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师尊再看我一眼（27）
魔界封印碎裂的悄无声息，一直到魔界突然攻入，仙界才恍然反应过来。
玉溪宗为首的各大宗派们慌忙派人迎战，却不知道魔界发了什么疯，不计损失，疯狂地扩张领地。
仙界将战将退，颓势几乎一瞬间便显现了出来。魔界很快侵入了半个仙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停下了攻势，只守着自己打下的地盘，与仙界拉锯了三年。
玉溪宗，宗主殿。
殿里坐满了人，他们低着头小声说着话，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了，抬起头问道：“宗主，你找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
那宗主盯了一会儿下面争吵的各宗长老们，深深叹了口气：“我们安排在魔族的探子有了消息。”
他神情绷着，语调沉重，整个大殿里的人一下子察觉到了点不寻常的气息，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那宗主闭了一下眼睛，低声道：“三年前魔界疯狂进攻，是因为察觉到了他们王的气息。他们后来没有再攻打，是因为……”他声音艰涩了一分：“他们的王回来了。”
大殿忽的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紧接着便嘈杂了起来。
修士们交头接耳地讨论了几句，然后有人站了出来，侥幸般问道：“他们的王回来后，就没有再攻打仙界，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王不喜欢战争？”
那宗主看了他一眼，慢慢摇了摇头：“魔族的王刚被找回的时候，记忆和力量都没有苏醒，魔界将这个消息瞒得死死的。”
有修士激动起来：“既然如此！我们大可趁他虚弱的时候，派人刺杀他啊！”他环顾了一圈，正在想这个事情如何做最好，那宗主便已经摇了摇头。
他苦笑了一声：“我之所以现在能知道魔王这件事……”他声音低了低，语调也慢了下去，带着几分沉重与绝望：“是因为，那魔王已经苏醒了，他向魔界下达了进攻的指令。”
整个大殿忽的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的修士的动作都僵住了，他们齐刷刷扭头望向了玉溪宗宗主，好半晌，才有人颤巍巍地开了口，打破了寂静。
“上一次，我们……我们既然能封印魔界……”那人似是有些紧张，拼命地舔着唇：“这次，这次定然也是可以的！”
他话音落下，殿内的修士们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纷纷应和了起来。
玉溪宗宗主对上一片带着希望的眼眸，没忍住，偏了偏头。
当年的一切都葬在了光阴里，他却是清清楚楚地记得——
当年魔族的王一人屠戮遍了整个人界，整个人间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整个天地都被血色染尽。
那个人就站在一片血色山河里，提着把剑，四周寂野无声，像是这天地浩大，只有他一人茕茕独立。
他身上有细微的伤口，青紫色的鲜血滴落下，化为了魔族，那些魔族匍匐在他的脚下，像是在对神灵臣服。
史书记得一切都是假的！从来没有仙魔之战，甚至没有魔界仙界！
第604章，师尊再看我一眼（28）
那人一人屠戮了天地，斩开了三界，孕育了魔族，又亲手封印了魔界！
他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是他知道，整个仙界加起来，也不过是那人的蝼蚁玩物。
玉溪宗宗主艰难地动了一下唇瓣。
他看着下面一片的殷切目光，怎么都没有办法将这些话说出来。
他迟疑了好久，最后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低声道：“是。”他唇瓣抖了一下，良久，才低声道：“我们既是能封印魔界一次，那就能封印第二次。”
他扯了一下嘴唇，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还有希望。”
黎喻有点痛苦地动了一下指尖。
她摔下来之后，便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只能感受到身体上不断地撕裂疼痛。
那些疼痛绵延不绝，她痛的不行，三番两次想干脆离开这个位面，又总想起来沈牧望她的眼睛，还有他可怜又小心的语调：“你别骗我。”
她答应了沈牧要回去的。
黎喻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勉力睁开了眼睛，视线往四周扫了一圈。
入目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藤蔓攀在石壁上，青苔遍布，有徐徐的凉风吹过来。
黎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那些撕扯般的疼痛已经消失了，便慢吞吞站了起来，内视了一下自己的体内。
这么一瞧，她便顿住了。
她体内的灵根已经消失了，灵海里也看不到半分灵气，反倒是之前那些金色的光点充斥了她的整个身体。
黎喻有点心慌。
她小心地驱使着神识，让它靠近了那些光点。
那些光点温柔地围了过来，轻轻蹭了蹭她的神识。
黎喻顿了顿。
她迟疑着抬起手，指尖很快跳跃起了金色的光点，那些光点越聚越多，然后她犹豫着挥了一下手——
那些金色光点一下子被她挥了出去，直愣愣撞上了面前的山壁，蛮横地撞倒了那片山壁！
黎喻：“！”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整个坍塌下来的巨大山脉，忽的退后了一步，下意识想要离开这个案发现场。
她刚动了这个念头，身子便晃了一下，然后整个人消失在了这片山脉附近，下一刻，又出现在了另一个山峰上。
黎喻：“……”
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有点不安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指尖，环顾了一圈四周。
四周的景色有点眼熟，她慢吞吞走了两步，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屋子，她眯眼认了一下，才发现那是她在玉溪宗的屋子。
