,你怎么说话的,你说谁是狗贼?”黑氏族长话声还没有落定,一旁的年轻男子便叫了起来。
一般男子在这个场合并没有说话的权利,但叫骂黑氏族长的男子正是汤柯儿的哥哥汤臣。此子契约玄火,亦修炼到了开光中期,而且容貌出众,乃是殇州汤氏最看重的子嗣之一,因为用他联姻,势必可以与南鼎城中贵胄结亲,为家族带来利益和荣耀,这一次派他出来,也不无讨好天圣女的想法。
“就是就是,黑老太婆,你可不要含血喷人!”火家的代表,则是一中年美妇,她一双狐狸眼儿十分勾人,然而此刻却喷着灼热的火焰。
“天地良心!老身血口喷人?老身包藏祸心?”黑氏族长笑得一脸狰狞,脸色惨白得可怕:“明明就是你们仗着后台硬,要把我黑氏硬生生逼上绝路!”
1819 伤敌一 千自损八百(2)
眼看着殇州三姓连口水都不给喝,就在半空中吵得不可开交。站在车驾后方的皇甫夜城脸都有些发黑了,但车厢内的真小小却听得认真。
既然是来处理矛盾的,那么这些一个个都张扬着贪婪嘴脸的家伙,每一句话都是她们的述求。
原本汤珂儿提前前来,是想先给天圣女下蛊药的。
但一见之后,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拿捏的人物,汤珂儿坐立不安,连老祖交待的逢迎加利诱的那些法子都不敢用出,只能咬着嘴巴像个傻子一样静静不动。
“我黑氏在黑泪山找到了辉钼石矿,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就非要上来与我争抢份额。好!要抢就光明正大来抢吧,老身在此做主,将此矿脉的十中四成,直接送给天圣女大人以及芙蓉火祖!”
在汤、火二家的叫嚣声里,黑氏族长一锤定音,瞬间让整个空气鸦雀无声。
汤、火二家,没有想到黑氏族长这么大的魄力,直接拿出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
原本二姓合计着,他们两家各取三成,留下四成让给黑氏,算是保全了黑氏的颜面。而现在,黑氏的老太婆却直接将十中之四让给天圣女与芙蓉火祖。面对如此财富,汤珂儿那套说辞无用,怕是天圣女要重新计算这里面的利益分配!
毕竟辉钼矿是稀有金属,就连火祖她老人家都不可能完全不放在心上。
汤臣与火花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想不出任何说辞,他们二者迅速在心底重新计算剩下的辉钼石矿份额。
一旦真被黑氏族长送出四成,还剩下六成利益,总不可能三家每家二成地平均分配,毕竟得了好处,天圣女定会为黑氏出头。
最不理想的方案,是黑氏依旧占四,剩下两成,汤家与火家各得其一!
一想到这里,无论汤臣还是火花的脸全都黑成了锅底。
好狠的黑氏族长,将人心和数字算计到了这般田地,看似两种分配原则,黑氏都只占其四,但两个四中,她们的地位截然不同。
第一种占四分配,火家与汤家各占其三,黑氏在被迫讨好斑蟊火母与白茅火母,两家也不一定记得黑氏的好处。
但第二种占四分配,拿出四成收买天圣女与芙蓉火祖,无论如何,天圣女与火祖那里,会记下黑氏浓烈的一笔,而且叫火家与汤家甚至她们身后的火母们无话可说!
一想到这里,汤臣与火花盯着黑氏族长的脸,情不自愿在心底怒骂,姜还是老的辣!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尴尬的无声,最后还是真小小悠悠叹了一句。
“走,去矿上看看。”
“我……我们三家在雨地专门设下了宴会,为天圣女大人接风,如果去晚了,菜都要凉了。”火花努力扯着脸上的肌肉,露出讨好的笑脸。
“吃饭?不用,还是看矿更重要一些。”真小小呼吸天地灵气就够了,那些不必要的规矩能免就免。
坏了!
火花的目光再度与汤臣交汇,看来天圣女是接收了黑氏的赠礼,迫不及待要去视察自己的产业!
1820 坐好,不用跪着(3)
虽然大叫不好,但汤臣与火花嘴上可不敢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氏族长在前方带路,将天圣女一行人引至黑泪火山处。
一路上黑氏族长笑得老脸开花,仿佛在庆祝自己抱紧了天圣女的大腿。
风凉跟在车队之后,只觉得无聊至极。
在之前六百次刷地图时,他曾数次跟随帝鹿前来此地,也曾自己充当鎏星圣子,接收矿脉。
这个小副本对主线任务的影响度极低,他根本没有想法要把它放在心上。只心心念念地赶紧把辉钼矿占为己有,毕竟拥有了这种特殊金属后,帝鹿就获得了制造魔动人傀的原始冲动!
