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 14
舞蹈社学姐说表演结束后请大家吃饭。
路无坷昨天一整晚没睡好, 到现在头还是疼的,所以跟学姐推掉了这次聚餐。
她在后台换衣间换好衣服后才从礼堂出来。
阿释早在路无坷还没上台表演的时候就被她妈一个电话叫去了校门口,她妈刚好有事来这附近, 顺道过来看她。
阿释发消息说她妈带她去下馆子了, 问她要吃什么,顺便给她带点儿。
路无坷没什么胃口,跟她说不用。
回完消息她把手机放回兜里, 推开礼堂的侧门出来。
都说秋高气爽, 澜江的秋天却跟这词儿扯不上边。
既没有晴空万里,空气也算不上干爽。
风卷着几片落叶落在她脚边, 她刚阖上礼堂侧门,抬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沈屹西。
他背靠走廊,嘴里松松地咬着根烟在抽。
早在她看到他之前沈屹西就已经抬了眼皮在瞧她。
这架势明摆着就是在告诉她,他就在这儿等的她。
路无坷看着他。
沈屹西也不说话, 就那么闲闲地和她对视。
不过他清楚面前这位不是个会主动跟他说话的主儿,果然他不跟她说话她就跟不认识他似的,跟他错开了目光,连个招呼都不打。
路无坷手里拎着阿释早上在医务室给她买的药,从他面前经过。
沈屹西撩着眼皮盯着她那张还没巴掌大的侧脸,半晌偏开头笑了声。
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从礼堂里隐隐约约传来的音乐声和鼎沸的人声, 衬得走廊越发的安静。
路无坷自然也听到了沈屹西的那声笑。
他公然地表现对她的兴趣。
路无坷往楼梯间走。
沈屹西瞧着她背影,烟在走廊上碾灭扔进垃圾桶里,插兜起身跟上她。
路无坷知道他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垂下了眸。
脚步没有加快,也没有放慢。
走到楼梯间那儿,她推门走了进去。
沈屹西离她也就几步远,男生身高腿长的,没一会儿就追上她。
他抬手抵住门把没让门关上,顺势走了进来。
路无坷在往楼下走。
楼梯间门在沈屹西身后缓缓关上,他插兜靠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走那么急做什么,我是会怎么着你?”
男生低沉的声嗓里掺着磁性的颗粒感,回声在这楼梯间里。
人都出声儿了,路无坷没办法再装不认识。
她慢慢停下了脚步,过会儿才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屹西哼笑了声,语气浑不正经。
“我找你的事儿多着。”
这话光看字面意思压根没什么,但到沈屹西那儿就变成了句不怎么正经的话。
路无坷当然听得懂他这话什么意思,没说话了。
沈屹西在那儿瞧着她背影,问她:“连个脸都不给瞧?”
路无坷不回头。
沈屹西瞧着她背影,吸了吸脸颊。
而后无声笑了下,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路无坷站楼梯边上,沈屹西插着兜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然后就见他十分悠闲自在地往下踩了两三个阶梯,回过身吊儿郎当地靠着墙,微抬眼皮看她脸。
就这儿位置,路无坷也只比他高了一点。
沈屹西对她说:“你不给瞧也没办法。”
路无坷连眼神都不跟他交流了,微低头看着自己脚尖。
沈屹西顺着她目光瞥了眼,又抬眼看她:“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
路无坷当然知道,沉默以对。
他笑了下:“怎么办啊,又让我遇着了。”
路无坷终于抬眼看他,那张小脸纯得要命。
她说:“是你自己找过来的。”
沈屹西瞧着她那双跟小鹿似的眼睛,再听她说这么句话。
真跟他又欺负了她似的。
事实也确实是。
他偏开头笑了声,又转回头看她:“怎么,不让看?”
声音低低的,还带着松散的笑意。
路无坷低下眸,抿了抿唇。
从沈屹西那个角度看去,她睫毛很长,跟小羽毛似的。
他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着问了她一句。
“现在用手机没?”
路无坷:“……”
之前在奶茶店那会儿,他那朋友想要她号码就是被她用没有手机这理由给搪塞过去的。
沈屹西分明就是知道这事儿,肯定也知道她在说谎。
毕竟连她手机长什么样都见过了,不仅见过,还知道她拿手机听的英语听力。
他这话分明就是在故意逗她。
当然,也不止这个意思。
现在问她有没有用手机,这话意思就跟当初鹰子跟她搭讪那会儿差不多。
沈屹西盯着她那张脸,说:“或者换句话说,做不做我女朋友?”
路无坷一愣。
他这人,有什么想法永远直白得坦荡。
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就那么看着她。
路无坷紧了紧手里的药袋,有一会儿没说话。
沈屹西也不催她,就那么等着。
过会儿路无坷才掀了眸,黑色的眼睛干干净净的。
她说:“我还得学习。”
这话从别人嘴里出来十有八.九是瞎扯,人信都不带信的。
可从面前这女孩儿嘴里出来,就她那张脸,听了她那话也没人会不信。
当然除了沈屹西。
他听了那话后笑哼了声,但也没说什么。
路无坷想回去了,对挡在自己面前的他说:“我要回宿舍了。”
沈屹西盯着她那双干净得很诚挚的眼睛看。
“行啊,”他朝楼下偏了偏下巴,“走呗。”
路无坷没想他这么容易就放过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沈屹西当然读得懂她那眼神里都是些什么意思,闷笑了声,起身先她一步下楼。
路无坷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离得不远。
路无坷看了沈屹西的背影一眼。
男生有些宽松的上衣勾勒出这个年纪利落又不失结实的线条。
他手插兜里,两条长腿闲闲地往下迈着,浑身透着股懒劲儿。
路无坷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
他也是这样走在她前面,只不过那会儿他们还不认识,当然现在也算不上熟。
她挪开了目光。
前面的沈屹西听着身后那轻得跟几乎没声儿似的脚步声,笑了笑。
他不知道又在寻思什么坏心思,笑着顶了顶腮帮。
他在楼梯上站住了脚,插兜转过了身,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路无坷那会儿正想着中午吃点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就听见装药的袋子掉在楼梯上啪嗒一声响,人已经撞在了沈屹西怀里。
她愣了一下。
就听沈屹西在她耳边笑得肩膀微抖。
路无坷很快反应过来,想从他怀里出来。
沈屹西却扣着她腰不让她挣脱,隔着衣料她都能感觉男生那手的骨节分明。
路无坷难得一次有点急:“你松开。”
沈屹西闷笑了声,低眸瞧着她:“你明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还跟我走那么近?”
路无坷懒得跟他废话了,手推他胸膛。
这劲儿还挺大。
沈屹西笑了声,抱得她愈发紧了:“再动摔下楼我可不管啊。”
但怀里这主儿可不是个善茬,看着乖乖巧巧的,狠话什么的对她压根没用。
他越说她越挣扎。
沈屹西啧了声,抱着她往墙上一压。
路无坷后脑勺惯性往后,却意料之外撞在男生宽大清瘦的掌心里。
沈屹西没让她头撞墙上,扣着她后脑勺。
沈屹西眉眼有些锋利,黑色的瞳眸撩起,紧紧盯着她。
他离她很近。
路无坷对上他视线,偏开头还是想挣开他。
但女生的劲儿哪能跟男生的比,她整个人被沈屹西抱在怀里压根挣脱不得。
眼前忽然一暗。
路无坷一愣。
沈屹西转眼只离她咫尺之远,气息落在她唇上。
温热的,掺着烟草味的。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偏头朝她靠近。
路无坷也迎着他目光。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
隔着扇楼梯间门,礼堂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首红豆。
他越来越近。
路无坷不知道什么已经低下了眸,却仍倔强地没有转开头。
就在他鼻尖几乎快碰上她的时候,她眼睫轻颤了颤。
紧接着便听见沈屹西一声散漫的笑,温热的气息落她唇上。
他朝她眼睛轻吹了口气,笑:“还挺倔。”
又说:“怕什么,不亲你。”
路无坷翘起睫毛看他。
沈屹西说:“早晚有的是机会。”
这话明摆着就是在说她以后肯定是他的。
路无坷垂落身侧的手指尖轻颤了下。
沈屹西看着她,即使刚才有那么一会儿差点没忍住。
这还是第一次。
路无坷伸手推开了他。
得是这会儿沈屹西愿意放开她她才能推得这么轻而易举。
沈屹西笑笑的,弯身把她掉楼梯上的那袋子药一把捞了过来。
他直起身子,拉开往里看了眼,而后抬眼皮看她:“头疼?”
路无坷看了他一眼,动作算不上温柔,抢过了他手里自己的东西。
沈屹西啧了声,眼里却还是笑着的。
路无坷拿上东西走下楼。
沈屹西没跟下去,搓了搓垂在身侧的手指头,仿佛上面还留有她身上软绵绵的触感。
他笑了声,撇头去看楼梯。
她早跑得不见人影了。
路无坷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在外面遇到了蒋青。
蒋青来礼堂还不忘抱本书过来,路无坷出去的时候她正往楼梯间这边探头张望,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焦急。
看到路无坷出来她还愣了下。
随后她抱着书跑到路无坷身边:“无坷,你下来啦?”
路无坷还以为蒋青早回去了,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不知道为什么,蒋青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她说:“阿释让我在这里等你的,说你不太舒服。”
这个宿舍里只有蒋青会好好叫阿释这两个字,路无坷和于熙儿从来都是许婉柔许婉柔的叫。
“我没有不舒服,”她说,“走吧。”
这时蒋青似乎朝楼上瞥了眼,听路无坷说走,她点点头:“哦,好。”
两人一同从礼堂这儿离开,走着走着蒋青还抱着书往后看了眼。
“无坷,”蒋青叫了她一声:“楼上有人看你。”
路无坷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她没说话。
蒋青跟她说:“是沈屹西。”
路无坷不知道说什么:“哦。”
过会儿她突然问蒋青:“刚在楼上你都看到了是吗?”
蒋青没想她知道自己看到了,愣了一下后赶紧跟她解释,语气有点急:“我不是故意看的,就是想上去找你,结果不小心就碰上了,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很快就下来了。”
“没事,”路无坷不是很想解释,“没什么。”
“那你喜欢沈屹西吗?”
路无坷垂着眸,似乎在想,又似乎没在想。
她摇了摇头。
那天的路无坷不会想到。
后来有一天她没了沈屹西,就像没有了安眠药的失眠患者。
那么长的黑夜,她再也没有好过。
17、chapter 15
路无坷那天在宿舍睡了一下午, 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六点。
这个点澜江天已经黑了,宿舍里却没开灯,就亮着三盏台灯。
阿释于熙儿蒋青都在宿舍, 各开各的台灯做自己的事儿。
路无坷从床上坐了起来, 问她们:“怎么不开灯啊?”
阿释一听她醒来了手机往桌上一扔,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去她床边。
她扒着路无坷的床栏:“醒啦?头还疼不疼啊?”
路无坷下午睡觉前吃了几粒阿释给买的药,现在头已经不疼了。
她摇摇头:“不疼了。”
阿释这才去开灯:“我们看你睡的好好的, 就没吵你。”
又挂回她床边, 问她:“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路无坷昨晚确实睡得不怎么好,她手撑着太阳穴:“有点儿。”
阿释问:“你这是今天那表演给紧张出来的毛病吗?”
在桌子前对着镜子画眼线的于熙儿吱声了:“你看她那人是会因为这点小事儿紧张的人?”
阿释经常有事没事就往路无坷家跑, 久了对她家的事儿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点儿。
她甚至觉得这对路无坷心理上来说可能不是小事。
“那可不一定,”阿释回头去看于熙儿,“又不是谁胆子大就什么都不怕。”
像阿释和于熙儿这种脾性越难搞的就越是真性情,两人早上光靠一通电话就冰释前嫌了, 最容易吵翻天的人也最可能成为关系最好的朋友,毕竟性格里有那么点儿相似的东西在。
于熙儿似乎很认真在思考阿释说的那句话,过会儿才拿上眼影继续化她的妆,说了句可能吧。
蒋青就睡她对面床,这会儿正写作业,看她这浓妆艳抹的问她:“你还要出去啊?”
于熙儿往眼皮上刷眼影,啊了声:“出去啊。”
蒋青想到她早上托阿释买的药:“你身体不是不舒服?”
于熙儿涂眼影的手一顿, 很快又继续画她的:“没多大事儿,已经好了。”
她化完妆掰了两粒止疼药往嘴里扔,又喝完了一大杯搁桌上的凉开水。
大家都知道她在吃止疼药, 她身上的伤口却还没人见着个影子。
阿释去拿手机给路无坷叫外卖,随口问了她一句:“小公主,你身上到底是什么伤啊?”
于熙儿背上挎包出门,回她:“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婆婆妈妈?”
“操,”阿释差点追出去打她,“你是不是一天不找骂浑身难受。”
于熙儿一走宿舍里清静了不少。
路无坷从床上下来后到浴室洗了个澡,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后阿释给她叫的饭已经到了。
阿释早吃完了,下午跟她妈一起吃的饭,吃完把她妈送去坐车才回的宿舍。
路无坷吃饭的时候她搬了张椅子坐她旁边玩手机。
蒋青这会儿有事出去了,屋里就她们两个。
“对了,”阿释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机拍在桌上,“你猜我下午刷到什么帖子了?”
路无坷一向不怎么关注这些,但还是挺配合阿释的:“什么?”
阿释托着下巴看她,脸上笑嘻嘻的:“你啊,你今天在舞台上那漂亮的,一堆男的看直眼了好吗?”
阿释骄傲得跟人说的是她似的:“多有眼光啊,我家路无坷这么漂亮。”
她这吹的,路无坷塞了个鸡腿在她嘴里:“行了,吃你的鸡腿。”
阿释把鸡腿从嘴里拿了下来:“我说真的。”
她说:“今天还一堆男的在底下要你电话号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听到的咱俩关系好,还有两个找到我这边来。”
以前也不是没人找阿释要过路无坷电话号码,这么好看一人往她身边一站没人来找那才叫稀奇事儿。
但遗憾就遗憾在路无坷对谈什么小情小爱压根没那意思,就算千辛万苦要到她号码也没什么用。
阿释跟她挤眉弄眼:“计院那系草也找过来了,长得还挺不错的。”
她说:“我就寻思着加了一年都没聊过天他怎么突然找我聊天了,原来跟我要你号码的。”
路无坷眼神悠悠地看向了她。
阿释正啃鸡腿,看她看过来立马读懂了里面的意思,抬手:“我可没把你电话号码告诉他啊。”
她嘴里咬着鸡腿,说话声有点含糊:“不过你什么时候能让我送出去一个啊。”
路无坷好像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到了该结婚的时候吧。”
阿释无语:“年纪轻轻的想什么相亲呢,这大好年纪的不用来多跟几个帅哥谈恋爱多亏啊。”
她说,路无坷,你简直白瞎了你那张脸。
路无坷跟没听到似的。
阿释说:“你就应该学学人沈屹西。”
路无坷正吃饭,冷不防听到这名字,微抬了眼。
阿释没发现她的不对劲,还在那儿说着:“人女朋友换得那叫一个勤,那张脸都不知道祸害多少女孩儿了。”
一会儿后,路无坷忽然问了阿释一句。
“他为什么在这边上大学?”
她这问题问的,压根跟阿释说的不是一回事儿,阿释被她问得一头雾水:“什么为什么他在这边上学?”
“他不是首都的吗?”
这问题从路无坷嘴里问出来简直不可思议,平时她才懒得问这种关于男生的话题。
阿释惊讶得不行,重点瞬间跑偏:“你怎么知道的?”
路无坷手一顿。
阿释跟发现了路无坷什么小秘密似的,拉长了语调:“哟,路无坷,被我发现了什么。”
路无坷筷子戳了戳米饭,转头一脸天真地看着她:“你跟我说过的啊。”
阿释一噎:“我说过?我怎么没印象,真说过?”
路无坷点点头。
阿释被她这么一搞也糊涂了,虽然自己没印象,但平时她确实有什么就喜欢跟路无坷讲上一通。
她也搞不明白了,挠挠头:“不过你问我这个干嘛?”
“就是好奇。”路无坷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跑澜江这地方读书,但是以前听人说过一点儿,很多人对他这事儿好奇着呢。”
毕竟作为一个首都人,家里又有钱有势的,再怎么着都不会跑来澜江这种小城市上学。
但沈屹西来了。
路无坷问她为什么。
阿释说:“还能为什么,就跟电视剧里那样呗,儿子太浑了父亲就变着法儿治人。”
她说沈屹西是他爸给扔这儿想磨磨他性子的。
“但是屁用没有,”阿释没一会儿就把鸡腿啃完了,吸吸手指头,“沈屹西照样玩命赛车,泡妞喝酒没一样落下的,我看他快活得不行。”
路无坷听了之后只哦了声。
阿释看时间差不多能洗澡了,起身踢开椅子,对她说:“我先去洗澡了,你把你那饭吃完啊,不吃完我给奶奶告状。”
路无坷顶嘴:“你告呗。”
“靠,”阿释笑,“路无坷你好嚣张啊。”
校庆过后,生活又开始枯燥的周而复始。
就跟澜江那天气一样,无风无雨平静得跟潭死水一般。
路无坷晚上奶茶店有排到班,下课的时候天刚擦黑,她收拾好东西去了奶茶店。
今晚店里照旧是她和李莉婷一起。
不过今天店里却不止她们两个人,多了个心血来潮来店里看看的老板。
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无业游民,平时没来奶茶店也不知道都去干的什么,一开始李莉婷刚来这儿打工的时候甚至怀疑这老板发不发得起她的工资,后来上了两个月照常收到打款她才把自己那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老板不仅行踪不定,脾气也古怪得让人捉摸不定,时而和颜悦色时而逮人就骂,弄得李莉婷一直有点怵他。
但今天老板心情看起来不错,搁那儿坐着跟她们聊了两个小时的天,把李莉婷都给聊得正襟危坐了。
有女生过来买奶茶,路无坷起身去给人做。
几个女孩儿等奶茶的过程中围一块儿聊着天,话题无非又是哪个长得好看的帅哥,中间一个女生被闹得满脸通红。
“待会儿去了你就坐他旁边,使劲灌他酒,”那女生在给那脸红的女生支招,“男人嘛,一喝醉就管不住下面了,到时候你衣服一脱还怕人不答应你?”
那群女生都是玩得起的,玩笑闹得也开。
虽然她们对话里没有任何一句提到那男的名字。
但路无坷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这几个女孩儿就是上次在鬼屋看到的那几个。
中间那女孩儿就是上次站沈屹西身边的那个,可能到现在还没追上人,她那几个朋友都在撺掇她今晚趁人来了赶紧把人给拿下了。
她们说,女追男隔层纱。
又问她为什么非喜欢这个男的。
那女生跟这帮人混在一起瞧着却是个文静性子,红着脸说不知道,就是很喜欢。
沈屹西很喜欢抽烟。
而他这人本身就像烟。
呛人,浓烈,纵性。
能上瘾到让人去死。
任何一个女孩儿真遇到了他这种人,没有谁能不被吸引。
过会儿那帮男生就来了。
这还是校庆那天后路无坷第一次遇着沈屹西。
他跟上次变化不大,还是那副吊儿郎当对什么都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隔着老远,他的视线便落在她身上。
路无坷戴着口罩,目光短暂和他对上了一瞬。
一个眼神,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没人知道他在看她,也没人知道她在看他。
她低眸往杯里加料。
男生们的声音在逐渐靠近,那道目光变得越来越无法忽视。
这时候在后面坐着跟老板聊天的李莉婷从后面走了出来。
“无坷,奶茶做好了没?”
