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选择冒险的曹操
大军行进了如此之久，一下子停顿下来，也需要好好的安顿一番。
所以当天，各军都在安顿部下的将士，曹操也并没有召集众将商议什么，也就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
在寿春的第一晚，过的平静而暗流涌动。
不过却没有人注意这平静下的暗流，只静静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到了第二天，曹操突然下令，让军中所有的将军，以及营中的谋士一齐商讨军情。
等到众将和谋士聚齐，曹操便开门见山的道：“如今征讨孙权，众位有什么破敌良策，尽可一一道来。”
说罢，他便开始用目光缓缓扫视着在场的人。
在场的人，除了荀攸和荀彧，都在思考着曹操的问题，而他二人却有些心不在焉，似乎都在想着什么其他的心事。
一阵沉寂之后，忽然从列中走出一人，拱手道：“禀丞相，据前方哨骑回报，如今孙权据濡须口而守，似欲阻止我军进入长江。在下以为，孙权此举，必是料定我军必经巢湖进濡须口，而我们若是反其道而行之，或可取得奇效。”
说话的人，正是右军师毛玠。
现如今曹操已经行至寿春，前方的观察哨骑，早就已经深入孙权的防区了。
曹操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问道：“反其道而行之，如何反其道？”
毛玠解释道：“孙权主力，必然是在巢湖和濡须口中布置，而在濡须口周围，必定疏于防范。而且就算有防范，只要不是在江湖之上，他也并不一定就能防住我们。”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所以我们不如扬长避短，舍水战而用陆战。只要能够将濡须口周围的孙权势力消灭殆尽，那么濡须口的守军也就不攻自破了。”
说罢，他不再说话，缓缓的退了回去，等曹操自己吸收他提出来的建议。
曹操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喜，他忽然大笑道：“毛军师此言，可真是切中了孙权的要害，此计可行。”
孙权大军的水战水平，在赤壁一战之中，已经得到了曹操的充分认可。
所以曹操并不怀疑他的水军在巢湖和濡须口是打不过孙权的，毕竟当初获得了荆州水战经验丰富的水军，他都输了个一败涂地，而如今训练的新军，更是难以敌对，
而水战打不过，这一次征讨之路便像是输了一半。
毕竟过不了长江，就难以对孙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毛玠的这个计策，却让曹操一下子感觉到了希望。
只要能夺下濡须口周围的地盘，那么孙权在濡须口和巢湖便无法立足，孙权就必须选择退回长江。
只要孙权从濡须口撤走，那么曹操这一次南下的战略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以后他就可以随时从濡须口出军，侵扰孙权长江的防守。
一旦某一天找到了机会，他就可以越过长江，成功的找到登岸的突破口。
只要能成功登岸，那么孙权的扬州，也就在他曹操的囊中了。
对毛玠的提议表示了赞许之后，曹操又道：“除此之外，诸将还有其他计策吗？”
话音落后不久，又一人上前道：“据前方哨骑回报，江面上看到了刘备的水军，末将以为，当知会乐进和文聘，使其出兵袭扰荆州，让刘备腾不出手来支援孙权。”
说话的这人，正是曹操帐下的猛将张辽。
曹操闻言，不由得皱眉道：“上次南下荆州之时，没有将刘备擒住，致使遗祸至今，真是让人悔恨无比啊！”
他忽然感叹一声，猛然想起了当年南下征讨刘表的时候，让刘备几次逃脱，现如今还帮着孙权对付他，心里实在有些不舒服。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不过这一次，只要能让孙权退舍，就可以逐步收拾刘备了！文远说的不错，要让刘备自顾不及，不能让他的手伸得太远，日子过得太舒服。”
他之前忙于在关中征讨马超和韩遂，回到邺城之后更是忙着谋划他“封公”的大业，紧接着又开始寻思着对付孙权。
一直没有怎么关注只占据着荆州五郡的刘备，甚至都不知道刘备现如今已经带着数万大军进了益州。
如果他对于这件事已经有了了解，那么他肯定会分出大量的兵力进攻荆州。
而刘备在蜀中，甚至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同时，他一旦在荆州取得优势，那么对进攻孙权来说，也是一大助益。
只不过这样重大的消息，曹操并不知道，就连荆州，也只有最核心的一部分人知道这个消息，军中的将士，大多都不知道刘备已经走了。
至于江东，虽然孙权和许多将军、幕僚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他们却并没有私通曹操，不会主动的将这个消息散播到曹军那里去。
张辽闻言，也不再多说，缓缓的退了回去。
不一会儿，又一人上前道：“禀丞相，虽然方才毛军师所言不错，但是若在水战中不能与孙权势均力敌，恐怕孙权会乘势进取，则我后方危矣！”
说这话的是贾诩，他一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点。
曹操看到贾诩，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赤壁之时曾不听贾诩的劝告，急于求成，导致最终大败，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
这时听到贾诩的话，他忽然陷入了沉思：“兵法向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一味的瞻前顾后，恐难以取胜。”
“再说我这一次若是再不能逼退孙权，攻下濡须口，有生之年，恐怕真的难以攻下江东了！”
“可是这个险，是不是该冒呢！”
……
他沉思良久，终于道：“文和所言也是有理，不过孙权后方遭受攻击，必然会回防，只要我们时机把握得恰当，孙权此次必败无疑。”
贾诩闻言，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然后拱手道：“丞相说的是。”
他知道曹操心中所想，也知道曹操这一次又和当年赤壁一样，有些急于求成了。
所以他不再说，只有像赤壁那样，等着用事实来验证谁才是对的。
曹操又如何看不出来贾诩的口是心非，但是他却只有赌，赌这一次孙权没了周瑜，不会打仗！
第227章：头疼的曹操
战争从一开始，便是一场豪赌。
只不过战争和赌桌上的赌局不一样，赌局拼的是运气，而战场上更重要的是实力，其次才是运气。
甚至可以说在绝对的实力下，运气就算再好，也无济于事，并不能扭转战局。
不过这样的运气也并不是没有用，它至少可以保住性命，让失败并不那么彻底，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而刘备显然就经常受这样的运气所眷顾，在多年的奔波中依然能够顽强生存，多次卷土重来，甚至现如今越做越大。
但是孙权这一次所处的形势，比刘备以往的任何一次处境都要好得多。
他似乎并不需要什么运气，只凭实力就可以与曹操一搏。
只不过这样的情况，曹操的心里并没有底，他依旧认为，如今的江东，最多不过当年赤壁之战时的实力。
所以这一次，他才会气势汹汹的南下，抱有一鼓作气的夺下濡须口的信心。
众人听了曹操的话，也都不再多言。
因为他们知道，就算说再多的话，也无法改变曹操现在心里已经认定的事实。
于是在曹操的连番问话下，其余的人讲了讲各自附和般的作战策略后，这一场会议也就象征性的完成了。
而这一场会议最值得关注的，便是荀攸和荀彧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表过意见。
就算是曹操亲自问到，他们也不过只是“十分敷衍”的点头附和了一下。
最后，曹操在做了一番总结性的发言后，高声道：“进军濡须口的策略就此已定，等到了合肥，众位就可以开始实施了。好了，这些天也辛苦诸位了，在寿春再歇息两天，两天之后，直奔合肥，进驻巢湖。”
“是！”
在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之后，房间里的众将和谋士依次离去。
而荀彧却留到了最后，似乎想趁这个空闲的时间，和曹操单独说点什么。
至于荀攸，则是早就出了房间，不过他却像和荀彧十分有默契一样的，出了门后，在远处默默等候着。
“丞相，荀某有一事，想要与丞相商议。”
看到一直用手捂着额头的曹操，荀彧犹豫许久，终于还是说出了话。
“嗯？”
曹操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鼻音，然后才缓缓的抬头望着荀彧。
他一脸吃惊的道：“文若，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似乎才发现荀彧没有离开。
荀彧正色道：“丞相，荀某有一事想与丞相商议。不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曹操便打断道：“哦？是关于濡须口用兵的事吗？怎么刚才不说？”
荀彧忽然拱手为礼，像是在向曹操道歉，然后才说道：“丞相误会了，荀某是想和丞相谈一谈关于“进封”的事，此事干系重大，方才房中人多嘴杂，荀某不便相言。”
曹操闻言，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一声：“荀彧，你为何……为何要如此这般对我……”
然后他忽然摇头道：“文若，我有些累了，头也有些疼了，想来是头风病又犯了，此事容后再议吧！我要歇息了……”
说罢，曹操便像是疲倦至极，当即捂着头往后一趟，倒在了他坐着的“大榻”之上。
荀彧见状，心里也不由得暗暗叹息，然后道：“那丞相好生歇息，荀某告辞了。”
说罢，荀彧十分失望的走了出去。
过了不久，在一处走廊的拐角处，荀彧见到了已经等待许久的荀攸。
“四叔，和丞相商议得如何了？”
荀攸一脸的关切之色。
他还以为，这一次曹操专门将荀彧从邺城招来，是对以前的决定后悔了。
决定借此机会，和荀彧重归于好。
荀彧却皱紧了眉头，叹息道：“丞相并没有和我相谈。唉……咱们边走边说吧……”
荀攸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询问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荀彧苦笑道：“意外……或许是有意外，不过却不是发生在丞相的身上……”
“这……四叔这是什么意思？”
荀彧难看的神情，以及充满沮丧的语气，让荀攸心中猜测万千，可是却连一个也不敢相信。
荀彧忽然正色道：“没什么！该来的终究会来，你只需要记住当初我给你说的话就是了！荀家，决不能断后……”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小，但是语气却变得十分的坚决。
荀攸闻言，顿时愣住，他不再问，也不再走。
他知道荀彧的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可是他现在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残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面前。
然而他却还要装作看不见！
所以，在下一个路口，他便和荀彧分开了路线，像是他们自从会议散后，就再也没有聚在一起过。
……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曹操歇息的房间里。
曹操正一手撑着头，斜靠在榻上的软枕上。
他眉头紧皱，神色忧愁，似乎正为一件事而深深苦恼。
而他的头也因此开始隐隐发痛，只有将手撑在额头上，才能稍稍缓解他的痛楚。
“咚咚……”
随着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消失在空气之中，一个声音又传了过来：“丞相，您歇息了吗？”
这个声音浑厚而有力，但是却似乎刻意控制着音量，传到曹操的耳边，都有些细不可闻的感觉了。
