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亡者葬,讯息传
火,在熊熊燃烧,将一个个曾经不屈而战,如今已阖眼躺在木架上的女子们环绕包裹,好似将她们保护了起来,带着她们渐渐消失,彻底离开了这个世间。
澹台平平哭得不能自已,嘴里不住地哭喊着每一个她所熟知的名字,说着她们的过往。
她无比悲恸,却又安心,毕竟她以为族人只能暴尸荒野,不得安息,如今,她却得以重新回到祖地,可以披麻戴孝地送她们离开,尤其是送太祖嫲嫲离开。
火葬,是澹台一族的习俗。
她们认为人从无到有,就应再从有到无,重新归于天地之间,抛去此生一切,自由自在,直至轮回转生,再一次从无到有。
来到澹台祖地的安明瑜,找到了每一个死去的澹台族人,按照澹台一族的礼仪,给死去的她们一个一个地建造了属于她们“天棺”,置于柴薪之上,亲手点燃了火葬之火,送她们归于虚无。
因着修武的缘故,令这些人的尸首腐烂的速度极慢,因而在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还能清楚地看到曾经战斗惨烈的景象,依稀看得清她们的面容。
虽然人已故去,再也无法与之交流,为她们做些什么,但安明瑜还是一一将她们的面容以及从澹台平平口中得知的名字与身份记在了脑海中。
“察察,孤答应你,终有一天,定会恢复你一族王者的荣耀,代代相传!那是你澹台一族应得的荣耀!”小小的人儿背着双手,望着眼前好似要烧尽一切的熊熊烈火,郑重地说下了承诺。
透过火光,安明瑜的眼前浮现的是那一天,山洞开启,跪在洞口,垂首而待的澹台察察。
容颜老去,但依然能让安明瑜认得出,那就是曾经为她走遍炎煌,寻珍稀药材,付出无数,忠心耿耿的澹台察察。
她就那样坚守在那里,等着自己,而她的身后,是澹台一族进献给自己的百年心血,可以打造百万雄师的最强战争兵器,每一个都精致如艺术品,却又狰狞而肃杀。
这让安明瑜不可谓不震撼,再一次对这个忠诚于自己的女子之死感到不可遏制的怒意与伤感痛惜,以及未能与之活着重逢的深深遗憾。
“你一族呈献的礼物,孤,收下了!”火光映照下的稚嫩小脸面无表情,眼中的冰冷如那些再次被封存的兵器,“杀了你一族的,必将血债血偿!那些被人抓走的澹台族人,孤,终有一天,会将她们重新带回你的面前。”
火,在跳跃着,仿佛在替澹台察察雀跃地回应,而安明瑜的耳边好似传来澹台察察那始终中气十足,活力无比的声音:臣,谢主隆恩!
一个又一个澹台族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天地中,安明瑜四人再将她们的骨灰一个又一个地葬入了澹台墓地之中,使之安息后,则开始了修复阵法之事。
安明瑜指挥皇甫乾昭三人动手,彻底修复了澹台祖地的守护大阵,并将其略有改动,使这片被人入侵过的天地彻底消失在了雪岭山脉,再也无人能轻易找到这里,更勿论破坏阵法了。
记住了进入的方法后,皇甫乾昭暂时离开了这里。
她是出去联系迷幻岛的人,将找到了皇太姑祖母的事情,向四族之长禀告,并且传达安明瑜的指令的。
还有,她已征得安明瑜的同意,调集还未曾被赐字,被内定为新一代暗影卫首领的皇甫寒到安明瑜的身边来,作为未来双方传递信息的桥梁。
至于安明瑜三人,则暂时住在了澹台祖地,无人干扰,按照她的计划,开始了严苛的训练,提升武功境界。
…………
大黎村的人们背井离乡,途中接应他们的是四族安插在炎煌大陆的各个暗桩,至于轩辕族长和越氏族长则带着族人留了下来,等待皇甫乾昭的消息。
毕竟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总不能说是见到了主上的踪影,就让皇甫乾昭去追人,而他俩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
真敢那样做,没能将皇甫乾昭带回去,八成会被裴云鹤那张毒嘴批得体无完肤,丢尽老脸!
所以,二人坚定地留了下来等她,可越等越觉得,皇甫乾昭不会又没找到人,四处寻人跑了吧?
想起裴云鹤的卜卦,说是功亏一篑,迟人一步,怀疑皇甫乾昭又没找到主子的二人便坐不住了,开始带着族人,从东绵山寻起,找到了暗影卫的暗号,一直跟着暗号走了下去,但因为皇甫乾昭找到了安明瑜后,安明瑜便没有再留暗号的缘故,一行人在二人相遇的地方,就彻底失去了她们的踪迹。
一行人不得已,只得就近等待,不过这一次,倒是没让他们久等,皇甫乾昭就归来了,甚至还带来了令一众人想要尖叫欢呼的喜讯。
太女殿下她,真的复生了,还有了指令!
心痒难耐的二位族长都想让皇甫乾昭带着他们亲自去拜见一下主子,可惜,估计安明瑜猜到了他们的心思,早都给了皇甫乾昭安排,变相地拒绝了他们前往面见。
“皇太姑祖母说,让你们早日回去,就按你们的计划继续。轩辕一族不应坠了你一族先祖的名声,需要让外人来插手领兵打仗之事。所以,我只负责带黎氏一族,而你们的人我不管。”
“是!”听到皇甫乾昭这么说,轩辕族长并没有不悦,反而心中有所惭愧,终是隐世太久,没了曾经轩辕一族的锐气,还指望着皇甫乾昭来领兵打仗,真不应该!
“我族呢?”越氏族长赶忙问道。
“好好养毒,提升境界,辅助各族,等皇太姑祖母新的指令。”
“是!”越氏族长一脸喜色,虽然暂时等同于没有安排,但她依然喜气洋洋,因为她早已认出那七人中毒死的手法是出自她们越氏,自家主子用的是越氏一族的毒术,可见是很肯定她们的能力的。
得到消息的轩辕和越氏二族开始撤离炎煌大陆,准备回到迷幻岛,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而皇甫乾昭则再一次地赶回雪岭山脉澹台祖地。
二族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很喜悦轻松,因为有了主心骨,未来可期。
然而,这个时候,有些人已经快要急疯了,因为她们的外孙女(女儿)失踪找不到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亲人至,寻无果
大黎村的小山崖上,停立着三个骑在马上的人。他们无惧寒风,衣着较少,身上披着的斗篷随着狂风猎猎而飘。
为首之人乃一妇人,头上裹着头巾,身材娇小,身上却背负着一柄与之身形不符的大砍刀。她的长相英气十足,双目炯炯有神,身形挺拔。
在她身后的是两名男子,年长的那一位冷漠如斯,只有视线落在女子身上时,他的眼神才会暖了几分。年轻的那一位满脸络腮胡,正与身前两人一样,疑惑地看向山崖之下。
为何没有人烟的感觉?
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亲自来接外孙女(外甥女)的牧成玲,叶宗成和牧紫庆。
牧成玲得到牧西西传递给桐柏县暗桩的消息,已是大黎村出事的十天后了。她并不知道牧西西在救治黎土根的时候,为了转移疼痛感的黎土根喋喋不休,向牧西西告知了那名女子是自己人的事情。
更不知道大黎村所遭遇的大难,因为大黎村的人们按照轩辕族长的安排,背井离乡,撤离的时候,牧西西被迫跟着一起离去,没能留下只言片语,更勿论是给牧成玲传递消息了。
消息延迟,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牧成玲一直认为,黎土根他们肯定会拖住那个阴魂不散的女子,最差的情况也只不过是安排他的儿子护送安明瑜离开,找到最近的牧氏暗桩,或是牧氏驻地,将人送到牧氏来。
牧成玲对此消息重视但不紧张,因为这两年多双方从未断过联系,她自是知道黎土根的儿子黎皓月的武功境界临近宗师境,毕竟黎土根那家伙没少在发给牧紫庆的消息里洋洋得意地炫耀此事。
临近宗师境的黎皓月是已经可以迈入炎煌大陆那一小撮人的团体中了,哪怕是她和她的夫君,也只不过是宗师境,临近大宗师境而已。
那个时候,牧成玲还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心中并没有多少紧张,毕竟两年多与那个女人打交道下来,知道对方并没有杀人的意思,对方给予的威胁性并没有一开始觉得那么高了,但重视外孙女安危的她,与叶宗成一起,亲自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大黎村。
至于牧紫庆?那是死皮赖脸硬跟上来的。
三个人轻装上阵,沿着当年送安明瑜去大黎村的路线而行,从东绵山内入,直至当初那座小山崖。
只不过,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阵了,往山下村庄望去,按理说应该是田间有人劳作,房屋有炊烟袅袅,可如今,却是死寂一片,别说人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是这里?”牧成玲疑惑地看向丈夫儿子,她是第一次来大黎村,想说这两个人是不是把路领错了?
“我下去看一看。”牧紫庆下了马,转身朝下山的路跑去。
然而,无论是牧紫庆,还是后来下山的牧成玲二人,都没有在这座小山村里找到一个活着的人,连只鸡鸭都没有。
除了每家每户都有的家具物品,田间金黄的作物,说明这里曾经住过人之外,再无人烟的一丝痕迹。
大黎村的人们走之前,曾将自己的家园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尽量恢复曾经过往的模样,然而一些痕迹还是遗留了下来。
这些痕迹令牧成玲三人变了脸色。
刀剑砍杀的痕迹,渗入土地的血迹,从这些抹不去的迹象上,三人判断出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大战。
慌了神的三个人开始了大肆寻找,从山上的狩猎小屋,到黎土根的住宅统统仔细搜寻过,然而当时被轩辕、越氏、以及暗影卫盯着的牧西西和黎土根,都没能留下一点线索给他们。
三个人在黎氏祖坟发现了大量新坟,而且没有墓碑,若不是牧成玲在那个时候发现了己方的信鸽,她差点干出挖人祖坟来判断里面所埋何人的事情来。
毕竟,孩子出了事,可怎么跟女儿女婿交代?
信鸽所带消息是安文平传来的,为安明瑜下落的事情,相约见面,就在桐柏县。
是的,安文平还没有回襄都。正确地说是,皇太孙和安国公带着人灰溜溜地赶回帝京,让他自己回襄都去。他则与之分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到大黎村的东绵山找寻安明瑜她们逃离的踪迹。
可惜他不擅长这事,实在判断不出女儿下落的他,只好在桐柏县这里找了找牧氏的暗桩,所幸找到了,便发消息给牧成玲。
从暗桩那里知晓了当初牧西西发出的消息,安文平知道牧氏会派人过来,猜测八成会是岳母或岳父,他就干脆等在了桐柏县这里。
一方面等牧氏那边有没有孩子找过去的消息,另一方面则想等来人一起从东绵山的痕迹里找寻,双管齐下,早日找到自家小五,免得夜长梦多,他实在害怕孩子走丢。
这消息几经辗转,终于在此时到了牧成玲她的手上。
牧成玲看过上面的暗语后,脸色变了变。
一时之间,不知道大黎村究竟出了什么变故,无法找到外孙女,就连牧西西和黎土根都没了踪影,她便决定先去与安文平见一面。
这一面的结果,令她和丈夫儿子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
怪安文平还是怪她们自己?皇太孙的所作所为,归根结底是安文平上奏的事情引来的。可也不能指责他,毕竟是牧成玲决定不告诉他孩子藏在大黎村的。消息不对等,结果出了这样的岔子,实属阴差阳错,非人力可抗拒的。
事已至此,互相抱怨责备已没用,找到孩子才是正事。
牧成玲让安文平回襄都去,别让牧紫萱知道着急,找孩子的事情由她这一方来做。
不管怎么说,终归有个好消息,孩子还活着,只不过暂时找不到人了,而且她从安文平的话中判断出黎皓月就跟在安明瑜的身边,那就没有太大危险,恐怕两个孩子这时已经距离牧氏驻地不远了,说不定过些日子,二人就出现在了牧氏驻地。
有岳母她们去找,安文平算是比较放心了,便启程赶回襄都。
那个时候,安明瑜四人还在赶往雪岭山脉的路上。几个想要找到她的人都没想到,这一找,就是秋去冬来,年关将至。
又是一年,阖家团圆之时,喜气洋洋,然而,孩子还是没有下落,仿佛从世间彻底消失了踪影,安文平是食不下咽,可又不能告诉牧紫萱,心里快着急疯了。
至于牧成玲几人,更是急得嘴角起泡冒火。
这两个孩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不会真出了什么事情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除夕到,人各异
除夕已至,辞旧迎新。
家家户户,团团圆圆。
浓郁的年味,荡漾在了整个炎煌大陆上,爆竹声中,是欢声笑语。
但这个年,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不一样的。
亲人亡故,家园不在,远离故土的那一群人,在陌生的岛屿上安定下来,哪怕收留他们的人真心实意,但心却如飘荡在外的游子,无依无靠,唯有仇恨支撑。
物是人非,仇怨在心,没人欢笑,更没人有节庆的心思。因为,在迷幻岛,本就没有节日,没有除夕。更因为,人已缺,团圆无,有何欢?