“没,”路无坷跟她说,“还有两杯。”
“那我来做,”李莉婷凑到路无坷耳边,“救救我,跟老板聊天我心脏承受不了,你赶紧去里面帮我挡挡。”
路无坷正好也不是很想待这儿,让开位置去了后边。
奶茶店外,那女生已经跑到沈屹西身边,红着脸问他喝不喝奶茶。
沈屹西没搭理,瞧着里头一见他来就很快溜得不见影的身影,顶了顶后槽牙。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头敲了敲烟,烟灰簌簌落地。
想着想着却又笑了,往外狠狠吹了口烟圈。
路无坷从后面出来的时候那群人已经走了。
老板真挺能说的,从天南说到地北,聊完这个又说那个,差点说得她耳朵长茧。
今晚来店里买奶茶的人不是很多,路无坷和李莉婷不是很忙。
倒是很久没人下单的外卖有了反应。
还是很大一单,一眼瞧过去有十来杯。
李莉婷看了下单之后还啧啧惊叹这得是什么人啊,真是大手笔。
然而等她下一秒看到下面那备注的时候,差点被自己口水噎住。
这顾客留了个备注。
——让你们店里最漂亮的那个送过来。
18、chapter 16
那张单被老板看到了。
老板担心不照做顾客会投诉, 说这就一小店可经不起折腾,又瞧着那地址不远,就让路无坷给送了过去。
确实不远, 就在对面的烧烤店里。
端人碗服人管, 老板指使了路无坷只能给送过去。
她拎着那一大袋奶茶穿过街道往烧烤店那儿走。
那天把人从礼堂放走后,沈屹西一通电话打给的齐思铭。
齐思铭他妈是医生,知道头疼给开什么药, 结果沈屹西药拿到手了才反应过来压根没人号码。
这丫头电话还真藏得挺好的, 从哪儿都没法找着。
这事儿就给齐思铭调侃了好久,导致齐思铭最近这段时间这嘴有点儿欠抽。
一天天的在沈屹西耳边奶茶妹长奶茶妹短的, 弄得沈屹西比赛都没法儿好好比。
后来还是从齐思铭那儿得知她头疼好了才没把药送出去。
沈屹西这趟跟许知意一起去的,许知意前几天正好没课,这几个月来俩人又还没正经开过一次比赛,就找刺激去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今晚刚回来就去了人打工的地儿。
巧么,还真在这儿遇上了。
结果人一见着他就躲起来了。
沈屹西想到这儿笑了下,酒瓶对着嘴,漫不经心喝了口酒。
齐思铭这会儿这嘴又不长记性了,在他耳边瞎叨。
“屹哥,”齐思铭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笑得不怀好意, “你是不是对人奶茶妹干什么缺德事儿了?人小姑娘这么躲着你。”
沈屹西眼风扫了他一眼,嘴里没句正经的。
“干不能对你干的事儿。”
“操,这什么虎狼之词, ”齐思铭笑了,“难怪人小姑娘这么躲着你,这一天天哪儿受得住?”
沈屹西笑了下。
他们这帮人是真算不上正人君子,在这儿坐着看对眼的几对今晚能有几个不滚到床单上去还真难说。
桌上堆了一堆烧烤,沈屹西刚跟许知意在那边吃完饭没什么胃口,靠回椅背摸了根烟出来塞嘴里。
旁边那女生给他拿了打火机。
沈屹西叼着烟垂眸瞥了她一眼。
女生脸噌的通红。
沈屹西咬着根烟跟她说话:“不点,就叼着过过嘴瘾。”
就算是句拒绝话,女生还是给迷得头昏脑涨的,结结巴巴地应了声,把打火机放了回去。
烧烤摊外很热闹,少说也得支了十来张桌子。
路无坷一眼就瞧到了那人的身影。
她捏着老板给她的号码,往那边走了过去。
那桌的男生在拼酒,又是吆喝又是哄笑的,满是市井之气。
恣意妄为,谈笑风生。
在这黑夜里吸引着那些活得规规矩矩的人。
路无坷停在离他们两三步之遥的地方:“你们的奶茶到了。”
她的声音本来就不大,再给男生的碰酒吆喝声一盖,那些人压根没听着。
但她确定那人听到了。
他就坐那儿背对着她,微微偏头余光朝这边扫了眼,又转了回去。
一副事不关己,又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路无坷站那儿,正想再开口有人发现了她。
一男生胳膊拱了拱身边的齐思铭,往她这边扬了扬下巴。
齐思铭顺着他目光瞧了过去,冷不防看见路无坷差点儿被自己嘴里的啤酒一口呛死。
他看她好像有事儿找他们的样子,问:“怎么,找我们有事儿?”
路无坷点点头,提了提手里那一大袋子奶茶:“你们的奶茶。”
在座的人听了都很懵:“什么奶茶?”
一女生认得她,一头雾水地拿起她桌上还没喝完的奶茶给她看:“刚我们去你们店里买过了啊,这还没喝完呢,应该不是我们的。”
有人附和:“对,你瞧瞧是不是附近这几桌人点的,我们没点。”
他们在这儿跟路无坷说着,只有齐思铭看向了坐那儿默不作声,作壁上观的沈屹西。
他在桌底下踢了踢沈屹西的脚。
沈屹西抬眸悠悠瞧了过来。
齐思铭下巴朝路无坷那头指了指。
口型问他:“你干的?”
沈屹西跟压根没看懂似的,瞥都没往那儿瞥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齐思铭差点儿都以为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路无坷站那儿,瞧了眼他背影。
半晌才摊开手里老板给她的号码,给那电话打了个电话过去。
她将手机贴在耳边,那头沉寂了两秒后,接通了。
沈屹西搁桌上的手机嗡嗡振动了起来。
他瞧着那亮起来的屏幕,顶了顶腮帮子,笑了。
他拖过手机,转身胳膊懒懒挂椅背上,朝她晃了晃屏幕。
“这你手机号码?”
路无坷看着他,手机还贴在耳边。
桌上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沈屹西,而且就他刚那反应,怎么瞧最不可能的人就是他,他开口大家当即全愣住了。
沈屹西却已经起身,踢开椅子朝她走了过去。
他稍俯身接过她手里那一大袋东西,顺势微偏头靠近她耳边,闷闷笑了声:“早点儿打不就好了。”
塑料袋拎手就那么大一块地儿,两人手指难免有触碰。
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她手指,骨感的,有力的。
路无坷倏然抽回了手。
沈屹西想着刚才手上那软嫩嫩的触感,顶了顶牙。
耳朵被他掺着热息的声嗓弄得一阵发痒,路无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沈屹西撩了眼皮,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路无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用平时最能迷惑人的那副单纯表情跟他说:“那号码不是我的,是我同事的。”
沈屹西看着她有一阵没说话。
久到路无坷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信了。
结果就听他笑哼了声,觑着她:“你觉得我会信?”
她那套在这人面前不管用。
他还看着她,路无坷索性破罐子破摔:“你爱信不信。”
奶茶送也送到人手里了,她自然能走了,说完转身就想走。
结果手就被人抓住了,路无坷一愣,想甩开他手:“你干什么?”
沈屹西跟没感觉到她反抗似的,男生劲儿大,女生根本拗不过。
他瞧了眼她手指头。
果然,都被袋子勒红了。
真他妈细皮嫩肉。
路无坷甩开了他的手,沈屹西瞧着她这样子在旁直笑。
她没再理他,转身穿过了街道。
沈屹西手插兜里,偏头看着她带着情绪走远的背影,转身把那袋奶茶拎去桌上:“分了。”
桌上的人刚就这么看着他逗人家一小姑娘。
这里头就齐思铭一个人知情,他一回来齐思铭一拳砸他胸口上,嘿嘿笑:“真有你的啊屹哥,就这么把人号码搞到手了。”
说到这个,沈屹西想了想她刚开始不情愿打这个打电话的样子。
这丫头是真的心里门儿清。
男生一聊女孩儿话准不会少。
方宏烨也在这里头,他认得出这女的是上次在舞蹈教室外齐思铭想跟人打招呼的那个。
就不理人那个。
他瞧了眼远去的路无坷,笑着操了一声:“屹哥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有人应和:“没错,之前不都一些玩得起的,火辣——”
话没说完就被沈屹西笑着打断了:“行了啊。”
男生们哄笑。
这时一直坐沈屹西身边不吭声那女孩儿突然问了他一句:“她是你女朋友吗?”
仔细看那女孩儿已经红了眼眶。
沈屹西垂眸看了她一眼,眼里算不上有笑意:“还不算。”
他说:“这不还在追?”
那女孩儿估计是忍不住了,偏开了头。
沈屹西起身告辞:“找人去了,你们尽兴玩儿。”
他这人就是这样,想追人了,对谁感兴趣了都不会藏着掖着。
从来都浪得坦荡。
齐思铭在那儿夸张地起哄,酒瓶底敲着桌,拼命制造动静生怕隔着条马路那头奶茶店里的人不知道。
“有人要追人去咯!”
沈屹西笑着操了声,一脚踹他腿上。
“给吓跑了老子抽你。”
说完就抄上烟走了。
齐思铭笑得不行,又朝他背影喊:“不是,奶茶这玩意儿齁甜,这么多杯我们也喝不完怎么办啊?”
沈屹西穿过街道往对面走去,头也没回。
“扔了。”
路无坷从烧烤店回去的时候老板已经走了。
老板一走李莉婷嘴巴又开始说个不停。
她说起那个外卖备注,说就没见过要求这么奇怪的顾客,别人都只让加料加奶,这顾客倒好,只要人。
女生对这种事情都要敏感得多,李莉婷说归说,但心里头知道这肯定有猫腻。
她问路无坷:“无坷,是不是有人暗恋你啊?”
路无坷回答得很快:“没有。”
她这话李莉婷才不信:“你长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没人暗恋你?”
她说:“肯定是你自己不想谈恋爱。”
说完哼着歌去后头搬东西了。
隔着条马路,奶茶店和烧烤店的距离其实也不过就两三十米远。
齐思铭他们起的哄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路无坷擦桌子的手一顿。
今晚起了点儿风,吹得路边树轻微摇晃。
车流在红灯酒绿里影影绰绰。
她抬眼就瞧见了从那头走过来的人。
这条马路上没有红绿灯,那人从容放松地穿过车流,轿车摩托车鸣着笛从他身边经过。
他身上那股野劲儿在这片喧嚣里恣意生长。
不羁的,放纵的。
不管在哪儿这人都是夺目的。
路无坷低下了眸,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儿。
那人从马路过来后竟也没有往这边来,就靠在对面那树干上。
他摸了根烟出来咬嘴里,拢火点了烟。
路无坷做着自己的事儿,没去看他。
李莉婷后头忙活完了出来,她要眼尖得多,或者说沈屹西这人光是站那儿不说话都能吸引人的目光,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沈屹西。
沈屹西烟似乎抽得挺厉害的,已经扔了两个烟蒂在脚边。
他那视线张扬又明显。
李莉婷一下子就知道他在看的路无坷。
她碰了碰路无坷,小声跟她说:“沈屹西是不是在等你啊?”
路无坷眼睛都没抬,说不是。
店里十一点关门,路无坷和李莉婷收拾好店里拉下了卷帘门,两人照旧在门口分开各走各的。
今晚的夜凉了不少。
沈屹西还在等她。
路无坷埋头走下台阶,没去看沈屹西。
那头的沈屹西瞧着她这副冷淡样儿,眯眼呼了口烟,烟扔在脚下碾灭。
他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男生腿长,没一会儿便追上她。
他堵住了她的去路,挡她面前不让她走。
他朝自己刚站的那地儿抬了抬下巴,“我那么大个人站那儿你没看见?”
路无坷终于肯抬头看他。
“你干嘛?”
“你说我干嘛?” 沈屹西说,“大冷天的我难不成站这儿吹冷风?”
路无坷沉默了一会儿,装得跟不懂似的:“不是吗?”
沈屹西给气笑了:“认真的?”
她垂下眸,抿抿嘴:“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沈屹西偏头笑了下,又转回来,“追你。”
19、chapter 17
对于沈屹西的话, 路无坷没有回应。
沈屹西好像也不着急要她回应的样子,摸了根烟出来点上了。
他微低头颈,垂眸看她:“送你回去。”
路无坷每次打完工都是自己回去, 她说不用。
沈屹西原本低下的眸又撩起来看她。
路无坷也看着他, 随后挪开了视线,想从他身侧离开。
沈屹西没拦着她。
路无坷擦肩经过。
沈屹西默然一会儿后叼着根烟笑了声,回身去看那个背影。
街道上有种深夜的寂寥, 人的**流浪在这夜色里。
不管是他, 还是她,又或者是那个在烧烤店里喝得烂醉带翻了一桌子酒瓶的酒鬼。
他们都只是凡人。
空气里有阵淡淡的香味, 她的。
沈屹西闻着那味儿,瞧着她的眸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
他捏着烟猛吸了两口,两颊跟着微吸了进去。
而后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他才不会管她愿不愿意让他送。
回学校就这么段路,路无坷已经走过无数遍。
落败居民区狭窄的小巷口, 没有红绿的十字路口。
她穿过街道,那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路无坷没有回头。
这个点学校校道上只有那些从图书馆回来的学生,寥寥无几,小声聊着天。
回女生宿舍那路上悄寂安静,只有女生宿舍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耍笑声。
树影摇晃。
他们一前一后,路灯下影子拉长了又变短。
很快就到了宿舍楼下,路无坷知道那人还在身后, 她垂下了眼。
宿管阿姨在门房里,放着很大声的电视剧。
她走进了宿舍里。
沈屹西也没叫住她,烟还叼在嘴里, 他摘下掸了掸烟灰,又塞回去咬着。
神色悠然地瞧着那可以说是决绝的身影。
路无坷宿舍在二楼,走廊对着外面的路。
她从楼梯上来,也说不清为什么,朝楼下看了眼。
底下沈屹西靠在树上,低头不知道在手机上按什么。
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抬眸瞧了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
沈屹西应该是挑了下眉,抬起手机朝她示意了下。
路无坷口袋里的手机嗡了一声。
她收回了目光,没理,掏钥匙打开了宿舍门进屋。
钥匙在手里碰撞出声响,路无坷背靠在门板上。
过会儿她才掏出手机,上面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202。]
路无坷一愣,这是她的宿舍号。
没等她反应过来,紧接着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猜对了。]
光看这三个字,都能想象出那人嚣张又漫不经心的表情。
明明是没什么寓意的三个字,路无坷却莫名怔了会儿神。
直到阿释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你干嘛呢路无坷,站那儿发呆。”趴在床边打游戏的阿释一脸疑惑。
路无坷又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了,从门板上起身往自己书桌那儿走:“可能脑短路了。”
阿释那狗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叫住她:“等等,路无坷你过来。”
两人就睡对床,路无坷走了过去:“干嘛?”
阿释头越过床栏,低头拼命嗅她身上的味道:“你身上怎么一股烟味儿?”
路无坷一愣。
“我去,”阿释一脸震惊,“你是不是背着我跟哪个男人偷腥去了?”
路无坷:“……”
依旧雷打不动在台灯下写作业的蒋青听得直笑。
路无坷懒得理阿释,抓着包回自己那儿了。
阿释在后头笑得停不下来:“行了行了,不开你玩笑了。”
又说:“不过你身上那烟味真挺重的,去哪儿遇到的烟鬼啊,这么能抽。”
路无坷正把书从包里拿出来,闻言手一顿。
她知道自己身上是沈屹西的味道。
她很快又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身上那沾了烟味的外套脱了下来。
她收拾上衣服到浴室洗澡,出来后坐自己书桌前等头发干。
蒋青从阳台外走过来问她还有没有衣服要扔洗衣机里洗。
路无坷随口应了句没有。
蒋青说行。
路无坷却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蒋青:“等等。”
蒋青疑惑地转回头:“怎么了?”
路无坷拿下刚脱下来搭椅背上的那件外套:“还有这件。”
“行,我帮你拿过去吧,正好洗了。”
路无坷递给她,说谢谢。
宿舍就她们三个洗了,阿释从床上探头问蒋青:“小公主今晚又不回来?”
蒋青是她们宿舍的舍长,平时她们谁在外面过夜没回来她都得过问一下,刚熄灯她就给于熙儿打过电话了。
她点点头:“对啊,她说今晚不回来。”
“干嘛去了?”
“不知道,”蒋青说着笑了,“刚电话里还在骂人。”
阿释一下子就知道她骂的谁:“肯定又是她那个三十几岁的爹。”
于熙儿最近天天逮着那个管她跟管女儿似的人骂,说明明不是她爹却管得跟她爹似的,也不知道人怎么管的她,把她给气成这样。
今晚八成又是被人给管住了才会在电话里骂骂咧咧。
阿释实在很好奇这人是谁,能把于熙儿气成这样,她真想跟他取取经。
路无坷明天一专业课老师要求课前预习,她抽了课本出来打算睡前翻一遍。
蒋青刚去阳台又折返回来,手里拿了个小药瓶。
“无坷,这东西是你吗?刚你兜里掉了这个东西出来。”
路无坷忘了自己把那东西放兜里了,神色自若从她手里拿过来:“是我的,谢谢你啊。”
阿释在床上听得一清二楚,忙扒着床栏问她:“路无坷你怎么了?吃的什么药啊?”