在明面上,现在的帝鹿已经在铭文炼器上大展头角,但其实在暗地里,早有自己的推波助澜。风凉自信这一次他可以将狱使、王将、冥皇出世的时间提前三百年!
早一点进入大毁灭时代,早一点帮助帝鹿完成他念念不忘的夙愿!
坐在真小小车厢内的汤珂儿汗流浃背。
外面的人似乎只听到了天圣女温柔甜美的声音,误以为她被人拿捏着鼻子,黑氏想往哪里走,她就向哪里去。
只有坐在她对面的自己,看到了她脸上不加遮掩的讥笑,还有微微向上勾起的唇角。
殇州三姓在以自己的意志影响天圣女的裁决吗?
不!
她才是真正的猎杀者,以一种玩味的姿态在戏弄那些跳梁小丑!
汤珂儿想起自己族长的话,什么可以出让给天圣女的利益,什么背地里可以将自己的哥哥汤臣献出来供天圣女享用……
这些话现在她一个字都不敢提,因为只看看天圣女双颊梨涡里荡漾的微笑,她就脊背发凉。
“坐好,用不着跪着。”
冷不丁地,天圣女动听的声音打断汤珂儿下意识下跪的动作。
“是……”
汤珂儿一头冷汗,用脚发力,屁股只敢坐凳子的五分之一。
看着汤珂儿的表情,真小小暗中好笑。
对。
她的确是用威压还有心欲之火影响了汤珂儿的情绪,这是她最近琢磨出来的招法,火道术,也包括了心火。
影响一个人的心情与欲望,继而让她在自己面前只敢说真话。
毕竟都是精锐人马,在黑氏族长的带领下,车马很快就逼近殇州黑泪火山。
“族长!”
“族长大人!”
“黑氏火修见过天圣女,三圣夫!”
刚到地界内,一大堆黑氏的火修们兴奋地御空而起,簇拥上前。他们好奇又敬畏地打量真小小的车驾,同时朝火花与汤臣翻着白眼。
“哈哈哈哈,这都是老身家的小崽子们……圣女勿怪。”
整个黑泪山地界,遍布黑氏一族的强者,他们手持明火,紧握配剑,看来的确有着与火氏与汤氏大干一场的架势。
黑氏族长招呼完小辈们,正欲带着真小小一行人向火山口走,因为被发现的辉钼石矿脉就隐藏于火山口内,但此刻的真小小却突然眉头紧锁,喝了一声。
“停下!”
看得出来,黑泪活火山近日连续喷发。
天空中蓄积着浓浓的火山云。
1821 矿民(4)
山体和大地被蚀得千沟万壑,还有金红色的岩浆在地缝内不断流动,空气里,散播着呛人的味道,还有时不时的轰鸣声,代表着火山的咆哮。
“天圣女殿下,怎么了?”事出突然,黑氏族长不明就里,疑惑地回头打量。
“殇州黑氏一族的使命,不是封印火山,令它不再喷发吗?”天圣女淡淡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要是细细品味,她的声调比刚才冷冽不少。
“对,黑氏一族,的确有封印活山火的使命。只不过这些岩浆若是不排放出来,矿工便无法下矿开采呀!”
黑氏族长哑然失笑,却又不敢笑出声音。
看来天圣女还是太年轻了,对于具体事务的实际操作一点都不熟悉。
真小小的神识扫过活火山口,登时看到一群面黄肌瘦的男男女女,被铁锁链穿接着,受人驱赶向火山口进发。
年纪在十五到五十岁之间,他们只佩戴最简陋的火防护具,有的甚至只着皮甲。
要知道火山岩浆温度极高,就算有火修们在旁预设防护阵法,下矿的环境也是异常恶劣的。
还有七八岁的孩子?
真小小在人群里,找到了一群个头儿很小的少年,可能因为营养不良吧,他们的实际年龄要比看上去大一些,那也不过十一二左右!
“矿民们都是从哪里征召来的?”真小小并未让队伍继续前进,而是淡淡地又问一句。
“哦,都是黑泪火山下的村民,火山的岩浆需要释放,沿途虽然有我们黑氏的人进行保护,但难免会有破坏农田甚至危及性命的危险出现,与其担惊受怕,他们自发地要求下矿干活,还能三餐温饱,受到更妥帖的保护。”鲜少有火鼎城特使,会问及愚民的问题,黑氏族长愣了片刻,这才吞吞吐吐解释。
真的是这样吗?