“喝!哈!”的喊声在岛上练武场嘹亮响起,重新组阵的人们列队而立,表情认真,动作齐整,口中不时地随着动作而统一,所组战阵之法,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显肃杀玄奥之意,没有人因除夕的到来而松懈半分。
再一次相聚的四族之长看着不管风吹雨打,同暗影卫们一样,始终坚持训练的黎氏族人,心情却不一样。
她的皇姐啊……一想起这个,两百多岁的皇甫明璟就忍不住笑得如同孩童一般,年迈的容貌焕发了一种别样的活力。
她的皇姐复生了,找到了,还给她传了话,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她愉快的事情了么?真开心!
这个除夕之夜,虽然还没能彻底与复生的皇姐见面,但团圆已近在眼前,比起等待的二百多年来说,再来个十来年,又算得了什么,她等得起!
轩辕族长和越氏族长自从回来转达了安明瑜的指令之后,就一直处于一种极为兴奋的状态,其实这种状态自皇甫乾昭归来,确定找到安明瑜时,就已经有了。
特别是越氏族长,可以用得意忘形来形容,眉眼之间的炫耀之意浓郁地漫了出来,特意在裴云鹤的身边装作不在意地描述了无数次与安明瑜的相(擦)逢(肩)见(而)面(过)。
关键时刻,毒舌裴云鹤毫不留情地来了一句:“是见到了,可惜不认识,也没说上话,还把皇甫乾昭给强行带走,致使主上陷入险境,可谓眼瞎!”
扎心了!这个不讨喜的后辈!
这能怪得了他们?明明是他总是三令五申不找主上,给出的卜卦内容又误导了他们才对!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越氏族长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扭头走到皇甫明璟身边去了,轩辕族长则哭笑不得,对老伙伴的脾性只能摇了摇头,至于某个后辈?千万别理,免得自己也扎心。
裴云鹤无所谓,面上是一片云淡风轻,心里腹诽道:到他跟前炫耀个什么劲呀!他一点都不遗憾没有跟着去,没有亲自见到主上,因为总有见面的那一天。这一次,他们裴氏将会打破短命的宿命,之后,他就会长长寿寿地在主上身边,有的是相处的时间,哼!
唯一被迫来到迷幻岛的牧西西,独自一人面对一桌菜,唉声叹气。不是她不想回牧氏跟家人团圆,或者给牧氏去消息,而是她根本传不出消息呀!
黎氏一族的人,哪怕啥都不会的罗春花都被这群人当成了自己人,唯有她,被排除在外,不准四处走动,不准对外传递消息,哪怕黎土根帮她说了情,表明她也是追随明瑜小小姐的自己人,依然不行!
想强行离开?别逗了,也不看一看这一座岛上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啊,恐怖,知不知道?
入境宗师,传说中的那种,十几个!
大宗师,几百个!
宗师境,无数个!
哪怕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浑身都是杀气凌然,身手不凡。
没看见到这里才没多久的黎氏一族,他们的气息都已经变得与之相像了吗?
跟这些人比较起来,她们牧氏一族就是弱鸡啊!
所以,她再一次体会到了明瑜小小姐的厉害,瞧瞧追随她的人都是什么境界的!
面对暗影九尊最后的考核,皇甫寒心潮澎湃,过了这个年,他即将启程,带着几个同伴前往炎煌,去他从未曾谋过面,但却崇拜至极的主子身边守护她。
真好!
他的身影越发地缥缈无踪,忽然现迹,手中的匕首凌冽而下,招招致命,令暗影九尊越发地对他满意。
想必,暗影卫这样的新生代首领,殿下她一定会满意的,比他们当年的最强二人还要强!
…………
爆竹声声辞旧年,瑞雪纷纷迎新年,襄都安府张灯结彩,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
父亲(丈夫)平安归来,一家人团圆,哪怕家中仍有一些碍眼的人和讨厌的规矩,但也不妨碍牧紫萱和四个孩子的好心情,尤其想到,过了这个年,离自家小五回来的日子又近了一些,心情更好!
与家人的心情完全相反,安文平食不下咽,哪怕这顿年夜饭十分丰盛,身边坐着心爱的妻子,可爱的儿女,他的心却系在仍然不知下落的安明瑜身上。
她只是一个今年才三岁多一点的小幼儿啊!可现在,却不知到哪里去了!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他的小五身上?
一想到这一点,安文平就坐立不安,恨不得亲自去找。可惜他只能忍着,还不能暴露半分安明瑜不见了的事情。因为一旦牧紫萱知道这件事,可就不是哭闹这么简单,肯定会跑出府亲自去找,还会带着四个娃。
当初是不是他判断错了,追踪她的七个人是都死了,可是另有不怀好意的人将她带走了?还有,那个小少年可靠吗?有能力保护她吗?
担心过度的安文平完全忽视了当初自家小五那不同寻常小孩的举动,以及当时所见到的黎皓月那如鬼影般的身手。
啊!真是越想越吃不下饭!
…………
牧成玲和叶宗成从未感到如此头大,整个大黎村的人不见踪影,与之一同不见踪影的还有牧西西和黎土根。
听女婿安文平的描述,他离开的时候,黎土根重伤,牧西西毫发无伤,所以最好的结局是他们二人随着大黎村一起离开了,可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呢?
而最坏的结局是,二人都死了。
黎土根若死了,与之亲如兄弟的儿子们难过,可牧西西若死了,二人可真不好跟海泽漆交代,哪怕牧西西本就是牧成玲的四大侍女之一,哪怕海泽漆他是世代与牧氏相交的海家人。
还没有将这件事告知海泽漆的二人,更让他们头疼的当然是下落全无的安明瑜。也不知道安文平那里有没有嘴严一点,若是让牧紫萱知道了,那更是了不得!
所以,年夜饭什么的根本顾不上,牧成玲夫妇乃至牧家三兄弟,全部在外找寻某个如今躲在深山老林里的小娃娃。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除夕宴,心各异
天谕国,紫微城。
除夕之夜,往日夜里本就烛火通明的紫微城,更是点亮了每一处宫殿,宛若白昼。依照习俗,宫内张灯结彩,大摆除夕之宴。
皇族之人,肱骨重臣及其家眷,欢聚一堂,共迎新年,但今年与往年的除夕之宴不同,这一年,多了些外人,那些由紫阳山人从外带回来的谪仙盟盟使。
也因此,摆宴的宫殿内,虽然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但实际上却暗潮涌动,心思各异。
上位的俞元叔威严赫赫,摆足了皇帝的架势,但内心却波涛汹涌,无法平静,甚至有点暴躁不安,皆因为坐在下面首位来自谪仙盟的盟使们。
一想起皇弟所说的那个猜测,俞元叔就觉得,既恼怒,又不安。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在下面左拥右抱、在与身边少年们调笑的右盟使,老脸一黑,暗骂一句:不成体统!
再扫过正慢条斯理地品味身前美食佳肴的左盟使,正好听见他放下筷子后,与身旁的老者评价了一句:“不错,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家乡菜了。”
顿时,被气了个仰倒,却只能憋屈地在心里想:毫不顾忌地说是家乡菜,就差昭告天下你们原本的身份了,所以,坐在这里的自己,其实是个小丑吗?
最后扫过谪仙盟的来人,看着他们身上隐隐散发的气势,武功境界之高,令俞元叔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忍!耐!
至于紫阳山人,已经与这些人相处了大半年的他,现在已经稳如泰山,心情不再波荡起伏,因为,习惯了!
唉,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事情,他已经习惯了放荡不堪的右盟使,能够面不改色地替之物色俊俏小少年了,他也已经习惯了左盟使将他当成奴仆般随便吆喝使唤了。
他不用看自家皇兄,就知道皇兄他此刻的心情一定非常不好,但又能怎么办呢?
宝藏也没找到,人手还损失那么多,虽然没有动摇根基,但每一个宗师境之上的人都是各国的瑰宝,可皇太孙这一行给他们损失了多少人来着?
知道并不能完全怪罪皇太孙,但仍想迁怒的他想到这里,抬眼看了皇太孙一眼,看着他喜不自禁的样子,紫阳山人反而觉得比谪仙盟的人更气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所以,还是将永兴的女儿推上来才对!
气唯一优秀的子孙不争气,紫阳山人旋即又庆幸这个脑子被女人糊住的孙子还有那么一丝清醒,知道后来派人再去查探那个村子,将曾经蔺氏的手记书稿带了回来,里面有不少关于康安太女的日常叙述,可以为永兴的计划相助,所以,那个逃亡在外的女婴算不得太大的威胁。
而且,皇甫一族的暗影卫还在外活动着,甚至轩辕、越氏都可能出现了,若是谪仙盟这几个家伙让人受不了的时候,就把消息放出去,将他们引走,与对方对上,可以消耗双方的实力。
想到这,紫阳山人也是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左右盟使,暗道:再强又怎么样,总能找到办法收拾你们的!
皇太孙虽然话不多,但脸上的神情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好。朝中但凡消息灵通者都知道他为何会这么开心,因为休养多年的太孙妃要回来了。
当年她身体有恙,在外休养,甚至跟皇太孙成亲都是在其休养之地,没有大办婚礼。这十几年过去,她都未曾出现在人前过。而最近,据说太孙妃身体已无大碍,即将归来,与之一同归来的还有一位因其身体不好,不能生养,所收养的女孩。
皇上宠这个孙儿,也连带着宠那个太孙妃,知道这位有多爱那位太孙妃,所以只要与皇太孙说话的人,私下里都没少说一声恭喜,而这一次,皇太孙并没有否认,可见事情是真的了。
皇太孙暗自庆幸,当年为了避免雪茹在外遭遇什么,回来被皇祖父他们不承认,所以他在答应娶侧妃的时候,提前放出了成亲的风声,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楚。
当时皇祖父和皇叔祖为了安抚仿若疯狂的他,并没有否认,甚至默认了他将雪茹的名字写在了皇家玉碟上。所以现在,哪怕他们二人根本没有所谓的成婚,也能既定事实。因为皇祖父和皇叔祖为了皇族的面子,根本不会再多说些什么。
虽然今年除夕不能把雪茹带到宫里来,但她与家人过了这个年,就会彻底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了。至于那个碍眼的小女娃,没关系,为了雪茹,他忍了,将来给点嫁妆嫁出去就好,只要他以后和雪茹能长相厮守就可以了。
至于此次任务的失败,他并没有多重的负罪感,只能说是倒霉而已。毕竟突然出现的那些高手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没看皇叔祖也没卜算出来么?再说了,他还给皇祖父和皇叔祖带回来不少有用的信息,除去蔺氏的手记书稿,至少还让他们知道,皇甫一族的暗影卫还活着,以及,轩辕和越氏一族的人已经出现了,那些人非常强大,那个女婴也活着!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城府至深,哪怕内心有千百种想法,面上却没有一个人显露半分。
安国公更是如此,他始终都是端坐在那里,该吃吃,该喝喝,正常与人交谈,他的视线甚至都没往谪仙盟的人那里多望一眼。
因为在宴席之初,他就看见了谪仙盟所有的人。
当一个眼熟的人,跟另一个眼熟的人一同出现在一起的时候,哪怕紫阳山人不说他们的身份,哪怕隔了上百年,总有人能认出来。
何况在回到帝京之初,他就被召叫到宫中,皇上和紫阳王二人就想让他判断一下谪仙盟左右盟使的身份。毕竟只有他的年龄最长,有些人只有他有可能曾经见过。
只不过当初见过右盟使时,他是觉得眼熟,但并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紫阳王所判断的那个人,而那个左盟使来到帝京之后,就闭门不出,未曾见过。
直到今日,他才见到两人同时出现在一起,所以他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就朝皇上和紫阳王点了点头,无声地告诉了二人答案。
安国公的面上平静无波,内里却是汹涌波涛。
什么鬼玩意儿啊!原来炎煌大陆还是掌握在这群人的手中,自己这些人就是个跳梁小丑吧!
