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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易     大唐双龙传txt下载     大唐双龙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慈涧会战

    王世充和寇仲登上城楼,遥观敌势。

    唐军在两座营帐外开始集结兵力,调动井然有序,迅捷灵活,确是军容鼎盛,士气如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虽仍在初步的集结阶段,已可见微知著,令人看到整个战阵的雏形。

    王世充在寇仲耳旁低声道:"朕错啦,少帅可有甚么补救方法?应坚守还是迎战?"

    寇仲心头一震,王世充真的是怯战,失去信心,故方寸大乱下低声下气来求教自己。

    王世充这反覆不定的情况非常危险,会令他在面对取舍时,作出错误的判断。

    他凝神打量敌阵,兵力约在五万人间,其他五千人该是留守营寨。中央清一色是步兵,两翼和前后阵均是骑兵。中央步军又分九组,每组三千许人,由不同兵种的队伍合成,各备弩、弓、枪、刀、剑、盾、拒马等兵器。可以想像作战时在李世民的指挥下阵法变化无穷,随时针对敌人而作出种种最有效的应变。

    寇仲见唐军如此威势,亦不由心生寒意,从而推出王世充等其他人的感受。不禁恨起王世充来,若王世充肯听教听话,先李世民一步出军,便不用被李世民抢吃这头一道汤,累得现在连他都感进退两难。

    如若慈涧是洛阳、长安级的坚城,甚或次一级如黎阳或虎牢,他不用想也会主张坚拒不出,凭稳固的城池和强大的防守力削弱损耗唐军的力量,只恨慈涧却是不堪大军冲击的小城池,且根本无法容纳二万多郑军,只能及早依城立帐抗击庞大的敌军。

    杨公卿和其他诸将来到王世充和寇仲左右两旁,听候王世充的指示,而王世充则等待寇仲这"护驾军师"的说话。

    矮壮强横,脸相粗豪,有胡人血统的王世充心腹大将跋野纲分析道:"敌人的动员正接近完成阶段,若我们现在仓卒出营迎战,阵势未成,敌人压阵攻来,我们一个抵挡不住,正要吃大亏。照臣下看该以据壕城固守最为稳妥。"

    城头十多名将领近半数人点头表示同意。

    连杨公卿亦叹道:"我们已失去在营外会战的时机。"

    寇仲晓得杨公卿是说给他听的,表示他不支持在这种情况下迎击敌人。深吸一口气,心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若连他亦失去斗志,此仗必败无疑。

    从容笑道:"若我们坚守不出,李世民会有怎样反应,是挥军强攻?还是收兵了事?"

    王世充忽然皱眉道:"真奇怪,他们并没有预备跨壕攻城的工具。"

    郎奉谀媚的道:"可知李世民只是要显示实力,耀武扬威,我们可置之不理。"

    大将陈智略沉声道:"李世民的功业战迹,全是从守城得回来的,并不善于攻城,所以我们打定主意据城稳守,李世民将莫奈我何。"

    寇仲心中暗叹,李世民既是守城的专家,当然比任何人更明白城池的强处和弱点,如守然后知攻。事实王世充和手下大将是被李世民的威名和现在显示的实力吓得不敢迎战。

    寇仲淡淡道:"诸位尚未答我的问题,李世民究竟是挥军强攻,冲击我们的营地,还是展示实力后收兵了事?"

    郭善才道:"少帅怎样看呢。"

    众人目光齐集中往寇仲身上,听他的答案。

    寇仲哈哈笑道:"李世民不愧纵横无敌的主帅,虚实相生,使人摸不透他的目的。

    我们则连他究竟是挥军来犯,还是想示威一番亦弄不清楚。"

    转向王世充道:"李世民在测试我们的反应,如果我是李世民,圣上若龟缩不出,他可派出一军,绕往慈涧后方,在那里选取战略地点,设立能坚守的营寨,断去我们与洛阳的联系,绝我们粮草。等到他能成功在慈涧四方建成这类营寨,慈涧将被重重封锁,我们将不战而溃,以最窝囊的方式输掉这一场本应是漂漂亮亮、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的大会战。"

    王世充一震道:"少帅是主张出战?"

    寇仲道:"我们是别无选择,主动之势已落入李世民手上,当其阵势完成,便向我军推进,待钳制得我们动弹不得之时,我们将变成帖板上的肥肉,任他宰割。圣上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延误军机,后悔莫及。"

    杨公卿点头道:"少帅的话很有见地,圣上请立即决断。"

    王世充的呼吸急促起来,倏地喝道:"就如少帅提议,立即布阵迎敌。"

    此时敌阵爆起震天的喝采呐喊声音,潮水般不断涌来,只见李世民帅旗出现在营寨出口处,主帅李世民在天策府诸将簇拥下,加入唐军中阵。

    寇仲仰天笑道:"李世民啊!就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真本领。"

    郑军从城中和营地源源不绝注入战场,唐军亦开始推进,果如寇仲所料,李世民选取在双方间的小丘作临时指挥台,以旗号、战鼓、号角指挥全局的进攻退守。

    郑军布的是半月形圆阵,以慈涧城作依托,将防御线尽量缩小,以收紧密集的队形,尽可能形成有机的防御体系,藉此对抗唐军较为疏散的进攻型方阵。

    二万郑军分左、中、右三师,左、石两师各五千骑兵,两万步军居中。右方骑兵由杨公卿和麻常指挥,左方骑兵则是陈智略为主,跋野纲为副。

    中军步兵分作四大组,每组五千人,分由郁元真、单雄信、段达和郭善才统率,宋蒙秋和郎奉留守城池。

    寇仲和张志陪同王世充和其二千人的亲卫兵团位于中军正中处,指挥进兵,统揽全局。

    方阵的唐军,与半月形依城布阵的郑军,两方兵马,隔远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实际上唐军只比郑军多出二万人,但由于唐军布的是疏散的进攻阵式,郑军是密集的防守阵式,骤眼看去,漫山遍野均是唐军和迎风飘拂的旗帜,兵力便似在郑军数倍以上。

    从寇仲的角度瞧去,前方尽足往左右延展的各式兵种唐军,声势骇人至极点。

    确是其悍将勇,军容鼎盛。

    反观己方,由于先势被夺,被敌军牵着鼻子走,人人脸容沉重,无不抱着能抵住敌军的进攻便非常了不起的被动心态。

    寇仲排开一切杂念,全无旁惊的观敌察敌,寻找敌人的破绽空隙。

    "咚!咚!咚"

    敌阵战鼓齐鸣,中车前三组的合成步兵团和前锋骑队向前推进,直逼而来,到离郑军中锋步兵阵千许步外停止,队形往两旁舒展,形成长方阵,动作整齐划一、迅疾而有效率,尽显训练有素的成绩。

    虽未真的进攻,已对郑军构成庞大的压力,仍是骑兵居前、步兵居后的阵式。

    寇仲欣然笑道:"好一个李世民,我寇仲差点看漏眼。"

    号角声起,郑军侧翼两支骑兵策骑缓进,逐渐散开移往外档,像一对巨掌伸展般以挚敌人。

    王世充脸色凝重的道:"少帅看破李世民甚么阴谋诡计?"

    寇仲道:"右方骑兵共有五队,每队千人,*内侧的一队就是李世民最精锐的玄甲天兵,也是能凿穿的奇兵,李世民仗之屡克大敌,若我们不能早定计对付,今仗必败无疑。"

    王世充另一边的张志讶道:"我们并不是未曾听过李世民的玄甲亲兵,可是这批骑兵表面看与其他骑兵没有半点分别,少帅凭何判断此队正是李世民的玄甲天兵?"

    王世充点头表示同样的疑惑。

    寇仲好整以暇的道:"看他们的座骑,要比其他队伍的战马安详整齐,这是突厥人观马的要诀,马儿有敏锐的触觉,若主人紧张不安,它会清楚感应,更在行动与神态反映出来。正因这队人马是精锐的精锐,久经战阵,所以人人神凝意舒,不像其他人般心情紧张,遂经马儿反映出来。"

    张志定神细看,叹服道:"果是如此,少帅的眼力真高明。"

    王世充道:"我们该如何应付?"

    寇仲淡然道:"敌方最强的一点,正是弱点破绽所在,假若我们顶得住他们,李世民在今仗将无所施其惯技,至于下一仗,留待下一仗再算吧!"

    往王世充瞧去,沉声道:"圣上最精锐的部队是否我们身后的亲兵团?"

    王世充无奈点头道:"应是如此!"

    寇仲笑道:"没有牺牲怎能有收获?圣上只要分出五百人给我指挥,我可对李世民这支钉子般有穿透力的奇兵迎头痛击,杀他娘的一个落花流水。否则如让这队人由阵前杀到我方阵后,又回头冲杀返来,我们就阵不成阵,军不成军!"

    "咚!咚!咚!"

    战鼓齐呜,喊杀连天,唐军终发动攻击,漫山遍野却又阵形完整的奔杀过来。

    双方大军,终正面交锋。

    ※※※

    徐子陵于黄昏时分进入长安城,今趟他打醒十二个精神,施展种种撇敌手段,以防被高手如石之轩或婠婠之辈跟踪在背后,潜往侯希白的多情窝。

    侯希白见他回来,喜道:"早猜到你今晚该是时候回来,所以不敢到上林苑去,情况如何?寇仲肯否听你的话?"

    徐子陵在书斋一角坐下愣然道:"听我的甚么话?"

    侯希白赔笑道:"我是不知该问甚么才好,所以顺口来这一句,只要寇仲提高警觉,杨虚彦该难逞奸谋。李世民又有甚么打算?"

    徐子陵苦笑道:"他的打算就是管他娘的长安事,先干掉寇仲再说其他。"

    侯希白呆头鸟的在他旁坐下,茫然道:"这算甚么打算?"

    徐子陵叹道:"此事多想无益,不如搁下不想。有和雷大哥联络过吗?"

    侯希白点头道:"他们昨天入城,住进崇仁里的华宅去,一切似乎颇为顺利,雷大哥他们摆出力求低调的姿态,不过司徒福荣来长安的消息已暗地传开去。不过由于唐郑交战,又有寇仲参与,吸引了唐室的注意力,现在碰口撞面的话题都是与此有关,没有人有闲情去理会一个暴发户的出没。"

    徐子陵问道:"见过纪倩吗?"

    侯希白摇头道:"这几天她都以抱恙为由没有返上林苑,至于阴显鹤仍未有消息,他会否遇上不测之祸?"

    徐子陵叹道:"我们不必胡乱猜测,免徒闹得心烦意乱。"

    侯希白道:"婠婠来找过你两趟,该怎样应付她才好?"

    徐子陵道:"她再来找我,请代我和它的个时间在此处会面。我还要去找胡小仙,还有你那幅《寒林清远图》,对吗?"

    侯希白精神大振,喜道:"对极!在下还怕陵少忘掉此事。你甚么时候去偷,我就甚么时候到上林苑制造不在场的铁证。"

    又压低声音道:"石师全无动静,看来你真的牵发他的伤势,使他必须密藏潜修,希望这段好日子何以拖长一些。"

    徐子陵想起石之轩立即头痛,问道:"你的百美图进展如何?"

    侯希白道:"只差十来个美人儿,画美人一点不难,难就难在那百首美人诗,百首不同,累得我差点要放弃。"

    徐子陵拍拍他肩头道:"今晚到上林苑去花天酒地吧!我要去和雷老哥、宋二哥会合,弄清楚情况后再行事,今晚会是非常忙碌的一晚。"

    ※※※

    激烈的攻防战,从上午延续至黄昏。

    唐军主攻,郑军主守。

    在李世民的指挥下,唐军将士对郑军发动一波又一波持续不断的狂攻猛击,从远距离的箭射到近身的肉搏,此起彼继,无休止地进行着。

    马蹄军靴踢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双方互有伤亡,血染草原,尸横遍野,战况惨烈。

    寇仲以奕剑术的心态面对这场等若由他指挥的剧战,王世充反成他的传令将军。

    在这一刻,他变成只求成功的指挥者,每一名将士,都是他放在棋盘上的棋子,以冷眼去作出判断,哪子该留,哪子该弃,作为争取最后的胜利。不如此,郑军早抵不住唐军的撼击,被迫退回营里城内。

    号角声起,接战中的唐军潮水般退却,寇仲下令追击,却给迅速补上的唐军硬以强弓劲箭迫回来,双方再成对峙之局。

    寇仲暗责自己疏忽,唐军退而不乱,连死伤者亦全部送返后方,可知是有秩序的退却,不宜追击,就是一念之差,累得百多人命丧敌手,身为主帅的确足责任重大。

    敌我两阵燃起千百计的火把,日战转为夜战,又是另一番气氛情景。

    王世充沉声道:"李世民究竟尚有甚么鬼主意!"

    这是郑军一方每一个人都急欲晓得的事,战场上的李世民指挥若定,策略变化无穷,如非有寇仲这军事上的天纵之才冷静应付,一一化解,郑军肯定不能像目前般不失寸土。

    双方重整阵脚,移走死伤。

    寇仲身上多处负伤,他却像个没事人般不以为意,甚至拒绝包扎治理伤口。别人以为他英雄了得,不畏伤痛,他却自家知自家事,长生气比任何圣药更有疗效。

    他和王世充分派的五百亲卫多番出击,粉碎敌人连番猛攻,他的射日弓发出的连珠箭,更使敌人心寒胆丧,否则战局会变成由唐军全部控纵的发展。

    王世充的二千亲卫精锐,分作四批让他统率调遣,故每趟都是以生力军勇不可挡的姿态反击唐军,屡创奇功。

    张志道:"真奇怪,李世民为何仍不出动他的天兵?"

    直至此刻,那一千被寇仲法眼看破的天兵骑士,只曾佯攻两趟,仍在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寇仲微笑道:"大将军累吗?"

    张志叹道:"除非是铁铸的,怎能不累?"

    寇仲道:"所以大家都累哩!李世民就是等候此刻,他的天兵才可发挥最大的效用。"

    话犹未已,唐军留在后方从未参与过攻击的一队步骑兵,开始推进,其中正包括天兵骑队在内,退回去的两万步骑兵重整阵势,按兵不动,不过若在李世民一声令下,他们可随时再投身战场。

    敌人不住迫近。

    寇仲拔出井中月向身后休息充足的五百骑兵嚷道:"成功失败,就看我们的本领。"

    五百战士轰然响应,寇仲在他们心中建立起无敌的领袖地位,人人乐意追随他,为他效死。此事虽招王世充之忌,但寇仲已顾不得那么多,否则他将横尸此地,洛阳、少帅军全不关他的事。

    前方中军步兵依鼓声旗号的指示,往两旁懂移裂出去路缺口,让寇仲领军冲出,迎击首次杀到的玄甲天兵和以万计的唐军。

第十章 离间高招

    徐子陵从后墙进入崇仁里的华宅,易容改装了的雷九指和宋师道两人正在后厅说话,见徐子陵来会,当然非常欢喜。

    双方大致交待别后情况,徐子陵讶道:"为何不见从人,小俊到哪里去了?"

    雷九指道:"小俊正在装扮,我们再经思虑后,计划有少许变动,但该是更加完美。"

    徐子陵对雷九指或尚有疑惑,但对宋师道却是信心十足,欣然道:"小弟洗耳恭听。"

    宋师道洒然笑道:"事实上只有两项变动,首项是因应形势变化,原来司徒福荣比我们想像中的更为胆小,接得我们警告信后,就那么与申文江两人连夜离开、平遥避祸去也,生意交由亲弟打理,所以我们不能婢仆成群的跟来。"

    徐子陵讶道:"又有这么巧的?他为何不带其他人,而偏和这申文江一道避祸?两人关系这般亲密吗?"

    雷九指笑道:"你这叫聪明一世,蠢钝一时,当然是宋二爷在信内下料子,不怕申文江敢不与老板有祸同当,亡命天涯。"

    徐子陵恍然道:"宋二哥确是算无遗策。"

    宋师道笑向雷九指道:"我并不是宋二爷,而是申先生,苏管家几时可改口。"

    雷九指自掌一记嘴巴,装作诚惶诚恐的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申爷大人有大量,勿要和小人计较。"

    这几句他以带着平遥乡音的夸张语调说出,惹得哄堂大笑。

    徐子陵叹道:"若这里有石之轩、婠婠那类高手来探望我们,我们所有心血将尽付东流。"

    宋师道点头道:"子陵说得对,苏管家你该检点些,否则只要文江在福荣爷面前说一句话,苏管家你立即要卷铺盖回乡耕田。"

    三人再次对砚大笑。

    徐子陵挨往椅背,心中一阵难过,若寇仲在此,那有多好。大家一起开怀大笑,共商与奸人周旋的大计。

    一把声音从后门处传来,老气横秋的道:"苏管家又犯上甚么错失?咦!竟是徐爷!"

    徐子陵一眼瞧去,登时心中叫妙,走进来的小俊扮得就像司徒福荣本人大驾亲临,似足图画中他的体型脸相。

    雷九指跳起来,一把搂着任俊肩头,探手捏他的脸皮道:"这张脸虽及不得上鲁师妙手的巧夺天工,但至少亦有他七、八成的工夫,我保证司徒福荣看到他时,会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徐子陵不禁莞尔,笑道:"该说连鲁大师亦以为这张面具是他做的。"

    雷九指欣然放开捏着小俊脸皮的手,笑道:"好小子!何时学懂拍马屁的。"

    宋师道道:"这是我们第二项变更。因为要你徐子陵整天坐在这里扮司徒福荣实在太浪费,所以平时改为小俊代劳,到要在赌桌上显身手,以你的功夫,模拟小俊的声音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任俊正容以带上平遥口音的语调道:"开押店不但是盘生意,更是门学问,想赚钱首先讲商誉,我司徒福荣赚多一个子儿赚少一个子儿绝不是问题,最重要是诸位朋友听到我司徒福荣四个字便有信心。"

    他说话的音调、缓急和断续均有种令人一听难忘的特徵,就因有此异样与别不同处,故容易被掌握和模仿。

    雷九指道:"这是欧良村教的路,司徒福荣确是用这般语气说话的。据欧良材说,小俊学得有七、八成相似。"

    徐子陵信心大增,道:"坐下再说!"

    四人坐好后,宋师道道:"我们和官府打过招呼,并请他们关照我们不愿张扬的愿望。陈甫明天会遣几个婢仆下人来伺候福荣爷,至于护院保镖一类我们曾透过陈甫暗中招聘,若池生春真的对我们有狼子之心,该会趁机让手下混进我们这处来,我们可将计就计。"

    任俊道:"最怕是池生春根本不晓得我们大驾莅临。"

    徐子陵思索半晌,向雷九指道:"雷大哥有否传小俊两手绝活?"

    雷九指尚未答他,任俊探手摊掌,三颗骰子赫然出现掌心处,笑道:"我现在连睡觉亦梦到自己在赌钱,不过在梦中总是轮多赢少。"

    徐子陵欣然道:"那会省去找很多工夫。真正的司徒福荣年纪有多大,妻妾子女情况如何?"

    雷九指答道:"真正的司徒福荣该不过四十岁,似乎不好女色,到现在仍是独身,所以很多人在怀疑他另有癖好,与宋二爷有一手。"

    宋师道哑然失笑道:"雷老哥又来耍我,他是与申文江有一手,而非甚么二爷三爷。"

    徐子陵望向任俊,道:"小俊有否心怯?"

    任俊肯定的摇头道:"有雷爷和二爷在旁指点,我不但不害怕,还感到乐在其中。"

    雷九指正容道:"小俊非常好学,天份很高,子陵不用担心他能否胜任。"

    徐子陵道:"这就成哩!唯一担心的是小俊的眼神会泄漏秘密,因为只要有点眼力,就可看出他是会家子。"

    宋师道道:"敢开押店的人背景怎会简单,司徒福荣出身黑道,本身是平遥一个著名帮会的龙头大哥,我这申文江也是世家子弟出身,自幼习武,所以这方面不成问题。"

    雷九指道:"我扮的苏管家真有其人,是司徒福荣另一心腹,在平遥武林薄有名气。

    司徒福荣和申文江逃离平遥,他便南下不知所踪,该是奉司徒福容之命打听宋二爷家动静。"

    徐子陵深感群策群力的好处,自己可轻松得多,道:"你们今天好好休息,待我安排一切后,明天可实行我们的讨香大计。"

    宋师道讶道:"子陵会有甚么安排?"

    徐子陵长身而起,笑道:"首先要安排一位绝色美女,蛇有蛇路,鼠有鼠路的看上小俊这绝不讨人欢心的司徒福荣,令他改变癖好,改为欢喜女人。我的娘!这是甚么一回事?"

    ※※※

    战事终告暂时结束。

    唐军屡攻不下,李世民鸣金收兵,控制主动的大唐军有秩序的撤退营地。

    此仗关键处在于寇仲死命抵着李世民的"凿穿天兵",令唐军无法突破郑军的防御线,双方均伤亡颇重,死伤达数千之众,战情惨烈。

    寇仲负伤累累,战袍被自己和敌人的鲜血染得斑驳可怖。

    经过塞外以战养战的修行,他完全掌握如何在千军万马的血战中保命之道。但受伤是无可避免的,任你武功如何高明,刀法何等了得,在避无可避及人挤人的混战中,捱刀碰剑是必然的事,但如何把来自敌人的伤害减至最低,却是寇仲从无数战役领悟回来的超凡本领。

    战士在清理战场,杨公卿和他策马绕过城营,来到慈涧另一边一座小丘上,由此以快马沿官道朝东疾走,两天许的时间可抵洛阳。

    寇仲道:"待会我要去向王世充说话,必须于此设立营寨,以确保粮道畅通,否则若被李世民派小队人马袭劫运粮队伍,可使我们穷于应付。"

    杨公卿道:"那就不如索性建一座石堡,可与慈涧遥相呼应,工具与匠人可从洛阳调来,如此即使慈涧失陷,李世民们不能长驱直进,直追洛阳。而我们若迫不得已退返洛阳,也不惧李世民衔尾追击。"

    寇仲讶道:"我们今天刚打过一场漂亮的大仗,教李世民不敢小觑我们,杨公对慈涧是否能稳守仍这么没信心吗!"

    杨公卿叹道:"我对少帅当然信心十足。但对王世充则是另一回事!谁晓得明天他又会想出甚么蠢主意来。"

    寇仲大有同感,道:"那建一座似点样子的石堡要多少时间?"

    杨公卿道:"为抵御唐军攻打洛阳,早在城内储存大批凿好的方石,准备必要时修补破损的城墙。若把部分运来建有堡,而人手足够的话,可于十来天的时间弄成一座有抵御能力并容纳数百守兵的石堡出来。"

    寇仲讶道:"可以这么快建成石堡,令人想像不到,那就不如夹道建起两座石堡,其防守之力将以倍数增强。"

    杨公卿欣然道:"好主意。不过最好不要由我们提出,由我私下去和跋野纲商议,他追随王世充足有十年,是王世充最信任的外姓将领,他的提议王世充较易入耳。"

    寇仲思索的道:"跋野纲和王世充同是胡人,可能有血缘关系,又或同是大明尊教有关系,该是跟王世充说话的理想人选,杨公想得周到。"

    杨公卿苦笑道:"周到?唉,应说辛苦才是。在战场上,拿主意的人若出问题,神仙难救。"

    寇仲道:"打过今天这场战后,我对整个形势从悲观转为乐观,现在谁都该晓得我是有诚意助王世充击退李世民。现在只要能说服王世充接纳窦建德;另一方面则向窦建德痛陈利害,请他出兵来援,李世民将进退两难,陷进被动的劣境。"

    杨公卿沉吟片晌,沉声道:"窦建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寇仲微一错愕,好一会才道:"坦白说,直到此刻我仍摸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说话得体,只说该说的话,圆滑得不会惹人反感。不过他的缺点,也极可能是他的优点,是过度的自信。像攻陷黎阳后,他曾想过挥军渡河攻击虎牢,这不但代表他不把王世充放在眼内,还低估李世民的威胁。"

    杨公卿道:"难怪王世充怕他,窦建德攻陷黎阳,对王世充构成很大的威胁,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绝无联手抗唐的可能。"

    此时麻常和十多名手下策骑奔至,道:"圣上有请少帅!"

    寇仲和畅公卿交换疑惑的眼神,均猜不到王世充因何事这么急着要见他寇仲。

    ※※※

    徐子陵戴上"雍秦"的面具,外加侯希白那副须胡,进入明堂窝的外大堂际此接近初更的一刻,通明的大堂人头涌涌,围着赌桌喧声震耳。

    徐子陵换得少量筹码,施施然在赌桌间闲逛,心中想着的却是胡小仙,只要他在赌厅角落留下暗记,明天将会联络上胡小仙。唯一担心是自己因赶往慈涧,错过与她联络的约定期限,不知会否因而出现变化。

    最后还是把心一横,趁没人注意时留下暗记,以只有他和胡小仙才明白的方法,标示见面的地点时间。

    然后随便在其中一张赌桌赌两手,输掉近半筹码,正要离开,香风袭至,纪倩在他身旁走过,道:"我在那间川菜馆等你。"

    ※※※

    王世充踞坐总管府大堂南端的"龙座",诸大将段达、单雄信、邢元真、张志、陈智略、郭善才和跋野纲等分坐两旁,气氛严肃。

    见寇仲来到,众将均向他合笑打招呼,态度尊敬。显示他寇仲在他们心中建立起一定的地位,赢得他们的敬意。

    王世充将拿在手上的书简,递给站在椅后的亲兵,淡淡道:"给少帅过目。"

    寇伸大惑愕然,王世充冷哼道:"这是李世民使人射进营地的书函,信是给朕的,话却是向你说。"

    寇仲接过信件,展开细看一遍,其他人除王世充外,显然未悉飞箭传书的内容,露出好奇神色。

    以李世民的作风,此信内容当然不会光是无聊的话。

    寇仲看罢合起书函,哑然失笑道:"好一个李世民,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可令圣上心中不舒服,而我则进退两难。"

    大将陈智略忍不住问道:"李世民究竟在信内耍甚么花样?"