门也并没有关，而是大大的开着，门外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曹操的样子。
说话的人似乎正是知道曹操此刻十分烦恼，十分体谅的放低了声音。
“仲康，你明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歇息的！快进来吧……”
曹操还是捂着额头，大声的朝站在门口的许褚说到。
“丞相，你要是真的不舒服，就先歇息吧。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
许褚看到曹操的样子，心中十分心疼。
“怎么？你现在也学着瞒着我做事了吗？快说！”
曹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盯着许褚，像是早就已经将他看穿了一样。
许褚十分无奈的讲道：“回禀丞相，荀令君离去之后，便直接回了府，中途并没有见过什么其他的人！”
第228章：捏皱了的书信
他从荀彧刚刚出门几步的时候，便悄悄跟了上去，对荀彧和荀攸的会面，也是十分的清楚。
不过他似乎有什么隐情，并没有将这件事回报给曹操。
曹操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显然是对许褚的话持有一定得怀疑。
但是他却打消了这一个想法，因为许褚跟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谎话。
他叹息道：“也罢，从现在开始，将荀彧周围的人撤回来吧……”
许褚闻言，稍稍一愣，然后当即道：“是！”
他并不知道曹操为什么要将监视荀彧的人撤回来，更不知道曹操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得了命令，他就转身离去，到荀彧所在的地方去将他安插的密探撤回来。
看到许褚远去的背影，曹操再度叹息道：“文若……你我恐怕就要从此两路分隔了……”
说罢，他的眼色中闪过一丝遗憾之色，然后便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缓缓的躺了下去。
这一次，他终于真正的完全放松，将整个身心都完全放空，不再去想任何让他烦恼的事情。
……
然而荀彧回到他居住的地方，还不知道发生在曹操那里的事情。
他的心里还怀着一丝希望，准备最后再孤注一掷的和曹操争上一争。
虽然他知道最后可能也争不到什么结果，但是他总想给他心中的执念一个交代。
一日的心烦意乱，悄然迎来了夜色的降临。
荀彧忽然将随身携带的一个书囊带进了书房，然后将门紧紧的关了起来。
他缓缓的打开书囊的结，然后慢慢的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封封他早已送出的书信，这些是他摘抄的备份。
他一直将这些书信当做宝贝一样保存，因为这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凝结着他思想的精华，更散发着他智慧的光芒。
他本来准备等以后大业已成之时，在垂暮之年，拿着这些以往的书信，慢慢回忆这一生的奋斗时光。
这些东西，本应该拿来“压箱底”的。
但是这一次，他却将它们随身带了出来。
他似乎早有预感，知道这些东西他总会用得上。
他将书信一封封的摊开在了桌面上，然后寻觅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所写的第一封信。
看到上面的落款，他不禁回忆起了当初写信的场景。
那时他第一次见曹操之前，他刚离开袁绍，向曹操写的一封自荐信。
那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他，雄姿英发，胸怀天下，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他依稀记得，在信中，他痛骂袁绍，然后表达对曹操的称赞。
然后，才有了他们二人的会面。
那是可以比拟“周文王与姜太公”、“齐桓公与管仲”相遇的场面。
他们一见而交心，互相引为知己。
当时曹操将他比作张子房，他将曹操比作伊霍。
他的心还没有变，甚至在这次出征之前，他都还在做着张子房的工作，为大汉运筹帷幄。
但是曹操的心却已经渐渐发生了改变，他已经不打算做大汉的良相，当今的伊霍。
无数的记忆，一下子涌入了荀彧的脑海，他忽然间长叹了一声，将这封书信放了下来。
然后他又开始按照时间的顺序，一封一封的查看了起来。
其中有他记忆十分深刻的，他只看了一下信封上的日期落款，便将书信放下。
也有他渐渐淡忘的，他还拆开信封，大略的扫视了一遍。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书信，从他的手里放下之后，他都无一例外的深深叹息了一声。
他对以前和曹操的亲密感觉，无比的怀念，更对自己当初的奋斗感到惋惜。
也不知看了有多少封信之后，他忽然拿着一封信，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手也渐渐开始颤抖。
这是发生在官渡之战时，曹操出军之后，他送出的第一封信。
他已经忘记了当初这封信的内容，但是他却记得，正是这一场战争，让曹操面临的局势发生了扭转。
也正是在这之后，曹操开始逐渐的显露他的野心。
他忽然暗暗自责道：“我早该发现的……早该发现的……”
那个时候，他如果早一点发现了曹操的野心，发现了曹操会改变的可能。
那么他就可以早一点谋划，阻止曹操发生改变。
至少，若是从那个时候他就做出一手准备，曹操肯定不会走到现在谁也动摇不了的地步。
可是当时他只沉浸在梦想即将实现的喜悦中，并没有想到他的梦想只不过真的是一场梦而已。
他忽然将手里的信捏紧，然后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
桌上的信就那么散摆着，他的心也已到了九霄云外。
他整个人钉在了桌案旁，忽然没有了方向。
……
而在书房外的角落里，正有两个人藏在黑夜之中，悄悄细语。
“曹操的人似乎撤走了，我们要不要和荀令君坦白？”
“此时还为时尚早，我们还要等一等！”
“等？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件事，不可草率行事。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们宁愿再等一等，也决不能因此害了他！”
“好吧……”
“诶，他出来了……”
“他好像有样东西没有带出来！”
“嗯……等会儿趁没人的时候，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好……”
……
过了好一会儿，走廊上已经没有人在行走，那两个人沿着走廊，悄悄的来到了书房门外。
门并没有上锁，他们轻轻一推，就走了进去。
然后他们拿出一个火折子，将已经完全黑暗的房间照亮。
“你快来看，这桌子上全是信。好像还是荀令君和曹操的通信。”
“真的吗？那咱们要不要拿几封走？”
“算了罢，咱们随便取两封看一看便是。”
“嗯……那就先看这封……”
那人说话间，一手拿起了刚才荀彧捏皱了的书信。
“这是怎么……”
“咔咔……”
就在他们刚刚打开书信的一刹那，本已关上的门缓缓打开，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他二人闻声，猛地转过头，望着站在门口的人，吃惊的手里的书信都掉落在了地上。
第229章：荀彧难猜的心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荀彧。
他虽然黯然离去，但是却并没有心情歇息，时不时的在院子里坐一会儿、走一会儿。
就在他来回走了好几转后，他忽然望见远处的书房传来了一丝光亮。
心下十分好奇的他，便快步朝书房走了过来。
他散步的地方，离书房不过只有一条长廊相隔，所以他来的很快，让书房里的两人有些猝不及防。
现如今三人面面相对，荀彧没有出声喊叫，另外两人也没有出声，整个房间里除了刚才开门的“咔咔”声，就再也没有声音传出。
沉默良久，荀彧还是选择首先打破了沉寂。
“这一次，你们怕不是来送信的吧！”
他的眼睛盯着右手边的这个人，这个人就是曲枫，他已经见过一次，印象十分深刻。
而曲枫右边的人，正是才从荆州赶回来的赵统。
曲枫闻言，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愣，他们当然不是来送信的。
不过他却没有说话，因为赵统在旁边，这种时候，显然不是“兵”冲在前面的时候。
赵统似乎在想着什么，沉思片刻后，才缓缓道：“这一次我们已不需要再送信，荀令君想必也明白吧！”
他实在不知道荀彧现在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样的，所以回答的时候，也就有些模棱两可的样子。
而正是这样的回话，反而让荀彧变得有些疑惑了。
他皱眉道：“你们已打定了主意？”
赵统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过头看了一眼曲枫，似乎在问“你以前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曲枫看出了赵统的疑惑，但是他却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统，而是十分疑惑的望着荀彧。
“我们本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只不过我现在却在想，这一次的付出是不是值得！”
赵统再一次给了一个十分模糊的回答，似乎就是故意要将荀彧往歪处引。
荀彧闻言，不由得叹息道：“恐怕这一次，要让你们再次失望了！”
听到这里，赵统再一次向曲枫投向了奇怪的目光，而这一次曲枫却看明白了。
这是赵统决定将话语权交给他的意思。
他沉色道：“难道荀令君真的不想为大汉做出最后一次选择？”
他忽然间明白了荀彧所谓的“打定了主意”是什么意思。
荀彧这是再一次的拒绝了他们邀他南下的请求。
尽管这个请求，他们还没有说出口。
荀彧苦笑道：“选择？选择的机会我早就已经用过了，现如今，我已不能再选择。”
现在已经不是一臣不事二主的问题了，而是他再选择是否有用的问题。
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曹操的势力已经难以撼动。
如今虽然南方未定，但是却也没有人有实力能威胁到稳据北方的曹操。
就算是刘备和孙权联手，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更何况在荀彧的眼中，所谓的孙刘联盟，实在是错弱得很，也许一件小事，就可以将这个联盟摧毁。
听到这里，赵统也一下子就明白了曲枫的意思。
他忽然指着身后桌子上的书信道：“既然如此，那荀令君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那些尘封已久的书信，一旦翻出来，不是为了怀旧，就是为了与过去一刀两断。
可是荀彧现在做的事，既不像怀旧，又不像一刀两断。
若是怀旧，他一定会将这些信好好珍藏，看了之后如同珍宝一样好好收起来。
可是他却没有，任由这些书信散落在桌子上。
若是一刀两断，那这些书信现在就应该变成一片片碎纸或是一盆的灰烬。
然而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荀彧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看到了散乱的信，更很迅速的寻找到了掉在地上才被他捏皱的那一封信。
他的心忽然隐隐有些刺痛。
本已被他自己扎得流血的心，再一次被赵统给挤了一下，鲜血在心中喷涌而出。
他强作镇定道：“这是我的事，和你们无关！”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如今曹操对令君不义，令君又何必拘泥于小节，须知这天下也不是他曹操一人可以成就事业。”
赵统很细致的观察到了荀彧的神色，知道荀彧已经被他拿捏到了要害，所以乘胜追击。
“就是！当今天下，若说还真得有谁是真心匡扶大汉，那就只有左将军、荆州刘公了！荀令君既然心怀大汉，何不为天下着想？”
