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临时董事会
邓宁临点点头,却将秘书准备的发言稿推到了一旁。
不用发言稿,这是他临时改变的主意。他是一个做事按部就班、对官场规矩奉若圭臬且又不苟言笑的领导干部,在公开的场合中发言很少“即兴发挥”,都是按照稿子和事先定好的调子来。
最起码,在市里工作这么久,市里这些领导还从未见邓宁临发言临场发挥。不管是市里的大会,还是常委会这种相对私密的高层小会。
这不是说邓宁临没有自由发挥的演讲水平,而是他的个性使然,穿着官衣、讲着官话、不逾越、谨言慎行,已经铭刻进他的血脉,成为一种习以为常的人生习惯。
但今天他却撇开了稿子。
劳力一怔,微笑起来。夏翔和曹瑾则极其隐晦地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旋即认真听着邓宁临作指示。
邓宁临的目光微微有些清冷,他环视众人,看得一群没怎么见过世面、心头正处在兴奋状态中的年轻干部心头暗凛,正襟端坐起来。这大概就是一把手和上位者无形的气势了,根本不需要语言或者肢体语言,单单是一个眼神,就能威慑人心。
市委书记和准科级干部,天差地别。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连坐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等级森严的官场。让人敬仰、让人畏惧、让人追随、让人谄媚和忘乎所以的权力。权力的辐射力,远非资本所能比。
“今天的座谈会,我和劳力市长完全可以不用参加。但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来跟你们这些年轻同志见见面,鼓励一下。你们这批年轻干部,是市委统筹安排,从各机关事业单位选调出来的优秀人才,你们都有一个共性:政治合格,文化层次高,懂经济,具有改革创新的精神。把你们选派到基层去工作,市委有长远的考虑——我可以在这里负责任地说一句,几年后你们这批同志中,将有为数不少的人走上相应的领导岗位。”
邓宁临挥了挥手,声音更加严肃起来,“但是,能不能受到组织上的重用,还要看你们的现实工作表现。市委组织部会抽调专门力量,对你们的任职表现进行长期追踪考察。由此,也不能排除,有的人因为工作能力不强、政治素质不过关、群众威望较低,被淘汰。希望大家高度重视起来,珍惜这一次的机会,勤奋、努力、敬业、自律,尽快成长起来,为全市经济的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
邓宁临顿了顿,场上就爆发起雷鸣般的掌声来。
邓宁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改革开放已经进入了攻坚阶段,这是国内的大环境。对于我们安北市来说,发展经济、造福全市人民,是一切工作任务的重中之重。同时,也是衡量一个干部综合素质的重要指标。现在,从上到下提倡解放思想、改革创新,所以,你们不要墨守陈规,要大胆工作,充分发挥你们的优势和才干,在自己的岗位上作出成绩来,这是市委对你们的期望。”
“我就说这么多,曹部长,你继续。”邓宁临难得一笑,示意曹瑾继续主持座谈会。
曹瑾笑着接过话筒,朗声道:“同志们,刚才,劳市长的讲话和邓书记的指示精神,大家在下一步的工作中要认真贯彻落实。下面,大家开始座谈。就先从骆志远同志开始吧。”
曹瑾扭头向骆志远点头。
骆志远定了定神,再次起身向几个市领导鞠躬致意,然后才坐下,声音不疾不徐、恭谨而不失沉稳:“尊敬的邓书记,劳市长,夏书记,曹部长,各位同志,今天能坐在这里,跟大家一起交流,感到非常荣幸,也有些感慨。”
“首先感谢市委市政府对我前面在企业工作的肯定。康桥集团能有今天的发展,离不开市委市政府和市直有关部门的大力扶持。一年多来,无论是对两家国有毛纺厂实施资产重组,还是并购安北市自行车厂改组筹建电动车公司,还是参与国际商贸城项目、运作精细化工项目,均得到了市里的支持。因此,康桥虽然不是国有企业,但在承担社会责任方面,也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通过内部消化,靠上项目来安置老国企的职工,康桥集团百分百地按照市里的要求,全面接受了三家国有企业的职工,没有让一个职工下岗推向社会,职工收入比以往大有增长,这是我感觉作为欣慰的地方。”
这时,劳力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发出砰砰声响,打断了骆志远的话插了一句:“康桥公司发展的同时安置老国企职工,拉动社会就业,可圈可点,表现出弥足珍贵的责任意识。这一点很重要,也是一个合格干部所需要的品质。希望骆志远同志在基层工作以后,再接再厉。”
骆志远笑着点头:“谢谢劳市长的鼓励,我会把市领导的鼓励化为工作的动力。”
“实事求是地讲,从企业到党政机关工作,对我来说,是一次不小的考验和挑战。在以后的工作中,我将勤勉工作,克己奉公,努力发挥个人所长,在本职岗位上建功立业。请市领导和组织上,看我今后的实际行动!”骆志远没有说太多,很快就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再次起身致意。
在这种场合上,他不适合讲太多。况且,前面劳力对他已经做出了篇幅较大的“组织鉴定”,出于低调保身的原则,他必须要把时间让给其他人,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曹瑾带头鼓掌,众人也就热烈鼓掌。
劳力和邓宁临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会心微笑的眼神,他们都觉得骆志远很知进退,分寸感极强,对于在官场上讨生活的人来说,这不仅是一种上进的品质,还是一种游刃有余的能力。
列席会议的市委副秘书长安知儒则在一旁暗暗点头,心说这小子可能真的是天生做官的材料,看看这番话说得老练成熟,要是普通的年轻人,被市里两位党政主要领导当面夸赞,早就激动得言语失却分寸了。
座谈会完了,拿着自己的任职文件,骆志远赶去了康桥公司。他手头上还有一些工作,需要跟唐晓岚交接清楚,同时在精细化工的项目上,他还要收收尾。
康桥集团是他的个人产业,对于自己的产业,他当然不会吝惜精力和时间。不要说他目前还没有正式去民兴县鹏程镇报到,就算是以后官场生涯开始,康桥集团这一块他肯定也要时时关注,该出手的还是要出手。只不过,一切都要隐在幕后为之了。
唐晓岚正是想通了这一点,才不再为骆志远的离去而纠结伤感。
在她看来,康桥集团在她的手上管理与在骆志远的手上没啥区别,无非就是两人朝夕相处的时间少了一些。但骆志远还是在市里工作——既然他志不在商场,那也只好尊重他的选择。
骆志远把车停在办公楼底下,打开车门。一阵冷风席卷而至,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赶快紧了紧大衣的衣襟,关紧车门。
虽然才是11月中旬,但气温这两天直线下降,已经到了零度左右。天气预报说,下周初会有今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下过这场雪,严寒冬季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黄叶。黄叶纷飞,骆志远憋着一口气,顶着风急匆匆进了办公楼,迎面正好遇上刚提拔的副总兼办公室主任宋爱娟。
其实这也不算是偶遇,而是宋爱娟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到骆志远开车进来,特意迎了出来。
“骆总!”宋爱娟笑着道。
骆志远停下脚步,微笑:“嫂子,这么巧。”
自打骆志远卸任总经理之后,他就恢复了对宋爱娟的“嫂子称谓”,因为宋爱娟是他发小陈彬刚结婚的老婆,没有了上下级关系维系,称呼上亲昵一下也能拉近关系。
一句嫂子就把宋爱娟心底的一丝恭谨给打消了,她笑着上前来:“骆总,听说今天市里宣布你们这批干部的任命,是不是这样?”
“嗯,我刚从市委赶过来。对了,唐董和其他领导在不在?”骆志远随口一问。
“都在呢,唐董刚才还要我给你打一个电话问问,一会开临时董事会和班子工作协调会,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参加。”
骆志远一怔:“临时董事会?”
宋爱娟斟酌了一下,轻轻道:“例行会议吧,唐董现在要每周开一次班子协调会,她跟我说,要形成制度化,只要没有特殊事情,只要她在家,这样的会议每周开一次,调度一下大家各自分管的工作。”
骆志远闻言笑了,挥挥手,径自上楼而去。
他和唐晓岚的“风格”不同,自然对于公司的管控方式也就不同,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此方面,宋爱娟想的“有点多”,骆志远没法跟她继续这个话题,趁势离开。
第270章 可进可退
骆志远和唐晓岚并肩走进来,韩大军、林美娟、夏侯明礼、冯国梁、常建和宋爱娟赶紧起身相迎,常建带头鼓起了掌。
班子里这些高管,除了韩大军、夏侯明礼这两个老国企的领导之外,林美娟是唐晓岚的嫡系心腹,一路从光明公司跟随至今,剩下的冯国梁、常建和宋爱娟三人,基本都是骆志远的提携。尤其是常建,如果没有骆志远,哪怕他是副市长常书欣的公子,也不可能在如今的康桥集团高层中占据一席之地,顶多是挂个名。
所以,对于常建来说,骆志远绝对是伯乐一般的存在,心里怀着感激的成分。
骆志远微微一笑,挥挥手:“大家都请坐,别这么客气。严格说起来,我已经不是公司经营班子的成员,不应该参加集团公司的经营会议——”
唐晓岚笑着嗔道:“你少来!你永远都是公司的人,这一点,你否认不了,也别想推卸责任!”
林美娟望着唐晓岚对骆志远亲昵而带有撒娇般的说话方式,心里暗叹,眸光就变得有些复杂。作为唐晓岚的老部下和私下里的半个闺蜜,她清楚唐晓岚对骆志远的一往情深,可骆志远……
韩大军扫了唐晓岚和骆志远一眼,世故地笑着:“是啊,骆总,你虽然不在公司坐班了,但不代表你不是公司的人了——今后,公司有很多事还需要你大力支援啊!”
林美娟附和道:“对啊,比如说这个精细化工项目,你要是撒手不管,让我们怎么办?福瑞集团的人,可只认你骆总!”
林美娟这话说得实在,她负责这个项目,跟福瑞集团的人打交道很多,对方的那位冯总骄傲无比,不好说话。如果没有骆志远的协调,很多事情肯定不好办。
常建则更干脆:“骆总,说的是啊,你跟唐董都是公司的大老板,我们说白了就是给两位老板打工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韩大军和夏侯明礼尴尬地对视一眼,没有接常建这茬。理固然是这个理儿,但两人自认为是国有资产的代表,是有一定级别的国企干部,等在康桥熬过退休的年纪,也就回家颐养天年了。
冯国梁哈哈笑着:“常总说的没错,骆总,你也算是公司的大老板,对公司的事情不能撒手不管哟!”
骆志远笑笑,“好吧,好吧,大家请坐。”
等众人重新坐好,开始开会。开会的过程中,骆志远只旁听,不发言。有几次唐晓岚公开征求他的意见,他都微笑不语。唐晓岚知道他的性格,知道他已经承诺不再插手公司的经营管理就不会再发表任何意见,无法勉强他,只好作罢。
会议议程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商量精细化工项目的事情。还有,由几个高层就各自分管的工作向唐晓岚进行汇报。比如韩大军分管康桥置业,冯国梁分管电动车公司,林美娟负责精细化工项目和集团财务,宋爱娟负责集团总部的行政与后勤,等等。
谈完了正事,韩大军突然抬头望着骆志远笑道:“骆总,听说你的任职命令下了,不知市里让你去哪个区县?”
骆志远微笑:“民兴县的鹏程镇。”
韩大军讶然:“骆总,是不是将要化进高新区的鹏程镇?”
“嗯,是的。”
韩大军哦了一声,笑道:“职务是……?”
骆志远轻轻一笑:“镇党委副书记,镇长。”
韩大军哎了一声:“骆总,恭喜你了,一下放就是镇长,行政首长,将来起码干个区县长没有问题哟!”
韩大军话音里微微有一丝羡慕。他是企业干部,一直想进党政序列工作,但没有获得机会。最终还因为管理的国企破产倒闭被康桥重组后,留在康桥工作,虽然还是属于组织部管理的正县级干部,但实际上已经离开官场多时了。
科级的级别的确不高,但起点就是镇长,以骆志远的年纪而言,将来绝对不会止步于县处级层次。如果混得好,跨入厅级层次都不是问题。况且,市委把骆志远作为特殊人才引进,肯定是给予了相应的“承诺”,要不然骆志远怎么会同意弃商从政。
夏侯明礼也讶然一声恭喜道:“骆总,鹏程镇可是一个肥缺哟,市里的经济强镇,从这个镇出来的干部,混得最差的都是副县长。”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我现在就想尽快调整过来,先把这个镇长干好,至于以后,再说吧。”骆志远随意地摆了摆手。他说得随意,传进韩大军和夏侯明礼的耳朵里却成了另外一番意思。
韩大军心说:看来骆志远不过是想要过过当官的瘾,过上一两年新鲜感退了,也就辞职回来继续打理企业了。反正他有康桥集团这个退路,可进可退可守可攻。
夏侯明礼跟韩大军几乎是一样的心态。两人作为曾经的官场中人,深知在官场中,越是实职就越难营运到,而反过来说,越是实职也就越难干。尤其是基层的镇长、书记,看上去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土皇帝”,但实际上工作头绪杂乱、各种情况复杂纠缠,不要说干出成绩了,就是保持平稳过渡都不太容易。
骆志远或许是企业管理和资本运作的天才,但掌舵一级政府与掌控一个企业,有着本质的不同,骆志远或许会碰壁,甚至是碰得头破血流。
因此,两人对骆志远的“仕途”持并不乐观的态度。
而另一边,宋爱娟听说“鹏程镇”则就有些愕然。她笑着插话道:“骆总,你要去鹏程镇吗?这可真是巧了,陈彬也调到鹏程镇派出所了,9月份才到任。”
骆志远一怔,旋即惊喜道:“真的?他竟然也去鹏程镇了?所长还是副所长?”