曾经被云裳帝姬耍弄过的那种感觉又浮上心头,若不是年岁已长,城府很深,他的脸色都差点没控制住地变了。
在认出二人身份的那一瞬间,心心念念想要徐徐图之的篡权夺位也算不得什么了,安国公只觉得人生了无生趣,一切幻灭,兜兜转转竟然还在原地。
那一族的人,无论男女,就是一群疯子,改姓也改变不了他们的血脉身份,嚣张狂妄,尊贵高傲,更是依然令人绝望的强大与聪慧,无人能敌!
第一百九十九章 身份归,互不欠
雪花在飘,悠然而落。
一只纤纤玉手伸出了窗外,将缓缓而落的几片雪花接在了掌心中,同时,一道视线轻轻地落在了上面。掌心的雪花瞬间被那道视线中的迷茫、忧伤以及各种复杂的情绪所感染,化为了一滴滴水,仿若对方想流却未曾流出的泪滴,又仿若想要化作水好去洗去手的主人她那令人心揪的哀愁。
“娘娘,时间到了。老夫人那里来请了。”一道女声在女子的身后响起,令女子收回了手,转头看向了出声者。
她一回眸,刹那间,天地失色。她微微蹙起的眉间,是化不去的淡淡忧愁,让人恨不得想尽办法而为她将之抹去,哪怕是舍去生命。
同为女子,甚至在她的身边已经伺候了好些时日,屋内伺候的婢女们依然不能从她的容貌中回过神来,皆是失神了好一阵。
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依然觉着,太美了!
女子对眼前的这种情形早就习以为常,如扇子般的长睫毛动了动,好似会说话的明眸看着身前的婢女,在等待她的回神。
被如此醉人的眼神盯着,这位近身伺候的一等婢女发现自己失态了,赶忙补救,再说了一遍:“娘娘,时间到了。老夫人那里来请了。”
“小小姐准备好了么?”人美,声音毫不逊色,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令人的耳朵都感到要醉了。
“准备好了,已经在外间等着了。”婢女赶忙上前扶了一下已经起身的女子,然后紧跟在她的身后,随之出行。
女子出了里屋,就看见了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小女儿,眼神瞬间柔了三分。随后,领了规规矩矩的小女儿,慢慢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女子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与自己牵着手的小女儿,想起她的言行举止不仅没有半分粗鄙,反而进退有礼,举手投足甚至比她的那些表兄妹们更显大家规范,让人联想不到她的出身,就不由自主地心中一叹,思绪又飘向了远方。
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说命运就恰好如此,若不是这大半年来,黎家人为了“皓玉”,听牧西西的话,个个学起了规矩,箐箐她还是一个只会在泥土里四处打滚,一不如意就撒泼,满身乡土气息,非常没规矩的土妞。
可如今,规矩学了大半年,出现变故,她与自己一起回到了家族,倒是省了很多事,对箐箐本身有益,没人会瞧不起她,至少明面上如此。
杨芸娘,不,如今已经恢复了身份的沈雪茹拉着黎箐箐的手往前缓缓走去,身边的一景一物,都是她所熟悉又陌生的,熟悉是因为她在这里长大,陌生是她已离开十几年。
这么多年来,她沉浸于悲伤之中,但凡一点小事,就忍不住想哭,因为,只觉得命苦,只觉得不甘。
现在想来,命苦吗?不甘什么呢?
她出身于天谕国最大的文师世家,曾祖父乃当今圣上的帝师,祖父为司政大人下第一人,掌文大人,掌天下文师,管天下学子,甚至是教导太子殿下的文师,父辈皆是各文人的领军人物。
她自出生起,就是沈家最珍贵的掌上明珠,祖辈爱,爹娘宠,兄姐护,自小还被砚哥哥护在了羽翼之下,尊贵无比,可也因此,她很娇气,很天真。
按理说,她这样娇气又天真的人,根本不适合成为太孙妃,但架不住砚哥哥他太过努力,太过优秀,优秀到让皇上松了口,同意了他与她的婚事。
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她与砚哥哥之间的誓言。为了能娶得到她,他十分努力,为了能配得上他,她也在不断努力。
可是,人生变故起,她只不过是在待嫁前去了一趟据说生病的外祖母杨家,路途竟遭遇追杀她的死士,以至于周围守护她的,死死伤伤,好不容易逃得生天,却又入虎口。
按理说,她这样的出身,从小受到的教育,应该自尽以保全贞洁,可是她遇到了土根这样的傻子。
他虽说是娶自己,但从未碰过她一根指头。
那个时候,她还想着清白还在,有朝一日,能够被砚哥哥找回去,与之相守一生。因着那一丝丝不切实际的期盼,她并没有自尽,而是选择活了下去,但十几岁的她,遭此大难,宛如受惊的兔子,但凡有一点点事,就能让她泪如泉涌。
土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她也不断找寻机会想要给砚哥哥传递她的所在,然而却听到了他大婚的消息。心灰意冷的她与土根回到了大黎村,在那个宁静的小山村住了下去。
本就准备与土根做个假夫妻,直到她又听到了砚哥哥有了子嗣的消息。
伤透了心,彻底绝了回去的念头,她才与那个男人阴差阳错地真正成为了夫妻,生下了皓月。
土根那个男人,她对不住他……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他很宠自己,宛若捧在掌心,尽一切力量给自己最好的。黎家人对自己也很包容,大黎村的人们更是极好相处,然而她,终归与他出身不同,两个人之间,有着难以相合的鸿沟。
这个事实,土根他也知道,甚至自惭形秽,所以他总是找了各种理由,时常不在家中。不用与之日日夜夜相处,没有人知道她松了多么大的一口气。
日子平淡,儿子优秀,她也趋于平静,安心地过起了这样的日子。只是这一切,终归是对土根造成了伤害,一次醉酒之后,他对她哭诉了他的内心,因着对他心有愧疚,那一次,她与他又在一起了一次。
也不知道上天是怎么安排的,唯二的两次,次次她都怀了孕,所以,才又有了皓玉和箐箐。
就在她以为她的一生也就这样,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的时候,老天又跟她开起了玩笑。
砚哥哥找到了她,还杀了土根。
每每想起那一幕,沈雪茹极为不适,但又想到俞山砚说他离开的时候,土根还活着,就回忆起了他时常在儿子面前说当年战场上活下来的事情,想起他的心脏异于常人,身边正好有符医牧西西在,便觉得他可能依然活着,但她不敢对俞山砚说,怕他知道后,还想派人追杀土根,所以,就让他以为土根死了才好。
至于皓月和皓玉,听砚哥哥的意思,他并不知道自己还为土根生了两个儿子,对此,她千叮咛万嘱咐黎箐箐,千万不要说自己哥哥的事情。
这孩子倒是聪慧,也知道自己到了与以前不一样的地方,迄今为止,并没有暴露皓月他们的存在。
皓月的武功高,她并不担心他如何生存下去,而“皓玉”啊……其实那个孩子,恐怕不是她的皓玉吧……
因为那个孩子太过出色了。
她的皓月聪慧出色,可也如同一块未曾打磨过的璞玉,带着乡村淳朴的土气,只是在遇到了那个孩子,才彻底如被打磨过的璞玉,蜕变成长,完美无瑕。
所以,土根那个男人,其实也对不住她……他瞒下了他认识曾经抓住她的那伙人,那伙最终改变了她命运的人,也瞒下了他与她的相识,其实是那伙人的安排,更瞒下了她的皓玉不知所踪。
这一切,她只是从未说过她知道。
沈雪茹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了沈家摆宴的屋子外,透过帘子,好似看向里面的人,实则想起她与那个孩子之间曾有过的一次对话。
那是她将自己的过往用故事讲述了出来,又假设了故事里的女子与爱人重逢,然后她问“他”,那名女子该怎么选择?
“自己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呗,只要不后悔,自己愿意承受选择的后果,就行了。”那个时候,小幼童不甚在意地这样说道,看向她的眼神,别有深意。
是啊,自己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只要不后悔就行了。
她与土根,谁都亏欠了对方,却也谁都弥补了对方。
从今往后,她已不是大黎村的杨芸娘,而是沈家的沈雪茹,天谕国的太孙妃。
她迈出了那一步,跨过了门槛,进入了屋子内,从回来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了所有族人的面前。
那张容颜,岁月极为宽厚,未曾留下半分痕迹,依然国色天香,绝世无双,只更添成熟后的魅力。
这一次,她想知道,当年究竟是谁向她伸出了刀,改变了她这一生的命运。
所以,谢谢那个孩子,这大半年来,让牧西西所念的那些故事,那些后宫后宅里无形的厮杀斗争,让她碰触了不一样的天地。
第二百章 双双绑,决议改
天谕国,东阚州。
从天谕国内而行,初入东阚州的边境上,一座不出名的小镇上,家家户户都聚在了一起,吃团圆饭,只除了镇子上,贫民区里一座不起眼的小宅子。
这种阖家团圆的时节,并非所有的人都在迎接新年,反而有人在此时更是忙碌,专为破坏团圆而生。
“砰、砰”两道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除此之外,黑漆漆的屋子内,就只听得几道想要压抑却止不住呜咽的轻轻啜泣声。接着,烛火被点亮,照清楚了屋内的一切,让人看见了那倒地的重物是两名少年少女,而呜咽啜泣声则出自蜷缩在墙角,满脸泪痕的小少女小孩童们。
手被绑在身后,绑了个结实的轩辕晋哲倒地之后,却迅速地一个鲤鱼打挺起了来,桀骜不驯地怒瞪着将他扔到地上的男子。
只见他英俊的脸上十分精彩,鼻青脸肿,比起他刚出迷幻岛的意气风发来说,成了鲜明对比。但他并不在意,这伤势比起跟皇甫寒那个疯子对战的结果来说,轻多了,只能算是挠痒痒。
同时被扔到他身边的越书鸢也狼狈不堪,手被绑了起来不说,头发凌乱,脸上好几道脏印子,破坏了她柔弱的美感。
虽然倒地,但她也很快坐了起来,只不过与轩辕晋哲的强硬态度不同,她嘴一瘪,眼泪花一转,娇娇弱弱的气息显露了出来,如同蚊子般小,且含着哭声的声音响起:“呜呜……哲哥哥,我好怕……呜呜……”
站在男子身后的粗莽大汉们正要得意出声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轩辕晋哲一脸紧张兮兮,极快转头,对着她说了一句:“别!千万别现在害怕!我保护你的呢!很安全!”
在场的所有人除去他们二人之外,都觉得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害怕难道还分现在和一会儿的么?