曲枫也在一旁给赵统帮腔，希望能够说动荀彧。
一旦荀彧被说动，那么他们就可以省很大的力气了。
荀彧苦笑道：“有些事，你们并不懂！如今我已不想管你们与曹操的纷争了，你们走罢……”
赵统和曲枫的话，在他的心里并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可笑。
按理说他应该当即大喊，让人来将赵统和曲枫抓了下去。
可是他却并没有，而是选择了像最开始见到曲枫那样，放他们离去。
赵统和曲枫闻言，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然后赵统上前道：“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没打算轻易离开。既然令君以为我们不懂，不如就让我们见证一下，令君的高义，究竟是如何的光照华夏！”
荀彧再一次苦笑道：“我从没有想过要光照华夏，你们……唉……算了，你们想要留下，那就留下吧。”
他本来想要解释，但是却感觉多说也是无益。
至于强行将赵统和曲枫赶走，他就只有动用外面的守军。
可是那样，是不是真的有意义，他自己也很清楚。
毕竟赵统和曲枫可以如此轻易的混进他的房间，就一定有其他的人能混进来。
赶，是永远赶不清细作的。
望着赵统和曲枫又看了两眼，他再次道：“不过这里却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门已经为你们打开了……”
赵统和曲枫闻言，不由得一愣，实在不明白荀彧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不过他们还是很听话的向荀彧鞠了一躬，然后从荀彧的身旁，退了出去。
走到走廊外，赵统忽然道：“子风，你看今夜的天色为何如此凄迷？”
第230章：再难处之淡然
曲枫不禁抬头望着天空，喃喃道：“将军的意思，我不怎么明白。”
初冬的夜，多了些雾气，夜空中看起来本就显得十分的凄迷。
可是现在赵统忽然这样说，显然不是因为人人都能够看到的自然现象。
赵统微笑道：“因为我们的心并不明朗……”
说罢，他便迈开脚步，朝他们住的房间走去。
他们作为荀彧的“仆从”，这个时候，也就自然而然的来到了早有人安排好的房间。
不过在这个房间里并不像是在邺城那么自由，他们必须和五六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
所以他们回房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只静静的睡了下去。
至于荀彧，则是在书房里将书桌上的书信一股脑全都装进了书囊里。
只不过这一次，他收拾的时候，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将每一封书信都轻轻的放在书囊里。
而是用手一把一把的抓进了书囊。
他甚至不在意这样是不是会将书信弄皱，会不会很久以后这些书信就会因此而看不清楚。
这些书信在他的眼中，已经从弥足珍贵的宝物，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物。
将书囊随手扔在了一边之后，他便走出了书房，关上了门，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这夜色果然有些凄迷……”
然后，他也回到房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荀彧不慌不忙的再一次来到了曹操歇息的府上。
如往常一样，许褚十分负责的守在府门外，俨然曹操的门神。
“荀令君，你来了！”
许褚看到荀彧，神色严肃的出声打了个招呼。
听他的语气，似乎早就已经料到荀彧会来一般。
“仲康，请代为通报一下，我有要事，想要见丞相。”
荀彧和曹操一样，对许褚都是称字。
多年的交往，虽然他俩并没有如许褚对曹操那般深厚的情感，但是却还是相对来说十分的亲密了。
然而这一次，许褚却连笑都没有笑一下，依旧十分严肃的道：“恐怕要让荀令君失望了，丞相今日不见客！”
荀彧眉头微皱，然后一脸惊讶的道：“丞相的头疼还没有稍稍缓解吗？”
许褚正色道：“荀令君猜的不错，丞相昨夜感觉头疼欲裂，正在房内歇息呢！”
他神色之间，毫无一丝一毫的紧张，荀彧一眼就看出来，这不过是许褚的敷衍之辞，为的就是要让他快点走。
荀彧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看来他已经料到了……”
然后，他拱手道：“若丞相头疼稍缓，还请仲康代为转告，就说荀彧有一事一定要和丞相说一说，请丞相一定召见。”
“好，许褚一定转到。”
他一本正经的答应了下来，荀彧也十分知趣的转身走了开去。
望着荀彧缓缓离去的背影，他不禁微微叹息道：“荀令君，你这又是何苦呢……”
在荀彧离开不久，许褚便转身朝府内走去。
而曹操，此时正拿着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
“荀彧来过了？”
曹操抬头看了一眼许褚，然后便继续将目光聚集在手中的书上，嘴里淡淡的问了一句。
许褚有些惊讶道：“果如丞相所料，荀令君已经被我挡了回去。”
“你一定有些不懂，为什么我不见他，却又要把他招来！”
曹操的语气依旧十分的淡然。
“我正是有些不懂，还请丞相开释！”
许褚也不隐瞒，直接接着话说了下去。
“我本来还有一些犹豫，但是现在看来，他的确已经和我不是一条心了……”
曹操的语气中透着十足的失望。
显然，与荀彧在思想上分道扬镳，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一件好事。
“这……”
许褚有些愣住了，他本来以为，曹操准备在邺城对荀彧动手，甚至都做好了做“恶人”的准备。
但是曹操却并没有选择动手，甚至还专门请旨，请荀彧从邺城赶到军中。
而且在邺城的时候，属于荀彧职责之内的事物，他都做得井井有条，为大军的顺利出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已经在心里认为曹操和荀彧的矛盾已经缓和，甚至已经重归于好。
但是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
“明天想必他还会来，你依旧要将他挡在府外，明白吗？”
曹操并没有为许褚解释疑惑，而是淡淡的说起了明天的事。
“是！”
许褚也没有再问，他知道曹操不打算说的话，他就算问得再多，也得不到一个有用的字。
而要根据曹操的这些只言片语去猜，却也不是他所擅长的。
“你出去守着吧，除了军中的将军，其他人，我一律不见。我得看会书了……”
曹操最后对许褚发布了一条命令，然后便拿起书，仔细的看了起来。
“是！末将告退……”
许褚退了两步，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曹操一人，静静的看书。
可是当许褚的身影消失之后，曹操忽然将手下的书本放了下来。
他喃喃道：“这天地万物，果真是相生相克的吗？”
他手上的书本，是他早已看过无数遍的“周易”，但是每一次看，他都有不同的感受。
他时常在周易里得到启发，为他的战略部署和政治谋划，暗中助力。
这一次，他遇到了麻烦，所以也想要在周易里寻找帮助。
不过这一次，他非但没有得到启发，反而变得越来越糊涂。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万物相生相克，但谁是我的克星？谁又是荀彧的克星？”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冒出来，就根本没有答案。
而因为他并不能再耐心的去寻找答案，所以得到的猜测都使他变得有些“偏激”了。
……
第二天，如曹操所言，荀彧再一次来到了曹操住所之外。
而许褚依然以曹操头疼未好为由，将荀彧挡在了府外。
而荀彧，却也无能为力，只得无奈的回到了府中。
不过这一次，荀彧回到府中，却不像昨日那样处之淡然了。
他忽然将自己锁在了书房内，将之前仍在一旁的书囊再一次拿了起来。
将里面的书信一下子倾倒在地上，而书信散落的一旁，还有一个铜盆，铜盆上还燃着火焰。
第231章：空空如也的食盒
他不禁望着散落在地上的书信，突然发起了愣。
他的思绪已经离开了此时此地，一下子穿越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他刚刚从颍川出门的时候，他和荀谌一起，意气风发的奔向了袁绍所在的冀州。
在那里，他们备受尊敬，但是袁绍却野心勃勃，并不是他心中的“扶汉”人选。
所以他将目光聚焦到了曹操的身上，而在荀谌的悄悄安排下，他也得以轻松离开冀州，投奔到了曹操的身边。
然后，就是他与曹操相遇、相交、相知的二十余年。
那无数的过往，如同一幅幅画卷一样，从他的脑海里掠过。
有喜悦，有激动，有振奋，有紧张，更有悔恨！
过了好一阵，他的思绪终于回到了现实，望着眼前火盆上炙热的火焰，他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
“是到了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了！”
他失落的叹息了一声，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封书信，将信封拆开，亲手将里面的每一页纸放入火盆。
他要将这些东西都烧毁，然后人看不到他曾做过的这些事。
这些书信，本是他“晚年的骄傲”，现如今却成了“耻辱的象征”。
这些书信里面记载的，不止有他和曹操的亲密交谈，更有他为曹操出谋划策的“证据”。
曹操已经背弃了曾经的理想，不愿再做汉臣。
但是他却不一样，他就算死，也只能以汉臣的身份去死。
而这些东西流传下去，只会对他的清名有所玷污。
所以，这些东西决不能存留于世。
而这一盆火，自然就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火烧了一夜，荀彧坐在火盆旁，身体虽然感受到了温暖，但是他的心却越来越冷。
……
一夜过后，他竟然病了，而且还是风寒。
自古以来，中医就有一个说法，叫做“风是万病之源”，而风寒，更是直接因风而起。
不过这“风寒”，向来是因为外界的风侵害身体所致。
可是荀彧一夜未出书房，书房的房门紧闭，他还有火盆在前。
入冬的夜尽管十分的寒冷，但是却也不至于侵害他的身体。
他的“风寒”并不来自外界，而来自于内。
一个人的心一旦死了，没有了求生的**，那么邪气才真的会从四处蜂拥而来。
荀彧的病，与其说是风寒，倒不如说是“心寒”。
不过他的病却是真的……
而今天，已到了曹操之前所说的大军开拔之日，曹操已经与大军一道，一大早就朝合肥赶去。
而荀彧，不仅没有收到一点点的通知，甚至还被曹操预有先知般的“赐留寿春养兵”。
曹操是如何知道荀彧病了的，荀彧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曹操已经在实施一个计划了。
……
又是夜色降临，荀彧躺在软榻上，等待着他心中所想的事情到来。
他已等了一天，没想到直到夜间，还迟迟没有人过来找他。
他本以为他心中所想或许将等到明天才会到来，但是他还是错了。
当然，说错也不对，他本是对的。
两个灯笼，闪着微弱的光。
有如两个萤火虫，缓缓的在荀彧的眼中越变越大。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人，两个陌生的人。
其中一人身穿官服，另一人穿着布衣。
随着那穿官服的人将手中的灯笼递给穿布衣的人，他就提着一个盒子，朝屋里走了进去。
而那身穿布衣之人，则恭敬的在房门外等候。
那是一个食盒，足足有四层。
若是里面装着满满的饭菜，想来他们两个是肯定吃不完的。
不过那个人想来也并没有和荀彧一起享用的意思。
那人轻轻将食盒放下，十分恭敬的拱手为礼道：“属下拜见荀令君。”
荀彧眉头不由得一皱，他哪里会有这样的一个属下。
不过，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心情去追究什么称呼上的问题了。
“你来了。有什么话，你说，我听着。”
他像是看破了一切，说罢，就闭上了眼睛。
“是。”