这里是她的山峰？
黎喻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她扭过头就往沈牧住的屋子走去。
她好久没回来，这个山峰看起来有些萧条，一点人烟没有。但是绿草还是茂密地生长着，溪流仍然不紧不慢地流淌着，看起来漂亮又舒心。
黎喻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景色，正要进沈牧的院子，忽的顿住了脚步。
她呆呆地站在溪流旁，盯着水里的倒影，半晌，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眼瞳。
金色的。
第605章，师尊再看我一眼（29）
黎喻愣了好一会儿，才眯了眼，叫了铃铛出来：“我眼睛怎么变成了金色？”
铃铛无辜脸：“我不知道啊。”
它看着黎喻微沉的脸色，迟疑了两秒，又改口道：“兴许，你体内的那些东西，改变了你的瞳孔颜色？”
黎喻微微顿了一下，指尖微一抬，似笑非笑地扬起唇：“你知道我体内的那些光点？”
铃铛一下子噤了声。
黎喻突然不着急了，她转过身，一边往沈牧的院子走去，一边等着铃铛找好理由。
铃铛安静了一路，一直到她抬手推了沈牧院子的门，才慢吞吞开了口，不情不愿地道：“你昏迷的时候，我是醒着的。”
铃铛低声道：“你把那个封印的力量全部吸走了。”
黎喻顿住了。
铃铛这句话里的信息实在太多，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缕清楚了：“那些金色光点是封印的力量？”
一点点就足以摧山平海，移山换日。这些力量——
黎喻轻轻抬了一下手，金色的光点在她指尖跳跃，温柔地蹭着她的指尖。
黎喻收回手，不自然地又抚了一下自己的眼瞳，没再问那些金色光点的事情，只低声道：“我吸走了封印的力量，那么封印呢？”
她嗓音不自觉地压低了，眉眼也眯了起来：“碎了？”
铃铛没有吱声。
黎喻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她登时沉下了脸色，不妙的预感一下子浮了上来。
她一抬手推开了门，迈步就往屋里走去：“沈牧！”
屋子里安安静静，没有人回应，也没有那个跌跌撞撞冲出门来迎接的身影。
黎喻定在了原地。
她又轻又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视线在屋子里慢慢逡巡了一圈，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他不在。”
她低头扫了一眼蔓延的野草，眸色微微深了一分。
野草都长了这么高了，沈牧……多半是不在这很久了。
她明明一醒来就赶回来了。
黎喻抿了一下唇，脑海里忽的划过了一个念头。她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铃铛沉默了一下：“三年。”
黎喻指尖轻轻颤了一下：“魔界封印三年前就碎了？”
铃铛应了一声。
黎喻眼睫微微晃了一下。
魔界那群人，只是察觉到了沈牧的气息，便开始破坏封印来找他，现在封印碎裂，他们肯定是找到了沈牧，带走了他。
黎喻咬了一下唇。
沈牧压根不知道自己是魔族，他被那些魔族带走的时候，有没有挣扎，有没有吃亏，他——
黎喻抬了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过，正想看看三年前发生了什么，腰间一直没反应的腰牌忽的亮了起来。
玉溪宗宗主的声音传了出来，语调里带着点急促：“魔族来人！所有人听令！即刻开启防御大阵！阵前集合！”
黎喻的指尖微微顿了一下。
听这个警惕的口吻，这是已经开战很久了吗？魔族已经攻打到玉溪宗了吗？
黎喻微微拧了一下眉，踟蹰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转过身，往山下走去。
第606章，师尊再看我一眼（30）
黎喻现在用不了自己的灵力，那些金色的力量她还没有琢磨透，也不敢贸贸然乱用，只能步行走下山。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自己眼瞳的颜色，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易容丹，把自己的瞳孔颜色改成了正常颜色。
这么一耽搁，她到山脚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护宗大阵已经被打开了，水纹般的光罩笼住了整个玉溪宗，宗门前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所有弟子们都拿着武器，如临大敌般盯着大阵外。
黎喻神情一凝。
这么严阵以待，是形式很严峻吗？
黎喻扫了一眼将整个玉溪宗都罩住的巨大光罩，将神识放了出去，探了一下大阵外的情况。
这么一瞧，她倒是愣住了。
玉溪宗护宗大阵外，孤伶伶地站着一队魔族，那队魔族总共也不过十来人。
黎喻又瞧了瞧阵前密密麻麻的弟子们，没忍住皱了一下眉，走过去拍了拍站在人群最外围的一个弟子的肩膀：“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冲那弟子笑了笑：“我刚回来，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能给我讲讲吗？”
那弟子扭回了头，手紧紧地攥着剑，视线来回扫了她几眼，一皱眉，问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语调微微拔高，神情带着点不可思议：“魔族攻打仙界这么久！你什么都不知道？骗谁呢！”
他认定了黎喻是来惹事的，一扭头不想理她：“大战在前还动花花肠子！快准备迎敌！”
黎喻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
她无辜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队伍最前面的玉溪宗宗主，然后她拨开人群，挤了过去，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喊了一声：“宗主——”
那宗主一扭头，神情不悦：“谁又来烦我——”他忽地瞧清了黎喻的面容，整个人呆了一下，然后声音忽地拔高：“唐钰！”
他眼眸睁大了，脸上带着脸色惊喜，然后他很快沉下了脸色，一抬手，一个火球术就砸了过来！
他厉喝道：“大胆魔物！唐长老已经去世三年了！尔等竟敢冒充她的遗容！”