    王世充悻然道:"朕怎会因此介怀,少帅可自行决定该怎么办。"

    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不过谁都晓得王世充说自己不介怀,与实情刚好相反,否则不会说这气话。

    寇仲在右方那排椅子的最后一张坐下,把信件搁在几上,拍着扶手哈哈笑道:"李世民在信内邀我三更时分到他营地见面,我究竟该去还是不该去呢?"

    诸将恍然。

    李世民这着确非常厉害,信是给王世充,话却是向寇仲说,正点出王世充与寇仲间最大的矛盾。且摆明不尊敬王世充,明示在李世民心中,只有寇仲堪作对手,王世充根本不被他放在眼内。

    张志干咳一声,道:"圣上须小心这有可能是李世民布下对付少帅的陷阱。"

    寇仲心中暗赞,张志这句话非常得体,将话事权交回王世充手上。

    郁元真叹道:"这封信是非常高明的离间计,圣上勿要中李世民的圈套。"

    只听王世充手下两名大将争着为他说好话,当知众将对他寇仲生出倚重之心,问题是王世充心胸狭隘,理智上晓得诸将所说属实,情绪上仍难接受。

    单雄信皱眉道:"李世民会有甚么话和少帅说?少帅若是可轻易动摇的人,今天就不会在这里和我们出生入死的共抗唐军。"

    寇仲心怀大慰,却知道诸将都为他说好话,会更招王世充之忌,可偏拿不出别的办法。

    王世充果然仍神色不善,冷冷道:"这么说!诸位卿家均认为少帅不宜赴会,对吗?"

    一直没有作声的跋野纲道:"照我看以李世民的作风,此会绝非鸿门宴。且即管真是陷阱,以少帅的身手,要突围逃走谁拦得住。或者李世民经过今仗,知难而退亦属可能。"

    王世充冷哼道:"若他是知难而退,该直接来向我提出。"

    郭善才道:"我还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李世民想弄清楚少帅的心意,然后决定应否退兵。"

    对王世充诸将来说,不论是追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又或像段达、单雄信和郁元真等从李密处投降过来的将领,均晓得寇仲是击败李密的大功臣,今天一仗全凭他撑着大局,所以郭善才这番分析人人认为理所当然。只有王世充愈听愈不是味道。

    王世充见众人大多点头同意郭善才的见解,脸容一沉,同寇仲道:"少帅比任何人更清楚你自己与李世民的关系,且说到底少帅是客卿身分,不受朕直接管辖,所以此事应由少帅自行决定。"

    寇仲心中暗叹,表面仍从容自若,淡淡道:"多谢圣上!李世民既敢约我,我寇仲就敢去见他。他对我说过甚么话,我会一字不漏转述与圣上,圣上请信任我。现在我唯一的目标是守稳慈涧,其他的事既无暇去埋,亦无暇去想。"

    他对王世充是说尽好话,给足他面子。若王世充还想不开想不透,那是他自取灭亡,他寇仲还可以干甚么?

第十一章 纸上谈兵

    徐子陵进入川菜馆,纪倩背着众人在较僻处的一角等候他,菜馆快要收铺,再不接待迟来的客人,只余三张桌子仍有宾客,宁静安详。

    在纪倩对面坐下,纪倩美目向他飘过来,似回复一贯的生机,仆闪仆闪并饶有兴趣的打量他,待他开口说话。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请先恕过在下爽约之罪,皆因身有要事,当日须立即离开长安,今日黄昏时分才回来。"

    纪倩一手托着巧俏的香腮,另一手懒洋洋的为他斟茶,漫不在乎的道:"是否又是不可告人的事?"

    徐子陵洒然微笑道:"小姐猜个正着。"

    纪倩放下茶壶,"噗嗤"娇笑,瞟着他道:"你倒坦白,今趟你有很大的改变,不但声音好听得多,说话的神气跟以前更活像两个不同的人。噢!差点忘记告诉你,人家记起阴小纪是谁哩!"

    徐子陵大喜道:"真的?"

    纪倩不悦道:"我纪倩是说谎的人吗?不过若要我告诉你,却有一个条件。"

    徐子陵早知她不会如此驯服,微笑道:"小弟洗耳恭听。"

    纪倩一字一字的道:"你要告诉我为何你要对付池生春,然后由我决定是否参与。

    假如你说的话令我不感兴趣,我是不会透露阴小纪的任何事。"

    徐子陵欣然道:"这个要求很合理,有机会纪小姐可向侯希白询问我是否可以信任的人,他会给小姐一个确切的答案。"

    纪倩抿嘴浅笑道:"不用紧张,若我半点不信你,今晚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这冤家说话,还会改找我在官府的朋友在明堂窝门口把你擒个正着,关进牢内去。那时我要知道甚么事,会亲自拷问。"

    徐小陵给她说得啼笑皆非,知她仍是含恨在心,怪自己戳破她要学成非凡赌技的美梦,耸肩道:"言归正传,我要对付的不是姓池的,而是姓香的,小姐开始感兴趣了,对吧?"

    纪倩坐直娇躯,秀眸闪闪生辉,柔声道:"先告诉我你究竟是寇仲还是徐子陵。我曾多次问希白关于你们的事,希白只是笑而不语,却承认你们和他有过命的交情。"

    徐子陵明白过来,纪倩是因上趟他提起侯希白,从而猜出他是谁,所以态度大改。

    轻俯往前,迎上她期待的眼神,柔声道:"我应否先说两句江湖的场面话?例如甚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然后说出自己是徐子陵。"

    纪倩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动人笑声,掩嘴瞪他一眼道:"不要逗人家笑好吗?我现在想严肃认真点嘛!"

    徐子陵心中暗叹一口气,长安可以说是另一个战场,只是这战场实在比寇仲在慈涧的战场有趣得多。寇仲是否自寻烦恼?

    纪倩在他眼前轻扬玉手,吸引他的视线,道:"你在想甚么东西?"

    徐子陵坦然道:"我在想寇仲,希望他到这一刻仍可活得好好的。"

    纪倩喜孜孜的瞧着他道:"你真的把人家视作朋友,不怕我害你吗?"

    徐子陵正容道:"我从没想过小姐会害我。"

    纪倩凑近他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几晚人家都在明堂窝门外等你,因为知道你一定会来。"

    徐子陵生出不妥当的感觉。

    纪倩笑道:"你扮徐子陵扮得真像。如果我不是晓得寇仲和徐子陵正在慈涧跟秦王斗生斗死,定会给你骗得贴贴服服,现在嘛!嘻嘻!"

    徐子陵心叫不妙,纪倩灵活的跳起来往后避退,三张桌子共七名客人同时拔出兵器,抢过来把他封死在角落处,这些人徐子陵并不认识,全是生脸孔,看样子该是长安权贵的公子哥儿,纪倩的仰慕者,在纪倩的徵集下凑杂成军。

    纪倩在"大后方"得意洋洋娇笑道:"你这骗子算老几,竟敢来骗本姑娘,你若真是徐子陵,就露两手给我见识见识。"

    其中一个持剑的年轻公子大笑道:"即使是徐子陵又如何?就让我们长安七公子令他知道甚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长安岂是随便任人撒野的地方?"

    刀光忽闪,两剑分从两个角度横斩直劈他的颈项和脸颊,既狠且疾,颇有两下。

    徐子陵心中暗叹,若给这甚么他娘的长安七公子暴露他徐子陵的行藏,弄得李渊等全晓得他身在长安,那就冤哉枉也。

    ※※※

    唐军营寨前摆开一桌酒菜,只有两个席位,李世民悠然自得的安坐*着寨门的位子,身后立着尉迟敬德、庞玉、秦叔宝、长孙无忌一众心腹大将,在营寨火把光的照耀下,隆而重之的恭候寇仲大驾。

    寇仲单人匹马从慈涧城营方向驰来,直抵酒席前,轻轻松松的甩瞪下马,任得赶来为他牵马的唐军伺候马儿。笑道:"世民兄果是信人,小弟初时还以为把酒言欢只是随口说说,现在才晓得是真的。"

    李世民长身而起,从容道:"我们终曾是知交,纵使要快生死于战场上,在可能的情况下好应该来个叙叙旧情。少帅请入座!"

    他身后诸将无不目光灼灼的盯着寇仲的一举一动,眼神充满敌意,叉隐含尊敬。

    寇仲来到另一边的席位,大模大样坐下,李世民亲自为他斟满一杯,然后坐下举杯道:"我大唐军营内严禁喝酒,违令者斩,所以今晚的宴会,不得不在寨外举行。酒是附近村落张罗回来的米酒,充满乡土风昧。让我先敬少帅一杯。"

    两人举杯对饮。李世民回头向手下诸将道:"你们退回寨内,木王有几句心腹话要和少帅说。"

    诸将齐露愕然之色,又知李世民言出必行,军令如山,无奈下退得一乾二净,只剩两人在营案外隔桌对坐。

    寇仲计算酒席离案门足有二百步的距离,讶道:"世民兄不怕我突然发难?世民兄武功虽高,可是若我肯以命换命,拚着硬涯世民兄一击,说不定在世民兄的手下来救护之前,重创世民兄。"

    李世民哈哈笑道:"若寇仲是这种人,我李世民根本不屑和你共桌谈心,我李世民绝对信任你,更相信不会看错你。"

    寇仲苦笑道:"我确不会这样无耻。唉!你老哥害得我恨惨,使我和王世充再添心病。究竟我们还有甚么好说的?"

    李世民又为他斟酒,微笑道:"以前我是力劝少帅而不果,今趟却想痛陈利害。少帅勿要笑我,因为大家始终曾做过兄弟好友。"

    寇仲举杯道:"这一杯就是为我们以前的兄弟之情而喝的,饮过这一杯,以前的兄弟情一笔勾消。若我寇仲命丧世民兄之手,做鬼亦不会怪世民兄,只会怪自己不自量力,妄图与世民兄为敌。"

    李世民喝一声"好",两方再尽一杯。

    寇仲放下酒杯,油然道:"世民兄有甚么利害须向小弟痛陈?我倒希望有点新意思,若都是我早晓得的,我们就不用花时间,各自早点回去睡他娘的一觉。"

    李世民往前微倾,双目闪闪生辉,凝视寇仲,微笑道:"我想和少帅来一场豪赌。"

    寇仲把扫视寨门情况的目光收回来,迎土李世民锐利似能洞穿任何秘密的眼神,大感意料之外的讶道:"豪赌?我们赌甚么?"

    李世民道:"赌的当然是洛阳,假若我李世民不能在半年内攻陷洛阳,我李世民从此不问任何军事政事,但我如能成功,阁下须放弃争霸大业。我可任你解散少帅军,又或把少帅军归顺于我,我李世民保证会善待寇仲的每一名手下。"

    寇仲虎目精芒乍闪,嘿然道:"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世民兄不怕作茧自缚!"

    李世民笑道:"若我说的是一年之期,少帅是否还肯赌此一铺?任何赌博,没有风险就没有乐趣。"

    寇仲叹道:"世民兄的胆子比我还大,若换过小弟是你老兄,际此慈涧胜败末分之际,怎敢说此豪情壮语!"

    李世民仰望星空,徐徐道:"让世民亦来一个假设,若洛阳的主事者是寇仲而非王世充,我李世民绝不敢下重注作此豪赌。"

    寇仲一呆道:"你的痛陈利害果然与别不同。你不怕我说服王世充死守慈涧,由于有洛阳作后援,说不定可坚持上一年半载。世民兄那时岂非要眼白白瞧着手上的筹码输个一乾二净。"

    两人表面客气友善,事实上却是针锋相对,各不退让。

    李世民哑然笑道:"少帅会否对王世充过份高估?少帅表现愈出色,愈招王世充之忌。郑国政权内外交困,派系斗争和只重同宗将领更是不得人心。少帅可以有良好的愿望,可惜事实偏是冷酷无情。"

    寇仲微笑道:"王世充始终是曾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在战场上刀来箭往,岂容他有余瑕玩弄肮脏手段。"

    李世民淡淡道:"那我就把王世充迫返洛阳,予他多点时间考虑自身的处境。不瞒少帅,我已命怀州总管黄君汉和猛将张夜叉在河阳集结三万大军,只要成功渡过孟津,将可克日攻陷回洛。不用世民提醒少帅,同洛和洛口,乃供应粮食予洛阳两大粮仓之一。

    回洛失守,对慈涧这方面的军粮供应,怕多少会有点影响吧!"

    寇仲立时处于下风,苦笑道:"幸好尚有洛口,一天虎牢仍在,洛口可源源不绝把本身藏粮由洛水运往洛阳,以保洛阳粮食无缺,支援慈涧的郑军,更可向大河下游诸城买粮。何况现在回洛已加强防守,世民兄是否言之过早?"

    李世民长笑道:"虎牢!哈!虎牢!"

    接着眸神深深注视寇仲,微笑道:"为了虎牢,世民另遣三军,每军万人,一由行军总管史万宝率领,自宜阳进军伊厥。另一军由刘德威指挥,自太行东围河内。河内乃现今郑军在大河以北唯一据点,此镇失守,大河北岸尽入我手,凭我大唐水师的实力,少帅是否仍有疑惑我们能置大河于控制之下呢?"

    顿了顿续道:"大河既任我纵横,最后一军由上谷公王君廓率兵,渡河枕军洛口,断去洛阳最后一条粮道,洛口的粮草要运往洛阳,那时须问过我李世民才成。"

    寇仲回复冷静,淡淡道:"想不到世民兄对纸上谈兵兴致极浓,小弟就奉陪到底。

    世民兄对攻陷伊阙似乎成竹在胸,小弟却是大惑难解。筹安、伊阙两城,一据洛水之南,一据伊水之西,两城相隔不过一日马程,唇齿相依。寿安有经验老到的张镇周坐镇,只要他发兵呼应,史万宝凭甚么本领攻陷伊阙?伊阙城外尚有龙门堡,况且若襄阳钱独关与朱粲联军北上,史万宝将四面受敌,能否逃回来向世民兄问好请安,势成疑问。"

    李世民笑而不答道:"这处请恕世民卖个关子,任由少帅自行想像如何?"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世民兄是否在暗示张镇周向你归降?"

    他绝非大惊小怪,因为若张镇周投降一事属实,不但对郑军士气打击无比估量,随之而来的后果更是不堪想像。首先是伊阙不保,且切断与洛阳的联系。大唐军那时会如蝗虫般蚕食洛阳南面所有城镇,北面的大河则在唐军手上,再失慈涧,洛阳将只余东线虎牢唯一的呼吸孔道透气。

    李世民岔开道:"不知少帅是否懂下围棋,对我来说,王世充和它的军队是一条大龙,若正面对撼,我纵胜亦伤亡惨重。所以得采取围堵和斩截的策略,堵死他每一个活口,然后逐一收气,到只剩下洛阳一只眼,独眼焉能造活?少帅请指教。"

    寇仲苦笑道:"小弟从未学过下围棋,独眼活不了,那么一双眼是否能活?另一个活口就是虎牢,更是另一条活龙的来路。"

    李世民微笑道:"若世民没有牵制窦建德或你少帅军的方法,根本不敢东来,宁愿在关中坐看窦建德和王世充斗个头崩额裂。"

    寇仲一震道:"我的少帅军?"

    李世民漫不经意的道:"杜伏威既已归唐,李子通还有甚么作为?降我大唐,还可封侯拜将,风风光光。少帅军虽朝气勃勃,士气昂扬,但仍是羽翼未成,自保或可有余。

    只要李子通作出北上攻长之态,少帅的彭梁军将动弹不得,派不出一兵半卒往援虎牢。"

    寇仲整片头皮发麻起来,至此才领教到李世民兵法如神,算无遗策。

    李世民好整以暇的油然道:"至于窦建德,一方面要留下部分兵力以压制北面高开道和罗艺的蠢蠢欲动,更要应付东面另一支义军的挑战,这支义军由山东孟海公率领,与徐圆朗齐名,窦建德想收拾他怕要费一番工夫。"

    寇仲就像一个赌得天昏地暗的赌徒,想下最后一注时,忽然发觉手上筹码全输掉。

    最难过是明知李世民的战略,他仍无法应付和改变。

    深吸一口气,道:"假若世民兄输掉慈涧此仗又如何?"

    李世民哑然失笑道:"我这一仗是无论如何不会输的。由今晚开始,我军将坚垒不出,等待另四支军队分别攻陷回洛、洛口、河内、伊阙的好消息。若这还不够,世民可留下万来人守寨,自己则率其他人沿大河南下亲取北邱山南、洛阳东北的金塘城。那时看王世充会否因慈涧而置洛阳不理,陪少师在这里赏月观星?"

    寇仲拍桌叹道:"好小子!你***熊!到现在我才明白甚么是上兵伐谋,亦明白为何薛举父子和刘武周、宋金刚输得这么他娘的一塌糊涂。你老哥令我有力难施,你今晚请我来喝酒,就是要这般令我难堪而下不得台,对吗?"

    李世民肃容道:"恰恰相反,我请你来喝酒谈心,因为我李世民们当你兄弟。你寇仲是英雄的,就接受我的赌约。我李世民定下半年之期,就当是还你的人情债。"

    寇仲双目精芒闪闪,凝视李世民而不语。

    李世民沉声道:"不要对虎牢再寄任何希望,我已派李世绩全权负责攻克虎牢,此人无论在李密军中,又或我大唐诸将里,均是一等一的人才,我有十足信心他可轻取虎牢。"

    寇仲摇头叹道:"洛阳之战,对我太不公平哩!"

    李世民道:"战争就是这样,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战争有战争的规矩,就是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少帅入乡随俗,如何竟出此言?"

    寇仲霍地立起,仰望星空,缓缓道:"我寇仲有我寇仲的规矩,秦王由此刻开始,再不用眷念旧情,只该依你战争的规矩把我和我的少帅军斩草除恨。若技不如人,我寇仲死而无怨。"

    李世民叹道:"如此说少帅是不肯接受赌约,这是何苦来由?"

    寇伸大笑道:"因为我愈来愈感到有你老哥这样一个对手,不负此生。"

    两人最后一场谈判,终告破裂。

第十二章 最后希望

    倏灭。

    长安七公子的各式兵器不是劈中椅子,就是斩上桌面,徐子陵早不知去向。

    纪倩等仍在漆黑一片的菜馆内惊惶摸索,徐子陵油然从后门悄悄离开。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佳应付办法,亦只有他能在眨眼间一举手弄熄馆内八盏照明的宫灯,趁由光明转为昏暗的当儿,轻松逸出包围网,今七公子摸不着他衫角。

    如此窝囊的事,自命不凡的七公子当然不会宣扬出去,还可自诩为使徐子陵的"雍秦"怕得落荒而逃的好汉,不致惊动其他人。

    与纪倩关系恶化是无可奈何的事,只好暂且不理,待将来时机至时把误会澄清。

    当他转入一条横巷,立即飞身登上巷旁乎房瓦顶,摇身化为恶形恶状面如鬼脸的"短命"曹三,全速往池生春的华宅方向掠去。

    ※※※

    赴约前寇仲曾表示会一字不漏把跟李世民的对话转述与王世充。可是真要这么做时,寇仲始明白到这是没有可能的:不但只能选择性地挑选适合向王世充说出来的东西,还要把李世民原本的口气语调改变,把侮辱性的字眼去掉。

    在慈涧总管府的内厅,王世充摒退左右,全神听寇仲的报告。

    寇仲最后道:"李世民今趟约我去说出这么一番话,主要是今我知难而退。但圣上放心,我现在比任何时刻更有信心可守稳慈涧。若李世民真的绕道往攻洛阳,我们就把他留下的营寨夷为平地,再夹击他攻打洛阳的军队。像洛阳这么坚固的大城,岂是一年半载可以攻下的。"

    他半句不提李世民提议而他不敢接受的赌约,也没说出张镇周的事,那大有可能只是离间之计,当然也可能是确有其事。至于李世民的战略,他则如实报告。

    王世充满脸阴霾,沉声道:"若我们长期攻不下他的城寨,我们的三万军岂非给他区区万来人牵制在这里。李世民若能攻陷回洛,连管北邙山,可轻易截断洛阳到慈涧的运粮道,而因他掌控黄河的控制权,得关中从水路支援,粮食补给方面全却无问题。此消彼长,对我们大大不利。"

    寇伸大吃一惊,忙道:"圣上万不可放弃慈涧,慈涧若失,寿安和伊阙势将不保,对我们士气打击之重更是难以估计。北面大海既已入李世民之手,如让唐军席卷南方诸城,切断与襄阳的联系,我们将仅余偃师、虎牢的东面,完全陷于被动。"

    王世充冷哼道:"我却不像少帅般悲观,虎牢与洛口、荥阳、管州、郑阳、汴州和偃师各城互相呼应,这条线上的城池全是对我王世充忠心耿耿的大将把守,李世民想断我东面岂是轻易。如李世绩敢攻虎牢,等若自取灭亡,只要我把兵力集中洛阳,东面有事,我就从洛阳调军往援,李世民能捱得多久?到冬天大雪时,他只有过返关中,那时天下就是我王世充的天下。"

    寇仲淡淡道:"可是圣上有否想过我们的成败将系于虎牢,这是否叫孤注一掷,只能每天求神拜佛希望虎牢不会陷落?"

    王世充摇头道:"朕意已决,明天开始,我们分阶段撤军,退回洛阳。回洛是我们两大粮仓之一,比之慈涧对洛阳的成败影响更大。"

    寇仲听得无名火起,霍地起立,沉声道:"终有一天,圣士会后悔这个决定。兵败如山倒,退兵虽非战败,可是慈涧的失守,会影响所有将士对圣上的信心,也影响他们对圣上的忠诚。圣上可否给我一万人,由我寇仲负责为圣上死守慈涧一面。"

    王世充冷然瞧他好半晌,缓缓摇头道:"朕必须保存兵力,以守洛阳。"

    寇仲长叹并作个无奈的表情,就那么往出口走去。

    王世充怒喝道:"你要到那里去?"

    寇仲没有回头,沉声道:"当然是回彭梁去,看看有没有机会从李子通手上把江都夺过来,江都是另一个洛阳,若入我手,无边无际的大海将任我寇仲横行,李世民若攻到彭梁来,我始有筹码与他周旋。"

    王世充软化下来,叹道:"朕有自己的难处,何不坐下来好好商量,研究出可两全其美之策。少帅是为慈涧设想,我则是为洛阳着想。例如可在慈涧和洛阳间夹道建两座石堡,既可加强洛阳以西的防御力,又不用像苦守慈涧般有鞭长莫及之虞。"

    寇仲晓得张志把他和杨公卿早前的构想向王世充提出,而说到底王世充仍因心怯而决定弃守慈涧,摇头道:"只有慈涧仍在,这样两座石堡才可发挥积极作用。唉!我真的不想离开圣上,只因别无选择,不愿这么容易给李世民宰掉而已!"

    王世充离座而起,直走到寇仲身后,不悦道:"少帅怎样才肯留下助朕,除慈涧此事朕是难以点头外,其他均有商讨余地。"

    寇仲旋风般转过身来,断然道:"好!只要圣上肯让我全权负起守护虎牢的重责,我寇仲就与圣上共存亡,绝不中途离弃。"

    ※※※

    徐子陵驾轻就熟的潜入池府,避过巡犬护院,进入内宅,更是打醒十二个精神,皆因随时会遇上魔门高手。

    三进内院只前厅通明,传来人声,中、后两进均是黯无。

    徐子陵暗叫天助我也,循老路窥探池生春寝室的动静,白清儿人去床空,被铺摺折整齐,显示池生春尚未上床。心忖不知白清儿是否练成甚么姹女心法,去了害人。

    他迅速进入卧室,以专业的眼光手法,不到半刻钟即发现地室入口在*墙其中一个柜内,被衣物掩盖,且不须甚么开关设施,拿着把手掀起,现出斜伸往地室的木梯,心想又会这么顺利的,肯定附近无人后,打着火摺子,钻往地室去。

    地室丈许见方,空空荡荡,一边是三个木柜,另一边是三个坚固的檀木箱。徐子陵逐个柜子打开,内藏的分别是兵器、药物和各式赌具,木箱装的全是金锭,三箱金锭合起来该超过万金之钜,足可把整个明堂窝买起,假设"大仙"胡佛肯点头答应。

    徐子陵心叫不妙,转而对地室内壁、地板、天花展开逐寸的采查,很快肯定侯希白梦寐以求的《寒林清远图》,并非藏于这秘室内。登时大感头痛,始知作雅贼之不易,这么房舍连绵的一座府第,如何可大海捞针的去寻找一个卷轴。

    忽然心中一动,画是要来看的,池生春会否把画卷挂在厅堂当眼处作补壁之用,而自己则傻瓜般的尽往秘处搜寻?

    想到这里,徐子陵静悄悄的退出来,把一切回复原状后,经过中进的书斋内厅,往通明的前堂走去。

    ※※※

    寇仲气冲冲的穿过城门,守门军士肃然致敬,士气高昂。

    早在候他的杨公卿和麻常迎上来。

    寇仲打手势着他们勿要询问,边行边道:"李小子真厉害,一个约会加番说话,就把我寇仲打垮。他娘的!肯定是要报我前晚想杀他的一箭之仇!"

    杨公卿和麻常见他神色不善,均知不妥,前者皱眉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寇仲在离寨门十多步处立定,目光投往远方敌营辉煌的,颓然道:"王世充要退兵以保回洛和洛阳!"

    麻常失声道:"甚么?那寿安和伊阙岂非要拱手让人?"

    杨公卿震骇道:"那等若迫张镇周归顺唐室。"

    寇仲心中暗叹,他和杨公卿比任何人包括王世充在内更明白张镇周,他对王世充已完全失望,如能刺杀王世充,他定会站在寇仲和杨公卿的一方。

    但在王世充弃守慈涧的情况下,他当然不肯为王世充这种卑鄙反覆、用人唯私的小人牺牲性命,投降以换取唐室的官职爵位,实乃明智之举,没有人可批抨他半句话。

    如果李世民能预估他的一番话可令王世充撤军放弃慈涧,而这行动后果之一是令郑军两大名将中的张镇周愤而投降,李世民的心计实在可怕。

    苦笑道:"所以找说李小子厉害。"

    扼要的把李世民事先声明的战略部署向两人详说一遍。

    杨公卿吁一口气道:"李世民这番警告说得合时,因为洛阳刚传来消息,我们一个水师在孟津惨败,集结河阳的唐军正准备大举渡河进犯回洛,而李世绩的大军合共二万人,已在大河南岸登陆,攻陷河阴,正威胁虎牢、荥阳、管城诸镇。李世民以事实证明他说的非是空口白话。"

    麻常道:"我们该怎么办?"