路无坷拉开抽屉把药瓶扔了进去:“昨晚没睡好,头又疼了。”
这确实是路无坷身体上的一个老毛病了。
阿释都替她担心:“要不要改天我跟你去看个医生啊?天天失眠的谁身体受得了。”
路无坷翻开课本拿笔划了划:“又不是经常,看什么医生。”
阿释撇撇嘴:“你就折腾吧你,哪天把身体搞垮了看奶奶不抽你。”说完躺回床上去了。
可能就是因为阿释这话提到奶奶的原因,路无坷晚上就梦到了奶奶。
梦里那个她只有四五岁,抱着奶奶的脖子嚎啕大哭。
奶奶一夜愁白了头,红着眼眶摸着她的头,哄着妹妹不哭。
路无坷不知道是什么让她们这么难过。
只知道那是很难过很难过的事。
梦里的沉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而这种感觉,路无坷真真切切感受过。
在这短短的十几年里。
她已经在这人世间苟活了十年。
路无坷她们这专业一周有三天早读课。
院领导在学习这事儿上恨不得榨干学生的精力,要不是学校自由选课制度的原因,估计他们都想亲自上手把他们这些学生的课表安排得满满当当。
早读就是领导在学生起床和正式上课这中间给挤出来的碎片化时间。
学生对这早读颇有微词,毕竟这时间放平时可是用来睡懒觉的。
路无坷倒是没起不来这烦恼,生物钟简直比时钟还准时。
今天有早读,她起床洗漱后就去了教室。
早读课没老师看管,就班委给他们放听力和记考勤。
一节早读四十分钟,下课那点儿时间足够他们溜达去吃个早饭后再赶去上专业课。
路无坷有时候蛮懒的,不想跑那么远就去吃个早饭,直接去上课的教室了。
班里就来了一两个人,正啃着面包聊待会儿上课老师要求小组讨论发言的事儿。
路无坷挑了偏后排窗边的位置坐下,没一会儿教室人来越来多,大家都赶过来上课了。
教授一进来就在讲台上捣鼓多媒体,上课铃还没打响就拍拍手让大家准备准备上课了。
一大早的,教授那口流利的英语说得人昏昏欲睡。
教室里已经睡趴了几个,不过大学老师一般不管这些,爱睡睡去考试能过就行。
就算看有人趴下了也不会说什么,继续讲他的课。
结果这课还没讲十分钟就给人打断了,后门进来了个男生。
他推门的动静不算小,班里大半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路无坷当时正无聊着,在白纸上自个儿玩圈圈和叉叉。
她离后门近,听见这动静下意识往那儿瞥了眼。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插兜靠在门框上的沈屹西。
他像是在找什么人,扫了教室一圈,最后和路无坷对上了。
找着了。
这学期刚开学没几周,教授对班里学生的人名和人脸还认不全,估计以为沈屹西是迟到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跟后门的沈屹西说:“同学,赶紧找个位置坐下,再不来这课都快上一半了。”
沈屹西这学生还装得挺像模像样,从门边上起身,吊儿郎当的:“知道了老师。”
然后理直气壮地进了教室。
其他人都知道他不是班里的,底下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笑声。
路无坷头早转了回去。
过会儿身后传来椅子被放下的声音。
沈屹西在她后面坐下了。
那人刚坐下没一会儿,路无坷就感觉椅子被人踢了踢。
他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吊儿郎当的。
“把你课表给我一个。”
20、chapter 18
路无坷装死。
沈屹西又踢了踢她椅子。
这番动静在这安静的教室里不算小, 连教授课讲着讲着都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沈屹西压根就不怕老师。
路无坷终于有了点儿反应,低头不知道在纸上唰唰写了什么,写完把纸团放他桌上。
沈屹西背靠椅里, 胳膊一伸捞过纸团。
他拆了纸团漫不经意扫了眼。
上面用黑笔写了两个字。
不给。
这脾气。
沈屹西啧了声, 笑了。
他手指玩着纸,瞧着这字儿。
还挺漂亮,跟她人一样。
纸上还画着个表格, 框框里涂了几个圈圈和叉叉。
沈屹西在那儿看了半天才发现她是在跟自己玩游戏。
他闷闷笑了声, 瞥了眼她背影,两条胳膊搭上课桌往前倾身。
“喂, 好学生。”
他说:“上课开什么小差。”
他的声音几乎就在耳边,路无坷正记笔记,闻言笔尖顿了下。
她垂着眸,一会儿后又不动声色继续写。
她不理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沈屹西早习惯了,也不怎么介意。
他看上的就她这人。
算了,现在上着课,放过她。
他靠回椅背,手里把玩她那张纸团。
看着上面那几个圈圈和叉叉,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哼笑了声。
两人离这么近, 路无坷自然听得到他动静。
那笑几乎如气音一般,听着明显心思不正。
路无坷想到自己那张纸上画的东西。
可能什么东西在男人脑里都能变成黄色废料。
意外的是后面那人整节课下来没再来折腾她。
明明还隔着张课桌的距离,那人的存在感却强到无法忽视。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 没做。
但就连他趴在桌上睡觉那点儿动静,路无坷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屹西进教室那会儿明显刚起不久,跟人说话那声儿都泛着懒。
整节课也不知道班里女生转过头来看人看了多少次。
他这种人光靠脸就能吸引一大批女孩儿了。
老师讲了多久,他就睡了多久。
下课铃打响都没见他起来。
下节课在别的教室,路无坷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去上下节专业课。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后面那人还是没动。
路无坷也没等人的意思,拉上拉链想起身离开教室。
刚起身想从座位走出去,那人后脑勺却跟长眼了似的,手一抬拽住了她的手腕。
“想去哪儿?”
路无坷脚步一顿。
沈屹西慢悠悠从臂弯了抬起了头,窗外日光有点刺眼,他微眯起眸子。
路无坷低眸看他:“我要去上课了,你松开。”
这话跟沈屹西这人跟前说就是废话,他不可能会松开。
果然,他掀了眸子看她:“你觉得这话对我有用?”
但同样的,他这话对她也没用。
路无坷使劲儿转动手腕想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沈屹西啧了声,手上扣得越发紧。
这点儿力气对男生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路无坷根本挣脱不开他。
他看着她,问:“真不给?”
路无坷反应了会儿才知道他说的什么。
“不给。”
沈屹西一会儿后懒散地点了点头,松开她手:“行。”
说完从椅子上起身。
路无坷没动。
沈屹西垂眸看着她:“怎么不走?”
路无坷:“你要做什么?”
沈屹西笑了下:“不是不给我?”
“那我只能跟你去上课,看你每天都上的些什么。”
沈屹西以为就她这性子估计又要跟他呛。
结果就看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乖得一塌糊涂。
“你不用上课吗?”
就这张脸,不说话都他妈有迷惑性。
她那话又挺乖的,换谁谁都受不了。
沈屹西盯着她那眼睛,半晌顶了顶牙偏开头笑了声:“操。”
谁说她那套对他不管用。
他头转回来看她:“想我去上课?”
他就没见她反应这么快过,她点了下头:“你自己的。”
沈屹西垂着眸,眼睛被刚睡醒的倦意染得深邃了不少,目光就那样看着她。
路无坷也和他对视。
班里很快只剩他们两个。
时间久到路无坷以为他不可能会答应的时候,他点了点头:“行。”
倒是路无坷一愣。
沈屹西看得想笑:“怎么,我这么不可信?”
路无坷挪开了眼,小声说了句:“走了。”
他一脚踩在课桌横杆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答应我个要求,”他说,“我就听你的。”
路无坷就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好人,问他:“什么要求?”
沈屹西把脚放了下来:“现在没想好,想好了再说。”
路无坷收回了目光,她从他身前经过。
男生身量很高,从他面前走过窗外日光被挡了大半。
沈屹西视线一直落在她侧脸上。
路无坷眼睛没抬,径直走了过去。
沈屹西插兜站那儿,偏头看着她往教室外走去。
被女孩儿给管住了。
这他妈还是第一次。
路无坷早从教室出去了。
沈屹西笑了声,起身从教室后门离开。
那天中午路无坷跟阿释约了一起吃午饭。
阿释一直不是很喜欢吃食堂,嫌食堂饭难吃菜难吃地板还脏,硬是拉着路无坷去校外开了个小灶。
开在学校附近的各类饮食店生意最是吃香,学生到大学以后不会每天规规矩矩去食堂吃饭,总得外面找点儿吃的喝的,像阿释这种就是其中之一,在填饱肚子这事儿上讲究得很,天天往外跑。
阿释今天想吃拉面,带路无坷去了兰州拉面馆。
这个点大家正好都下课了出来找吃的,店里座无虚席,好在阿释平时那张嘴最会跟人打交道,平时来这儿吃饭一来二往就和老板混熟了,早在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跟老板打好了招呼,让他给她俩留个位置。
她们两个要了两份拉面和几个小菜,阿释胃口大,这点儿东西不怕吃不完。
阿释吃饭的时候嘴闲不下来,边吃边跟她说话,能从她早上遇到点什么事儿说到最近她觉得某个火起来的男明星很帅。
两人吃到一半意外在这儿遇到了个熟人。
蒋青应该跟她朋友一起来的,三个女生从外面推门进来。
阿释瞧着她们,满脸疑惑:“蒋青什么时候有这么要好的朋友了?”
没等她们打招呼,蒋青看到她们先跟她们打招呼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嘴角那抹笑像是强撑起来的。
她跟她身边两个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两个女生朝她们这边瞥了眼,往柜台那儿走了。
蒋青朝这边走了过来:“你们今天也来这儿吃饭?”
阿释点点头,往柜台那边看了眼:“那是你朋友吗?”
蒋青往那边看了眼,又收回了目光,她点点头笑了笑:“是的,高中同学。”
蒋青平时性格好,跟谁都合得来,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身边跟她真正要好的人平时都不见得有一个。
所以阿释才会觉得奇怪,而且蒋青平时才不会来这儿外面吃饭,有这种时间她都拿去学习了。
蒋青跟她们打完招呼就往她两个朋友那儿去了。
阿释咬着筷子看那边,说:“其实蒋青身边有一两个好朋友挺好的,总觉得她这人虽然平时说的话比你多了点儿,但其实蛮内向的。”
那种不知道怎么跟人交流的内向言语间是能感受出来的。
路无坷这才往那边扫了眼。
原本是不经意的一瞥,却认出了里面的一个人。
前几天在追求沈屹西的那女生居然是蒋青朋友,那女孩儿瞧着还是文文静静的,就是面色有点苍白。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沈屹西拒绝了还是身体不舒服给折腾的。
路无坷收回了目光。
阿释问她:“认识?”
路无坷摇头:“不认识。”
阿释卷了一筷子面咬进嘴里:“其实我认识一个。”
“看到没?”她给她指了指,“那个穿着白裙子的,长得还挺漂亮的那个,她之前天天往我们班跑,追沈屹西去的,不过最近好像没来了。”
说到这儿阿释又开始疑惑:“不过沈屹西上一次跟女朋友分手都什么时候了,最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就没看他身边有什么女生,奇了怪了。”
路无坷正去拿水杯的手一顿。
阿释却完全没察觉。
也不知道多久前了,她还跟路无坷打过赌,说沈屹西身边不出一个星期就会有女孩儿出现。
结果现在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要不是今天提到阿释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事儿。
她说:“路无坷,我居然还欠你钱。”
路无坷不明所以,阿释把这事儿跟她说了一遍,最后说:“沈屹西这次空窗期是挺长的。”
路无坷听了没说什么,只默默吃着面。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路无坷跟阿释两人吃饭就都挺慢的,两人又在店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从里头出来。
阿释刚摸着肚子说要回去宿舍睡个好觉,就被她们社团的社长一个电话给叫过去了。
路无坷只能自己回宿舍。
结果回去就在宿舍楼下碰见了沈屹西。
他站树底下,正微低头颈点烟。
这儿是女孩儿最多的女生宿舍,宿舍门口人来人往的,有的经过他还一步三回头地瞧。
沈屹西却跟没看见似的,打火机塞回了兜里。
路无坷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径直往宿舍里走。
身边擦肩而过的女生说着这男的好帅,有的大胆点儿的女生都想着要上去要电话号码了。
沈屹西这人好像到哪儿都很招女孩子喜欢。
“你当我眼瞎是吧,路无坷。”
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男生嗓音低沉喑哑,声调不紧不慢。
路无坷脚步一顿。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
沈屹西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路无坷没走,他停在她面前,问:“中午没去食堂?”
路无坷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中午去了:“你去了?”
沈屹西没回答她去没去,笑笑不置可否。
他摘下唇间的烟,说起别的:“要求我想出来了。”
路无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早上那事儿。
沈屹西黑色的眸子紧盯着她。
“没别的,只有一条。”
“不准躲着我。”
21、chapter 19
这个点大家吃完午饭都回来了, 宿舍楼下进进出出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好奇往这边瞧了几眼。
沈屹西说:“听见没?没答应不让你上去。”
路无坷抬了下眼:“我没躲你。”
沈屹西给气笑了:“那上次奶茶店怎么回事?”
路无坷沉默了。
“路无坷。”沈屹西偏头吹了口烟,没让烟味熏着她。
男生低沉的声嗓就在头顶, 带着被烟草熏过的哑。
可能是几乎没听过他喊自己名字, 路无坷有点不自在。
沈屹西转回头,重新把烟塞进嘴里:“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怎么追你?”
路无坷和他的视线对上,半晌先偏开了眼, 看着旁边那叶掉得差不多了的树。
她说:“你为什么非得追我?”
沈屹西笑了:“这就得问你自己了。”
他微吸了口烟, 低着头颈慢条斯理地吹了口烟出来。
而后撩起眼皮,眼皮压出一道深邃的褶, 跟盯猎物似的盯着她。
“为什么会招老子喜欢?”
路无坷眼睛被他抓住。
一个侵略性强的,一个安静淡定。
他那话一点儿也不斯文,粗暴直接。
对视片刻,路无坷先败下阵来, 下意识咬了咬唇。
沈屹西向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瞧着她那唇,眸色暗了暗。
路无坷抬眼便瞧见他这目光。
沈屹西知道她懂,掀眸再次对上她眼睛,**毫不收敛一分,坦坦荡荡让她瞧。
路无坷转开了眸。
沈屹西觉得好笑,闷笑了声。
路无坷下午还有课, 想回去躺会儿,昨晚没睡好中午不稍微合下眼下午那课没法听。
刚想说要上去了,沈屹西就开了口:“行了, 上去吧。”
她愣了一下。
沈屹西抬手想去碰她眼睛。
路无坷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屹西手停在半空,挑了挑眉,把手放下了。
他往她眼睛抬了抬下巴:“没睡好?”
路无坷黑眼圈其实也不是很重,就是太白了,看起来才觉得明显。
沈屹西啧了声,说她:“这皮肤白的,都能当牛奶喝了。”
这话就没一个字儿是正经的。
路无坷挪开眼。
他让她进去的,她没再跟他说什么,招呼也没打往宿舍里走。
她那点儿心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笑了笑。
等她进去了他才碾灭了烟,插兜转身走了。
路无坷回到宿舍的时候昨晚一夜未归的于熙儿已经回来了。
她穿着个吊带丝绸睡衣,翘着腿在镜子前贴面膜,路无坷进来的时候她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回来啦?”
路无坷把自己包放桌上,问她吃饭没。
“吃了,”于熙儿贴着面膜脸部动作不敢太大,话说得有点含糊不清,“不知道吃的一堆什么玩意儿,跟食堂二饭有得一比,难吃死了。”
学校食堂二饭是学生给选出来的最难吃的食堂没有之一,阿释刚入学那会儿天天骂这食堂是个喂猪食堂,每次一骂学校总要把这个食堂拉出来遛一遍。
路无坷顺口问了她一句:“吃的什么?”
于熙儿说:“你信么?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天天吃的东西跟个和尚似的,白粥青菜各种炖汤,就差直接喝清水了。”
路无坷听完这话只有一个想法:“那人皮肤是不是很好?”
于熙儿疑惑:“你怎么知道?”
路无坷无语:“就这吃法皮肤有可能不好吗?”
于熙儿嘁了声:“不好,都没你的好,丑死了。”语气一听就是还在气头上。
但相比起校庆那会儿失恋的低迷,于熙儿最近状态明显好了不少,都有精力骂人了。
路无坷在自己书桌前坐下,于熙儿一瞧她这架势,问她:“午休这么点儿时间你还要学习啊?”
“没,趴着睡会儿。”
“怎么不去床上?”
“衣服穿了一早上不干净。”
于熙儿指尖按压着脸上的面膜:“你这还有洁癖呢?”
路无坷没说什么,趴桌上睡了。
她睡的时间不长,醒来的时候蒋青已经回来了。
蒋青才是这宿舍里学习最勤奋的人,就午休这么会儿时间,她还坐在书桌前看书学习。
路无坷趴在桌上缓了会儿才起来,蒋青也不知道是没把书看进去还是怎么的,她一有动静她就发现了。
路无坷刚起来,她转过头来看路无坷:“起啦?”
路无坷揉了下眼睛,点点头:“起了。”
她去阳台外洗了把脸,于熙儿在外头抽烟打着电话。
午休的学校比平时要安静一些。
路无坷进屋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收拾到一半隔壁床的蒋青探头问她:“无坷,你最近还有去酒吧打工吗?”
路无坷往里放书,闻言看她一眼:“有啊。”
“哦。”蒋青点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无坷问她:“怎么了?”
蒋青对她笑,摇摇头:“没什么,就想着平时要不要跟你一样去打工,反正平时有时候也没什么事,你觉得呢?”
路无坷给了她个建议:“有时间和精力的话就行。”
蒋青说:“但我又觉得去酒吧这种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前段时间东郊那边一酒吧不就出事了吗?”
路无坷打工的地儿不在东郊那片儿,但确实现在这种大环境下女孩子一个人去酒吧不太.安全。
她想了下,说:“女孩子防范意识强点儿的话,麻烦会少很多。”
“确实是,”蒋青说,“不过就怕万一,你要不要把酒吧那工作给辞了啊?”
这就有点越界了,也不像蒋青的行事风格。
路无坷抬眼。
于熙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的电话,她俩说的话她在阳台估计也听到了。
“喂,小青子,你胆儿怎么这么小?”她背靠阳台栏杆看着屋内,“现在的酒吧管理都还行的,你别一个人去,喝酒蹦迪的时候小心一点儿就没事。”
“还有啊,”于熙儿朝路无坷那儿抬了抬下巴:“路无坷是去打工的,是酒吧的人更不可能有事儿了,你怎么跟她妈似的。”
蒋青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有,我就是,就是提醒她一句。”
“没什么好提醒的,我看她比你还谨慎小心,”于熙儿碾灭了烟从外头进来,“路无坷你去几教啊?”
路无坷下午满课,书早收好了准备出门:“二教。”
于熙儿也得去二教上课,过去抓上自己的包:“一起走呗。”
“行。”
两人一起出门去了教室。
好像从某天开始,路无坷的生活里开始频繁出现沈屹西的身影。
从不认识到认识,再到现在每天几乎都会碰面。
沈屹西似乎铁了心要追她。
今天一大早又是思修课,路无坷把阿释从床上拽起来一起去上课。
这节课路无坷跟沈屹西换过位置,那次之后就再也没坐回去过,沈屹西也不知道去哪儿找来的人,每节课都有人来帮他坐路无坷那座位以防点名。
倒是阿释之前听坐前面的齐思铭听过,他说要是沈屹西自己他才懒得管点不点名,不会叫人来给他上课。
阿释说还算他有良心,不然路无坷这学期就完蛋了。
昨晚阿释追剧追到三四点,现在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一进教室就趴桌上呼呼大睡去了。
离上课时间还有个四五分钟,路无坷闲着没事拿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下意识又想玩圈圈叉叉的时候笔尖停了下。
过了会儿她拿笔涂掉了,本子塞进桌里。
上课铃很快打响,教授扫着这教室里东缺一个西缺一个的人头,在讲台那儿嘀嘀咕咕:“怎么还有这么多同学没来?起不来床?”
这话刚说完后门就有人踩着点进了教室。
一阵风从门外进来吹得路无坷指尖发凉,她下意识搓了下胳膊。
男生们的说笑声被风裹着一起吹过来。
路无坷搓着胳膊的手顿了下。
那人笑声闷闷的,从胸腔里漫出来的懒散。
路无坷抬着的眼睫微垂了下去。
这节课沈屹西自己来了。
路无坷坐的这片儿周围都是机械自动化专业的,齐思铭他们几个都一个班的,就在路无坷前面那排。
从过道路过路无坷身边的时候,齐思铭不知道瞧着她跟沈屹西开了句什么玩笑,被沈屹西踹了一脚笑骂:“滚。”
齐思铭笑着躲开,一脚跨进座位里去了。
路无坷没抬眼。
沈屹西应该是垂眸看了她一眼。
余光里他似乎插着兜走开了,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教室门已经被人踢上了。
风一下没往她这边吹了。
路无坷写着单词的手停了下。
很快那人走了过来,却没停在她身边,反倒停在阿释那位置。
阿释刚被齐思铭他们进来吵了一阵已经醒了,正仰头咕咚咕咚喝水。
她们这儿是最后一排,沈屹西就站阿释那座位后边:“同学。”
好歹也当了一年多的同学了,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阿释对这声音熟悉得不行,一口水差点呛在嗓子里。
她猛地咽下一口水后转头去看沈屹西:“怎么了?”
沈屹西下巴往前面那排座位指了指:“换个位置。”
阿释一脸懵:“啊?”
她以为沈屹西是想把座位换回来,指了下路无坷的位置:“你是不是记错了,你原本坐的这儿。”
阿释说完却听他应了声:“知道。”
她更疑惑了,就见沈屹西朝她旁边的路无坷抬了下下巴。
只一个动作,意思不言而喻。
前面齐思铭他们一直在瞧着这边,看到这儿开始阴阳怪气起哄。
阿释这聪明脑袋怎么可能不懂,只是没想到沈屹西原来是对她身边的好姐妹有意思,当即愣住了。
沈屹西问她:“行么?”
阿释惊了,去看路无坷,路无坷却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还在继续写着她的单词。
阿释回头去看沈屹西,一脸难办的样子:“那老师要是点名了怎么办啊?”