真小小目光一暗,视线落在那如蚁行一般,蜿蜒向火山上攀爬的人群一角。
“我们全家都来为黑氏开采矿浆了,我们家里的父母,还有我怀孕的妻子会得到照顾的,对吧?”一位身体瘦小却精干的男人,突然伸手抓向一旁黑氏火修的衣角。
他目光里满是恳切与焦灼。但火修却厌恶地拍落他那沾满黑灰的手。
“啊,当然。”火修漫不经心地回答,而后大声催促道:“快些!快些上山,队伍因为你都走慢了!”
得到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男子不得不踉跄地加快脚步。
“哎……”
他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阿薯伯,你走不动了吗?”紧跟在男子身后的,是他同村的老人,已经年有六七十了,头发花白,目光浑浊,但还是咬牙坚持走在队伍当中。
“阿薯伯,您这么大年纪,就不应该来吃这个苦的,应该留在村里,等黑氏老爷们安排迁徙到别的安全地带。”那精干的男子回头扶了老人一把。
老人接过男子的手,重重地一拍又松开。
他长叹一声,看着男子的脸欲言又止。
1822 南鼎需要一场火(1)
男子不知阿薯伯在叹息着什么,只是没有来由地心里一个咯噔。
眉头的皱纹又加深了些许,男子沉默地走着,步履稍有些沉重。
“这些矿民的数量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向更远的地方征召劳动力。”误以为天圣女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架势感觉好奇,黑氏族长耐心地进行解说。
真小小的神识,已经浸入了恣意向山下流淌的岩浆里,她本就是优秀的火修,借岩浆河中火力,她的精神力可以覆盖整个殇州。
在神识浸入岩浆的同时,她感觉到了另几人的气息,看来帝鹿与皇甫夜城与她一样,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了解整个殇州的情况。
意识一路向下蜿蜒,不过几个须臾就来到山脚毗邻的村落。
哪有什么黑氏弟子在此守护?可怕的岩浆早已吞噬它微薄的农田。
村里一片寂静,石头房子到处燃烧着大火,那些无力负担徭役,又腿脚不便的老人与婴儿的尸骨,就这样无助又无力地匍匐在自家院落内,不知已经逝去多久。
没有痛苦的叫声,没有奋力的挣扎,尸骨们痛苦地蜷缩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连白骨的痕迹也会在烈火中悄然化去。
南鼎的百姓,是隐忍且沉默的。
这就是阿薯伯想教给男子的道理。
他为什么要跟着队伍上山开矿?因为他知道一旦留下,就等同于选择死亡,男子的父母,以及他那临盆的妻子根本不可能得到安置。
但他又不能讲,因为他希望眼前这个天真的小伙,还能怀揣着希望活下去。
不仅一村一县……
真小小愤怒的精神力在火河中无度扩张,她在整个黑泪火山区看到的通通都是这种衰败的惨景,甚至连一个施救的机会都不给。
一村又一村,被火山喷发而出的岩浆吞没。
完全没有任何人为干预的痕迹,烈焰与岩浆在村道上恣意横流。一些尸骨甚至没有反抗的迹象,他们并排坐在床榻前,手握着手,老人紧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仿佛知天命一般,顺从地接受了贵族们安排的命运。
明明都是人命,却在价值连城的辉钼矿前不值一提。
明明可以提前安置,但贵族不屑于安置,因为愚民只是工蚁,活着的劳动力,老人与幼童,命贱如纸。
反正平民何其多?他们已在这贫瘠的大地上忍辱负重地繁衍了无数代,无论怎么欺压他们,他们都不会还手。
一股悲凉,彻底贯穿了真小小的心房。
在这个刹那,她充分地理解了当年的帝鹿。
南鼎需要一场火!
一场罹天大火彻底烧尽一切虚妄和腐朽!
“你看到了吧?”
感觉到风中精神力的震动,风凉脸上泛起凉薄的讥笑,他也曾感受过同样的冲击数十次,但那又如何呢?
这种死亡与奴役,就是南鼎界至高无上的铁律!所以当帝鹿大帝充分积蓄了自己的能量后,才会开出十一尊魔动武器,打响覆灭南鼎城的那一战!
1823 孽徒(2)
强权既正义!