他举动突然，黎喻又被他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一直到那火球逼到了眼前，才骤然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想要阻止这个火球。
黎喻这个念头一动，还没有来得及做别的动作，眼前便有金色光点轻轻一晃，那火球术忽地湮灭在了她的面前。
黎喻：“？？？”
她和那宗主一起愣在了当场。
黎喻比他先反应了过来，没管那个金色光点，偏过头质问他：“三年不见，宗主怎么一上来就说我死了？”
那宗主已经从火球术凭空消失的震撼中回过了神，闻言又惊又恶地盯着她：“唐长老三年前命牌就碎了，尔等魔物，休想蒙蔽我神识！”
他一抬手，丢了个鉴别术过去。
鉴别术温柔的白色光芒中，黎喻的身形一点没变，脸也还是那张脸。
那宗主的表情一点点僵硬在了原地，好半晌，他才露出了一个惊愕的表情，结结巴巴道：“唐、唐、唐钰？”
第606章，师尊再看我一眼（31）
黎喻轻轻垂了一下眉，掩了一下自己的眸色，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然后她挥手打断了那个鉴别术，抬起眸，问道：“我命牌碎了？”
宗主抿了一下唇，目光探究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他收回视线，叹了口气，低声道：“三年前就碎了。”
命牌一碎，便是身死道消，这几乎从不出错。
他偏头望向阵外：“我们集体赶去了封印之地，结果刚到那里，就发现封印已经消失，通道大开，有魔族从通道里爬了出来。”
那宗主定定望她：“三年前，你发生了什么？”
他反反复复打量了一会儿黎喻，眼睛眯了起来，语调沉了沉，不自觉地便带上了点儿质问的意味：“唐钰，你现在……是魔族还是人类？”
黎喻：“……”
她神情古怪地盯了一会儿宗主：“我要是魔族，我还过来找你？”
黎喻叹了口气，掩藏掉自己进了魔界的事情，半真半假地道：“我去到封印之地的时候，正巧看见封印破碎。”
“我着手修补封印，却被从封印中偷渡出来的魔物偷袭了，我一下子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黎喻揉了揉眉心：“再醒来，就发现封印碎裂，已经是三年后了。”
她不想再多谈自己的事情，偏头看向大阵外：“我一回来就听见集合的命令，怎么，是魔族攻来了吗？”
她拿神识扫了扫那零星的几个魔族，转回头，语调带着点儿疑惑：“魔族这么狂妄了吗？十来个人就敢攻来？”
那宗主一下子被她的话吸引走了注意力：“只有十来人？”
他语调微微拔高，神情染上了几分难以置信，然后他很快又想起了什么，收敛了震愕的表情，神情复杂地望向她：“你怎么知道魔族人数？”
黎喻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愣了一下，才反问道：“你没拿神识查看一下吗？”
连对手人数都不查看一下，现在迎敌都这么草率的吗？
那宗主神情却更加复杂了：“大阵开启，任何人的神识都探不出去。”
黎喻微微顿了一下。
她对上宗主的视线，勉勉强强笑了一下：“难不成我的神识，它和别人的不一样不成？”
黎喻不想提神识这件事，偏过头，正想岔开话题，却忽的看见那水纹般的巨大光罩忽的晃了一下，然后一道细微的波纹出现在了光罩之上！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齐刷刷地盯住了那道波纹。
大阵似是在对抗着什么巨大的力量一般，波纹越晃越大，颜色却愈来愈浅，最后“咔擦”一声——
碎裂开来。
在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中，有几个人影出现在了玉溪宗门前。
那些人影模样古怪，有人张着巨大的羽翼，有人顶着怪诞的鹿角，但是他们都整整齐齐地站在一个人类模样的青年身后。
那青年有着一头柔软的黑发，身量比之前拔高许多，眉眼也已经长开，褪去了之前的青涩，带上了点儿隐约的锋锐，配上他浅紫色的眼瞳，愈发的张扬夺目。
是沈牧。
第607章，师尊再看我一眼（32）
黎喻静静地瞧着沈牧。
他离她很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人的每一处都清晰得仿佛近在眼前。他眉眼漂亮而精致，神情却冷淡。
他紫色眼瞳注视着玉溪宗众人，像是在瞧一群不值得他上心的蝼蚁。
三年没见，这人已经不是当年赖着她，不要她走的软团子了。
黎喻瞧得有点久，沈牧似是有所察觉。
他偏了一下头，视线从乌压压的人群中扫过，最后轻飘飘地望向了黎喻的方位。
黎喻一惊，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然后又忽的想起来，她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怕和沈牧对视？
她转回眸，重新望向沈牧。
沈牧已经移回了视线。
他手微抬着，掌心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魔焰。他身边的魔族嚣张地睨着玉溪宗众人，大笑：“你们这防御阵是纸糊的吗？王轻轻一碰就碎了！”
玉溪宗宗主一下子沉下了脸色。
玉溪宗大阵自建宗以来就摆下了，历代的宗主长老都会不断加强阵法，几乎是仙界第一大阵了。
这样子的阵法，都敌不过那少年的一击——
玉溪宗宗主勉强撑着自己的神情，环视了一圈四周。
玉溪宗弟子们神情惊惶不安。
他用力地握了一下手里的剑，死死咬了一下牙槽。
一击就破了大阵，魔族王的力量肯定是恢复了。
他眼前忍不住浮现那日的场景，鲜血横流，尸体堆叠成山，血色洗遍了整个天地——
宗主微微战栗了一下。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人有多强，他在那人面前，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可是他还是要迎敌。
他是玉溪宗的宗主，是仙界的代表，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所有人都可以龟缩逃命，他却必须要守在宗门前。
他可以站着死，绝不能跪着生！
那宗主忽的飞身上前，运了灵力，震声道：“竖子欺我人族无人！怎敢如此猖狂！”
他一抬剑，剑意划过长空，直直地砍向了沈牧！
沈牧却只是轻轻偏了一下眉，手上的魔焰轻轻晃了一下，那剑意顷刻便被吞噬殆尽。
沈牧手掌轻轻一翻，那魔焰顷刻熄灭了，他手插在兜里，似是不满意要仰头看他，略略一歪头。