“这容易,”沈屹西笑了下,瞥了眼台上的教授,“我去上面跟她说一下不就得了。”
说完也没再问她意见,插兜往讲台那儿走去。
他根本就是铁了心要跟她换位置,就算她不答应也没用。
沈屹西一走,阿释立马拽住路无坷问东问西:“路无坷,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你给我从实招来。”
前面的齐思铭背靠着她们的桌,拉长了语调:“还能是怎么一回事儿,屹哥要追人呗。”
他们那几个男的听了直笑。
路无坷单词默写错了一个。
“操,什么时候的事儿?”阿释惊了。
齐思铭食指转着书,说:“就一两个星期前啊,你不知道?”
说完他瞥了路无坷一眼,这女孩儿看着脸乖乖巧巧的,没想到性格这么难搞。
也不知道沈屹西怎么就盯上这人了,他就没见过他这么追一女孩儿。
听到是一两个星期前,阿释靠了一声:“路无坷这么个帅哥追你了你居然没跟我说?”
上大学这一两年也不是没人跟路无坷告白过,但她一般不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说。
可阿释是她朋友,她说:“下课再跟你说。”
刚想让阿释别换位置,沈屹西就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男生最喜欢凑热闹,一个个闲着没事干,开始猜沈屹西跟教授扯的什么理由。
“说是他妹?”
“蠢吧你,肯定说的在追人。”
齐思铭从鼻子里出了一声:“一瞧你们就不了解他这人,肯定往骚里说,女朋友。”
说完笑得身子直抖,又去问路过他们桌的沈屹西:“喂,屹哥,吹的什么牛逼?”
“操。”沈屹西低低笑了声,骂他滚。
阿释看他走了过来,问:“教授真同意了?”
沈屹西点点头,瞥了眼路无坷,笑了:“说的路无坷坐你的位置。”
一直没吭声的路无坷一下子就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阿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这课顶的路无坷名字。
人都跟教授说了,阿释也不好意思拒绝人,更何况他追的是她姐妹。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路无坷要真对人有感觉呢。
她还真怕棒打了一对鸳鸯。
很快阿释就抱上自己的东西跟沈屹西换了位置。
沈屹西身上连支笔都没带,看起来压根就不是来上课的。
沈屹西在阿释那座位坐下,跟路无坷那肩就隔着个拳头的距离。
齐思铭他们又嘴痒,在那儿瞎捣乱。
沈屹西踹了下他们椅子,笑骂:“头都他妈给我转过去。”
说完又去看路无坷。
那张小脸清纯白透,眼睫乖乖地垂着写着她的作业。
性子却倔得要命,这么多天了心跟捂不化似的,眼睛都不抬起来看他一个。
沈屹西有点想笑,叫她:“路无坷。”
也不知道谁惹着她了,她跟聋了似的。
沈屹西啧了声,抬手抽走了她手上的笔。
“写什么写,看我。”
22、chapter 20
笔被抢走了, 路无坷只是停顿了一下。
她有的是笔,又从桌上笔袋里拿了支出来。
“操。”沈屹西撇开头笑了下。
“真不看?”他又问她。
路无坷没个反应,安安静静写她的。
沈屹西直接上手把她笔袋和笔给拿走了。
路无坷终于肯转头看他:“把笔还我。”
明明语气在不开心, 那张脸却瞧着乖得不行。
谁都招架不住这张脸。
沈屹西把笔和笔袋还给她:“早看不就好了?”
齐思铭他们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 被沈屹西这副流氓德行给征服了,在桌底下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就他追女孩儿这攻势真没几个能招架得住。
只不过眼前这女孩儿有些另类,别人沈屹西给个眼神她们都能脸红心跳, 她到现在却还无动于衷。
而沈屹西也有耐心得很, 专门盯着她一个人。
路无坷看了沈屹西一眼,又低眸写她的东西去了。
她上思修写英语, 沈屹西瞥了眼没说什么,靠进椅背里没再打扰她,让她写去。
澜江大学一节课80分钟,将台上教授授课的内容估计接上节课讲的, 这节课用了三十分钟就把那个单元讲完了。
知识讲完了自然就得温故而知新,教授ppt最后一页跟了几道题,考的都是这单元的知识点。
“大家都把头抬抬啊,看一下这几道题,以后考试都会从你们做过的这些题里挑题型,换汤不换药,别不听课到时候给我考个零分。”
果然说到考试底下埋头玩手机的人瞬间少了大半, 没一会儿班里都是翻书找答案的声音。
教授又说了句让全班哗然的话。
“待会儿叫人起来回答,说不出来的扣平时分。”
这话比说考试还管用,大家一大早昏昏欲睡的神智都给吓清醒了, 就怕这灭绝师太待会儿叫到自己。
机械自动化四班一男生继续玩他的游戏,说:“我这名儿从小到大就没被老师叫过几次,名字取生僻字果然有用,就没几个老师会读的,待会儿灭绝师太肯定不会点我名。”
齐思铭说:“那你完蛋了,就你这侥幸心理,我看待会儿灭绝师太第一个叫的就是你。”
齐思铭那嘴跟乌鸦嘴似的,刚说完教授就点了这男生名字,前后左右的人噗嗤一阵笑。
这帮男生就没有认真听过课的时候,瞧着那题目连考的是哪个知识点都蒙不对,更别说回答问题了。
男生在那儿站着支支吾吾了半天,教授一瞧就知道他估计连个字都憋不出来,直接给他扣了分。
有人坐下就肯定有人起来,灭绝师太搞扣分那套,大家一个个都在底下给自己捏了把汗,就听教授叫了下一个人名字。
“路无坷。”
一直在后头悠哉悠哉翘着腿玩手机的沈屹西笑着操了声。
听到自己名字的路无坷:“……”
“靠,”齐思铭他们乐疯了,“屹哥,中奖了屹哥。”
这班里就没人不知道当初老师喊路无坷沈屹西应她名字那事儿,纷纷笑出声。
沈屹西瞥了路无坷一眼,问她:“扣分了你会不会哭?”
路无坷说:“你才哭。”
沈屹西听了笑了笑,跟别的被点到名的人不一样,他一点儿也不慌张,手机扔进桌里后吊儿郎当地起了身。
齐思铭转过头来捣乱,笑得合不拢嘴:“知道是哪题吗屹哥,用不用兄弟们给你讲讲?”
虽然答不出来也不至于扣那么多分,沈屹西还是笑了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科学内涵,赶紧他妈给我找答案。”
齐思铭惊了,他就没见沈屹西这么积极过:“我靠。”
他装模作样往窗外探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沈屹西踹了他椅子一脚,还是笑着的:“快点,她要是被扣分了我抽你。”
路无坷愣了下,笔尖在一个英语单词上停下了。
台上教授在问沈屹西这题会不会。
沈屹西没皮没脸地拖时间,说会。
全班笑得更欢了。
那帮男的没一会儿就把答案从手机里搜出来了,齐思铭赶紧把手机往他桌上一放,还顺势帮他挡住了灭绝师太的目光:“快快快。”
沈屹西瞧着手机上那段正经又古板的答案,笑了笑,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他用自己的话把那答案稍微改了改:“巩固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坚持不懈地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新成果武装全党、教育人民……”
平时沈屹西给人的印象都是懒懒散散的。
他好像天生放浪形骸,那些规则下的东西在他身上格格不入。
就没几个人见他这么正经地说过一段话,嗓音低低的,泛着哑的。
路无坷盯着课本,一个单词都没读进去。
旁边那人刚说完,前面的齐思铭开始带头瞎鼓掌:“我操,屹哥牛逼!”
他闷闷笑了声:“闭嘴。”
全班哄堂大笑。
路无坷耳后的发落在颊边挡住了她小半张脸。
她微勾了勾唇角。
那天阳光很好,讲台上教授拍着课桌让他们安静,齐思铭他们这类让老师头疼的学生却仍在底下闹腾个不停。
那节课老师给路无坷加了分。
后来直到学期结束,这节思修课班里总成绩最高的就是路无坷。
那时候很多人都知道,是一个叫沈屹西的男生顶着她的名字,从来没让她扣过一次分。
后来甚至还主动帮她回答过很多问题。
给她拿下了那个全班第一。
路无坷那天下课后被阿释拉着去了女厕所一顿狂轰滥炸。
说她无情无义绝情寡义,有这么个好事居然也没跟她说。
路无坷说:“又不是什么好事。”
阿释那大嗓门在女厕所里都有回音:“怎么就不是好事了,沈屹西欸,你知道多少女孩儿做梦都想跟他有一腿吗?”
路无坷看看她,没说什么。
“还有啊,”阿释拽拽她手,“我就没听沈屹西追过谁,平时都是那些女孩儿主动往上凑,这次他居然主动追人了。”
洗手间里贴着白色的瓷砖,光滑到像面镜子。
路无坷盯着对面墙上她和阿释模糊的影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是吗?”
“你说呢,”阿释说,“就沈屹西那人,就算他只是玩玩,也多的是女孩儿想跟他谈恋爱。”
路无坷视线从墙上离开,盯着自己的脚尖。
阿释撇撇嘴:“路无坷,你还当没当我是你好朋友了,这都八字有一撇了,你居然也没告诉我。”
路无坷听着她这话,说:“哪儿八字有一撇了,没有。”
“没有?”
路无坷说:“又不是在一起了。”
阿释认识路无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了想就路无坷这人,还真有可能得在一起了才会提一嘴。
这么一想心里那点儿因为路无坷不跟她分享小秘密的郁闷都不见了。
她拉拉路无坷手:“那你对他有感觉吗?”
外头有女生进来上厕所,聊天被打断,路无坷往洗手台那儿走。
阿释平时对芝麻大点儿的事都好奇得不行,自己好朋友的她就更好奇了,跟在路无坷身后穷追不舍:“真不喜欢啊?”
路无坷打开水龙头,十指放在水底下搓洗。
水声很大,几乎把阿释声音给掩盖了。
路无坷十指苍白纤细,她盯着冲刷着自己手的水。
像雨。
有那么一刻,阿释觉得路无坷站在那儿是黯淡无光的。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她看见路无坷摇了摇头。
路无坷再抬眸眼里已经和平时无异,她从镜子里看阿释:“走吧,下节还有课。”
她是一下思修课就被阿释给拽到女生厕所来的。
回教室的路上她跟阿释说中午请她吃饭,阿释哼了声,说别想一顿饭就能贿赂我。
路无坷问她:“真不要?”
阿释有骨气也只有骨气了一秒,撇撇嘴:“怎么就不要了,你欠我的。”
路无坷笑了笑。
回到教室沈屹西他们那帮人已经不在了,教室里来了很多生面孔,是下节课要在这里上课的同学。
路无坷把书包从桌底拿出来,带出了手机一角,屏幕是亮着的,有人发了短信进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沈屹西的。
路无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塞回了兜里,去把桌上的本子和笔收进包里。
她和阿释下节课是各自专业的专业课,不在同个教学楼上课,她俩一起下了楼在楼下分道扬镳。
落叶黄了校道,稀薄的日光从枝杈落下。
路无坷兜里的手机又振了振。
她把手机拿出来看,是垃圾短信,路无坷顺手删除了,想退出的时候手指一顿,还是点进了下一条。
[车队那边有点事儿先走了,晚点去找你。]
路无坷看了那条短信一会儿,没回他消息,关了手机。
晚上路无坷得到酒吧打工,吃完饭就去了校门口的公交站坐车去酒吧。
到的时候天色已晚,酒吧已经准备开始营业。
华灯初上,闹市灯红酒绿。
夜晚是邪念**滋生的温床,人生百态才刚刚拉开帷幕。
学姐朋友这酒吧开得挺成功的,每天几乎座无虚席,今晚刚开门没一会儿已经来了几桌人。
散台那边来了两位客人,路无坷过去给递了酒水单。
这两位应该是这里的熟客,点单很快,路无坷给开单后去了吧台那边。
酒吧人多杂乱,一忙就没法儿停下来,交际是最费时间的,眨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刚可以坐下来歇会儿的时候,一个服务员过来叫她。
这服务员是个男生,跟路无坷差不多年纪,也是在附近大学上学。
他走过来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叫路无坷的时候明显情绪不快,等他说话的时候路无坷就知道他为什么不爽了。
酒吧服务员都是有酒水提成的,这男生刚招待了桌客人,结果客人直接点名要路无坷,这无异于到了嘴边的肉掉进了别人嘴里。
男生说完就走了,路无坷也不想无端惹上麻烦,拿上酒水单过去了。
这帮客人坐的卡座,来的人少说有十来个,染头刺青抽烟喝酒,瞧着便来者不善。
这伙人一看就是夜店老手,却让路无坷给推荐酒水。
为首那男的膀子上的刺青狰狞张狂,左拥右抱着两个光腿露胸的女孩儿,浑身流里流气的气质。
什么人说什么话,这人对路无坷说话自然算不上尊重和客气,还当面调戏了她几句。
路无坷不傻,这人不仅知道她名字,来这儿第一件事就是找她。
很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找她麻烦。
男生瞧着她那张脸,一脸惋惜:“这张小脸蛋挺漂亮的啊,就做个服务员有点可惜了,怎么不干点儿钱多的?”
这话换个傻子都听得出来什么意思。
路无坷无动于衷,跟充耳不闻似的,只给推荐酒水。
好在男人这麻烦好像没执意要找的意思,放她回去了。
这桌客人点了很多,酒水是另一个男同事给送过去的。
结果对方不知道是看她漂亮还是什么,没一会儿又把路无坷给叫过去了。
路无坷那张脸最会装乖,也不惹事儿,问人还需要什么帮助。
那男人瞧着她一声妹妹信手拈来,路无坷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说:“这趟不是喊你来点酒的。”
男人往后靠,双手搭在沙发椅背上,右眼有道刀疤。
他眼睛从下往上觑着她,下巴朝她抬了抬:“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顾玲灵的人?”
路无坷不认识:“谁?”
“不认识?”男人笑了声,“我那表妹可说,你抢了她的人呐。”
路无坷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不过你不认识也不要紧。”
男人拿了十几张红钞出来放在桌上,脚踢了踢台几:“过来,把这杯酒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巩固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坚持不懈地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新成果武装全党、教育人民。——来自百度
23、chapter 21
这卡座里的都是一伙人, 男人找来酒吧是干什么他们肯定知道,一个个坐在卡座里高高挂起,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男人来了兴致, 推开身上那两个女的, 饶有兴味地看着路无坷。
路无坷站着没动。
男人看她那平静的样儿,挑了挑眉,竟然还有好心情在这儿跟她闲扯:“今年多大了?”
路无坷只是个服务生, 除开客人问她酒水的问题, 其他她都不理。
男人偏头嗤笑了声,又转回头来, 都见她这态度了脾气竟然也没发作,踢了踢台几:“听见没啊?这酒等着你呢。”
路无坷身上是黑白色工作服,手里拿着酒水单:“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没有服务员需要喝酒的规定。”
男人啧了声:“规则嘛, 就是用来让人打破的。”
他跟路无坷挑了挑下巴:“这杯酒喝下去了桌上这钱都是你的,难道不比你一晚上辛辛苦苦赚来的那几个臭钱容易?”
这话听了着实令人反胃,以一种愚昧的高高在上的姿态踩在别人尊严的脊背上前行。
路无坷说:“是容易多了。”
终于遇着一个识相的了,男人笑:“是吧,与其每天为了那点儿酒水提成累死累活,还不如多陪人喝喝酒。”
其他人听了这话直发笑。
男人本来以为哪个女孩儿被这样调戏肯定会跳脚,或者脸色肯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结果就听眼前这女孩儿很平静地来了句:“您说得是。”
卡座里的人一时鄙夷、好奇、看破的表情皆有,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路无坷满不在乎。
花臂男一脸不过如此的表情挑了挑眉,一开始瞧着她那样儿还以为是个难搞的,没想到也就这么个货色。
不过是这种货色也不是坏事, 教训起来容易多了。
他跟路无坷勾了勾手指:“过来,待会儿钱不会少你的。”
路无坷看了他一眼。
男人也吊着眉梢看她。
路无坷抬脚走了过去,花臂男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走近。
面前这女孩儿长相纯得一塌糊涂,低眉顺眼,薄唇小嘴的。
一看就是那种正经人家的好女孩儿。
十有八.九是因为缺钱才会来这种地方干活,但管她是自愿的还是不得已的,跟他无亲无故的他才懒得同情。
同情心这种东西啊,不是谁他都会给的。
路无坷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端起底下压着几张红钞票的酒杯。
花臂男正想说她识相。
路无坷手里那杯酒往他脸上泼了过去。
男人身边两个女孩儿惊叫出声,往旁躲开。
路无坷酒杯放在了桌上,看着他,声音平静淡定。
“这钱我不用,给你了。”
花臂男脸上挂了满脸水珠,闭着眼睛咬了咬牙。
沙发上其他男的看一女的敢嚣张成这样,嘴里骂骂咧咧想起来教训她。
花臂男抬手阻止了他们。
他慢悠悠睁开了眼看着路无坷笑了笑,酒珠挂在了眼睫上,笑意却不达眼底。
“小姑娘,胆儿挺肥啊。”
路无坷站直了身子,知道自己这下惹下了这个麻烦就没办法走了,却丝毫没有一丝后悔和害怕的情绪在。
男人也不去抹脸上的酒珠,手撑着两条腿慢条斯理站了起来,他垂着头笑:“我不喜欢打女人,现在你还有个机会,说你是手抖的我还能放你一马。”
路无坷站在原地,一步都没后退,她垂眸睨着男人:“对不起。”
男人抬眼看她。
她看着他眼睛:“我故意的。”
花臂男万万没想这女的跟他对着干,脸色铁青了一秒,后又笑了起来。
他弯腰捞过桌上的一杯酒,直起身,低眸瞧着路无坷:“这嘴挺能骂人啊,小姑娘。”
话落他瞬间变脸,手掐上路无坷的脖子往旁边墙上一推。
男人手掌厚实有力,女生脖颈纤细脆弱。
路无坷后背撞上冰冷坚硬的墙壁,闷哼了一声。
男人冷笑了声,假惺惺地怜香惜玉:“怎么,痛啊?”
路无坷眼神又倔又冷,死死盯着他。
某一刻她的眼神是瘆人的,没有一丝生气。
男人手上用了力:“这张嘴刚骂人不是挺厉害的?来,叫几句给你爷听听。”
一旁他们卡座里的人幸灾乐祸地笑。
路无坷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口。
男人冷笑了声。
明明都快死了,还真是把硬骨头。
路无坷闭着眼,颈边血脉突突地跳,她慢慢睁眼看向了男人。
男人看着她:“还不吱声?我手上可没个控制的,待会儿没气儿了可不怪我啊。”
路无坷眼睛死死瞪着他,身后藏着啤酒瓶的手微微颤抖,她使劲浑身解数把酒瓶往男人头上砸。
半路却被人截了胡,手还没抬起来就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扣住。
路无坷心底一凉,脖子上却是骤然一松,就看男人眼神甚是不满地看向来人:“你他妈谁?”
身后传来一身闷闷的笑。
路无坷一愣,就听那人俯身在她耳边,嗓音夹带着热息。
“松手,这么想进派出所?”
路无坷不肯松手。
沈屹西啧了声,直接上手抢下了她手里的啤酒瓶。
他瞥了眼她脸,她瞧着还挺不乐意。
沈屹西看笑了。
他直接把路无坷扯到了身后。
人就这么在眼前被抢了,花臂男不满了:“我教训我的,关你屁事。”
他看向了沈屹西:“你他妈是谁?”