“哦。”眼泪花瞬间没了,哭声也没了,越书鸢更是动了动,躲在轩辕晋哲的身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脸恬静地坐在那里,平静地望着这伙莽汉,仿佛刚才害怕想哭的不是她。
没人发现那几乎不可闻的窸窣声也停了下来。
害怕这事也是能说没有就没有的?所以,这个少女是怎么回事?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随便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拍花子被抓住了,可是要被砍头的!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混蛋!”见越书鸢安静下来了,轩辕晋哲转回头,看向将他们绑来的这群人,梗着脖子,非常硬气地张嘴骂道,一脸唾弃的表情。
“哈哈,他说王法,哪家出来的二傻子!”大汉们互相对视一番,像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起来,一个个没个正形。
“王法?在道上,我们就是王法。还有,我们不是拍花子,我们是买卖人。”为首的男子勾了勾唇角,好似觉得这个小少年一脸正气,实则是个从未涉世的傻蛋,不足为惧,之前让他们逃了出去,实属意外,是因为没料到这个小少年是个练家子的。
不过,也没什么损失,逃跑的都抓了回来,这两个倒是跑得远了点,费了点劲而已。
男子的视线扫过屋子里的孩子们,最后落在轩辕晋哲和越书鸢的身上。
“好了,不耽误时间了,这个女的同其他人一起卖到云扬州去。这个男的,废了,扔到街上乞讨去,讨得了钱,就留着,讨不了钱,就杀了!”男子没有多少兴趣在这里花费时间,撂下了这么一句轻而易举决定别人命运的话后,就起了身,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种有别于莽汉们的优雅,让人看得出,他与莽汉们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莽汉们则应声,恭送他离去。
见门被锁上,对方都走光了,轩辕晋哲转头看向屋内的其他孩童,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说你们是笨蛋吗?明明都把你们救出去了,不知道躲好一点,又全都被抓了回来,害得我俩又回来了。”
其他孩童不吭声,哪怕对未来甚是害怕,但还不不由自主地因为他的神色和话语而腹诽道:说的好像是你们主动回来似的,还是多想一想你们自己吧,都要被人废了!
正想着,许是男子已被恭送走,房门又被人打了开来,几名强壮的莽汉站在那里,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柄刀,朝着轩辕晋哲,狞笑地走来。
我去!小爷想留你们一条狗命,看看你们的来路,不惜都将我的长缨枪放在了皇甫他们的暗点去了,差点暴露去处,你们可好,不给人活路呀!
轩辕晋哲暗骂了几句,动了动脖子,立马转头看向越书鸢,一脸遗憾地说:“鸢儿,我恐怕不能保护你了,你看我的双手被绑着,他们要废掉我,那把刀不知道会砍向我哪里,我抵挡不住,所以,你现在可以害怕了。”
“……”所有人听见他的话,都觉得无语,认为这小少年脑子有问题。
然而,就在他这么说完的那一瞬间,越书鸢脸色变得十分害怕,扑到了他的怀中,整个人吓得发抖,哭声响起。
轩辕晋哲一脸抱着心上人满足而欠扁的表情,转头看了看想要废了他的人,看得对方莫名其妙的。
就在那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比之前的声音要大很多,同时,屋子的地面,房梁上,墙上,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虫蛊,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敌人无一活命。
看着那些一瞬间而亡,死态各异的莽汉们脸色青黑,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胆小的孩童们都被吓得昏了过去。
“哲哥哥,我不喜欢杀生。”少女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委屈。
“乖,不是你杀生,是他们自己撞到你的小可爱们那里去的。”睁眼说瞎话。
“我的小可爱们说他们不好吃……”委屈依然。
“当然不好吃了,一群臭汉子!”说着的同时,捆绑二人的绳子断成了几节,二人站直了。
“我说我们不去找主上了。”据说主上已经被昭怀殿下找到了,他偷听到的。
“嗯。”
“我们去找刚才那个混蛋去!”一口恶气不吐不痛快呀,他轩辕晋哲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
“好。”
“总得拿点功绩才能有脸见主上是不是?”意外遇见这种事,总不能不管吧!主上一定能体谅和认同的。
“对!”
“所以,我们去云扬州!”
小少年和小少女如此轻而易举地又改变了决定。
与此同时,雪岭山脉中,聚在一起吃着简单的除夕饭,皇甫乾昭问起了安明瑜的打算,若是离开雪岭山脉,之后是否就去牧氏驻地。
小小的娃儿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先去云扬州。”
因为孤想看一看,有那么一族的人,为何换了主子还活得好好的!
第二百零一章 自相欺,辈分高
新的一年开启,愉快的日子并没在人们的喜迎之中停顿一刻,毕竟时光从不曾为谁的脚步而停留,哪管谁家的娃不见踪影,人着不着急,又哪管谁的家破人亡,谁伤不伤心,更哪管谁那里勾心斗角,谁准备阴了谁,无论暗潮涌动也好,无论正义还是罪恶,只管依照日升日落的既定步伐,大步向前而行。
春暖花开,花的香味还未曾散去,姹紫嫣红尽在人的眼中竞相开放,炎热的季节就已彻底到来,力争烤得人们大汗淋//漓,但终归有所偏爱,硬生生地放过了那些四季如春的地方。
位于天谕国东南方的云扬州,是天谕国最繁华的大州,而它的溱都以四季如春闻名于天下。不仅如此,这里是诗酒风流的乐土,尽出才子佳人,流传了一段又一段的佳话;这里也是经商利万金之地,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这里更是天谕国除帝京之外,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的最大汇集之处。
哪怕是在当年天宇皇朝屹立之时,云扬州的溱都,都是如此令人向往之地。朝代交替,这里的世家大族只是略有变动,几乎未曾被动摇过传承千年的根基。
晌午时分,哪怕溱都四季如春,气候宜人,但被正午的太阳久久照耀,只要是个人,都会汗流而下。而那站在宽广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懵懂欲哭的小幼童倒是没有半滴汗流出。
没有人发现这一点,顶多用奇怪的眼神扫了一眼这个站在街道之中不知所措的小娃娃。不愿多管闲事的人们来来往往,未曾为这个小幼童停留一步,关怀一下。
盯着小幼童已经很久的韩光胜躲在巷子里,擦了擦额头上热出的汗,再不住地心理建设着,鼓励自己向前迈出步伐。
那个小幼童一看就是跟家人走丢了的,而且这么久过去了,对方的家人还是没有寻来,说不定就是故意专门丢弃小幼童的,所以,怪不得他,他只是给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找一个去处,只不过去处可能会……不,他一定给这个孩子找一个好去处,不去那些个腌臜之处!
他实在不想承认,若是今天再拐不回去一个孩子,没有任何成果的话,哪怕是贞姨的面子也不顶用了,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到时候,反倒是他会被送到那些个腌臜之处。
他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格。
这三年来的大起大落,历经人情冷暖,谁又来同情他呢?
再一次自欺欺人地在心里说服自己,自己做的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只要不让那个小幼童去那些个腌臜之处就行了,到时候,一定请贞姨帮忙说说看,韩光胜心里不太确定地想着。
于是,韩光胜终于动了,许是心虚,头一次做坏事,从巷子口走出来的时候,他还不由自主地偷偷摸摸朝左右看了看,才再朝那个人群之中惶惶不安,欲哭未哭的小幼童小步跑去。
“小弟弟,你、你怎么了?是、是找不到家人了吗?”韩光胜用尽力气,语气尽量放得柔和,努力扬起无害的笑容,虽然那个笑容因为他的心情,实际上有点扭曲,话也因为紧张而有点结巴。
然后,他就见到了他这一生,永世难忘的一幕,看清了那个他此刻还不知道,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孩子。
小幼童抬起了头,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带着点嘟嘟可爱的婴儿肥,一双如星的凤眸透着纯真无邪,懵懂的神情配着小娃眼角挂着的泪珠,那泪珠要掉不掉的样子,简直要萌化了任何一个仔细盯着“他”瞧的人。
太可爱了!韩光胜当时就是如此想的。
…………
坐在溱都最大的酒楼之上,看着这里号称最繁华最大的街道,无论川流不息的人群有多少,身前桌子上摆满的当地特色美味佳肴有多香,皇甫乾昭的心思都不曾落这些事情上一分。因为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酒楼下不远处,街道中间站着的小幼童,她的皇太姑祖母。
别看她年纪一大把了,身手也极高,之前还见过死在东绵山那七个人的死状,知道那一切都出自于她家皇太姑祖母之手,她老人家并不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幼儿,以及在雪岭山脉那几个月,更是彻底亲身领略了一下,曾经听闻了百年的自家皇太姑祖母的可怕之处,哪怕到现在想起来还令她心有余悸,但架不住皇太姑祖母在她的心目中,太过重要,以及,她老人家如今才三岁多的事实,所以,她担心啊!
眼见着等了半天还没有钓上什么拍花子的人来,皇甫乾昭就想让安明瑜回来,但不敢下去破坏她老人家的计划,便转头想找个盟友,却不想,转头看到的情形,差点气到自己。
只见另两人,翩翩美少年的那一位,只除了最近到了变嗓音的年纪,声音有点不太悦耳之外,依然美得令人心惊,不似人间物,他的视线未曾往窗外瞄一下,只是专心夹着身前的菜肴,用心品尝,偶尔点评,举止优雅,却速度不慢。
英武美少女的那一位,已经褪去了曾经的瘦小,半年之间已经抽条长个,并且在为了满足安明瑜口腹之欲,为她做各种美味佳肴的黎皓月的手艺之下,人是硬生生地胖了两圈,但整个人显得不胖不瘦,身材刚好,凹凸有致,高挑漂亮。
她也正夹着身前的菜肴,黎皓月评价哪个味道好,就夹哪个,举止不显粗鲁,抢食的速度与对面那个不相上下。
“你们不担心吗?”脸黑了的皇甫乾昭忍不住问出了声。
“什么?”澹台平平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倒是第一时间回应了她,毕竟眼前的这个女子脸上那道疤痕让她极为崇拜,因为那在澹台一族看来,可是英雄的勋章,而且皇甫乾昭她是女的。
要是男的,她绝对不鸟对方!
“有什么好担心的?”黎皓月恰恰好地消灭了嘴里的食物,他听清了皇甫乾昭的话,“那是阿瑜。”
前一句反问,勾起了皇甫乾昭的气,后一句倒是又将她心里的火灭了下去,因为对方那一句体现了对皇太姑祖母的极为信任,不好让她再说些什么。
不过,再是事实也不能不关心她家皇太姑祖母呀,埋头苦吃是个什么事?皇甫乾昭不高兴,再美的小少年也不顺眼,想收拾他和另一个,却再看那方应该是看出她脸色的澹台平平,正一脸无辜地对着她,无声地说了五个字:皇太姑祖父。
她竟然读懂了,所以,心塞!皇甫乾昭的脸色僵了僵,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一眼黎皓月,默默地转过了头,继续朝外看去。
没办法,年纪再小,也是皇太姑祖父!虽然皇太姑祖母还没把人招入皇甫一族,但皇太姑祖母她没否认啊!
只不过这一次,她转头看去,张口就道:“有人上钩了!”
瞬间,另两人聚在了窗口往下望去。
第二百零二章 境界提,祖宗训
趴在窗户上朝下看的三个人,眼神很好,都看清楚了走向安明瑜的韩光胜。只见他十八、九岁的年纪,脸型方正,皮肤白皙,身着布衣,气质却如谦谦君子,与他那一身衣服并不太相配。
若不是他的神色之中有些慌张,动作又显鬼祟之意,实在从他的长相气质中,看不出他会跟拍花子牵扯上半点关系。
哪怕皇甫乾昭再担心自家皇太姑祖母,并不赞同她以身犯险,但她老人家的命令却是她不敢违抗的,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盯着下方的那个她一根指头就能戳死的少年。
这一次在雪岭山脉与皇太姑祖母相处几月,她竟在她老人家每日的言语教导之中,让她那已经好似到顶,停滞不动的境界松动了,还提升了一步,所以,皇甫乾昭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境界该被划分为何等程度了,只知道她若是再遇见黄沙岭见过的那两名暗影卫,恐怕再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对方得手了。
无敌的境界,真是让人好寂寞啊,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自满得意一番,就被自家皇太姑祖母打击得差点怀疑人生。
在雪岭山脉的那些日子,皇太姑祖母让她指点黎皓月和澹台平平的武功,以让二人早日突破境界。
想要先掌握一下二人武功程度的她,看见黎皓月使出的暗影之术时,批判了一句:“以后少用这些暗地里的功夫,跟着我学,就要学正气十足的功法,杀人也要正面杀!”