那人微微回了一声，然后又道：“得知荀令君身体染恙，丞相十分关怀，但无奈大军行进在即，战事要紧，无暇前来看望荀令君，故令属下代为致歉。”
“……”
荀彧闻言，并没有说话。
而那人却等了很久，直到确认荀彧似乎连客套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之后，又继续说道：“同时，丞相知道人一生病，最重要的就是要养好身体，而这养好身体，就需要好的胃口，好的胃口，自然要美味佳肴来帮忙。所以，特命属下送来了这一个食盒。”
说罢，那人便站直了身子，望着荀彧，等着回答。
“……”
荀彧依然没有说话，似乎也在等着那人把话说完。
可是等了很久，却都没有听到动静。
他微微抬头，望着眼前的“陌生人”，皱眉道：“你的话说完了？”
“是，请荀令君打开食盒看看。”
虽然荀彧的脸色并不好看，但是他却还是保持着十足的礼貌。
荀彧闻言，不由得叹息道：“好了，丞相的好意，我已经领了，至于这食盒，我等会儿自然会看，你下去吧……”
“这……”
那人闻言，似乎有些犹豫，不愿离去。
荀彧正色道：“怎么？难道你还怕我不看吗？”
“没……没有，荀令君误会了，属下这就告退！”
荀彧的言下之意，无疑让那人心中一颤，连忙进行了解释。
说罢，他便后退两步，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而荀彧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丞相，到了这个时候，你又何必拉人来给我垫背呢……”
随着话音落下，他缓缓起身，来到了那个食盒面前。
不过他却并没有去提，而是用手在上面轻轻一推。
“嘭……”
食盒应声而倒。
这显然是一个空空如也的食盒，来人知道，荀彧也已经料到。
他忽然抬头望向外面的夜空，高声道：“曹操！就算我荀彧再也不能受大汉之禄，那也不是你所能代天传旨的！”
食盒，无异于是食禄，而空的食盒，就说明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俸禄可拿了。
这是隐诛的一种代名词。
第232章：不客气的曲枫
虽然说是“隐诛”，但是凡事读过诗书的人，又有几个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所以当荀彧看到那个食盒的时候，就知道曹操的意思了。
只不过，在最后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当着那人的面，拆开食盒，而是选择了救那人一命。
如果那个人看到了荀彧打开食盒，更听到了荀彧说出来的话，那么他的性命，就已然如同在曹操那里抹去了。
不过发了善心之后，荀彧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曹操已经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寿春，就是他寿终正寝，迎来第二次人生的转折点。
他虽然口里说着曹操不能决定他能不能受大汉之禄，但是实际上，他却只有接受这个事实。
曹操现如今不仅仅是大汉的代言人，而且是大汉的操控者。
他现在除了认命，已经别无其他的选择了。
可是他该如何去认这个命呢？是壮士断腕，刀剑加身，自刎而去？
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像是他犯了什么巨大的罪过，认罪自罚一样。
俗话说，士大夫纵然身死，也当完全之躯体，浩然之正气。
拔剑自刎于独室之中，显然违背了这两条最基本的追求。
荀彧当然不能选择这一条。
是置毒于酒，一饮而尽，向曹操发出最后的抗议？
自古以来，为表示不屈从，多少仁人志士饮鸩而绝，虽然这样的选择，身体得以保全，也有临死一争的豪气。
可是对于荀彧，却并不那么适合。
毕竟他并不是那些被逼迫上任的人，而是心甘情愿在曹操身边奉献了几十年的“心腹”，这样的死去，世间没有人会明白他的心。
甚至会有人认为他是中毒而死，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然后再一次看向了门外。
不知是不是上天感应到了荀彧的疑惑，一阵凉风吹来，将走廊上的灯笼微微吹起，而挂在灯笼下的细带，则被吹得高高飘扬。
那细带正好进入了荀彧的眼帘，让他忽然找到了了结自己一生的方式。
自古以来，就有白绫赐死的说法，上吊也往往能给无数人带来震撼。
只不过荀彧选择的，并不是用一条白绫来了结他的生命，而是选择用大汉独有的图腾所绣成的缎带。
那是汉臣的标志，是汉臣的荣耀。
他用缎带了结他的生命，就如同表明他为大汉殉葬的决心一般。
他相信，后来之人，会明白他的苦心，当代之人，会明白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方式虽然已经选定，但是他却并没有即可施行。
他在等光明的重新出现，他就算死，也要光明正大的死去，决不能死在黑暗的夜色之中。
……
第二日，他清早起来，特地命人准备了热水，准备了朝服。
他作为大汉尚书令的朝服，而不是曹操刚刚给他任命的丞相参军的官服。
香汤沐浴，焚香祷告。
在即将离去之时，荀彧却还是将这“仪式”给“隆重”举行了一遍。
他来到这世间的时候，据说是神光几现，让人惊叹不已。
如今他即将离开这世间，自然也要对得起上天对他的恩赐，决不能颓唐的去。
当然，更不能做一个饿死鬼。
所以，在他沐浴更衣之后，他食欲大振一般好好的吃了一顿饭。
然后，他才摒退了所有人，独自来到书房。
这个在寿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地方。
结实而足有丈长的缎带已经被他早早的挂在了房梁之上，现在他神态自若的站在一个凳子上，仔细的将缎带打着结。
他的手都没有一丝的颤抖，像是这只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很快，他便缓缓的将下颌与缎带的最底端向结合，然后微微的闭上了眼，用力的将脚下的凳子踢开。
瞬间，整个人的重量全数集中在下颌，他的手猛然捏紧。
他不自主的想要伸手去抓头上的缎带，可是他的意识却不停的阻止着他的双手动作。
窒息的痛苦缓缓传遍他的全身，他从没想过死亡会是这般的感觉。
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恐惧的感觉从心底生起，他明白，那是阎罗殿向他打开的预兆。
他双手渐渐失去力气，不再紧紧的捏着他腿部的衣衫，他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一个恍如天堂的地方，隐隐开始朝他招手。
他正想要奔去，却发现他已经没了意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已然临近气绝。
“嘭……”
忽然，书房的门大大打开，两个人从门外冲了进来。
“快！救人！”
随着一声呼喊传出，一把匕首从空中飞出，穿过了缎带，将结实的缎带一分为二。
挂在缎带上的荀彧，也十分僵硬的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人早已跑过去接住了荀彧，让他安稳落地。
“子风，他还有气，但是气息很微弱，想来还有救！”
接住荀彧的人，正是赵统。
他一早就发现了荀彧的异常，明明曹操都走了，这里也没有皇帝，荀彧突然如此隆重的打扮，肯定是出了事情。
可是他也没想到荀彧竟然会自杀，在打听到荀彧到了书房后，便跟了过来。
而正是在这个时候，他透过窗户上的小洞，看到了挂在缎带上的荀彧。
然后他们就破门而入了。
为了救人，赵统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当即便用嘴给荀彧渡气过去。
他武艺高强，气息悠长，深吸一口气过后，给荀彧渡过去，没两下就将荀彧有些堵截的气息给打通了。
“咳咳……咳……”
荀彧猛地咳嗽了几下，然后便醒了过来。
“荀令君，你总算醒了……”
望着熟悉的环境，以及神情关切的赵统和曲枫，他忽然愣住了！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待赵统和曲枫回答，又道：“谁让你们多管闲事，来救我的？”
“嗯？”
赵统一脸疑惑的看着荀彧，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曲枫却突然一脸不客气的道：“荀彧！枉我还对你有些敬佩，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胆小懦弱之辈！赵将军，这种人不救也罢，我们走！”
“这……”
赵统闻言，更是一惊，望着曲枫，并没有动作。
第233章：无奈的权宜之计
他是来带荀彧回荆州的，眼下的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得，他怎么可能真的听曲枫的话就这样离开。
可是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曲枫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这无疑是在刺激本已经死心的荀彧，再一次走上绝路。
而曲枫见赵统没有动作，又忽然大声道：“将军，他虽然名满天下，但是在曹操要侵夺汉祚的时候，竟然只想着去死，连争都不知道争一下，这样的人，实在是有名无实，不值得我们救！”
“……”
赵统闻言，一脸无语的望着曲枫。
而荀彧却忽然大笑道：“哈哈哈……你说得是，所以现在你们就可以走了！我这样的人，本就早该去阎罗殿报到了的。”
“……”
这一次，轮到曲枫有些无语了。
他一脸吃惊的望着荀彧，实在难以想象这会是荀彧口中说出来的话。
但是荀彧从容的神色，以及向死而去的坚决，却让他不得不信。
他本来想要用“激将法”，让荀彧振作起来，可是荀彧却并不吃他这一套。
赵统连忙道：“荀令君难道真的以为，到了如今，真的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了吗？”
荀彧并不想多做解释，正色道：“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们管，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他现在所想的，就是赶紧将曲枫和赵统给轰走，然后继续他以身殉国的“伟业”。
赵统却并没有被荀彧的话所刺激到，他正色道：“若天下还有人能阻止曹操篡汉呢？”
荀彧苦笑道：“哼……你们认为刘玄德真的还能有机会吗？”
赵统一看，感觉有些机会，又道：“虽然我主公此时只是占据荆州五郡之地，但是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占据益州、凉州，到时候关中、荆州两路大军同时进逼，未必不能与曹操一争雄长！”
荀彧有些不屑道：“要说刘玄德能进取益州，我或许还能相信，但是越过益州，想要夺取凉州，却是痴人说梦！你不必说了，我是不会去做这样无果之事的！”
他之所以不愿意离开去投奔刘备，不仅仅是因为曹操的实力十分强大，刘备现在的处境，完全不能让他看到未来战胜曹操的希望。
而更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汉帝在许昌，国家社稷、宗庙都在许昌，正统在哪里，他荀彧就应该在哪里。
然而现在刘备不过算是一方诸侯，虽然说是皇室宗亲，但是却并没有汉帝的牌子管用。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他心里清楚，刘备就算夺了益州，但是却面临着一个大问题，那就是蜀中天险。
这些天险不仅仅是益州防御外敌的有利依托，更是他们出蜀北上的一大阻碍。
要想依托益州进攻关中，进取凉州，那简直就是一件比曹操攻赤壁还难的事。
赵统正色道：“这些事都还没有做，荀令君怎么知道是无果呢？若是无果，令弟友若先生又怎么会投身相助呢？”
他知道荀彧主意打定，想要说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临时决定将荀谌抬了出来。