沈屹西撩了眼皮看他,慢悠悠站直了身子。
“我谁?”他反问了他一句,话里带着笑意,漫不经心的。
前一秒还春风和煦的,下一秒他脸色骤变,臂膀一甩,啤酒瓶猛地砸在了男人头上,压制着怒意的低沉嗓音掺杂在玻璃碎裂声里。
“我是你大爷。”
啤酒瓶碎裂声乍然响起,酒吧里瞬间一片混乱,女人尖叫着四处逃窜。
男人压根没预料到有酒瓶,捂着流血的额头和眼睛往后踉跄了几步,低声咒骂。
男人之间最讲的就是兄弟,花臂男那帮狐朋狗友原本还坐在沙发上乐见其成地看好戏,这会儿通通咒骂着冲了过来。
沈屹西撇头去看路无坷。
果然,她还死死盯着那个捂着额头眼睛嚎叫的花臂男。
沈屹西视线从那男人身上懒懒收了回来,对她说:“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打架上女人没有优势,先到一边去,待会儿有的是机会让你揍。”
说完没再管她,抡上酒瓶干架去了。
路无坷这才发现齐思铭他们也在,男生打起架来不长眼,下手没个轻重,拳头砸在肉.体上发出沉闷声响,酒瓶碎裂声和咒骂痛斥此起彼伏。
没一会儿酒吧里就乱成一锅粥。
人四散逃窜,恨不得离那个地方远一点儿。
只有路无坷站在原地没动。
她像是麻木,又像是在感知。
那头沈屹西一脚踩在了男人小腹上,抓着他头发往下拽迫使他昂头。
他的左臂被啤酒瓶切口划了长长一道,流了血。
人头身影攒动,路无坷看着他。
人都说沈屹西是狂妄的。
曾经路无坷没信。
那人永远懒懒的,凡事在他那儿都跟过眼云烟似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原来这人也是有棱角的,刺得人血肉发疼。
路无坷站在那儿没动,她看见沈屹西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穿过人群,他的眼睛沉静而有力。
路无坷和他对视。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那么一两秒。
她没挪开眼,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了动。
沈屹西收了脚,慢慢直起身,拽着那人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人声吵闹,彩灯流转。
夜色四分五裂。
他在这破碎的世界里朝她走来。
路无坷站在原地没动。
男生身高腿长,没一会儿便到了她面前。
都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花臂男即使是个在道上混的,可碰上沈屹西这种不要命的,只有被揍得半死这一条。
走近了路无坷才发现沈屹西右眼眉骨上也被划了一小道,渗出了点儿血。
都这时候了沈屹西居然还有闲心逗她:“刚不是想揍人?”
沈屹西刚估计就挑着这人揍,那男的已经被打废了半条命。
他跟拎破布袋似的把人推到她面前。
她不甘心,他就把人送到她面前。
花臂男不愧是个在道上混的,被打成了这副鬼样子那把贱骨头却还是不肯低下,眼神里满是不屑和凶狠。
路无坷和他对视。
沈屹西也不开口打扰她,插着兜在一旁悠哉地看着。
那头打成一团的他也不用管,有齐思铭他们在。
他就陪着她在这儿蹉跎。
花臂男刚是见识过这女孩儿身上那股劲儿的,知道她那张看起来天真无害的脸不可信,对着她嗤之以鼻。
路无坷眨了眨眼,转身从旁边台几上拿了瓶酒倒了杯酒,她直起身,说:“把这酒喝了。”
他对她做什么,她还他什么。
花臂男冷笑了声:“喝个屁,老子不喝怎么了!”
沈屹西似乎是觉得吵,微偏头掏了掏耳朵,啧了声:“嫌自己声儿太大是吧?小点儿声,吵。”
花臂男很凶,路无坷却一点儿也不怕,她问:“你不喝吗?”
花臂男冷哼了声。
路无坷散漫点了点头。
看起来这事儿好像就这么过了。
就见路无坷走上前掐住他下巴,使劲往他嘴里灌酒。
她用力得指尖都白了。
她也不管花臂男的挣扎,直到灌到酒杯不见底。
沈屹西没阻止她,就那样垂眸看着她。
花臂男被酒呛得惊天动地,路无坷弯身把酒吧放在了台几上,拿起了压在酒杯下的那十几张红钞。
花臂男眼睛发红地看着她,面前这个女孩儿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路无坷回视。
她跟往他嘴里放糖似的,把那把红钞塞进了他嘴里。
沈屹西怎么也没想到她钱原来是拿来这么干的。
他看着她那张较真的小脸,半晌笑了声。
真他妈记仇。
在一片殴打混乱声中,酒吧外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有人报警了。
路无坷下意识看了眼沈屹西。
沈屹西也恰好垂眸看她,抬手扣住她手腕,把她手从男人下巴上拿了下来。
他往一旁抬了抬下巴:“边儿去。”
“什么?”
沈屹西觑了花臂男一眼:“你没打他,不关你的事儿。”
路无坷愣了下,好像有点儿知道刚沈屹西为什么不让她用酒瓶砸人了。
但他自己用啤酒瓶给人脑袋开了花。
沈屹西下巴又往一旁指了指:“听见没,一边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别过来。”
那是那天晚上沈屹西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警察进来后,酒吧里的兵荒马乱被制止。
沈屹西被拷上手铐带走了。
酒吧门口看热闹的人三五成堆,对着那亮着警灯的警车指指点点。
路无坷混在人群里。
隔着落了半扇的车窗,她和车里的沈屹西对上了目光。
警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24、chapter 22
四更天, 夜色浓重。
世界在混沌睡梦里。
只有路无坷还清醒着。
街上寂寥无人,头顶的枝杈掉光了叶子,身后的小巷像长长的没有尽头。
街道对面的派出所灯火亮了彻夜。
路无坷抱腿蹲在树底下, 一直看着那个地方。
偶有穿着制服的民警从里头出来, 也不知道匆匆忙忙去哪儿,没一会儿街上又回归宁静。
路无坷安安静静地蹲在那儿。
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一刻半刻钟。
有个身影从里头走了出来。
那人身高腿长的, 应该在里头坐久了有点难受, 转了下脖子舒展筋骨。
路无坷抱着腿看他。
那人一抬眼也看到了她。
背着光,他的五官隐匿在黑暗里有些模糊不清, 唯独那双眼睛的视线即使在黑暗里依旧有形。
路无坷缓慢地眨了眨眼。
沈屹西盯上她就不转眼了,两条长腿不紧不慢地迈下台阶。
他走出派出所穿过马路,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风若有似无吹过这条街,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
没一会儿那双腿便停在了她面前。
路无坷还是蹲着没动。
男生熬了彻夜有些嘶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腿蹲麻了没, 还不舍得起来?”
路无坷抬头看他。
男生倦意耷拉在眼皮上,垂着眸瞧她。
路无坷视线收回,跟没听到似的,还是蹲着。
沈屹西盯着她发顶看了会儿,伸手去拽她。
女孩儿身体跟片叶子似的,轻飘飘的一拎就起来。
他微皱眉:“怎么这么轻?”
路无坷就这样被他拽了起来,她蹲久了腿有点麻, 手撑了下旁边的树。
沈屹西手还没从她胳膊上拿开。
他打量她,明明瞧着也不是弱不禁风,敢情肉都长到该长的地方去了。
路无坷不经意间一扫, 就对上他瞧着她眸子时眼里的那抹意兴盎然。
男人都一个样。
她收回目光,胳膊从沈屹西宽大的掌心里抽出来,转身往巷子里走。
沈屹西看着她背影笑了声,插兜跟了上去。
巷子那头穿出去有个公交候车亭。
这个点当然没公交了,只不过那边车来往热闹好打车。
巷子里墙根下零零星星长了几处杂草,大雨的冲刷日积月累在墙上留下了黑色的雨渍。
巷口立着杆路灯,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灯光照不到这里头,巷子里昏暗影绰。
沈屹西不紧不慢跟在路无坷身后,在这安静里问了她一句:“担心?”
路无坷脚下踢到了一颗小石子,话里都没稍作犹豫:“没有。”
沈屹西听笑了,半开玩笑说她:“心肝再黑点儿?”
夜色昏暗里,前头路无坷唇角也不知道是不是挂上了点儿笑。
走着走着身后沈屹西提醒了她一句:“脚下有东西。”
一般人听着这话都是下意识看向脚底,路无坷也不例外。
结果还没瞧着脚下是什么东西,就已经被沈屹西拽着胳膊压到了墙上。
路无坷毫无防备,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经被他困在双臂内。
夜色像雾,朦胧了他深邃锋利的眉眼。
右眼眉骨那块儿的血迹已经干涸,留下深红的血锈。
一点儿也不狼狈,反倒越发有味道了。
沈屹西两手撑在她身侧,她的手臂贴在他坚实有力的胳膊上。
男生手臂下流畅硬朗的线条箍着她柔软脆弱的肩。
他离她很近,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将她包围。
风从窄巷吹过,男生身上宽松的上衣被吹得勾勒出了劲瘦的腰身。
他的呼吸落在她眼睫上,近到一开口她能感受到他胸腔带出来的那点儿轻微震动。
“刚在酒吧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到这儿就不敢看我了?”
她跟听不得他这话似的,掠起眼睫看他。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他谁不敢。
沈屹西看笑了,她还真是半点儿亏都吃不得。
他说:“有本事你从这会儿开始别挪眼。”
路无坷偏偏跟他作对似的,转开了眼低下眼睫,还不忘踢了一下他的脚。
沈屹西躲都不躲,就这么受着。
她那力道跟挠痒痒似的。
他逗她:“再来一脚?”
路无坷这次跟很听话似的,抬脚就要踢。
沈屹西这下躲开了:“还真踹啊。”
她说:“你说的。”
沈屹西从鼻子里出了声:“你就这么听我话?”
“那我现在让你给我亲一个你怎么不给?”
路无坷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刚还伶牙利嘴的。
现在连个正眼都不给他。
沈屹西瞧着她这样子,闷闷笑了声。
她的唇薄薄的,有点红,沈屹西克制了会儿视线才从上面挪开。
路无坷忽然问了他一句:“你怕我吗?”
沈屹西跟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回过头来:“就刚酒吧那会儿?”
路无坷点了点头。
“如果我说,”沈屹西懒懒垂着眼皮,停顿了会儿,“这只会让我对你那张嘴更有想法了,你信不信?”
估计是怎么想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
路无坷一时语塞。
沈屹西语气半是教训半是商量:“不过下次别冲动,别干留案底的事儿。”
这话从他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简直毫无威慑力。
刚酒吧里干架干得最凶的就他。
沈屹西迎上她那质疑他的眼神,笑了:“是我冲动行了吧。”
她这才满意了。
但沈屹西还是不放心,这话题没能过去。
他很清楚酒吧里她被掐住脖子那会儿,意图往男人头上招呼的那个酒瓶是带着要他命的劲儿的。
而不是想让自己脱身。
她是想要男人死。
沈屹西看她:“我进去了没事,你不行。”
他说:“你不还有你奶奶?”
果然一提老人,路无坷表情空茫了一瞬,那样子瞧着都安静了不少。
“还有,”他低低笑了一声,“你这条命老子还想跟你谈恋爱。”
有那么一刻,时间像是静止的。
路无坷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抠了下墙。
她低着眸,没吭声。
沈屹西微低头去看她眼睛。
路无坷偏头躲开。
他啧了声:“说你你还生气了?”
路无坷顶嘴:“你才生气。”
“我生气个屁,”他说,“气早在揍人那会儿出完了。”
要说不生气那是假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人往死里揍。
说到这儿,他看向了那处让他怒火中烧的地方。
路无坷皮肤白,平时稍微磕着碰着都能泛红,那脖子现在更是通红一片。
沈屹西有点不爽。
路无坷不知道他在看那个地方,问:“那你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
“打人,还进了派出所。”
说完就听头顶的人嗤笑了声。
嚣张的,没把人放眼里的。
“后悔没揍狠点儿。”
路无坷抬眸去看他。
夜色下,她皮肤白得跟淋了层牛奶似的。
沈屹西盯着她那张脸,默不作声倒吸了口气。
他给气笑了:“路无坷,你是真不知道我对着你这张脸真不是什么好人?”
路无坷故意装不懂:“什么?”
沈屹西挑眉,语气吊儿郎当的:“那我让你知道知道?”
他像只是谈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没有任何铺垫,说着自然而然低下身。
男生比她高了一截,身影笼罩下来莫名有压迫感。
路无坷后背贴着墙。
热息交融,沈屹西就要凑过去亲她。
路无坷偏开了头。
沈屹西无声勾了下唇,丝毫没稍作停顿,辗转至她另一个地方。
路无坷还没来得有反应,两片温热的薄唇风流地缠上了她的脖颈。
她脑里霎时一片空白,伸手欲去推他。
沈屹西轻而易举地抓住她双手,蛮力扣住。
就像他说的,女生体力上没有男生有优势,路无坷丝毫挣脱不开。
她能感觉到颈上某处被轻轻啄吮了下,带着热的,和轻微灼痛。
路无坷想撇头躲开,就听男人笑了声,鼻息滚烫落她肌肤上:“这血怎么还没干?”
路无坷一愣。
沈屹西像是意犹未尽,又亲了亲那处:“去哪儿弄的?”
他猜估计是刚在酒吧里不知道在哪儿给溅到了玻璃碎渣。
真是哪儿哪儿都很娇弱。
偏偏这性子又难搞到不行。
他松了对她的桎梏,果然很快被她推开。
路无坷像是很生气又像是很平静,平时那柔和得跟水做似的眉眼此刻终于染了点儿人气。
她后背靠在墙上胸口微微起伏,刮了他一记眼风后往巷外走。
沈屹西靠在那墙上无赖地笑了会儿,等笑够了才懒懒散散起身,跟上她往巷外走。
天色还是暗的,四下寂静无声。
巷外一街角真停了几辆出租车在那儿,路灯光落在溅了泥水的挡风玻璃上。
凌晨打车的人屈指可数,他们连这点儿机会都舍不得放过。
半夜三更的连个觉都睡不好,跟同行争着抢着拉客。
谁的生活都不容易。
路无坷往那边走过去的时候,几个翘着腿打盹的师傅立马一个激灵清醒了,跟看到财神爷似的。
路无坷没去管他们谁报的价高谁报的价低,随便拦了辆上车,关上车门后让师傅开车。
奈何沈屹西落后她没几步,在车开走前拉开了车门。
他悠哉悠哉地坐进了后座里。
出租车后座很窄,男生靠在座背里,那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大喇喇地敞着。
前头的师傅看又有个人上来,问:“你们一对的?”
路无坷说不是,不熟,说完就想推门下车。
沈屹西扣住了旁边想下车的路无坷的手腕,仗着自己手长,越过她身子把她车门重新给关上了。
他瞧着心情好像不错,客客气气对那师傅道。
“不好意思师傅,女朋友搁这儿跟我闹脾气呢。”
“去临江御府。”
25、chapter 23
沈屹西家在一片别墅区。
这地儿什么都好, 就是离学校太远。
路无坷怀疑沈屹西是故意的。
挑个离学校这么远的地儿,出租车师傅一旦嫌远就不给绕回去。
她今天可能运气不太好,真就碰上这种情况了。师傅给送到临江御府后就让她也一起下车了, 说是四点还有个客人跟他约了车, 现在送她去澜江大学再赶过去接人时间太紧。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还是嫌不划算随便扯的理由。
她只能从车上下来。
现在凌晨两三点,附近安静得连个人影都没有, 只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不知名虫叫。
沈屹西插兜往自己家走, 走了两三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站住脚转身。
路无坷微皱着眉, 手里捏着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沈屹西却一下子猜出了她在做什么,提醒了她一句:“这个点附近不可能叫得到车,真不进来?”
路无坷按着手机的手停顿了一下,又低眸捣鼓自己的去了:“不去。”
沈屹西点点头, 跟不放心上似的:“行。”说完转身进屋去了。
路无坷没管他。
这附近真跟他说的那样,一辆车都找不着,干站了十几分钟后她终于正眼瞧了沈屹西家一眼。
复式别墅,占地面积很大,风格大胆又不缺创意。
这人连住的地方都很狂。
二楼延伸了个看台出来,大片的落地玻璃,里头亮着灯, 应该是沈屹西上去了。
这就是蒸蒸日上的权势家庭抽出来的枝长出来的叶。
路无坷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挪开了目光。
……
沈屹西冲了个澡后从浴室出来。
床上手机老爸发了条短信过来,他走过去捞起来看了眼。
无非就是这次又给他惹事儿了, 扣了他这个月的生活费,教训的话倒是没说。
却不知道他这儿子翅膀早硬了,这些手段早对他不好使了。
他退出给齐思铭去了个电话,往窗边走去。
齐思铭他们几个多多少少受了点伤,还在医院那边处理,打过去没多久齐思铭那边就接听了。
“怎么样了?”沈屹西在电话里头问。
齐思铭听起来干了一架精神还不错:“没什么事儿,就后背被划拉了一道缝了几针,方宏烨他们身上也都小伤。”
他们这些人喝个酒都拉帮结派的,今晚那会儿打架倒是派上用场了。
沈屹西嗯了声:“谢了,改天请你们喝酒。”
“这说的什么话啊,”齐思铭说,“为了兄弟两肋插刀这有什么,不过酒还是要请的。”
沈屹西从旁边桌上摸了盒烟过来,抽了条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应道:“请,少不了你的。”
又说:“行了,这边还有点事儿,先挂了。”
齐思铭隔着个电话都能嗅到不太寻常的八卦,他语气贱兮兮的:“屹哥,你是不是把人奶茶妹带家里头去了?这是打算今晚干点儿什么?”
沈屹西慢条斯理抽了口烟,笑:“滚,给你能的,怎么不去做狗鼻子?”
齐思铭在那头笑了几声,又说:“今晚我们走那会儿还听她跟人在打听你。”
沈屹西瞥了眼在底下蹲着的那个身影,随口问了句:“什么?”
“她在问今晚来酒吧的是哪个派出所。”
沈屹西没说话。
齐思铭说:“我就猜她肯定找你去了,果然没猜错。”
看着楼下那个站起来似乎要走了的身影,沈屹西终于慢悠悠开口:“行了,先挂了。”
说完也不等齐思铭回应挂了电话。
他手机塞进兜里往楼下走,路过衣帽间的时候住了脚。
沈屹西往里瞧了一眼,索性走进去顺了件外套。
到楼下人已经跑没影了,他四下打量了眼,没见着个人影,估计往刚过来的方向走回去了。
宁愿走回去也不上他家,这脾气是真半分气不得。
沈屹西去车库取了车,沿路往小区门口开,不多会儿就找到了那个身影。
路无坷沿着路边一直往下走,沈屹西在她后头鸣了鸣喇叭。
她无动于衷,很明显知道是他。
不管他在后面怎么按喇叭,她都不回头。
沈屹西一边胳膊懒懒搭车窗上,往前开了过去。
很快车跟她并行,他慢慢地开着:“上车。”
路无坷终于赏了个眼:“不上。”
说完收回视线,又往前走。
沈屹西瞧着她这样儿也没再说什么,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黑色超跑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路无坷跟没看到似的,一直往前走。
沈屹西开出没多远,不紧不慢地打了半圈方向盘,车横在了路中央。
车前还有地方可以过去,路无坷想往那儿走。
沈屹西往前开了点儿挡住了她的路。
路无坷往哪儿走他就往哪儿开,也不说话,好像今天就打定了主意要堵她路。
路无坷终于叫了他名字:“沈屹西。”
这还是他听她第一次叫他名字,沈屹西有些意外,侧头去看她:“什么?”
路无坷说:“让我过去。”
沈屹西没让:“你以为去外头就能打着车了?”
路无坷说:“指不定就遇到好人了。”
“然后载你一程?”沈屹西接过了她的话。
路无坷无言。
沈屹西说:“你一女孩儿,现在出去愿意让你搭顺风车的九成都不是好人,你信不信?”