她不喜欢暗影卫的暗影之术,总觉得暗杀人不入流,所以当年她接下了暗杀谪仙盟长老的任务,根本没去暗杀,而是堂堂正正地上了仙临岛,正面杀掉对方的,甚至连脸都不屑遮掩一下。
“你上战场,从不使用计谋?”听到她话的安明瑜问了这么一句,看她的眼神很诡异,只可惜当时的她只是听闻,而未曾真正感受过自家皇太姑祖母对皇甫族人的严苛,尤其是对小辈,所以,她并没能体会出来那眼神之中的含义。
“我从不用阴谋诡计,只会阳谋,真正的兵法之战。”当时的她一脸自豪地说。
“下盘棋?”她的皇太姑祖母没多说别的,只是摆出了从澹台一族的屋子里搜出来的一盘棋。
长者之命,自然不可违,就当陪皇太姑祖母打发时间,玩一下,她自是将黎皓月和澹台平平丢到了一边,顺从地与皇太姑祖母下了一盘棋。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皇太姑祖母是要以棋观人,彻底了解她的性子。
当时与皇太姑祖母下了个平手的她,还暗中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棋艺竟然与皇太姑祖母不相上下。
毕竟璟太姑祖母对皇太姑祖母的描述太过非人,而这盘棋,终于让她有种对方也是血肉之躯,她与之拉近了关系的感觉。
可是后来,她发现那一日的感觉就是错、觉!
之后的日子里,她在每天指点黎皓月和澹台平平之余,都被皇太姑祖母拉去陪她老人家下棋,结果别说是胜了,连个平手都没再见过,开局没多久就能被杀得丢盔弃甲,仿佛自己就是个蠢蛋。
同时,皇太姑祖母还让她讲讲自己的往事,从她随着云裳姑祖母上战场的那一次开始,之后她所打的每一场仗,都在她的回忆之中叙述给了皇太姑祖母。
而她老人家每次都会以棋布阵,重新还原当年的场景,再用事实详解告诉她,她曾经引以为荣的阳谋多么愚蠢,自以为是的百战百胜背后是损失浩大。
皇太姑祖母教训了她何谓以最小的损失谋取最大的胜利。关键是,每次皇太姑祖母都不会用言语批评她,只会淡淡地笑着,用一种满怀长者关爱的眼神看着她,令她无地自容,严重被打击到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领兵作战的天分。
什么皇甫最强帝姬,眼前这个小娃才是好不好!
这还不算完,彻底在棋盘和兵法上被她老人家虐杀后,有一日,皇太姑祖母忽然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不爱读书,只喜欢习武?”
“也不是,只是偏好于兵法,史书,嗯,该读的都读过了。”直觉不能承认自己的这个偏好,皇甫乾昭斟酌了一下用语。
“哦,该读的都读过了呀……”安明瑜的语速很慢,朝她淡淡地笑了,眼神充满了一种令她心里发瘆的深意,“紫微城里的藏书都读过了?”
“额……没有……”她怎么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紫微城的藏书哪怕小珺喜欢读书都没读完,何况是她这个一天到晚只喜欢练武的?
澹台一族的祖地虽然隔绝于世,但笔墨纸非常充裕,所以,皇甫乾昭发现她的不好预感应验了,接下来彻底体会了一把读书,以及还要写读后心得体会的“美好”人生。
若是写得不让皇太姑祖母满意?还得重写!
想拒绝?呵呵,小小试了几下后,她这个入境宗师就彻底体验了一把像一条咸鱼般,被晾在悬崖之上,内力丝毫无法使出,差点晒干的感觉,再就是根本不吃辣的她吃过饭后,嘴辣胃辣蹲茅厕辣的辣辣之感,亦或是,走三步没力气,昏倒,头上撞个包的各种状况体会感,更甚者乃与虫蛊共生的感觉。
那个时候,她终于懂了,为何每次问璟太姑祖母,有关皇太姑祖母的事情的时候,她总是给自己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说是见到她老人家后,一定要记得严苛要求自己,言行举止当得起皇甫这个姓氏,否则的话,到时候她就知道了。
所以,雪岭山脉的那段日子,她在重新学习,要知道当年在被云裳姑祖母安排的文师面前,她都没这么认真地读书过!
关键是,她读的书都是皇太姑祖母现写的!
想起这件事来,皇甫乾昭的脸色忽然黑了黑,迅速地离开了窗户,不去看下面的进展了,慌忙从包袱中掏出一本厚厚的书来,上面的墨香味都能闻得见,埋头苦读了起来。
泪,好想哭,她忽然想起来,皇太姑祖母布置的任务还没完成!
至于她老人家的安危?呵呵,她老人家不威胁到别人的安危就不错了,这个世上哪还有能动得了她老人家的呀!
第二百零三章 境界升,诺言予
皇甫乾昭突如其来的举动,另外两人见怪不怪。在雪岭山脉时,这种场景在后来会常常见到。
二人也与皇甫乾昭一样,需要读书,读的都是安明瑜凭借记忆还原出来的书。有她利用空闲时间里亲笔写的,也有她念,他们三人同时写,一人一本,内容不同的。
但与皇甫乾昭不同,黎皓月是从未让安明瑜不满意过,但凡是她安排的事,他都能做得完美无瑕,所以读后心得体会,他只要在安明瑜问的时候,说出自己的体会与见解就行了,没有像皇甫乾昭这样不仅要写,写错还得重新写。
而澹台平平,从小到大没少听自家太祖嫲嫲提及康平太女的事情,见到安明瑜后,仅与之相处几天时,就回想起自家太祖嫲嫲时常教导她们的话:好好学习,殿下喜欢好学的人。
于是,本就练功刻苦的她在安明瑜面前,更是勤学好问。这样努力的人,哪怕比不得黎皓月和皇甫乾昭的天分,也让安明瑜很满意,自然,澹台平平也没有享受严苛教训的待遇。
有着这两个孩子的衬托,越发显得皇甫乾昭在读书方面不尽人意,令安明瑜对她不满意。
一百多岁的人又怎么样?辈分低,就得老实听她的话,活到老,学到老。
所以,倒霉催的皇甫乾昭越发觉得自己课业繁重了起来,比之年少学习之时,功课多了数倍!
曾经无比希望在皇太姑祖母身边的她,如今却期盼着赶紧将她老人家送回牧氏驻地去,那样她就可以回迷幻岛,逃离繁重的书本了。
虽然这种想法有点天真,因为她有所耳闻,凡是被她家皇太姑祖母盯上的人,哪怕逃到万里之外,依然不能摆脱其指定的任务,就像曾经的北荒十八部牧氏,靳氏的靳珂,还有很多领略过的人一样,但终归不用天天面对皇太姑祖母她淡然的笑容,笑得令人心里发颤呀!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皇太姑祖母暂时没有回牧氏驻地的意思。
在她与她老人家一同的指点下,原本预计要在雪岭山脉待半年之久,才有可能突破的黎皓月竟然一个月内就步入了宗师境,成为了炎煌大陆上,最年轻的宗师境,也是最年轻成为宗师境的人,他才十三岁。
而后,原本安明瑜期待能够提升至临近宗师境的澹台平平给了她一个惊喜,在她满十五岁的那一天,同样步入了宗师境,比之皇甫乾昭当年也丝毫不差。
皇甫乾昭不由得感慨万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凡者的身边所聚集得都是妖孽天才般的人物,多多少少有点受刺激。
再看她家皇太姑祖母内心功法别具一格,虽然暂时不能施展,可轻功在掺杂了澹台一族的轻功功法,以及借由其祖地的特殊地形不断打磨练习,身法越发轻盈,几乎能达至暗影卫的无影无踪了,而她这一世,也才三岁而已。
一切顺利,比安明瑜所预计要花费的时间短,所以在她自身的轻功也突破了之后,四个人就离开了雪岭山脉,直接往南而来。
离开雪岭山脉的那个时候,跟随安明瑜的三个人都不知道,远眺南方的安明瑜脑海中浮现的曾经过往。
那是她身边的大太监小锁子行为处事,愈发让她满意,有所建树立功之后,她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奖赏?
那个时候,宠辱不惊的他只是微微躬身,不急不缓地回答道:“殿下,奴婢想要天下再无拍花子,再无人强行买卖人,害人亲人相隔,不知死活。”
只有他声音的略颤,说明了他对这件事的极度渴望,心情并不如他面上所表现的那么平静。
当时的她对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属感到意外。
宫中使用太监的习惯,曾被澹台察察抨击过好几次,说是可惜了,本来能被这么多男人环绕,是件多么幸福之事,但因为那些过往的男皇帝,深怕头上长草发绿的事情,才会把这么多好儿郎弄成了不男不女的太监,实属令人郁闷。
那些个死男人,对自己的魅力不自信,毫无胆量,只能寄望于毁灭他人了。哪像她们澹台氏,身边女子可用,男人照样可用,还很自信,不怕任何绿草,无需防备,所以,女主天下才是正道,符合天意!
对澹台察察的话,她自是一笑而过。她对太监这种存在虽不喜,但也因这是自古流传的习俗,从小身边伺候的就是这些人而习惯了,并无深虑此事,也无改变之意。
而且据她所知,但凡入宫成为太监者,一乃自愿入宫,二乃年幼,家境太穷苦,父母送入以换得些银两。无论哪种,终归是自己或家人的选择,可眼前听到小锁子的请求,她立刻就察觉到他的话中背后所含的意思,便问了一句:“小锁子,你是怎么到宫中来的呢?”
“奴婢是在与家人看花灯的时候,被拍花子强行抱走的,然后……就被送入了宫中。”
“……不是自愿。”
“……奴婢……不是自愿,奴婢记得奴婢的家中富裕殷实,有奴仆丫鬟伺候,父亲是武将。”
“你那个时候,多大?”
“……奴婢八岁。”
“想找到你的家人么?”
“想,奴婢做梦都想,但……”
“那就去找好了。”
她派人去查,按他所描述的记忆,去找他的家人,人是找到了,可结果令她震怒。
为她皇甫一族镇守边关的将领,虽说官职低,但是真正凭借军功上位的。一代寒门将领,却因长子失踪,在为皇朝镇压异心者时,命丧战场,家中妻子因受到接连二三的打击,上吊自尽,留下一儿一女,却被他人侵吞财产,不知去向。
“你有何愿望?”知道这个结果的她,头一次为不能挽回一件事情而感到愧疚,虽说这事情并非她的缘故。
“奴婢想要天下再无人像奴婢和奴婢的家人一样。”
“好!”
她下旨皇朝上下,彻查天下拐卖之事,又进行了一系列举措,不仅捉捕这一类人,甚至要其灭绝,但凡拍花子,杀无赦,牵连九族。
然而,她曾经以为在她大肆清除的手段下,拍花子已再无人敢做,因为她得到的奏折上,亦是如此。
却没想到,在今生,先是从黎土根的口中得知拍花子依然在民间猖狂,更是后来从皇甫乾昭的口中确认,哪怕是天宇皇朝年间,天下拍花子也从未断绝过。
那个时候,她就想亲自去看一看,究竟当年是哪里出了错,是手底下的人糊弄了她,还是她的举措有误?
曾经有过的遗憾,曾经未圆满完成的事情,都将在今生去弥补和完成。
想起那个曾经行事章法非常出色,只因拍花子,而断送了人生,彻底与锦绣前程无缘,成为了人口中的残废断根之人,还陪伴在明焕受害之后,甚至为了不说出她往事而被母皇下令除去舌根的小锁子,安明瑜的心中有着不为人知的叹息声。
小锁子,当年答应你的事情,原来孤并没有完成,那么,这一世,孤必实现曾经对你所承诺之事,天下无拐!
而曾经蒙蔽过孤的人,哪怕瞒过一世,但瞒不过这一世!
第二百零四章 时间无,声音细
安明瑜想要弥补的遗憾,想要完成的事情不只如此。
在她前世病重之前,她原本的目标已经放在了扎根于云扬州这里的世家大族上。
天宇皇朝自开国祖帝按功绩分封诸侯,但因云扬州这里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它无论朝代如何更替,都在炎煌大陆上一直繁华不衰的情况,并没有将其分给诸侯,而是由朝廷直接管辖。
但是在这里,世家大族根深蒂固,盘根交错,哪怕强如皇甫一族,到此地都得感受一把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感觉;在这里,商业发达,那些富得流油的商队都由这里的世家大族所把持,令其财力雄厚,底蕴深厚。
她当时虽然大权在握,可天高皇帝远,有些措施到实施的时候,总受到一股暗地里的阻力,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致使她的计划延迟或不能落到实地。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天宇皇朝的世家大族,是她实现一些举措的毒瘤,而挡了她的路的,她一向喜欢好好收拾一番,将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彻底清除掉!