那宗主忽的察觉身子一下子沉了起来，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
他狼狈地撑起身，正要站起来，沈牧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稍一弯腰，俯下身，轻描淡写地道：“你太弱了。”
他语调平而淡地陈述事实。
宗主咬紧了牙，死死盯着他：“那又如何，人族绵延不绝，只要一日不亡——”
沈牧轻笑了一声。
他打断了那宗主的话，眉眼扬了一下：“谁跟你讲我要屠灭你们人族的？”
他略一俯身，忽的凑近了那宗主的耳畔，低着声音：“我此番过来，不过是为了找一个窃贼算账。”
沈牧手腕一动，一个人立马从人群中被拽了出来，他像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一般，直直摔到了沈牧面前。
是穆轩。
沈牧却没有瞧他，他略略抬了一下头，视线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了黎喻身上。
他慢慢扯了一下嘴唇，手细微地抖动了一下。
他瞳色一下子深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下去，一字一顿，像是咬牙切齿：“还要……带一个骗子走。”
第608章，师尊再看我一眼（33））
黎喻怔了一下。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忽地察觉有什么力道圈上了她的腰，然后她整个人都被那股力道扯动，拽着从人群中飞了出来。
黎喻下意识准备挣扎，又很快压下这个念头，什么反抗都没有做，任由那股力道卷着她，重重地将她往地上摔去！
黎喻闭了眼等待疼痛。
可是她好久也没感受到疼痛，犹豫了一下，撑了眼皮扫了一眼情况。
她已经被扔到了地上，沈牧就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神情极冷，浅紫色的眼瞳沉默地注视着她，像是一片沉默的大海。海面一片平静，深入海底两万米，是波涛汹涌。
黎喻从沈牧脸上实在读不出什么情绪来，但是她琢磨着，这人虽然语调凶得很，可是连摔她都没舍得，估摸着还是对她心软的。
于是她抬了头，弯了眉，冲沈牧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来。
沈牧却忽然拧起了眉，手指猛地攥紧，脸色也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反应有些过激，黎喻轻轻抿了一下唇，踟躇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唇瓣，正要叫他，沈牧却忽地一抬手。
黎喻觉得有什么东西掐住了自己的脖颈，将自己提了起来，然后沈牧指尖轻轻一划，空气忽地波动起来，然后黎喻眼前骤然黑了下去。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又亮了起来。她置身在一个灰蒙蒙的环境里，眼前是栅栏一样的东西，空气里满是水汽，潮湿而又沉闷。
这是一个牢笼。
黎喻轻轻眨了眨眼睛。
她偏过头，正准备好好打量一下四周，却忽地对上了一双紫色的眼瞳。
黎喻怔了一下，便察觉自己肩膀一沉。沈牧将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他整个人逼了过来。将她压在了墙上。
他离她极近，黎喻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瞳里映着的她自己。
她下意识舔了一下唇，微微后躲了一点，正在想如何开口，沈牧却忽地贴到了她的耳边。
他嗓音幽幽，热气洒在她的耳畔：“你当初说，会尽快回来的。”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声音又低又哑，还带着点儿微末的，不易察觉的颤：“我信了。”
黎喻心脏一下子酸软了下去。
她唇瓣微微动了一下，想跟他解释，她其实已经尽快回来了，可是她还没有开口，沈牧便已经继续道：“我等了很久。”
他声音轻而平静，眼睫垂下，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浅浅的影子，看起来脆弱而孤寂：“你走前说，你会回来取走那个镯子，我便一直守着那个镯子。”
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哪怕知道是个渺茫的希望，也不愿意放弃那一丁点的光亮。
黎喻眼睫晃了两下，她抬手抓向沈牧的手腕，可是指尖落到了他的手腕上，却没有摸到那个镯子。
黎喻愣了一下。
沈牧却忽地笑了起来。他眼眸骤然眯起来，一偏头逼近了黎喻，眼眸里像是有火，又像是无底的深渊，要将人吞噬殆尽。
他语调又轻又快：“它没有了，师父。”
沈牧微笑：“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守着一个骗局守三年呢？”
第609章，师尊再看我一眼（34）
黎喻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牧说了什么。
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手指，微微握紧了沈牧的手腕，像是难以置信。好半晌，才低着声音道：“你把它丢了？”
她眼睫垂着，嗓音又轻又浅。
沈牧下意识要否认，可是他唇瓣刚一动，便又醒悟了过来。
他一抽手腕，眉眼骤然一沉：“不然呢？”他微侧了眉眼，似笑非笑地睨着黎喻：“我即便是个傻子，被你骗一两月也就够了，还能被你骗三年不成？”
他语调浅薄，带着点儿些末的讽刺。
黎喻嗓音一下子哑了，她静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我没骗你。”
沈牧却冷笑了一声：“没骗我？”他手指一抬，冰凉的指尖登时掐住了黎喻的下巴，他整个人压了过去，眉眼里的戾气毫不掩藏：“唐钰。”
他笑，眼瞳里却尽是嘲弄：“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讲过一个故事。”
魔鬼与天神做对，被关押进了深渊。
第一年，他想，如果有人放他出去，他愿意达成他的一切心愿。
可是没人救他。
一百年，他想，如果有人救他，他可以帮他一个小忙。
可是他依然没有等来人。