路无坷当然知道,说那话也就为了气他,不会傻到真去外面随便拦一辆私家车就上车。
沈屹西说那话明显听着不是很愉快,难得没吊儿郎当的。
“上车,”他看着她,“送你回学校。”
路无坷不动,沈屹西鸣了鸣喇叭。
僵持半晌,她还是往车后座走了过去,却发现车门打不开。
沈屹西坐在驾驶座里,头都没回,说:“去副驾。”
路无坷犹豫了几秒,才绕过车后去了副驾驶。
超跑底盘低,平稳地疾速在公路上,乌黑的山连绵不绝往后倒退。
路无坷不是没见过沈屹西开车,以前就在校门遇见过一次,她不仅记得,她还记得这辆和上次的不是同一辆。
可能熬了一天沈屹西也有点疲,没怎么说话,就那样松松地把控着方向盘开车。
路无坷自然也不会主动跟他搭话。
一路无言。
到宿舍楼下后,路无坷跟沈屹西说了声谢谢,就要去推门下车。
沈屹西开了口:“在车上待着,门禁过了再上去。”
路无坷一愣。
学生宿舍有门禁,凌晨三四点回来算是严重晚归,给抓到了学校会直接处分和通报批评。
路无坷就算回来了也上不去。
沈屹西明明是知道这事儿的,把自己留他那儿住一晚是最好的,但因为她不愿意,他后面便一句都没提过,反倒陪她来这儿底下干等着。
路无坷说:“不用,我去下面等就行。”
车门却被沈屹西落了锁,他拿了手机玩游戏,眼都不抬:“坐着。”
路无坷发现今晚的沈屹西有点不一样。
具体不一样应该是从她不愿意上他车那会儿开始。
生气了?
但也不像。
路无坷看了眼时间,四点多,再过一两个小时宿舍门就开了。
她没玩手机,就在那儿干坐着。
沈屹西没和她搭话,玩自己的,也没吵她,手机开的静音,车里比外头的夜色还安静。
路无坷整夜没合眼,眼下一安静下来没一会儿就犯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再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有的早起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从宿舍里出来。
沈屹西没在车上。
路无坷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搭了件外套,上面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沈屹西的。
人没在车上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刚这么想主驾那边的门就被打开了,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裹着烟味往她脸上扑。
沈屹西去拿烟的时候才发现她醒了,身上还盖着他的衣服。
“醒了?”
女生刚醒来眼里润了层薄水,有点朦胧,像清晨森林里沾了一身露水的小鹿。
她看着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沈屹西挪开了眼,从烟盒里敲了半根烟出来,凑到唇边叼进嘴里,又把烟盒扔回中控台。
“刚下去抽了根烟。”
路无坷仿佛这刻才回过神来,也转开了视线:“哦。”
沈屹西抄上打火机下了车:“走的话把门关上就行。”
路无坷在他关门的前一秒跟他道了声谢。
沈屹西说:“就睡车里,没什么好谢的。”说完关上了车门。
路无坷没在车上坐多久,几乎是在沈屹西前脚下了车她后脚就跟着下来了。
一抬头就看见了和沈屹西一起在树底下抽烟的齐思铭。
这些人跟不用睡觉似的,熬了个通宵身上还带着伤,到现在还生龙活虎的。
齐思铭也看见她了,这个自来熟的还跟她招了招手。
沈屹西也朝这边看了眼。
路无坷关上了车门,往宿舍里走。
那边的齐思铭瞧着她这背影,啧啧感叹了几声:“屹哥,你这回是碰钉子上了啊。”
沈屹西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路无坷,慢悠悠吐了口烟雾,没说什么。
齐思铭说:“我还以为你昨晚都把人带家里去了,至少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屹西扫过来的眼风给制止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
不过齐思铭是真觉得邪乎,他总觉得沈屹西对路无坷感觉应该是跟以往任何一个跟在他身边的女孩儿都不同的。
把欺负她的人揍进派出所就不说了,在这儿待了这么久居然只为了让她睡个觉。
哪回儿见他这么上心过。
没有。
他看了眼沈屹西。
真他妈邪乎。
路无坷回到宿舍正好碰上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的蒋青。
蒋青行李应该是早收好的,这么早离开估计就是不想和她碰上面,却没想她这么早就回来了。
两人一开门打了个照面,蒋青先愣了。
路无坷昨晚一夜没回来,阿释就算收到她报平安的短信还是整宿没睡好,这会儿没睡得多踏实,听见个开门声立马从床上探出头来看了。
她一见到路无坷整个人都清醒了,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去,路无坷你还知道回来啊。”
但现在她顾不上跟路无坷算账了,因为眼下有个闹着要搬出宿舍的。
她从床上爬下来跟路无坷说:“你劝劝蒋青,从昨晚她就说要搬出宿舍,我怎么劝都没用,于熙儿又不劝她。”
路无坷视线淡淡地看着蒋青。
蒋青被她盯得无所适从。
路无坷忽然问了她一句:“跟人说了我打工地点的人是你,对吗?”
蒋青握着行李箱的手微微颤抖,没吭声。
阿释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路无坷和蒋青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她们这动静人想不被吵醒都难,昨晚在宿舍过夜的于熙儿这会儿也醒了。
那天蒋青在宿舍里跟路无坷提起酒吧的时候于熙儿也在,所以昨晚得知路无坷在酒吧出事之后,她就知道这事儿和蒋青脱不了干系。
这也是为什么昨晚她没有劝蒋青留下来的原因。
她从床上下来,把阿释给一起拉出去了:“她们的事儿让她们自己解决。”出去后还帮她们关上了门。
蒋青从刚才到现在还是一直没吭声,微垂着头。
路无坷问:“为什么告诉他们我打工的地方?”
蒋青微张嘴,也不知道是难以启齿还是有什么苦衷,半晌只颤着声说了句:“对不起。”
路无坷这人平时在外人看来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最受不得人欺负的人就是她。
其实从那天蒋青越界问她要不要把酒吧工作辞了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不过没想到是因为这事儿。
蒋青说了对不起之后路无坷没再说话,但也没有让她出去的意思。
蒋青也知道自己今天不解释清楚了走不了。
她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无坷很有耐心地等着。
她们两个都不算话多的人,而像她们这样的人对峙最容易陷入拉锯战。
一个不说话,另一个也不开口逼问。
一分一秒变得格外漫长。
蒋青一直低着头,像是给自己建造了个坚硬的外壳。
她用这种消极麻木的态度对抗着这个世界。
说不清为什么,有那么一刻路无坷竟然感受到了蒋青身上一丝濒临崩溃的绝望。
不是通过言语,也不是通过肢体动作。
像是某种熟悉的感觉飘在了空气里,而曾经拥有过这种感觉的她身体里有了共鸣。
路无坷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里。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蒋青终于嘶哑着嗓子开了口。
明明没有哽咽,没有痛哭,嗓子却哑得像是揉碎了千百种苦在里头。
“我不仅知道他们要去酒吧找你,我还知道他们给你那杯酒里下了东西。”
人永远无法想象人能恶毒到什么程度。
他们总有千百种方法让人大开眼界。
如果她昨晚把那杯酒喝下去了,后果如何不用想。
只因为嫉妒。
路无坷脊背一阵发凉。
蒋青抬头看向了她:“路无坷,你以为是我想把你卖了吗?”
她像是疯了,又像是终于在这个伪装的世界里清醒,笑了。
“还真的是我愿意的,路无坷,你叫什么,你什么学院,你在哪儿上班,都是我跟他们说的。”
路无坷没有发怒,目光静静地看着她:“为什么?”
“为什么?”蒋青反问了自己。
她像是想不起来了,又像是在拼命压制着想说下去的念头。
在勇气快被时间燃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因为很痛啊。”
“路无坷,如果不是你不好过的话,就是我了。”
她扯下的衣领里,触目惊心的一片片红紫交错。
密密麻麻,淤血未消。
26、chapter 24
人的懦弱是会形成习惯的。
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反抗。
反倒只会越陷越深, 直到被打压成了习惯,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从高中到现在,蒋青已经足足被欺压了五年。
那时候总觉得高中三年撑过去, 就什么都会好了。
但真正吃过苦头的人都知道, 什么都会好这句话就是在扯淡。
哪有受过伤害还能好的人呢。
都是那些没被同样伤害摧残过的人说的话罢了。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身上的苦痛能被另一个人感同身受,别人甚至会对此指指点点,笑你弱不禁风矫情做作。
蒋青高中吃过这种亏, 不被理解不被同情, 从那以后再被欺负也不会找谁说了。
她是莫名其妙被盯上的,一盯就被盯了四五年。
大学后那帮人就在隔壁技校, 她的境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十几岁的男生女生欺压人的恶劣手段无非就那几个,打,骂,性。
怎么侮辱怎么来。
毫不例外的, 蒋青也有上不了台面的照片被他们捏在手里。
她不是没有求助过,但这只会换来那帮人的变本加厉,他们比她有的是资本,更何况还在道上混的,他们有的是办法折腾她。
蒋青一开始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偏偏就盯上自己了,自己天生活该贱命吗。
后来她从他们辱骂的言语里知道了个一二。
只因为她的父亲是个进过监狱的, 是的,很荒谬,就因为这个。
但世界上荒谬的事情多了去了, 也不差她这一件。
因为她是他父亲生的,所以她也跟着一起有了罪,每个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否真的有罪。
到大学融入新环境后,她这种状况才好转了点,有新的同学,新的生活。
可那帮人的出现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她仍旧是低贱的。
谁跟她这条命搭上关系谁就倒霉,路无坷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那天她们让她去给钱的地方不是兰州拉面馆,又如果阿释和路无坷没跟她打招呼,她们就不会知道路无坷是她舍友,也就不会出现这些破事儿了。
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真有如果她宁愿自己没从娘胎里出来。
这些是人她的高中同学,也是她人生里的恶魔。
顾灵玲喜欢沈屹西,他们那个圈子的人都知道,连蒋青这种被她们边缘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都知道。
顾灵玲她表哥是个在道上混的,从小她有点什么事儿都会跑到她表哥面前哭诉一通,受不得半点委屈。她那表哥在这社会行走,最讲的就是那套粗俗的江湖义气,随便一个可能没碰过面只听过名字的朋友他都有可能两肋插刀,更何况这是他从小宠着的表妹,只要她吱声,他自然二话不说出手帮她解决麻烦。
这样的人无知却又恶毒。
她们跟她打听路无坷,她不得不说,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她不说路无坷的下场就会是她的下场。她们当着她的面说着要怎么整路无坷,这些她都听在耳里,可她选择了眼瞎沉默。
她不过一条破命,想在人间苟活的时候活得好那么一点点。
……
蒋青走了。
宿舍阳台下的校道人声越来越热闹,光天化日下的欢声笑语刺耳又鲜明。
明明头上顶的都是同片天空,有的人在这世间行走却只是来鬼门关走了一遭。
阿释和于熙儿进来的时候路无坷已经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了。
她们宿舍今天除了于熙儿有早课,路无坷和阿释都没有,不过于熙儿把这节课翘了。
出去一趟阿释基本在于熙儿那儿把事听了个大概,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是带着火气的。
她见不得别人欺负路无坷,也气愤蒋青在背后阴人的那套,亏她们还当了几百天的舍友,都比得上路无坷跟她奶奶待一起的时间多了。
阿释气得火冒三丈:“她到底怎么想的啊,昨晚要真的出事儿了,她良心过得去吗?”
于熙儿回来一屁股坐回桌前,说:“这不她现在搬出去了。”
路无坷湿淋着一头长发从阳台进来,她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件事,伸腿把垃圾桶勾了过来,把擦手的纸巾扔了进去。
“你们有吃的没?”
阿释问她:“饿了?”
路无坷点点头:“随便什么饼干就行。”
“吃什么饼干啊,”阿释从自己桌上翻了罐牛奶和面包出来,走过去放她桌上,“吃这个,昨晚刚买的,还新鲜着呢。”
于熙儿一条胳膊挂在椅背上,跟路无坷说回蒋青:“酒吧是她报的警,昨晚听见她在阳台打电话了。”
这个蒋青提都没跟路无坷提过。
路无坷转开牛奶瓶盖,冷漠地哦了声。
毫无人情味,冷淡得坦坦荡荡。
蒋青固然可怜,但路无坷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人对人的伤害都是有痕迹的,这点蒋青比她更清楚,所以她才会主动从这宿舍里搬出去。
路无坷自然没有拦她。
路无坷刚喝了口牛奶,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瞟了一眼,那人居然还在楼下。
沈屹西让她去楼下拿早餐。
阿释坐在她桌上晃荡着腿,问她:“谁给你发的短信啊?”
路无坷随口瞎扯:“奶奶。”
“放屁吧你,”阿释说,“奶奶连手机都用不明白还给你发短信呢。”
手机亮了下又灭了。
沈屹西这人向来都是强势的,手机又亮了。
[下来,不然我有的是办法上去。]
屏幕又暗了。
黑色的。
路无坷想起了沈屹西昨晚甩着臂膀酒瓶挥下那一刻的身影。
也是黑色的。
跟个疯子一样。
可谁又不是个疯子呢。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把牛奶放在了桌上,起身踩上拖鞋往楼下走。
阿释看她要去外面,在后头问她:“干嘛去呢你?”
她没问完路无坷已经从宿舍里出去了,她转头疑惑地问于熙儿:“这个点有人送外卖吗?”
于熙儿就狐狸精一个,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她摸得透透的。
她往走廊抬了抬下巴:“看看去,楼下有没有男的。”
校道上已经没有赶去上课的大波人马,现在在路上走着的都是争分夺秒踩着上课铃去教室的。
路无坷踩着拖鞋啪嗒啪嗒从楼上下来,路过门房的时候宿管阿姨照旧在里头放着她的凄美爱情电视剧,男女主亲得难分难舍。
沈屹西那辆黑色跑车还停在宿舍外头,就是不见人影。
路无坷站在宿舍门口,四下张望,就听一道声音从斜后方传来:“九分钟。”
她转过头去看。
沈屹西插兜靠在宿舍铁门旁的一棵树上:“再过一分钟我就上去了。”
路无坷看着他。
沈屹西右眼眉骨上的血已经结痂,小小的伤口。
男生身上带点儿伤无伤大雅,反倒身上那股放纵不羁的劲儿更有张力了。
他撩着眼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就穿这样下来?”
吊带睡裙,跟上次在她房间看到的那件白色不同,是黑色的。
脚下还踩着一双室内鞋。
虽然肩头搭了件外套,什么都瞧不着,却让人更浮想联翩了。
“不可以吗?”
像在说只有他脑子里一堆不正经废料。
听了她这话后,沈屹西微眯起眸瞧她。
路无坷对上他略带探究的眼神。
有时候他们两个之间的气场是暗流涌动的。
硬碰硬,不擦出点儿什么都不可能。
半晌沈屹西瞥了眼她唇角沾的那点儿牛奶沫,哼笑了声:“可以,怎么不可以。”
那种感觉又上来了,像利刺挑开凝滞的空气。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沈屹西率先打破了这种氛围,递给了她手里拎着的东西。
一袋清淡白粥小菜,还有另一袋装得满满当当的零食。
这少爷跟搬了个超市过来似的。
路无坷没接:“买这么多做什么,我胃没那么大。”
“留着以后慢慢吃不行?”沈屹西把袋子递到她面前。
送出来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这是明摆着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拿上楼。
路无坷没接。
“真不接?”沈屹西从上至下睨着她。
路无坷对着他视线:“不要。”
空气都静了。
沈屹西眸色瞧不出什么情绪,风平浪静,跟早上那种沉静的状态有些类似。
路无坷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正想回楼上,腰间忽然被一股蛮力兜住。
转眼天旋地转,沈屹西搂着她的腰转身把她压在了树上。
装满了零食的袋子啪嗒掉在带泥的土上,哗啦跳了一地。
路无坷没有惊诧也没有失态,手抓在了他手臂上。
她的身前紧紧贴他的身子。
有力的,烙铁似的硬。
女生的腰盈盈一握,男生掌心宽大,指节骨感。
他的力气几乎要将她腰拧断。
好疼。
可路无坷眉都没皱一个,视线往上看着他。
沈屹西眼皮耷拉着,这个角度看眼角是吊着的,倨傲又不好惹。
他目光从垂着的眼皮下漏出,和她丝毫不肯放软一分的眼睛对视。
身后的树硌得她后背生疼,有女生结伴从宿舍门口出来,扬声笑语经过他们身后。
她们往那边走了。
沈屹西眼都没抬一个,薄唇一掀一合。
“路无坷,你摆脱不了我。”
路无坷问:“凭什么?”
沈屹西逼近她,鼻尖几乎碰上她的。
男生的嗓音从胸腔里轻震而出,语调慢条斯理的。
却跟凌迟着猎物般稳操胜券。
他说:“就凭你是我想要的。”
路无坷心里一动。
她知道他是说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路无坷觉得沈屹西这番话想跟她说很久了。
可能是早上,也可能是更早前。
这一次,她成功激到他了。
她罩在肩上的外套掉了半边。
白皙清瘦的肩膀露了大半边,吊带松松地挂在上头。
沈屹西热息顺着她的唇游走,来到了她的唇角。
路无坷没躲。
宿舍里的人声清晰地传过来,又恍若隔世。
唇角忽然被男生粗粝的指腹狠狠揩了下,那点奶沫被擦掉了。
她听见他轻笑了一声:“下次把嘴擦好了再下来。”
路无坷掐在他手臂上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他说完松开了她。
这是第一次沈屹西没有放过她。
带着强大的气场掌控的,压制性的。
口袋里手机来了电话,沈屹西掏出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接听。
应该有人找他什么事,他边接电话边往自己车那边走:“行,我过去。”
沈屹西挂了电话后发车离开,经过女生宿舍门口的时候扫了眼树下。
路无坷早没影了。
树下那袋零食散了一地,她没拿。
沈屹西笑哼了声,油门一踩蹿出了校道。
27、chapter 25
路无坷上楼回宿舍后阿释正翘着腿拿着本书装模作样, 于熙儿已经在镜子前化妆了。
她进来后阿释从书里瞟她:“上来啦?”
路无坷脸上瞧不出喜怒,跟平时一样,平平静静的。
她嗯了声, 在自己桌前坐下。
她不急阿释倒是急了, 她嘴里藏不住话,问路无坷:“沈屹西来找你了?”
路无坷不用问都知道她跑去走廊偷看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嗯。”
阿释跟路无坷之间最不讲秘密, 她书往桌上一扔, 搬着椅子过去路无坷那边,对着她坐下。
她跨坐在椅子上, 八卦精神上身:“我就看他从门口走过去了,猜他十有八.九来找你的,果然是,他来找你什么事儿啊?”
路无坷看着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牛奶, 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玻璃瓶磕在地上咚的一声。
她说:“发疯。”
阿释一头雾水:“什么发疯?”
“字面意思。”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带什么情绪,那张脸上是天生的清纯和乖巧。
阿释说:“路无坷,我听出你在骂人了。”
路无坷没说什么。
阿释在走廊上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宿舍门口那棵树枝繁叶茂,压根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还是头回见着有人能气着路无坷。
阿释好歹也是个高中那会儿情窦初开过的人, 她小声问路无坷:“你不会真对他……有感觉了吧?”
路无坷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出来。
一张纸被带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落在地上。
她顺势低眸瞥了眼,却在目光触及到那张纸条时一愣。
那是一张从报纸上某一处剪下来的新闻, 纸张泛黄,看起来得有将近十来个年头了。
-沈氏集团称因工致癌系谣言,为员工欺诈。
路无坷许久没动,直到阿释推了她一下:“路无坷,怎么了你?”
她回过神来,弯腰把那一小块报纸捡了起来。
“怎么回事呢你,一提沈屹西你还发呆了。”阿释说。
路无坷去捡东西的手一顿,而后垂了下眸:“没有。”
她可能是发疯了才会答应他下去。
这才是那个正常的路无坷。
阿释说:“不过要是平常女孩子,这被沈屹西追个十天半个月,早缴械投降了。”
她没说话。
那头于熙儿化好了妆,扣上口红盖抿了抿唇:“可不是嘛,一大堆女的等着跟他谈恋爱。”
阿释回头去看她:“难不成你也想啊?”