这一次荀彧却有些心动了，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冒出了一些想法。
“是啊，友若怎么会突然投效刘备呢？”
“他在荆州呆了这么多年，赤壁之后，过了这两三年的时间，才投效刘备，这实在让人有些不明白。”
“难道刘备有了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依靠？”
“可是不管刘备有了什么，他现在都是面临着两方面的压力，一面曹操虎视眈眈，一面孙权随时可能翻脸。”
“这两方面的压力，他又该如何解决呢？”
荀彧一时间并不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他苦笑道：“友若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在我看来，已经都不重要了……”
赵统闻言，不由得叹息道：“难道荀令君真的就愿意这样窝囊的死去？”
死亡，是每一个人都十分畏惧的事情。
尽管荀彧刚才意志坚定，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那么上了吊。
可是那临近死亡的痛苦，却到现在还没有从他的脑海里消失。
不过荀彧却似乎并不怕再体验一次，他眼神坚定道：“你认为窝囊，我却认为死得有意义！你们走罢，我的话已经说尽了。”
说罢，他便抬头望着房梁，似乎已经在思考这一次缎带该怎么绑了。
赵统闻言，缓缓站起身，十分无奈的道：“唉……也罢，荀令君既然心中所愿如此，我等也不强求。祝荀令君一路走好。”
说话间，他忽然拱起了手，朝荀彧拜了一拜。
“……”
曲枫没有想到赵统就此放弃，十分疑惑的望着赵统，一脸的无语。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人更加惊叹的一幕。
赵统拜下去之后，在起身之时，猛地挥手，打在了荀彧的后肩上。
这一击，赵统的力道把握得很好，足以一下子将荀彧打晕，却又不会伤害到他的身体。
而荀彧本来刚才经历了一次上吊之后，身体上的力气早已经被抽干，疲惫至极，在这一击之下，当即倒在了地上。
“将军，我还以为……”
曲枫见状，连忙上前，一脸的惊喜。
赵统叹息道：“这也是无奈罢了，要是有其他的选择，谁愿意做这样的事。”
说着，他就伸出手将荀彧一下子从地上抱了起来。
“是！是！相信到时候荀令君也会理解我们的。”
曲枫也搭上了手，将荀彧从书房里带了出去。
可是刚走几步，他们却又退了回来。
因为他们发现门外有不少的人，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是决不能将荀彧给带出去的。
“子风，看来现在是走不了了，得等到天黑了才行。”
赵统坐在书房内的席榻上，一脸正色的说道。
曲枫点头道：“嗯，外面人多，现在走的确不是个办法，可是要是荀令君等会儿醒了怎么办？”
赵统苦笑道：“没有法子，只有再让荀令君多受些苦了。”
说罢，他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你快些送信回去，让军师早些做出安排，派人驾船来接应我们。”
第234章：突然的转折点
“是，我马上去办。”
曲枫说罢，便匆忙离去，到留在寿春接应他们的人那里去了。
而在曲枫走了没多久，赵统忽然望着荀彧叹息道：“荀令君，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
“没想到你倒观察的这么细致。”
荀彧有些吃惊的回应了一句，然后便从容的站了起来。
他虽然是文臣，但是却并不代表他不懂武艺。
甚至可以说，他的武艺比上一般士兵来说，一点也不差。
所以尽管在挨了赵统一记重击之后，他凭着强健的身体机能，还是很快就醒转了过来。
而他和赵统实在挨得太近，他的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赵统给轻易感知了。
不过荀彧只是稍稍一动，便再次装起了晕厥。
而赵统本来可以就这样和荀彧一起演下去，可是他一想到荀彧求死的决心，和刚才怎么劝也劝不动的无奈。
他还是决定拆穿荀彧。
赵统苦笑道：“在这个地方，做着这样的事，我没法子不让自己的知觉变得灵敏。”
在曹军的势力范围内，他们所从事的每一项工作，都是十分危险的。
要想保住性命，那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对危险保持绝对的敏感。
荀彧皱眉道：“你真的觉得可以就这样把我掳到荆州去？”
他对赵统的其他事情并不关心，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接下来他要面对什么样的处境。
他虽然已经放弃了求生的**，但是却也不想“求死不能”。
他毕竟是大汉的尚书令，是一个极为看重尊严的人。
赵统依然是一脸的苦笑道：“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看来，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以我才没有选择和你演戏。”
他现在已经不想和荀彧绕弯子，有什么话，也就直接说了出来。
荀彧无奈道：“难道我对你们就真的这么重要？”
他当然知道他的重要性，一旦天下人知道跟了曹操二十几年的荀彧跟了刘备，这一定会引起天下震动，而曹操也会变得十分的被动。
虽然这是在精神层面，是无形的！但是这却比有形的十万大军还要管用。
舆论的力量，在当今这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也是十分强大的。
这也许会导致无数的人背叛曹操，转而投向刘备。
也有可能使新成长起来的人才，望风归降刘备。
而曹操，将面临巨大的后方震动。
毕竟朝中有无数的官员，是荀彧所举荐，是唯荀彧马首是瞻的。
他所具有的这些作用，他当然十分清楚。
而赵统却给出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回答：“荀令君不仅对我们很重要，对大汉更加重要！当然，如果荀令君心里实在不愿意加入我们，我可以不把荀令君带回荆州。”
“真的？”
荀彧一脸不敢相信的望着赵统，他实在不明白赵统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竟然到了这个时候会选择放弃。
他绝不会幼稚的认为这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使得赵统改变了想法，他认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
赵统道：“正是因为荀令君心怀大汉，我们同属汉臣，不愿看到大汉的忠臣就此陨落，所以才会想到带荀令君回荆州，共兴大业。”
说到这里，他望了一下荀彧，只见荀彧神色连变也没变，眼神中充满了不相信。
然后他又道：“不过荀令君如今看来并不想与我们一道，对此，我也不打算强求。只不过，我们想请荀令君暂且留着性命，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值得荀令君出山辅佐。”
“嗯？”
听到最后，荀彧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然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鼻音。
赵统苦笑道：“荀令君不必疑惑，我所说的话，就是我心中所想。这一次我们只想救下荀令君的性命，至于荀令君未来想要做什么，那就悉听尊便了。”
这是在有些天方夜谭，让人难以相信。
荀彧皱眉道：“你们仅仅是想带我回去？就算我就此归隐山林，也无所谓？”
他绝不相信他到了荆州过后，刘备会让他归隐山林，而不是大肆的宣传“荀彧来投靠了”这样可以打击曹操的话。
赵统苦笑道：“荀令君要怎样才肯相信呢？”
荀彧喃喃道：“要我相信，其实也不难，只要你能给我一封刘玄德的亲笔书信，上面写着‘若强逼荀彧，则天下之人皆当唾弃之。’就可以了。”
有了这样的保证，他就可以避免沦为刘备的工具，就算到了荆州，他也依然可以为大汉殉葬。
“这……”
赵统听到这里，忽然变得十分犹豫了。
他知道刘备是个多么在乎名誉的人，他一旦写了这样的信，那么就会坚定不移的去执行。
而这样一来，他们这一次来带荀彧南下的目的也就失败了。
荀彧笑道：“所以将军方才所说的话，都是自欺欺人了？”
赵统正色道：“若是我果真能得到这一封书信呢？”
荀彧正色道：“若是你真的可以得到这样的一封书信，那我就跟你去荆州。”
“好！一言为定！”
赵统一脸的自信，似乎他已经得到了刘备的亲笔书信一般。
说罢，他有些担忧的对荀彧道：“不过在拿到这一封书信前，还请荀令君配合我做三件事。”
“什么事？”荀彧当即问道。
赵统正色道：“一，不得再寻死，二，跟我出府暂避，三，纵火烧了这座院子。”
他提出的三件事，都是在为荀彧考虑，荀彧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荀彧叹息道：“我既然给出了承诺，自然不会在此前轻易言死。而至于这座院子，曹操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我现在出去也好。”
曹操的食盒送到，就已经有人开始关注着荀彧的一切了，虽然他们现在还没有明目张胆的紧跟着监视荀彧，但是却也等着荀彧的“死讯”。
而这座院子一烧，就不会有人再认为荀彧还活在这个世上了。
这一点，荀彧自然看得很清楚。
听到荀彧的肯定回答，赵统微笑道：“多谢荀令君愿意相信在下，今晚过后，荀令君就可以慢慢知道，我们为什么敢有兴复汉室的雄心了！”（未完待续）
第235章：终于作出了告别
荀彧微笑道：“好，那我就等着看你们能给我什么惊喜了。”
说罢，两人相对无言，只坐在席榻上，静静的等待着黑夜降临。
不过在黑夜还未降临之时，曲枫便已经率先回到了荀彧暂住的地方。
他的信已经送出，心里还以为荀彧现在正处在昏迷之中，便连忙赶了回来。
而看到荀彧和赵统两个人安然无恙的坐在一起，他不禁再一次愣住了。
不过，他却并没有直接开口就问，而是悄悄来到了赵统的身边。
“将军，信已经送出去了，想必最迟明天就可以得到回信。”
他对赵统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是荀彧却还是听得十分清楚。
他不由得在心里暗道：“明天就能收到回信，他们未必也太欺人了吧……”
在他看来，寿春与荆州虽然相隔不是很远，但是却是水陆相隔，就算是他们能在曹操占领的地方加急送信，也绝不可能在明天将信送到刘备的手上。
更不用说收到回信了，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荀彧神色的变化，一下子便被赵统给捕捉到了。
他微笑道：“荀令君是不是以为刚才曲校尉所说的话，有些言过其实了？”
荀彧微笑道：“我还没有老糊涂，知道马能跑多快，船能行多远。”
他非但没有老糊涂，而是刚刚到了知天命之年，现如今的头脑正十分的清晰够用。
赵统笑道：“有些事，无论我们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恐怕也难以让荀令君信服，最好的办法，还是让荀令君眼见为实的好。”
荀彧嘴角微翘，喃喃道：“那好，我希望将军能说到做到。”
此言一出，本就疑惑的曲枫现如今更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疑惑的俯在赵统的耳朵旁问道：“将军，你是怎么说服荀令君的？他刚才可是求死心切着呢！”
赵统正色道：“荀令君自有他的打算，本就不是我们所能……或者说所应该左右的，我们只需帮助荀令君找到他最应该选择的路。”
曲枫没有想到赵统竟然直接大声的做出了回答，而荀彧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似乎他已经无所谓了。
至于曲枫，虽然疑惑，但是却也不再问，而是静静的陪着他们等待，等待夜色的到来。
……
如今已经入冬有一个多月了，夜色降临得也比寻常时节要早了许多。
所以他们并没有等多久，便盼到了黑色的夜幕笼罩整个大地。
众人将书房里剩下的糕点吃了几块后，赵统首先道：“荀令君，如果可以了，那就走吧。”