    杨公卿道:"李子通仍有一定实力,足可威胁我们在彭梁的兄弟。"

    寇仲苦笑道:"现在我必须离去,到长安助我的好兄弟对付石之轩。王世充撤军约需十来天时间,回洛阳后,他别无选择下只好派你们往援回洛,再配个王玄应诸如此类的人来监军你们,你们须把握机会往彭梁去与众兄弟会合,长安事了,我会立即赶返彭梁。试试看有甚么法子既可保存实力,又可攻下江都。那时我们仍有一线生机。"

    麻常道:"如王世充亲自督师往援回洛,我们又应如何?"

    寇仲断然摇头,拍拍麻常肩头,笑道:"放心吧!若李世民可让王世充分身去救回洛,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李世民。王世充有秩序的退军,李世民绝不会冒险追击,而会兵分两路,一路往寿安、伊阙,与史万宝会合,切断襄阳与洛阳的连系;另一路则由李世民领军东进,背倚北邙山以压洛阳,对王世充来说你以为洛阳还是回洛重要呢?"

    杨公卿道:"幸好我军的家小偃师,偃师守将亦是我的人,从那里逃往彭梁非常方便,只要有足够安排的时间便成。"

    寇仲讶道:"这会是王世充控制手下将兵一个大破绽。若他把军队的家小眷属全留在洛阳,要背叛他将多出很多顾虑。"

    杨公卿道:"但这在实行上有很大的困难,且不利经济,洛阳全城三万户,人口达七十万之众,加上军队,已达饱和状态,若再加上将士家眷,粮食供应方面肯定应付不来,所以家眷均随将士驻地安置,亦是稳定军心的手段。否则只是安排将士定期回家探亲,已是非常头痛的事。"

    麻常道:"少帅非走不可吗?或者待明天再和王世充据理力争,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少帅这么离开,太可惜哩!"

    杨公卿也道:"我可游说其他明白兵法战略的大将,明早向这蠢材痛陈利害,今他不再一意孤行,自取灭亡。"

    寇仲叹道:"我太明白王世充这个人,他信的只是自己,这也是魔门中人的特性。

    我最后一个要求是为他死守虎牢,他却以需时考虑来敷衍我。他娘的!我不想再为这种人浪费时间,现在我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李世民攻下洛阳之前先取江都,再央我的未来岳父从海路来援,那时我就可要李小子好看。"

    说罢往寨门步去。

    杨公卿和麻常亦步亦趋,欲语无言。

    对寇仲的谋略智慧,两人早心悦诚服,他的决断应是最好的选择。

    寇仲忽又止步,道:"我的另一兄弟跋锋寒或会在这几天来洛阳找我,他清楚我们的关系,找不到我自然会找杨公。"

    麻常道:"我会着人留意,洛阳城防现在非常紧张,不关照一声,恐怕他很难入城。"

    寇仲笑道:"这小子比我更有办法。你们最好不要泄出风声,因为他也是魔门欲得之甘心的头号大敌之一。放心吧!他有办法入城的。"

    杨公卿道:"少帅可放心,我们是否该请他到彭梁候少帅呢?"

    寇仲道:"这样太浪费他哩!请杨公为我传话,请他贴身保护杨公,至彭梁为止。

    有他的偷天剑在旁,纵使陷身千军万马,仍有机会可突围离开。"

    杨公卿一颤道:"多谢少帅!"

    寇仲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张镇周若降唐,王世充对杨公将疑惑大增,所以在任何情况下,亦要防他一手。保存实力,是在当今情势下唯一可行和应该做的事。"

    又抓着麻常肩头道:"杨公是我寇仲最敬爱的长者之一,麻常你给我打醒精神,好好照顾杨公,将来我们定可纵横天下,雪却今晚受辱于李世民之耻。"

    麻常两眼泪涌,垂头坚定道:"我就算赴汤蹈火,亦要让大将军有再见少帅的机会。"

    寇仲哈哈一笑,朝寨门走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两人均感到他带走守住洛阳的最后一个希望。

第十三章 巧取豪夺

    前厅传来池生春和那魔门许姓高手在说话,却没有闻采婷或白清儿的声音。

    到现在徐子陵仍弄不清楚池生春和"许师叔"的关系,只知许师叔公然助池生春管理六福赌馆。

    他潜至中进和前进交接的大天井,立在入口旁不及的暗黑处,功聚双耳,一丝不漏偷听两人的低声交谈。

    池生春叹道:"不知是谁把消息泄漏出去,竟传进李渊耳内,弄得我进退两难。"

    许师叔冷哼道:"会否是独孤阀的人故意陷害生春?"

    徐子陵心中一懔,独孤阀竟会与池生春有瓜葛?此事确出人意料之外,幸好听许师叔的语气,双方间该非是互相信任、衷诚合作的关系,否则只是尤楚红一人,已够他们应付。

    据寇仲说,以尤楚红的功力,在他针疗的协助后,极有可能从哮喘病复原过来,功力因而大有突破。没有喘病的尤老婆子,可不是说笑的一回事。

    池生春苦笑道:"我不晓得。照道理他们肯把东西卖给生春,生春好好歹歹都算是他们的主顾,能暂济他们在长安头寸吃紧的燃眉之急。生春是他们的恩人而非仇人,这样害生春于他们有何好处。他们开支庞大,又急于重建昔日声势,不怕以后我不肯再和们交易吗?"

    徐子陵明白过来,同时心中暗叹。

    独孤阀仓皇逃离长安,只能匆匆带走部份贵重的细软,在洛阳的产业财富全给王世充没收。现在长安居住,若要保持昔日的生活风光,不得不把手上值钱的东西变卖,以供生活所需,又或作生意赚钱的本钱。

    现在的徐子陵"身家丰厚",不愁衣食,可是池生春这番话,却勾起他和寇仲在扬州作小扒手时穿不暖、吃不饱的回忆,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

    究竟是那时快乐些,还是现在快乐点?恐怕自己和寇仲都没有肯定的答案。

    许师叔道:"谁晓得生春你手上有展子虔的《寒林清远图》?"

    徐子陵立时精神大振,暗呼幸运,原来独孤阀变卖的,正是此宝。想想亦是道理,只有像独孤阀这类长期位于隋皇朝权力核心的世家大阀,始有可能拥有这种识货者无不动心的异宝,且说不定是从废帝杨侗处顺手牵羊带来长安的。

    池生春沉吟片晌,道:"这种事我怎会胡乱说出去,晓得此事除独孤阀的人外尚有-大仙-胡佛,因为我要凭他老人家的眼光去监证此画真伪。要花万两黄金的宝画,生春当然不肯轻忽从事。不过我相信大仙绝不会泄露此事,因为我明言若婚事落实,此宝就是聘礼。"

    徐子陵那想到《寒林清远图》有此与胡小仙有关的曲折故事。"大仙"胡佛既是监定古画的专家,本身该是像侯希白般爱画如命的人。由此可见池生春对迎娶胡小仙的重视,威迫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也使他更感此事的迫切性,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一旦胡佛开金口答应婚事,连胡佛自己亦不可以在没有充份的理由下改口。

    许师叔同意道:"胡佛不是那种乱说话的人,胡佛只得一女,继后无人,得生春你入赘,是他几生修到,泄露宝画对他有害无利。"

    池生春淫笑道:"当胡小仙试过生春的滋味后,包保她明白甚么是几生修到。"

    徐子陵首趟想到这事的严重性,至乎可今他满盘皆落索的后果。

    魔门自有一套在床上媚惑取悦女性的秘法,胡小仙或者仍不算淫娃荡妇,但始终非是正经闺女,若给池生春使手段弄上手,由恨变爱,两相欢悦,大有可能尽泄他徐子陵的秘密,那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阴沟裹翻船。

    许师叔嘿然奸笑道:"胡小仙有甚么本领可飞离生春的掌心,何况祖文和李元吉均是他父女不敢开罪的人。至于《寒林清远图》,生春不用过份担心李渊,他只爱女色不爱书画,更要讲做皇帝的风度,生春只须诈作不知,过两天把画当聘礼送给胡佛,让胡佛去为此头痛,还干你何事?哈!"

    只听他这番话,可知此人心术极坏,幸灾乐祸,尽显魔门中人自私自利的劣性。

    池生春叹道:"问题是今早李渊差遣刘文静来和我说话,说甚么张婕妤在前代四家的珍藏中,独欠展子虔一幅手墨真迹,言外之意,就是要生春自己识相,乖乖献宝。唉!

    坦白说,若非曾向胡佛说过以画为聘礼,我定会毫不犹豫拿画去讨好李渊,让他可讨美人欢心。目下却是进退两难,怕胡佛恼羞成怒,以此作借口拒绝婚约,师叔教生春怎办才好,累得我连饭也吃不下。"

    徐子陵至此掌握到《寒林清远图》的关键所在,难怪李渊会向侯希白提起此画,说不定是想借侯希白之口去迫池生春献宝,那知侯希白却见猎心喜,想据为己有。李渊等得几天,见池生春仍未有动静,遂忍不住着刘文静明刀明枪的向池生春提出他的要求,害得池生春茶饭无心,陷入两难兼顾之局。

    许师叔恍然道:"原来事情变得这般棘手,难怪你坐在这里唉声叹气。刘文静既已开口,生春不立即献画,已同时开罪刘文静和李渊,此事恐对我们的大计非常不利。"

    池生春道:"生春当然不敢公然不给刘文静脸子,所以坦白向他道出已以画作聘的事,希望他在李渊面前美言两句,待婚事定后,我再想办法从胡佛手上取回来,献予李渊。"

    许师叔一震道:"糟糕!"

    池生春大吃一惊道:"有甚么问题?"

    许师叔叹道:"当然大有问题,-大仙-胡佛无论在长安或江湖士都是德高望重,李渊终是半个江湖人,不能全不讲江湖规矩,若李渊为妃嫔的爱好硬迫像胡佛这样地位的老叔父献出独女婚嫁的聘物,会为江湖所不齿。李渊最讲颜面,怎肯做这种触犯众怒的事?"

    池生春无言以对。

    徐子陵悄悄退回中进的书斋,现在纵使没有侯希白的请求,他亦会不惜一切把宝画偷到手上,使池生春的难题由痛症升级为死症,打乱他的阵脚,不但可破坏他和李渊的关系,更可今胡佛不满。

    ※※※

    寇仲全速在星空包裹的广阔原野朝西飞驰,离开战场愈远,心底更觉茫然。

    难道就这么窝囊的任王世充失去洛阳,甚至失掉宋玉致的婚约、宋缺的期望和支持,失去已蜀,至乎失掉整场争霸天下的斗争。

    他与王世充的决裂,会对王世充军心造成雪上加霜的打击,很多原本没有异心的大郑将领,现在会从本身的利益去重新考虑去留。

    他几可肯定李世民必可成功孤立洛阳,那只是时间的问题。洛阳何时失陷,关系到他少帅军的存亡。

    以他现在的实力,明刀明枪绝不可能从李子通手上把江都夺过来,只能用计,若时间容许,他可通过竹花帮从内部瓦解声势似江河日下的李子通的防御力量。

    由决意争霸天下开始,他从未试过像眼前的计穷力竭。

    李世民视他为唯一劲敌,他此刻才真正明白到李世民确是他最大的障碍和威胁。

    他现在只想赶快找到徐子陵,同他倾诉心中的旁徨和怨愤。

    他没有因此心灰意冷,虽难免失落失意,但在深心处,他的斗志正像燎原的星火逐渐蔓延。

    他和李世民的斗争,只能以一方的败亡来解决。

    ※※※

    徐子陵藏身子其中一个柜内几近整个时辰,才听到池生春返回卧房的步音。

    接着是池生春的惊呼,徐子陵不用拿眼去看,就知他看到以书镇压在枕上,他冒"短命"曹三的留书。

    上面写着:"池馆主足下:暂借《寒林清远图》,以偿素愿。曹三顿首"寥寥数字。

    风声疾去。

    徐子陵心中叫好,却没有立即推柜门而出,因池生春乃老江湖,绝不会蠢得立即去看宝画是否被盗,只有当他肯定曹三确不在旁,才会怀疑曹三是否真的盗宝去了。

    他功聚双耳,追踪池生春,果然察觉他只是在内宅二进四处搜索,且显示出迅快的身法速度。声音远去,徐子陵仍耐心等候。

    不半晌池生春重返卧室,今趟尚有那许师叔随行。

    许师叔沉声道:"曹三不是死了吗?这么多年都听不到他消息,为何偏在这时间来?"

    池生春心烦气躁的道:"他是想找死,竟敢来惹我,我操他十八代的祖宗,若真敢取去我的《寒林清远图》,无论他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他受尽我的极刑而亡。"

    许师叔道:"少说废话,看看《寒林清远图》才是首要正事。"

    按着是柜门拉开,地道被揭开入口的声音,在入口柜旁另一柜内的徐子陵心中大讶,暗忖难道宝画真的藏在地室某一秘处,只是自己疏忽了。

    细想又该非如此,若有暗格,除非由鲁妙子亲自设计,否则怎瞒得过他。

    地室下传来池生春的笑声,道:"原来只是吹牛皮,《寒林清远图》仍安然无恙,他娘的,差点给这短命的小子欺骗。"

    接着是池生春爬回来,柜门合上的声音。

    徐子陵差些失去信心,要抢出去强夺宝画,旋又按下冲动,因发觉事有蹊跷。

    因为他既没有听到机括开放暗格的异响,更没有听到打开画卷查看的声音,于理不合。

    唯一的解释是外面两个奸人思疑自己用计,故将计就计,引他出来。

    两人走音远去。

    忽然间他们的互逞奇谋变成比赛耐力战,徐子陵正怀疑自己的判断时,足音再响。

    池生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我有很不祥的感觉。"

    许师叔道:"我们猜错哩!曹三没有来过,否则撒粉的地上会现出足印,而我们就可凭-定形粉-的气味把他挖出来。"

    徐子陵暗叫好险,若自己适才忍不住从柜内走出来,肯定着道儿仍懵然不觉。

    池生春颤声道:"我要去看看!"

    许师叔道:"我在旁为你押阵,我怎都不信曹三如此神通广大,竟能晓得你把图轴藏在甚么地方。"

    池生春道:"如此有劳师叔。"

    忽又哑然失笑道:"我们是因画轴太重要,才这般患得患失。曹三算甚么,就算把画轴送到他手上,他亦没有能耐活着把画带走。"

    许师叔道:"小心点总是好的。"

    足音移动。

    徐子陵推开柜门,闪身而出,足不沾地横过卧室,穿窗而出。

    由盗窃变成强夺虽非理想,可是他别无其他选择。

第一章 捷足先登

    听到池生春掠往中进的声音,踏足侧园的徐子陵暗骂自己愚蠢,为何想不到《寒林清远图》藏在它最该藏放的处所,书斋之内。收藏这类绢本画是一门学问,寒暖燥湿,非常讲究,否则若发霉或虫蛀,会令珍宝变为废物:阴暗潮湿的地牢因而绝不适合,看来要做风雅贼实非易为,必须具备这方面的常识。

    那许师叔跃上书斋瓦顶,负责把风押阵。徐子陵闪到屋角墙边暗黑处,功聚双耳,既不虞被上方的许师叔发觉。又可作隔墙之耳,凭灵锐的听觉无微不至的监察书斋内池生春的一举一动。池生春的呼吸急促起来,显是患得患失,心情紧张,接着是机括声、放锁声和打开暗格的连串响音,可知书斋内有秘密暗格,用以摆放贵重书画或文件的一类东西。

    许师叔在上方低喝道:"在不在。"池生春长长吁一口气,窸窸窣窣将画卷拉动观看的声音随之响起,他同时应道:"那臭点子果然只是耍手段,许师叔小心!"

    许师叔冷哼道:"我倒希望他真的敢钻出来盗宝。"

    徐子陵正不住提聚功力,务求一举成功。闻言心中暗笑,心忖必如你所愿。待要行动时,上面的许师叔竟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爆竹般响起的劲气交击声。竟是另有强抢宝画的雅贼?此人该是一直在旁窥伺,到此时才出手。而以他徐子陵今时今日的功力,竟然没有觉察,可知来人肯定属于婠婠、石之轩那一级的高手。

    事情发生得太快,徐子陵大吃一惊,不知该否立即加入这场事前毫无先兆、突然而来的宝画争夺战中。许师叔已被一拳轰离屋顶,然后书斋熄灭,池生春惨哼惊呼不绝,椅翻物堕,然后风声远去。徐子陵暗叹倒霉,又好奇心大炽,何人厉害至此,因那许师叔确是一等一的魔门高手,却几个照面就给他击退,再从容从池生春手上夺去宝画。

    风声远去。徐子陵别无选择,跟踪去也。

    寇仲倏地停下,官道前方一人卓然傲立,哈哈笑道:"少帅不是要作王世充的走狗吗?为何却有闲情离营散步?"寇仲大步踏前,到离拦路者十许步远,哑然笑道:"原来是虚彦兄,幻魔身法果然名不虚传,竟能赶在小弟的前头作阻路剪径的小毛贼。小弟现在身无分文,贱命倒有一条,要拿去就得看虚彦兄有否那本事?"

    竟是"影子剑客"杨虚彦,不用说他是暗伺营外,见寇仲离营,故缀于其后,到此现身拦截。寇仲因心神失落,胡思乱想,兼之杨虚彦乃潜踪匿迹的高手,一时失觉下,惜然不知给这劲敌跟在身后。

    头蒙黑布罩,一身夜行衣,体型伟岸而灵巧的杨虚彦双目透出凌厉神色,淡淡道:

    "少帅的井中八法名震天下,谁敢夸日可取少帅性命。不过虚彦见少帅与秦王恶斗多时,不禁手痒难耐,更不想平白错过时机,忍不往来试个高低。"寇仲苦笑道:"虚彦兄看得真准,更说得坦白,我今天确是没有停过手,真元损耗极钜。唉!难道虚彦兄有很多时间吗?何必说废话,立即动手见个真章才是正理。"

    "锵"!杨虚彦掣出曾令无数被刺目标茫然饮恨的影子剑,催发出强大的剑气,朝寇仲追去,冷然道:"如此虚彦不再客气!"寇仲后撤一步,拔出背上井中月,遥指对手,抗衡对方霸道凌厉的剑气,大讶道:"难怪虚彦兄如此有恃无恐,原来剑术大进,碓有收拾小弟的可能,令小弟登时大感刺激过瘾。"

    杨虚彦催发的剑气不住凝累增强,语调却平静无波,冷然道:"当年拜少帅所赐之辱,虚彦怎敢有片刻忘记。少帅勿要怪虚彦乘人之危,因为这正是虚彦一向的作风,更是刺客应具的本色。看剑!"

    徐子陵无声无息的窜上树顶,刚好捕捉到那人背影闪进高墙内另一华宅后园侧的一座小楼去。这是布政坊永安渠束岸的豪宅,能人住此坊者非富则贵,与皇宫只隔一条安化街际此夜深人静之时,宅内乌灯黑人,显是宅内各人均早进梦乡。

    徐子陵能跟到这里来,可说出尽浑身解数。这个似凑巧捡个大便宜的"前辈"武功出奇地高,徐子陵自问没有任何把握能从他手上把宝画硬抢回来,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只打算从他手上再把东西"偷"回来。

    为达到此目的,故绝不能让对方发觉有人蹑在后方,因此他全凭超乎常人的灵觉远吊在后,并直到此刻才惊鸿一瞥的看见他背影。心中泛起眼熟的奇异感觉,似乎在某处曾见过如此体型气度的人,又一时间偏想不起是谁?同时大惑不解,以建筑学的角度去看,这座僻处后园,远离华宅主建筑群,仿似被世遗忘的小楼,何须设计得像比主宅更讲究和精致?其实不合情理。除非宅主是个奇人雅士,喜爱躲到这里来享受后园的清静。

    徐子陵心中暗叹,想不到偷幅画竟是如此一波三折,侯小子明天将会非常失望。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最理想当然是对方立刻从小楼捧着宾画滚出来,那他就可看到此人把画藏往何处,来个对方前脚出他就后脚进,做贼阿爸把画盗走。

    只可惜那人进楼后就如石沉大海的再无任何动静,若对方在此倒头便睡,他岂非须等到天亮待他醒过来后再窥看动静。但明早安化街人来人往,这棵长在街旁的大树再不是容身之所。好吧!就只好等到天明,看看老天爷今夜是否肯赐他良机!

    寇仲心中大恨,杨虚彦这坏家伙真懂挑拣时间。论心情,他是劣无可劣,刚和王世充大吵一场,不欢而散,既失落又茫然;论状态,他恶战竟日,身心俱疲,身上大小十多个伤口仍未愈合。这小子摆明是乘人之危,只不过由一向的暗杀改为明刺,骂他手段卑鄙只是无聊废话。

    寇仲激起庞大的斗志,勉强提聚功力,发觉刻下顶多只能使出正常状态下的五、六成功夫。换过对手不是杨虚彦而是其它人,真斗他不过还可想办法落荒而逃,杨虚彦传自石之轩的幻魔身法却使他死了这条心,只看他从营地直追缀至这里来,又赶在他前方拦截,不是蠢蛋该知自己跑不过他。

    十步外的杨虚彦哈哈一笑,手上影子剑忽化作千万芒点,反映着天上的星光月色,漫空遍地的往他洒来,如墙如堵的气劲化作无数似利针刺肤的细碎气劲,随着变化万千的剑招无孔不入的朝他狂攻而来,摆明是欺他身疲力累,以雷霆万钧之势务求一鼓作气,置他于死地。

    他是第二趟和杨虚彦交手,知他自创的影子剑法专走"奇险"的路子,剑锋幻化出的美丽芒点乃惑人的技俩,就若蛇蝎美人,在美丽的外表掩饰下暗藏致命的杀着。寇仲屹立不动,瞇着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铺天盖地似盛烟花往他爆发过来的光点,纯凭护身真气拒抗对手锋如刀刃的细碎气劲。

    芒点攻至寇仲前方五尺许近处,倏又收缩,变成尺许直径的由一球芒点组成的光团,神乎其技至令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寇仲看到的再不是一把影子剑,而是超乎任何形容词语的灵物。这才是杨虚彦的真功夫。

    "锵"!井中月忽地变招,高举过头,似劈非劈,正是"不攻"的銮体。杨虚彦大笑道:"少帅累啦!"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忽然移到寇仲左侧,芒点像一柱冲奔的水瀑,往他面颊位置激冲而来,气劲呼啸的刺耳声,填满寇仲耳鼓。影子剑法是针对敌手的感官而设计的,即使以寇仲之能,在杨虚彦只此一家并无分号的剑式全面开展下,平常的灵锐也大打折扣。

    寇仲侧移开去,井中月看似随手挥击,劈往光团核心的位置。"叮"!光点散去。

    井中月命中剑锋。寇仲半边身登时麻木起来,心中叫糟,知自己因真元损耗过钜的关系,再无法在内力方面压倒这可恶的对手。

    杨虚彦脸露讶色,道:"少帅进步多哩!"剑锋一颤,化成三点精芒,品字形的往寇仲印去,同时脚踏奇步,移形换影,倏忽间移往寇仲身后,攻势从寇仲的左侧化为从后攻至,迅疾如鬼魅,疑幻似真。寇仲无奈下一个旋身,挥刀后扫。虽明知他要以游斗的方式损耗自己的真元气力,偏是无法从他手上抢回主动,只能见招拆招,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假设这形势不能逆转改变,寇仲将是饮恨收场。

    "当当当"刀剑交击之声不绝如镂,寇仲不断往外旋开,杨虚彦的影子剑则如附骨之蛆,狂风骤雨的朝寇仲强攻硬击,不予他有喘息机会。寇仲更是心叫救命,知道若任此形势麦展下去,以快打快,吃亏的只会是他。

    际此生死关头,寇仲倏地立定,井中月往前疾挑。此着显是大出杨虚彦意料之外,想不到寇仲能逆转真气,动静銮换,说停就停。最厉害是此一刀乃同归于尽的招数,完全漠视他的剑攻,刀锋疾袭他咽喉要害。

    血花迸溅。寇仲左肩膊皮开肉绽,衣服破碎。杨虚彦则于寇仲刀锋及喉前的毫厘之差,退往两丈之外,回复对峙之局。剧痛从伤口蔓延全身,犹幸对方为避开刀锋,未能及时吐出真劲,故只是皮肉之伤。痛楚令寇仲似从述糊的噩梦保处惊醒过来,把恶劣的情绪完全排出脑海之外,心神晋井中月的境界。

    杨虚彦剑锋遥指寇仲,淡然笑道:"这一剑滋味如何?"寇仲微笑道:"非常好!