于熙儿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就谈个恋爱,也不是不可以。”
阿释想起以前关于于熙儿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
操,这宿舍也太他妈乱了。
她试探地问了一句:“以前人都说你喜欢沈屹西,这事儿是真的啊?”
于熙儿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这你也信?”
“那也没见你澄清一下啊,我哪知道真的假的啊。”
于熙儿起身踢开椅子,从柜子里拎了个小挎包出来:“网上风言风语多了去了,我一个一个去澄清我忙得过来吗我?有那个时间我干点儿别的不好跟那堆瞎造谣的兜圈子?”
不过那会儿的于熙儿确实消沉又压抑,她似乎看出了阿释想问什么,自己说了:“那会儿不过就是被抢了个男人,那女的出去兴风作浪罢了。”
她口中这个女的应该就是那次视频里浇了她一头啤酒的系花。
阿释疑惑:“男人?”
她们说的话路无坷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她想到了那次在礼堂于熙儿屏保上的那张照片。
“对啊,”于熙儿粲然一笑,“谈了七年的男朋友。”
“被人一撬墙角就跟人好了。”
阿释怎么想都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一句话噎在喉咙,愣住了。
于熙儿看她:“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就一长得好看点儿的男人吗,世界上长得好看的多的是。”
阿释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小公主,从今天起你是我的榜样了。”
“滚。”于熙儿笑。
她背上小挎包出门:“我出门玩去了啊,拜拜两位美女。”
说完踩着高跟鞋消失在了门口。
阿释意外发现这种情况下路无坷竟然还看进去了两页书,惊讶得目瞪口呆:“路无坷你还是人吗?你这一心二用的技能什么时候能分我一点?”
路无坷天生比人聪明,当然她现在能次次期末绩点稳居第一,也跟她自己用功有很大关系。
没人比阿释更清楚路无坷有多努力。
与其说她是在学习上努力,不如说她是为了生活拼命,打工和学习都不落下。
有时候长辈无法扛起来的重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孩子身上。
大家都是为了生活。
路无坷又翻了页书:“可以啊,你把你的高等数学拿过来。”
阿释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你就是骗我学习,那题我昨晚啃了两个小时都没做出来,现在我再看它一眼都能吐出来。”
路无坷是语言类专业,不用学高等数学,阿释连个可以问问题的都没有。
她伸了个懒腰:“现在让我去操场跑八百都行,那破题我是死都不做了。”
说到一半她又想起刚从宿舍里搬出去的蒋青,问路无坷:“刚蒋青在宿舍里都跟你说什么了?”
气归气,但好歹做了一年多的舍友,蒋青这人平时处着也不坏,阿释理智上觉得她不像那种在背后阴人的人。
“她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儿逼不得已才这么干的?”
这是蒋青一直难以启齿,藏得严严实实见不得光的秘密。
路无坷没把她的秘密说出来,只给了阿释一个肯定的回应。
她确实是逼不得已的,具体是因为什么,她没讲。
阿释虽然平时咋咋呼呼的,但关键时刻链子还是不会掉的。
她一听就知道这事儿不是什么可以拿来口头嚼的小事,问路无坷:“那用不用报警啊?”
路无坷话语里没有任何犹豫:“用。”
她估摸着蒋青这趟从宿舍搬出去给辅导员的理由应该是和舍友关系不和,被外校人暴力的事肯定只字未提,甚至可能上了大学后都没报过一次警。
蒋青背后干了损她的事,她是不原谅。
但她也不至于冷血到旁观他人伤痛不拉一小把的地步。
更何况她心里是清楚的,即使这话说出来可能很荒谬,但蒋青确实是在向她求救。
如果不是为了跟她求救,她大可不必把她难以启齿的那些伤口撕出来给她看。
要有多大勇气呢。
可能比去死的勇气还大。
也可能因为她也尝过这种孤立无援的状态。
那天路无坷给派出所和辅导员那里去了个电话。
就当做了件好事吧,让她妈妈能在那见不到的地方过得好一点。
路无坷这学期体育报的篮球,周五下午两点多的课。
但这天老师有事请了假,把她们托给了另一个同事,体育课挪到了下午四五点。
那老师自己带了个班,也是篮球,给自己班上课顺带看管她们班。
路无坷和隔壁宿舍一女生上的同一节体育课,那女生一到周五上体育课经常过来找她一起去篮球场那边上课。
大学跟高中相比大不了几岁,心智相差不到哪里去,男生调皮幼稚的依旧多的是,女生也依旧喜欢结伴吃饭上厕所上课。
路无坷今天在脑后束了个高马尾,太阳很大,她那皮肤被太阳一照白得发光。
找她一起上课的女孩儿跟阿释同姓,姓许,叫许浓浓。
许浓浓长着张可爱挂的娃娃脸,阿释老说她眼睛得有赵薇那么大,一个顶她俩。
绿荫浓密,几个踩着滑板赶去上课的同学从身边飞驰而过。
还没走近篮球场,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那场面不输这年头追星的小姑娘。
许浓浓往篮球场那儿张望:“都快上课了,这球还没停啊?”
路无坷听了她的话往那边扫了眼。
篮球场上是男生们疾速追逐的身影,应该是有人进了个漂亮的球,一片热血的欢呼声吼得人耳朵发疼。
路无坷捏了下耳朵,问:“打比赛?”
许浓浓回头看她:“是啊。”
她给她指了指里面:“我们院对的机械自动化学院。”
路无坷还没从篮球场上收回的目光一顿,果然很快看到那抹跳跃的黑色身影。
肆意的,放纵的。
和她的人生不一样。
她收回了视线。
又是一阵欢呼声。
他进球了。
路无坷没再去看。
“这些男生也太能喊了,声音都比女生的大了,”许浓浓还在探头往那边看,“刚听我们班一男生说,他们这次赌挺大的,输的请赢的整个学院吃火锅。”
一个学院的人少说也得一两百,输的那队这顿火锅请下去估计喝上一两个月的西北风。
许浓浓是计算机学院的,和机械自动化这两个专业都是男多女少,来看比赛的男生是一般学院的几倍,这男生和来看沈屹西打球的女生一起,喊起来能不大声才怪。
许浓浓说:“沈屹西居然也来打了诶。”
路无坷垂着眸,没说什么。
“真长得挺帅的。”许浓浓自己在那儿说着。
还没到上课时间,许浓浓又问她:“要不要过去看看?”
路无坷摇摇头。
许浓浓好像对这场球赛很有兴趣,最后自己过去了。
路无坷挑了树下一块阴凉的地方蹲着。
对面的篮球场的欢呼声一阵盖过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眸遥遥扫了对面一眼。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路无坷收回了视线。
她手机拿了出来,是奶奶打过来的电话。
奶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老太太虽然不知道她每天上的都是些什么课,但她每天哪段时间是在上课老太太摸得清清楚楚,只要是上课时间她一般不会给她来电。
路无坷很快接听了,手机放在耳边。
“奶奶。”
老太太听见她接电话似乎有些意外:“还没上课呢?”
她声音听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还笑了一声:“奶奶就想给你打个电话,没想到真打通了,还以为你会在上课。”
阳光透过头顶树叶罅隙。
斑驳碎光落在水泥地上。
路无坷视线落在上头,安静听完奶奶说了一长串后才应声:“嗯,还没上课。”
老太太一听她还没上课,拉着她闲话了几句家常。
路无坷一直静静听着。
直到某刻她忽然问了句:“奶奶,你身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老太太那边话头卡了一瞬,很快又说她,中气十足的。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奶奶身体好着呢,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你要这样说以后可都不给你打电话了!”
这脾气躁的。
路无坷一直盯着被阳光照着的水泥地,盯到眼睛有点发酸。
一双长腿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紧接着一道运动过后泛着嘶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就这么喜欢蹲着?”
路无坷一愣,下意识把电话掐断了。
难得有一丝慌乱。
沈屹西瞧见她这动作,挑了下眉:“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28、chapter 26
电话挂断后奶奶没再打过来, 兴许以为她上课去了。
路无坷闻声抬头。
沈屹西身上的黑t汗湿在皮肤上,那头短寸一看就刚在水龙头下冲过。
那层几乎贴着头皮的发茬上带着细碎水花。
他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听了奶奶的声音后再看这人, 恍如隔世。
这两个人是两个天和地的世界, 一个保守柔软,一个肆意潇洒。
这是两个吸引人的极端。
也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这是两个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生。
一个天,一个地, 怎么说也合不到一起。
还是片曾经被奶奶和路智远指着破口大骂过的天。
路无坷和他对视良久。
时间仿佛回到了她蹲在派出所外等他的那个晚上。
难怪他说她就这么喜欢蹲着。
他们篮球赛应该是打完了, 篮球场那边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
路无坷没跟他说话,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没再看他, 径直从他面前经过,跟不认识他一样。
沈屹西也没出声,挑着眼皮看她。
午后的太阳照在她耳朵上,有些发烫。
余光里不远处树下还有女生拿着水在等他。
路无坷穿过林荫浓密的校道, 往对面篮球场走去。
里头来上课的已经稀稀落落列好了队,左右前后聊着天。
许浓浓见路无坷进来,朝她招了招手。
她俩身高差不多,列队站的一起,路无坷走了过去。
许浓浓在太阳底下站着看了十几分钟球赛,皮肤被晒得通红。
她拎着领子扇风:“好热啊,而且看半天比赛我们学院还输了, 输得挺惨的。”
旁边一女生上课才来的,好奇问:“比分多少?”
许浓浓说:“一百比五十四。”
女生:“……”
那的确是输得挺惨的。
体育老师拎着个花名册不太熟练地点他们班人的名字,按学号顺序一个一个叫名字。
一个班没多少个人, 很快就点到了路无坷。
路无坷正想应到,篮球场被关上的铁网门被人一脚踢开。
铁丝门撞在围着篮球场三四米高的铁丝上,晃动了几下。
篮球场里几十个人头循声都望了过去。
沈屹西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件衣服,和齐思铭一前一后进来,手里都拎着瓶水。
刚进来路无坷目光就和他碰上了。
她挪开了。
齐思铭笑嘻嘻地从沈屹西身后探头:“报告老师,换衣服去了。”
一看就跟老师混得很熟,肯定就这老师自己带的那班学生。
还真巧,凑一起上篮球课了。
体育老师花名册指了他一下,很明显在开玩笑:“赶紧的,归队去,不然待会儿去操场给我跑个一千米。”
“遵命!”齐思铭还装模作样敬了个礼。
体育老师笑着就要拿花名册砸他,齐思铭笑着跑开了。
沈屹西连报告都没打,早插着兜径直走进去了。
一米八多的个子,队伍最后一排那俩位置一看就是他们两个的。
男生长得高,前面那几排没人能挡着他视线。
两人一西一东,对角线的位置。
路无坷没再往那边瞥过一眼,但能感觉到那头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体育老师在她们这边点完名就让她们解散活动去了,回了自己那班。
路无坷和许浓浓拿上了个篮球去了最靠边的那个篮球架,那边人少一点。
体育课期末就考运球上篮,投篮,运球等基本动作。
她们两个来来回回就练这几个动作。
这篮球课对男生来说就是来划水的,期末过考小菜一碟,但对于很多没打过篮球的女生来说就不一样了。
像路无坷和许浓浓这种没打过篮球的,有时候在那儿投了大半天球可能都没投进去一个。
这会儿太阳已经小了点儿,没那么热了,薄薄一层落在篮球场上。
路无坷被晒得脸上有点发烫。
打了没一会儿许浓浓就说要去上个厕所,这一趟去了就没见她回来,也不知道趁老师不在跑哪儿玩去了。
路无坷一个人在那儿枯燥无趣地投着球。
又一个投出去撞在篮板上的,咚咚咚地跑出去好远。
路无坷不着不急地走过去捡球,刚捡完球转身就看见了朝这边慢悠悠走过来的沈屹西。
她收回眼,往篮球架下走去,又开始投她的球。
周围篮球拍打声和人声混杂在一起,喧杂又热闹。
身后脚步声在靠近,不急不缓的,从容不迫的,见她不理也不着急。
路无坷又一个球弹了出去,她又跑出去捡了回来。
旁边那人似乎也没急着跟她说话,还悠哉悠哉在旁边看她投了几个球。
路无坷旁若无人地投她的球。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在不知道投出第几个连篮筐边儿都没碰到的球后,再投出去一个的时候被沈屹西抬手轻而易举拦住了。
他截了她的胡,漫不经心在地上拍了两下,最后把篮球收回了手里。
男生手大,篮球在他手里显得很小。
路无坷终于看向他。
他很明显没有把篮球还给她的意思,挑起眼皮看她:“就一天没见,又不认识人了?”
路无坷沉默了会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看着他:“把球还我。”
沈屹西盯着她眼睛,眸色有点暗。
路无坷固执地和他对视。
半晌,沈屹西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球扔了过来,篮球砸在地上,骨碌骨碌滚到她脚边。
篮球碰上她脚尖,路无坷一会儿才蹲身下去捡。
那边似乎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余光里沈屹西抬脚走了。
路无坷起身,抬手掷了一个出去。
进了。
篮球落在地上砰砰响。
这节课快上完了许浓浓才回来,脸色绯红,路无坷没问她去哪儿了,把球给她练习。
下课解散后体委来找许浓浓,这体委是她们班的,眼下有点儿急事来不及把那筐篮球搬去器材室,托许浓浓帮忙。
“许浓浓,帮个忙,”他踢了踢脚边那筐篮球,“找个人帮忙把这筐篮球一起搬回器材室呗。”
许浓浓:“你自己怎么不搬?”
“我有点儿事,”体委拍拍她肩,“你看这就你一个跟我同班的,我也只能找你了,谢谢谢谢,哥下次请你吃饭。”
许浓浓跟这体委应该挺熟的,翻了他个白眼:“你说说,从开学到现在你都欠我多少顿饭了?”
“哎哟,都算上都算上,下次准请你,行了不说了,我先走了啊,真有急事儿。”说完匆匆忙忙走了。
许浓浓这班里除了自己班的体委就只认识路无坷,当然只能找她帮忙。
路无坷没什么要紧事,答应了。
那箱篮球给男生搬毫不费力气,但女生就有点吃力了,特别还得从篮球场搬到学校体育楼的器材室。
一路上许浓浓小声抱怨了几句,两人走走停停花了点儿时间才把东西搬到了体育楼。
到的时候许浓浓甩着两条发酸的胳膊:“体委真不道德,胳膊酸死我了。”
路无坷看了眼二楼的器材室:“走吧。”
许浓浓这才闷头拎起箱子的另一边,两人一起上了二楼。
随着秋渐浓,天黑得越来越早。
夕阳西下,晚霞盘踞在天际。
器材室门没关,路无坷和许浓浓推门进去,里头窗户紧闭,只有从排气扇漏进来的几丝红光。
室内昏暗逼仄,迎面扑来白天还没消散的闷热。
也不知道是谁排球搬来了就往门后一堆,路无坷推门的时候没注意,撞翻了那筐排球,排球瞬间滚了满地。
许浓浓听见声响从路无坷身后探头去看:“怎么把东西搬来了也不放好?”
排球滚得满地都是,那里头东西又放得乱,估计是学生拿来了就往这儿一堆。
路无坷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先捡里面的排球吧。”
许浓浓点点头:“好。”
路无坷在许浓浓前面进去,许浓浓踢开挡在面前的那筐篮球,正想进去,楼梯那边有人叫了她一声。
“同学。”
许浓浓转头就看见从楼梯上慢步走上来的沈屹西,愣了一下。
沈屹西手里夹着根烟,往她这边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
还没开口跟人说话,许浓浓的耳朵已经通红。
沈屹西跟没瞧见似的,往器材室偏了下头:“路无坷在里面?”
许浓浓当然不会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但听到他要找路无坷还是愣了下。
她反应了会儿才讷讷点头:“是啊。”
“行,”他踢了踢脚下那箱篮球,对她笑了下,“你可以先走了,这玩意儿我帮你搬进去。”
许浓浓迟疑了一下,往器材室里看了一眼:“这……”
沈屹西:“你是担心我会对她做什么?”
许浓浓听他就这么直接地把她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吓了一跳,连忙下意识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沈屹西这人就是坏,故意的。
他朝她扬了扬下巴:“那你现在能让我进去了?”
许浓浓这种段位根本不够他玩的,一下就被他坑了,点点头侧身让开:“好。”
这体育楼隔音好,路无坷在里头只隐隐约约听到许浓浓说话的声音,也没去注意。
她把排球捡进箱子里,捡到一半身后的门忽然被关上了,器材室里瞬间暗了不少。
她去捡排球的手一顿,回头去看。
夕阳昏沉暮色里,那人手里夹着根点燃的烟。
他睨着眼看她。
虽然他还未开口说话,身上那种风雨欲来的低气压却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
和一个小时前在篮球场不欢而散时同样的感觉。
路无坷回过头,继续捡自己的排球。
结果捡到一半就被人抓住手腕拽了起来,转身压在了身后的铁质置物架上。
背后被硌得生疼,烟草味瞬间将她包围,沈屹西埋头在她颈间亲吻。
路无坷怔了会儿,反应过来才想推开他:“沈屹西!”
却已经晚了。
沈屹西发现了她的迟疑,他在她颈窝里散漫地笑了声。
路无坷就要推开他。
沈屹西从她颈间抬头,没让。
他一手垂在身侧夹着烟,另一只手扣住她下巴往上抬。
路无坷被迫逼视他眼睛。
“路无坷,你到底是讨厌我?”
她胸口微微起伏。
沈屹西笑了下,带着看破的意味在。
“还是喜欢上我了?”
29、chapter 27
路无坷直视他眼睛。
沈屹西扣着她下巴的指节漫不经心地摩挲她脸颊。
透过排风扇进来的夕阳落了半边在他脸上, 从他眼皮上纵横而过。
黑色的眼睛深邃得仿佛快要把她吸进去。
他似乎也没有要等她回复的意思,好像这在他那儿压根已经不算个问题,而是个反问。
他又重新俯身埋进她颈间, 偏头双唇顺着她颈侧游走。
路无坷背靠在冰凉坚硬的置物架上, 双手抵在他胸前,却没推开他。
橙红的夕阳落在水泥地上,光束里细尘沉沉浮浮。
外头好像起了风, 夕阳倒影里的排气扇扇叶转了几圈。
路无坷视线落在上头, 只有那里是亮的。
而身处黑暗里的他们是万丈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路无坷开了口。
“沈屹西, 你能不能不要惦记我了?”
沈屹西跟没在听似的,叼着她耳下一小块肉,又松开。
他亲了亲那处,应了她一句:“不能。”
他垂在身侧的食指敲了敲烟, 烟灰簌簌落下。
两人像只是在聊一个很平淡的天,他来到她耳边。
“路无坷,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路无坷双手抵上了他的肩膀,脸色很平静:“我没有。”
沈屹西顺势被她推开,垂了眼皮对上她眼睛:“路无坷,你知不知道你全身上下写满了什么?”