宋爱娟抿着嘴笑:“所长吧,他是跟着他们局里的薛局长一块调过去的,好不容易才提了起来。”
骆志远长出一口气,向宋爱娟笑了笑,没再问下去。他跟陈彬的关系,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过多透露下去——不过,从宋爱娟这里得到发小陈彬在鹏程镇干派出所所长的消息,对他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对他尽快在鹏程镇站稳脚跟,有着很大的帮助。
宋爱娟心知肚明,也就没再说下去。
韩大军极其隐晦地扫了宋爱娟一眼,心里恍然大悟:原来骆志远和宋爱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看来不是亲戚就是朋友了,难怪骆志远对宋爱娟信任有加,原来如此。
唐晓岚则暗暗皱了皱眉。以她的心机和城府,怎么能看不穿宋爱娟故意当众暴露她跟骆志远关系的真正用意。
唐晓岚转头望向骆志远,见骆志远眸光清澈,心里就轻叹一声,不再理会这茬。不管怎么说,宋爱娟是骆志远哥们的老婆,这点面子她还是要给的。其实唐晓岚觉得宋爱娟没有必要耍这种小心眼,太多余也太幼稚了。
骆志远在公司跟唐晓岚敲定了公司与福瑞集团项目合作的一些细节,亲自给福瑞集团执行副总裁冯媛媛打了电话过去,跟对方约好月底来安北签约的事宜,这才离开了公司。
组织部要求他20日就去民兴县县委组织部报到,然后具体去鹏程镇的报到时间,由民兴县县委组织部确定。所以,他没有几天休息时间了,一方面要收拾一下自己的行装,另一方面他前面在青龙山里购买的两套温泉别墅要交房,他要去办理一下手续,拿房子钥匙。
本来这些事情,公司的人完全是可以替他代劳,但骆志远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办。在山里有两套别墅的事情,不宜让太多的人知道。总而言之,他现在已经踏入官场,与在企业当老板不同,必须要时时、事事、处处小心谨慎了。
否则,在别人手里留下把柄,总是不美。尽管他正大光明不害怕什么,却也犯不上去惹一些无谓的麻烦。
晚上,骆志远跟父母和谢婉婷都通了电话,跟家里说了自己即将去鹏程镇任职干镇长的事情。骆破虏见他最终还是踏入了官场,长叹一声却无多言。从本心而言,骆破虏不喜欢儿子涉足这个大染缸,但他同时又清楚,骆志远现在是骆家整个家族延续繁盛的希望所在,骆老在他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期许,对于儿子的前途,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失去了决定权。
完了,骆志远又给骆老和谢老都分别打了一个电话,谢老的声音很高兴,在电话里勉励了他两句,叮嘱他改变心态、把握机遇,力求做出政绩、以求升迁。
但骆老的声音却有些异样,骆志远感觉不太对劲,却没有敢直接问什么。骆老同样提点了他一番,明确告诉他,做官要凭真本事,不要妄想打着家族的旗号去胡作非为,云云。
“三爷爷,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请您放心。第一,我不会给昧着良心做事,也不会没有原则地做人;第二,我不会给家里抹黑,我一定以您为榜样,脚踏实地、履职尽责、勤奋进取,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骆志远的话虽有些“唱高调”的色彩,对面对骆老,他必须要郑重表态。
“好,很好。我送你一句话:知进退,识时务,守原则,尽职责。我的话,你以后慢慢体会吧。”
第271章 肥缺
挂了电话,骆老放下听筒,凝望着书案上红色的电话机,良久,一脸的阴霾怒气才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慰的笑容。
骆志远这个孙辈终于按照他的规划和要求转入官场,走上了一条个人进步与家族利益息息相关、齐头并进的阳光大道。这才是正道,是大道。
在骆老眼里,骆家家族的未来,全部寄托在骆志远的身上,只有等骆志远这批第三代真正成长起来,撑起骆家的门户,骆家才不至于因为骆老的离世而走向没落。
骆志远是他和谢老意欲要联合大力培养的接班人。对于骆志远的未来,他有着长远且系统的规划,他要趁着自己的身子还健朗,亲眼看着骆志远一步步踏着坚实的脚步从山脚下向山顶攀登,从而延续骆家的辉煌!
由此可见骆志远在骆老心目中的地位,这其实远远超出了家里人的想象。家里虽然知道骆老看重欣赏骆志远,却也断然没有想到如此。
而在接到骆志远电话之前,骆老刚刚大发雷霆,将幼女骆秀娟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还是骆志远名下产业引起来的那点蝇营狗苟的破事。
骆秀娟的儿子郑学章学习成绩一向不怎么好,上了高中以后更是一落千丈,让骆秀娟夫妇头疼万分。从去年开始,听到身边有不少朋友同事的孩子都被送到美国去读书,骆秀娟的心思也就活动开了。
以她的家境和骆家的背景,其实送儿子出国也能负担得起。但骆秀娟两口子终归一不经商、二不掌握实权,手头上不是很宽裕,如果倾其所有送儿子留学,骆秀娟又觉得太不划算;向家里求助,又担心老爷子不会支持,所以心里很是纠结。
原本骆志远创立一个公司的事情,骆家人包括骆秀娟夫妇在内,都没有太放在心上。一个小屁孩折腾一个小公司,能有多大的出息?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骆志远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集聚了一份足以让人艳羡的巨大产业,而且这份产业的财富额度每时每刻还在快速地膨胀之中——这就引起了家族的重视。
骆志远按照骆老的安排弃商从政后,骆家上下开始瞄上康桥集团,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后来虽然因为骆志远的态度坚决,连父母都没有让插手,在骆老的支持下,家族的其他人就只能干瞪眼,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蛋糕而吃不上,很是不爽。
由此,骆秀娟突然产生了让康桥集团出钱资助郑学章留美的念头。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难以遏制、越来越浓烈,而且还越来越觉得理直气壮——骆志远你这么有钱,花点钱帮你表弟出国留个学算什么?
再者,骆秀娟也酸溜溜地想:你都给谢家人送了一套别墅了,给自己家人创造点福利有何不可?
她就不想想,骆志远送给于春颖夫妻别墅,那是看在谢婉婷的面子上,相当于是给谢家下聘礼。至于当初她自己对骆志远的敌视和排斥、对骆破虏夫妻的污蔑和羞辱,她全部都选择性地遗忘了。
但她与骆破虏的关系始终不好,她就是脸皮再厚,也没法跟骆破虏开这个口。骆志远就更不用说了,当初她不顾长辈身份与骆志远闹僵,直至今天心里还有疙瘩。
于是,骆秀娟就找上了自己母亲。想要让骆家老太太背着骆老,单独给骆破虏打一个电话。骆老太太的面子,骆破虏绝对不能不给,有老太太的电话,骆破虏就只能不折不扣地遵照办理,硬压给骆志远,这事儿也就成了。
可她忽视了骆老在整个骆家至高无上的控制力和影响力。有些事情,哪怕是老太太去做,也不敢背着老爷子。老太太考虑很久,还是跟骆老讲了,当然是竭力为女儿骆秀娟美言,一再强调骆秀娟小家庭的各种困难和窦学章不得不出国留学的因素。
骆老勃然大怒,反弹之强烈超出了老太太的想象。
骆老对这事儿反应过激,一方面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对美帝国主义还是有着无形的排斥,认为现在的孩子一窝蜂地往美国跑,太丢了华夏人的颜面,崇洋媚外太不成器,只是到了骆老这个层次,这种话他只能藏在心里,不可能说在嘴上。
另一方面,他坚决反对骆家人觊觎骆志远的个人产业。他曾经亲自给几个孩子都打了招呼,有过明确的暗示,骆志远的一切属于个人,财富的供给取决于个人意愿,任何人不许干涉,包括骆破虏夫妻在内。骆老看人还是太准了,他知道这个事情如果控制不好,将会成为骆志远跟家族离心离德的导火索——尤其是在骆志远对京城骆家的真正归属感还没有牢固建立起来的时候。
骆秀娟被骆老骂跑,此事当然就此作罢。可骆老心里一直压着,感觉很不舒服,他担心这会在家族内部造成内讧的潜在隐患。但就当前的情况来看,他又不能做什么,只能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鹏程镇地处民兴县东南郊,与安北区的响水镇接壤,辖19个行政村,面积39平方公里,人口近4万。这在当时,算是整个安北市人口居住比较稠密的乡镇区域之一。
人口的兴旺大抵隐喻着经济的发达。两条国道贯穿鹏程镇全境,而安北市正在修建的外环公路也从该镇绕过,同时还位于安北省城通往东部沿海港口的铁路线上。从80年代初开始,鹏程镇的乡镇企业就开始蓬勃发展起来,辖区内有工业企业几十家,其中规模以上工业企业13家,多数都是机电设备企业,比如水泵厂、电机厂,等等。
因此,鹏程镇镇长、书记的岗位,堪称是肥缺,在民兴县内部一直竞争极其激烈。可这一回,市里直接插手进来,市委组织部打着选配安置后备干部的旗号,堂而皇之地将鹏程镇镇长的位置包揽了过去,连跟县委打声招呼都没,这让县里很不爽。
当然,这种不爽只会在一些细节上有选择性地表现出来。面对市里的安排,县委县政府还是会高调表示“坚决拥护市委市政府的正确决定”。
而这一点,骆志远在去民兴县委组织部报到的第一天就感觉到了。
骆志远开着自己那辆七八成新的普桑进了县委大院。康桥集团新近购买了两辆奥迪车,分配给唐晓岚一辆,骆志远一辆,可骆志远却没有要奥迪,而是将奥迪车留在了集团公司总部让几个高管出门办事轮流坐,自己则继续开着普桑代步。唐晓岚等人知道骆志远不愿意太过招摇,也就没有勉强他。
骆志远下了车,捏着自己的组织关系和市委组织部开具的报到证、介绍信,进了县委办公楼。这是一幢建于苏联援华时期的四层小楼,带有浓郁的俄式建筑风格,走廊非常宽大,静寂无声,有些阴沉。
骆志远左右四顾,根据他的经验,县委办公楼上,一楼一般是县委办的几个科室,二楼才是组织部,三楼往往是宣传部。他没有犹豫,径自上楼而去。果然,拐过楼梯,他一眼就看到了县委组织部干部信息管理科的招牌。
骆志远走了过去,过了信息科之后就是干部科。干部科的门敞开着,骆志远站在门口敲门的同时,扫了室内一眼,见一共有三个人办公,最里端一张桌子略大,后面坐着一个30出头的男子,戴着眼镜,正在埋头看报纸,应该是干部科的科长焦学华。
而门口两张桌子,则坐着一男一女,都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骆志远敲门,焦学华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进来。”
骆志远直奔焦学华的位置走了过去,平视着对方笑了笑道:“你好,是焦科长吧?”
县委组织部虽然按规制是正科级单位,但因为组织部长是县委常委,高配副县级,所以,组织部的内设科室负责人一般是副科级,极个别是正科级但多是副部长兼任。因此,焦学华虽然号称科长,其实是副科级干部。
骆志远在来之前,也通过市委组织部的关系了解了一下民兴县的情况。安知儒甚至打了几个电话,帮他找了一个关系,能直接联系上眼前这个焦学华。但骆志远没有接受安知儒的安排,觉得太没必要,他就是来县委组织部报个到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焦学华扫了骆志远一眼:“是我,你是?”
骆志远将自己的介绍信和报到证递了过去,笑道:“焦科长,我叫骆志远,是来县委组织部报到的。这是市委组织部的介绍信。”
焦学华哦了一声,一边接过去,一边眸光一凝深深打量着骆志远,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表情来。
这些年,从他手上办理过手续和进行任职前考察任命的县里的中层干部大把大把抓,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一个,非常特别的一个,前无古人或许也后无来者。
第272章 冷落
提名、酝酿、考察、任职,该县委组织部干部科干的具体业务,都让市委组织部的人代劳了。
市委调配一批年轻干部下放任职,号称是重点考察使用的后备干部,同时还引进了两名特殊人才,直接定职为乡镇政府一把手,消息早已传开。而骆志远因为要来鹏程镇任职,作为县委组织部的干部科长,焦学华当然早就心中有数。
事实上,骆志远最近也正是县里党政机关上下被广泛关注和议论的“新闻人物”——放着实力雄厚的民企大老板不干,转而从政,这本身就具有相当程度的戏剧性,想不引人关注都难。
从市里传下来的关于骆志远的传闻很多,比如什么资本运作高手、商业天才,深受市委书记和市长器重的年轻干部,云云。但对于县里的人来说,这并不重要,县里不比市里,想要在县里站住脚,最关键的还是要有县里领导的撑腰。
偏偏县里领导对骆志远的到任都有些态度微妙。按照常理和规制,骆志远是市委下派的重点干部,引进的高层人才,又即将出任鹏程镇的行政主官,县委组织部长袁熙开要亲自出面接待他,甚至县委书记朱睢良、县长孟可、县委分管干部党群的副书记时念波这些大领导都要给点面子,见一面谈个话什么的。
可县委对此没有任何安排。对于骆志远的到任,袁熙开只交代给了排名最靠后的副部长陈平,而陈平又交代了焦学华,要求干部科为骆志远办理入职手续。
焦学华干组工这么多年,焉能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冷待骆志远,传递出县领导对市里“夺权”的某种抵触,或者说,这只是一种上层心态的折射。
县里主要领导和组织部领导的态度直接决定着焦学华的态度。焦学华的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绝称不上热情,按说这是一反常态的——骆志远马上就意识到了。
“呵呵,骆镇长,小李,你给骆镇长办办手续,我去跟陈部长汇报一下。”说完,焦学华立即起身走了出去,连手都没有跟骆志远握。
骆志远扫了他的背影一眼,沉默了下去。他前世在县级官场上打滚20年,从科员一步步熬到了副县长的位置上,这一世掌控一个企业常跟官员打交道,焉能连这点“微妙”都看不透。这让骆志远感觉自己在民兴县要想真正站住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干部科的科员小李笑着起身向骆志远招呼了一声,然后一边给骆志远办理入职手续,同时给信息科的人打电话,要求对方接受骆志远的组织关系及其有关信息档案,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骆志远,随口搭着话:“骆镇长,我听说您原来是市里一家大企业的老板,后来被市委作为特殊人才引进,是不是这样?”