    看刀。"

    他千辛万苦拚着受伤扳平一面倒的劣局,当然不肯放过主动出击的良机。杨虚彦非是故意让寇仲有喘一口的机会,而是寇仲手上井中月似攻非攻,似守非守,使他看不破瞧不透,不敢冒进。杨虚彦尚是首次遇上被他刺伤后,反变得更厉害不可测的敌手。寇仲的井中月似若破开虚空,似拙实巧,朝他笔直射至。

    杨虚彦动容道:"好刀!"影子剑画出一个完整的圆形,幻起一芒光影,往井中月套过去。寇仲哈哈一笑,刀势加速,命中圈心。"铮"!影子剑绞击井中月,然后爆起漫空剑雨,两人各自退开,回到先前的位置,刀剑遥对。寇仲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却是不惊反喜。皆因晓得已成功的将劣势扳平,再非由杨虚彦操控全局。

    杨虚彦闪电冲前,影子剑再化作点点剑雨,一阵一阵的从不同角度,往寇仲攻去,在他幻魔身法的配合下,他变换的每一个位置均出乎人之料外,四方八面的向寇仲狂攻猛击,直有摇山撼岳之势。寇仲屹立如山,以井中八法的"战定"硬档对手水银泻地式的攻势,井中月纵横开阖,挥洒自如,以奇对奇,以险制险,不时用上同归于尽的拚死招数,堪堪挡着令天下人丧胆的影子剑法。

    劲气呼啸,天地失色。倏地寇仲刀劈空处,杨虚彦的影子剑就像送上门去的乖乖的被他劈个正着。"棋奕"!直至这一刻,寇仲才首次看破杨虚彦的剑势,也救回自己的小命,否则若让杨虚彦如此不停地全力发挥,倒下的一个肯定是他寇仲。

    "当"!杨虚彦剧震后撤,招式变化全给寇仲封死,无以为继。寇仲的螺旋劲道,更使他难受非常,不能不退。寇仲刀光剧盛,他已接近油尽灯枯的情况,再支持不了多久,趁此良机,焉肯放过,展开井中八法中的"速战",全力反攻。

    一时"铿锵"之声连串响起,井中月化繁为简,老老实实的一刀接一刀往杨虚彦劈去,刀刀疾如闪电,灵活如焰火,角度时间精准无伦,无一着不是针对杨虚彦的强弱处而发,忽似撼强,忽又寻弱而攻。以杨虚彦之能,在寇仲强横的攻势下,亦只有不往往官道另一方边退边挡,不过他并非不敌败退,而是先避其锋,再寻反击的机会。

    "叮"!影子剑挑中井中月锋尖处。寇仲剧震急退。出奇地杨虚彦没有乘势出击,横剑而立,仰天长笑道:"论刀法,恐怕-天刀-宋缺之后就要轮到你-少帅-寇仲哩!"

    寇仲在两丈外重整阵脚,摆开阵势,大讶道:"你老哥不是要杀我吗?为何放过大好机会?"

    杨虚彦叹道:"我已试出少帅的虚实,推测出或可致寇兄于死地,可是却绝难避过寇兄临死前的反击。唉!偏是小弟有要事在身,此际不宜受伤,所以今战只好作罢。"

    寇仲仍感他的剑气紧锁自己,那敢轻信而松懈下来,笑道:"坦白说,杨兄只差一点点就可取我寇仲的小命,何不再试试看?否则错过令晚的机会,以后须担心的将是你老哥而不是小弟。"

    杨虚彦还剑鞘内,缓缓揭开头罩,露出英俊高贵的容颜,他那对与挺直的鼻梁和坚毅的嘴角形成鲜明对照锐如鹰集,冷酷无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寇仲,高广平阔的额头似蕴藏画无穷的自信和智能,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结成雯髻。

    寇仲大奇道:"杨兄为何如此优待我?"

    杨虚彦淡淡道:"我们相同的地方,是大家均有同样的目标,分别在少帅是要得到一些并不属于你的东西,而我则是要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至于为何我不敢冒险,皆因我并不惯于冒险,我每趟刺杀目标,均有详尽的计划与万全的把握,似险而非险。少帅能躲过两趟,不代表能躲过第三趟。少帅请啦!"

    寇仲头皮发麻的瞧善杨虚彦没人这旁林内,心中大感不妥,偏又毫无办法,只好继续行程,往找徐子陵去也。

第二章 难解之谜

    徐子陵吃过早点后回多情窝,出奇地侯希白尚未回来,只好颓然坐在小厅堂中,暗叹昨夜的霉运。既为别人作嫁衣裳,又于树顶吃了整晚西北风,结果是一无所得。那人自进小楼后,直至天亮仍没有任何动静,更休说踏出楼门之外。此时侯希白兴高采烈的回来,跨过门槛立即箭步标前,来到徐子陵椅旁俯身凑到他耳边还要压低声音道:"子陵真棒,说偷就偷,恐怕真曹三都及不上你。"

    徐子陵愕然道:"你怎知东西给偷走的?"侯希白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笑道:"今早天尚未亮,池生春就到上林苑找小弟,央我为他画出曹老兄的真脸目,以作官府通缉曹三归案之用,听池生春的口气,悬红当不少于千两黄金,真大手笔。咦!为何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徐子陵迎上他询问的目光,苦笑道:"东西不是我这个曹三偷的,而是另一个曹三干的好事。"侯希白剧震失声:"什么?"

    徐子陵遂把昨夜发生的事详细道出,道:"那华宅位于安化街中段,与皇城遥相对望,门口有一对铜狮子,狮子头长鹿角,非常易认,极有气派,不知是谁人的官邸?"

    侯希白听得瞪目结舌,倒抽一口凉气道:"此人武功之高,可令子陵亦不敢逞强硬抢,确是骇人听闻。"

    徐于陵追问道:"你究竟对这样一对怪铜狮是否有印象。"侯希白沉吟片晌,皱眉道:"我要去查看才成,在我印象中,尹祖文的府邸大门处碓有一对像子陵所说的镇门异兽。但太没道理哩!"

    徐子陵一呆道:"那岂非是尹祖文要跟自己过不去?何况若出手的是尹祖文,绝瞒不过池生春和那许师叔。"

    侯希白道:"我圣门中人从来没有同舟共济这回事,只会因利益结合,又或因利益勾心斗角,假若尹祖文去抢夺《寒林清远图》,小弟绝不奇怪!唉!此事真是一波三折,教人气馁。我要动工为曹三画悬赏像哩!五两黄金一幅画,酬金算不错吧?"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我要人与胡小仙碰头,若纪倩向你问起我,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便可。"

    侯希白讶道:"子陵不再理她吗?"

    徐子陵道:"我只希望事情暂时可以简单些,待解决池生春后,再找她说清楚鼓没有问题?对吗?"

    寇仲坐在黄河南岸危崖高处,俯视百丈下滚流不休的大河,思潮起伏。杨虚彦的所谓有要事在身,肯定是个借口,无论他要付出任何代价,也鼓尽其所能把握昨夜的良机除去他寇仲。因为寇仲加徐子陵,已成石之轩最大的威胁。其中一个解释,是杨虚彦故意放过他,好让寇仲到长安与徐子陵会合,除去石之轩这个在暗中操纵着杨虚彦的人。

    因为杨虚彦再不愿做被石之轩控制的木偶。

    另一个解释是杨虚彦以飞鸽传书的方式,通知石之轩赶来,截杀他寇仲于赴长安的途上。唉!真头痛。若是后一个可能性,会是最有趣的。但他必须准备妥当,好能在最巅峰的状态下与石之轩决战,分出胜负。这究竟算是英雄还是蠢蛋,连他自己亦分不清楚。因为徐子陵说过任他们任何一人,对上石之轩将是必死无疑。但他已决定要这么做,赌的是石之轩仍是内伤未愈。

    徐子陵在束市东北角著名的放生池旁与胡小仙碰头,这是他们商量好见面的地点,只要胡小仙看到徐子陵留下标示时间的暗记,会到这里依时见他。如此安排,纵使被人识破以形状划数显示时间的手法,亦不知他们见面的地点。

    放生池是游束市的人必到之地,树木婆娑,不规则形状远阔都达千步的大水池水面莲荷处处,鲤跃鱼游,充满生机。穿上男装把秀发藏在帽子内的胡小仙静立池旁,秀眸目光闪闪的看着池内的活动情况,兴致盎然,自得其乐。到徐子陵在她旁坐下,她才有点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叹道:"小仙从不知池内的鱼儿这么动人,想起没有人敢伤害它们,小仙就为它们感到欣慰。"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首次感受到这美女内在善良的本性,欣然道:"这世上原多充满美好的一面,我们却因自身的烦恼忽略了而已!"胡小仙把目光重投他水里,思索片刻后道:"人家不用你仗义帮忙啦!但小仙仍是非常感激。"

    徐子陵皱眉道:"不用帮那方面的忙?"

    胡小仙瞟他一眼娇笑道:"当然是池生春那家伙的事,还有别的吗?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胡小仙是讲义气的人,绝不会泄露徐大侠任何的秘密。"

    徐子陵醒悟过来,点头道:"原来池生春从独孤家买入《寒林清远图》事,是由小姐口中泄出去的。"

    胡小仙一震,往他瞧来,秀眸射出难以相信的惊异神色,大讶道:"你真的神通广大,怎能晓得此事?"

    徐子陵潇洒地耸肩这:"小弟怎会晓得此事?恕小弟要卖个关子。不知小姐是否相信,池生春要娶姑娘一事是势在必行,由于他有尹祖文和李元吉在背后全力支持,终有一天令尊翁要屈服的。"

    胡小仙目光灼灼的打量他好半晌,淡淡道:"是池生春失信于我们,怪得谁来。令早池生春登门造访,告诉爹《寒林清远图》被他的仇家-短命-曹三盗走,爹立即乘机发难,明言一天未寻回画轴,婚事再也休提。曹三现在恐怕早携画远走他方,茫茫天下,试问池生春凭什么能将画轴追回来?唉!告诉奴家好吗?徐大侠怎会晓得此事呢?奴家也是在出门前才得爹告知的。"

    徐于陵微笑道:"小姐有想过吗?曹三凭什么晓得池生春手上有此宝画?更怎知此画关系重大?其中一个可能性是笼中鸡作反。池生春被自己人所乘,待事情解决,说不定宝画又会回到池生春手上,那时由于令尊把话说满,小姐岂非更要下嫁池生春?"他的话绝非无的放矢。原因是盗画者最后是回到尹祖文宅内,就算非是尹祖文本人,那么必与尹祖文关系非浅,还有可能关系到魔门派系内的斗争,个小实况,则非是外人所能揣测。

    胡小仙色变道:"你是否暗示这只是池生春欲擒故纵的一种千法,又或借此以绝旁人恃势夺画之心。"徐子陵从容道:"小姐这一手真厉害,故意把池生春得宝的事泄与李渊晓得,问题是今趟出手夺画的是所谓-短命-曹三而非大唐皇帝李渊,小姐想到两者的分别吗?"

    胡小仙露出凝重神色,道:"你是否指这是池生春一手摆布的闹剧,弄得长安人人皆知《寒林清远图》是他重金买回来作嫁总之物,使李渊再不好意思向他强索?"徐子陵不忍骗她,摇头道:"此事内情复杂,池生春恐亦没有这么聪明。不过他得回宝画的机会颇高,小姐若真不想成为池生春合并令尊明堂窝的牺牲品,现在的做法等如坐以待毙。"

    胡小仙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他好一会,沉声道:"池生春究竟是什么人?惹得你徐子陵要来对付他。"

    徐子陵摇头道:"这方面的事你最好不要管。只要你依足我的话去办,我会令池生春好计难逞。"

    胡小仙又展媚术,露出委屈的表情,瞋怨道:"大家是衷诚合作嘛!这又瞒人那又瞒人,将来出事,受害的将是小仙而非你徐大侠呢。"

    徐子陵苦笑道:"我是为小姐好而已!因此事牵涉到李阀的内部斗争,知之无益。

    小姐愈不知情,卷入此事的机会愈小。你不是说过信任我吗?现在是你以行动证明你对我信任的机会。否则一切拉倒,我们再没有任何合作的关系。"

    胡小仙"噗吓"娇笑道:"好吧!人家全听你的话,冤家有什么吩咐?"

    徐于陵抵达崇仁里雷九指等人落脚的华宅时,任俊正伏案练习司徒福荣画押的方式,雷九指得意洋洋地拿善仿制的印章,笑道:"这是我假冒司徒福荣印章精制而成,就算是司徒福荣本人也难分真假。"

    旁边的宋师道补充道:"司徒福荣随身带备私印,以准备随时签押开出的钱票,这些细碎的地方最易露出破绽,我们须小心从事。"

    徐子陵问道:"有没有访客?"雷九指道:"我们现在是谢绝访客,小俊只见过押店的伙计。"

    徐子陵先把《寒林清远图》的事情详细道出,又说清楚与胡小仙的关系,道:"现在第一阶段的计划,是要与-大仙-胡佛拉上关系,让胡小仙与司徒福荣碰头,我们的大计才能开展。"宋师道道:"胡佛若有志发展赌业,当不会错过与司徒福荣结交的良机,故此事说难不难,难就难在不着痕迹;要弄得是胡佛来找我们,而非我们善意与他拉关系攀交情。"

    雷九指仍在思索《寒林清远图》,皴眉不解道:"尹祖文为何要去偷展子虔的名画?

    此事令人费解。"宋师这道:"多想无益,我们定要作贼阿爸,从尹祖文手上将宝画偷回来,否则若尹祖文把画交回池生春,胡佛将没有拒绝婚事的借口。子陵有把握吗?"

    徐于陵沉吟道:"我只能尽力而为。"宋师道苦思道:"究竟怎样才可与胡佛拉上关系?"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此事或可由我老爹杜伏威促成。首先是让胡佛晓得司徒福荣到此避难,其次是令胡怫晓得司徒福荣想沾手赌场生意。由于司徒福荣押店遍天下,胡佛有志赌业,当明白司徒福荣对他的用处。"

    任俊此时欢呼道:"成啦!"三人移到他身后观看,任俊示威的再运笔如飞的签押,果与欧良材提供的真版本唯肖唯妙,几可乱真。三人赞叹不已。任俊踌躇志满的掷笔而起,笑道:"练了近十天,到现在才像点样子。"

    徐子陵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必须立即设法联络杜伏威,进行我们的大计。"宋师道道:"小仲方面如何?"

    徐于陵苦笑道:"教我如何答宋二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不去想他。"说罢匆匆离开。

    回到多情窝,侯希白并没有在家睡觉,厅堂一片午后的宁静,徐子陵到书斋躺下,闭目养神。忽然想起玉鹤庵,暗忖如若自己写一封信给师妃暄,主持常善尼会否真的把信送到师妃暄手上?接着心中苦笑,因晓得自己绝不会写这封信,且更不知写什么才好。

    一切已不言中,任何片言只字均属多余,这才是真正的"不言中"。商秀珣不知已抵京师否?此事找侯希白去查采包保稳妥,当然最直接是问沈落雁,可是他却有点怕见沈落雁,怕她灼热的眼神。

    尹祖文和池生春究竟麦生什么事?两者有何关系?或可向婠婠打探。

    侯希白在黄昏时份终于回来,徐子陵早睡醒一个满足安逸的午觉,回复精神。在走廊迎上侯希白,笑道:"希白兄的钱袋是否多了五两黄金呢?"

    侯希白喜气洋洋的道:"是五十两黄金,小弟一日气画下十张老曹的肖像,每幅五两金,狠赚池生春一笔,对小弟的经济情况大有帮助。为李渊的百美图卷,我硬着心肠推掉其它所有生意,小弟又出手豪爽,碓需多点金子在手。"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你这简直是勒索行为,小池为省时间,只好忍痛付账,难道说他本来只请你画一幅画吗?"

    侯希白哂道:"今天未时前各大城门挂满曹三的悬赏,全是我快笔的功劳,小池这五十两金使得绝不冤枉。你猜曹三令趟值多少钱?"

    徐子陵道:"小池确有办法,只有官府才有资格发出悬赏,他却能通过官府在一个早上办妥如此复杂的事,殊不简单。"

    侯希白搭着他膊头进入书斋,道:"令晚我和你一起到尹府去寻宝,没看过展子虔的真迹,我是绝不肯死心的。"

    徐子陵颓然坐下道:"我有个不太好的预感,寻宝的过程当不会顺利,我总感到有些地方我们犯下错误而不自觉。"

    侯希白在他旁隔几坐下,讶道:"子陵少会这么没有信心。寻宝未必须得宝,单寻责的过程本身已非常有乐趣。"

    徐子陵回到先前的话题,道:"曹三值多少钱?或者是《寒林清远图》值多少钱?"

    侯希白叹道:"是另一万两黄金,我愈来愈不敢小觑这家伙。"

    徐子陵点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许必有卖友求荣的人。曹三是不可能没有同党的,否则如何晓得池生春手上有画,例如我这假曹三的同党就是你,同是当灾的白狗!"

    侯希白笑道:"最惨的人并不是你或我,而是池生春。任他想破脑袋仍难明白曹三为何千不偷万不偷,偏要偷这张事关重大的画,害得他一身是蚁,阵脚大乱,这招声东击西算厉害吧!"顿了顿道:"初更响时,我会在这里等你。"

    徐子陵皴眉道:"初更前你有什么事?"

    侯希白眉飞色舞道:"令晚我要去见一位风格独特的著名美女,希望能刷美人扇再添一个美女像。"

    徐子陵淡淡道:"商秀珣?"侯希白一呆道:"你怎能一猜立中。"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问好吗?"心中浮起塞外大草原上赫连堡战争之夜,当他在堡上面对比他们强大千万倍的金娘军,自忖必死时竟想起商秀珣,难道自己竟偷偷爱上她而不自觉?想想又觉没有理由,他从来对商秀珣只有欣赏而没有遐想,而对师妃暄和石青漩,他却屡次生出去见她们的冲动。徐于陵首次感到不明白自己。

    侯希白呆看他好半晌后,道:"子陵须否小弟为你向商场主送个口信?"徐子陵沉吟良久,叹道:"告诉她我在你家里吧!"

第三章 天一玄功

    三更时份,寇仲借索钧之助,挛越高达三十丈的城墙,偷入长安。由于大批军队外调,故长安城防远不及上趟来寻杨公卖库时的严密,寇仲泅过护城河,观准城兵挨更的空档子,无惊无险的抵达城内。他窃房越屋的朝多情窝赶去,竟发觉自己并不孤独,瓦面上不时有一身夜行衣的江湖人物掠过,又或伏在暗处,累得他须戴上面具,以免偶一不慎给认出是名震天下的"少帅"寇仲,那就冤哉枉也。

    有几起夜行人想把他截停,寇仲差点想停下来问个究竟,终怕节外生枝,摆脱对方后来到多情窝。侯希白这个小窝人去屋空,寇仲经过这些日来奔波劳碌和连番血战的折腾,早疲不能兴,更感到多天没有洗澡的难受,豪兴大麦,把澡房的浴桶搬到后进的天并,从天阶的井汲水,注满大浴桶,把井中月搁在桶旁,脱过精光钻到桶内享受冷水浴的无限乐趣。

    徐子陵和侯希白这两个小子滚到那里去呢?若他们回来时看到自己在床上倒头大睡,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想到这逵,寇仲大感得意,一时间忘掉战场上的失意,轻松的哼着扬州流行的小调。"又是这个曲子,少帅不怕闷的吗?"寇仲大为懔然,徐子陵说的不差,婠婠果然比以前厉害多了,自己对她芳驾光临竟没有半点誓觉。苦笑道:"婠大姐似是对我洗澡特别有兴趣,偏拣这时间来。"

    婠婠幽灵般从中进飘出,来到桶子旁,笑吟吟的道:"人家从没隐瞒对少帅身体的爱慕,不过今趟则是适逢其会。少帅不是要和李世民决战于洛阳吗?为何竟有间情尊诚到长安来洗澡?"

    寇仲双肘枕在桶旁,细审棺嬉秀美的玉容,讶道:"棺大姐比前更漂亮哩,是否天魔大法的功效。我们好象总斗你不过,令趟又准备怎样害我们?"

    婠婠凑过来蜻蜓点水的轻吻他面颊,香软的红唇令寇仲魂为之销,这才挪开少许,在两张脸只隔数寸的近距离下,吐气如兰的柔声道:"人家怎舍得害你们呢、以前是师命难违,现在则再无颅忌。今晚我本来是要找子陵的,遇上你更是意外惊喜。"

    寇仲仍在回味她香唇吻颊的动人感觉,矛盾的是明知她口蜜腹剑,偏是无法凝聚厌恶她的情绪,甚至不愿记起她以前的恶行,叹道:"唉!舍不得害我们?亏你说得出这种谎话!只不过你要利用我们去对付石之轩,好让你能坐上阴癸派派主之位,为令师完成统一魔道,更至乎统一天下的梦想而已!我有说错吗?棺大姐请指教。"

    婠婠微垂蛲首,轻轻道:"你想听真心话吗?"寇仲心中一软,颓然道:"我在听善。"

    婠婠深邃莫测的眼神往他凝视,回复她一贯笃静冷漠的神态,语调像不波止水般的平静,道:"无论石之轩或我圣门任何一人,甚至颉利或李渊之辈,都在等待你和子陵分道扬镖的一天。因为事实证明当你两人联手合作,天下再没人有能力同时杀死你们。

    不论要对付你们的人如何人多势众,你们至不济亦可落荒而逃。但令趟少帅你到长安来,大有可能是你们最后一趟聚在一起,此后将各散东西,因你寇少帅总不能置洛阳和少帅军不顾。所以若要杀死石之轩,破他的不死印法,这或者是最后一个机会。少帅是聪明人,当晓得石之轩对你的威胁,他是绝不容你和子陵同时活在世上的。"

    寇仲苦笑道:"你的话不无道理。可是杀石之轩谈何容易,四大圣僧办不到的事,我们能办得到吗?"

    婠婠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十拿十稳的,能有一半成功机会,甚至半丝希望,我们亦不能不试。我练成天魔大法的事石之轩仍懵然不知,大概可给他一个惊喜。"

    寇仲怀疑的道:"不是又重施故技,学令师般来个什么玉石俱焚,要我们陪石之轩一起上路,你大姐则占尽便宜,我和子陵则成为陪莽的傻瓜。"

    婠婠沉声道:"当时究竟发生什么事?石之轩凭什么捱过祝师的玉石俱焚?"

    寇仲不愿答她,更不想答她,推搪道:"此事你的情人比我清楚,因为他是当事人之一,而我正忙着宰深未桓。"

    婠婠幽幽一叹道:"我会设法约石之轩谈判,你们究竟来还是不来?"

    寇仲笑道:"我们只有一个杀石之轩的机会,给你这么浪费掉,岂非可惜。"

    婠婠一对秀眸亮起来,盯着他柔声道:"你好象已有全盘计划,肯让我参与吗?信任我好吗?我真的不会害你们,否则让我五雷轰顶而亡。"

    寇仲苦笑道:"老天爷恐怕很少使出五雷轰顶这类罕有招数来惩罚不守信诺的人,婠儿你真懂立誓的窍妙。全盘计划言之尚早,初稿倒有点谱儿。不过我要和子陵商量后才能答复你,明晚大家在这*吃顿家常便舨如何?我的厨艺比之小弟的井中八法亦差不多少。嘿!我正在洗澡啊!"

    婠婠目光投到桶内水里去,皱起巧俏的小鼻子,微笑道:"又脏又臭!我到房内睡觉,洗干净再来和人家亲热吧!"不理寇仲抗议,径自往卧室去了。

    徐子陵和侯希白临天光前没精打釆的回来,见到寇仲把侯希白"珍藏"的所有干粮糕饼美酒一类的东西全搬到厅心的大圆桌上,左手酒右手鉼,吃个不亦乐乎,均惊喜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寇仲瞧着徐子陵骤见自己仍活着出现发自内心的喜悦神态,心中一阵感动,先竖起一指按唇表示噤声,再以拇指点向内进的方向,道:"侯公子的床上有位睡美人在等他,我们要小心说话。哈!,侯公子碓是艳福齐天。"

    侯希白愕然道:"竟有此事?"徐子陵醒悟过来,低声提点他道:"不要听他胡诌,是婠婠来哩!"

    侯希白取出美人扇,打开轻摇两记,洒然道:"你两兄弟先说些私己话,飞来艳福,却之不恭,待小弟上床去也。"说罢摇头晃脑的往内进跨步。

    徐子陵在寇仲对面欣然坐下,寇仲收回望向侯希白背影的目光,笑道:"这小子愈来愈有趣。这些年来我们虽遍地树敌,亦着实交得一群肝胆相照的兄弟朋友。"徐子陵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的?"

    寇仲叹道:"洛阳完蛋哩!李小子真厉害,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只请我喝一顿酒,就吓得王世充屁滚尿流的嚷着退返洛阳。他娘的,这种人对多他一刻就是受多一刻活罪,所以索性到长安来和你喝酒,顺道宰掉老石。"

    徐子陵皱眉道:"失掉洛阳等若失掉巴蜀,也等若失去予宋玉致的聘礼,你有什么打算?"

    寇仲苦笑道:"你该知我是死不肯认轮的傻瓜,马死落地坎,干掉石之轩后我立即赶回彭梁,看有什么办法将李子通从我们的家乡扬州赶跑,就算战至一兵一卒,我寇仲绝不会俯首认输的。"

    徐子陵默然半晌,忽然石破天惊的道:"让我助你夺取扬州吧!"

    寇仲剧震一下,双目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感动至眼睛通红,好一会才坚决的摇头道:"有陵少这句话,我即使兵败战死,亦要含笑九泉之下。但我却绝不会接受你的好意,唉!坦白说,一直以来我的心确有些不舒服,以为你对师仙子比对我还要好,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正因我们是兄弟,怎能陷你于不义,要你混这潭浑水。哈!

    我寇仲岂是这么易吃的,陵少放心去过你啸傲山林的日子吧!"

    徐子陵叹一口气,欲语无言。寇仲岔开话题这:"你和侯小子刚才到什么地方胡混整夜?"

    徐子陵苦笑道:"确是胡混,且是白忙整夜,搜遍尹府仍找不到小侯想要的东西。"

    遂将《寒林清远图》的始未道出。

    寇仲百思不得其解,思忖道:"尹祖文竟去偷池生春的东西,此事太不合常理。哈!

    难怪有满城夜行人,原来是为万两黄金的悬红四处寻找曹三,笑死人哩!天下竟有这么多傻瓜。"接着向内进大喝这:"侯公子完事了吗?"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失去洛阳似对你没什么关系。"寇仲再尽一杯,摇头颓然道:

    "这叫苦中作乐,李世民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上兵伐谋,明知他如何打这场仗,你却只能眼白白瞧着他赢你,毫无办法。"

    侯希白此时回到厅内,到桌子坐下,苦笑这:"婠美人儿要梳洗更衣。她连衣服都带来哩!似是准备和我们双宿双栖,两位有什么意见?"

    寇仲俯前压低声音道:"她上床前究竟有否将一对小脚洗干净呢?"