只可惜这一次,上天根本没有给她时间。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病情反复发作,打理朝政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她曾经对这里的计划未能开始,就已结束。同样的,她也没有察觉清除拍花子的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的进行。
别人看云扬州是昌盛繁华之地,可在她的眼中,这里却是一处掠夺肮脏之地。贫富差距极大,一群吸血的毒瘤盘踞于此,富了自己,穷了百姓。所以年年都有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家卖儿卖女,也因此造就了云扬州一大盛景,贯穿整个一州的菱淮河上,布满了名//妓//舞//女的画舫,年年落入风//尘中的女子比比皆是。
而在云扬州的中心溱都,还有一处百花街,那里有着鳞次栉比,碧瓦朱甍的阁楼庭院,更是男人们的另一处销//金窟。
这种地方,别说她不喜欢,更是得到澹台察察无数次的上奏,想要将那种侮辱女子的地方根除,更换成男儿之地。
嗯……澹台察察那要求前面的还可以答应,后面的还是算了。
估计她也知道自己暂时还没有精力来整顿这里,所以澹台察察那家伙每每有事经过云扬州的时候,总会大闹一番,搅得这里的世家大族但凡听到她的名字,脸都会变黑。
因为她不是击沉了几个画舫,弄得里面正在风花雪月的男男女女感受一下菱淮河的水温,泡个澡,就是拆掉几处阁楼庭院,让这里上演一场人以出生时状态狂奔的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大逃亡,再顺便宣扬一下澹台一族大女人的习俗,造就了很多流传于皇朝的八卦,丰富了说书人的故事,也害得她的御案上摆满了弹劾澹台察察的奏折。
无论如何,她虽然在把持朝政期间,改变了一些事情,但还有很多她想改变的事情并没有成功,甚至都没有开始过。
菱淮河也好,溱都也好,该有一股清流来洗净,有些地方,就不该存在!
前世的安明瑜就想对云扬州的世家大族动手,而今生的她更是如此。
从牧西西给牧成玲发消息,假借蔺槐之名,让她将安明瑜所需要的消息都传递了过来之时,安明瑜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
天宇皇朝已经覆灭,而这里的世家大族却只有寥寥更替,依然长盛不衰,尤其是曾在她的朝廷中担任掌刑法一职的杨景明的族人,杨氏一族。
诚服于皇甫一族,号称忠心耿耿的杨氏一族,为何没有与天宇皇朝一起覆灭,反而依然是云扬州的世家大族,甚至隐隐是其他大族之首?
她在想,还是有那么一些人,足够会演戏,并且盘根交错的关系,会让这些人互相掩护包庇,竟然连她都骗过了。
杨景明,也是当年清除拍花子一事的朝廷官员。他虽然已死,但现在掌管杨氏一族的人是他的孙子杨和生,而那个孩子,她当年在宫宴上见过。
所以,有机会,还是可以叙叙旧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叙旧的结果是杨氏一族继续存在下去,还是给皇甫一族陪个葬的好了。
没关系,她迟早会弄清楚的。
人来人往之中,站在那里做懵懂无知样已经很久,始终没有想要钓到目标,安明瑜脑海中闪过一些往事和计划后,再来看自己周围,只感觉郁闷,觉得之前黎土根他们口中所说不太对,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拍花子吧?
上一次,她站在桐柏县那里半天,就没见到拍花子,后来被皇甫乾昭破坏了她的计划,而这一次,她又站在这里半天,可依然没人来。
难道她长得不够可爱,没有潜力被卖到那些画舫之类的地方去,所以拍花子都不屑于拐骗她?或者她的穿着有误?不应该啊,普通极致,一看就是平民出身,不会让人望而止步呀!
或者,她不应该在这种繁华,人来人往的地带,应该去个偏僻点的地方,嗯,也许是地点有错误。
反省了一下后,发现依旧没有人理会她,安明瑜心道:算了,纵然这里有些地方不堪,富庶的背后是压榨一大群百姓的血汗而来,但终归是一处闻名于天下的好地方。
她来这里还没顾得上逛一下,应该先好好地四处游览一番,领略一下这里的风采才对。之后再换个地方试一次,到时候让阿月去,就不信他那样貌招不来坏人!
若是阿月钓“鱼”都没上钩的话,查拍花子的事情,了解其运作,制定灭绝这类人的计划,就只能往后推一下,找其它方法了。主要是她的时间也不多,总不能一直让牧氏的人找不到她,她也不可能不回去。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道小心翼翼的男声:“小弟弟,你、你怎么了?是、是找不到家人了吗?”
她转身便朝对方看去。入目的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他脸型方正,嘴上无毛,皮肤白皙,再配以他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没怎么做过事的公子哥出身,但衣服却是平民布衣。
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一眼就能让人看透他的心思,当中充满了忐忑不安,许是因为愧疚或别的情绪,不敢直视她。
“小弟弟,你、找不到家人了吗?”韩光胜鼓足了勇气再看了一眼安明瑜,又问了一遍。
一瞬间,安明瑜眼泪汪汪,抓住对方的衣服,甚至手脚并用,像只小猴子般攀爬在了对方身上,同时还用稚嫩的童音说:“哥哥……”
这是拐人来的拍花子吗?从年轻的男声中,听出了一股子怪异且再令她熟悉不过的尖细嗓音,安明瑜更是疑惑地想:还是……太监?
第二百零五章 主意变,两难陷
安明瑜突如其来的举动,令韩光胜手忙脚乱的,但他仍然在第一时间内,小心翼翼地护住了快速往自己身上爬的这个粉嫩小团子,最终将之抱在了怀里。
小小的人儿在他的怀里,软软香香,可爱无比,让他心中柔软的地方差点瞬间化了。
真可爱!
他不禁想起家破人亡之时,那才满百天,被人残忍摔死的弟弟。若是没有遭受那一场劫难活了下去,弟弟他应该也会如眼前这个小幼童般,软糯可爱,令人喜爱吧?
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可惜,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想起这个,心里很不是滋味的他,伤心又遗憾。
随后,正陷入自己情绪中不能自已的他,就见挂在他身上的这个小家伙抬起了头来,看向了他,糯糯的童音又叫了一声:“哥哥……”
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眉目之间已经可以看出未来不俗的容貌,一双湿漉漉的凤眸,当中有着对他全然的信赖,就那样猛然撞击进了他的心灵,而在那一瞬间,令韩光胜放弃了自己原本拐骗这个小幼童的计划。
这样可爱纯真的孩子,若是真被他带回去,那些人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因为以“他”的容貌,哪怕是贞姨帮他说情,也无法阻挡那些人的黑手。“他”一定会被送到那些有着特殊癖好,却又手握权柄的大人物手中,从此沉沦,成为玩物,见不得天日。毕竟这孩子的容貌太过出色了,恰恰是那些人需要的。
他不可以,他还是做不到!韩光胜正视了自己的心,实在不忍心伤害这么幼小无辜,这么纯真可爱的幼童。虽然他知道这个决定会让他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他暂时不想去深思这些事情,反正他的人生早已在之前的几次变故之中,就已坠入了无尽黑暗深渊之中,又不差这一次。
哪怕他很害怕,但也不可以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将这个孩子置于那么可怕的未来!那个时候,韩光胜如此想着。
“告诉哥哥,你的家人呢?”再无一丝拐骗之意,他的情绪反而稳定了下来,也就没了之前的忐忑不安和做贼心虚,声调变得很稳,一点也不结巴了,但依然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尖细嗓音掺杂在内。
“哥哥?”小幼童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好似听不懂他的话,实则安明瑜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不会吧,又是一个像当初皇甫乾昭一样,真心想要帮她找到家人送回去的好心人?她这是人品太好,龙气十足,所以连个拍花子都遇不到么?
心塞!
原本对自己的长相能钓来拍花子有十足的把握,现在安明瑜却完全不这么认为了。她明显地看出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已经变了,虽然拿不准他之前到底是不是想来拐骗孩子的,但现在肯定不是了。
看来,亲自体会一下这些人的运作,找一下如何断绝拍花子之事的事情有点玄。安明瑜再一次决定,如果这次没成功的话,那么,下一次一定让黎皓月出来钓鱼!
韩光胜帮怀中小幼童找家人的决心很坚定,无奈怎么问,这个孩子都说不清楚来处和家人,便怀疑起了这个孩子是不是被家人故意遗弃在这里的。
因为“他”虽然长得漂亮可爱,但感觉比同龄孩子要反应慢很多,至少口齿不够清晰,从头到尾就只会叫一个“哥哥”和说自己的名字“阿玉”,难不成这孩子是跟“他”哥哥出来的?
可惜,他再改问哥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当即,他怜惜同情的眼神就落在了安明瑜的身上,耐心安慰道:“你记不得家没关系,记不得家人的样子也没关系,慢慢想,哥哥我陪着你,帮你找。你这么可爱,你的家人一定舍不得将你丢弃的,即使你反应有点慢,脑袋不太灵光,也不算什么。你这么可爱,你的家人一定是爱你的,再不聪明,长大终归会好一些的……”
前面的话还算正常,后面越听越不对劲,敢情她装得太过,被对方当成傻子了?还有,有这么直白地跟一个小孩说对方脑袋不太灵光的么?安明瑜的嘴角隐隐抽了抽,第一次被人当成傻子,这种感觉,真特别!
于是,韩光胜便抱着她四处询问附近酒楼店铺的店小二们,认为说不定有谁注意到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安明瑜默不作声,随便他带着自己四处询问,但不着痕迹的打量,已经让她判断出这个少年心思正直,言行举止之中,还透着一种大家风范,出身一定不低,受过良好的教育,就是很奇怪,他的气质与他的衣着不符。
因为无聊,反正今天钓鱼基本失败,也就随他去了,她想要看一看这个正直的少年最后找不到她的家人后,会怎么办。
一路之上,韩光胜对着安明瑜唠唠叨叨,除了问人认不认识她之外,就是不停地跟她说话。
在四周询问无果后,韩光胜又抱着她回到了原地,认为只能等待“他”的家人找过来了。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之前这个孩子见到自己,不由分说就爬上来的行为,便又开始唠叨,谆谆教导道:“阿玉,以后见到不认识的人,可不能随便就跟对方亲近。万一是拍花子呢?到时候你就见不到家人了。”
确认过了,这人真是个热心肠的正义少年!郁闷的安明瑜望了望天色,中午她是先吃过,才出现在这里的,因为速度很快,没人发现她从何而来,只是忽然看到多了一个小孩。
而现在,这少年带着她找,特别有耐心,竟然找了整整一下午。
于是,感到肚子饿了的安明瑜,摸摸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饿……”
“……”韩光胜的唠唠叨叨戛然而止,面上为难了起来。
一个“饿”字,可是难倒了韩光胜,因为没钱,他的兜比脸还干净。这段时间他是在贞姨那里,靠她救济的,而那里,可不能将这个孩子带过去,因为那里是贼窝啊!
一时之间,韩光胜陷入了两难之间,小幼童的家人没找到,他该怎么喂饱“他”?