一直到一千年，有人进入了深渊，放出了恶魔，恶魔却反手杀死了他。
沈牧抬起手，指尖轻轻抚摸黎喻的脸颊，嗓音轻而温柔：“我信你会回来。”他微笑，颊边酒窝若隐若现：“我等了很久。”
黎喻怔了怔，呆呆地看着沈牧。
他此刻神情温柔安静，像是很久前那个缠在她腿边的孩童，是天真的模样。
黎喻动了动唇瓣，想要解释，可是她还没说出话来，沈牧便话锋一偏，忽地道：“那个镯子碎了。”
他眉眼沉沉地看她：“我亲自弄碎的。”
漫长的等待消磨了魔鬼的善良，也一样磨去了他的希望。
他手指微一下移，忽地掐在了黎喻的脖颈上，神情又凶又狠，像是穷途末路的狮子。
黎喻没挣扎。
她静静注视着沈牧，慢吞吞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垂下眉，忽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沈牧神情忽地一变，下意识松了手，靠过来拍她的背。
他拍了两下，又忽地顿住，手僵在了半空。
黎喻已经停止了咳嗽。她偏过头，抬手抓住了沈牧的手，冲他露出一个狡猾的笑。
沈牧神情登时冷了下去。
黎喻却没看他的脸色。
她斜着靠到沈牧身上，半阖了眸，捏着沈牧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你摸。”
女子的腹部柔软温暖，沈牧的手指僵着，神情也绷着，眼瞳墨沉沉的。他僵直了好一会儿，才依照黎喻的话，慢吞吞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腹部。
沈牧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唇瓣。
黎喻一心想着怎么解沈牧的心结，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反应。
她垂了一下眼睫，低声道：“我的灵根没有了。”
沈牧的手指忽地一顿。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神情一下子沉冷了下去。
黎喻轻轻叹气，微微前倾了身子，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嗓音又轻又软：“沈牧，三年前，我没能回来找你，是因为……”
她声音忽地一低：“我死了。”
第610章，师尊再看我一眼（35）
沈牧倏然一僵。
黎喻轻轻掀了一下眼睫，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背，低着声音讲自己的遭遇：“三年前封印碎裂，有魔族涌出，我意图阻拦……”
她一低眉，忽的苦笑了一声：“蚍蜉之力，怎可撼动洪流？”
黎喻声音轻下去：“我跌落悬崖，几乎损命在那里，昏迷至今，将将才醒来。我一醒来，就回了玉溪宗找你”她的话半真半假，独独最后一句真心。
她情真意切地看着沈牧：“我从未想过骗你。”
沈牧抬了一下头，漂亮的眉眼凝视着她，眼瞳里是浅浅的审视。
黎喻低头和他对视。
三年未见，沈牧已经长高了很多，从原来到她腰间的小团子长到了她的肩膀，五官也长开了许多，面庞坚毅而俊秀，配上他的瞳色，愈发得贴近君辞。
他弯眉冲她笑了一下，颊边酒窝一下子浅浅浮了出来。
黎喻微微晃了一下神，等她回过神来，沈牧已经逼到了她的面前。
他指尖挨着她的脸颊，柔软而冰凉。
黎喻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有点不知所措地掀起眼睫，正要说话，就听见沈牧又轻又浅地笑了一声。
“唐钰。”他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这大半仙界都是我的地盘？”
沈牧大笑：“三年里魔族搜了这所有地方，无一人发现你的踪迹。你和我讲你昏厥在此？”
他咬牙切齿，指尖压在黎喻的脖颈上，似是恼恨至极：“唐钰！”
他唤她的名字，指尖微微地抖，像是想要用力掐下，可是他指尖僵硬了许久，也没有曲起压下去。反倒是自己猛一偏头，骤然红了眼眶。
黎喻被他的神情弄得有点慌，推开他的手臂抱他：“沈牧。”
她现在被沈牧定义为骗子，说什么都他都不会信的。于是黎喻想了想，没开口辩解，靠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软下声音，先安抚他的脾气：“小牧。”
她抬起手，顺着他的头发摸，像是在哄一只大狗。
沈牧僵了僵身子。
他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从耳后开始，一路有绯色蔓延开来。
他手指抖了斗，忽的一把推开了黎喻，自己踉跄了退了一步，身形忽然从囚牢里消失了。
竟是落荒而逃。
黎喻怔了怔，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半晌，弯起眉，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沈牧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黎喻。
明明那人说的全是谎言，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给她开脱。
沈牧捏了捏自己滚烫的耳垂，偏了一下头，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对魔族们，以及被他们押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穆轩。
厌恶感一下子涌了上来，他三两步走上前，一弯腰，手握成爪状，径直抓向了他的腹部！
这人夺了他灵根这么久，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刻了。
穆轩猛地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喊：“不要动我的灵根！”
他死死抱住沈牧的手，嘴唇哆嗦着，声音颤颤：“我，我拿个秘密跟您换。”
沈牧轻而易举地挥开了他的手臂，不受阻碍地往穆轩的腹部抓去！
穆轩心一横，一闭眼，忽的道：“三年前我杀你，是唐钰授意的！”
沈牧的手堪堪停了下来。
第611章，师尊再看我一眼（36）
穆轩死死地盯着沈牧的手指。
他从来没提过自己偷了沈牧灵根的事情，他和沈牧的仇怨，应当只有当年玉溪宗他推他下悬崖一事，他只要把这件事情推到另一个人身上，他就还有生机！