他的声音低低的,没什么情绪。
路无坷执拗地直视他。
看破不说破就不是沈屹西的作风, 在他面前,连她都被看得透透的。
他不留情面地说了出来:“想要我,却又不敢要。”
路无坷那股抗拒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 像深深扎根在血肉里。
视线被他紧紧抓着,她眼里但凡有点儿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她比谁都能镇静,只要她想。
“你想多了,”说完使了劲儿推他肩膀,“饿了,放我去吃饭。”
很明显连聊这个话题都很抗拒。
沈屹西觉得自己可能也是疯了,并不舍得把她逼太紧。
是的,不舍得。
真他妈疯了。
他偏开头,又转回头来看她,没再提那个话题。
“球都没捡完就想去吃饭?想太美了你。”
路无坷抬头看他。
他烟塞进嘴里,弯身把脚边一排球捡起来扔进那个蓝色塑料箱子里,叼着烟朝她抬了抬下巴:“捡球。”
路无坷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蹲下身捡球。
沈屹西开门把器材室外那箱篮球搬进来的时候,路无坷里面球已经捡完了。
她一点也不客气,没什么事做了就走了,也没等他。
等沈屹西把那箱篮球扔上去的时候回头人哪里还在,早就没影了。
酒吧那份工作路无坷辞掉了,周五晚上难得清闲。
于熙儿和阿释晚上都有课,宿舍里就她一个人,最近有个考试,她刷了一晚上习题。
等把手头的习题刷完阿释也差不多快下课回来了。
路无坷起身去阳台透了口气,还没到下课时间校道上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闲聊着天散步。
在这段时间之前,路无坷的生活一直是平淡又枯燥的。
打工,学习,睡觉。
没工打的时候就学习,学习完了就睡觉,其他时间就是跟阿释混在一起,就这样平淡又规矩地过着她的每一天。
这样规规矩矩的生活在那人出现后开始被打破。
课堂上捣乱,酒吧干架,进局子,这些事儿放在平时路无坷可能几个月都见不到一次。
在这人身上却跟家常便饭似的。
他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没人管得了他。
这是多少人都做不到的。
包括目前的路无坷。
她不过就一个抛在人群里没人过问她梦想,每天埋头学习的普通学生。
但每天抱着书往返教学楼和宿舍之间的生活,确实才是她路无坷该过的生活。
在阳台站了没一会儿阿释就下课回来了,她一回宿舍就踹开了门,大喊路无坷这两个小时想不想她。
路无坷撑着下巴在外头吹风,懒得理她。
阿释把包甩自己书桌上,也跑来了阳台,她胳膊往路无坷肩上一挂。
“稀奇啊大学霸,回来居然没看见你在学习。”
路无坷说:“你以为我学习机器啊。”
阿释嘿嘿笑,又撞了撞她肩膀:“对了,问你个事儿,周末有空吗?”
“周末我回家,怎么了?”
“啊?”阿释一脸失望,“你要回家啊。”
路无坷点点头,想起奶奶下午那通电话:“奶奶身体好像又不舒服了,我想回去看看。”
路无坷奶奶自从两年前做过食道癌手术后身体就大不如以前了,隔三岔五身体上就会出些小毛病。
阿释这一听也着急了:“奶奶身体没事吧?靠,我跟你回去吧,还能帮帮忙,正好很久没去看奶奶了。”
阿释清楚路无坷家的状况,路无坷虽然有个爸,但她那个爸基本上就跟摆设一样,不仅游手好闲还天天赌钱,所以老太太基本上一出事都是路无坷在照顾,阿释想一起过去看能不能帮帮忙。
“不用,”路无坷说,“这次应该没什么大事。”
“真没事?”
“真没事,”她又问阿释,“你刚想跟我说什么?”
“哦,也没什么,本来想叫上你跟我一起去个聚会的,”阿释说,“齐思铭你认识吗?就经常跟沈屹西混一起的那个。”
以前是不认识,现在想不认识都难。
路无坷问:“怎么了?”
阿释说:“他不是这周末生日吗?准备在酒吧那儿弄个聚会,约了我周末一定要过去。”
有这么个可以撒疯玩儿的机会,阿释确实不可能放过。
“就可惜了你不能跟我一起过去,待会儿喝上头了也没人给我收尸。”
“得了吧你,”路无坷撇下嘴,“就你那酒量,喝个十几二十瓶下午都没事。”
“那是,”阿释一脸得意,“连我爸都喝不过我。”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路无坷才回屋里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回家。
隔天一大清早路无坷就推上行李箱坐车回家。
到家里楼下的时候才九点多,她照旧一个人提着行李箱上楼,推门的时候赵锦君没跟平时一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她脱了鞋,没立即回自己房间,去了奶奶的房间。
老太太应该在睡觉,屋里没听见什么声响,路无坷放轻声推开了门。
房间里就一张木板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墙上开了扇窗户,老太太应该是嫌外头光太亮了,把窗帘给拉上了。
老人家就背对着她躺在床上。
赵锦君耳朵灵得不行,完全没有其他老人一到老年就耳聋的毛病,平时一有点儿动静她比路无坷更加警觉。
饶是这会儿还生着病那对耳朵还是灵敏得很。
刚听到房门有点儿声响,要不是路无坷先喊了她声奶奶,她差点就吓得从床上坐起来了。
“你这孩子,进来怎么也没点儿声响,吓得我以为家里遭贼了,”老太太刚起一半差点闪到了腰,扶着腰龇牙咧嘴地躺了回去,“电话里都跟你说没什么事儿了,怎么还回来了。”
话说是这么说,但路无坷心里清楚老太太就盼着她回来。
估计从昨天跟她打完电话后就一直在等着了,嘴上还要嫌弃是她小题大做,怎么就这么点儿小事还得回来。
路无坷听着她的念叨走过去把窗帘拉开了,才回到她床边,帮她捏了捏手:“奶奶,这次是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电话里不肯说,现在倒是肯说了:“唉,也没什么,就是老了,身上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路无坷听她这含糊其辞的话,直接问:“是不是吃不下饭?”
眼见瞒不过自己这孙女,老太太叹了口气。
可能是从小经历的原因,她这孙女在这方面很敏感,自己这身体一旦哪里有点毛病了就没有瞒得过她的时候。
她索性如实说了:“前天一碗饭都咽不下去,昨天去医院拿了点儿药回来吃,今天好多了。”
“重新复查了没?”路无坷帮她按摩。
“复查了,没什么问题,别害怕。”
她那张小脸一本正经的:“我没害怕。”
奶奶伸手去捏她鼻子,笑:“没有是最好。”
看着她这张乖巧漂亮的小脸,老太太想起了自己那儿媳妇。
路无坷长得像她妈,路妈妈年轻时是她们那镇上出了名的大美人,路无坷长相全随她妈了。
白白嫩嫩的,脸小五官精致,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简直跟她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可惜这媳妇儿年纪轻轻就去了,苦只苦了孩子。
老太太摇头叹气:“你这孩子生在我们老路家,真的苦了你了。”
路无坷抬眸看了她一眼。
路妈妈是这家里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一直记得,却又谁都不会去提起。
但像路无坷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听不出奶奶话里的意思。
她又低下眸,没说什么。
路妈妈性格很温柔,路无坷虽然长相随了她妈妈,性格却半点也不像。
妈妈在去世的前一年得了白血病,可她的人生却不是结束在这场病痛中,而是死在一场荒谬又让人无能为力的灾难里。
从那以后,路无坷再也没有过白天。
路无坷转移了话题:“路智远呢,这几天没回过家?”
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听了她这句话后眼神有点闪躲,语气却还是跟平时一样自在:“哎,你爸不就这样,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外头做些什么,整天不着家。”
路无坷盯着奶奶看。
老太太见她看她:“你这孩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路无坷最终还是低下了目光,没问什么:“没什么。”
路无坷又给她按了会儿摩,把她手放进被子里:“我去煮饭。”
老太太那药一吃就困,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去吧去吧,别煮太多,就我们俩。”
路无坷离开了房间,到厨房淘米煮饭。
回去的时候奶奶已经睡着了,可能是知道有她在家,她睡得很安稳。
路无坷瞥了她一眼,往窗边那桌子走去。
这书桌是路无坷高三那会儿毕业后淘汰了的桌子,老太太怎么也不肯扔,给搬到自己屋子里来了。
老太太平时都把钱和年轻时的一些金银首饰放在里头的抽屉里。
路无坷径直往那儿走了过去。
抽屉没上锁,就那么关着,她打开了抽屉。
果然,里头只剩一些零钱,甚至连张红色的都没有,首饰也全跑没影了。
奶奶平时会攒钱,都是能少花就少花,存着钱也都是为了给路无坷的。
现在过得没以前那么艰苦了,奶奶存的钱自然也多了些,印象里奶奶总跟她说存了有一两万了。
一两万对她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不是小数目了。
路无坷不知道是什么让老太太即使钱几乎被路智远拿光了也不愿意跟她说。
她刚把抽屉关上,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路无坷退去了门外接听。
她带上门刚接通电话,那头阿释的声音几乎快刺破她耳膜。
“路无坷,对不起!”
阿释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呜呜呜跟她道歉。
“刚我在宿舍楼下遇到沈屹西了,他应该是来找你的,把我拦住了,我一不小心把你回家的事儿说漏嘴了。”
30、chapter 28
房里奶奶翻了个身, 木床板咯吱响。
路无坷怕吵到里头睡觉的奶奶,没在门前站着,往远走了点儿。
家里柜子上放着个装糖的小罐子, 老太太每天都会把这糖果罐子装得满满当当, 因为路无坷小时候最喜欢吃糖。
她打开盖子从里头拿了根棒棒糖出来。
阿释问她怎么办。
路无坷手机放在柜子上,剥了糖纸把棒棒糖含进嘴里。
她脸小,小腮帮子被顶起来一小块儿, 她跟阿释说:“没事啊。”
沈屹西知道她家住哪儿, 阿释说了和没说都一样。
阿释脑子慢了半拍,现在才在电话那头琢磨过来:“等等, 沈屹西没跟我要你家地址。”
阿释上一秒还泫然欲泣的,现在俨然换了副样子,放慢语调一副逼供样儿。
“路无坷,老实招来, 沈屹西是不是知道你家住哪儿?”
路无坷把家里的窗打开了通风,一点儿都不心虚:“是啊。”
她这边轻飘飘的一句打发了,阿释那边却大跌眼镜,手机差点摔地上:“我去!路无坷,什么时候的事儿,你跟沈屹西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不会就你上次回家的时候吧?”
她嗓子跟大喇叭似的,吼得路无坷耳朵疼, 直把手机从耳边挪开了几寸。
她捏了捏耳朵,想朝那边大声喊又不敢吵着奶奶:“许婉柔,耳朵快被你喊聋了!”
路无坷从小到大几乎就阿释这个朋友, 也只有阿释知道路无坷平时也不全是那副小大人模样。她有时候就一小孩儿,能幼稚到跟她斗上半天嘴。
阿释又朝她耳朵喊:“就吼!谁叫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天天把你当姐妹你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
路无坷顶嘴:“你怎么不去问沈屹西啊,你问我我自己都不知道。”
阿释装作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我去,不会是沈屹西跟踪你回家的吧?”
路无坷就站在客厅开的那个小门边,对面那房子上次沈屹西来了就住的那里。她当然知道阿释是在开玩笑,没去纠正她。
不过经过阿释这么一提,她才想起奶奶好像说过,对面那邻居跟他爸差不多,年纪轻轻的不干个正事,就知道天天开着车满世界疯,老婆孩子都跟他散了。
现在这么想能跟沈屹西混在一块儿的,应该就是玩赛车了。
阿释还在那边说着:“这沈屹西是真疯,连追个人都这么疯。”
路无坷低了低眸。
是吧。
就是个疯子。
“你现在在干嘛?”阿释没见她出声问她。
路无坷那棒棒糖在嘴里含半天还鼓鼓的,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时候已经不早了,还得下楼去买点儿吃的。
她说:“我下楼去买点东西,你去吃饭吧。”
阿释说行,又问她:“奶奶没事吧?”
“没。”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你就跟我说,反正我周末在宿舍里也没什么事儿。”
“知道了,”路无坷赶她,“吃饭去。”
阿释骂她:“臭路无坷,个没良心的。行了行了,我挂了啊。”
路无坷虽然出生在这个不怎么富裕、糟心事儿还多的家庭,但从小到大在这个家却从没被亏待过。
虽然她那个爸并不喜欢她,嫌她脾气臭,没礼没貌,见着她不念叨她几句就浑身难受。但这家里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妈妈和奶奶就都宠着她,妈妈去世后奶奶更是护着她,所以路智远再怎么不满意她这个女儿也拿她没辙。
路智远最常跟老太太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这孙女早晚得被你给宠坏了。
他平时一说这话就得遭老太太一顿说,说就算宠坏了也比你这个天天把钱拿出去给人的好。
老太太确实是疼路无坷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这孙女,平时三餐变着法儿给她做好吃的饭菜,就没让她下过厨房,以致于路无坷长这么大还不会炒菜,只会煮个最简单的饭。
她们这地方楼下街上卖吃的很多,路无坷下楼买了些回来。
老太太虽然有在吃药,但胃口还是不怎么好,咽东西还是有些费劲,饭都没吃几口就又让路无坷扶她回房里睡觉了。
路无坷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吃完了这顿饭,吃完了把碗筷给收拾了去厨房洗掉了。
中午她在自己房间里睡了个午觉,正有点儿睡意就被外头一阵哐当声给吵醒了。
她下床从房间里出去,奶奶正艰难地弯着腰要把摔地上的椅子扶起来。
路无坷走过去把椅子扶起来了,老太太见她来了摇头叹气:“这老了真是不中用了,上个厕所都能把椅子给带倒了。”
老年人一在床上躺久了就浑身酸疼,老太太这把老骨头自然也一样,这几天都在床上躺着,身上没一处得劲的,但又不得不躺着。
这不想去趟洗手间,刚从床上爬起来浑身酸疼就顺手扶着椅子走了几步,结果就把椅子给弄倒了。
路无坷扶着她往家里厕所走:“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老太太现在明明被她扶着往厕所走,却还在这儿跟她犟嘴:“就上个厕所,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喊你做什么。”
路无坷把她扶到浴室门口她摆摆手赶她:“行了行了,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就这么点儿路,我待会儿自己能走回去。”
老太太就是不想让她担心,但路无坷会听她的才有鬼,等她打开浴室门就看这孙女在外头玩着手指等她,把她的话全当耳旁风。
老太太叹了口气,也懒得管她了,让她把自己给扶到了房里。
老太太在床上躺下后,路无坷给她盖上了被子,这孩子都是以前照顾她妈给照顾出经验来的。
在她还盯着这孙女漂亮的小脸蛋看的时候,就听她问了句:“你最近身体不好我爸知道吗?”
平时路无坷对她爸都是不闻不问的,现在突然过问起路智远来,老太太还愣了一下。
“怎么突然问起你爸来了?”
路无坷瞧着表情乖乖顺顺的,嘴里却说着骂人的话:“想看他还有没有良心。”
老太太给她逗笑了:“这小嘴给你厉害的。”
又说:“以为奶奶看不出来你想从我这儿问话?”
路无坷撇嘴:“那您知道又不跟我说。”
“你呀,”老太太嘴就没合拢过,捏捏她的脸,“就你会撒娇。”
说完就给她讲了:“你爸最近跟人合伙做了个生意,就跟他老讲的那个老黑,有印象不?”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路智远是个什么样的货身边的朋友就是什么样的人,这老黑就是他棋牌桌上的兄弟,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天天酗酒赌钱的。
但路无坷也没一听是这人就反驳,先是问:“是什么生意?”
奶奶说:“他们就说是搞投资的,我这一把年纪了也听不太懂这些年轻人讲的东西,你也知道你爸平时游手好闲的,好不容易他有决心干点儿事,不去赌钱了,奶奶也就答应了。”
奶奶摸摸她的手:“本来不想说出来让你担心的,你爸也是这个意思,怕你不支持他,说等以后生意有点儿起色了再跟你说。”
这话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显得路智远好像很通情达理,路无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话是老太太美化过的,路智远原话肯定不会好听到哪里去,可能又说她就一把书读进屁股里的大学生,跟她说了也白说,还会给他添乱。
但路无坷没拆穿:“哦。”
“行了,”老太太把她颊边的发别到耳后,“去房里睡会儿,这天天学习的不休息怎么行。”
路无坷没再打扰奶奶休息,给她掖了掖被子:“那我出去了。”
“行,去吧。”
路无坷一下午没睡,等忙完自己的事后抬头窗外都是红的。
最近的天气一直这样,晚霞跟火一样。
路无坷起身去阳台透气,想起中午奶奶跟她说的路智远的事,回屋拿了手机。
她手机里没存路智远的号码,但小时候妈妈让她背了爸爸和妈妈的手机号码,跟她说要是迷路了和遇见坏人了就打这两个电话,所以即使路无坷从没存过路智远的电话,但从小到大一直会背他的号码。
她按下路智远的号码,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路智远那边倒是很快接了电话,开口就阴阳怪气的:“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都知道给你爸打电话了?”
路无坷没跟他呛,只是问:“你在哪儿?”
路智远一下子警惕了:“干什么?”
路无坷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说:“奶奶跟我你做生意的事了。”
路智远不满地啧了声:“这老太太——”
“不关奶奶的事,是我让她说的。”
“我跟你说,”路智远说,“你爸想干什么,你别掺和——”
路无坷打断了他的话:“你还缺钱么?”
路智远原本想教训她的一肚子话瞬间噎在了嗓子眼里,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什么?”
窄窄的巷道里,夕阳斜斜照在墙上。
路无坷跟个好女儿似的:“我有钱。”
路智远这人大智慧没有,脑子里小聪明倒是一堆,知道这女儿有边读书边打工,身上肯定有钱。
所以路无坷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没怀疑,本来之前在家他就跟老太太提过这次生意钱不够,让她去找路无坷钱,老太太不肯。
现在这女儿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他惊讶到声音高了八个度:“你要帮你老爸忙?”
路无坷说:“但我只有现金。”
“现金也行现金也行,要不我现在就坐车去你学校拿。”路智远应该还不知道她回家了。
路无坷说:“我现在不在学校,你地址大概在哪儿?”
路智远说了个区县,就隔壁区。
“那我回学校正好顺路,给你拿过去吧。”路无坷说。
路智远已经高兴疯了:“那行,待会儿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还真没白养你啊。”
路无坷不想跟他多说了:“我还有点儿事,先挂了。”
“行行行,忙你的去,钱别忘记给我送来就行啊。”路智远理直气壮的。
路无坷挂完电话就去厨房把中午吃剩的饭菜热了一下,然后去奶奶房间把她叫出来吃饭。
吃完又帮老太太擦了擦身子,才扶她回房间睡觉。
等她自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九点了,吹干头发后拿上手机准备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
手机号码没备注,但路无坷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正想关了手机,短信跳了进来。
[下来。]
又跳了条进来。
[在你家楼下。]
路无坷已经在门边,锁了门下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路无坷在那儿踩了半天没亮,她开着手机手电筒下去了。
这种老居民区才不会有人管外来人员,路无坷下到一楼楼梯转角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倚在墙上抽烟的人。
混沌夜色里,他嘴里的烟烧着点红。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他也撩眼皮瞧了过来。
借着她手里手电筒的光沈屹西看清了她,他微眯眼瞧她:“再不下来我就唱歌扰民了。”
路无坷看着他没说话,半晌垂下眸,往楼下走。
沈屹西就那样看着她走近。
路无坷没打算在他身前停下,沈屹西好像也没管她的意思,就那样靠墙上抽着他的烟,没拦她。
路无坷从他面前经过,手腕却猛地被扣住,紧接着就被一股蛮力扯进了怀里。
这附近都是老住户了,多多少少都知道她就楼上那赵锦君的孙女,路无坷难得有点儿慌乱,就要推开他:“沈屹西,你做什么!”
沈屹西嘶了声:“平时不挺能耐的,怕什么?”
“你放开我。”
沈屹西烟扔在脚下踩灭,抱着她身子,偏头闻她颈间。
“都一天没见了,让老子抱抱。”他声音有点沙哑。
路无坷愣了一下,她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在他怀里扭动。
他啧了声:“再动我上嘴了啊。”
“要是让邻居看到了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