“呵呵,算不上什么人才,不过,我之前的确是在企业工作。”骆志远笑了笑。
“骆镇长太谦虚了……”坐在小李对面的女科员小鲍突然插话道:“骆镇长,我表姐就在康桥集团工作,不知你认识不?”
骆志远一怔:“哦,是嘛,她在哪个部门工作?”
“她叫薛萍,现在康桥置业公司吧。”小鲍抬头望着骆志远,眸光微微有些热切。
她自从听说骆志远要来县里工作后,就从表姐薛萍那里打探了很多消息,有关于康桥集团的,也有关于骆志远本人的。骆志远在薛萍的口中,就是一个年轻英俊且多金的“钻石王老五”,如今当面见到,小鲍也觉得薛萍的话并没有太夸大。
骆志远穿着并不出格,但合体而体面,面孔英挺,身材修长,举止从容,气质成熟优雅,对于未婚大龄女青年的杀伤力还是很足的。
骆志远讶然:“薛萍啊,她是康桥集团数得着的几个女强人之一,精明干练,将来前途无量。”
小鲍笑嘻嘻地起身去给骆志远倒了一杯水,“骆镇长,请喝水。我表姐在康桥,多亏了你提携。”
“呵呵,哪里话,鲍科长太客气了。”骆志远随意跟小鲍客气了两句。喊科长只是一种客情,所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对于机关上这些小科员,可以在心理上蔑视但口头上绝对不能失礼。
三人说说笑笑间,手续就办妥了。其实因为骆志远是下派干部,上头压下来的,县委组织部这边只是“接收”而已,程序、手续很简单。
这个时候,焦学华走了回来,望着骆志远淡淡笑道:“骆镇长,陈部长要代表组织部跟你谈谈话。”
骆志远哦了一声,跟小李和小鲍笑着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然后就跟着焦学华走出了干部科的办公室,沿着走廊,向县委组织部副部长陈平的办公室走去。
走廊有些阴寒,焦学华匆忙带路,一声不吭。见他如此冷漠,骆志远也懒得再说什么。
可到了陈平的办公室门口,见陈平竟然没有礼貌性地出来迎一迎,骆志远眉梢一挑,一丝不快之色一闪而逝。
陈平也是正科级干部,但在县委组织部的几个副部长里排名最靠后,属于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可就算是这种人,都没有把骆志远这个新任的正科级实职干部放在眼里,骆志远心里要说不恼火是假的。
但他还不至于表现出来。初来乍到,情况不熟,哪怕是受到再大的冷落,他也只能暂时承受下来。
直到进了陈平的办公室,陈平这才笑着站起身来,走出办公桌后面,跟骆志远握了握手,“欢迎,欢迎骆志远同志到县里来工作!”
“谢谢。你好,陈部长。”骆志远的笑容温和,一点也没有因为受到怠慢而产生情绪变化。
焦学华在一旁暗暗心道:这小子如果不是城府太深沉,就是对官场一窍不通,弄不通其中关节,要不然,恐怕早就恼羞成怒了。
“志远同志,首先,我代表县委组织部欢迎你来县里工作。根据袁部长的安排,我代表县委组织部跟你进行组织谈话……”陈平慢条斯理地说着,打着并不出奇的官腔。骆志远面带微笑,静坐而候。
“袁部长让我征求一下志远同志的意见,你什么时候方便去镇里报到呢?”陈平例行公事完毕,笑着问道。
骆志远笑着耸耸肩:“我随时都可以,我听从组织部领导的安排吧。”
陈平迟疑了一下,又笑道:“要不然,咱们今天就过去?袁部长安排我送骆镇长去上任,正好我明后两天还要去市里开个会,你看……”
陈平在跟骆志远见面之前,跟袁熙开通过电话。袁熙开的态度比较淡漠和随意,说既然市里安排的人下来那就让他今天下去吧,这是市委下放的干部,我们县里没有必要拦着,赶紧给他办妥手续让他到位,也是给市里的一种交代。
袁熙开的话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陈平心里却明白这背后隐喻着一种怎样的情绪。
骆志远面不改色笑着回答:“行,那我们今天就过去,麻烦陈部长了。”
对于一个县来说,各乡镇的党政主官都是重要岗位,再加上骆志远“市委重点后备干部”和“人才引进”特殊背景,送骆志远去鹏程镇走马上任的不该是陈平这个排名最后的组织部副部长,而起码应该是县委组织部长袁熙开本人,甚至县委分管党群的副书记时念波也该出面。
骆志远心里不舒服,却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既来之则安之,先别管这么多,到任了再说。
见骆志远同意,陈平也就笑笑,转头望着焦学华道:“老焦,你赶紧去通知鹏程镇,完了,我们一起送骆志远同志下去——”
“好的,陈部长,我马上去下通知。”焦学华没有废话,转身离去。
陈平笑了起来,“志远同志,抽烟不?”
骆志远笑笑,掏出自己随身带的中华烟来递给了陈平一根,陈平见是中华,眼眸中闪过一丝艳羡,这烟档次极高,他平时也很少能抽到。不过,他知道骆志远是大老板出身,抽高档烟也不奇怪。
两人面对面地抽着烟,随意扯着一些闲话,仿佛拉近了关系。
干部科那边,焦学华放下手里的电话听筒,冲小鲍喊了一声:“小鲍,走,跟我和陈部长下鹏程镇去,送新来的骆镇长到任。”
女科员小鲍哦了一声,起身抓起自己的会议记录本就跟在焦学华的屁股后面走出了办公室。她在干部科工作,经常跟着科里部里的领导下基层送干部上任履新,这就是工作的一部分,早已习以为常。
焦学华走到陈平的办公室门口,笑道:“陈部长,我通知好了,咱们这就走?”
陈平点点头,起身,“走,我们下去,抓紧时间,小鲍你去要车!”
县委机关上的车辆不多,除了领导层之外,组织部这边有专车的,除了袁熙开这个常委之外,也就是常务副部长和兼职人事局局长的副部长有,其他副部长都没有专车,只能几个人合乘一辆车,外出要办公室临时调配。
第273章 半路杀出程咬金
骆志远和陈平并肩下了楼,跟随其后的当然是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的科长焦学华和科员小鲍。与其他乡镇党政正职履新到任的场面相比,骆志远此行显然有些“寒酸”了。
不过,骆志远调整好了心态,不再把这些“小节”放在心上,官场上复杂诡谲变化莫测,从来都是无处不在,他再次杀进来,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如果连这点“挫折”和冷落都承受不了,他还谈什么搏击风浪宦海升迁。
下了楼,焦学华招呼着一辆车过来。
骆志远向陈平笑笑:“陈部长,我自己开车来的,你们的车在前面,我跟着就成。”
“哦,骆镇长自己开车来的呀,那行,你自己开车,跟在我们车后面吧。”陈平讶然点头。
骆志远说着就走向了自己的那辆普桑。
陈平不置可否地钻进了车里,焦学华和小鲍也进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出县委大院,车上,焦学华向陈平笑道:“陈部长,都说这位年轻的骆镇长是大老板出身,但是我看他这车也不怎么样嘛,一点都没有有钱人的派头。”
陈平笑了笑,却没有接口。他虽然排名最后,但好歹也是组织部的一个领导,有些话不能随便说的,尤其是涉及一个新上任的级别档次与他相当的干部。
其实骆志远今天来给陈平留下的印象非常良好,他感觉骆志远这个年轻人沉稳干练很有风度,从骆志远的年纪来判断,将来的前途肯定无量。只是前途如何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目前县里主要领导对骆志远的态度不怎么“上紧”,组织部长袁熙开竟然连面都不露一下,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副部长,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同时,对于骆志远去鹏程镇任职,他也并不看好。鹏程镇是民兴县的经济强镇,正因如此,情况才无比复杂,水深着呐。而骆志远一个外来的年轻干部,想在镇里站住脚,一个字难啊!
小鲍从副驾驶位置上扭回头来笑着:“陈部长,焦科,可不能光看表面现象啊,人家骆镇长不开好车是保持低调哟。我表姐在康桥集团工作,是康桥集团一个下属企业的副总,据我表姐说,骆镇长这人可不简单,现在身价早就过千万了——而且,他先后收购了市里几家频临破产的国有企业,安置了很多国企职工,跟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关系特别好……”
焦学华哦了一声,扭头望向了车窗之外。对于骆志远,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嫉妒的。年纪轻轻,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一个肥缺镇长的实职,这让他们这些苦熬多年的人情何以堪?
陈平则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心说骆志远跟市里领导的关系肯定是不错的,要不然能作为特殊人才引进来且直接下放了一个镇长的实职?还是一个肥缺!起点就是正科级,而且还是乡镇长,这明摆着是作为重点后备干部进行使用安排的。
但民兴县不是市里。跟市里领导的关系好不好,在某种程度上说并不能帮助骆志远在县里和镇上站稳脚跟。在县里混,还是先跟县领导打好关系再说——况且,让陈平感觉疑惑的是,既然骆志远是市领导重点关注的年轻干部,但他这次来县里任职,市里领导竟然没有私下里跟县里领导打招呼。
这是县里领导冷淡处理的一个重要因素。
鹏程镇党委接到了县委组织部副部长陪同新任镇长骆志远到任的通知,党政办立即向镇党委书记费建国汇报。费建国正要出门去镇里的一个企业调研,其实就是这个企业的老板私下请客,邀请费建国去成县的一个水库钓鱼,完了喝喝小酒唱唱歌跳跳舞。
费建国闻报皱了皱眉沉声道:“组织部也是胡球安排,送干部下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搞什么突然袭击?真扯淡!”
党政办的秘书王倩诚惶诚恐地站在一侧,不敢吱声。
费建国在鹏程镇工作十多年,从办事员、党政办副主任、党政办主任、党委组织委员、党委副记、镇长,一路升迁至镇委书记。从他的工作经历就足以看出,他在鹏程镇可谓是树大根深,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况且,费建国此人性格强势,权力yu望很重,在鹏程镇里,他就是大权独揽的“一号首长”,权势冲天。同时,把一个乡镇党委书记干到费建国这种“如鱼得水”和“左右逢源”的程度,也能看出其人的手段。
费建国发了一顿牢骚,然后才若无其事地道:“小王,我要去县里开会,会议很重要,无法请假——你去跟老熊说一声,让老熊、老黄、老计几个人出面接待一下。”
费建国说的老熊就是党委委员、副镇长熊国庆,老黄就是副记黄坤,老计就是党委委员、人大主席计为民。
王倩听了费建国的话,吃了一惊,心说新任镇长到任,他这个党委书记竟然不留下出席任命大会,这……是不是有些太离谱了。
见王倩的眸光闪烁,费建国脸色沉了下去:“还不快去?”
“好的,费书记,我马上去。”王倩吓得不敢言语,立即扭头走出了费建国的办公室。
费建国点起一根烟来,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圆圈。县里的情况,他心知肚明,而此番县里竟然只派了排名最后的一个副部长陈平送骆志远上任,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既然县里领导要“冷藏”骆志远,他自然也就对骆志远有着几分轻视。
况且,骆志远头上戴的这些光环,什么青年企业家、后备干部、杰出人才,这让费建国心里感觉不爽。正好县里这种态度,他也乐得趁势出手,一方面打压给骆志远一个下马威,让骆志远明白在鹏程镇这一亩三分地上,都是他费建国说了算;另一方面也是试探,试探下骆志远的反应。
同时也是做给镇里这些人看的,借以巩固自己的个人权威。
不多时,费建国夹着自己的黑色小公文包,下楼上了自己那辆崭新的绿色吉普车,推门扬长而去。镇里有三辆车,两辆吉普是官方配置,一辆普桑是企业赞助,费建国一个人占了两辆车,有时坐吉普有时坐轿车,剩下那辆吉普才是其他几个镇领导轮流使用的。
王倩站在走廊上望着费建国的车离开,摇了摇头,然后就走去了镇里炙手可热的副镇长熊国庆办公室。
熊国庆在班子里的排名其实在副记黄坤的后面,但实际权力却是超越了所有的班子副职,是费建国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对费建国言听计从,堪称心腹。因此,实际的排名与组织部的排序不符,镇里干部已经接受了这种现实的排序。
王倩敲门进去,恭谨笑道:“熊镇长,刚才接到组织部通知,组织部副部长陈平和干部科的焦科长,一起送骆镇长到任,他们正在来镇里的路上。”
熊国庆慢慢抬头来望着王倩,眸光中闪过一抹阴狠:“他们怎么搞突然袭击?跟费书记汇报了没有?”
“跟费记让我转告您,说他要去县里开会,会议很重要无法推辞,要让您和黄书记、计主席几个领导出面接待安排一下。”王倩感觉熊国庆的态度不善,她也知道骆志远的到任让镇里领导最不爽的肯定就属熊国庆了,心下忐忑不安起来,生怕熊国庆把火气往她的身上撒。
熊国庆今年39岁,在副镇长里排序第一。自打前任镇长升任副县长之后,他就主持起镇政府的工作,本来他也在县里活动了很久,费建国也去县里帮他说话,接任镇长眼看胜利在望,结果半路里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市委空降骆志远到任,他的镇长美梦破碎,心里的不爽可想而知。
熊国庆心里恶狠狠的斟酌了半响,才抬头来又望着王倩淡淡道:“县里就光来一个陈平?”
“是的,接到通知是光陈部长,哦,还有组织部的焦科长。”王倩毕恭毕敬地回答。熊国庆是镇里的实权派,她可不敢得罪他。
“是这样。行,小王啊,你马上去通知镇里的同志,开会准备迎接新镇长上任吧。既然费书记不在家,那就由我来牵头,我去跟老黄和老计说说。”熊国庆换上了一幅笑脸,王倩却知道他脸上笑心里其实在骂娘,不敢久留,匆匆答应下来,离开了熊国庆的办公室。
熊国庆脸上的笑容旋即一敛。他突地冷冷一笑,一把抓起电话听筒来打给了隔壁的黄坤:“老黄,是我,老熊。”
“老熊——”黄坤知道熊国庆要说什么,嘴上温和淡然,心里其实幸灾乐祸着。新来了一个镇长,熊国庆的镇长美梦泡了汤,作为一个被费建国和熊国庆联手压制的镇领导,他要说没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那绝对是假的。
“老黄,县委组织部的人陪新来的骆镇长下来,费书记去县里开会,安排我们接待一下。”熊国庆不咸不淡地说着,又不阴不阳地追加了一句:“费书记说了,今天中午先不安排饭,等他回来再说!”