第二百零六章 操作奇,尴尬生
一分钱能难倒一个英雄好汉,大概就是用来形容韩光胜现在这个时候的境遇的。若不是在惨遭劫难之后,他幸运地遇到了贞姨,对方感恩于他曾经给出的帮助,救了他,让他养好了伤,现在的他估计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回事,就算活下来也早就沦为乞丐了。
囊中羞涩的韩光胜发现自己若是不能帮怀中的小娃找到家人,将会陷入更加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不将“他”带回去,自己没钱养“他”,也无处安置“他”,但又不能丢弃“他”,置“他”于不顾;另一方面,将“他”带回去,反而会让“他”羊入虎口,更加危险。
解除这种困境的方法有二,一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幸运地找到小娃的家人,一是若还找不到“他”的家人,那就自己带着“他”,逃离此地,远走他乡,届时自己找个活,挣钱养活“他”,两个人相依为命。
想起后面那个方法,韩光胜极为心动。
他已经家破人亡,孤身一人的他若是能带这个孩子离开,也就有个家人了,他把“他”抚养长大,兄弟俩未来有个照应,也挺美好。
虽然心动,但韩光胜依然为难。因为伤愈之后,他并不是不想离开那个贼窝,无奈贞姨的儿子是其中的一员,导致贞姨也陷入其中。若是知道那些人买卖内容的自己走了,不仅会被抓回去,还会牵连到贞姨。可若是贞姨的儿子不是当中一员,他恐怕连门都出不来,而是直接被卖到了小倌馆去了吧?
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从小得到的教育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韩家的儿郎,行得正,坐得端。
父亲曾经的话语在耳边响起,那一刻,韩光胜的眼前浮现了父亲那刚正不阿的容颜,以至于为自己之前想要拐骗怀中这个小幼童而感到羞愧万分,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将来到了地下,就没脸见父亲了吧!
安明瑜看出了他在犹豫不决,一脸为难纠结,不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但总不能没有进展,就在这里乱逛吧?
于是,小娃特意提醒他,又摸了摸肚子,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句:“哥哥,我饿……”
要不然,能不能找到什么好心人来收留这个小娃娃呢?正想到这里的韩光胜再一次听见小娃可怜地喊饿,当即决定还是先想办法填饱这个小娃娃的肚子吧!
兜比脸干净的韩光胜抱着安明瑜走动,边走边四处寻找,绞尽脑汁想要给怀中的小娃弄点吃的。
当他的视线落在某处时,脚步停了下来,踌躇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他找了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将安明瑜放下,叮嘱了她好几遍,不要随便跟人走,就在这里等着他,又确定了一番这里比较安全后,才见他往一处地方走去。
点头应声好的安明瑜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开,心里琢磨着这人是去给她买吃的,还是放弃帮她找家人了?
就在那时,她看见韩光胜动了。
在经过路边乞讨之人时,他猛然俯身,从那位乞丐身前的破碗里迅速地抓了一把铜板,然后撒腿就跑。
“……”安明瑜被他的这波操作给震惊到了,完全没想到有人会抢乞丐的乞讨钱,嗯,现在终于有幸见到了一个。
安明瑜想扶额,囧了,她这是遇到了什么人啊?看上去人模人样,竟然连钱都没有么?怎么会想到去抢乞丐的钱呢?有手有脚没有靠自己的能力去挣钱的吗?
但更让她感到无语的在后面。
溱都这个地方,虽然号称富得流油,但也有穷得只能靠乞讨为生之人。曾经的韩光胜在遇到这些人之时,还会好心地让下人去接济施舍一下对方,所以并不了解乞丐生涯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情况的他,也就不了解乞丐是成群结伙的。
因此,就在他抢了一点对方碗中的铜板,虽然他还好心地留下了当中的银两,却不想就这么一个举动之后,就被四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乞丐们给围了起来。
于是,安明瑜就见远处的韩光胜没逃掉,只能抱头鼠窜,最终被抓住,让一群乞丐拳脚相交,暴揍一顿后,还抢走了他手中的铜板,白挨一顿打。
安明瑜的心目中对连个乞丐都打不过的韩光胜只有两个字的评价:真弱!
吧嗒,一坨鸟屎从天而降,正正落在躺在地上的韩光胜脑袋上,让浑身疼痛的他想起这几年的经历,心绪难以平静,强忍酸楚,轻轻“呵”了一声,仿佛在自嘲。家破人亡后,他真的是什么都做不好,如今更是倒霉的连鸟都不放过他。
“哥哥?”稚嫩的童音在头顶响起,躺在地上挣扎着起身的韩光胜顺着声音瞧去,就看见不知道何时,小幼童已经到了自己的跟前,正蹲在他的身边,歪着小脑袋,用一双纯真的眼睛望着他,好似不明白他怎么了,又在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时,关怀地问道,“疼?呼呼?”
韩光胜强颜欢笑,在嘴角一动之时,忍不住“嘶”了一声,感到脸上伤势不少。他都可以想象得出来,自己的脸上一定很精彩,鼻青脸肿。
“没事,哥哥不疼,”死鸭子嘴硬地否认他浑身很疼,那些家伙下手可不轻,又看到小幼童仿佛不相信的眼神,他硬撑着说,“这点疼不算什么,跟……”
他的话音忽然一顿,眼前浮现的是自己被绑得无法动弹,对方狰狞嬉笑地拿刀,朝自己的下//身割去的情景,眼神中闪过一种恐惧,随之而起的是一种恨意,接着却又黯淡了下去,将一切情绪深深地埋藏在了内心深处,只剩认命,“跟哥哥之前受过的疼痛算不得什么。”
“钱钱。”他眼神中的变化,都被安明瑜看在了眼里,但她没说什么,只是记下了,而后向他伸出了小手,上面是几个铜板。
“哪来的?你可不能学哥哥,去抢、嗯,暂时借别人的钱,哪怕是乞丐也不行,也不能偷……”深怕小幼童学坏的韩光胜再次开启了唠叨的状态。
安明瑜伸手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荷包,递给他看。
他眨了眨眼,仿佛才明白过来,虽然小幼童没找到家人,可“他”的身上有钱,至少比他有钱!
于是,韩光胜更尴尬了,好丢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二百零七章 身世知,家破亡
夕阳西下,一大一小坐在犄角旮旯里,一人正吃着一个包子。
韩光胜脸上的热度还没有散去,虽然他的岁数很年轻,但比起旁边那个小幼童来说,可就算得上老了,所以,他是老脸一红,臊的。
他的荷包不仅空空如也,连个包子也买不起,末了,还是用小娃自己的钱给“他”买了两个包子,更没脸见人的是,可爱懂礼的小娃娃还硬分享了一个包子给他,因为,他的肚子恰好“咕噜”地叫了一声,让人知道他也饿了。
安明瑜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韩光胜吃东西的动作,就见他哪怕坐在地上,鼻青脸肿,看上去狼狈万分,但吃东西的速度快却不显狼吞虎咽,举手投足,显得很有规矩,显然是受过教育,出身良好,于是,她有点好奇他是怎么沦落至此地步的。
就在那个时候,很快就将最后一口包子塞入口中,吃完了的韩光胜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感受到肚子依然未饱,甚至好似没吃过东西一样,不由得眸光暗了暗,又一次对人生的感慨涌上心头。
谁能知道他会有这样连肚子都吃不饱的一天呢?曾经被誉为云扬学子第一人的他,现在竟然连乞丐都不如。
许是几年来的大起大落,人生剧变,憋在心中已久,无人倾诉,这个时候,又过于平静祥和,身边的小幼童既无害又属于什么都听不懂的年龄,所以,韩光胜不由自主地像倒豆子般,唠唠叨叨地将自己的一切说了出来。
“阿玉啊,你的家人是不是找不到了,这么久都不来找你……我的家人其实也找不到了,他们都死了,去了阴曹地府……”
真难吃!安明瑜正暗自嫌弃这个包子,但不浪费粮食的习惯以及不想出现破绽的她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包子的不喜,听见他这么说,就看了他一眼,心想:猜得出来,肯定家破人亡。
“阿玉啊,你今年几岁了?若是三岁,早出生一点,或者是四岁,晚出生一点,就没办法活在这个世上了,知道吗?就像我的弟弟,他才百天,那么可爱,可是,再也见不到这个世间了……就只因为一则预言,被人活活摔死了!”想起白白胖胖的弟弟,韩光胜的眼神暗了暗。
陷入回忆之中的韩光胜没有发现旁边的安明瑜,努力将包子全部吃了下去,正在咀嚼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
她从外祖母牧成玲那里收集发来的消息中得知,当年因为预言,与她同时期出生的婴孩被杀之后,每个婴孩被杀的家庭都有不同的结局。虽然当中有认命接受事实继续过日子的,但大多数的结局都不好。
有做母亲疯了的,有沉浸在悲伤之中缓不过来的,有反抗被全家杀了的,有躲到暗地里想要报仇的……各种各样,可谓人间惨剧倍出。
所以,这么巧,她现在就遇到了其中之一么?
“哥哥我最近很穷,一文钱都没有,否则也不会给你连个包子也买不起了。谁知道,我以前连路边摊都不可能吃一下呢?人啊,未来的人生际遇会如何,都不曾知道。”韩光胜语气凄凉,感慨万分。
是啊,未来的人生际遇会如何很难知道,比如,你就不知道会遇到了孤……安明瑜看向了他,并仔细打量起了他。
“就像哥哥我,出身自云扬州,乃至天谕国最有名的大文师世家韩家,家世好,学问好,曾经意气风发,对未来憧憬,想有一番大作为,却从未想到会有一天落到这般地步。”
韩家?大文师的世家里有这么一家么?没听说过,至少在她上一世活着的时候,没有,应该是云扬州这里的新进家族,不过,她倒是想起来这一家因为预言发生了什么变故了,外祖母的消息里有提及过。
“大文师知道不?就是教书育人者,在文师中仅次于帝师的地位。”韩光胜解释了一下,随之,说及自己家,有一种深深的自豪感,“其实我韩家祖上也出过几位帝师,还都是我们这一支的,只不过到了我祖父,他老人家一心钻研学问,不愿面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所以他一直都在溱都最有名的洞庭文师院教书育人,未曾接受皇家文师院的邀约去帝京,但他的名气并不比帝师差,学生也是桃李满天下的。”
安明瑜都不用他说接下来的事情,都能判断出这种性格的人在得到杀婴圣旨时的反应,尤其是自己的直系血脉中正好还有一个孩子属于被杀范畴,一定是拒绝接受杀婴圣旨,并靠着自己的影响力,带头让文人学子一起抗议朝廷,甚至死谏。
而她回忆起外祖母收集来的消息中,当中完整地叙述了韩家人的覆灭,与她的判断没出左右。
他的祖父撞柱死谏,他祖父的独子,也就是他的父亲与当时抗议的学子一起被下大牢,死在了牢中,他的母亲在他弟弟被摔死之时,因为要护着那孩子,而被执行旨意的人杀了,他的祖母因为接连二三的剧变,生病不久于人世,最终,一家人中,只留了他和他妹妹两个人。
然而命运并没有放过这两个孩子,韩氏宗族判定他的祖父给家族带来了灾祸,竟然大胆抗旨不遵,幸得天谕国皇上大度饶恕,没有被彻底牵连,但万贯家产被宗族判定上缴,作为赔偿宗族的损失,而在这期间争夺家产之时,没有经历过这些事的他,没能顾得上后宅的妹妹,死在了府里的池塘里,转瞬之间,他彻底家破人亡。
所以这人叫韩光胜?安明瑜想起了他的名字。不过,他不是被他从小订亲的杨家给保下了,住在了杨家了么?
因为离开了大黎村,并没有得到最新的消息,安明瑜就不知道他接下来遭遇了什么,但现在见到他这副模样,可见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韩光胜哪里知道自己身边的小幼童已经将他的底细知道了个十有**,他依然沉浸在回忆之中,想他那刚正不阿的祖父,正直明朗的父亲,慈爱的祖母,温柔的母亲,天真的妹妹,以及可爱的弟弟,可惜,他们全都没了,徒留他一个人在世上。
他现在才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没了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父母,家族的支柱祖父,他什么也不是,甚至连报仇的心都不敢起一下,因为那仇人地位太高,太过强大,哪怕是他最新的仇人,他也无法去报仇雪恨!