风凉清了清咽喉。今日不是为自己,不是为皇甫夜城,更不是为真魔小小而准备的。
而是再一次唤醒帝鹿痛苦的记忆。让他回想起死于战火中,他那性命渺小得不值一提的养父,回想起他从故乡一路走到南鼎城,沿途看到的饿殍满地的场景。
这几年间,南鼎城平和的生活也许冲淡了他痛苦的记忆,但现实告诉他,南鼎城外……悲惨还在日复一日地上演,从来都没有停止的时候。
帝鹿的表情,在风中扭曲。
他的十指成拳,骨指发出脆响的声音。
此刻的他,直想一拳敲打在黑氏族老的面门上!把她的脑袋拆下来当成自己的坐凳。
但是他不可以……
现在的他,还没有这样的力量!
就在石鹿心情在火上煎熬的时刻,天圣女所乘坐的火焰车驾……嘭地一声炸开来!
真小小红发飞舞,目光腥红,径直从自己所在的座位上跳起。
“啊!”暴露在风中的汤珂儿惨叫一声,瘫软在地。
发生什么事?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见黑氏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在风中爆成血雾!
嘭嘭嘭嘭嘭嘭!
鲜血飙射在汤臣与火花的脸颊上,二人表情惶恐而懵懂,根本就未清醒地意识到当下的局势骤变。
“天圣女,你干什么?”
只有亲眼看到自己族人死亡的黑氏族长反应最快,她用力一个挣脱,勉强摆脱了真小小精神风暴抹杀的范围。
但肉眼可见,整个黑泪火山范围内的黑氏火修,都在由外而内地,大规模死亡!
噗!
守山修士瞪着双眼直挺挺倒下。
“我的妈……”
刚刚才拍开愚民肮脏手爪的火修,心裂而亡。
“啊啊啊!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老祖救命!”山中火修一阵骚动,却很快如被人用手指碾扁的跳蚤,啪地一声爆裂成花!
嘶!
皇甫夜城与帝鹿吓得忘记了愤怒,怔怔地看着那犹如明烛一般燃烧着的真小小。
“喝!小真魔,真有你的!”风凉一惊之后,咧嘴大笑不止。
如此疯狂的事情,也只有真魔小小做得出来!
她难道忘记了,这只是幻境吗?
看来她还是太不成熟,心中有太多属于“人”的低等感情,不如自己,对于天地万物都睥睨漠视,无论看到什么悲喜都不会震动自己的心湖。
但不可否认,在这个刹那,风凉心底莫名痛快……仿佛真魔小小的潇洒恣意,也是自己不可比拟的。
“孽徒!尔敢!”
就在此时,一股厚重的火威横扫天地,被真小小突然暴走吓得惊慌失措的队伍最后端,撕开一枚空间通道,芙蓉火大声呵斥着隆隆踏来!
我的天!火祖大人居然一直在关注着天圣女的一举一动!
“火祖大人来了!”忘记自己根本不是黑氏弟子,仿佛马上也要被天圣女抹杀了一般,汤臣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救命!救命!”风中到处都是刺耳的哭喊,整个黑泪火山乱成一团!
为天圣女的暴走,也为芙蓉火祖的突然到来!
1824 孽徒(3)
此刻的芙蓉火祖表情极怒!
之所以不教授真小小火道功夫,芙蓉火祖正是为了防范这种极端场面的出现,这一次出访殇州,正是对天圣女的一次考验。
毕竟她拥有着现世南鼎最强的火种!
毕竟她是平民出身,骨子里有一股抹不去的下贱和目光短浅!
令她熟读贵族族谱,通晓古今南鼎大纪事,就是对她意识的一种重铸。想要获得尊贵与权力,就要首先遵循贵族们统治这个世界的铁律!
然而天圣女还是让芙蓉火祖失望了……
芙蓉火祖万万没有想到,在人前那么乖巧懂事的她,如此暴躁易怒,居然胆大妄为到妄想用一己之力抹杀整个殇州黑氏!
不就是牺牲了一些贱民么?值得如此愤怒吗?
这已经不是杀死了谁的问题,而是对南鼎贵族阶级一场极为严峻的挑衅!
何况她又聪明如斯,在短短两年内就自学成才,修为可怕!
不能让她再稳坐天圣女的宝座!
她会毁了一切的!
“孽徒!还不快快认错伏法!”芙蓉火祖的隆隆咆哮声,震得众人耳道流血。大团大团的芙蓉花开放在风中,那通通都是芙蓉火祖控制的火种。
在此火的威压下,火修们面颊发白,有的甚至体内火种熄灭,直接失去御空的能力。
“对对对,天圣女大人发起疯来太吓人了,我的儿子,我的徒子徒孙们哟!”