第274章 履新
两辆黑色的轿车从国道拐入了通往鹏程镇的乡镇公路,其实这条路的路况也很不错,是镇里刚修建完工的、贯穿全镇的一条柏油马路。与其他乡镇明显不同的是,马路两旁显入眼帘的不是成片的基本农田,而是鳞次栉比的工厂厂房。只是布局杂乱无章,毫无规划可言。
骆志远一边开着车,一边打量着车窗两侧的景致,心里暗道,难怪市委组织部的人暗示他说,鹏程镇可是不可多得的肥缺,该镇乡镇经济发达,在全市位居前列,是市里有名的富裕镇。能在这样的镇里干镇长,显然比一个没有实权的副县长还要“有油水”。
但这却是骆志远最不在乎的地方。越是经济发达的地域,利益纷争就越激烈,此时此刻,他想到的是鹏程镇的情况或许比他想象中的更复杂,这意味着未来他在鹏程镇立足并打开局面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一念及此,他新官上任的潜在兴奋劲头慢慢冷了下去,眉头紧蹙片刻,旋即舒展开去。
他从来都是一个迎难而上的人,他就不相信,这还能比前世在官场上的苦熬更艰难。如今他拥有前世所不能拥有的一切,信息的前瞻优势,成熟老练的心态,开放开阔的视野,足够多的人脉资源和社会背景,如果连一个小小的鹏程镇都拿不下来,又何谈积蓄力量不断向上攀登高峰?
心态平和起来,他的视野就又着眼在了别处:这个镇还有两年就要被规划进高新区,可是镇里这些乡镇企业布局凌乱,在产业结构上也毫无章法,一旦并进高新区,肯定要纳入整体规划,一些企业恐怕要被关停。而这,又涉及到利益调整,将来工作上的难题不小啊。
骆志远沉吟着,继续开车前行。
进了镇区,人流增多,车速就不得不减缓起来。沿着这条柏油马路一直向东,不多时,一幢崭新的四层小楼就出现在眼前,而敞开的门楼两侧悬挂着的两块红色铭牌,则证明着这便是鹏程镇的政治权力中心所在了。
“解放思想、开拓创新;抢抓机遇、共谋发展”,两面院墙上用红色涂料书写的“时代标语”,似乎又是这个北方小镇勇立时代潮头、在改革开放中率先富起来的某种表征。
骆志远开着车跟在陈平车的后面,驶进了鹏程镇政府办公大院,门卫给楼上打了电话,等陈平和骆志远等人先后下车向楼上张望的时候,一个黑脸的中年男人打头,7个镇干部模样的人急匆匆列队从楼上走下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陈部长,欢迎组织部的领导!”
陈平脸上也挂着笑容,但是笑容却有一丝瞬间的僵硬。
他梳理着镇里的干部,他从下来欢迎的7个镇党政班子成员中,没有发现镇委书记费建国的身影。新任镇长走马上任,镇委书记缺席,这显然有些不太礼貌,不仅是要给骆志远这个新人一个下马威,还不怎么把他这个组织部的领导放在眼里啊。
“老熊啊。”陈平面不改色地跟熊国庆握了握手,熊国庆笑笑:“陈部长,不好意思啊,费书记去县里开会,会议很重要,也没法请假,特意嘱咐我们跟组织部的领导说声抱歉啊。”
陈平心里暗暗冷笑,心说县里有个屁的重要会议,我怎么不知道?纯粹是扯淡的话!这费建国也太傲慢了,不管你如何如何,跟你搭班子的镇长履新到任,总该顾些面子吧?
但陈平心里腹诽,嘴上却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转身给骆志远介绍着众人:“骆镇长,这位是镇里的党委委员、副镇长老熊;这位是党委副记黄坤,这位是人大主席计为民,这位是党委组织委员魏艳秋,这位是党委宣传委员胡涛,这两位是副镇长管大军、高欣庆。”
骆志远凝目过去,面带平和的笑容,主动伸手跟熊国庆握手:“你好,大家好!”
熊国庆嘿嘿一笑,使劲跟骆志远握了握,眸光中闪过一丝轻蔑:“欢迎骆镇长,我们都听说过骆镇长的大名,市里有名的青年企业家,市委引进的高端人才,骆镇长能来咱们这种小地方工作,实在是让我们感觉很意外哟!”
熊国庆的话让骆志远听了眉梢一挑,他多少听出了若有若无的挑衅味道。而且他感觉奇怪的是,按照他事先对鹏程镇党政班子成员基本信息的了解,这熊国庆应该是在班子里排名第四位的人,排序在黄坤的后面,但今天出面却是他占据主导位置,而黄坤也似乎安之若素的样子。
由此,意味着一些不同寻常的氛围。骆志远定了定神,暗暗凝了一口气,知道这个镇的情况要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费书记让我向骆镇长表示歉意,县里的会议实在是推不开,抱歉啊。”熊国庆眸光闪烁道。
骆志远淡淡笑了笑,“费书记太客气了,工作第一。”
跟骆志远握手寒暄了几句,熊国庆这才退了开去,让给了黄坤等人。黄坤比熊国庆的年纪略大一些,面带浓烈的笑容,一看就是老于世故的圆滑之人。他简单跟骆志远握了握手,就让给了身后的计为民。
几个班子成员依次跟骆志远握手,直到排名最后的两个年轻的副镇长管大军和高欣庆。管大军是刚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来镇里工作不足一年,多少还有点青涩;而高欣庆这个女副镇长在镇里工作的时间略长,年轻妩媚,穿着时尚,处在一群老油条中显得格外小清新,算是班子成员里的一个另类。
高欣庆眸光清澈地望着骆志远,早在其他几个班子成员跟骆志远握手寒暄的时候,她就在打量着骆志远,她的家在市里,对于骆志远的了解和关注相对比较多,但真正面对面地相见,她才蓦然发现,骆志远比她预想中的更年轻,但风度翩翩举止沉稳。
“你好,骆镇长。”高欣庆伸出自己纤细粉白的小手来,跟骆志远握起。
“你好,高镇长。”骆志远笑了笑,高欣庆属于那种时尚的优雅女孩,这样的女孩出现在官场上,而且还是在乡镇基层,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上午10点。鹏程镇全体机关干部大会,也就是骆志远的履新到任大会。
因为镇党委书记费建国不在,所以主席台上只坐着陈平、焦学华和骆志远三人。其他副职,坐在台下第一排。第二排是镇里各部门的负责人,再往后才是普通干部和办事员,最后是各村的支书、主任。新镇长到任,各村的人也要派个代表参会,这是镇里的惯例。
陈平笑了笑,省去了开场白,径自开始宣布组织任命:“同志们,经市委组织部集中考察推荐,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任命骆志远同志为鹏程镇党委副书记,提名为镇长人选。请镇人大按照程序组织选举,尽快将选举结果报县委组织部备案。”
因为镇长需要走一道选举程序,所以组织任命只能是提名为镇长人选。但这只是形式,在党委领导政府的体制下,组织提名选不上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骆志远同志,毕业于北方大学,曾在安北日报任时政新闻部记者,后停薪留职创办企业,先后成功实施对本市两家国有毛纺厂的资产重组、对安北市自行车厂的并购改组,牵头引进被列为市重点工程的精细化工项目,安置国企下岗职工一千余人,盘活挽救沉睡国有资产近两个多亿,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肯定。”
“骆志远同志是本市知名的青年企业家,康桥企业集团创始人之一,原集团副董事长、总经理。今年11月,被市委市政府作为特殊人才引进……骆志远同志政治立场坚定,具有很强的改革创新意识,在经济领域成就突出……市委组织部把骆志远同志调配在鹏程镇工作,县委认为是妥当的,有助于镇经济和社会各项事业的全面进步。希望志远同志到任之后,能跟班子里的其他同志一起团结共事,把鹏程镇的工作推向新局面。”
因为骆志远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县委任命干部,所以陈平的介绍里就多了一些额外的“题外话”,参会的镇工作人员大多听懂了这种暗示。
但对于镇里的人来说,这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鹏程镇有费建国在,还有熊国庆这些费建国的铁杆拥趸,骆志远一个新人,能不能在镇里站住脚还成问题。前任镇长虽然在镇里两三年,但其实根本没有打开局面。只是前任镇长关系足够硬,在鹏程镇镀镀金,竟然以镇长之职调任县财政局局长过渡了半年,旋即高调当选副县长,脱离了鹏程镇的是非圈。
但骆志远呢?他的下场和结局如何?是跟前任一样忍气吞声镀镀金就走,还是在其位谋其政,施展拳脚?如果是后者的话,骆志远与费建国等人必有一争。
第275章 暴风雨欲来
“下面,请骆志远同志讲话。”陈平摆了摆手。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陈平有些尴尬地皱了皱眉,心说这鹏程镇的风气怎么这般邪?一个个地,都跟狗日的费建国一个尿性!
费建国是县里有名的实权派,在民兴县根深蒂固。只是恰恰因为他的强势,将鹏程镇经营成了个人的“独立王国”,却直接导致他在鹏程镇党委书记的岗位上迟迟不能得到升迁,其中的复杂因素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有的县领导大张旗鼓地为费建国说话,但也有不少领导对费建国的强势颇有微词,两派相争不下,风声传到市里,费建国就留在了鹏程镇。他的地位固然牢固,但前程其实堪忧。
骆志远对台下的冷淡掌声视若不见。
他起身向台下鞠躬致意,然后朗声而谈:“首先感谢县委县政府领导的信任,感谢陈部长和组织部的同志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送我上任。从今天开始,我就算是咱们鹏程镇的一员了,我是新人,不熟悉情况,在工作中还请同志们多多帮助。”
“就我个人而言,能来鹏程镇工作,倍感荣幸和责任重大。来之前,我对镇里有过一些基本的了解,知道咱们镇是县里和市里有名的富裕镇,乡镇工业发达,这充分表明,以费建国同志为班长的镇党委行政领导班子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能加入到这个团队与诸位共谋发展,对我来说,是一次新的的挑战。”
“我将勤奋工作,时时自警自省自励,不辜负组织上的厚望和全镇人民群众的期望,为鹏程镇的经济社会各项事业的全面腾飞,贡献自己应尽的力量。请同志们在今后的工作中加以监督,谢谢大家!”
出人意料,骆志远的就任感言很简单很平和也很简短,简短到一个镇里干部还在仔细品味的时候,就已经戛然而止,面带微笑再次起身向台下鞠躬致意。
陈平愕然,与焦学华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心说看来骆志远把心态和姿态放得很低,也知道自己今后在鹏程镇的局面不好打开啊。
而台下,熊国庆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笑。
黄坤嘴角的笑容更加浓烈了,他虽然觉得骆志远够低调和谦虚,没有想象中少年得志的年轻气盛,但作为镇里的老人,他实在是对骆志远未来的道路不怎么看好。
计为民等人则都有些神色麻木,上头突然空降来了一个镇长,生生打破了镇里微妙的平衡局面,未来肯定要起波澜。不过,这又与他们无关。作为副职,不管是谁干镇长或者书记,他们都是陪衬,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副镇长高欣庆轻叹一声,她同样也觉得骆志远接下来的处境不会很好。纵然骆志远“与世无争”,但因为他占了熊国庆的位子,有熊国庆的暗中敌视抵触,再加上费建国的居高临下压制,他干什么都会倍受掣肘。不要说想干出政绩,就是平安地混日子都难啊。
任命大会很快就结束,前前后后也没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因为党委书记费建国不在镇里,所以中午镇里就没有安排接风宴席。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引起了镇里普通干部的议论纷纷,大家都嗅出了一些暴风雨欲来的紧张味道。费建国等人如此怠慢打压骆志远,这位据说来头不小的年轻镇长会不会强烈反弹?
不少人做好了看热闹的思想准备。
送走了县委组织部的陈平三人,骆志远就去了给他安排的办公室和寝室。在乡镇工作不比在市、县机关上,很多时候要留在镇里值夜班,所以必须要有宿舍,一般是外部办公内间住宿。
镇领导的办公室在二楼,镇委书记费建国则在三楼,显示其高高在上的姿态。二楼一共有接近二十间办公室,中间还有一间小会议室。
走上走廊,东头第一间是党政办的大办公室,第二间则是副镇长高欣庆,其后是管大军,再往后是熊国庆,最后面的一套因为位于最东头被相邻的镇中学教学楼遮挡,光线比较暗淡,一直没有人“入住”,长期空着,现在被党政办安排给了骆志远。
按说,骆志远是镇长,政府一把手,其办公条件应该仅次于费建国。但原镇长的那间已经被熊国庆占据,在熊国庆的“刻意”叮嘱下,党政办只好将那间长期闲置的办公室打扫出来给了骆志远。
一开始,党政办准备让骆志远去三楼,但费建国没有点头。费建国接受不了其他人跟自己平起平坐,哪怕是镇长,也不行。上任镇长本来也想上三楼办公,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党政办主任宋成年、秘书王倩陪着骆志远进了这间办公室,宋成年的神色有些隐晦的尴尬,而王倩更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堂堂一镇之长,却被安排进了全镇最差的办公室里,让他们这些具体办事人员心里都很不自在。
骆志远走进去左右一看,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办公室小点、甚至简陋点,他都不在乎,但是这间房明显长期无人使用,阴暗潮湿,发散着一股霉味儿,办公还好点,可住宿怎么办?
宋成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骆志远的脸色,他虽然知道新来的这位骆镇长受到了镇里“实权派”的无形排挤,但镇长就是镇长,他作为给党政主要领导服务的中层干部,如果骆志远提出异议,他将难以交代。
“骆镇长,县里通知的时间太仓促,本来还想给领导装修一下的,但来不及了——您看还能行吗?”宋成年试探着问了一句。
骆志远定了定神,淡淡笑了笑:“还行吧,我对办公条件没有什么讲究,只要干净整洁能办公住宿就行了。但是,宋主任,这间屋有点潮湿,你安排人点着炉子,先烘干两天吧,要不然没法住。”
宋成年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吩咐王倩:“小王,赶紧找几个人给骆镇长点炉子烘房子!——骆镇长,您看屋里还缺点什么,我马上让人准备!”