他有点惊慌地舔了舔唇，干涩道：“我和你无冤无仇，我当初为什么要去杀你？那都是唐长老吩咐的啊！”
他急切得很，理由一个一个往外蹦：“她说你天生紫瞳，是不祥之兆！叫我，叫——”
“闭嘴！”沈牧忽地盯住了穆轩，嗓音骤然提了起来。
他手腕抖了抖，忽地一低头，看也不看穆轩，指尖一下子没入了他的腹部，硬生生刨开了他的腹腔。
穆轩没想到沈牧会突然动手，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着看着沈牧从他的体内取出自己的灵根，整个人都颤了起来，唇瓣哆嗦着：“你，你知道了……”
那灵根在沈牧指尖打着旋儿，他指尖挥了一下，那灵根便一下子没入了他的指尖。
沈牧低下头，冲穆轩冷笑：“她便是千般万般不好，也轮不着你来诬陷。”
穆轩动了一下唇瓣，还想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可是还没等他开口，沈牧便已经抬起手，有魔焰飘到了他的身上，顷刻将他吞噬殆尽。
沈牧站起身，低眉看了一眼地面，忽地向前迈了一步，消失在了牢房里。
黎喻愣了愣，歪头看了一会儿突然空了的牢房，犹豫了一下，往牢门处走了走。
牢门外却是朦胧一片，什么都瞧不清。
黎喻收回视线，微微抿了一下唇，抬手轻轻点了一下牢门。
空气忽地震荡了一下，有一个暗紫色的符文出现在了牢门上，一个屏障也浮了出来。
屏障是封锁空间的，符文是屏蔽灵力的。
被锁在屏障里，还用不了灵力，这几乎是没有越狱的可能了。
黎喻凑过去点了点屏障，手指却忽地探出了屏障！
她顿了顿，干脆整个人向外斜了斜。
黎喻毫不费力地走出了这个屏障。
她呆呆地站在屏障外，看着眼前长长的甬道，不得不正视起那个刻意忽视的问题。
她现在身上的力量，与这个世界的力量并非同源。
黎喻慢慢抿起了唇。
她抬起手，指尖在那个屏障上戳来戳去，正准备将自己来这个位面后的事情都回想一遍，便看见一个人影忽地出现在了自己身侧。
她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人压倒在了地上，沈牧掐着她的脖颈，神情阴恻恻，语调冰凉：“你要逃？”
黎喻呆住了。
她下意识想要解释自己从牢房里出来的原因，但是唇瓣动了一下，又闭上了。
她要怎么讲？
说她就是想看看这个屏障，结果一不小心走了出来？
黎喻只能干瘪地辩解：“我没有——”
沈牧笑了一下：“唐钰，在你心里，我是不是特别好欺瞒？”
黎喻抿了抿唇，正想好好解释，沈牧却忽地抬了手，指腹重重压在她的唇上。
然后他一低头，忽的狠狠咬在了黎喻的锁骨上。
第612章，师尊再看我一眼（37）
黎喻没想到沈牧会扑上来咬一口，吃痛“嘶”了一声，正要推他的脑袋，沈牧便抬起了头，唇瓣贴到了她的唇上。
他舌尖一推，将一口混着血腥气味的唾液渡了过来。
黎喻被惊了个够呛。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手推沈牧。她推了两下没有推动，有点着恼，正要动自己的力量，沈牧却忽的偏了头，凑到了她的耳边。
他嗓音又低又哑，冲她笑：“你认识穆轩吗？”
黎喻一下子被牵扯走了注意力。她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这是那个运术之子。
她有点迷惘地看向沈牧，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九年前，他夺了我的灵根。”沈牧指尖压在黎喻的脖颈上，语调慢条斯理：“三年前，他推了我下悬崖。”
“他说，这是你指使他做的。”他语调不明地笑了一下：“唐钰，你有没有什么要辩解的？”
这口锅背的冤。
黎喻无辜地瞅了一眼沈牧，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半晌，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忽的笑了起来：“小牧。”
她本来应该心疼沈牧的，但是现在脑子里想的全是另外一回事：“我送你那个镯子，是不是这个时候碎的？”
沈牧被穆轩推落悬崖，那镯子替他挡了伤害，于是碎了。
沈牧僵了一下，然后他忽的恼了，像是一只被人揭了伤疤的猫，炸毛道：“那镯子是我弄碎的！是我！”
他强调了两遍，又觉得自己实在太欲盖弥彰，忽的偏过头，从耳根一下子烧红到了脸颊，手也不自觉放轻了力道。
黎喻弯起了眉。
这人刚见面就可着劲儿的折腾她，她本来是有些恼的。
可是他又委实可怜，像是个受伤了的幼猫，可怜巴巴地把自己藏了起来，正偷偷摸摸地地舔舐自己的伤口，却突然被人发现，只能惊慌失措地亮起自己的爪子。
黎喻捏了捏沈牧的指尖，将他的指尖贴到自己的脸颊上，没再说镯子的事情，只温声问他：“那你信穆轩的话了吗？”
沈牧一扭头，阴恻恻冲她笑：“自然。”
黎喻笑吟吟看着沈牧。
他虽然刻意做了凶恶的表情，但是脸颊还带着点儿红，像是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黎喻抬手握住沈牧的指尖，微微拉长声音：“自然？”
她静静瞧了一会儿沈牧，见他绷着脸一副冷淡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松开了他的手，圈起手臂，抱住了沈牧。
她温言好语地道：“是我的错，没能第一时间见小牧。”她亲了亲沈牧的额头：“小牧原谅我好不好？”
沈牧身子僵了僵。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记着黎喻的坏，又惦记着她的好，她现在主动示了弱来哄他，哪怕他还怀疑着她，也撑不住自己的凶恶神情了。
他低下头，眨了两下眼睛，眼眶已经红了。他将脑袋埋进黎喻的怀里，嗓音一下子哑了下去，轻轻叫了一声：“师尊。”
他侧了一下脑袋，将脸颊贴到了黎喻的胸口。
第613章，师尊再看我一眼（38）
黎喻轻轻拍了拍沈牧的背。
她一边娴熟地安抚着沈牧，一边问道：“穆轩骗你又害你。”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轻声问：“你怎么处置的他？”
沈牧微微抬了一下头。
他盯住黎喻，毫不犹豫：“杀了。”
黎喻轻轻眨了眨眼睛，神情带上了几分思考。
沈牧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他停顿了一下，语调又带上了点儿讽刺，神情却带着点儿不自觉地紧张：“怎么，师父是觉得我心狠，要为他求情吗？”
黎喻摇了摇头：“不是。”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魔族是已经攻陷了大半仙界了吗？”