以神识覆盖整个黑泪火山,看到无数黑氏弟子惨死的画面,突然就只剩下孤家寡人的黑氏族长痛哭流涕,万万没有想到灭顶之灾就这样轻易地击垮了她多年的经营。
没有了族人的力量,她一人要如何继续维持黑氏在殇州的利益?如何守得住眼下的珍贵矿山?
在风中几乎摇摇欲坠,黑氏族长心情犹如万箭穿心。
好在芙蓉火祖意料之外地亲自出马!
让她主持公道,让她为自己报仇!
“我没错!”
在所有火修都承受不了火祖威压的情况下,真小小体内突然涌出了狂放的黑焰,黑色的焰火如龙,将她层层缠绕!
虽然修为远不及化神巅峰的芙蓉火祖,但火焰品质却消弭了二者之间天堑般的威压位差!
目光腥红,但真小小看的不是芙蓉火祖而是站在一旁咬牙切齿控诉自己“暴行”的黑氏族长。
张开右掌,嗖地一声,真小小便把黑氏族长隔空摄到了自己掌中!
“孽徒!”
芙蓉火祖的招法直接击出,再也顾不得对方是不是天火契约者!要是让真小小在自己面前杀了殇州黑氏的领头人,那还得了?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虽然只是幻境,施展不出炽火云,但拥有各种火道神通基础的真小小,还是用火法减慢了芙蓉火祖的招式,她掐着黑氏族长的脖子,指腹一点一点地用力。她汲取着这老太婆体内的灵气,让她在绝望与巨大的恐惧中,一点一点地感受死亡。
“有趣么?”
真小小惨淡地笑。
“你也命贱如蝼蚁。”
不!
不要道出这个真相。
1825 封!(4)
咔
嚓一声,黑氏族长的脖子在真小小手里断开来。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拖沓,看得一旁的皇甫夜城与帝鹿一愣二愣。
皇甫夜城是还没反应过来,但帝鹿眼底却涌动着疯狂的大浪。
在此之前,他从未正眼打量过真小小这位天圣女,但此刻,她的剪影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线中。
“该死!”
芙蓉火祖又是愤怒又是震惊!
只见自己的芙蓉花海朵朵火花开放在真小小身旁,但那夜厄天焰却依旧将它们屏蔽在天圣女一臂之外!
这是什么天赋?这是什么能量?
两年前,她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平民呀!
如果这场战斗发生在南鼎城内,有火道祭坛与整个南鼎城加持……事情还不知道会发展为什么模样!
一想到这里,芙蓉火祖的心情更不淡定了。
夜厄天火,现在作为整个南鼎最强火种,绝对是不能抹杀的存在。
但天圣女……却完全走向了反智反铁律的道路,是整个南鼎最不安定的因素,绝对不可放任!
只在刹那之间,芙蓉火祖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封!”
低吟声从芙蓉火祖嘴里流出,像蜿蜒的河水绵长悠远。
从储物袋内,抽出一条火色的轻纱,芙蓉火祖将轻纱抛入风中,火红的纱织立即在长风中不断延长直至没入天地尽头。
一股莫名的力量荡漾空中!
若是从苍穹之上向下打量,就会发现整个殇州的州界线隐隐泛起赤芒。
天地震动,万物惶恐!
“这……这是……”皇甫夜城只觉得嗓子眼发干,他隐隐猜到了火纱是一件什么品质和用途的法宝。
很快,殇州百姓通通抬头看天。
发现整个天幕变成了粉红颜色。
正在火家、汤家宅院里享受着美酒与美人的贵族弟子们迟疑地推开身旁软玉,着衣御空而起。
隐隐的,空气中徜徉着股莫名的低压,不安在人心头徐徐扩散,虽然找不到恐慌的源头,但毁灭之意,却让精神敏感者精神紧张!
“末日!末日!”
“快跑!”
整个殇州大地,到处是惊恐的尖叫,但就算用最快的遁飞法宝,也难以在一刻钟内飞出殇州地界。
轰隆隆!轰隆隆!
沉睡的火山一齐喷发,金红色的岩浆在天空中绽放出死亡的花朵!
“灭世法器……陷城赤纱!”风凉轻叹一声,自己六百余次闯关,这是第二次见芙蓉火祖动用本命幻器。
此物一出,大地陷落,天空破碎!
以一州为代价,封印一人!
也好!