骆志远摆了摆手,“不需要搞那么复杂,里间只要能住人就可以,至于外边——”
骆志远环视屋内的陈设,笑笑:“这样就可以了。”
骆志远这般好说话,让宋成年如释重负。如果骆志远是那种挑三拣四的领导,他就难做了,夹在里面当夹心饼干的滋味可不好受。
“行,宋主任你去忙吧,我先熟悉一下环境和镇里的情况,小王,你给我送一些最近镇里的文件和材料过来。”骆志远笑着挥了挥手,径自走过去坐在了自己的新办公桌后面。
宋成年笑着点点头,与王倩离开,不多时,王倩就送过来一大摞文件和材料,还有这两天的报纸。
“骆镇长,这是您要的文件和材料——”王倩恭谨地笑着,将东西摆在了桌上。
骆志远笑笑,“谢谢。你去忙吧。”
王倩犹豫了一下,走出门去,刚要为骆志远关门,却听骆志远朗声道:“门不要关,我放放潮气!”
骆志远的声音很平和,让王倩听不出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怨气。但骆志远越是这样平静,就越让王倩感觉心里不安。
熊国庆办公室。
熊国庆正在跟费建国通电话,费建国的声音依旧淡漠和阴沉,“老熊,怎么,中午你们没跟新来的骆志远同志一起吃个饭?你看看,我这不在家,你们就不会办事了吧?就不说骆镇长了,不是还有县委组织部的领导嘛,人家大老远的下来,镇里连顿饭也不管,像什么话哟!”
熊国庆陪着笑脸:“费书记,组织部的同志回县里还有事,就没有留。至于新来的这位,我也跟他解释过了,等费书记从县里开完会回来,班子成员再聚餐吧,毕竟您是书记,您不在家,没人主持大局,也不合适嘛。”
费建国轻轻一笑:“倒也是。对了,这位新同志咋说来着?”
熊国庆还是笑:“他没有说什么,现在正在收拾办公室,党政办安排他在东头的最后一间,我就是担心,他从市里下来,年纪轻轻没有吃过什么苦,乍一在我们基层工作,能不能受得了!”
“这样也好。反正在咱们基层,条件就是有限,不可能像市里一样养尊处优,既然来我们镇里工作,那就得做好思想准备——行,先这么着吧,等我回去再说!”
“行,那您忙,费书记。”熊国庆笑着挂了电话,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背上,想了想,又摸起一根烟来点上,吐出一个烟圈。
骆志远那边没有动静,这让熊国庆感觉有些爽。他今天的做法其实也是一种试探,如果骆志远一直这么承受下去,他的“排挤”当然就会逐步升级。有费建国在背后撑腰,他根本不相信骆志远一个外来户还能在鹏程镇的阳沟里翻起船。
麻痹的,以为镇长这么好干?跟老子争,你算哪根葱!熊国庆突然恶狠狠得掐灭了烟,霍然起身来在屋里转来转去。
第276章 忍多久?
王倩快步离去。望着王倩这个女孩离去的秀丽背影,骆志远坐在透风撒气的办公室里,忍受着阵阵冲进来的西北寒风,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言的愤怒。
从县里到镇里,一连串的“下马威”和排斥,办公条件成了全镇机关最差……尽管他心里有所思想准备,面对如此种种,还是差点难以控制住自己反弹的情绪。
但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长远立足打开局面,他不能发作。不但不能发作,还要马上调整好心态,投入工作。
但如何在镇里立足,对他来说又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命题。
他点上一根烟,裹紧了大衣,深吸了一口。
门口传来脚步声,王倩带着两个男工作人员出现,笑道:“骆镇长,我们来给领导生上炉子,同时把土暖气修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
骆志远点点头,“好,谢谢。”
骆志远说着,起身走出了办公室,一路下楼而去。
党政办的男办事员王韬窜到门口瞥了一眼,见骆志远不见了踪迹,回头来压低声音道:“新来的镇长脾气很好啊,竟然甘心在这里办公?一点情绪都没有?”
另外一个办事员周凯无言地摇了摇头。
王倩一瞪眼,嗔道:“王韬,你赶紧闭嘴吧,领导的事情是咱们能议论的?言多必失,赶紧干活!”
骆志远下了楼,打开自己车的后备箱,取出了自己的行李包。他既然来镇里工作,就做好了各项准备,别的不说,一周起码要有半数时间住在镇里。
骆志远提着两个黑色的行李包刚要上楼,一个30出头、穿着棕色皮夹克的男子面带浓烈的笑容迎了上来道:“骆镇长,我来帮您拿!”
骆志远也没有拒绝,将其中一个行李包递给了男子,笑着问了一句:“你在哪个部门工作?”
男子陪着笑脸:“骆镇长,我是党政办副主任赵寒,以后领导有什么事情直接安排我就行了。”
骆志远眸光一闪:“哦,原来是赵主任,好。”
赵寒陪着骆志远一路上楼,态度明显比宋成年殷切热情很多,话里话外,甚至流露出些许“投靠”味道。但骆志远初来乍到,在不了解赵寒为人的情况下,却也不会轻易表态。
赵寒帮提着包,进了办公室,与王倩一起七手八脚地帮骆志远归拢安置。赵寒扫了王倩一眼,轻轻又道:“王倩,去把咱们办公室的电炉子给领导拿来,这屋里这么潮湿可不行!”
王倩迟疑了一下,还是笑着点头应下,去取电炉子。
骆志远笑着旁观却也没有拒绝赵寒的示好。他还没站稳脚跟,有人主动来“投”,那自然是好事,乐享其成就是了。
骆志远从自己的行李包里取出两条“大中华”来,一条扔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一条递给了赵寒,指了指王韬和周凯笑道:“老赵,这条烟你们拿去分开抽!”
赵寒一听骆志远对他的称呼从“赵主任”变成了更亲切的“老赵”,心里一喜。他在镇里不受费建国的待见,被宋成年死死压制住,虽然是党政办的副主任,但长期被边缘化,当一个普通办事员使唤。如今骆志远到任,他心里就暗暗活动起来,产生了投靠骆志远来谋前程的念头。
在镇里大多数人都不看好骆志远的氛围下,他却是慧眼独具:民营企业的大老板弃商从政,被市委市政府作为特殊人才引进,直接定职为正科级,下放到镇里干镇长,这足以说明骆志远的背景不简单。就算是骆志远将来在镇里站不住脚,有上层的背景在,调离升迁而去也不成什么问题。
如果能靠上骆志远这个新领导,说不定还能跟着调离鹏程镇,改变现有的境遇。
赵寒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完全可以赌一把。
赌赢了,他“浴火重生”;而赌输了,顶多就是保持现状,他已经是镇里的最底层,大不了这个副主任也不干了,费建国和宋成年还能拿他如何?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赵寒已经没有退路,也就冒险一搏了。
赵寒心里欢喜,旋即看到了骆志远递过来的大中华香烟,暗暗艳羡,心说这位新领导真不愧是大老板出身,抽的烟档次这么高!比费书记和镇里这些领导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迟疑着没有接,搓手笑着:“领导,我们怎么能抽领导的烟!这么贵的烟,我们抽可浪费了!”
骆志远笑了,径自撕开烟的外包装,取出两盒塞给王韬,又取出两盒塞给周凯,然后将剩下的六盒烟营硬递给赵寒,“几盒烟而已,别跟我客气,拿去抽!”
赵寒不能再拒绝了,他汗颜地连忙笑着道谢。
而王韬和周凯挓挲着两只黑乎乎的手,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抽过这么高级的烟。
熊国庆悄然走出办公室,站在门口听到骆志远那边传来说说笑笑声,目光一凝。一会的功夫,他看见赵寒带着王韬和周凯叼着烟走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他们几个人手上捏着的红色醒目的大中华烟盒,眉头顿时一挑。
他暗中指使宋成年把骆志远安排在最头上那间办公室里,当然有故意打压的色彩,但也不失为一种试探,试探下骆志远的反应。
他本来以为,骆志远这种年少得志的年轻人,肯定受不了这种冷落,一定会当场发作起来——只要骆志远反弹,他就能趁势将矛盾推给镇委书记费建国,让强势而大权独揽的费建国“收拾”骆志远。
当然,他最终的目的是把骆志远排挤走,自己上位。在他眼里,骆志远就是下来镀金的,既然是镀金,你他娘的去哪里不好,非要来鹏程镇跟自己抢位子,真是tmd岂有此理!
熊国庆沉着脸,猛然一把推开门,打起一阵风。他咳咳清了清嗓子,赵寒三个人听到他的动静,立即不再说话加快脚步进了党政办的大办公室。
熊国庆扭头望向了骆志远那边,见他的办公室门大敞着,窗户上透出来的烟筒呼呼地冒着黑烟,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冷笑。他倒是要看看,骆志远能忍多久、受多久。
他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将门关紧。
第277章 拿这头熊开刀!
很快就到了中午吃饭的点。
赵寒和党政办的几个办事员以为新镇长到任,中午班子肯定要按照惯例就餐,为骆志远接风了,但结果,眼看着几个班子成员先后下楼,回家的回家,出门办事的出门办事,去食堂吃饭的也进了食堂,赵寒一怔,心里忍不住暗暗苦笑。
由此,他明白,这位骆镇长面临的处境,恐怕比他想象中的更要艰难。
赵寒犹豫了很久,他虽然想要靠近骆志远,但又不想做得过于明显,唯恐引起费建国和熊国庆等人的怒火。他迟疑着看了看表,向秘书王倩招呼了一声:“小王,你去骆镇长那边说一声,看看领导有什么交代的,顺便也问问领导中午是不是在食堂用餐。”
王倩嘴角一挑,心说你想要巴结新领导,怎么不自己去、偏要让自己出面,这不是拿自己当枪使吗?
因此王倩就有些不太高兴地起身,不情不愿地走向骆志远的办公室。
尽管不乐意,但赵寒毕竟是副主任,他这么说出口了,王倩也不能当面跟他反驳。况且,作为党政办服务人员,她也有责任关心一下新任镇长的饮食问题。
王倩走进了骆志远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仍旧大敞着,屋里的火炉虽然极旺,但也经不住寒风使劲往里吹。
骆志远埋头看着材料,他初来乍到,除了下去走访调查之外,最容易掌握情况的方式就是阅读有关材料和文件了。
王倩轻轻笑道:“骆镇长,您中午是不是留在镇里吃呢?”
骆志远哦了一声,抬头望着王倩笑了:“到中午吃饭的点了?这么快?哦哦,镇机关上不是有个食堂吗?我就跟大家一样,以后就在食堂吃饭——对了,王秘书,是不是需要交伙食费啊,麻烦你帮我交一下。”
骆志远说着,取过自己的小黑包来,从里面取出几张百元钞票来也没数,直接递给了王倩。
王倩犹豫着没有接。镇上领导吃饭哪有交伙食费的,虽然没有明确的文件规定班子成员可以不交伙食费,但事实上,领导层没有一个交过伙食费。只是这是潜规则,王倩也不能明着说,只好陪着笑脸道:“骆镇长,先不用交什么伙食费的,您要是在食堂吃饭,我带您过去就是了。”
骆志远哦了一声,顺手又将钞票塞回包里,他起身笑了笑,“好,我们去吃饭——你稍等,我先洗洗手。”
骆志远将黑色的妮子外套脱下,露出里面的浅灰色衬衣和天蓝色的羊毛坎肩,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清爽。王倩眼眸中掠过一丝光亮,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眼神撇开,不再直视。
骆志远去里间洗了洗手,然后走出来,笑道:“走,去吃饭!”
骆志远笑容宁静态度温和,王倩心里最后一点紧张恭谨的情绪渐渐散去,陪着骆志远走出办公室,顺着走廊走了过去。
赵寒早已等候在门口,见两人走过来,赶紧顺势走出来恭谨笑着招呼道:“骆镇长,去食堂吃饭吧?小王,你赶紧给领导准备一套餐具!”
骆志远瞥了赵寒一眼,脸上的笑容更浓,他向赵寒点点头:“谢谢,麻烦了。”
从始至终,最起码到现在为止,骆志远给镇里人的感觉是斯文有礼、成熟稳重、温和谦逊,没有一丝一毫的盛气凌人和傲慢架子。赵寒和王倩陪着他下楼,一路遇上打饭回办公室吃的普通干部,也都笑着打招呼。
鹏程镇的机关食堂是一间大会议室改造成的,东区是普通干部的用餐区,摆着几张圆桌,已经有不少干部埋首吃饭,而西区则是领导班子成员的用餐区,中间隔着一个美轮美奂的木制屏风。
骆志远双手插在裤袋里面带笑容走了进来,旋即引起了用餐人员的举目关注。他缓慢而行,举止从容,气质儒雅,猛一看上去,不太像领导干部,而更像是港台明星。一些女干部眸光闪动间,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而西区那边,熊国庆几个镇领导正在说笑着用餐,抬头看见骆志远在王倩和赵寒的引领下去打饭,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僵。
高欣庆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碗来喝了一小口热乎乎的小米粥,她虽然没有转头凝视骆志远,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骆志远的身上。
两个做饭的大师傅陪着笑脸跟骆志远打着招呼,接过王倩递过去的三层不锈钢饭盒,给骆志远打了一份红烧肉、一份海米油菜、一份小米粥,刚要给骆志远呈米饭,骆志远笑着指了指蒸笼上尤其还冒着热气的花卷道:“师傅,我吃一个花卷就可以。谢谢。”
王倩领着骆志远去了西区,黄坤、计为民、高欣庆、管大军等人见骆志远进来,出于礼貌,纷纷起身笑着打招呼。熊国庆皱着眉头,最后才不得不欠了欠半截屁股,勉强笑着招呼了一声:“骆镇长,镇里的伙食比较粗,不知你能不能吃得惯。”
骆志远将自己的饭盒搁在高欣庆和管大军的一张桌上,向熊国庆淡淡笑了笑:“这伙食已经很不错了,有荤有素,还有小米粥,很合我的口味。”
骆志远就坐了下去,随意跟高欣庆和管大军闲扯了一句闲话,然后就埋首吃饭。
高欣庆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打量着骆志远,却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管大军感觉气氛尴尬,匆匆扒了几口饭,然后就离开。他将饭盒放在桌上没有带走,随后的几个镇领导也多是如此,看来自有食堂的工作人员洗刷清理了。
骆志远心说这些乡镇干部倒真会享受,这种待遇恐怕比市里的县处级干部都要高了。
熊国庆也匆忙而走,骆志远突然开口喊了一声:“熊镇长,你稍等一下。”
熊国庆脚步一滞,回头来望着骆志远声音不咸不淡地:“骆镇长,找我有事?”