第二百零八章 决议定,路偶遇
韩光胜低下了头,用双手掩住脸,泪,顺着手指落下,浸湿了身前的地面。
一想到他如今甚至连后代都不能传承,他就哭得情难自禁。
他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废人,将来他哪里有脸到地下去见他这一支的列祖列宗,再见祖父父亲他们。
若不是最后见父亲的那一面,父亲的遗言是让他好好活着,他早就自尽了。
因哭得不能自已而浑身颤抖的韩光胜,在再次惨遭劫难后的今天,终于将心中的悲痛发泄了出来。他哭诉低语的声音,让旁边的安明瑜听了个一清二楚。
果然,她就说她没有听错。
那一瞬间,安明瑜眼前浮现的是那个进退有度,不失聪慧,忠诚至极的小锁子,不知为何,他的身影与身边这个少年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有才能又如何,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被命运亏待,坎坷多难,埋没于人世间,却无法申诉,因为正义从未抵达过。
但是这种人能活下来,本身就是坚毅之人,若得到正确的指引,必能不凡,安明瑜的视线落在韩光胜的身上,思索着,半年而已,是谁干的?听少年的意思,他也不知道歹人是谁!她的眼神不由得沉了沉。
许是发泄了一番,心情畅快了一点,韩光胜转过头,发现小幼童正睁大眼睛,在看他,顿时让他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转过头,背对着安明瑜,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再转过头来时,只有鼻子眼圈有些红暴露了他哭过的事实。
装作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的韩光胜,没话找话地问道:“吃完了么?”
“嗯。”小幼童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我们……”韩光胜的话语顿了顿,再一次思索起了该怎么安置这个小孩子,也因此,他的心情又陷入了一种不可言喻的低落,难掩对未来的迷茫。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开始认真考虑带着“阿玉”离开这里的可能性。
对方的家人这么久都没有出现,十有**是遗弃了“他”,不会来了。虽然他想不明白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舍得遗弃,哪怕“他”有点反应迟钝。
去贞姨那里,肯定会毁了这个孩子的一生,甚至很多孩子的人生。再者,他不想向命运屈服,跟贞姨的儿子一样,成为自己最唾弃痛恨的一类人。
之前他曾出现这种念头,甚至准备实施,都不应该,所以不能将“他”带回贞姨那里,这是绝对的事了。
然而,带着这个孩子远走他乡,曾经在祖父家人羽翼下的他,并没有出过溱都几次,最远也不过是到离溱都非常近的庄子上而已。这周边的城镇,他并不熟悉,那么,带着这个孩子,他们该去哪里,他能做什么营生来养他们兄弟俩呢?
要不然去锦都,那里是丝绸之都,有着闻名于天下的菱江大码头,他可以先去码头搬货物,晚上再找个抄书的活做一做,就是前期的住所……
他忽地看向安明瑜,问道:“可以给哥哥看看你的荷包么?”
想做什么?安明瑜很大方地将怀中的小荷包递给了他。
“阿玉,你自己的银钱自己要保管好呀,不能像这样,别人一问你要,你就毫无防备之心地给别人了,万一遇到的是个坏人呢?”韩光胜边接过小荷包,边唠唠叨叨地叮嘱“他”,虽然最初他抱着不良目的接近“他”,也跟个坏人没两样了。
没事,谁真敢抢她的荷包,可以试试被她身后的三个宗师境之上的人物拍死,或者被她毒死的感觉。
不知道身边小娃之所以敢把装银钱的荷包交给他,是因为有足够的底气,韩光胜数了数荷包里的银钱,算了算,路费和住宿费都够,于是,厚着脸皮决定前期用“阿玉”的钱来度过,等他后面挣了钱的时候,再还给“他”。
韩光胜是很尊重小娃的,哪怕“他”应该不太能听懂,但还是征询了“他”一下意见道:“阿玉,应该是暂时找不到你的家人了,你先和哥哥我一起生活好不?我们一起去锦都,那里是丝绸之都,哥哥可以在菱江大码头上找个活,还能抄书养活你,就是前期的路费和住宿费,先借用你的,等哥哥挣了钱,就还给你。”
他又顿了顿,解释道:“其实,在溱都也可以找到这样的活,但是,这里认识哥哥的人太多了,”曾经的族人、未婚妻的家人、更重要的是这里有贞姨她儿子的那伙贼人,“继续在这里,不安全。”
“好。”安明瑜所想的是换个地方的话,这一路上,总归会去个偏僻的地方,说不定这一次,路上就遇到了拍花子呢?于是,不担心皇甫乾昭她们跟不上的她,自是答应了。
见“他”点头应好,韩光胜松了一口气,将银钱取了一些后,便将小荷包还给了“他”,嘱咐并看着“他”收好后,就带着“他”,准备找个商队,一同前往锦都。
至于他不告而别,贞姨那边会怎样,不管了。她说自己之前救过他,其实他不记得了,为此她为了报恩,也救了他,这样其实就两清了。若是她那里真因为他离去而出了什么事,反正她和她儿子已经参与进那伙人的事情中,她也不无辜。
所以,就这样吧!
骨子里其实并不迂腐的韩光胜,人生里第一次给自己找了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的理由,而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身边的小娃,但他不知道的是,自此以后,他有了无数次,都将别人的命不当回事的时候,皆是为了身边的这个小娃。
许是时来运转,人生终于又要起了变化,这一次,韩光胜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一个准备第二天就启程前往锦都的商队,约定好并交了银钱后,带着安明瑜一起住进了商队安置的地方。
就是有点奇怪的是,在去找商队的路上,他带着“阿玉”先是遇到一个绝世美少年,那个小少年看他的眼神,有点阴森森,好像在瞪他!
偷听到韩光胜准备带着安明瑜一起生活的计划时,黎皓月不知道为何自己心里极度不爽,于是在装偶遇之时,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哪来的混蛋,想跟我家阿瑜一起生活,做白日梦呢!
接着他与“阿玉”又遇到一个小少女,身后背着一把大刀,莫名其妙地打量他一番后,还朝他笑得很……诡异,令他不知为何,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同样偷听到韩光胜打算的澹台平平则与黎皓月所想完全不同,甚为开心:不愧是我家主子,瞧,又看中一个男的,模样还不错,所以主子未来的后宫里一定遍布美男!以后我可得多为主子寻觅些好男儿!
最后还遇到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女人,丑倒是不丑,但那眼神冷冰冰,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感觉,对他睥睨而视,差点让他怀疑自己是那地沟里的蛆虫,低贱不堪。
看不上任何人在自家皇太姑祖母身边的皇甫乾昭,自是嫌弃韩光胜,眼神饱含深意:看在是个太监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让你照顾我家皇太姑祖母了,那是你的荣幸,小子,可得伺候好了!
第二百零九章 运气尽,亲事了
一觉醒来,韩光胜觉得昨天晚上的顺利走运仿佛都是一场梦,又不见了。
先是原定于清晨启程的商队有事耽搁了,改为上午启程,中饭路上吃。
为了不浪费时间,韩光胜只好带着安明瑜又在他昨天发现“他”的地方,来来回回地找了找“他”的家人,为“他”与其家人的团聚做最后的一次努力,可惜依然无果。
然而,就在他看约定的时间即将到来,便准备带着安明瑜回到商队驻扎地的时候,却听见背后一道不敢置信的女声响起。
“胜哥哥,真的是你……”女声年轻且婉转动听。
韩光胜的脚步猛然停住了,背对着那道声音的主人一时之间并没有转过身回应。他仅是抿紧了嘴,眼圈迅速地红了,仿佛想见又不敢见的样子。他的眼神之中,饱含爱恋、怀念、悲伤、自卑、决绝等等各种复杂纷扰的情绪。
观察到他表情的安明瑜,猜到来人是他的熟人。她倒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在停下脚步之时,就转过身去,光明正大地望向来人。
入目的是一个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面容婉约,气质斐然,衣着打扮简单却不失贵气,脸上有着凄凄然的表情,就见她扫了一眼安明瑜,并没在意她,而是再次张口唤韩光胜道:“胜哥哥,你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祖父和父亲他们派人四处找寻你,都没寻到你,却见你将订亲的玉佩派贞嬷嬷送回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小美人说到这里,好像要哭了,眼角挂泪,拿起一张手帕,擦了擦,又道:“你是要跟我退亲么?”小美人并没有等韩光胜回答她的话,就直接说出了有些事的后果,“祖父他一怒之下,就应了你我婚事作罢,且又给我重新订了一门亲事,胜哥哥……”
“……”安明瑜睁大眼睛盯着对方,心中腹诽道:一怒之下就这么快找到下家,订亲了?不该是找到韩光胜本人把事情说清楚才对么?看似对韩光胜情深的你都没反抗一下的?还有,他是怎么在号称在云扬州第一世家的杨家眼皮子下出的事?
韩光胜哭诉最近那一次劫难时,口中所说的贞姨和她口中的贞嬷嬷是同一个人吧,她也跟那个贞姨熟悉?
小美人好似非常伤心,低头用手中的手帕不断在擦眼睛,浑身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声。
哭什么哭,这时候不是该好不容易找到人,就命人带回去么?她身后站着的那些个护卫都是当摆设的?而且也不关心他身边的自己是谁,他这些日子经历了些什么,一点都不真心。
安明瑜直觉看她不顺眼,也许是受澹台察察的影响和她本身性格坚毅的缘故,不喜欢看到女人哭。在她看来,喜欢哭的女人不是真柔弱,扶不起来的烂泥,就是假哭,心机深的贱人。
听见这件事,哪怕是心里有了准备,本身就是主动放弃这桩婚事的韩光胜还是不禁身子一颤,一种无法言喻的难过涌上心头。
“婉蓉……”韩光胜没有转过身,沙哑着嗓音,但嗓音中仍透着一股子不对劲的怪异,“是我配不上你了,所以,杨爷爷的决定是对的,祝你幸福。”
“胜哥哥,你的声音怎么不对劲?听上去怎么像、像我三姨,太孙侧妃娘娘身边的小……”公公?
虽然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韩光胜的身子一僵,仿佛被人点破了自己十分想掩埋的**,揭破了他原本就没有愈合的伤疤,没穿衣服似的敞//露在了人的面前,任凭人指指点点,甚至他拉着安明瑜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捏得她的手有些疼。
安明瑜没出声喊疼,她面上不显,作懵懂无知小童状,但心中不悦至极,总觉得这少女是故意的。
其实韩光胜也就是这半年才出的事,出事时,他已满十八岁,声音基本定型,嗓音恐怕只有像安明瑜这种从小到大,身边伺候的都是太监的人,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所以,安明瑜直觉哪里不对劲,但暂时说不上来,只能先当旁观者,观察着,打量着。
小幼童虽然眼神纯真无邪,但连带那位少女身后跟着的丫鬟护卫都没放过,一一印入眼帘,将对方的神色都记了下来。
韩光胜因为始终背对着,估计是不敢面对曾经的未婚妻,毕竟是以为要共度一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所以他没有看见杨婉蓉身后的那些人所露出的嘲笑与不屑,但安明瑜全部看了个一清二楚。
杨家啊,是她这次的目标之一呢!
“你这样主动退亲,又不说理由……胜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轻易放弃我……你可知道爷爷将我许配的是谢家的谢云志。”好似不甘心。
韩光胜更觉扎心,之前谢家那小子就与他不对盘,如今,对方如愿以偿,两族强强联合,岂是他这个废物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对不起,就当我负了你吧,我们有缘无分!”说罢,韩光胜不再停留,拉着安明瑜就向前走去。
韩光胜的心绪并不平静,步子迈得比较大,没能顾及安明瑜人小,所以迫使她小步跑跟上,但小跑几步后,安明瑜猛然转头,就见那名少女已然不哭,脸上倨傲不屑的表情来不及收回,一大一小就那样对视了一眼。
安明瑜转头跟上韩光胜,同时打了一个很隐蔽的手势,让皇甫乾昭她们派一个人去跟着那个杨家小姐,探清楚她的事情。
也许,她想看清楚杨家的突破口就在于此。
杨婉蓉皱了皱眉,想到那个孩子转过来的时候,自己没能及时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有点不高兴。
“他”会不会跟韩光胜说什么?不过也没关系,就是一个小破孩,不用在意。再说了,就算这孩子跟韩光胜说些什么,他也不见得会相信,而就算相信了,也无所谓,因为一切都该告一段落了。
不知道他人心思的韩光胜虽然是往商队的地方走,但只顾着埋头走路,穿街走巷的,而就在他们距离商队驻扎地不远之处,两个人被几个彪悍大汉堵在了巷子里,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