转了转眼珠子,风凉嘴角扯起微笑。芙蓉火祖本就是数百年后帝鹿攻陷南鼎城的最大阻碍,今日让她消耗了陷城赤纱用以封印真小小,正好为帝鹿和自己的霸业扫清道路!
一想到这里,风凉的表情彻底放松,下意识地挪步,朝芙蓉火祖所在的方向踏上一步。
“不!笑笑!”皇甫夜城想要去帮助真小小,却被一旁的帝鹿冷声打断。“你也想被火祖大人惩戒吗?”
1826 覆灭一州,镇封一人(1)
不!
这只是幻境,笑笑这么做,是出于一时冲动!
我不能冲动,我不能让风凉得到大奥之铠,对你不利!
在帝鹿的提醒声里,皇甫夜城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将前去帮助真小小的冲动压在心底。
整个殇州,在芙蓉火祖的力量下彻底粉碎!
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皆被突然涌出地面的业火吞噬。
站在风中的汤臣、汤珂儿以及火花目眦欲裂,但在芙蓉火祖的威慑之下,三人只能噤若寒蝉,半个“不”字都不敢提起。
除了众人眼前的黑泪火山之外,其它两座活火山亦如洪荒巨兽一般活过来,它们于迅速陷落的大地深处疯狂拔升,进入云霄九万米,而后化为三条独毒,一只一只边喷吐烈火,便压盖在真小小的头顶之上!
这就是芙蓉火祖对不逊者的惩罚!
覆灭一州,镇封一人!
黑色的焰火,在咆哮的火山龙下嘶吼,它们竭力迸出缝隙,想要向天空张扬,然而却因天地间荡漾的死亡之息而生生被压制,嚼碎,研磨!
一切皆发生于须臾之间。
转眼整个殇州沦为废土!
什么贵族?什么平民?
芸芸众生,皆陪葬!
无论善恶,一场虚妄……
黑氏覆灭了,火、汤二族也仅存人丁三两。之前她们感觉拿捏平民小命犹如碾死蚂蚁一样轻易,殊不知在火祖眼底,他们的家族与蝼蚁也没有本质的区别。
“死……都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汤臣受刺激太严重,一时之间犹如中风。
“管好他的嘴巴,不然……”芙蓉火祖并没想继续收割汤臣、汤珂儿与火花的小命,她不过只是以万民生息结阵,加上自己的至强法宝,彻底封印会为南鼎带来毁灭的不逊天圣女而已。
在芙蓉火祖的瞩目下,汤珂儿脸色惨白,嘭地一声跪倒在地,双膝骨刹那开裂。
“是……谨遵火祖大人教诲……”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之前的浮华仿佛就是一场梦,什么钼矿石之争,什么利益的重新划分?通通都是虚无缥缈的……活着,才是一种真实。
在这个刹那,汤珂儿好羡慕自己的哥哥汤臣,至少他还可以疯!
“那你们三个?”
芙蓉火祖又侧头看看风凉、皇甫夜城与帝鹿。
“臣下亲眼目睹天圣女入魔发疯,火祖大人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手将她制裁。”风凉面色平静,朝芙蓉火祖所在的方向遥遥一拜。
“臣复议。”皇甫夜城深吸一口气,脸色发白。他不知这殇州封龙印下的笑笑是生是死,不过幻境之中,就算她死于第一次试炼,也可以从头再来。
“臣复议。”帝鹿脸上没有表情,但从天圣女的事件上他算是看出来了,在弱小之前,根本就无需做那些无谓的挣扎,天圣女的确为死去的人讨回了公道,但结果呢?结果根本不是人心大快,贵族屈服,而是整个殇州,全境死灭!
虽然该死的贵族又死了更多,但无辜者呢?那些为了活着而艰苦跋涉至黑泪火山进行徭役的人们,还不是通通惨死在燃烧的烈火里了?
1827 我又回来了 (2)
帝鹿在天圣女的失败中,谨记住了她这个人,以及她的惨败带来的沉痛恶果。
他由此学会了一点。
那就是没有万全的把握,千万不要出手!
“很好,我们走。”
芙蓉火祖满意于三人的回答,她疲惫地点点头,而后撕开空间甬道,提前返回火道宫殿之中。
只有这样做,才能继续保留火道祭坛上的夜厄天火。那是南鼎的至高火焰,但至于治国,还是交给她,交给其它懂规矩的人来做吧!
平民出身的天圣女,就是麻烦!