“熊镇长,下午一上班,我想跟政府这边的几个领导一起开个小会,谈谈政府的工作。”骆志远笑了笑。
高欣庆在一旁听到心里一凝,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吃着东西。
熊国庆皱了皱眉道:“骆镇长,下午恐怕不行,我还有点别的事。我看也没有必要单独开会了,明天费书记就回来,少不了还是要一起开会!”
熊国庆心说你开鸟的会,在鹏程镇,你还想把政府口单独列出来?做梦吧。就算是老子同意,费建国那一关你也过不了!
骆志远眸光中闪过一丝厉芒,他低沉而有力地道:“哦,熊镇长几点出去办事啊?”
熊国庆见骆志远“不依不饶”,心里更加不爽,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两点吧,一上班就要出去!这是费书记两天前就安排的工作,不能耽搁啊!”
“好吧,既然熊镇长下午要出去,那么就占用大家一点中午的休息时间,现在12点,12点半,我们在会议室开个小会,不会耽误熊镇长太多时间的,顶多就是半个小时——”骆志远不由分说地扭头望着高欣庆道:“高镇长,麻烦你跟管镇长说一声。”
高欣庆清澈的眸子里微微起了细微的波澜,她微笑着轻轻点头,却是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熊国庆。
尽管熊国庆想要发作,但毕竟骆志远是镇长,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固然掌握着镇政府的实权,但也不能公开跟骆志远叫板——况且,骆志远只是说要开个小会,要求并不过分。
熊国庆黑着脸走出了食堂。
骆志远瞥了他的背影一眼,虽然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但心里却是暗暗冷笑起来。他已经根据镇里的情况做出了决定,他要想在镇里立足打开局面,就必须要树立起自己这个镇长应有的权威来,否则他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
一味的忍让只会让这些人得寸进尺,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早已看穿了,熊国庆是一个比较关键的人物,只有把气焰嚣张的熊国庆压下去,镇里的干部才会逐步认清形势倒向他的一边——先拿这头熊开刀,刻不容缓了!
当然,他心里更清楚,自己初来乍到立足未稳,而熊国庆则是费建国的一条狗,拿熊国庆下手肯定要引起费建国的反弹——但骆志远思之再三,觉得只有冒险一试才能有“杀出一条重围”的机会,否则自己在鹏程镇会被彻底架空,成为有苦难言的傀儡。
骆志远从来就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人,刚毅果决,该出手时绝不拖泥带水。
高欣庆笑眯眯地望着骆志远轻轻道:“骆镇长,我吃好了,你慢慢吃。我回去就跟老管说一声,12点半我们在会议室见。”
“好。”骆志远收敛心神,向高欣庆笑着点头,望着高欣庆袅袅婷婷地离去,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吃饭。
虽然接触镇里的干部时间不长,但骆志远还是有了自己的判断。三个副镇长里,熊国庆且不用说,管大军是极度被边缘化的人,不过正因如此,他才不算是费建国派系的人,可以尝试争取一下。至于高欣庆,此女的态度比较微妙,骆志远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高欣庆算是班子里的一个另类,未必被费建国所掌控。
第278章 先声夺人
骆志远慢吞吞地吃完饭,就捏着自己的饭盒走向了食堂一角的洗刷池,开始刷自己的饭盒。食堂的女服务员张翠花看见赶紧跑过来,陪笑着夺过来:“骆镇长,怎么能让您干这种粗活,您放那里,我一会一起给领导们洗干净,然后用开水煮开消毒。”
骆志远笑了笑,客气了两句:“张大姐,自己吃过的饭盒还是我自己洗吧,顺手就干的事情。”
张翠花一边熟练地刷着饭盒,一边连连摇头:“骆镇长,您可别这样,您要是这样,让俺觉得不好意思!镇里领导照顾俺,让俺在食堂里上班,俺给领导刷刷饭盒算什么?”
骆志远哦了一声,也就不再坚持。他虽然对这种做法很不以为然,但这是镇里的习惯,他一个人“闹个别”,肯定会引起所有人的反感,得不偿失。就算是要改变这种状况,也得从长计较。
骆志远笑着跟张翠花闲扯了几句,有意无意地指着横亘在东区和西区的那面屏风问了一句:“张大姐,食堂的地方本来就不大,弄这个屏风干什么?”
很少有镇领导这般平易近人地跟她说话,张翠花心里兴奋,也没有想太多径自笑着回答:“镇领导在这边吃饭,遮挡一下比较好,有时候食堂也给领导们加个菜啥的,让其他人看到不好。”
张翠花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骆镇长,你喜欢吃什么尽管跟俺说,俺跟俺家那口子说一声,让他单独给您开小灶!”
张翠花指了指正在厨房打扫卫生的大师傅,骆志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张翠花和做菜的大厨是一对夫妻档。
“我吃什么都可以,可不要开什么小灶。”骆志远笑着摆了摆手,不再跟张翠花继续扯,挥挥手离开。
骆志远走了,大厨王大力系着油乎乎的围裙跑出来指着张翠花压着声音怒斥道:“你一个老娘们跟骆镇长瞎叨叨什么?你一天到晚管不住这张嘴,你到底还想不想在镇里干了?”
张翠花撇了撇嘴,一掐腰:“你嚷嚷啥?俺看新来的骆镇长没啥架子,很好的一个领导,我就跟他说两句话咋了?咋,你吃醋了?”
王大力愕然,呸了一声:“你一个熊老娘们,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啥德行,就你这样的,脱了裤子给人家送上去,人家骆镇长都不搞!”
张翠花恼羞成怒立即撒开泼,扯住王大力就要下架子。王大力看势不妙,赶紧奋力甩开张翠花,跑出了食堂,关紧了食堂的大门。
身后传来自己婆娘歇斯底里却又压抑着的咒骂声,王大力蹲在食堂门口点上了一根烟。看这样子,两口子如此吵架已经不是头一遭了。
这边王大力两口子闹腾的时候,骆志远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洗了一把脸,又给火炉里添了些煤块,让炉火烧得更旺,办公室的门依旧敞开着,要不然这股潮气和霉味让人受不了。
熊国庆憋着一口气在自己办公室里转着圈,他刚才给费建国打传呼,费建国没有回。他有心想要对骆志远不理不睬,不开骆志远召集的会,但却又不敢。在表面上,他是副镇长,骆志远这个镇长的工作安排,他不能不听。
而这个时候,高欣庆和管大军已经等候在了会议室里。管大军闷头抽烟,高欣庆坐在对面,笑吟吟地道:“管镇长,你说骆镇长今天召集我们几个开会,是要干嘛呢?”
管大军怔了一下,沉吟了一下才低低道:“谁知道呢,不过,新镇长到任,给我们几个副镇长开开会,也正常,没啥好奇怪的。”
高欣庆暗暗摇头,管大军这人老实巴交,属于脾气极好、寡言少语的人,与他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其实有些不太相称。高欣庆知道跟管大军也交流不出个“一二三”来,也就失去了兴趣,扭头过去,掏出自己新买的传呼机把玩起来。
一会的功夫,骆志远端着自己的磁化杯和笔记本走了进来,高欣庆和管大军起身笑了笑,算是打招呼。骆志远向两人点点头,径自坐在另外一边,也没有后说什么,静静地等候着熊国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过了约定开会的12点30分,熊国庆还是没有出现。高欣庆皱了皱眉,她心说难道熊国庆连起码的面子都不给这位新来的镇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矛盾当场就要激化了。
骆志远不慌不忙,神色不变,紧盯着门口。
他不相信熊国庆敢不来。他看人极准,判定熊国庆是那种貌似强大其实色厉内荏的人,离开了费建国的撑腰,他屁事都不敢做。
高欣庆犹豫了一下,张嘴要说几句什么,却见骆志远点上了一根烟,又撇给了管大军一根,管大军见他抽的是大中华,赶紧笑着客气了一句。
骆志远跟管大军对面抽着烟,随意扯了几句闲话,直到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才慢慢回头来。
门推开,熊国庆阴着脸走进来,坐在了高欣庆的上首,勉强笑了笑:“临时有点事,来晚了几分钟,让大家久等了。”
骆志远淡然一笑:“没事,好了,熊镇长来了,咱们开会。”
骆志远挥了挥手道:“我今天刚到位,对镇里的工作不熟悉,召集三位开个小会,主要是互相沟通一下,协调一下各自的工作。”
“在来县里报到之前,市委专门给我们这一批下派干部开了一个会,市委邓书记,市政府劳力市长,市委副书记夏翔同志,市委组织部曹瑾部长等市领导参会。会上,邓书记和劳市长先后作出重要指示……”骆志远侃侃而谈,声音不高但却非常有力。
管大军闻言面色肃然,高欣庆则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心说这位骆镇长有点意思、很会借势,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无非是向咱们几个施压了,强调他的来头和背景。
熊国庆越听越不舒服,但却无法表现出来。同时,他心里还有些慌乱,在中午吃饭之前,他觉得骆志远很好“揉捏”、很容易被压制住,但现在他却感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骆志远凝视着熊国庆,目光清冷而沉凝。很显然,他的先声夺人见到了效果,最起码在气势上,他已经死死压住了熊国庆。他当着几个副镇长的面强调这些,不是要扯市领导的大旗,而是发出某种暗示和警告——他来鹏程镇任职,是市委的统一调配,费建国再牛,能牛得过市委市政府?
“我看了看大家的工作分工,发现中间有不少交叉重叠的地方。我刚才考虑了一下,看看是不是这样,咱们做一下微调,同时讨论下对政府口内设机构的整合调整——”骆志远的话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熊国庆脸色骤然一变。
高欣庆和管大军则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在当前这种局面下,骆志远竟然还要调整政府班子成员的工作,还要整合机构,这摆明了是要向费建国的权威挑战,这是不是太过心急了?这么急躁下手,只有一个结果,闹一个灰头灰脸啊!
高欣庆望向骆志远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些失望。本来,她对骆志远印象颇佳,觉得骆志远很不简单,或许他会有手段从费建国那里争得一片立足的天空,但骆志远这么急、这么简单直接,让高欣庆暗暗摇头叹息,心道终归还是年轻得志的人物,沉不住气啊。
跟费建国和熊国庆这些人斗,没有一定的耐心和城府、手腕,简直就是死路一条啊。
熊国庆忍不住冷笑道:“骆镇长,调整工作分工和整合机构,这可不是小事,是不是要拿到党委会上讨论啊?我们几个人关起门来讨论这个,不太合适吧?”
骆志远轻轻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政府口班子成员的工作分工,内部调整一下就是了。至于机构调整,也只是讨论一下,下一步还要向党委提出整合的方案和建议,同时要向县里汇报!”
骆志远摆了摆手,没有给熊国庆留出更多反驳的时间来,径自道:“举个例子来说,经管办和企业办职能有重叠,由熊镇长和高镇长两个人两头分管,显然不利于工作,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还比如党政办和综合办,很多职责都重复交叉,党政办熊镇长分管,综合办却是管镇长分管,长期如此,工作协调上难免会出现纰漏。”
骆志远这话一出口,高欣庆和管大军陡然一震,对视一眼,沉默了下去。
两人没有想到,骆志远来镇里的时间不足一天,却一眼就看穿了政府口的最深弊病所在。机构太多,职能交叉,副镇长分管工作互相重叠,不仅导致人浮于事,还容易相互牵制,日常工作中到处扯皮推诿是常事儿。
但造成这种现状是历史遗留问题,也有着深层次的复杂因素。谁都明知不合理,可却没有人敢提出并直面这个问题。
第279章 立即反击
熊国庆见骆志远触及这个敏感问题,不怒反喜。
骆志远要是真想动这个,肯定会引起费建国超乎寻常的反弹。不用他从中挑拨兼添油加醋,费建国就会一棒子打下来,让骆志远灰头灰脸。
熊国庆清晰的记得,前任镇长只是在党委会上提了提这个问题,费建国就当场翻了脸。
既然骆志远自己要往费建国的枪口上撞,那就任由他去了。
一念及此,熊国庆就保持了沉默,没有再开口反对。
骆志远环视三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烈:“所以,我建议,对政府口内设机构进行调整、整合,现在改革开放到了攻坚阶段,如果我们的机构不到位、部门职责不明确、工作分工不清晰,会拖经济发展的后腿。如果三位没有不同意见,我争取拿一个整合方案出来,上镇党委会研究讨论。”
高欣庆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骆镇长,你说的的确是个问题,我们也认为整合和调整是必要的,但毕竟有些部门设置是历史遗留问题,涉及的情况比较复杂,不是我们想动就能动的。”
高欣庆的话当然是善意的,带有一定的“规劝”味道,她不希望骆志远因为草率触及这根红线,而被淘汰出局。
骆志远笑了笑,“高镇长,改革开放其实就是一个利益不断调整的过程,如果我们都墨守陈规,都不愿意改变现状,都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那么,就谈不上发展经济。党和国家的大局是这样,落脚到咱们镇里的工作,也是如此。”
见骆志远不肯听自己的好言相劝,高欣庆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心说你扯什么大道理,还壮士断腕的勇气?我就怕你没有动得了别人,就先把自己陷进去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既然骆镇长下了决心,那我没意见。”高欣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管大军眸光闪烁了一下:“行,我也没有不同意见。”
熊国庆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冷冷沉声道:“我保留意见。”
骆志远扫了熊国庆一眼,“好,既然这样,这事儿就先这么定了。现在说一下工作分工调整的问题。”
“本着便于工作、加强协调的考虑,加上我个人也需要承担一块具体的工作,经管办、企业办、党政办和综合办这四个部门,我暂时先统管一下,计生和社会服务、农村建设这一块全部调给高镇长,农贸和林业水利农机划给管镇长,其他分管工作保持不变,大家没有意见吧?”