    侯希白莞尔道:"你根快会非常清楚。"寇仲望向双眉紧蹙的徐子陵,讶道:"这么好笑的事,子陵为何吝啬笑容。"

    徐子陵道:"因为我晓得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商场主刻下正在长安,假若她到这里来时碰上婠婠,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侯希白色变道:"我昨晚暗中知会她子陵在我家时,她说过今早会来见我们的。"

    寇仲骇然道:"这确是个大问题,我们竟与她的死敌同住一宅,她知道后肯理睬我们才怪。"霍地立起,断然道:"我去把婠婠赶走。"

    徐子陵道:"婠婠岂是这么易对付的?不要胡来,由我和她说妥当点。"寇仲颓然坐下,苦着脸道:"我们也实在说不过去,更无法向场主美人儿交待。就由子陵去说服婠婠,她为对付石嘿!该什么都肯答应吧?"

    侯希白叹道:"不用吞吞吐吐,小弟明白是什么一口事。"寇仲双目射出锐利神色,道:"我从慈涧赶来长安途上,被杨虚彦拦途截击,这小子的影子剑法碓是精进了得,欺我久战力疲,幸好我看穿他爱惜自己的皇帝命,招招同归于尽,迫得他知难而退。亦可能他故意放我来长安对付令师,也是他的师尊,更可能是他让令师亲自杀我。无论那一个可能性,你的石师再不当你是他的徒儿,希白有什么打算?"

    侯希白茫然这:"我能怎么办?"

    徐子陵道:"假若杨虚彦在决战中将你杀死,石之轩因而傅授不死印法予杨虚彦,算否违背贵派的规矩?"

    侯希白摇头道:"当然不算违祖师规法。"

    寇仲一震这:"我明白哩!前晚杨虚彦说身有要事,我还以为他找借口下台阶,原来确有其事,若他受伤,短期内将难与小侯你争锋。"

    侯希白抓头道:"现在弄得我好胡涂哩!石师究竟是要亲手处理我这不知算否是叛徒的人,还是要我和杨虚彦分出胜负?"

    徐子陵叹道:"此为连你石师也弄不清楚的一笔胡涂帐,源于他的性格分裂,而他因为性格的矛盾,故无法自行解决,所以写下不死印法,希望你两人来个了断。不过他现在性格已重归于一,万事只向实际大局着想,自然是舍你而取杨虚彦。"

    寇仲冷哼道:"小侯你须痛下决心,是坐以待毙还是为保命而挣扎奋斗?"

    侯希白断然道:"若只是应付杨虚彦,邪就好办。可是若是可师亲自出手,小弟

    唉!小弟"

    寇仲哈哈笑这:"老石交由我和小陵处理,杨虚彦则是你老哥的,成了吧!"

    "还有奴家哩!"三人心中大懔,往内进方向瞧去,美丽如天仙下凡,诡异如幽灵的婠婠赤足白衣立在入门处,秀眸异芒涟涟。直至她说话,三人始誓觉她芳驾光临。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婠大姐变得愈来愈厉害。"

    婠婠淡淡一笑,像足不着地的幽灵般飘掠而来,安然坐下,道:"若我和寇仲、徐子陵联手,仍不能收拾石之轩,天下将再没有人能办到。"

    侯希白苦笑道:"他始终是我师傅,不要说得那么坦白可以吗?"

    婠婠目光往他投去,油然道:"侯公子必须面对这残忍的现实,你是石之轩的一个错误,现在是他纠正错误的时刻。补天派训练传人的方式一向是汰弱留强,石之轩现今摆明要全力栽培杨虚彦,如果你仍婆婆妈妈,还满口什么师徒情义,干脆自尽了事,既可免丢人现眼,更不会拖累朋友。"

    徐于陵不悦道:"你怎可以说这种话。"

    婠婠冷然道:"这不但是我圣门内部的斗争,且关系到天下将来的命运,等若正在洛阳发生进行的争霸之战。在这条谁主天下的战争路上,父可杀子,子可弒父,朋友可反目,兄弟会相残。我只是实话贪说,侯公子必须从迷梦中警醒过来。一是远走他方,永远躲起来,一是奋战到底,第三条路就是成为屠场上的猪羊,等待被宰杀的命运。"

    侯希白的呼吸急促起来,好半晌颓然道:"我纵明知如此,可是真要我切实对付石师,仍是难下决心。这样吧!杨虚彦由我应付,至于石师,唉!我不闻不问算哩!小弟生性如此,奈何?"

    婠婠淡淡道:"你根本不是杨虚彦的对手。"

    侯希白泛起不服气的神色,却没有反驳。寇仲皱眉道:"你凭什么作出这样的判断?"

    婠婠缓缓道:"石之轩的两大绝活,就是自创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法,而这两种绝学均赖石之轩融汇花间和补天两道的-天一心法-,才能臻达登峰造极的境界。杨虚彦得传幻魔身法,当然亦得-天一心法-的真传,那是集补大花间两道的奇功,而侯公子只得花间一派之长,高下立判,所以我的分析非是危言耸听,而是有根有据。"顿了顿续道:"侯公子和杨虚彦各得半截印卷,但因杨虚彦身负天一绝学,练起不死印是水到渠成,而侯公子将是隔靴搔瘠。即使侯公子能得阅全卷,练至关键处亦动辄会走火人魔,有害无益。"

    三人闻言同时色变。婠婠娇躯一颤道:"难道杨虚彦的半截印卷竟给你们取到手上?"

    侯希白指指脑袋,苦笑道:"全在这里!"

    婠婠美目异彩闪现,不用她说出来三人均知她在打不死印卷的主意。侯希白惨笑道:

    "左不成,右又不成,在下该如何自处?"

    徐子陵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希白兄决定抗争到底,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寇仲冷笑道:"杨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就交由我把他干掉。"

    婠婠叹道:"凭少帅的井中八法,或可击败杨虚彦,但若想杀死他,即使他背后没有李渊或石之轩撑腰,怕亦非易事。"

    寇仲待要反驳,扣门声响。三人再次色变,心叫不妙。来的若是商秀殉上岂非糟糕透顶。

第四章 误会难解

    三人同时望向婠婠。婠婠露出雪白整齐的美齿,甜甜浅笑。好象要在他们心中留下不能磨灭的印像。这才盛盛俏立,道:"今晚再见,希望你们到时能有完整的计划,每过一刻时间,我们将失去一分的成功机会,切记!"她如此知情识趣,他们均对她稍添好感。

    侯希白跳起来道:"让我去迎客!"旋风般掠往屋外,比两人更兴奋雀跃,看得两人相视莞尔。两人自然而然功聚双耳,远听侯希白的情况,因为若来的非是商秀他们必须立即躲起来。

    门开。侯希白唱喏道:"果然是商场主大驾光临,令蓬荜生辉,欢迎欢迎!"两人为之松一口气,心中涌起温馨动人的感觉。商秀珣甜美的声音传来道:"侯公子不用客气,子陵在家吗?"

    厅内的寇仲向徐子陵道:"她竟是单独来见你哩!要否我暂时退避?"

    徐子陵晒道:"难道她要拉大队招摇过市的来吗?去你的奶奶!"

    外面的侯希白应道:"不但子陵在,寇仲亦正恭候场主大驾,请场主移步。"两人慌忙起立,正要离桌到大门迎接,却同时色变。他们心神先是集中在婠婠的离去上,接着转移往耳朵的听觉,到此刻回复平常状态,条地嗅到婠婠独有的芳香,仍残留在她坐过的位置。百密一疏,寇仲连忙补救,一袖往娟娟坐过的椅子拂去,希望能把余香驱散。

    像商秀珣这级数的高手,感官敏锐,嗅到女子遗香,不生疑才怪。且女孩子对女孩子是份外灵锐,说不定还可认出正是仇家的香气。

    此时候希白领商秀珣登阶人门,两人不敢怠慢,笑脸相迎。商秀珣男装打扮,该是要瞒人耳目,可是那身青蓝色的武士劲装用料名贵,手工考究,衬得她英气勃勃,神采迫人。她眉目如画,俏脸轮廓如若刀削般竹明,不要说侯希白这钟爱女性的多情种子,两人亦心迷神醉。这美女见到寇仲和徐子陵,绽放出一个发自真心充盛愉悦的笑容,语调却故作冷淡的道:"好小子!你们滚到哪里去,长年累月没半点音信。"

    侯希白洒然笑道:"他们不是追杀人就是被追杀,该是情有可原,商场主请坐下再说。"

    寇仲和徐子陵木想截住商秀珣,先在厅外说一番话以拖延时间,好让婠婠遗芳消散,却给侯希白一句话破坏,只好同声请她入座。寇仲凑到她耳旁道:"美人儿场主愈来愈标致哩!"

    商秀珣能摄魄勾魂的美目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给我规规矩矩,否则家法伺候。"

    徐子陵抢先一步,拉开自己坐过的椅子,恭敬道:"场主请坐!"不知是否造化弄人,商秀珣白他一眼道:"徐子陵何时变得这么懂伺候女儿家?我坐这一张,你自己坐吧!"竟坐入婠婠刚才的一张椅去。接着玉脸微变。

    寇仲和徐子陵的心儿立即卜卜狂跳,暗呼不妙,因为纵使在他们的位置,仍可嗅到婠婠的香气,此事实不合情理,寇仲那一袖应该成功把香气驱散,此时隐隐想到大有可能是婠婠有意相害,破坏他们和商秀珣的关系。问题是她怎晓得来访的会是商秀珣。侯希白还懵然不知情况所在,哈哈笑道:"少帅和子陵为何不坐下?斟茶递水的碎称务,当然是在下的份内事。"

    寇仲和徐子陵硬着头皮在商秀珣变得严肃混杂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入座,就像两个被推出刑场的重犯。

    侯希白终感觉到二人间异样的气氛,愕然道:"场主"商秀珣显出场主的威严,打手势截断他的说话,目光在寇仲和徐子陵脸上打转,沉声道:"你们知否我为何长途跋涉的到长安来?"

    侯希白茫然坐下,然后躯体一震,醒悟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寇仲头皮发麻的恭敬道:

    "场主请说。"

    商秀珣清丽迫人的颜容再没半丝笑意,一对美睁射出深刻的仇恨,语调平静而坚决,缓缓道:"当年琴老和鹤老惨被阴癸派妖女所害惨死,我们飞马牧场上上下下,没有人敢片刻忘记。这些年来我们明查暗访,终查出少许蛛丝马迹,判断阴癸派的老巢自惰朝立国后,一直隐于长安。我今趟到长安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妖女血债血偿。此事与侯公子无关,可是秀珣却一直把你们两个当作自己人,你们究竟站在哪一边?"

    果然预料成真,商秀珣竟辨认出极可能是婠婠蓄意留下*害他们的香气。要知举凡练气之士,由于体质与常人不同,均有其独特的气息,像这类修练先天真气的高手,若非蓄意敛藏,自然而然会散发一种特别的气息,感官灵锐如商秀珣者便可从气息认出是何人所有。

    徐子陵心中同意商秀珣调查的结果,当日在洛阳,宋师道曾从阴癸派门人用过的皿具和茶叶,指出他们生活极为讲究,不似长期隐居于深山穷谷或穷乡僻壤那种生活方式。

    况且阴癸派有心争霸天下,亦应居于交通方便的大城大邑,始能掌握最新最真的情况,更方便做生意赚钱。所以商秀珣猜阴癸派把秘巢设于长安,虽不中亦不远矣。还有是祝玉妍、婿娟在此来去自如,不但要熟悉长安,更要有良好的身份掩护才成。

    寇仲有气无力的道:"我们当然站在场主的一方,大家是自己人嘛!"侯希白只能空为两人担心,却无法插口。

    商秀珣目光移往徐子陵,道:"既是如此,请告诉秀珣,你们是否刚见过那妖女。"

    徐子陵硬着头皮道:"我们确刚见过她,她"

    商秀珣怒道:"你们为何容她活着离开?"

    寇仲叹道:"此事一言难尽,场主请容我们细道其详,因为目前"

    商秀珣脸寒如水,霍地起立,大怒道:"我不想听你们的花言巧语,由今天开始我们一刀两断,我们飞马牧场的事再不用你们理。"说罢拂袖而去。

    二人你眼望我眼,颓然无语。好半晌寇仲叹道:"今趟究竟是无妄之灾,还是妖女有心害我们,好使我们和美人儿场主闹翻,那我们就不会替飞马牧场向她寻仇?"

    徐子陵摇头道:"此岂可用-无妄之灾-来形容,我们的砌辞根本站不住脚,因为婠婠确是死有余辜的妖女,而我们却因种种形势,在姑息养奸,屡被其所害是咎由自取。"

    侯希白道:"若这次是婠婠故意遗留香气,那她确高明得教人心寒,可是她怎晓得来的是商美人?"

    寇仲沉吟道:"此正关键所在,妖女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陵少怎么看?"

    徐子陵一字一字缓缓道:"她是有心的,否则经你这么以真气拂驱香气,香气应散掉不留。"转向侯希白道:"昨晚你是在什么场合下见商秀珣的呢?"

    侯希白答道:"是张婕好和尹德妃作主人的晚宴,胡小仙亦有出席。"

    寇仲拍台道:"那就是啦!大有可能唉!不过照理尹德妃该不曾将此事告知婠婠,除非婠妖女告诉我们的什么独自修行全是谎言。"

    侯希白色变道:"那什么联手合作岂非只是一个陷阱?"

    徐子陵道:"总言之我们再不能没有保留的信任这妖女。"

    寇仲提议道:"陵少去向美人儿场主解释道歉如何?告诉她我们的苦衷,说我们从今以后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唉!他娘的婠妖女。美人儿场主一向对你比对我有好感,由你去解释比较有威力。"

    侯希白摇头不同意道:"愈有好感愈不安。尤其牵涉到男女之情,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而且她气在头上,现在去找她必碰壁而回。"

    徐子陵苦笑道:"你们在胡说什么?我和她只是朋友关系吧!"

    寇仲道:"你身在局中,当然胡里胡涂,我们却是旁观者清。呀!对哩!今趟向她解释的人必须是个旁人,否则我和陵少任何一人去见她,只能是被轰走的凄惨命运。"

    侯希白自告奋勇道:"那小弟就当仁不让,由我去作中间人,像她这么秀外慧中的美人儿,该明白事理。"

    寇仲皱眉道:"侯公子好象没有份儿和婠婠同台相处的样子?你算什么旁人?我们三个都不行,要找鲁仲连,必须是我们三个之外的人,唉!谁是适当的人选?"目光往徐子陵投去,刚巧后者的目光亦往他迎来,两人同时心动。

    侯希白一震道:"当然是宋家二公子,对吗?"

    寇仲吁出一口气,似已把事情解决的样儿,道:"就算打锣打鼓遍天下去找,亦不会有人比宋二哥更适合,我们立即去请地出马,事不宜迟,迟恐生变。"寇仲按桌离坐,道:"好好睡一觉吧!今晚我们再探尹府,找不到画卷就抓起尹租文严刑拷问,再来个杀人灭口。他娘的!我现在最想杀人放火,以泄心头之恨!"

    两人各自戴上从杨公宝库新得来的面具,踏足热闹的长安街道。寇仲搭着徐子陵肩头,感受兄弟重聚的动人感觉,道:"今趟对付石之轩,我们既不能*婠婠,也不可牵涉侯公子,只能依赖我们自己的力量。"

    徐子陵道:"我们联手该不曾输他多少,但要杀他却绝无可能,除非他肯和我们分出生死。"

    寇仲得意道:"上兵伐谋,我当然有周详计划,石之轩的大德圣僧肯定在无漏寺的禅室内养伤,只要我们能制造一种形势,迫得他从秘道逃往那细小的地室,便可在那里伏击他,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且又无路可逃。困兽之斗虽危险一点,但我们以众欺寡,怎都能多占些便宜。"

    徐子陵沉吟片刻,道:"谁有本事迫得他逃往地牢?此事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揭破他圣僧的身份,我们以后将再难掌握他的行藏。"

    寇仲道:"小弟算无遗策,怎会漏去此一关键,在长安,只有一个人有能力,就是李小子的老爹李渊。"

    徐子陵一震道:"你是在玩火,一个不好,连我们都要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笑道:"此事仍须从详计议,总之计划大概如此,细节尚有待研究部署。到哩!"

    宋师道听毕两人的请求,道:"你们以后是否打算和婠婠划清界线,又或会助飞马牧场报此深仇,这两点非常重要,否则纵使我舌灿莲花,亦说不动商秀珣。我和她曾有一脸之缘,比较明白她。"

    雷九指问道:"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宋师道道:"她在一个非常独特的环境长大,牧场内人人税她为神明,而她则依牧场祖传的家法管治牧场,与牧场外的人交往永远保持一份距离。你们两个或者是她罕有曾信任的外人,所以今趟的事故对她伤害特别严重。"

    寇仲吁出一口气道:"我们当然站在她的一边。不过现在魔门因祝玉妍之死和石之轩复元而形势转趋复杂微妙,故当务之急是先要对付石之轩始轮到其它事。我们就是请二哥向商秀珣说明我们的苦况,唉!怎么说才好?"

    宋师道点头道:"我明白哩!不过大家立场不同,恐怕不是这么易说得拢。"

    徐子陵见陪坐一旁扮成司徒幅荣的任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他不敢插嘴说话,问道:"司徒老板有什么话想说?"

    任俊腼腆的道:"徐爷也来耍我,我只是想提醒宋爷待会有客来访,宋爷须速去速回。"

    雷九指接口道:"差点忘记告诉你们,萧瑀昨天使人投牒,说今天正午时份来拜访我们的司徒大老板,李渊回说给足福荣爷面子。"

    寇仲和徐子陵动容。萧瑀像裴寂、刘文静般是李渊最亲近的大臣,更是旧惰畅帝的妻舅,在唐臣中德高望重,地位特殊。他纾尊降贵的来见一个司徒档荣般的暴发户,背后必须有李渊同意,甚或是奉命而来。

    任俊慑儒道:"嘿!该否由徐爷扮回司徒福荣,小子!嘿!小子"众人这才晓得他欲言又止的真正原因,皆因临阵怯场,想免此一役。

    徐子陵打趣道:"若萧瑀是来央大老板你开银票,教我如何应付?"任俊苦笑无语。

    寇仲正容道:"这正是历练的机会,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若陵少代你去应付萧瑀,小俊将错失一个机会。"

    任俊恭敬答道:"寇爷教训的是,小子明白哩!"

    宋师道站起来道:"小俊说得好。商秀珣在什么地方落脚?"寇仲等忙起立,徐子陵答道:"据侯希白说,她在望仙街东市北的胜业坊有物业,是她在此寄居的地方。"

    并说出详细的地址。

    宋师道道:"如何见她亦颇费周章,不过我会想办法,你们是否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徐子陵道:"我约好杜伏威在北苑碰头,见他后我会回来看情况。"

    寇伸大责道:"你约了老爹吗?"雷九指道:"你们不宜一道离开,给人看见便不好。"

    寇仲哈哈笑道:"二哥当然从正门出入,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则来是翻墙,去亦翻墙,来去自如。"

    宋师道微笑道:"放心吧!商秀珣怎都要卖点面子给我,至少会听我吧话说完。不过我为你们作和事佬的纪录却不太光采,化解不了你们与君嫱问的恩怨。"

    寇仲叹道:"我们受够哩!再不希望更多出个美人儿场主。"

第五章 误中副车

    雷九指送两人穿房越舍的往后园走去,这华宅占地甚广,房舍连绵,亭台楼阁,其前主人当是非富则贵,结果因抵押变成司徒幅荣的物业,令人烯嘘感叹。三人走在后园的碎石路上,寇仲皱眉道:"这么大的宅院没有婢仆打扫,感觉挺怪异的。"

    雷九指道:"我们是故意如此,打扫的人由陈甫派来,干半个早上的活后离开,只有膳房的人是长驻的,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我们是来避难嘛!行藏古怪没有人会起疑。"

    徐子陵道:"请武师的事进行如何?"雷九指道:"这两天不时有人上门应聘,由我故意刁难,没有落实聘任何人,只着他们留下详细资料,再交由陈甫去查证他们的身分,这手法合情合理,否则怎知哪些人是与池主春有关?"

    寇仲笑道:"若真是池主春的人,定是魔门中人,怎会给你老哥这么轻易识破身份?"

    雷九指得意道:"别忘记我和你们宋二哥是老江湖,不易被骗。且你的顾虑可反过来说,每逢遇到身分不明朗者,极有河能是魔门的奸徒,我们正是要聘用这种人,哈!"

    三人抵达后院围墙,墙外是分隔邻舍的小巷,翻墙进来对寇仲和徐子陵来说自是轻而易举,因可先察看清楚周围情况方开始行动,但翻墙离去则难度会大增,因不容易掌握墙外的情况。徐子陵正倾听墙后里巷的声息,寇仲笑道:"我敢打赌正门和前门均有某一势力派来监视的人,其中且必有官府的人在,因蝠荣爷已惹起各方关注。"稍顿又道:"假若我和陵少从后门大模厮样的离开,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况?"

    徐子陵晒道:"我们的诛香大计回能就此寿终正寝,呜呼哀哉。"

    寇仲摇头道:"今趟和上趟的分别,是上一趟所有人均晓得我们会来长安寻宝:今次则无人不以为我正在慈涧与李小子纠缠不清,所以被识破的机会微乎其微。况且我们可为自己设计一个身分,来来往往方便些儿。"

    雷九指欣然道:"我们早为你们想过这问题,小仲就叫蔡元勇,小陵唤匡文通,都是太行帮的高手,并称"大行双杰"。太行帮的大龙头黄安一向和司徒福荣有过命的交情,司徒福荣有难,他派两个得力手下来保护司徒福荣,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徐子陵不解道:"你这一着似有点不妥,香家线眼遍天下,只要派人查证,立知甚么-太行双杰-仍在黄安身边,没有到长安来,我们岂非原形毕露。"

    雷九指哈哈笑道:"这正是精采之处,据探子回报,黄安的确派这两个家伙去保护司徒福荣,不过并非到长安来。我本想迟些才和你们商量此事,现在见小仲想从后门走出去亮相,所以顺带提出吧!"

    寇仲扫视自已的装扮,道:"这两个家伙模样如何?*什么兵器成名立万?"

    雷九指得意道:"我办事你们请放心,先随我来吧!包保你们跨步出门时,有点江湖见识的均晓得你们是双杰而非双龙,哈!"

    寇仲的井中月变成一把形状奇特的锯齿刀,徐子陵则配上长剑,发饰和打扮均略有改变,以配合"大行双杰"蔡元勇和匡文通的表面外貌。

    跨出后门,徐子陵顺手掩门的当儿,寇仲目光四扫,叹道:"通常都是这个样子,你一心想被人发觉时,偏是没有人注意你。"

    徐子陵道:"没人注意最好,最怕老爹等得不耐烦走了,去吧!"

    两人并肩而行,寇仲笑道:"我们何时才能以本来的面貌和身份大模大样的在长安街道上漫步呢。"

    徐子陵淡淡道:"一是你肯归降唐室,一是你成功收拾李世民,舍这两者再没有别的可能性。"

    他们从长巷切坦里坊内较宽敞的横街,往左走可离开里坊进入大街。忽然左右吆喝声起,两端各有十多名大汉往他们迫来,人人神色不善,摆明是冲着他们而来。两人愕然对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照道理若有人识穿他们的真正身分,来的该是李渊的亲卫高手,而非这二十来个似是本地帮派的人,至少远近屋顶都伏满弓箭手,阻止他们高来高去的突围逃遁。若非晓得他们是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和寇仲,则更没有道理。难道只是从司徒福荣的长安寓所离开,便开罪这些人?

    转眼间,前后去路均被这批人截得水泄不通,杀气腾腾,附近路人四散躲开。前面大汉群中一人排众而出,战指喝道:"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闯进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两个给我纳命来。"

    徐子陵定神一看,说话者不就是关中剑派的肖修明,他上趟加人兴昌隆冒充莫为,与他有过一段交往。肖修明的大师兄段志玄,就是天策府核心将领之一,极受李世民重用。这次不知算否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寇仲改变嗓音答道:"这位仁兄不知是否认错人,我们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么截着去路喊打喊杀算是什么行径?"

    另一人在后方喝道:"你当然不认识我们,否则给个天让你做胆也不敢到长安来撒野,我们早收到风你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会来送死。识相的就放下兵器,免去我们一番工夫。"

    徐子陵不用回头去看,立即认出是肖修明的师弟谢家荣,肖、谢两人都是兴昌隆的人,与兴昌隆大老板卜万年之子卜廷同属关中剑派。

    寇伸大叫头痛,耐着性子道:"束手就擒没有问题,不过至少要给我们一个明白,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开罪各位兄台?"

    肖修明露出不耻神色,骂道:"好!我就依江湖规矩向你两个小贼交待。若你们还记得修武城陆颜的女儿陆芝儿,你们对她干过什么好事,再不用我肖修明多费唇舌吧?"

    后方的谢家荣怒叱道:"骗财骗色,累得人家小姐含恨自尽,蔡元勇、匡文通,你两个还算是人吗?实是猪狗不如的禽兽。"

    肖修明接着道:"幸好我们晓得你们会到长安来见那个吸血鬼,所以在这里日夜等候,再不放下兵器,我们就把你乱刀分尸。"

    两人明白过来,心忖雷九指真是好本事,谁人不扮,偏扮两个骗财骗色的淫贼,眼前的事动手不是,不动手更不是,溜只溜得一时,真不知如何收场。

    肖修明见两人毫无反应,怒道:"动手!"两人心中暗叹,交换眼色,决意拔足开溜,唯一的愿望是不会因此泄漏更多底细,再无他求。

    "且慢!"肖修明循声望去,立时眉头大皱,呆在当场。寇仲和徐子陵则心叫大事不好。因为来者是李建成长林重的心腹手下尔文焕,他身边尚有另一穿军官武服的高瘦汉子,身后跟着十多名城卫,若给他识破身份,他们只有硬闯城门一途,对付池生眷的大计当然泡汤,陈甫等人亦将被牵连,后果严重至极。

    尔文焕两手负后,好整以暇的直往肖修明一伙人迫过来,面带奸笑道:"肖兄好象不知皇上严禁私斗的样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街上持械横行,是否自恃有大师兄段志玄在秦王府摩下任事,所以知法犯法。"

    肖修明脸色微变,先着众人收起兵器,才应道:"尔将军可知这两个是什么人?"