沈牧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他微微抬起头，眯眼望向黎喻，神情带上了几分思忖。他注视了一会儿黎喻，才偏了一下头，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是啊。”
他口吻轻而慢：“师尊问这个做什么？”他笑了一下，盯住黎喻，敏锐得很：“师尊是想要魔族停下进攻吗？”
黎喻抿住了唇。
她到底不是原主，对仙界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又见多了朝代更迭，知道这不过是命运的洪流罢了，并没有什么故土被灭，非要死守的念头。只是——
黎喻有些头痛地回忆了一下原主的心愿。
原主成为抵御魔族的主力，她虽然尽心尽力，但是到底仙界式微，在原主战死的时候，仙界已经败退到最后的防线了。
原主的心愿是希望仙界不会被魔族侵占。
这个心愿说难不难，但到底能不能实现，全都系在——黎喻看了一眼沈牧。
她犹豫着抿了一下唇，轻声试探道：“如果我想呢？”
沈牧轻轻眨了眨眼睛，然后他眼睫一弯，脑袋一压，抵在黎喻的颈窝处：“师父若是想——”
他似是要同意，但是偏生久久也不说话，吊着她的胃口。
黎喻动了一下头，正要催促他，便察觉耳垂一痛，沈牧咬了过来，他声音低低响在了她的耳畔：“原来师父刚刚的温言软语，全是来骗我退军的。”
他似是竭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可是声线仍带着细微的颤。
黎喻呼吸顿了一下。
她一下子抓住沈牧的手腕，偏头就要解释，可是她话还没有说出来，沈牧便已经开了口：“我知道了。”
他声音极快地冷静了下来：“要让师父失望了。”
沈牧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向黎喻，神情平静而漠然：“仙界覆灭是定局，师父若是不忍心——”
他忽地笑了起来：“那也只能眼睁睁瞧着了。”
黎喻睁大了眼睛。
她全然没有想到沈牧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正要说话，沈牧却已经退了一步，手一扬：“这监狱既是关不住师父——”
他眉眼一弯，指尖忽地有红线绕了出来，轻而易举地缠住了黎喻的手腕。
那红线极细，一端缠在她的手腕上，另一端被沈牧攥着。
这根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黎喻试着拨了一下，却没有能够划断它。
她抬起头，有点茫然地望向沈牧，还没有开口询问，沈牧便弯起了眉，漫不经心地对她笑道：“那我便麻烦一些，亲自看押师父吧。”
第614章，师尊再看我一眼（39）
黎喻本以为这不过是沈牧不过一时之举，没想到他当真把她拴在了身边，做什么都带着她。
她亲眼看着他发号施令，看着魔界大军一路攻陷，仙界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黎喻站在沈牧身旁，看着他的手指落在沙图上，语调平淡地吩咐：“明日进攻。”
他指尖轻飘飘地点在玉溪宗的位置上。
黎喻装聋作哑了近半个月，此刻到底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沈牧。
他神情平静，眼睫微垂着，将他的瞳仁遮了一半，一点情绪也透露不出来。
黎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轻轻拉住了沈牧的袖子。
沈牧偏头看向了她。
他瞳仁的紫色比之前淡了很多，是浅浅的紫罗兰色，瞧人的时候，天然地带着点温柔的意味。
黎喻一下子抿住了唇。
她靠到沈牧身边，手压在他的肩膀上，凑到他耳旁，低着声音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屠灭仙界？”
沈牧神情一下子冷了下去。
他抬手想推开黎喻，但是又迟疑了一下，最终只把黎喻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抓了下来，沉冷着脸色，轻描淡写一般道：“我与仙界不共戴天。”
黎喻轻轻颤了一下眼睫。
她握住沈牧的手，低眉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沈牧重复了一遍，忽的笑了起来。他挥手让那些魔族们都退了下去，自己一抬手，抱住了黎喻的腰，坐到了自己的王座上。
他略一低头，附到黎喻耳边：“那女人弃我，穆轩夺我灵根，诸孩童欺我，穆轩杀我，你三番骗我……”他声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说，我为什么恨仙界？”
沈牧手臂收的极紧，黎喻微微拧了一下眉，还没有呼痛，沈牧又自己放松了力道。
他将下巴搁在黎喻的肩膀上，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幼犬。
黎喻有点心疼，又有点无奈。
她抬手揉了揉沈牧的头发，那人又不自觉地动了动脑袋，朝她脖颈边靠了靠。
黎喻还想挣扎一下：“这些人的错，不该迁怒到整个仙界。”
沈牧忽然抬了头，瞳孔幽幽地看着她。
黎喻被他看得一慌，下意识做出了让步。她抬起手，捂住沈牧的唇，低声道：“我累了，想休息。”
沈牧只在关着她和屠灭仙界这两件事上从不让步，其他事情，基本上都是依着她的。
他很快站了起来，带黎喻进了内殿。
黎喻躺在床上，慢吞吞地想着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
沈牧执意要灭仙界，而原主的心愿又是保留仙界火种，不被完全屠灭。
她拦不住沈牧，那么原主的心愿势必达不成。她又早过了一年之期，只要仙界被灭，她就会被强制离开这具身体——
她要么选择回到仙界，对抗沈牧，为仙界争取点苟延残喘的时间，要么就得在这几天里，解开沈牧的心结。
沈牧的心结多半和他母亲的抛弃有关。现在她已经丢过他一次，肯定不能再站到他的敌对面。
那么剩下一个选项了。
黎喻刚敲定好主意，便听见铃铛道：“发布强制任务。”
第615章，师尊再看我一眼（40）
铃铛公事公办地宣读任务道：“任务目标，保护仙界。”
黎喻一下子坐了起来。
沈牧瞧见了她的动静，迈步走了过来，拧眉看她，嗓音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唐钰？”
黎喻轻轻摇了摇头。
她靠到床头，半眯起眼，问铃铛道：“这么多位面，你从来没有发布过强制任务。”