高欣庆笑笑,“我没意见。”
管大军也点头同意。
只有熊国庆脸色变得很难看。企业办就是一个虚的,养人的部门,高欣庆挂着一个分管领导的旗号其实没有具体工作,具体的职能还是在熊国庆手里,她当然乐得做个好人。综合办跟企业办基本上是同一种类型,管大军徒有虚名而已。
所以,骆志远真正动的还是熊国庆。党政办管机关管后勤,有综合办打掩护;经管办管镇里的企业,有企业办打掩护,实权都在熊国庆的手里。
高欣庆和管大军有些幸灾乐祸地望着熊国庆,虽然两人并不认为骆志远能动成功,想调整分工是一回事,但能不能调整到位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费建国肯定要站出来横加阻拦,不会让骆志远顺心遂意的。
熊国庆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要发作起来。但骆志远随后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让熊国庆不得不把满腹的火气都活生生咽了回去。
骆志远挥挥手漫不经心地笑道:“这也是参照了过去政府口班子工作分工的惯例,当然,我初来乍到,情况不是很熟悉,在工作上还是需要熊镇长多配合。”
骆志远说的“惯例”是指前任镇长和再前任的费建国任镇长时期,这四块都是费建国曾经的分管工作,前任沿袭下来(被熊国庆架空),到了骆志远这一任,他公开提出来,理直气壮,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要说熊国庆反弹,就算是费建国反对,骆志远也会“寸土必争”。如果连名义上的分管工作都争取不来,他大概也不用再在鹏程镇干这个镇长了,直接找找市领导,申请调离算求。
熊国庆的节奏被骆志远牢牢控制住,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有跟骆志远当面撕破脸皮,决心将一切都推给费建国,让费建国出面“修理”骆志远。
骆志远朗声一笑:“好,既然大家都没有不同意见,那么就这么定了吧。下去以后让党政办形成会议纪要,提报党委会研究。”
散了会,熊国庆羞恼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生了半天闷气。不过,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骆志远今天开会“夺权”,在他看来不过是年轻气盛、心浮气躁的表现,在费建国那里肯定通不过,不必太担心。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骆志远做事干脆,下手太快,一环套一环,竟然在到任第一天就展开了暴风骤雨一般的行动。
其实骆志远原本也不想这么快动手的。但今天在镇里的遭遇——费建国目中无人不出席任命大会,熊国庆傲慢骄矜缺乏基本的尊重、将一间最差的办公室安排给了自己,种种迹象表明,如果骆志远忍了这一切,费建国和熊国庆这些人会更加咄咄逼人。
所以,骆志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拿熊国庆开刀,立即予以反击。
表面上看,他初来乍到,立足未稳,擅自动手是一种大忌;但实际上,果断出手直捣黄龙,置之死地而后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因此,高欣庆和管大军认为他是“少年得志”式的浮躁,实际上却是他高明政治手腕的体现。
他直接挑衅费建国的权威,旁人看来费建国要翻脸——但骆志远却不怕费建国翻脸。翻脸有翻脸的好处,反正他到任第一天就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打压,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
骆志远一个电话把党政办主任宋成年、副主任赵寒和秘书王倩三人找了过来,交代党政办立即形成政府班子成员工作分工调整的会议建议、关于建议镇政府内设部门机构进行整合调整的建议两个文件。
他虽然把宋成年叫了过来,但安排的却是赵寒和王倩,宋成年在一旁听着,脸色非常不好看。
“赵主任,王秘书,抓紧把文件拟出来,然后我签字,再找熊镇长、高镇长和管镇长签字,明天等费书记回来,我找他商量,上党委会研究。”骆志远的声音清朗,凝望着赵寒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深沉和暗示,赵寒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这就开战了吗?是不是太快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暗暗瞥了宋成年一眼,才恭谨道:“骆镇长,我明白了,我抓紧和小王去搞材料。”
骆志远挥挥手:“去吧,我希望下班前见到材料。好,你们先回去,我跟宋主任单独谈点事。”
下午两点左右,赵寒又半路折返了回来,他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还是想来试探一下骆志远,他虽然有心投向骆志远这边谋一条出路,但见骆志远下手这么仓促,心里很不安稳。生怕骆志远“操之过急”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牵连到他。
刚才宋成年黑着脸一头扎进了熊国庆的办公室嘀咕了好半天,可不是一个好征兆。
他进门的时候,骆志远正在跟什么人通电话。骆志远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赵寒进来坐下稍等片刻。
“国庆,改天不行?非要今天?我这刚上任,手头上事情很多,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喝酒。”
“我说哥们,你头一天上任,有屁事可做啊,别搞这些虚的,就今晚了,我在宏泰大酒店已经定了房间,也请了几个朋友,你必须要过来。”
骆志远沉吟了一下,扬眉笑着答应下来:“好吧,我过去。”
骆志远放下电话,没等赵寒说话就径自笑道:“赵主任,晚上我市里几个朋友请我吃饭,也有市里机关上的几个同志,你今晚有没有空,陪我过去一趟?”
赵寒暗喜,骆志远这是把他当成心腹来接纳的节奏啊,以骆志远的层次,赵寒用屁股想都能猜出来,今晚的酒局上肯定会有很多层次很高的朋友,能接触这些“上流人士”,对他可没有什么坏处。
“行啊,骆镇长,我晚上没事,过去一定给领导服务好。”赵寒立即拍着胸脯表态。不能不说,这赵寒也是有几分果决的人,如果他稍有犹豫和迟疑,就会错过这种千载难逢与骆志远拉近关系的机会。
还可以说,他的运气也不错。以骆志远过高的眼光,如果不是在镇里面临如此复杂的局面,急需要有人做事,也断然不会看上他。
“行,你回去问问王倩和小周有没有时间,晚上咱们一起吧。”骆志远挥了挥手,嘴角却是浮荡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本来是朋友间一次很寻常的酒局,他履新之初,安国庆为他庆贺也是人情之常,但在这种时机下,却也被他临时起意随机应变操控成了一步妙棋。
第280章 长袖善舞
骆志远就像是长袖善舞的演员兼导演,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衣袂飘飘,很少有人能提前把握住他做事的节奏。他喜欢从容布局,一步步、一环环走向未来,他所坚持的是掌控住自己的命运,而不把自己置于任何未知的危险之中。
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是可见和可感知到的,对他来说,都不可怕,可以攻克和飞跃过去。
对于自己的命运和未来,他拥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整体规划。他的目标远大,他的步履坚定,没有任何障碍能阻挡。
严格意义上说,他是天生的权力掌控者,越是困境他越是充满着旺盛的斗志。他的视野超前,他的底牌众多,他保持低调但却不是要无原则承受羞辱,心态决定行为,而行为决定出路。
来到鹏程镇之后,可以说他陷于了一种无言的困境之中。县领导的“不待见”,镇里以费建国为首的“坐地户”和实权派的压制、排挤,镇里各种复杂情况的纠缠、利益的盘根错节,都一一扑面而至。如果换成了别人,恐怕就会手足无措,从而在压力下慢慢沉寂下去,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镇长。
但骆志远不可能这样。他宁可退回企业,也决不能任人摆布。从这个意义上说,骆志远只能选择破釜沉舟,以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激烈的方式去迈出自己坚实的脚步。
费建国利用熊国庆试探骆志远,而骆志远这一次又何尝不是通过熊国庆试探费建国的底线呢?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王倩将拟好的政府班子成员工作分工的会议纪要和建议对镇政府内设部门进行合并调整的建议两个文件,以“行政发文”的形式加了文件头,放在了骆志远的案头上。
骆志远低头看着文件,目光持久停留在第一段话上:“骆志远镇长主持镇政府全面工作,分管党政办、综合办、经管办、企业办工作……”,微微笑了笑,提笔在文件头上签署了自己的意见:“政府班子会议讨论结果,请熊、高、管三位副镇长确认签字,一并提报镇党委会研究通过。骆志远。”
而在另外一份政府机构整合的建议上,他却是这样签署了意见:“与熊、高、管三位同志商议结果,请传阅并报镇党委会研究审批。骆志远。”
“去吧,去找熊镇长三个人签字,然后就付印吧。”骆志远将两个文件递给了王倩。
王倩扫了一眼上面的签署意见,心里惊讶,却不敢说什么,微笑着点头答应下来,走出了骆志远的办公室。
她听说骆志远是头一次在官场上任职,今天可以说是他“做官”生涯的第一天,但从他老练成熟的“批示口径”来看,却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两眼乌黑的新人,反倒更像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
别小看了文件上的签字和签署意见,这也是一门大学问。看到骆志远如是的意见,熊国庆等人就是不想签字都不成,而只要上面有了政府班子全体成员的签字,作为行政文件本身其实就生效了,哪怕是镇委书记费建国,也不能轻易推翻。
果然,王倩拿着去找熊国庆,熊国庆脸色难看地踯躅半天,还是勉强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入纸三分,潦草而有力,可见熊国庆此刻心情的烦躁。
王倩又拿着去找管大军,管大军仔仔细细看完了文件,又确认了骆志远和熊国庆的签字,不动声色地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骆志远此举虽然貌似过激,但实际上也履行了有关程序,经过班子会议的商议,又征求他们几个副镇长的意见,他是镇长,一切按照程序来办事,管大军只好签字。
高欣庆则望着面前的文件头,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她抬头扫了王倩一眼,声音轻柔道:“王倩,骆镇长是不是要求今天下午就要把这事儿确定下来啊?”
“是的,高镇长,骆镇长要求下午下班前要见到正式文件。”王倩低低说。
高欣庆摇摇头,俯身刷刷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在名字后面又备注了一行意见:建议等镇党委会研究通过后再发文。
王倩捏着文件走出去,党委组织委员魏艳秋敲了敲门走进来,“欣庆,忙不?”
高欣庆笑着起身,“魏大姐,不忙呢,请坐。”
两人同为镇班子成员、又都是女性,再加上魏艳秋性格温婉,对高欣庆一直像邻家大姐般的照顾,自然关系相对近一些。
“欣庆啊,听说骆镇长召集你们开会,把政府口你们几个的分管工作调整了?”魏艳秋没有遮遮掩掩,她过来就是打探消息的。她虽然并不算是费建国的心腹,但在鹏程镇费建国“一手遮天”的氛围中,她也只能被动服从,很少表露自己个人的真实态度。
高欣庆轻轻一笑:“是啊,魏大姐,骆镇长看来也是一个急性子的人,看得出他新官上任,冲劲很足,工作热情很高。”
魏艳秋叹了口气:“他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老熊那边……”
魏艳秋的眸光闪烁。谁都明白,骆志远调整班子成员的分管工作是假,争权才是真,对于一向掌握政府口实权的熊国庆来说,他能甘心交出权力吗?她不相信熊国庆会坐以待毙。
熊国庆是费建国的铁杆,可以说是费建国这个党委书记在政府口的传声筒和代言人,以费建国的性格来判断,费建国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人被骆志远压制下去。而一旦费建国反弹,对于他的怒火和反制,骆志远一个立足不稳、没有根基的新任镇长,能承受得了吗?显然不能。
高欣庆无语。她本来对骆志远怀有一线希望,觉得这个与自己同样年轻的同龄人成熟稳健,或许有与众不同之处,但骆志远如此急吼吼拿熊国庆开刀,又让她无比失望——骆志远太冲动、太幼稚,这是在玩火,危险的玩火。
两女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对费建国了解太深,她们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一旦费建国回来得知骆志远的“轻举妄动”,将会爆发出怎样的雷霆大怒。
镇里,平衡的局面因为骆志远到任而打破,乱了。
魏艳秋幽幽叹息着,主动岔开话去,跟高欣庆扯了一些女人间的“私房话”。后来,不知道高欣庆问了一句什么,让魏艳秋满脸涨红,大发嗔怪,两女在办公室里嬉笑的动静传到了走廊上,赵寒站在办公室门口清晰听到,忍不住撇了撇嘴。
一辆警车开进了政府大院。赵寒一眼就认出,这是鹏程镇派出所的车,开车的人跳下车来,正是派出所的所长陈彬。
陈彬一把摘下自己的警帽,捏在手里,急匆匆地上楼来。
赵寒转过身去笑着打了一个招呼:“陈所长,来镇里找哪个领导?”
派出所虽然按照属地关系也归政府协调管理,但真正接受的却还是上级公安机关的领导,所长、副所长更是由县局任命。从这个角度说,陈彬并不算是镇里的中层干部,具有一定的超脱性。
两人当然也是熟人,陈彬停下脚步,笑着跟赵寒握了握手:“赵主任,我找一下新来的骆镇长。”
赵寒一怔:“你找骆镇长啊?骆镇长在,就在那头上!”
赵寒指了指走廊最东头那间敞着门的办公室。
陈彬顺眼望去,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下来,他皱了皱眉,松开赵寒的手来,大步走了过去。
“志远!你下来,也不跟我说一声。”陈彬也没敲门,走了进去。
骆志远一看是陈彬,哈哈笑了起来,起身与陈彬拥抱了一下。
赵寒正好过来看到这一幕,心说看来陈彬跟骆镇长是熟人啊。
“陈彬,我正想给你打电话,约你晚上一起吃饭,结果你就主动送上门了——今晚有没有时间?我大学同学安国庆今晚安排了一个场合,他也是我的哥们,你要没事,咱一起聚聚,你们也认识一下。”骆志远拍着陈彬的肩膀。
陈彬点点头,“行,有事也推了,先以你为主。咱们是谁跟谁啊。”
赵寒去给陈彬倒了一杯水,然后才笑吟吟地离开。陈彬扫了赵寒的背影,走过去一把将门关紧,压低声音怒道:“志远,镇里怎么回事啊,怎么把最烂的办公室安排给了你?你可是镇长,不是普通的镇领导,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太过分了!”