    尔文焕打出手势,命随身的十多名城卫留在外围,自己则与那高瘦武将笔直走过来,肖修明那组关中剑派的兄弟只好往两旁让开,任由两人穿过,来到肖修明左右。寇仲和徐子陵稍放下心来,因晓得尔文焕尚未看破他们的乔装。尔文焕目光转往打量徐子陵和寇仲,似乎没有什么恶意,还挂着笑容点头招呼,话却是向肖修明说的,道:"他们是什么人,肖兄请指教。"

    肖修明道:"此两人在太行山一带横行无忌,作恶多端,曾骗无辜女子财色,害得人家姑娘服毒自尽。"

    那身材高瘦长着一副马脸和八字眉的武将腿着一对细眼喝道:"既是如此,肖修明你为何不向我城守所报告,这么自行处理就是私斗,是否视我城守所如无物,不放我姚洛在眼内?"

    尔文焕哈哈笑道:"原来真的是名震太行山的蔡兄和匡兄。"接着肃然道:"蔡兄和匡兄对肖儿的指责有何意见?"

    只要不是傻瓜,就如尔文焕正在为两人开脱,寇仲和徐子陵虽千不愿万不愿接受尔文焕的"好意",惟恨别无选择。寇仲干咳一声,有气无力的道:"嘿!我们太行双杰怎会干这种有违天理的事,肖修明他摆明为达某种目的含血喷人,尔大人和姚大人请为我两兄弟主持公道。"

    尔文焕向两人打个请你放心的眼色,又微微领首,冷然道:"无论官府或江湖,讲的无非一个理字。肖兄对蔡兄和匡兄的指卖非常严重,不知有什么人证、物证?"

    肖修明为之愕然,哑口无语。姚洛大发官威道:"既没有真凭实据,硬派他人罪名,漠视我大唐王法,肖修明你好大胆。人来,给我将这些强徒全带回城守所去。"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想这还了得!坑害了肖修明这些主持正义的人,他们于心何安?幸好众城卫吆喝行动之际,尔文焕忽又化作好人,道:"照我看只是一场误会,只要肖兄答应以后再不来骚扰蔡兄和匡兄,大家可和气收场。"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讶,旋即想到这可能是李建成向手下传达的命令,于此非常时期不要惹秦王府的人,所以如此易与,并向该是直属李渊一系的城守所将领姚洛说项。

    众人目光全集中到肖修明身上,看他如何反应。肖修明脸色阵红阵白,显是心中气愤难平,偏又毫无办法,好半晌颓然认输道:"今趟是我们鲁莽,以后再不曾冒犯两位。"

    尔文焕占尽上风,长笑道:"肖兄果然是明白人。"

    肖修明悻悻然向己方人马喝道:"我们走!"关中剑派一众人等离开后,尔文焕欣然道:"久闻大名,难得两位远道前来长安,就让小弟稍尽地主之谊,请两位赏脸吃一顿便饭如何?"两人怎能拒绝,虽不能应杜伏威之约,但看尔文焕这热情模样,如他必有企图,实为"意外之喜",慌忙以同样热情答应。这次的长安之行,形势变得更错综复杂。

    酒过三巡,在这俯瞰跃马桥,长安最著名食肆幅聚楼三楼*东的桌子,四人把酒言欢,气氛融洽。一番客气话后,姚洛转入正题道:"我们对蔡兄和匡兄到长安一事,早有风闻,所以早特别留意入城的人,看有否两位兄台在内,岂知直至两位给关中剑派的人截着,我们才醒觉两位大驾早在城内,两位真有办法。"他说得客气,实是盘问寇、徐两人。

    寇仲先哈哈一笑,以争取应付质问的时间,讶道:"我们今趟来长安的事本是刻意保密,怎么却像长安无人不知的样子?"

    尔文焕笑道:"凡与司徒大老板有关的事,现均变成无人不关心的事。宋缺如此横蛮霸道,公然迫害大老板,江湖上没有人看得过眼。幸好大老板选择正确的到长安来,我尔文焕敢拍胸保证,长安是宋缺唯一不敢来撒野的地方。"

    徐子陵回答先前姚洛的问题,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幅荣爷是不希望我们见光的,所以我们是藏身柴车潜入城中,希望两位大人包涵见谅。"

    尔文焕爽快的道:"这个没有问题,姚大人还会为两位补办入城的手续。来!喝一杯!以后大家就是兄弟。"四人轰然对饮。

    寇仲装作好奇的往楼上其它宾客张望,其中部分人更是他认识的,李密、王伯当和晃公错分坐其中两桌,这三人应是档聚楼的常客。

    徐子陵知机的道:"那不是瓦岗军的密公吗?"KUO校对整理.尔文焕露出不屑神色,淡淡道:"瓦岗虽在,瓦岗军却早云散烟消。"又笑道:

    "听说司徒大老板对人疑心极重,罕肯信人,是否真有此事?"

    寇仲知他摸底来了,志在探清楚太行双杰有多少利用价值,点头道:"大老板为人确非常谨慎,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我们的安爷黄安,每趟到各地巡视业务,安爷均派我们随行护驾。不瞒两位,我们屡为幅荣爷出生入死,所以幅荣爷今趟有虽,首先想到的是我们两兄弟。"尔文焕目露喜色,看来他心中想的心是庆幸没出错手帮错人。

    姚洛道:"听说大老板要在本地礼聘护院武师,两位武功高强,何须另聘人手,不怕给别有居心的人混进去吗?"

    寇仲道:"我们今天才到,刚见过幅荣爷,听他老人家说是怕我们因事不能赶来,现在当然再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徐子陵怕他把话说满,道:"不过若能聘几个可*的人,负责巡院任务,可减轻我们的负担,我们来长安,能有点余暇四处观光会是美事。"

    姚洛笑道:"尔大人是长安通,更是青楼赌馆常客,有他带路,包保两位不虚此行。"

    尔文焕拍胸道:"可包在小弟身上,不要再大人前大人后哩!以后大家兄弟相称,玩起来痛快些嘛。"

    寇仲心中一动奸笑道:"我们两个没有什么嗜好,顶多是闲来赌两手,可惜现在有重责在身,只好戒绝这一心头嗜好。"

    尔文焕立即双目放光,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道:"赌两手谁会知道,只要由我尔文焕安排,包保绝不会有半丝风声传人司徒大老板其内去,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保证两位大过赌瘾。"徐子陵暗赞寇仲,一句话试出尔文焕极可能与油主春有"关系"。现在摆明尔文焕要不择手段的去控制他们,包括笼络、利诱、威逼至乎布天仙局。只有通过他们这对"太行双杰",香家才可以得到有关司徒档荣的精确情报。

    姚洛正容道:"不知如何与两位竟是一见如故,这或者是一种缘份,蔡兄、匡兄勿怪小弟交浅言深。"

    徐子陵点头道:"我们对两位大人非常投缘,至乎有点受宠若惊,请姚大人多加赐教。"

    今次轮到寇仲暗赞,徐子陵这招叫欲擒先纵,一句"受宠若惊"暗指自己是老江湖,对姚洛纾尊降贵的来巴结两人,并不是没有戒心。尔文焕正要说话,一名城卫登楼笔直朝他们一桌走来,立时吸引三楼全层座客的目光,移往寇仲等人所处的一桌去。

第六章 甘心作贼

    徐子陵和寇仲心中叫好,如此亮相,反可释人之疑,不会把他们"太行双杰"跟寇仲、徐子陵联想在一起;皆因陪他们的是李建成长林军的心腹尔文焕,兼且长安上下均以为他们寇、徐两人仍身在慈涧。

    那城卫直抵桌前,先向尔文焕和姚洛拱手敬礼,然后俯首到姚洛耳边低声说话,徐子陵和寇仲怕被眼力高明如李密、晃公错等看破运功窃听,只好错过这送上门来的密语。

    城卫说罢敬礼离开,楼上气氛回复原状。

    尔文焕道:"什么事?不方便说就不用说出来。"

    姚洛苦笑道:"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还不是那短命鬼的烦事。我们在城门扣押起和各方想发财交来的所谓-曹三-,现累积至十三个,要我花整个下午去辨认真伪,这短命鬼真害人不浅。"

    尔文焕哑然笑道:"若曹三这般容易给那些庸手逮着,他就肯定不是曹三,不用看也河知是假的。"寇仲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发言询问。

    尔文焕解释后道:"姚兄是城卫所的头子,长安城发生一宗极为轰动的失窃大案,有得他忙哩!"

    姚洛叹道:"只恨我不是真正的头子,真正的头子是率更丞王晊大人,小弟充其量是个跑腿的,一应奔走事务当然由我负责。他娘的!若曹三真落到我手上,我会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寇仲装出个"贪婪"的"狞笑",通:"听说-短命-曹三多年来所偷珍宝无数,若他真个落网,姚兄回在他身上狠刮一笔哩!"

    尔文焕见到他的"馋相",有会于心,微笑道:"今趟蔡兄和匡兄为司徒老板办事,应是酬金丰厚,对吗?"

    徐子陵点头道:"相当不错,对我们福荣爷来说算是阔绰。"

    寇仲叹道:"希望够清还欠下的赌债吧!"

    尔文焕压低声音道:"听说幅荣爷闲来爱赌两手,是否确有其事?"

    寇仲心叫来哩,淡然答道:"幅荣爷不赌尤自可,赌起来又太又狠,不过他从不进赌场,还只和相熟的人赌。"

    徐子陵再不想跟这两人磨下去,托词要为司徒幅荣办事,告辞想要离开,尔文焕坚持要作他们长安导游,约好晚上见面的时间、地点,始肯放两人走。尔文焕以为上钩的是"太行双杰",只有寇仲和徐子陵才明白谁才是真的被钓者。

    赶到北苑,杜伏威已离开,只留下暗记,约徐子陵于黄昏时于原处会面。两人唯有回"家",看宋师道是否有好消息。但为释人之疑,他们故意往荣达大押打个转。

    寇仲搭着徐子陵肩头在街上缓步,有了"太行双杰"的身分,当然比以前神气。除子陵道:"有没有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

    寇仲笑道:"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徐子陵道:"我只是要证实自己的感觉,自离开幅聚楼后,一直有人远慑着我们,且跟踪的手法颇为高明,非是一般庸手。"

    寇仲点头道:"找也有感应。只惜我们现在是老蔡和老匡,否则就来个他娘的反跟踪,把对方揪出来毒打一身,迫问清楚,哈!"

    徐子陵笑道:"老蔡老匡有老蔡老匡的办法,例如我们若落单,对方会否采取别的行动?"

    寇仲皱眉道:"跟踪者说不定是尔文焕那小子,看我们到哪里去,何须为他们费神?"

    徐子陵道:"好吧!回去再说。"

    两人首次从正门进司徒档荣的临时寓所,雷九指启门后把两人引到一旁,通:"老板仍在见客。"寇仲和徐子陵早看到马车和从人在前院广场等候,萧瑀的手下正目光灼灼的朝他两人打量。

    雷九指道:"随我来!"两人随他绕过大堂,从侧道往内院方向走去,寇仲讶道:

    "萧瑀是否迟到,为何到现在仍末走?"

    雷九指嘿然道:"他没有迟到,鉴证古昼当然要花多点时间。"两人失声道:"甚么?"

    雷九指在中园处停下,微笑道:"我们不是对萧瑀这类元老级的唐室大臣来访一个暴发户大惑不解吗?如今哑谜终于揭盟,萧瑀要见的并非我们的幅荣爷,而是我们的古物珍玩鉴赏家申文江申大爷。老萧带了四、五卷古昼来,摆明是考较申爷的功夫,其中有真的,有假的,也有是临摹的伪昼,幸好扮申爷的可能是比申爷更有实学的宋爷,否则今趟我们就要栽到家呢。"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脸脸相觑,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寇仲抓头道:"又会这么巧的,长安刚被《寒林清远图》闹得满城风雨,萧瑀却来试探申爷鉴辨古画的眼力,老萧有没有说他的画是从哪里来的?"

    雷九指道:"他没有说,我们则是不敢问,你们先到内堂,我还要去作斟茶递水的跑腿。"

    两人到内堂坐下,寇仲拍桌道:"我敢拿全副家当出来狠赌一铺,那批画定是李渊着萧瑀带来的,当证实申文江确是宗师级的鉴赏家后,李渊就会邀请申爷入宫去鉴赏另一批名画。"

    徐子陵双目秤光烁闪,一字一字缓缓道:"是另一张价值连城的古昼。"

    寇仲剧震道:"不是这么样吧?"

    徐子陵往他瞧去,哑然失笑道:"这叫一理通,万理明。他娘的,差点歧路亡羊,幸好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我们以前不是想不通尹袒文为何要去偷池主春的《寒林清远图》吗?沿此瞎想当然想不通,因为偷的人根本不是尹祖文,而是大唐皇帝李阀之主李渊,他为讨好爱妃而甘心作贼。"

    寇仲眉头的皱纹逐一舒缓,捧腹笑道:"真教人意想不到,这么说,尹祉文那座奇怪的小楼底下,肯定有回通抵对街皇城内的秘道,以供李渊秘密出入之用。我们要不要入宫将昼偷回来,那将是非常惊险和有趣。"

    徐子陵晒道:"有趣?告诉我,你情愿宝画留在李渊身边,还是让侯小子把贼赃藏于多情窝内?"

    寇仲尴尬道:"陵小子的词锋比得上老李,即小弟命中注定的克星李世民。"岔开话题道:"不知尚要等多久,因我很想知道宋爷见美人儿场主的结果。"

    此时宋师道独自一人来到从容坐下,仍末说话,寇仲笑道:"老萧带来的画里,正否至少有一幅是假的展子虔作品?"

    宋师道一呆道:"不是一幅是两幅,你怎能猜到,且两幅昼都是由此道中的高手伪摹之作。"再一震道:"寒林清远图?"

    两人含笑点头。宋师道倒抽一口凉气道:"盗昼者竟会是李渊。"

    徐子陵道:"这是唯一最合情理的解释,凡皇宫必有逃生秘道,不用逃生时就可用来作秘密出入之用,出口就在李渊信任的尹祖文府内僻静处,所以小楼布置精雅,授室在下层而非上层,但却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因为榻下正是秘道出入口,只要把卧休移开,可发觉出口,我和小侯因从没想过这可能性,粗心大意下竟忽略过去。"

    宋师道点头道:"亦只有李渊的身手,才可从池生春两人手上硬把宝画抢走。"寇仲双目放光,兴奋的道:"今晚让我们夜闯秘道,看看通往哪里去?若另一入口在李渊的寝室内,说不定还可刺杀李渊,那洛阳之围自解,唐室将陷内战的局面。"

    徐子陵不悦道:"你在胡说什么?"

    寇仲赔笑道:"我只是说来玩玩,你不知我给李小子欺压得多么凄惨。"

    宋师道道:"若李渊有什么不测,长安势将乱成一团,我们对付池主春的计划更无法进行。"

    寇仲尴尬道:"我真的是随口乱说,哈!宋二哥见南美人情况如何?"

    宋师道道:"我一句也不敢提起你们,只跟她闲聊整个时辰,因为她晓得我为什么去找她,而我则晓得若有半句提及你们,必给她轰出大门去。"两人听得脸脸相觑,无言以对。

    宋师道双目异芒闪闪,轻柔的道:"商秀珣是非常有品味和独特情性的女子,但她却是非常寂寞,满怀心事无处倾诉,养成孤芳自赏的性格。这种性子的人一日一认定某事无讹,绝非三言两语或你们的所谓解释能改变过来。我在君娇的事上曾失败过一次,今趟再不想失败,故特别小心行事,与她尽说些生活上有趣的见闻与心得,先争取她的友谊和好感,待她对我有一定的信任和认识后,始可向她提及你们。"

    两人想起他对着一片茶叶写一本书的本领,当然不会怀疑他可令讲求生活质素的人听得津津入味,如沐春风。宋师道笑道:"不用担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和她约好明天再见面,待会我还要到长安两市看看有什么适当的礼物,作明天见面时的手信。"

    徐子陵和寇仲你眼望我眼,心中涌起意外之喜,一直以来,他们不住担心痴情的宋师道会回到傅君婥安眠的小谷终老,现在似是在无心插柳下,让商秀珣勾起他对博君掉之外另一女性的仰慕和兴趣。宋师道或会认为自己只在为两人办事,可是在争取商秀珣好感的过程中,他将发现商秀珣的许多动人处。而且两人同是出身事事讲究的世家大族,会比宋师道和傅君婷的相处更接近和易生共鸣。

    宋师道像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似的,双目凝视西方被太阳染红的霞彩,油然道:"就买一匹从波斯来染上郁金香花纹的一等香布吧!穿在她身上肯定非常好看。"

    雷九指和任俊来了,后者因首趟扮司徒幅荣成功,兴奋自信。寇仲把盗画者是李渊的事说出来,又把尔文焕笼络他们的经过详细交待,道:"现在一切顺利,所以我们更要小心。"

    雷九指道:"我们全赖有宋老弟扮申文江,一眼看穿哪张是假的展子虔作品,还可推断出是谁的摹功,照我看真的申文江也没此本领。"

    宋师道谦虚道:"我是凑巧碰个正着,一来因寒家藏有展子虔的真迹《游春图》,二来北董南展,董是董伯仁,展就是展子虔,他跟我大家都是南方人,对他自然比较熟悉和亲近点。展子虔虽以人物画成名,但成就最大的是山水画。在他之前山水只是人物画的背景配衬,到他丫丫电子书山水才成为主题,反而人物变成点缀。据闻《寒林清远》是纯山水的作品,所以在画史上意义重大,若确是真迹,称之为稀世奇珍当之无愧。"

    寇仲点头道:"难怪李渊不择手段把此画夺来献给张美人。"

    雷九指怪笑道:"申爷说不定明天便要入宫见驾,你们没有看到刚才的情况真个可惜,申爷每说一句话,若萧便要点一次头,回去后保证他须忍着脖子的痛楚向李渊报告申爷了不起的眼光。"

    宋师道笑道:"雷大哥真夸大。"任俊忍不住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徐子陵道:"我们必须耐心等待,待会改由寇仲去见老爹,我则去会侯希白,然后我两人会以太行双杰的身分去和尔文焕胡混,到我们清楚掌握整个形势后,始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寇仲肯定没有被人跟在身后,举步进入食肆,戴上低压双眉帷帽巾的杜伏威独坐一角,锐利的目光往他射来。

    寇仲到他旁坐下,心中一热,道:"爹!是我!是小仲!"

    杜伏威剧震道:"真的是你。"在桌下探手过来,两手紧握。

    寇仲感到咽喉像给瘀塞了似的,说话艰难。深刻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心神,点头道:

    "真的是我,爹!"

    杜伏威用力抓紧他的手,低声道:"你怎会到长安来的?我还怕曾永远失去你。"

    这才把手松脱。

    寇仲扼要解释情况,苦笑道:"洛阳完哩!现在我只好看看能否把江都夺到手,否则一切休提。"

    杜伏威颓然叹一口气,道:"当年你为何不肯接受我的好意,继承我的江淮军,那我就不会变得心灰意冷,投*李阀,你亦不用弄至今天如此田地。"

    寇仲安慰他道:"一日我寇仲未死,李世民们未可言胜。"

    杜伏威沉吟半晌,道:"子陵托我为他办的事,已有点眉目,这个人你们是认识的,他对你们亦很有好感。"

    寇伸大讶道:"我真想不到长安有这么一个人。"

    仕伏威道:"他不是长安城内的人,却是李渊以前的江湖朋友,更是大仙胡佛尊敬的人,江湖上即使穷凶极恶者,多少都要给他点面子。"

    寇仲抓头道:"究竟是谁?"杜伏威道:"就是欧阳希夷!"

    寇仲一震道:"竟然是他,他老人家不是隐居名山,不再出世吗?怎会到长安来?"

    杜伏威道:"他不是自己到长安来的,而是李渊专诚请地出山,去向你的岳父说项,请他放弃支持你,并开出条件,只要"大刀"宋缺在生一天,李家的人不曾踏进岭南半步,宋缺更不用向李渊称臣。若宋缺过世,唐室将会续封他的继承人为镇南公。其它条件,当然包括唐室会坚持汉统,与突厥人划清界线诸如此类。"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这是非常优厚的条件。"

    杜伏威道:"天下谁不惧怕宋缺?宋缺再加上我的仲儿,哈!"

    寇仲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苦笑道:"爹不用为孩儿打气。唉!"顿了顿皱眉道:

    "欧阳希夷身分崇高,就算他肯作司徒福荣的后盾,只会惹人起疑,欧阳希夷和司徒福荣,是大缆不能扯到一起约两个人。"

    杜伏威哑然失笑道:"穷则变,变则通。办法却须由你们去想,欧阳希夷与胡佛两人关系非比寻常,欧阳希夷说的话,胡佛会言听计从,例如欧阳希夷揭穿池主春的身分,胡佛即使为此惹来杀身之祸亦不肯把女儿许配他。"

    寇仲叹道:"问题若发展到那情况,我们对付池主春的大计肯定泡汤。若胡佛通知李渊,情况更不可收拾。"

    杜伏威道:"所以你们必须想得个妥善的方法,欧阳希夷后天将起程往南方,我可安排你们秘密会面。"

    寇仲忽然灵光一闪,道:"有哩!"

第七章 不死梦醒

    徐子陵回到多情窝时,侯希白正挨着椅子熟睡,到徐子陵隔几坐到他旁,才睁目道:

    "是什么时候哩?"

    徐子陵正感受着夕阳余光所惹起对时问消逝的惆怅感觉和宁和心境,淡淡道:"已是黄昏时份。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却一直忍着,伯伤你的心,今天终忍无可忍,不吐不快。"

    侯希白苦笑道:"不用你告诉我,我自己知是什么一回事,是否认为我永远练不成不死印法,因为我和石师根本是本质大异的两个人。"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侯公子你确是善知人意。"

    侯希白不解道:"子陵你该不会是幸灾乐祸的人,为何听到又或证实噩耗,仍好象什为欣兴的样子,小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徐子陵耸肩轻松的道:"希白兄眼下是否感到很紧张,整个人像一条扯紧的弓弦,每一刻都活在紧张戒备中?"

    徐子陵忽又打个手势阻止他说话。欣然道:"在答这个问题前,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侯希白精神大振道:"这世上尚可能有好消息吗?快说出来洗一下我的晦气。"

    徐子陵道:"小弟晓得另一幅展子虔的真迹在那里。"

    侯希白剧震道:"确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要卖关子哩!快说出来。"

    徐子陵道;"只要你肯央宋二哥,他可带你回岭南看展子虔的《游春图》。"

    侯希白动容道:"《游春图》与《寒林清远》同是展子虔的传世代表作,令他成为山水画的鼻祖,想不到竟落到宋缺手上。不过似乎改向寇仲求一封介绍信稳妥点,宋二哥不是和他老爹闹得很不愉快吗?"

    徐子陵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宋二爷极可能遇上他命中另一克星,他见过商秀旬的神情,你看到自然明白。

    侯希白一呆道:"竞有此事?不过也难怪他,-相近-和-相异-在男女间均可做成极大的吸引力,以宋二哥高门世阀培养出来的品味、气质、风采,与商美人确是非常匹配。"

    徐子陵有感而发道:"说真的,我和寇仲都配不上她,只有宋二哥能予她幸福的生活,若我们愿望成真,将是最理想的结局。"

    接着微笑道:"侯兄现下感觉如何?"

    侯希白一呆道:"原来于陵在设法开解我,不过我现在确是轻松平静多啦!想起《游春图》,练得成不死印法与否只是小事,唉!怎样也可得看到《寒林清远图》?"

    徐子陵肃容道:"我不是开解体,是提醒你,最好把不死印法忘记,否则你的精神会受到严重损害,最后连李渊嘱你画的《百美图》会难以交卷。"

    侯希白皱眉道:"没这么严重吧!"

    徐于陵问道:"你的美人扇上有否多添一位商美人呢?"

    侯希白一颤道:"你看得很准,我确是不敢动笔,没有信心掌握她迷人的风采神韵,难道真是苫研不死印法落得的后果?"

    徐子陵道:"你这叫舍长取短,若你能把写画的境界融入武道,另出枢机,不是胜过去学令师损人利己的不死印法吗?自创是唯一的出路,更是你的生路。"

    侯希白双目精芒大盛,一拍扶手,奋然道:"对!当我写画之时,意在笔锋,无人无我,意到笔到,没有丝毫窒碍,心中除画内世界外别无他物。哈!幸好得子陵提醒。"

    徐子陵欣然道:"你终于从不死印法的噩梦醒过来,顺道告诉你另一则消息《寒林清远图》该落入李渊手上。"

    侯希白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解释后,微笑道:"你若想亲睹《寒林清远图》,必须代宋二哥扮成申文江入宫鉴画,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必须下一番模仿的工夫。"

    此时寇仲翻墙而至,在侯希白另一边坐下,讶道:"为何侯公子像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充满生机和斗志,不再死气沉沉的!"

    侯希白笑道:"全拜子陵所赐,提醒我以画入武,不再向不死印法缘木求鱼,浪费精神时间。"

    徐子陵道:"有没有好消息?"