对于这里，荀彧没有一点的留恋。
他心里现在还唯一牵挂的，无非就是还在邺城的几个孩子。
只不过现如今，他已经是管不了了。
他叹息一声，正色道：“走罢……”
他终于开始实施他的承诺，而他一迈出脚步，就说明与过往的一切就此斩断。
就连他在邺城的孩子，也只能当成是没有了父亲。
而那个为曹操所赴汤蹈火、出谋划策的荀彧，也在这一刻，“葬身”了火海。
“快……”
“快救火……”
“荀令君还在书房……”
“书房怎么都烧塌了……”
“荀令君……”
听到远处传来的拼命呼喊声，荀彧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向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房宅望去。
一个人，在已经奋斗了三十年后，忽然要和自己的过往说再见，其实并不容易。
尽管荀彧十分的果断，但是他却也只是个凡人，不能完全的摒弃人的感情。
“荀令君，往事已已，咱们还是尽量向前看的好。”
赵统在荀彧的身旁轻声安慰着。
荀彧又叹息了一声，喃喃道：“走吧……”
与赵统和曲枫同行的潜龙军有二十余人，但是曹操大军出动之后，就已经走了有十余人，现在留下来接应他们的，就只有五个人了。
他们现在就住在寿春南城，离城门没有多远的一家民宅内。
寿春自从赤壁之后，也曾骚动过几次，他们住的地方，原本是一家张姓人家的住所。
可是他们似乎因为躲避战乱，离开了寿春，这房间也就成了赵统他们的临时居所了。
而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主人不见了，还因为这个地方是普通的民居，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古代的城池，和现代的城池不一样，其规模大小，要小上许多。
就算是像后世唐朝的长安、洛阳这些超级大都市，也不过只有几十平方公里。
也就是方圆不到十公里的样子。
而像寿春这样次级的城池，就显得更加小了，不过只有方圆四五里的大小。
所以从荀彧住的地方，到南城他们居住的地方，并没有走多久。
“咚咚……”
曲枫轻轻的敲响了房门。
然而里面的人并没有先开门，而是在门内道：“今夜无月，何故敲门？”
曲枫正色道：“有酒与人，何须一月！”
话音一落，里面的人便当即打开了大门。
“将军、曲校尉，你们怎么回来了？”
那人一脸的吃惊，退在了一旁，让他们走进去。
赵统道：“这是荀令君，不可怠慢了。”
那人闻言，连忙躬身行礼道：“荀令君，请随我来。”
他似乎对荀彧十分的尊敬，表现出来的神情十分恭敬。
荀彧微微点头，便跟着那人走了过去。
现如今到了别人的地头，自然要客随主便。
赵统的话，本就是先将荀彧安顿好的意思。
很快，那人就将荀彧带到了一件卧房。
那人微笑道：“荀令君，这是我们这宅子里最好的一间房了，本来是给将军准备的，请荀令君莫要嫌弃。”
这实在只是一间普通的民宅，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夸赞这件卧房。
最后无奈之下，只好抬出了赵统来说明他们对荀彧表示的尊重。
荀彧道：“我住了这里，你们将军又住哪里？”
那人道：“赵将军和曲校尉常常半夜谈事，所以曲校尉的房间里有两张床，他们今晚应该会在一间房里歇息吧。”
这个民宅里一共有五间卧房，赵统和曲枫一人一间，其他的人则是两人一间或者三人一间。
第236章：等着问题的答案
现在荀彧来了，其实也刚刚好。
这个时候，本就是深夜了，而荀彧在没有得到回信的情况下，是绝不会同意南下的。
所以赵统并没有选择到了这里后，将荀彧叫到大厅里，说一些其他的事。
不过他却有很多话要和曲枫说，他也知道曲枫肯定有无数的疑惑，等着他解答。
所以他让开门的人将荀彧带到了房间歇息，而他跟着曲枫住进了同一间房间。
不过他们谈论的东西，都是曲枫走了之后，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也没有什么可以算得上是瞒着荀彧的秘事。
……
一夜匆匆而过，黎明缓缓而来。
随着昨夜的一场大火，荀彧葬身火海的消息，已经快马加鞭送到了曹操的军营。
而此时的荀彧，也彻底和从前断开了瓜葛，开始了新的人生旅程。
推开门，荀彧怀着迎接新生活的心态，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睁开眼，望着陌生而熟悉的天空，开始慢慢规划日后的人生。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只雨燕。
雨燕，本是一种候鸟，在这个时候，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而且就算出现，也应该是成群结队的出现，而不是形单影只的飞落在院子上的石桌上。
荀彧虽然不玩鸟，但是这种基本的常识，他却还是十分明白的。
他本人对周易有着深入的研究，闲暇之时，也喜欢算一算卦。
所以，他对这种反常的自然现象十分敏感，心里不禁开始盘算起来。
可是他的卦还没有算出来，他就又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曲枫快步上前，来到石桌前，将雨燕一把抱在了手里，还从雨燕的脚上取下了什么东西。
然后，曲枫便将雨燕放飞。
而更让人奇怪的是，这雨燕在脱离曲枫的手之后，不仅没有飞向天空，而是飞进了一间屋子。
那本应该住人的屋子，现在却变成了赵统从荆州带来的五只鸟的住所。
这是刘禅的要求，一定要对这些鸟好，它们才会卖力的送信。
为了保障军情的快速传输，军中的那些大汉，也只得对这些珍贵的鸟关怀备至了。
对于眼前出现的怪事，荀彧实在想不通，心里刚刚起的卦，也一下子全都乱了。
他快步上前，来到曲枫的面前，问道：“曲校尉，方才你从这雨燕脚上取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经过昨夜赵统给曲枫交代了前因后果，曲枫对荀彧也不再隐瞒，他将手里还未打开的纸条递给了荀彧。
“荀令君请看。”
那是一个卷成条的纸条，上面写着蝇头小楷。
荀彧打开仔细的看了起来，只见上面的字并不多，写的是：“来信已收到，已请友若先生派船来接，具体地点，容后相告，诸葛亮。”
荀彧看完纸条上的内容，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曲枫，疑惑道：“这上面写的是真的？”
曲枫闻言，也不奇怪，他十分理解一个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正色道：“方才荀令君亲自看到我将从雨燕的脚上取来的，难道还能有假吗？”
荀彧闻言，不由得愣住。
他一下子想起了刚才的场景，雨燕来的时候，是从远空中直冲而来的，并不像是他们事先做了安排。
而且在他看来，有什么人，是可以安排鸟的呢？
荀彧又道：“就算这是真的，可是我不是说要等到刘玄德的亲笔信，才愿意南下的吗？”
曲枫微笑道：“荀令君放心，你说的话，我们都已经转告出去了。只不过这第二封信，还没有送回来罢了。”
“第二封信？”荀彧情不自禁的脱口问道。
曲枫解释道：“昨夜回来之后，我们才将信送出去，现在恐怕才送到荆州……”
“这么快？”荀彧的神色又为之一变。
曲枫笑道：“难道荀令君怀疑这些鸟飞行的速度吗？”
“这……”
荀彧再一次愣住，他活了五十年，已经见过无数的鸟，有一飞冲天的仙鹤，有展翅翱翔的雄鹰，也有成群迁徙的候鸟，更有叽叽喳喳的麻雀。
而这些鸟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飞行速度快。
一旦有什么危险临近，可以在一瞬间便飞离数十丈。
这样的速度，不论是人，还是人类依仗的马，都是比不上的。
而如果真的是以鸟送信的话，一夜之间从寿春到达荆州，却也不是不可能！
曲枫见荀彧愣神的样子，上前一步道：“荀令君不必惊讶，这只是我家少主的一点小小贡献，其他更让人惊奇的东西，还要荀令君到了荆州之后，才能看到。”
“……”
荀彧闻言，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心里却已经想了很多事情。
见荀彧不说话，曲枫有些尴尬道：“还请荀令君将这信纸交给在下，我好拿去给赵将军看。”
“……”
荀彧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曲枫。
只见曲枫接过纸条，便一脸惊喜的跑了进去，向赵统报喜。
而望着曲枫的背影，荀彧的心里冒出无数的疑惑。
“这是不是真的？”
“这纸条上面的内容，是不是他们伪造的？”
“那只雨燕，是不是他们今早故意放出来的？”
“可是他们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难道只是为了诓骗我去荆州？”
“有这个可能吗？”
“信上面说友若回来接我，如果他不来，不就说明信中所言不实了吗？”
“可如果这封信是真的，他刚才所说的也是真的，那这也太可怕了！”
“他刚才所说的少主又是谁？荆州到底发生了哪些变化？”
……
无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他却一个也找不到回答的答案。
要想回答他的问题，他就只有一个一个的等着答案出现。
而最直接的验证方法，就是等着那所谓的“具体地点”还有“友若先生”出现在他的眼前。
至于荆州的变化，当然也要等到他到了荆州之后，才能一一看清楚。
漫长的等待，从这一个清晨，便又开始了。
而远在巴西郡的刘禅，也在一天之后，得到了荆州传来的消息，加快了赶往葭萌的步伐。
第237章：重重的问号
刚刚到达阆中的刘禅，在一天清晨，收到了来自荆州的信。
这封信的内容，诸葛亮没有一丝的改动，就直接是将曲枫送去的信换了一只鸟而已。
刘禅得到这封信之后，十分的惊喜，连忙找到了徐庶。
“先生，这里又传来一个好消息，我们可能又要得到一大帮手了。”
刘禅欣喜的来到徐庶的房间，将手里的信递给了徐庶。
徐庶看了信的内容，却并没有像刘禅那般惊喜，反而还皱起了眉头。
他正色道：“虽然表面上看来，这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但是我们现在距离葭萌关还有四百余里路，逆流而上，赶到葭萌，最快也要十天了。这十天之中，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刘禅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正色问道：“先生是担心他们的行踪暴露？”
徐庶道：“是啊！荀彧是何许人，曹操岂会任由他就这么轻易的离开！”
他的话虽然点到为止，但是刘禅却明白了过来。
荀彧虽然现在和曹操不和，但是荀彧在曹操阵营中的地位，暂时还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代替。
一旦被曹操发现荀彧可能南下“投敌”，曹操一定会不择一切手段，将荀彧给拦下。
而十天的时间，已经足够曹操将寿春里三层外三层的翻一遍了。
刘禅焦急道：“难道我们就真的不能早一点赶到葭萌吗？”
徐庶叹息道：“这是地利所限，我也没有办法。”
刘禅闻言，不由得暗暗后悔，当初从荆州出发的时候，就应该坐他改造了的楼船，那样的话，他很可能已经到了葭萌关了！
可是现在他已别无选择，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时间就这样浪费掉。
刘禅又道：“那咱们的这封信，又该如何回？”
显然，这封信送来，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向刘禅予以通知，更重要的是要让刘禅做出回复。
而最好的，是能够附上刘备的亲笔信。
徐庶正色道：“虽然咱们没有办法尽早赶到葭萌关，但是这封信，却还是有办法回的。”
他稍稍一顿，又道：“虽然这是权宜之计……”
刘禅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正色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徐庶微笑着抚须道：“俗话说‘父子同体’，现在我们虽然没有见到主公，但是少主在这里，在这件事上，也可以代替主公做出决定。”