一晃五十年过去。
人们几乎都遗忘了那个消失在世人视线中的传奇天圣女,只有南鼎城三贤,“美名齐扬”,为了迎合贵族的利益,美名实则是对百姓的盘剥与压迫。显然风凉、皇甫夜城与石鹿都学得很好,也纷纷通过了芙蓉火祖的考验。
只有不毛之地殇州,至今仍是无人踏足之地,就算毗邻的州府,也曾迁徙人口进入殇州,妄想重新开垦土地,但都因地下涌出无名烈火而最终宣告失败。
“笑笑。”
这一日,前住中州办事归来的皇甫夜城,只身而来,悄悄地站在当年三座化为飞龙的活火山封印真小小的地点上。
大地依旧业火跳动,灼热令人难耐。
皇甫夜城降落地面,地表的烈火这才不甘地向外退缩,最终留下一枚小小的圆圈供他站立。
“笑笑,你还在吗?
皇甫夜城蹲下身体,用手掌碰触大地。
“虽然十有八九,你应该离开这场幻境,重头来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还在。”
皇甫夜城自言自语。
大地沉寂,没有任何人语回应皇甫夜城的声音。
“唉……”
他长叹一声。
“这场幻境,到底要如何通关呢?”
这五十年来,皇甫夜城几乎夜夜不眠,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现在他也猜出,石鹿就是帝鹿大帝的真身,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博得他的欢心。
在这一点上,风凉显然要比自己成功得多。没有朋友的石鹿,现在只与风凉关系亲密,面对旁人,几乎无话可说。
帝鹿大帝的心意,与当年怒杀殇州黑氏的笑笑是一样的吗?
心底里正酝酿着一场灭世的风暴?
但若陪他灭世,就真的能赛过风凉,得到大奥之甲吗?
一想到这里,皇甫夜城便觉得自己已经输了。
“如果离开这场幻境,我也一定没有风凉快,就让我留到最后吧……随心而动,大概才是幻境试炼的真正意义。”
默默地在业火大地停留半日,皇甫夜城离开殇州废墟,回到南鼎城。
流焰三百七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异星白日发光,预示不祥。
比真小小所熟知的历史足足提前了四百年,于宁州制成十尊狱使,一尊王将的帝鹿,带着他的灭世魔傀,回到了南鼎城外!
“我又回来了!”
站在王将头顶,此刻的帝鹿,还是年轻人模样。
他的脊背佝偻而歪斜,五官扭曲且荒诞,但他的眼底,闪烁的却是枭雄锐利冷酷的光芒!
1828 教出了一个好徒弟(3)
这一条入城的道路。帝鹿曾走过无数次,印象最深,不过儿时第一次入城唤火,以及此时此刻。
谁能想象,当年那个衣衫褴褛命悬一线的卑微少年,今日成长为了火母火祖们再也不能轻视的存在?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站在王将头顶,帝鹿将双手背在身后,大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南鼎城上空,响起了洪亮的大鼓声!
咚!咚!咚!咚!
鼓响传播整个城内,城墙上例行巡视的火修兴奋地对着传讯水晶尖叫。
“禀报火母,帝鹿大人从宁州归来了!”
“对对对!他制成了魔动人傀,一共十一尊,看上去好不威武雄壮!”
远远看去,天地交接线上连成一线,巨大的人傀,好像从洪荒神化中走出的巨人,他们踏着整齐的脚步,将大地震得隆隆作响,毗邻千火河的巢塔内,黄阶、玄阶火脉的弟子们纷纷蜂拥而出,面带敬畏地向前打量。
这是值得被历史铭记的一日。
魔动人傀头顶闪烁的幽紫色暗芒,像是点亮整个时空的新火。
火祖们当年以为夜厄天火是改写南鼎历史的朱笔,错!帝鹿与他的魔动人傀才是!
一旦拥有了这些可怕的人间兵器,打破神风壁,入侵东灵、西海、北岩不是做梦,整个招摇星将成为南鼎文明的温床。
富饶的物产,辽阔的疆土,温暖宜居的大地……想一想就让贵族们心魂摇曳!
他们将成为,整个世界的王!
火修们一个接一个的喜报,将三大火母迅速从自己的火宫中唤醒。
嗖!嗖!嗖!
破风声此起彼伏,斑蟊、白茅、辛夷火母衣袍上滚动着细小的流火,一一现身城墙上方。而后是芙蓉火祖,以及在十余年前成功晋升化神巅峰的圣月火祖。
“白茅姐姐,你教出了一个好徒弟。”辛夷火母朝白茅轻轻点头。
当年一凰三圣横空出世。
天圣女挂在芙蓉火母名下,白茅、圣月、斑蟊分别教导帝鹿、风凉与炎夜城三人。
“这话说得我好惭愧。”
白茅火母双颊通红,心情又是骄傲又是极端的繁杂……
惭愧是真,虽然帝鹿此子,的确是自己的弟子,但其实她并没有花费心思好好培养,他就如一株顽强的植物,自己努力地汲取养分,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缓缓生长成一棵高不可攀的巨木!