    寇仲道:"是天大的好消息,我现在全盘计划成竹在胸,保证可行。"

    先说出欧阳希夷一事,接着道:"事情要双管齐下的进行,首先我们请夷者他亲自出马,警告-大仙-胡佛,指出池生春极可能与巴陵帮和香贵有关系,要他设法找借口拖延池生春的迫婚。"

    徐子陵道:"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因胡佛早明告池生春,除非在聘礼中有《寒林清远图》,他才肯答应婚事。"

    寇仲从容道:"我就伯胡佛在尹祖文和李元吉的压力下,放弃此一坚持。而且不知陵少有否想到另一可能性,假设尹祖文透过尹德妃请出李渊为池生春提亲,《寒林清远图》将再难成为障碍。"

    侯希白点头道:"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李渊一来有愧于心,二来对尹德妃言听计从,且说不定尹德纪亦晓得《寒林清远图》正在李渊手上。"

    徐子陵皱眉道:"但在那种情况下,胡佛唯一拒绝的方法,是将夷老这张牌打出来,向李渊揭破池生春的身份,那时我们的大计势必泡汤。"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所以我说双管齐下,首先不能让夷老向胡佛透露太多关于池生春的事,只说此人与魔门大有关系,剩是此点足可令胡佛对池生春敬而远之。另一方面,则由陵少设法说服胡小仙,不妨告诉她《寒林清远图》已落入李渊手上,好安她的心。那时她只要扮成孝女的模样,由她公告天下谁人能诛杀曹三及把《寒林清远图》取回来送给她爹,她就委身下嫁,来一拍宝画招亲,将问题彻底解决。此事必会传至街知巷闻,李渊更不能为池生春出头。"

    徐于陵道:"你这条所谓妙计虽匪夷所思,但确可解决池生春迫婚的问题,因为曹三已变成子虚乌有的人物,神仙下凡亦不能把他再杀一趟。可是对我们的大计却似乎有害无益,至少以后胡小仙再不用听我们的指挥。"

    寇仲笑道:"这恰是精采之处,徐于陵大侠于此时功成身退,改由司徒福荣和太行双杰上场,在什么娘的地方碰上胡小仙,惊为天人下重金礼聘长安最有资格诛杀曹三夺回宝画的侯公子出马"

    侯希白截断他道:"你弄得小弟胡涂起来,这是否节外生枝,平添麻烦呢?"

    寇仲指着自己的脑袋道:"这是因为我幻想力丰富,自然而然想出节外生枝的妙计来。我的目的只是先破坏池生春合并明堂窝的奸计,而司徒福荣则因看上胡小仙,故由低调变为高调,终正面和池生春较量,更把香家之主香贵引出来。"

    徐子陵点头道:"你的提议不失为妙计,时间差不多哩!我们还要赴尔文焕的酒肉约会,今晚肯定我们可狠赢一笔,明晚便很难说。"

    侯希白一呆道:"尔文焕?"

    寇仲解释一番,侯希白失望道,"那今晚岂非没我的份儿。"

    寇仲笑道:"公子放心,我们怎敢冷落你,今晚二更时份,我们在此会合,同赴尹府寻找秘道入口,看看秘道通往皇宫那一个角落去,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徐子陵皱眉不悦道:"你又对李渊心怀不轨哩"

    寇仲举掌立誓道:"皇天在上,若我寇仲有此心,教我永远娶不到老婆。"

    徐于陵歉然道:"是我错怪你。"

    侯希白坦然道:"我也该向你道歉,因为我和子陵想法相同。"

    寇仲笑道:"大家兄弟,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事实上我是一番好意,邀请两位大哥和我一起欣赏和享受生命。生命所为何来?就是动人的体验。请想象一下大唐皇宫内深夜是如何动人,矗立的殿阁楼台,宏伟的横断广场,深幽的御园,就让我们在这长安最危险的地方,听听皇帝与爱妃的私语,别忘记李建成和李元吉都是住在宫内的,不入虎穴,焉得虎语?"

    尚未说完,徐子陵和侯希白早捧腹大笑,亏寇仲尚可继续慷慨陈词,直至话毕。

    寇仲若无其事的道:"今晚的节目,两位应再不反对吧!"忽然下起毛毛细雨。

    寇仲和徐子陵扮的太行双杰与尔文焕在北苑碰头,姚洛没有出现,却多出个乔公山作陪客,四人在一间食馆把酒言欢,席间尔乔两人一唱一和,以老到的手法探听有关司徒福荣的事,顺便便盘查两人,寇仲和徐子陵一一应付,给尔文焕和乔公山勾画出司徒福荣有志赌场的一个初步印象。

    饭后乔公山提议到上林苑去,且夸言可请纪情来献唱两曲,寇仲却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直言手痒赌瘾大起,尔文焕遂领他们往六福赌馆。

    至此两人更肯定李建成和李元吉为打击李世民,仍是紧密合作,所以池生春的事,才能有李建成的心腹从旁协助。至于李元吉或李建成是否晓得池生春和尹祖文乃魔门的人,则难以证实。

    尔文焕还找来赌客,于六福的贵宾房组成赌局。几个人赌个天昏地暗。结果不出所料,寇仲和徐于陵在对方故意相让下,大有斩获,每人各赢近百两通宝,已是一笔颇大财富。

    离开六福后,尔文焕还想带他们到青楼快活,被他们以必须回去保护司徒福荣为借口推却。

    分道扬镖后,寇仲和徐子陵朝司徒府方向走去,毛毛细雨仍下个不休,给长安城笼罩在迷雾里。

    寇仲咽笑道:"尔文焕和乔公山都是非专业的骗子,热情得过份。好哩!我现在去见夷老,你是否陪我去?"

    徐于陵道:"你不是要我去找纪情吗?我现在须往明堂窝留下暗记,约好她明天见面的时间。"

    寇仲点头道:"时间无多,我们分头行事。记着今晚的精采节目,先到先等。"

    分手后,徐子陵变成长满胡须的弓辰春,掉头往北苑的明堂窝,留下暗记,再赌两手后匆匆离开,沿街走不到十多步,心中忽现警兆,别首瞧去,不由心中叫苦。

    石之轩似缓实快的从后追上来,面带微笑,淡然自若道:"子陵从慈涧匆匆赶回来,究竟所为何事?"

    寇仲在杜伏威在长安的行府内见到欧阳希夷,这是杜伏威的安排,除几个心腹外,府内其它人均不知寇仲到此与欧阳希夷碰头。

    在后院内堂,没想过会见到寇仲的欧阳希夷大感意外。寒喧过后,杜伏威道:"我留下希夷兄和小仲私下在这里说话,我虽安排你们见面,却不代表希夷兄要看我的情面,一切由希夷兄自己决定。"说罢离开。

    欧阳希夷叹一口气道:"小仲你实不应来见我,因为我已答应宁道奇,决定全力匡助李世民统一天下,严格来说我们是敌而非友。"

    寇仲恭敬的道:"我明白夷老的立场,让我先把须夷老帮忙的原因说出来,夷老再决定应否助我。"

    接着毫不隐瞒把今趟到长安来的目的说出,然后道:"我们今趟要对付的是魔门的人,对李家有利无害,而最大的得益者可能是李世民,李世民更清楚此事。"

    欧阳希夷露出震骇的神情,皱眉道:"竟连尹祖文父女亦是魔门渗入唐室的奸细,此事非常严重,我必须和李渊说个清楚。"

    寇仲道:"万勿如此,首先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其次是若李渊问夷老消息来自何方,难道告你诉他是我寇仲说的吗?若李渊认为夷老是为李世民诋毁尹德妃,事情会愈弄愈糟。"

    欧阳希夷终被打动,沉声道:"我可以在什么地方帮你们忙?"

    寇仲欣然道:"听到夷老这句话,我既感激又开心。"

    夷老可在两方面助我,首先是警告-大仙-胡佛,暗示池生春与魔门有密切的关系,告诉他消息是宁道奇处得来,那就不到胡佛不信服。"

    欧阳希夷为难道:"我可是个从不对朋友说谎的人。"

    寇仲道:"那索性不告诉他是从何处听回来的。但说时着墨须恰到好处,若惹得胡佛状告李渊,我们的大计将告完蛋。"

    欧阳希夷道:"可否透露给他消息是从李世民而来,这并非全属谎言,因李世民确知此事,又令胡佛不敢转告李渊。"

    寇仲喜道:"姜毕竟是老的辣,这一着确是妙绝。"

    欧阳希夷哑然失笑道:"不用扣我的马屁,我自第一趟见到你和子陵便心中欢喜,说服胡佛只是举手之劳。另一须老夫帮忙的又是何事。"

    寇仲道:"此事要复杂多哩!夷老可知石之轩的事。"

    欧阳希夷立即眉头深锁,点头道:"听说他成功从邪帝舍利提取元精,不但功力尽复,且尤胜从前,祝玉研更在他手底下惨死。"

    寇仲压低声音道:"石之轩刻下正在长安,进行他统一魔门两派六道的大业,且成功的机会极高。"

    欧阳希夷色变道:"你们和他交过手吗?"

    寇仲道:"我没和他碰过头,子陵却差点给他宰掉。"

    欧阳希夷沉声道:"此事我当然不会坐视,要我怎样帮忙。"

    寇仲把声音再压下少许,束音成线,送入欧阳希夷耳鼓内道:"我们晓得他藏身在那里,而石之轩却不知道我们已掌握他的行藏。"

    欧阳希夷动容道:"他藏在那里?"

    寇仲道:"夷老请恕我在这里卖个关子,当时机来临,我会请夷老通知李渊,把他藏身之所重重围困,只留一条退路,而我和于陵将会在那里伏击他。"

    欧阳希夷道:"应否把道奇兄请来呢?"

    寇仲道:"夜长梦多,此事必须在这几天内进行,夷老可否多留一两天呢?"

    欧阳希夷道:"这个没有问题,你想我什么时候和胡佛说话?"

    寇仲道:"愈快愈好。"

    欧阳希夷道:"那就今晚吧!我们最好不用通过伏威联络,做起事来可以灵活点,我更不想他卷入此事寇仲知他怕杜伏威和自己接触多了,说不定会反唐来助他寇仲。"

    商量好互通消息的方法后,寇仲心情舒畅的告辞而去。

第八章 玉女芳心

    长安变为漫天雨粉的天地,远近街景若现若隐,模糊不清,满盈着水气的丰富感觉。

    一老一少分别代表他们时代出类拔萃的两大高手,就在如此一个晚上,沿永安渠漫步于融融的雨夜下。

    徐子陵叹道:"邪王是否又要来杀我?"

    石之轩容色平静宁和,一派宗师级高手的风范,淡淡道:"一错焉能再错,上趟幸好我悬崖勒马,唉!子陵可知我每出一招。均要经过内心强烈的斗争,也幸好如此。方没致铸成大错。"

    徐子陵听得倒抽一口凉气,若他所言属实,那上趟他能保住小命,并非因石之轩伤势末愈,而是因石青璇,他唯一的破绽。

    可是他怎知石之轩现在是说真话还是假话,他面对着的会是个只有一个破绽的石之轩,也可能是全无破绽的石之轩。

    石之轩露出一丝微笑,道:"于陵在长安必有非常重要的事,才会置青璇不顾,恋栈不去。"

    徐子陵心叫救命。石之轩智比天高,如给他识破他们的诛香大计,后果不堪想象。

    徐子陵岔开道:"我有一事始终大惑不解,想请前辈指教。"

    石之轩点头道:"可随便说出来,横竖尚有点时间。今晚确是一个不寻常的晚上,将有人会流血。"

    徐子陵一阵心寒,石之轩说及别人流血这类事,就像闲话家常般的普通平常,显示出他冷血的本性。

    徐子陵皱眉道:"邪王是否会以杀人为乐呢?"

    石之轩讶道:"你大惑不解就是这件事?"

    徐子陵叹道:"我大惑不解的是另一件事,就是你为何会认定我和令千金青璇小姐似是将要谈婚论嫁的一对爱侣,事实上我和青璇小姐纯是普通的朋友。"

    石之轩停步,负手立在永安渠旁,凝视对岸烟雨凄迷的夜景,双目涌出深刻的伤感,缓缓道:"我石之轩是过来人,怎会看错?你就像当年遇上碧秀心的我,不住骗自己。

    除非你能狠下心一辈子不到幽林小筑,那我石之轩才不能不承认在此事上看错。"

    目光朝徐子陵投去,柔声道:"我曾在暗里偷看她,她就是她娘的化身。而你见到青璇,就像我见到秀心,你的感受我怎会不明白。告诉我,子陵你第一眼看到青璇时有什么感觉,可否坦白点说出来?"

    徐子陵作梦没想过石之轩竟会和他大谈心事,在如此一个雨夜。身上衣服快要湿透,雨点凉凉的落在脸颊上,却蛮舒服的。

    他对石青璇的第一眼是一笔胡涂账,究竟那一眼才算他望她的第一眼,或者那是骤看她背影的一眼?又或者是中秋之夜在成都隔街看到她展揭一半脸庞的那一眼?

    徐子陵一震道:"她在我们最后一次的碰头,始肯让我看她的真正容貌,所以我不知道那一眼看她算是第一眼。"

    石之轩苦笑道:"青璇啊?你可知天下的男儿都是蠢钝的,谁能了解你的心意呢!"

    徐子陵愕然道:"邪王是什么意思?"

    寇仲先到司徒府取井中月和换上夜行衣,还差一刻才是初更,正庆幸尚有点时间可在侯希白回来前与徐子陵研究杀石之轩的大计,因有侯希白在旁将不方便说话。

    岂知等着他的非是理该比他早回来的徐子陵,而是婠婠。他先把面具脱下,始入屋见她。

    这诡秘难测的美女赤足*宙而坐,一副玉脸含春的迷人样儿,不认识她的肯定要晕其大浪,寇仲却是无名火起。

    婠婠见到他不友善的神情不禁黛眉轻蹙幽幽道:"我又在什么地方开罪你少帅爷?"

    寇仲在她旁隔几坐下,沉声道,"你怎知今早来的是商秀询?"

    玉容转冷,不悦道:"你凭什么说我晓得来的是商秀询?"

    寇仲怒道:"还想狡辩,若你不晓得来的是商秀询,怎会故意遗下香气,累得我和陵少一场胡涂。"

    婠婠脸色微变,露出思索的神色,旋又回复冷静,柔声道:"我不和你争论这类没意义的事,你是否再不愿和我合作呢?"

    寇仲心中却在思索她刚才的神情,那是从未在的据馆玉容出现过的,什么事能对她产生这么大的震撼力,是否与她的天魔大法有关。由于在修炼上出了问题,才会留下香气。难道他们真的错怪她?沉声道:"很抱歉!我们没有可能合作下去,我们和你的屡次合作,没一趟有好结果的,今次焉会例外。"

    婠婠轻轻道:"少帅可知一事?"

    寇仲苦笑道:"说吧!还要耍什么手段?"

    婠婠凝望着窗外的雨夜,温柔的道:"婠儿对你寇仲忍无可忍,决定杀死你。"

    寇仲失声道:"什么?"

    石之轩道:"随我来!"

    沿渠飞掠,忽然跃落泊在岸边一艘快艇上,徐子陵无奈下紧随其后,落在艇后坐下。

    石之开似乎对永安渠特别有好感,这是徐子陵第三趟和他佯游永安渠,直觉感到对方暂时没有恶意。

    在这肯定为魔门第一人的绝顶高手徐徐摇撸下,快艇沿河往跃马桥和无漏寺的方向缓缓驶去。

    细雨丝丝似银线的洒下来,漫空飘曳,河渠灰幢幢的,沿岸的树木变成朦胧的黑影,两岸的化作一团团充满水份的光环,与风雨溶为一体。

    石之轩语重心长的道:"青璇为怕惹起男性对她的胡思乱想,向不以真面目示人,上次她在成都不但让你看到她的容色,更在你旁亲奏一曲,她对你的情意是昭然若揭,子陵说你是否愚钝?"

    徐子陵心中大凛,想不到他对女儿和自己的事如此清楚,另一方面心中却不以他的话为然。在他的感觉里,石青璇只因感谢他仗义帮忙,加上是最后一次见面,故对他特别恩宠,其中或涉及一丝男女间的好感,却非如石之轩说的是"示爱"的行动。

    他的心儿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不能控制的驰想着当日迷人的情景,和石青璇相处时,时间像失常般转瞬飞逝,但她每一个动人的表情神韵,仍可清晰地在他脑海逐一重演。

    石之轩伤感的声音传人他耳内道:"我选在成都培育希白,是为接近青璇,可以不时偷偷去看她。每当我心生恶念,会立即离开,但当我想念她时,忍不住又要到成都去。

    唉!那种痛苦,实不足为外人道。"

    徐子陵呆看着他,至此才明白为何他会把侯希白变成个多情种子,因为他每次到成都,他正值是那深情自责的石之轩。

    忍不住道:"经历过这么多事.前辈为何仍不能从斗争仇杀的噩梦中醒过来?前辈说自己会心生恶念,那表示前辈心中仍有善恶之分,既是如此,何不弃恶从善?"

    石之轩哑然失笑道:"我石之轩自出道以来,从未有人像子陵般当面教训过我。我刚才说的恶念。是针对青璇而说的。斗争仇杀,自古已然,从没有间断过,以后仍会继续下去,那是人性,不算恶念。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来劝我为何却不去劝寇仲和李世民,他们自有其理想,我石之轩亦有我对圣门的理想和使命。我们数百年来不住受所谓正统武林的欺压和排济,只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现在机会终于来临,有志者岂肯白白错过?"

    接着漫不经意的道:"子陵有没有兴趣看我杀几个人?"

    徐子陵愕然道:"你该知我的答案,邪王不怕我拦阻吗?"

    石之轩微笑道:"你该欢喜看到我杀这些人的,更不会擅加拦阻,因为在你心中他们都是该死的人,在我心中亦如此。"

    徐子陵沉声道:"是谁?"

    石之轩油然道:"就是大明尊教的人,我对他们的《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很有好奇心,不杀人强抢,他们肯乖乖献上给我过目吗?"

    徐子陵心中一震,想不到大明尊教的人也到长安来,且知道自己唯一的选择是随他去,因伯他要杀的人中有段玉成在。

    婠婠起立朝后进方向走去。

    寇仲跳起来在她身后奇道:"你不是说要杀我吗?为何却要入房睡觉?"

    婠婠背着他止步,轻叹道:"我不是去睡觉,而是离开。刚才的两句话,在我心中早说过多遍,到现在终说出口来,舒服多哩!"

    寇仲皱眉道:"你终肯招认,什么合作诸如此类全是骗人的。"

    婠婠仍以粉背对着他,淡淡道:"是的!全是骗你。唉!寇仲你可知自己已成我圣门最大的敌人,一旦让宋缺与你的少帅军合并,我们多年苦心经营的成果,大有可能尽付东流。我想杀你,石之轩也要杀你。我和石之轩的分别是我对你有特别感情,所以故意任你出言羞辱,到我忍无可忍时出手把你杀掉。"

    寇仲哑然失笑道:"最后这句话若由石之轩说出来是理所当然,但你婠婠嘛?却还是差一点资格。"

    婠婠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像在嘲弄他的自信,也似在笑他的无知,平静的道:

    "没有了寇仲的天下绝不有趣,可是别无选择,以后只好凭自己的力量去对付石之轩。"

    "锵"!

    井中月出鞘的同一时间,婠婠旋风般别转娇躯,一指戳出。

    寇仲尚未有机会劈出井中月,竞生出要往左侧倾跌的骇人感觉,以他临敌的冷静自信,亦要大吃一惊,晓得自己甫动手立陷下风。

    婠婠确如徐子陵所说的练成天魔大法的最高层次,即使以往对上祝玉研,也没有这种身不由己的可怕情况。

    她的天魔气场在她出指前已布成,将他完全笼罩,令他尚未真正与对方交锋争胜就缚手缚脚,有力难施。

    寇仲往后飞退,天魔气场忽然化成十多股劲气,像无形有实的天魔飘带般四面八方朝他缠过来。

    如此魔功,骇人至乎极点。

    婠婠却像在施演天魔妙舞,配合其无懈可击的花容体态,探指迈步,无不充盈舞蹈的动人感觉,而每个动作均妙至毫级,内中暗藏杀着,把至美和至恶融合为寇仲一个旋身,凭本身的护体真气"挣断"婠婠气带的纠缠,摆出不攻的架式。婠婠这戳来的一指封死他所有进攻的路线,令他攻无可攻,唯有退守。

    婠婠微笑道:"实力是否够资格的最佳答案,我圣门绝学博大高深,岂是你寇仲所能想象。"

    指化为掌,另一手从袖内探出,两手掌心相向,接着翻飞蝴蝶般在细窄的空间互相缠绕追逐,始终是掌心对掌心,其动作曼妙精采,变化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了乱。

    寇仲却是全神戒备,婠婠正不住迫近,笼罩他的天魔力场则疯狂地增强,而他却仍看不破她的手法。

    婠婠终青出于蓝,超越"阴后"祝玉研,成为石之轩外他们另一劲敌。

    忽然全身一紧,原来似守似攻,攻守兼备的"不攻"惨然从活招变成死招,就这样给婠婠透过力场破掉他的"不攻"。

    寇仲心中叫槽时,婠婠那对纤美柔嫩的玉手消失不见,缩回袖内。

    衣袖倏地胀满:照面往寇仲拂撞过来,似直线强攻,又似弯弧攻至,难测难挡。

    同时四周的天魔劲气化为向中心收缩,压得他护体真气似欲破碎,耳鼓贯满气劲呼啸的可怕尖音,有如置身在暴风中,再无法如平时之行动自如。

    寇仲狂喝一声,井中月朝前疾击。

    徐子陵随石之轩逢屋过屋,弃舟登岸后来至城东南青龙坊的一所大宅正门前。

    石之轩神态悠闲,微笑道:"大明尊教的人非常可恶,竞敢趁我病重之时入侵中原,什至离间我和虚彦,罪该致死,对吗?"

    徐子陵趁机问道:"谁是大明尊教的大尊?"

    石之轩不答反问道:"子陵以为是谁呢?"

    徐于陵道:"是否许开山?"

    石之轩笑而不答,直抵大门,若无其事的道:"破门后我见人就杀,鸡犬不留,子陵有什么意见?"

    徐子陵叹道:"邪王有否想过其中有些是无辜的人,例如是在长安聘请的侍女,又或一些不值邪王出手的跑腿喽罗?"

    石之轩摇头道:"所以去争天下的是寇仲而非你徐于陵,大明尊教绝不容外人混在他们之中,且今趟到长安来的均是该教的核心人物,你知否他们为何到长安来?"

    徐子陵无从揣测,摇头表示不知道。

    此时初更刚过,细雨纷飞下,大街小巷不见人,家家户户乌灯黑火,大部分人处于寻好梦的当儿。

    石之轩柔声道:"菩萨重掌权力,大明尊教又在拜紫亭一事上开罪突利、领利、塞外再无容身之所,现在他们唯一可侍者是在我们中土建立的一点根基。辟尘那蠢材不知自爱,欲借大明尊教扩展势力,让大明尊教在中土发展,实是愚不可及。要清除杂草,必须把草连根拔起,我若手下留情,最后受害的不单是我圣门,还有中土的百姓。"

    在这一刻,徐子陵感受不到石之轩的邪恶,他只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所有行动均经过理性的深思熟虑。

    徐子陵道:"邪王仍未说出他们到长安来的原因。"

    石之轩晒道:"当然是为传教而来,目的是要在长安建立大明寺,让善母莎芳能名正言顺的在这伫立足生根,借宗教扩大影响。"

    徐于陵皱眉道:"李渊岂容他们胡作非为?"

    石之轩道:"大明尊教在中土并无彰显的恶行,其教义简而不繁,容易吸纳新血,加上有人穿针引线,成事的机会极大。所以我必须以雷霆手段,一举把大明尊教摧毁,当是我石之轩向圣门各派系发出的警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徐于陵道:"谁在穿针引线?"

    石之轩淡然道:"穿针引线的何止一人,可以告诉你的是李渊的新宠母凭子贵的董淑妮,所以这亦是向虚彦发出的警告。"

    说罢双手按上正门,默聚玄功。

    徐子陵道:"这么说,邪王统一圣门的大业进行得并不顺利。"

    石之轩从容道:"恰恰相反,事情变得愈来愈顺利,我们圣门中人只讲利益,当他们看清楚臣服于我是他们最大利益时,圣门统一大业思过半矣。"

    运劲一吐,"卡嚓"一声,门闸分中断开,掉往地上,际此夜深人静,发出两响清脆的碰击声。

    门分。

    石之轩负手大步闯进门去,就若临门索命的魔王。

    徐子陵记起他早先说过的话。

    "今晚有人要流血了!"

第九章 辣手无情

    寇仲大感头痛,并非由于天魔功大成的婠婠无从应付。诚然,婠婠攻势的厉害大大出乎他料外,可是他却是个遇强愈强的人,从不会畏怯退缩。使他头痛的问题是他并不想杀死寇仲以兵法入刀法,兵法是其么?就是要在残酷无情的战场上不择手段争取胜利的方法,无所不用其极,务要置敌人于死地。这正是"井中八法"的精粹和精神,所以其中有些招数根本不能向徐子陵施展。除非他一心要杀死婠婠就像对深末桓和伏难陀的情况那样,他的井中八法才能发挥至巅峰的境界,兵法就是刀法,刀法就是兵法。战场上岂有"仁慈"容身之所?现在他对婠婠心存"仁慈",实是他独有刀法的大忌。

    "噗"!

    劲气横流。

    寇仲的井中月先被婠婠双袖交叉格个正着,硬把他震退三步,后者娇笑道:"少帅的井中八法若只是这类三脚猫的招式,明年令夜就是少帅的忌辰哩。"语声未竭爆起漫空虚实难分的袖影,狂风暴雨般往寇仲仲洒去,果是招招杀着,一副不取寇仲之命誓不罢休的姿态。

    寇仲仍是提不起杀她的意念,她的"天魔飘"固是厉害,但她的"天魔力场"更厉害,若以前祝玉妍的"力场"是死的,婠婠的"力场"则肯定是活的,变幻万千,可以像翻滚的狂风,也可以像汹涌的怒涛,或盖天覆地的无形罩网,令你生出无能得脱的气馁感觉。

    寇仲哈哈笑道:"你杀了我再吹大气不迟!"运劲挥刀来个老老实实的横扫千军,似乎看不见漫空迎面袭至的袖影。

    寇仲心中涌起在慈涧城外的平原上与李世民大军会战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壮烈场面,在千军马的争战中你再看不清楚有多少箭矢巨斧刀剑枪矛往你身上招呼,纯凭"心意"的直觉反应冲锋陷阵,更没有机会卖弄花巧,只求每一式均收到克敌的实效,杀人或被杀。

    他的心神全集中在挥刀横扫这简单的动作上,螺旋劲发,登时生出只会在战场上发生烈悲壮的气势,劲气涡旋随他刀势往四方八面狂涌开去,终使他浑身一轻,硬从天魔力场的纠缠和压迫中松脱过来。

    寇仲如破笼之鸟,回复自由,井中月改横扫为直奔化作黄芒,刺进漫天袖影里。

    "蓬"的一声,刀交击,两人同时后退。

    天魔场劲再次把他缠紧,不过令趟他却非是陷于绝对的被动,而是能感觉施放力场的情况,何处强,何处弱,至乎增强和递减的变化和方位。

    雪白纤长的一双玉手从袖内探出,掌心遥向着他,神情冷漠沉静,柔声道:"只有我的天魔大法,始有机会把石之轩缠死不放,而你和子陵则可放心抢攻,不予他喘息的机会。故我们惟有全力合作,尚有破石之轩不死印法的机会,舍此再无他途。"

    寇仲刀锋遥指婠婠,刀气迸发,硬顶着整个气场,同时锁紧婠婠,争回少许主动,讶道:"你不是要杀我吗?"