刘禅吃惊道：“先生的意思是伪造一封书信？”
这样的法子，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他心里却还有另一个顾虑。
他一心想的是收揽人心，就要以诚相待。
而伪造书信，显然并不是待人之道。
徐庶从刘禅的神色上，就明白了刘禅的心思，他不禁为之感到一丝的欣慰，暗暗感叹：“少主与主公真是像啊！”
然后他微笑道：“少主说的对也不对，虽然说咱们现在无法得到主公的亲笔书信，但是少主的信，也未必不能作为承诺。”
“嗯？”
“先生是想我直接代替父亲向荀彧承诺？这……”
他虽然知道“刘禅”未来就是刘备毫无疑问的接班人，但是现在就要他越过刘备做事，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他知道在这个时代，最让人感到忌讳的，那就是僭越。
徐庶笑道：“少主不必担心，就算主公知道了，非但不会责怪，反而会大加赞赏的。而且就算主公不喜，少主也完全可以将责任推到我的身上。”
他对刘备的了解，远远比现在的“刘禅”要深得多，刘备虽然在乎名声，但是能够得到荀彧，刘备也绝不会计较。
刘禅闻言，定了定心，又道：“那不知这信该如何来写？”
徐庶笑道：“少主只需要写荀彧想要看到的东西就行了，至于落款，就落上左将军刘玄德之子吧。”
等徐庶说完，不过片刻，刘禅便已经在纸条上面将回信写好了。
而且他还另外写了一张，上面写的是：“为安抚荀令君之心，可先将此信回复，再有十日，我即可见到父亲，回上确信。”
这一张，是刘禅专门送给诸葛亮的。
然后，刘禅将信装好，然后派了两只雨燕跟着送信来的鸽子飞回了荆州。
看着三只鸟一时飞离，刘禅不禁微微叹息道：“就看荀令君会不会接招了。”
飞鸟送信，虽然有一个弊端，那就是难以准确找到远行的目标。
但是好在刘禅他们行驶的阆水，正好直通葭萌关，他们中途不会改道。
回信的雨燕只需沿着江水追寻，便可以顺利找到刘禅他们的踪影。
所以自从在江州改道之后，刘禅他们再也没有因为要等消息，而在江面上停顿了。
下午的时候，诸葛亮就收到了消息，而那两只雨燕，也因为飞行了近四个时辰，有些疲乏的歇息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两只雨燕带着诸葛亮的回信，前往蜀中追赶刘禅。
而另一面，诸葛亮直接将刘禅送来的两封信都装好了，绑在了飞往寿春的信鸽腿上。
正值正午的时候，曲枫便收到了来信。
而这个时候，荀彧并不在身旁。
他和赵统拿着信看了又看，几经犹豫，还是决定带着两封信去找荀彧。
这正是饭后的时间，荀彧一般习惯小憩。
只不过在冬日之时，他的小憩是坐下来看下诗书。
所以这个时候，他正微开着门，坐在窗前，一手执卷，静静的看着书。
“荀令君好雅兴，真是学海无涯，孜孜不倦啊……”
赵统远远的看到荀彧，就开始发出感叹。
荀彧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望着赵统微笑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不知二位前来，可是又有什么消息了？”
赵统笑道：“荀令君果然料事如神，请看。”
他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两张纸条送了上去，让荀彧自己查看。
荀彧看了两眼，不由得一愣，笑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上还有笑容，只是因为赵统他们比较实诚。
而他的心里，却已经打了一个重重的问号。
第238章：以诚相待的效果
赵统见状，不由得一愣，他本以为荀彧会有些不高兴的。
但是没想到荀彧竟然表现得如此镇定，他微笑道：“我们这是想对荀令君坦诚相待。想必荀令君看了信，也有些疑惑吧？”
荀彧的确十分的疑惑，他此刻心里正十分纳闷，既然信已经送到了荆州，为什么还会出现刘禅代书的事？
而且还说什么还有十日就可以见到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荀彧正色道：“那就请两位给出个解释吧。”
赵统正色道：“荀令君有所不知，我家主公现在不在荆州，而在蜀中的葭萌关！”
“嗯？你说什么？”
荀彧难得吃了一惊，他对赵统说出的这个消息，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按理说，刘备入蜀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怎么也应该传到他的耳中了。
赵统继续解释道：“荀令君是不是对此也感到十分的惊奇？为什么我家主公率军入蜀，曹操留在荆州的耳目却一点也不知道？”
“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他实在难以相信，曹操派出去的耳目，会这么的不中用。
赵统道：“当时我家主公是秘密入蜀，借的是水军演练的由头。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准备，才没有引起荆州地区的骚动。”
刘备在荆州的部队，本就是集中在南郡的，不像是曹操那样，要从北方的各个州郡调动人马。
所以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足够他做到不惊动任何人了。
这一点，荀彧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正色道：“你告诉我这个，是想做什么？”
他知道，一旦这个消息泄露出来，那么他就更不会被赵统他们轻易放过了。
赵统微笑道：“当然是为了让荀令君与我们顺利回荆州。”
“顺利回荆州？难道你们忘了我的条件了？”
荀彧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他虽然跳进了赵统挖的坑，但是却还是想跳出去。
赵统事先答应了荀彧的话，现在也并没有打算反悔。
他微笑道：“荀令君请看这一封信。”
说着，他又将另一张纸条递给了荀彧。
那纸条上面写着：“请赵将军与四哥由庐江郡经皖水至江，谌将在江口相候。弟荀谌亲笔。”
这封信，显然是以荀谌的名义写给荀彧的。
而上面的字迹，也是荀谌的亲笔。
看到这一封信，荀彧的神色不由得一下子变了，他本来坚定的心，一下子变得犹豫了。
他本来不敢相信荀谌真的归顺了刘备，尽管第一次曲枫就曾带着荀谌的亲笔信去见他。
可是现在，荀谌的亲笔信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顿时改变了看法。
他忽然明白了赵统说的坦诚相待是什么意思。
他正色道：“这封信你们是什么时候得到的？”
赵统微笑道：“在今日清晨就已经收到了。”
他看着荀彧吃惊的神色，又道：“本来今早就准备告诉荀令君的，但是想着荆州的回信还未到，就暂时拖了一拖，暂未相告。”
曲枫等赵统说完，也在一旁补充道：“而且此事事关重大，须得与荀令君商量好后，才好回复友若先生。”
荀彧闻言，不禁思索着：“是啊……想必五弟也等的急了吧……可是我自己提的条件，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他依然保持着底线，正色道：“你们准备怎么回复？难道就此决定了去荆州？”
曲枫闻言，不由得一脸奇怪的看了一下荀彧，然后又一脸无奈的看向赵统，似乎在说“这个决定似乎做错了。”
赵统却似乎毫不在意，他依然保持着微笑道：“荀令君有所不知，据出去察看情形的兄弟回报，荀令君住所失火，现如今已经变成了你葬身火海，送丧的消息，已经快马送往了邺城。”
他看了看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的荀彧，然后又道：“所以现在整个寿春城都以为荀令君已经葬身火海，如果一旦再过些时候，荀令君再想从容通过各路关卡，可就……”
他说到后面，忽然停住了声音，一脸玩味的看着荀彧。
而荀彧也明白了赵统的意思。
他现在在曹操的阵营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而一个死人一旦出现，必然会引起骚动，而这个骚动，必然会引起曹操的追捕。
那么他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到荆州，就已经困难重重了。
更何况现在整个长江北岸，几乎都是曹操的人马。
荀彧道：“所以你们就想用这个来打发我？”
他忽然拿出了刘禅送来的那两张纸条。
赵统正色道：“如果我们想打发荀令君，何必将两张纸都拿来，甚至于后面那一张纸，都可以只拿一部分给荀令君看，只不过那样，不是我们诚挚相邀之礼。”
荀彧闻言，不由得暗叹：“是啊……且不说我能不能辨别真伪，他说得也的确可行。”
他并没有见过刘备的字迹，纸条上面的字，只要没有落款，那就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
荀彧正色道：“可是就算如此，我的要求也必须达到才行。”
赵统微笑道：“这一点荀令君自然不必担心，从此处到庐江郡，再经皖水到江口，至少要走一个月的路程，还没上船，荀令君就可以拿到我家主公的亲笔信了。”
曲枫也道：“是啊！荀令君，当务之急，是要赶紧离开寿春这个是非之地，不然迟则生变。”
他们知道，虽然曹操一面派人向邺城告丧，但是另一面却在派人寻找荀彧的尸骨。
那场大火虽然大，但是却还是被人所浇灭。
可是烧毁的房间里，除了未烧完的木材和灰烬，竟然连一根骨头也没有。
这样的结果，并不能让曹操心里放心。
曹操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荀彧离开隐居了。
所以寿春还有一批人，在到处寻找着荀彧的下落。
但是这些，赵统和曲枫虽然听到了一点风声，但是却并不敢肯定，更没有想要在不确定的时候告诉荀彧。
荀彧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忽然道：“想必此门之外，已经是危机四伏了吧！”
他顿了一顿，看着吃惊的两人，叹息着继续道：“也罢，既然你们以诚相待，我就答应你们，先行动身！”
第239章：昂首挺胸看刘备
赵统闻言，心里大喜，连忙上前道：“荀令君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实在是太让人高兴了。不过有一件事，还要请荀令君稍稍委屈一下。”
荀彧疑惑道：“哦？不知将军所说的委屈是什么？”
赵统微笑道：“如今寿春城实在不算平静，为了顺利离开，还请荀令君允许我们为你易容改装。”
本以为赵统会提出些什么奇怪的要求，荀彧心里已做好了准备。
谁曾想赵统仅仅是提出易容改装的请求。
于是荀彧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赵统和曲枫也连忙一边为荀彧改变容貌，一边准备出城的行礼。
荀彧虽然已经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但是依旧是风度翩翩，一幅书生俊杰的模样。
所以赵统对荀彧的改装十分简单，他只将荀彧的胡须稍稍修剪了一些，然后在荀彧的脸上点了两颗明显的黑痣。
然后荀彧的形象就得到了十分明显的改观。
在荀彧的易容改装完成之后，他们便踏上了出城的道路。
城门口的士兵，对行商的商队一向检查得并不严格。
只要商队“懂得起”，知道给出一些好处，那么想要通过城门口士兵的搜查，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而恰巧赵统和曲枫都是十分懂得起的人，而荀彧这个时候的身份，不过是一个算账先生，绝没有人回去怀疑他。
出了寿春，其他的地方就再也没有寻找荀彧的人，他们便再无顾忌，加快速度，放开胆子的朝庐江而去。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们并不敢一人一骑的骑马前行，只能依靠那一辆马车，以及他们的腿。
所以前往庐江，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
而另一面，刘禅和徐庶只在阆中停留了片刻，将两名“潜龙军”士兵留下查看军情，便加快速度前进。
只要了差不多八天的样子，就来到了葭萌关下。