铃铛不吭声。
铃铛不说话，黎喻也没办法把它拎出来逼问。
她沉默着想了一会儿，略一垂眸，又问道：“这个任务不做会怎么样？”
铃铛到现在都是个装饰性系统，除了穿梭位面的功能，就只能陪她唠嗑，她不觉得它拥有什么惩罚机制。
铃铛沉默了一会儿，它想了想，觉得如果它不回答这个问题，黎喻极有可能直接放弃这个任务，于是它压着嗓音，小声道：“你必须做。”
它补充道：“我是大人亲自铸造的系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完成最终任务。”
铃铛见黎喻不为所动，心里慌的不行。它犹豫着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大人给了我权限，如果宿主执意拒绝强制任务的话，我可以暂时夺取身体控制权，强迫任务进行。”
黎喻眉眼一沉：“我以前倒是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种功能。”
铃铛没有吱声。
黎喻冷着脸坐了一会儿，还是偏头看了一眼床边站着的沈牧，轻轻一拉他的衣角：“小牧。”
沈牧垂眸看了她一眼。
他一脸的不耐，身子倒是靠了过来，凶巴巴问：“什么事？”
黎喻轻轻一垂眉，神情忽的软了下去。
她揪着沈牧的衣角，靠到他耳边，声音又低又轻，平静地为自己的举动做铺垫：“沈牧，玉溪宗养我许久，于我而言，是我的家。”
沈牧很敏锐：“你还要劝阻我？”
他漂亮的眉眼又拧了起来，眼瞳里是暗沉的光。他拨开黎喻的手，还没有放狠话，黎喻便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黎喻站起来，手轻轻压在沈牧的肩膀上，对他弯了弯眉：“小牧，我知道我劝不动你。”
这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对要做的事情都执拗得很，她这么多位面以来，就没有哪一个位面能够劝阻他。
黎喻抿了一下唇，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沈牧，半晌，微微前倾了身子，靠到了他的耳边，轻轻一叹：“只是我到底不能眼睁睁瞧着你屠戮玉溪宗。”
她声音低而软：“我任由你屠戮仙界至今，已是我的私心作祟，事到如今，我到底不能再旁观下去了。”
黎喻轻轻唤了一声：“沈牧。”
她抬起手，指尖落到沈牧的脸颊上，然后她又一偏头，轻轻吻到了沈牧的唇上。
沈牧僵住了身子，神情染上了一分茫然。
黎喻微退了一步，指尖轻轻落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上，金色光点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地割断了那根红绳。
黎喻微一闭眼，只动了个回玉溪宗的念头，身形便忽然一晃，像是泡沫一般，消失在了沈牧面前。
第616章，师尊再看我一眼（41）
黎喻回到玉溪宗的时候，被宗里的颓败气息震惊了。
玉溪宗一片的戚惶，黎喻看了一圈，还是直奔宗主殿，直接拜访了宗主。
宗主正坐在殿中央，他神情冷淡，一副浩然赴死的模样，听见开门的声音，连眉眼都没抬。
黎喻喊了他一声：“宗主。”
那宗主终于动了一下眉，他忽的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了黎喻，神情变了一下：“你没死？”
他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忽的又大笑了起来：“你做了魔族的走狗？你是来劝降的？”
黎喻觉得他有点失心疯。
她几步跨到那宗主面前，一低头，冲他冷笑：“你觉得现在这个样子，魔族需要劝降？”
她抬起手，指尖一戳那宗主的额头，一把便将他推下了座位：“连你都一心等死！这宗门已然死了！”
那宗主愣愣盯了她一会儿，半晌，忽的大笑道：“是啊！”他空洞地看向黎喻：“这宗门上下可有人是那魔王的一击之敌？！”
“除了等死还能如何？”他大声吼着：“还能如何！”
他笑声渐渐低了，隔了半晌，又一抬袖子，掩住脸，声音又带上了悲腔，嘶哑道：“除了等死，还能如何？”
黎喻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半晌，一闭眼：“我。”
那宗主愣住了，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皱起眉，疑惑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黎喻垂下眉眼：“我逃出魔族王宫的时候，与那魔王过了两招。”她平静地道：“我与他不相上下。”
“不可能！”那宗主却霍然打断了她！
他眼瞳细微地收缩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场景：“你不懂……”他绝望地喃喃着：“你被囚禁在魔族，你没见过……你什么都没见过……”
黎喻盯了他一会儿，敛去眉眼里的神色，冷笑了一声：“你信不信都无所谓。”
“因为那是强敌，所以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她嗤笑一声，一揪那宗主的衣领，半眯着眼，低头觑他：“你能眼睁睁瞧着玉溪宗灭亡，我不能。”
她大义凛然：“便是只有我一人迎敌，我也不能任由魔族踏破玉溪宗！”
黎喻松开手，任由那宗主跌坐在地上，转身便出了宗主殿。
她眉眼沉冷，铃铛盯了她好一会儿，还是颤颤巍巍地出了声：“宿主，你刚刚好帅啊。”
黎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铃铛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黎喻抿了抿唇，没有理会铃铛，回了自己的山头，坐在山巅上，低头看着云海，慢吞吞地理着事情。
她之前就有一个猜测，只是一直不敢确定，一直到铃铛发布了那个强制任务，她才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位面，一直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整个事情的发展。
黎喻轻轻垂了一下眉。
在这个位面，沈牧是有前世的。
可是沈牧是君辞的碎片，碎片只有一世的寿命，那么他的前世……
黎喻抬起手，山风从她的指尖轻轻抚过。
是君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