    婠婠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怎拾得杀你呢?你和子陵都是婠婠不惜自荐寝席的男子,但我适才不如此说怎能让你试出天魔大法的威力,不知少帅肯否改变心意?"

    寇仲大感为难,他拒绝和婠婠合作,主因是不想引致商秀询误会,可是亲身领教过的厉害,她的天魔场确是对付石之轩的有效法宝,令杀死石之轩的机会大增,为大局着想,他理该接受婠婠的"好意"。

    叹道:"可否待我和子陵商量过后方回答婠大姐这问题?"

    婠婠淡淡道:"子陵早答应哩!只差你这爱逞英雄的傻瓜。时日无多,愈早出手对付石之轩,我们愈有破他不死印法的机会。我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午后你须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说罢鬼魅般飘身离去。

    毛毛雨终停止降下,天上重见星月。

    徐子陵进入院宅大门,石之轩已开始他的杀人行动,硬以肩头撞开前堂大门,闪进堂内,徐子陵暗吃一惊时,堂内传来叱喝声和劲气呼啸的激烈打斗声,显然宅内之人早生警觉,从内进赶至前堂拦截反击。

    徐子陵想起尤鸟倦的遭遇,心中叫糟。石之轩的不死印法,令他根本不怕敌手进攻,所以能以险搏险,在照面间取对方性命,若段玉成在堂内,他要阻止劫迟却一步。

    那敢怠慢,徐子陵抢上台阶,穿门入室,进入暗黑的广阔厅堂,战事刚结束,石之轩的背影又没入大堂后门外的黑暗里。

    徐子陵横目一扫,厅堂两男一女伏尸地上,均是一招玫命,表面看不到伤痕,肯定是内脏给石之轩以狠辣霸道的手法震碎,大罗金仙驾临亦返魂乏术。

    他无暇为石之轩无情的手段震骇,把其中一个俯伏的男尸翻转过来,看清楚非是段玉成时,打斗声从内堂方向传至。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全速掠去。

    内堂不但变成惨烈的战场,更是骇人的屠场。

    当徐子陵抵达入门处,有多名大明尊教的男女横尸地上,围攻石之轩尚有十多人,包括"善母"莎芳在内,其它均是大明尊教武功高强的徒众,却不见五明子级的人物在内,亦见不到段玉成。

    大明尊教的最高领袖大尊从不露面,共在暗中主事所以一般教务由莎芳管理,并统率五明子五类魔和大批盲目忠心的众徒。原子则身份神秘,与大尊情况相同,不为教外人知晓。五明子之为"妙空明子"烈瑕,此人与五类魔中的"毒水"辛娜娅,同为大明尊教最出类拔萃的人物,据祝玉研所说,两人的武功比莎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今晚并不在此,否则石之轩恐怕无法如此横行无忌。

    五类魔已是七零八落,先是"暗气"周老方被乃兄周老叹所杀,"熄火"阔羯则因徐子陵干预命丧玲珑娇之手,五魔只余三人,实力大减。

    在暗黑的内堂,"善母"莎芳的玉逍遥使出浑身解数,硬拚石之轩排出倒海之威的大部份攻击,若非如此,其它徒众恐怕没有一人能活至此时。

    徐子陵眼力高明,一眼瞧去,立知险莎芳一人外,其它人虽似是攻劫凌厉,却无一人能对石之轩构成威胁,反被利用来对付莎芳,令她不时要分神照顾,增强对她的果扰和压力。

    而莎芳表面镇静冷漠,可是徐子陵直觉感到她心底下生出惧意,正试图弃下可怜的追随者,独自逃遁。

    无论智计武技均高她不止一筹的石之轩,怎会让她称心如愿,但见石之轩从其中一个敌人借来真气,一指重重点正玉逍遥前端,震得莎芳向后飞退时,石之轩无视侧攻而来的一剑,硬撞进那敌人怀内,使他骨折拋飞,撞墙跌堕之际,石之轩又闪往另一方,手掌穿过对方剑网,拍在另一敌人面门,那回纥壮汉立时应掌拋飞,堕地前早一命呜呼。

    包括莎芳在内,大明尊教一方剩下九个人。

    石之轩避过四方八面攻来的兵器,后发先至的赶上移往内堂后门的莎芳,两手幻出万千掌影,狂风骤两的朝莎芳攻去。

    莎芳且战且走,没入门后。

    两名徒众杀红了眼的狂追过去,岂知"蓬蓬"两声,不知给石之轩用什么手法击飞倒退,落地后气绝身亡。

    徐子陵看得头皮发麻,更不知如何是好,以突厥话大喝道:"要命的就快逃!"剩下四女两男,似乎此时才发觉徐子陵这外人,愕然下往他瞧来。

    门后劲气交击之声绝,显示石之轩和莎芳的恶斗进行得如火女荼。

    徐子陵续以突厥话叹道:"你们会愈帮愈忙,爱惜自己性命的就立即离开,迟恐不及。"惨叫声响个不绝。

    徐子陵无奈苦笑。他尽过人事,偏是大明尊教一众人等视死如归,他再无办法阻止屠杀的发生。

    二更前一刻,侯希白洒然回来,见寇仲凭窗而立,若有所思,移到他旁道:"雨停啦!我最爱这种蒙蒙细两,令街道景物笼上平时难有迷离缥缈的美态,咦!子陵为何仍末回来。"

    寇仲苦笑道:"我正为他担心,他理该比我更早回来的。"

    侯希白皱眉道:"其么事把他缠着呢?"

    寇仲道:"我们多等一刻,他再不回来我们就上天下地的去寻他。唉!长安小一点就好哩!"

    侯希白道:"我收到一个最新的消息,张镇周率寿安的军民降唐,王世充则开始逐批把军队撤返洛阳,摆明放弃慈涧。"

    寇仲苦笑道:"我此刻真不想听到有关王世充的任何事情。"

    张镇周的投降,代表李世民孤立洛阳的大计踏出成功的一步,而王世充则军心涣散,外姓诸将陆续降唐,几可预见。

    侯希白道:"事不可为,就要放弃。以少帅的才华,可任意纵横天下,何必定要为王世充卖命。"

    寇仲笑道:"争霸天下的事业对我来说只是刚开始,不瞒你说,李世民愈强大愈厉害,我寇仲对他愈感有趣。若李世民不堪一击,那还有什么意思。我知会为此吃苦,但只要想想将来登上皇帝之位的是李建成或李元吉,背后控制者却是你圣门的人,又或令师石之轩、妖女、杨虚彦,我便绝不肯放弃。"

    侯希白道:"若只为此一目的,何不索性全力助李世民,务令他登上皇座。"

    寇仲道:"先不说李世民能否狠得下心,不但要对付亲兄弟,还要公然违抗李渊,甚至把李渊废掉。事实上唐室的府兵制度,根本令李世民无法领兵自立。一旦他失去被利用的价值,回到长安将会任人渔肉,落得死路一条。若加上突厥人和你圣门在背后支持建成和元吉,我们三人助李世民亦是白赔的下场。"

    侯希白点头道:"少帅言之成理!唉!我对这方面的事毫不在行。哈!若我们能成功把《寒林清远图》从宫内偷出来,李渊会有什么反应?"

    寇仲失笑道:"你这小子,说到底就是要把宝画取到手。"

    侯希白坦然道:"你的人生目标是要赢得天下,小弟则仅是赏尽天下夕画美人。你怎都要帮我这个忙,说服子陵。"

    寇仲此时听得徐子陵之名,脸色一沉,道:"事情待见到子陵再说,还不换上夜行衣戴上头罩,你当我们是庄游皇宫吗?"

    徐子陵赶至后院,战事已告结束,石之轩右手直伸,紧掐"善母"莎芳的脖子,提得她双脚离地,把她的生命逐分逐分挤出体外,冷冷道:"《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在里,若要一个痛快,给我立即说出来。"

    追进来的六名男女徒众伏尸处处,死状千奇百怪,教人看得心寒。可见石之轩手段的残忍,下手从不留情。

    莎芳七孔渗血,双目神光渐逝,艰难的道:"大尊会为我报仇的!"刻震一下,凭余力自断心脉而亡。

    徐子陵呆立在石之轩身后,欲语无言。

    石之轩松手,任由莎芳颓然堕地,语调回复温和平静,就像完全没有事情发生过,又或冷血杀掉十多人只是微不足道的事般。从容道:"子陵可知大明尊教的原子是谁。"

    徐子陵涌起对他冷酷心态的反感,冷然道:"我在听着。"

    石之轩似不愿回过头来看徐子陵,沉声道:"就是我的宝贝徒弟杨虚彦。"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

    石之轩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大明尊教的经典名为《娑布罗干》,内含多卷,其中以《药王经》专讲用毒,《光明经》为最,差可媲美我圣门十卷合一后的《天魔策》,秘不可测。故历代大明尊教中罕有人能够修成。虚彦得我真传,故生出对《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染指之心,甘心加入大明尊教。希望他见到今趟我发出的警告后,能悬崖勒马,回我门下,否则下一个将轮到他。"顿了顿又道:"子陵走吧!在我改变心意前立即离开。不论你在这里有多么重要的事,也最好立即离去。我不知自己对你的容忍可坚持到那一天。"

    徐子陵沉声道:"邪王要杀我,请立即动手。"

    石之轩终别转身来,双目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柔声道:"当帮我一个忙,好吗?"

    寇仲和侯希白掠上屋顶,待要看清楚远近形势时,一道黑影从远处如飞掠至。

    两人看清楚是徐子陵,大喜迎上去。

    寇仲怨道:"好小子到那里胡混?"三人在另一建筑物瓦顶相遇,伏下说话。

    徐子陵叹道:"我不但遇上老石,还看着他杀死大明尊教的人,其中包括-善母-莎芳在内。"两人无不动容。

    徐子陵把经过说出。

    侯希白骇然道:"杨希彦竟会是大明尊教的原子,若非石师亲口道出,我怎都不会相信。"

    寇仲不解道:"可是我们在龙泉时,明明收到风声大尊和原子均在其地。而几可肯定当时杨虚彦身在长安,这么说岂非有两个原子。"

    徐子陵道:"希望此事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隐隐有个感觉,杨虚彦因是石之轩徒弟的关系,始终不能得大明尊教完全的信任,故会在暗中培殖另一个原子。"

    寇仲一震道:"你是指玉成?"

    侯希白讶道:"谁是玉成。"

    徐子陵道:"不要想这么多,我们是否出发到皇宫去?"

    寇仲道:"正确点应是尹祖文的老巢,去吧!"

    三人腾身而起,朝尹府所在疾掠而去。

第十章 意外之得

    三人先后跃上那株可俯瞰尹府后院小楼的大树,朝府内主建筑物的方向瞧去,大堂灯光通明,隐隐传来管弦丝竹之声。

    寇仲笑道:"尹祖文确是夜夜笙歌,非常享受人世间的繁华富贵,希望他能忘本就天下太平。"

    徐子陵道:"对权力和财富的追求,是不会有止境的;只会得陇望蜀,圣门的人均有以圣门一统天下的使命。"

    侯希白叹道:"恐怕只有我是例外,我对权位利禄没有丝毫兴趣,要我当皇帝等若迫我受刑。"

    寇仲欣然道:"若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们今夜就不会一起到皇宫探险,参观月夜下的唐宫。"

    侯希白道:"我刚才正是去打听有关皇宫内情况,据传李渊近半年来不断请像欧阳希夷那一辈的名家高手出山,到长安来座镇,这些有实力的前辈大家,无不是经得起时间考验、开宗立派的人物。至于究竟是那几位高手,则请恕小弟没能查到半个名字。"

    徐子陵苦笑道:"都怪我这个岳山不好,令他感到你石师的威胁。我敢肯定他在延揽够份量的高手以对抗你的石师。所以我们令晚极可能遇上不测之祸。"

    寇仲欣然道:"没有凶险,何来乐趣?生死有命,富贵由天,我寇仲愈来愈相信命运。既然由命注定,无论来的是祸是福都逃不过,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侯希白附和道:"少帅说得好,我们索性放手大干一场,把《寒林清远图》偷回来,然后留下-短命-曹三的燕子标记。"

    寇仲仲探手搭着肩头,笑嘻嘻道:"小侯的心意好象是二对一呢!"

    徐子陵不悦道:"偷《寒林清远图》,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侯希白求助的目光往寇仲射去,寇仲回敬以"你放心啦"的眼神,凑到徐子陵耳旁聚音成线的贯耳而入低声道:

    "老石现在不安于室,只有一个情况下他会回到无漏寺的禅室扮大德圣僧,就是当全城在搜捕-短命-曹三的时候,那是老石不宜外游的时刻,尤其当搜索集中在跃马桥、无漏寺,老石绝不容人发现禅室是空的。所以只要在这关头,由夷老通知李渊老石就是大德圣僧,那李渊的目标会立即转移到这比曹三更重要千万倍的劲敌,而我们则在另一出口守候老石这条大鱼。所以《寒林清远图》是非偷不可,只有如此才可惹得李渊大发雷霆,也使老石如鱼入网。但偷的时间却须斟酌,先摸清楚形劫如何?"

    徐子陵苦笑道:"自小我便说不过你,所以讨包子总是我负责居多。好吧!看在你似是而非的歪理份上,我再不反对。"

    侯希白大讶道:"少帅刚才说的是什么歪理?功效竟神奇至此。"

    寇仲微笑道:"我和他说的是命运的玄机和奥理,陵少是有悟性的人,被深切启发和感动下只好改变初衷,以完成侯公子的梦想。"

    侯希白大喜道:"勿要认为我是妄起贪念,只不过希望这绝世之作能让最有资格拥有它的人拥有它而已!"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你们一个是混蛋,另一个是痴子,我势孤力薄,怎斗得过你们。咦!有人来哩!"只见三个人沿着园内林木间的碎石小径,谈笑甚欢的缓步朝楼走去。

    寇仲等凝神细看,且第一个的反应是瞇上眼睛,收摄毛孔,以免被对方警觉他们的存在。

    中间那人轩昂威武,虽现在穿的是便服,仍具豪雄帝皇的气度威势。

    竟是大唐皇朝李阀之主李渊。

    他左旁的人高度与他相若,鹰目勾鼻,鬓角花白,形相威猛,年纪表面看只四十来岁,但寇仲等敢肯定此人年纪不会在李渊之下,至少超过六十岁。

    徐子陵和寇仲均感到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偏是想不起他是谁?另一人稍堕后半步,应是自问身份不足以和两人并肩而行,赫然是尹祖文。

    李渊笑道:"令晚真精采,尹国岳的安排好得令人没话说,一流的美女,一流的舞蹈。"

    勾鼻老者微笑道:"更精采的地方是她们不晓得贤弟是大唐皇帝李渊,用权势只能得到她们的身体,但却永不能像刚才般让贤弟得到那美人儿发自真心的倾慕。"两人对视大笑,那尹祖文则在后面陪笑。

    树上三人醒悟过来,李渊做惯皇帝,故想过些"不是皇帝"的瘾儿,从秘道乔装微服的溜出来,以另一身份由尹祖文给他安排娱乐。好色的李渊,自然离不开与女色有关的节目。问题是尹祖文好好歹歹都是李渊的岳父,由尹祖文向女婿提供女人,似乎说不过去。不过只要想到李渊的皇帝身份,对尹祖文的谄媚巴结就会觉得不足为怪。

    徐子陵心中忽觉不妥,似是捕捉到某一关键,但一时间却不能具体的掌握到什么。

    至于这勾鼻老者则肯定是与李渊有深厚交情的人,直到现在李渊贵为皇帝,那人仍与他平起平坐,称兄道弟,甚至直呼其名,可见既是他的玩伴,更是他随身的保镖。肯定身份地位与武功均非同小可,却想不破他是谁,或者李渊请回来对付石之轩的前辈高手。

    李渊三人来到小楼台阶前停下,李渊点头道:"只有珍贵的历遇才有真乐趣,单看美人嗔骂的神态便是千金难买。明晚我要款待飞马牧场的商秀询,后晚我们再到这里耍乐如何?又或到别的地方去?"

    尹祖文忙道:"一切由皇上定夺,请皇上赐示,臣下自会妥善安排。"

    勾鼻老者皱眉道:"贤弟暂时只宜把活动限于尹国岳府内,待我们除去石之轩,那时你欢喜到那里去都可以。"

    李渊苦笑道:"你老哥说的话,李渊怎不从。"

    尹祖文口气改以更谀媚的语气道:"阀主是为皇上的安全着想哩!且更是为天下的百姓着想。"

    李渊有感而发的叹道:"唉!做皇帝!真不易为。"尹祖文步上台阶,把门推开。

    寇仲徐子陵等三人你眼望我眼,终晓得勾鼻老者是何方神圣,为何敢管束李渊的活动。

    武林最显赫的四姓门阀,就是李阀、独孤阀、宇文阀和宋阀。前三阀为北方大阀,长期为历代皇朝孝忠,故这三阀虽不断为权位斗争,关系仍是千丝万缕,离合无常。

    在大隋覆亡后的斗争中,独孤阀和宇文阀先后垮台,两阀的残余凭借关系来投*李渊,眼前的人正是宇文阀的阀主宇文伤。

    论武功,四大们阀中自以"天刀"宋缺稳居首席,接着轮到宇文化及的亲伯父宇文伤,尤在李渊之上。

    独孤□虽陪居未席,不过他的武功却非独孤阀的第一人,那第一好手是尤楚红。

    有宇文伤这样等级的高手驾,李渊遂可放心溜出来玩乐,却不知尹祖文正是魔门的人。

    宇文伤笑道:"邪道之徒尽管将石之轩捧上天上,说他如何厉害,我仍有所保留。

    最好他来闯犯禁苑,我和尤老必教他来得去不得,若知道他在那里就更好哩!"

    李渊欣然道:"全赖你老哥提醒我,请出尤老贴身保张贵妃,凭她近百年的老到经验,被人伤害的事绝不会重演。"

    三人听得脸脸相觑,心叫糟糕。《寒林清远图》最有可能藏的地方是张婕妤的香闺,若有尤楚红座镇,教他们如何落手。

    宇文伤道:"她老人家旧患根治痊愈,武功更上一层楼,说不定巳超越-天刀-宋缺,成为我四姓大阀的第一人,有她在宫内,贤弟可以安心。"

    李渊叹道:"可惜莫神医飘然远游,奇人奇行,教人钦佩。此人不但医道超卓,本身亦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宇文伤笑道:"希望他早日回来吧!我们是回宫的时候哩!"

    待到尹祖文离开,寇仲长吁一口气道:"我很后悔!"

    侯希白奇道:"后悔什么?"

    徐子陵笑道:"他在后悔治好尤老婆子的陈年哮喘病。"

    寇仲颓然道:"这叫自作自受,做好事得恶报应。他娘的!一个宇文伤足教我们头痛,再来个尤婆子,出事时我们可不易脱身。"

    徐子陵哂道:"你刚才不是说听天由命,放手而为吗?现又似乎大不信命呢。"

    寇仲苦笑道:"因为命运正似在警告我们,让我们晓得我们要去玩耍的地方有尤老婆子恭候我们的大驾,侯公子有什么意见。"

    侯希白叹道:"你教我该怎样答你,我虽爱画如命,但总不能要你们陪我去送死。"

    徐子陵耸肩道:"我没有意见,不要这样看我,我真的没有意见。全由你寇少帅作主。"

    寇仲仍盯牢他,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是戴上面具的时候哩!皇宫的吸引力,要比尤婆子的威胁大得多,对吗?"

    寇仲推开小楼底层房内的床榻,三人用足目力,看到地道入口方盖与地板整齐的浅淡接缝。由于地板是以方石铺成,不留心看绝难察觉,还以为也是其中一块方地板。

    寇仲以专家的姿态阻止侯希白凭掌力把地板吸起,道:"先前我们听不到丝毫地道开启的声音,可知此入口设计巧妙,若开启不得其法,极可能触动警报系统,那当我们从另一端钻出去时,皇宫的全体禁□将在该处等待我们送上门去。"

    徐子陵对他的机关学全无信心,皱眉道:"说得这么危险,你又有什么办法?"

    寇仲道:"我的办法是先摸底后破关,来吧!我需要陵少的支持。"徐子陵二话不说,手掌按上他的背心。

    侯希白好奇的在旁瞧着,讶道:"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江湖上一个流行的传言。"

    寇仲单膝蹲下,双掌按上石盖,问道:"什么传言?与我们现在做的事有何关系?"

    侯希白道:"传言说的是若寇仲和徐子陵联手,三大宗师也要*边站。"

    徐子陵失笑道:"他们肯定末见过我们在毕玄和令师手下险死还生的狼狈相,当时还多出个跋锋寒。"

    侯希白道:"所以我一直只当是好事之徒夸大之言。直至今晚见到你们这共享真气的奇术,想到此术若能进一步发展,天下有何人能抵当这种情况下的联手一击?"寇仲和徐子陵双双一震,前者双掌更离开石盖面。

    侯希白愕然道:"你们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均知给侯希白一言惊醒梦中人,他们以前曾多次凭借互用真气的方法对付比他们高明的敌人,至乎在内伤末愈下凭此力战伏难陀,但都是临危应急,没有真正研究在这基础上发展出一套联战之术。际此对石之轩计穷力竭的时候,这或者是可行之法,以破石之轩旷古绝今的不死印法。

    此事自不宜向侯希白透露。

    寇仲仲岔开道:"小弟果然所料不差,若我们试图以内力吸起石盖,石盖升起一寸,立即扯动警铃,设计者肯定是机关高手,对人的心理把握得很准。"

    侯希白心切宝画,忘掉先前所说的话,道:"那是否向某一方向推动便成?"

    寇仲道:"向内推会是纹风不动,因为给一方粗若儿臂的铁闩死锁。"

    侯希白失望道:"那今晚岂非到此为止,望入口兴叹。"

    寇仲坐倒地上笑道:"若我不够朋友,说不定会诓你我们没此能力。但大家既是兄弟,我今晚怎都会把你弄进皇宫,让你到张美人的闺房偷香窃玉。"

    侯希白讶道:"这机关只能从内开启,你有什么办法。"

    寇仲移前双掌再按在盖面,当徐子陵按掌到他背心上时,寇仲好整以暇的道:"这招叫隔山打牛,内劲固是重要,更重要是在机关学上的造诣,任何一方稍有不足均不成。

    他娘的!看我天下无双的隔盖启关大法。嗟!"

    大功告成,徐子陵笑道:"你太抬举我们哩!应是逃窜天下,勉强保命才对。"寇仲探手力按盖子一侧,石盖往下倾斜,露出一道深进七、八级的石阶。

    侯希白大喜道:"成哩!即使我们去告诉李渊是从地道入宫,他一定不肯相信,因为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偏是你们不费吹灰之力似的就轻松办到。"

    寇仲微笑道:"好哩!入宫有望,我们先来谈条件。"

    侯希白一呆道:"谈什么条件?"

    徐子陵坐倒寇仲旁,笑道:"条件是今晚不能偷东西,不可惊动任何人,若不幸被人发现,更绝不可从这秘道离开。"

    侯希白单膝蹲跪,茫然道:"既不是取画,进宫干啥?"

    寇仲探手搂着侯希白肩头,道:"画一定要偷,但须另择吉日进行。我们今晚进去是探路,摸清皇宫的明哨暗岗,进路退路。"

    侯希白摇头道:"我仍是不明白,所谓夜长梦多,例如我们找到宝画,待下趟再来,宝画可能换了另一藏处。除非今晚遍寻不获,当然只有改天再来。"接着皱眉道:"你们总好象有些事瞒着我的神态模样,是否仍视我为外人呢?"

    寇仲揭开头罩,苦笑道:"陵少!你教我该怎么说,侯公子误会我们哩!"

    徐子陵坦然道:"我们确有事瞒你,因为不想你为难,想静悄悄的替你消解那杀身之祸。"

    侯希白一震坐下,道:"是否与石师有关?"

    寇仲道:"正是如此,只要你依足我们的话,不但可拥有《寒林清远图》,我们更极有可能破掉师的不死印法,让你能快活的继续看名画和与各方美女鬼混。"

    徐子陵道:"问题是令师直到此刻仍没有向你动粗,所以你该听我的。"

    寇仲戴上头罩,跳下石阶,打燃火熠,笑道:"你看地道的通风系统多么好!"两人随他先把榻子移回原位,步下石阶,再关上石盖,锁好盖关。

    火熠光映照下,可容昂藏七尺的汉子直立通行的窄长地道往东延伸,正是皇城的方向。

    徐子陵道:"照此方向,地道另端出口将是皇城而非皇宫。"

    寇仲断然道:"本机关土木学大师敢肯定此地道必有转折,最后的出口当在皇宫内苑,且离大唐皇帝的寝宫不会太远,所以我们出去玩耍时切忌粗手粗脚。哈!来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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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双龙传介绍:
隋代末年,炀帝受其富强之资,思逞无厌之欲,除谏掩过,内外失政,弄至烽烟四起,天下共讨。在这纷乱的大时代里,两个叁餐难继的市井小流氓,以其天纵之资,凭其机缘运数,最後成为了无可比拟的绝代大宗师,改变了武林至乎天下的命运。...……大唐双龙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双龙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双龙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