连儿时亲近的风凉,帝鹿近年都不大走动了,他离群索居,犹如野兽。
“下一步,就是测验王将的实力了,若是真如帝鹿那孩子所说,王将堪比化神巅峰,那么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想办法将王将之上的冥皇制造出来!一旦拥有那样的力量……”芙蓉火祖目光湛湛,心底满是贪婪与欲望!
“一定拥有那样的力量的。”风凉站在圣月火祖与芙蓉火祖之间,金色长发曳地生莲,一双异色的眸子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魅力。
这些年过去,风凉二字也彻底成为整个南鼎城女修为之疯狂的名字。
南鼎第一美人炎珊亦是其袍下之臣。只可惜有圣月火祖庇护,根本没有任何一家的狂蜂浪女胆敢染指于风凉的清白。
1829 疯的是这个世界(4)
皇甫夜城无语地看着正大放厥词的风凉。
……
时光没有夺走皇甫夜城的容貌,但他的确看上去比当年那个小王孙成熟了不少。
大概是南鼎的火,为他的皮肤涂上铜色,南鼎的烈风,将他的五官雕琢得更加深邃。此刻的他,心跳隆隆。
虽然之前经历幻境,皆未到达这一步,但第六感已经告诉他……
这似乎就是最终的时刻了!
皇甫夜城,不知不觉地紧紧捏起拳头。
“我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呀?”
就在火母与火祖们都为帝鹿带来了十一尊魔动人傀而欢欣雀跃之际,一直保持沉默的圣月火祖却轻轻地蹙起了眉头。
她敏锐地感觉到,燥热的烈风中带来了淡淡的杀气。
那挺立于王将头顶上的帝鹿,再也不是之前那谦卑怯懦的模样,他眼底跳动着一团火,火焰灼热得令人头皮发麻!
“你说什么?”芙蓉火祖的笑意还挂在脸颊上。
可下一秒……
可怕的烈火已从王将口鼻中喷出!
经过百万人生命献祭的魔动武器,拥有一种超越法宝的凶邪魔性!它驮负着自己的主人,化身为从地狱中爬起的复仇者。
“我的天!”火母们与城墙上的火修们惊呼起来!
战火突然燃起,在业火的横扫下,无数矗立在千火河畔的巢塔刹那粉碎,那些正欢喜站在巢塔内怀揣敬畏之心翘首打量魔动武器的玄阶、黄阶弟子瞬间死灭于王将与狱使恐怖的魔焰里。
她们就像蝼蚁,在火海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千火河骤然变成炼狱。
“帝鹿,你疯了吧!”
芙蓉火祖瞬间色变,她暴怒地跳起,整个头发都幻化为冲天的烈焰!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的美好想象竟化身噩梦。
“我没疯,疯的是这个世界。”
这个答案已在帝鹿的心底积压了无数年,他直视芙蓉火祖愤怒的眼,平静且缓慢地回答。
在他回答同时,由帝鹿参与修葺的火鼎城墙,在咔嚓声里轰然崩碎。
“他真的疯了!他真的疯了!”那些看到巢塔倒塌,正准备于城墙架起防御武器的地火弟子们双眼失神,嘴角哆嗦不止。
大块的金属与岩石不断爆裂,它们撕毁了墙面上烙印的精致铭文。也直接卸除了南鼎城的究极攻防体系。
如可笑大嘴般张开的城墙豁口,足以让帝鹿的大军长驱直入。
“你想要什么?”一时陷入被动,圣月火祖试图与帝鹿进行谈判。
“地位?财富?我可以将第一火祖的位置让与你,让你带领南鼎征服整个招摇星,你无需争抢,这些容貌本来就应当属于你!”圣月火祖的声音在风中震响!
“火祖大人!他……他可是一个男子呀!”
“而且他身体有缺,断不可以坐上第一火祖之位!”火修们哀嚎不止。
“徒儿,有话好好说,你听圣月火祖的劝。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白茅火母苦苦哀求,但内心早就知道,自己这师尊之名,当得名不副实。
“我要什么?”
帝鹿张开双手,仰天长叹。
我要什么呢?
一滴冷泪划过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