这葭萌关，乃是在阆水和羌水的交界处。
地处汉中进入蜀郡的咽喉，也是刘璋和张鲁对峙的前线。
到了两江交汇之处，刘禅和徐庶总算停了下来。
而他们一停船，便有一队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似乎对他们充满了戒心。
徐庶和刘禅十分从容的走下了船，刘禅轻声对徐庶道：“先生，你看他们是不是父亲的部下？”
徐庶微笑道：“看他们的领巾，想必就是主公派来把守此处岸口的将士。”
刘禅闻言，心里一下子来了底气，他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直接上前坦白身份吧。”
徐庶却并不心急，微笑道：“少主不必着急，他们想必比我们还急，你看！”
只见他们的正前方，这有三名将士走了过来，挥手示意刘禅和徐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然后，只听中间那人高声道：“前方军事重地，商旅不得靠近，请即刻拔锚离开。”
刘禅闻言，不由得有些尴尬道：“看来他们的确比较急……”
而徐庶却道：“若是他们不急的话，那才真的奇怪了，这正是他们称职的表现，少主切莫见怪。”
他深怕刘禅因为一时间被人阻挡，心里生出不快，连忙解释着。
“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不一会儿，三人便来到了刘禅和徐庶的面前，一脸严肃的提醒着。
刘禅闻言，就像上前表明身份，然而徐庶却挥手拦下了刘禅，自己上前问道：“敢问贵军可是刘豫州的部下？”
那人一脸惊异的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徐庶微笑道：“我们是从荆州来的，奉命给刘豫州带些东西。”
“嗯？带什么东西？有何凭证？”
那为首的一人并没有当即相信刘禅他们的身份，而是保持清醒的继续发问。
徐庶道：“这一船的物资，都是要送给刘豫州的，至于凭证，请你验看。”
说话间，徐庶便从怀里拿出了他们通关的凭证。
而这个凭证，正是盖着荆州刺史府的印章。
“原来是荆州来的使者，快请随我等去见左将军。”
那人的脸色一下子布满了笑容，让出了道路，挥手请徐庶和刘禅上前。
他们对于站在徐庶身后的刘禅并没有丝毫的疑问，只以为刘禅是徐庶的子侄，是出来历练见世面的。
而刘禅则对徐庶的行事方式充满了疑惑，只不过现在并没有出什么差错，他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发出疑问罢了。
过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徐庶和刘禅总算来到了刘备驻扎的军营辕门外。
这葭萌关，就是一个简简单单防御敌军入侵而设置的关隘，并不是一座城池，所以刘备的大军只好驻扎在关内临近的地方。
不一会儿，那人便从军营里面走了出来，一脸微笑的道：“左将军此刻稍有闲暇，请两位进去一谈。请二位随我来。”
徐庶和刘禅点了点头，便跟着那人走进了辕门。
徐庶双眼直视前方，并没有东张西望，似乎对军营的一切都并不关心。
而刘禅却不一样，他不停的东张西望，想看看他这个“便宜老爹”的军营，究竟是一幅什么模样。
在他的连番张望下，内心也不由得发出感叹。
“看来刘备的治军能力不差，营中士兵的军容相当齐整啊。”
“怪不得他能在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中，还能屡败屡战，转败为胜。”
“真想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他心里不住的想着，而中军大帐已经渐渐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即将看到他想了两个多月的“便宜老爹”，还有他日思夜想的庞统、法正。
“报！荆州客商到！”
随着那引路之人的高声禀报，刘禅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了起来。
“请进。”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帐中传来，刘禅的耳朵都不由得动了一动。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帘子当即掀开，里面的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帐门。
徐庶跨步上前，拱手道：“荆州客商，拜见左将军！”
至于刘禅，则是昂首挺胸，站在徐庶的身旁，定睛的看着刘备。
只见他这个“便宜老爹”留着山羊胡子，而胡须已经半白，鬓角已经花白，至于头顶，则是留着倔强的黑色。
第240章：解开刘备的疑惑
而刘备，在听到徐庶的声音后，才缓缓的转过头。
当他看到面前站着的两个人的时候，顿时吃惊的呆住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突然从座位上起身，朝徐庶走了过去。
然后他不待询问，便用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徐庶的双手，眼睛里竟然冒出了些泪水。
“元直，是你吗？这不是我的错觉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激动，更充满着期待。
到了这个时候，徐庶也没有必要再掩饰下去，他也十分激动道：“主公，是我，徐庶回来了！相隔四年，徐庶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主公啊！”
“我也是日日夜夜都在思念元直，没想到上天果真能够感知我的诚心，让元直归来！快，过来坐。”
刘备激动的心情，让他一下子忘了周围还有其他的人，甚至都忘了刚才还让他心中一惊的刘禅。
然而徐庶却并没有像刘备那样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此刻正十分清醒。连忙道：“主公有所不知，属下此次能够顺利回来，还全靠了少主的智谋。”
刘备高兴是刘备的事，他却不能忽略刘禅的存在。
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徐庶已经发现刘禅像是一个大人，大人和小孩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对很多事都看得十分认真。
其中就包括对自己的存在感的在意，对别人喧宾夺主的不喜。
这个时候，徐庶决不能做那个喧宾夺主的人。
“嗯？”
刘备一脸疑惑的望了一下刘禅，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鼻音。
然后他微笑道：“元直说笑了，阿斗才不到七岁，怎么会有什么智谋呢？”
在他看来，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孩，到了这里，已经是足够的“顽皮”了，徐庶为了给刘禅“开脱”，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在他的心目中，是一点也不相信刘禅真的有什么智谋。
刘备的心思，徐庶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他连忙道：“主公不要以为属下在说笑，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而且少主还有一个大惊喜要送给主公呢！”
听徐庶这么一说，刘备的心里虽然还是一点也不相信，但是却也不得不做个样子，让徐庶放心。
只见他上前道：“阿斗，你有什么大礼要献给为父呢？”
此言一出，帐中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在了刘禅的身上。
其中就包括已经与刘禅对视良久的庞统和法正，他二人的脸上对这个“未来的主公”充满了好奇。
刘禅本来就等着让刘备大吃一惊，对他刮目相看，他正色道：“若是我能将荀文若带到荆州为父亲效力，这算不算是一大惊喜呢？”
他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刘备的眉头便已经深皱，而刘禅在这个时候，适时的将荀彧的信拿了出来，递在刘备的面前。
刘备看到刘禅递出来的纸条，并没有急着发问，而是一脸疑惑的拿了过来，仔细的看了起来。
只不过纸条上面的字并不多，他一下子便看完了。
然后他将手一挥，将纸条递给了一旁的庞统和法正，便盯着刘禅“大胆”的眼睛，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正色道：“这是真的？”
他实在不敢相信，荀彧这样的曹操股肱，怎么会转投于他的麾下。
刘禅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又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刘备。
然后才微笑着道：“父亲请再看看这张。”
刘备眉头紧锁，强忍住好奇心，又看了起来，这张纸条是刘禅才收到不久的赵统的奏报。
上面只有“十月二十九日，荀令君已随‘潜龙军’进入庐江郡，请派舟船迎接。赵统亲笔。”这些字。
所以刘备也只看了一眼，便将纸条递给了庞统和法正。
刘禅微笑道：“现在，父亲可能相信孩儿说的话了？”
他虽然只是浅浅的微笑，却让刘备和众人都更加吃惊。
刘备眉头依旧紧锁，问道：“荀彧乃是曹操股肱近臣，你是如何做到的？”
刘禅笑道：“要回答父亲这个问题，则要先说说另一个或许可以称得上惊喜的事情。”
“什么事？”
刘备尽量压制住心里的好奇，语气平淡的问话。
刘禅正色道：“父亲可还记得荀谌荀友若？”
刘备闻言，并没有多想，脱口道：“荀友若，也是和荀彧齐名的俊才。他难道还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刘禅笑道：“父亲有所不知，在父亲入蜀之后，孩儿无意之间，得到了友若先生，他现如今正在荆州，同孔明先生一起招抚流民，扩充我军实力。”
刘备闻言，吃惊道：“什么？怎么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孔明送来的信中竟然只字未提？”
这是刘备在责怪诸葛亮的意思，刘禅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
他连忙解释道：“一来这是友若先生的意思，二来孩儿也想等友若先生做出些成绩之后，再向父亲禀报。所以请求孔明先生暂时不报知父亲，还请父亲莫要怪责孔明先生。”
刘备现在正十分的倚重诸葛亮，哪里会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真的怪责诸葛亮，他当即道：“原来如此，可是此事与荀文若之事又有何关系。”
刘禅道：“若不是友若先生告知我们荀令君是一心辅佐汉室的忠臣，而曹操自从有了僭越之心后，荀令君在与友若先生的家信中，便表达出了不满，两人已经面和心不和。于是我在向曹操和孙权管辖的地方派遣潜龙军的时候，便特地交代，特别关注荀令君的动向……”
他将招抚荀彧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个清楚，刘备也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不过刘备现在还有两个疑惑，他正色道：“那这潜龙军又是怎么回事？”
刘禅解释道：“这个嘛！也是当初我的突发奇想，让留守荆州的五千士兵……”
他将潜龙军成立的始末以及他训练军队的新方法说了一遍，顿时帐中的所有人都十分惊讶的看着刘禅，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一个不满七岁的小孩说出来的话。
而就连徐庶，也充满了惊讶。
刘备心里也十分吃惊，不过却表现的十分淡定，又道：“那荀彧的那封信，你准备什么时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