骆志远笑了笑:“先不管这些,就是办公室,好点差点都无所谓的事情!”
陈彬一瞪眼:“你可不能无所谓!你越是这样,他们越觉得你好欺负,我就说这镇里的风气不好……费建国这个人……”
陈彬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骆志远生生打断:“不扯这些,打住,陈彬,我心里有数。”
陈彬恼火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了,不扯这些,你以后在镇里工作,咱们离得近了,有空就找我喝酒,咱们哥俩很久没时间聚了。对了,我老婆说了,要抽空请你吃个饭,你啥时候给个面子?”
骆志远哈哈一笑:“跟我还来这一套?嫂子在康桥,你就放心吧,只要她个人不出问题,以后就不会有问题。我虽然不在公司了,但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第281章 猛龙过江
下午下班的铃声响起,镇干部们陆陆续续开始下班回家。镇里的干部有的家就在镇里,有的则在县里,回县里的人多骑着摩托车。当然,每天都有六七个人留守值班,在镇里过夜。
骆志远下了楼,身后跟随着赵寒和党政办的普通办事员周凯。
在车前停下脚步,骆志远回头望着赵寒和周凯,“你们两位谁会开车?”
周凯笑着:“骆镇长,我会呢,我有两年驾龄了。我来开车吧。”
骆志远点点头,就将车钥匙递给了周凯。周凯轻车熟路地发动起车,趁着周凯发动车的时候,骆志远跟赵寒站在楼底下抽了一根烟,闲扯了两句。
楼上,高欣庆背着自己的包锁好办公室,见熊国庆黑着脸站在那里抽烟,也没理他,径自下楼下班回家。
高欣庆走到楼下,见赵寒和骆志远上了一辆车,开车的是党政办的周凯,有些意外。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去另一侧开上自己的那辆白色桑塔纳,也追了出去。
这个年月能开私家车上下班的,足以证明家境非常优越。
熊国庆在楼上眼睁睁地看着骆志远带着党政办的赵寒和周凯驱车离开,脸色越来越阴沉。宋成年从办公室走出来,站在他的身后恭谨道:“熊镇长。”
熊国庆冷冷道:“新来的这位带着赵寒和周凯干嘛去了?”
“好像是说骆镇长今晚有个场合,让赵寒和周凯过去挡酒的。”宋成年欲言又止。
熊国庆冷笑一声:“刚来第一天,就摆起领导威风来了,可笑。”
宋成年顺着熊国庆的话茬往下说:“是啊,熊镇长,这位太过分了,才来第一天,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干这干那,我看他不把费书记也不把熊镇长放在眼里啊……这个赵寒也不是个东西,找准机会就开始蹦跶。”
宋成年话里当然有些许煽风点火的意味。骆志远跟赵寒走近,摆出了一幅拉拢赵寒打压他的架势,下一步,如果骆志远分管起了党政办,他这个主任还会有好果子吃?
熊国庆哼了一声:“让他蹦跶就是,看看他能蹦跶多高!这里是鹏程镇,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熊国庆愤愤地转身回了办公室,砰地一声将门关紧。
宋成年站在那里沉默了半响,才脚步凝重的下楼。他虽然深信骆志远绝对会被费建国压制住,上任第一天就开始主动“挑起战争”,骆志远的下场不会太好——但不知为何,他整整一个下午,心头总是有些不安稳。
而看到赵寒可劲地往骆志远办公室跑,他心里更是恼火万分。
酒店。包房。
安国庆坐了主陪的位置,让骆志远坐在副主宾,空着主宾的位置。骆志远环视几个人,来参加酒宴的这些人中,安国庆喊了两人,一个是益正集团卫益正的儿子卫经纬,还有大概就是还未到场的客人了。剩下的,都是骆志远请来的,常建,陈彬,再加上他带来的赵寒和周凯。
骆志远扫了安国庆一眼,安国庆嘿嘿笑着,伏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骆志远笑了,拍了拍安国庆的肩膀表示感谢,两人的交情摆在这里,有些话放在心里就成了,没有必要说在嘴上。
骆志远心里明白,今天的场合其实是安国庆受安知儒的委托特意设宴,为骆志远在鹏程镇打开局面拉关系的。也就是说,其他人都是陪衬,未到的主宾——民兴县分管党群的县委副书记时念波才是正主儿。
安国庆是请不到时念波的,显然是安知儒背后营运。对于安家父子的良苦用心,骆志远心有所感。
赵寒和周凯坐在下首的位置上,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虽然骆志远还没有介绍,但他察言观色,就知道安国庆和常建、卫经纬三人不是普通人。他头一次接触这种层次的人,紧张之余还有点兴奋。
过了几分钟,服务小姐引领着一个面带微笑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走进来,骆志远和安国庆等人笑着起身相迎。赵寒和周凯大吃一惊,来的竟然是县委副书记时念波!想不到啊,想不到啊!赵寒倒吸一口凉气。
安国庆哈哈笑着伸出手去:“时书记,欢迎领导赏光啊!”
安国庆只是商业局的一个副科长,如果单看他,时念波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但安国庆却是市委副秘记邓宁临第一心腹安知儒的儿子,这层身份就高于一切了。
时念波也朗声笑着:“国庆啊,你太客气了,你请客,我还能不来?不过,今晚让你破费了!”
安国庆跟时念波握了握手,转身来介绍骆志远:“时书记,这就是志远了,我的铁哥们,大学同学,他现在你们县里工作,你可要多多关照哟!”
安国庆今晚的宴会主要就是为骆志远拉关系,时念波既然肯来自然就心知肚明,他微微一笑,态度极热情地跟骆志远握手道:“志远同志啊,听说你今天到任,可惜我正好在市里开会,没有跟你见一见!不过,晚上见也是一样,呵呵!”
安知儒在市里的影响力,绝对超过了普通的副市长,虽然他才是正县处级的级别。可安知儒是市委邓书记的“大秘”,不要说时念波这种区县干部,就是市里的副市级领导,对安知儒也高看一眼。所以,安知儒的儿子代为请客,时念波不敢不来。
由此他也暗暗震惊,骆志远这年轻人看来真的不简单,安知儒父子能如此给他铺路,足以说明关系不一般。
众人寒暄了一阵,这才坐定。安国庆笑着:“志远,两边都是你熟悉的人,你给时书记介绍一下吧。”
骆志远点点头,笑道:“时书记,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康桥集团的副总经理,康桥电动车制造有限公司的技术总监常建先生,也就是常市长的公子。”
时念波大惊,他没有想到刚才这个貌不惊人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年轻人,竟然是副市长常书欣的儿子!他赶紧起身满脸堆笑地跟常建再次握手,常建少言寡语、不善交际,出于礼貌起身跟时念波握手,然后又坐了回去。
赵寒和周凯满脸震惊之色,有些手足无措了。与在座这些人相比,他们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人物,如果不是跟着骆志远过来,他们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跟县委副书记、市委副秘书长安知儒的儿子、副市长常书欣的公子这些“上流人士”坐在一起吃饭啊。
刚才时念波隆重登场已经让他们心生震撼,而旋即又冒出一个副市长的公子……由此可见,新来的这位骆镇长,能量是多么大!背景是多么深!
由此,赵寒心里顿时无比的兴奋起来。骆镇长果然是猛龙过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要没有三分三,他怎么敢来鹏程镇趟这潭浑水,跟费建国叫板呢?
赵寒兴奋地攥紧了手,知道自己撞上大运了,做出了这一辈子做正确最英明的决定,向骆志远靠拢。骆志远往来的非富即贵,有如此的人脉和资源,鹏程镇这点破事又算什么呢?费建国再牛,也就是在鹏程镇里折腾,与在座的这些大人物相比,他根本上不了台面。
赵寒终于明白,骆志远何以果断下手,出手这么快了。
酒宴尽欢而散。骆志远喝了不少酒,时念波也很给面子,也喝了不少,他平时可是很少喝酒的。酒宴上,也就是时念波、安国庆、骆志远、常建和卫经纬几个人唱戏,陈彬这些都是陪衬,而周凯则直接成为端茶倒水的服务员。
结束后,安国庆拖着时念波、骆志远、常建和卫经纬去唱歌去宵夜继续happe,陈彬等人也就主动散了。周凯没有喝酒,他开着骆志远的车先把有了七八成醉意的赵寒送回县里,然后没有回家,去了县城中心的民兴花园小区——费建国就在这里住。
酒场上,费建国一连给他打了三四个传呼,他都没有机会回电话。
费建国黑着脸给周凯开了门,周凯是他安排进镇里工作的,是他老婆的一个远房侄子。见费建国很不高兴,周凯陪着笑脸小声道:“费书记,我一直陪着骆镇长他们,没有机会回电话,这么,一结束我就过来了。”
费建国冷冷一笑:“进来说话。”
费建国刚掏出烟来,周凯就笑着递过自己的烟去,“费书记,抽我的!”
费建国一看是大中华,皱了皱眉。
周凯心虚地解释着:“是骆镇长给的,我……”
费建国推开周凯的烟,点上自己的红梅,阴沉道:“你和赵寒今晚跟着骆志远去喝酒了?什么场合?”
周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费建国的脸色,轻轻道:“请客的人是骆镇长的大学同学,看起来关系很铁,他好像是市委副秘书长安知儒的儿子,叫安国庆。”
费建国嘴角一挑,深吸了一口烟:“还有谁参加?”
周凯定了定神继续道,神色有点复杂:“县委时书记参加了,还有副市长常书欣的儿子常建,益正集团的总裁卫经纬,还有镇里派出所的所长陈彬,再有就是我和赵主任了。”
“时念波去了?常书欣的儿子?”费建国大吃一惊,霍然起身,眸光如刀凝视着周凯。
周凯畏惧地瞥了费建国一眼,低头嗯了一声。
第282章 与费建国的会面
第二天一早,北风呼啸,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这是入冬以来安北的第一场雪,自然也是民兴县今年的第一场雪。
周凯早早开车等候在了骆志远家的小区门口,骆志远裹着黑色的大衣踩着地上一层雪花走出来,上了车。
周凯恭谨地道:“骆镇长,您是回镇里还是?”
骆志远笑了笑,“回镇里吧。”
骆志远明显感觉到周凯的态度与昨天有些本质的不同。这其中的几分复杂的意味,骆志远心知肚明却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凯算是费建国的人,但作为一个普通的办公室办事员,周凯尽管身上贴着“费氏标签”,其实也进不了费建国的小圈子。原因很简单,层次不够。
正因如此,周凯心里也就有了自己的小算盘。昨天一场酒宴,让他和赵寒真正认识到了骆志远的巨大人脉和背景资源——这足以证明,骆志远“不是猛龙不过江”,完全是有备而来。这样看起来,费建国想要像打压上任镇长一样排挤骆志远,未必行得通。而一旦两人相争,胜败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周凯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的一个机会,能跟新来的这位颇有能量的领导靠上,怎么看都吃不了亏去。至于费建国那边,他说起来是“费建国的人”,实际上费建国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儿,当奴才一般使唤。所谓的远房亲戚关系,只是一层皮而已。
昨天晚上,他去了费建国家,一五一十地汇报,结果却换吃了费建国一顿没好气的“挂面”——离开费建国家,周凯就拿定了主意,撇开费建国,看情形投向骆志远这位新贵人。反正骆志远当到任,身边需要有人“捧场”。
当然,这是周凯个人的心思,至于骆志远能不能“接受”,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因为下着大雪,路上车辆很少,周凯的车速也很慢。本来40分钟的车程,花了一个小时才到镇里。周凯开着车进了镇政府大院,一眼就瞥见了费建国那辆草绿色的吉普车,就轻轻道:“骆镇长,费书记在镇里。”
骆志远哦了一声,待周凯把车停稳,就匆忙下了车。
骆志远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被早来上班的工作人员清扫了一遍卫生,然后火炉也点上烧旺,土暖气呼呼运转,再加上外间还开着一个电炉子,屋里的温度倒也不低。
不多时,赵寒就匆忙进来打着请示工作的名义,跟骆志远闲扯了几句。赵寒临走的时候,骆志远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赵主任,费书记在吧?”
赵寒压低声音:“骆镇长,费书记来了,不过,现在熊镇长在他那里。”
骆志远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摆摆手:“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赵寒恭谨地离开,骆志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凝神思量了一会,准备去跟费建国见面。作为新任镇长,出于礼貌,主动去见一下镇委书记,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因为鹏程镇的特殊性和费建国此番暗中打压的态度,以及骆志远昨天的果断“反击”,导致这第一次会面显然会有点“波澜”。
当然,在面子上,或许还是会一团和气。
这个时候,熊国庆正在费建国那里。费建国早上刚到镇里,熊国庆就赶了过去,把昨天骆志远的“小动作”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番。
熊国庆气吼吼地挥着手臂:“费书记,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刚来第一天,就背着你开始搞小动作,这要是时间长了那还得了?”
费建国沉着脸:“你调整了你们政府口几个人的分工?”
“是啊,费书记,太可笑了。刚来第一天,就想把党政办、综合办、经管办和企业办这四个核心部门给抓起来,这不是痴人说梦吗?他凭什么?他把费书记放在哪里了?他眼里还有没有其他的镇领导了?最起码,要请示费书记以后,再做调整,这么擅自调整,还急不可耐地形成文件,这不是摆明了要夺权吗?”
“没见过这种人,太狂妄了。”熊国庆越说越生气,“更有甚至,竟然还要调整镇里的办事机构,这是他说了算的事情吗?他一个新来的镇长,对镇里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做出这种拍脑袋的事情,费书记,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懂什么?一个黄毛小子,他懂个屁!费书记,你可不能纵容他胡来,把镇里的工作搞乱!”
熊国庆“义愤填膺”,唾沫星子四溅。
费建国暗暗皱了皱眉,沉声道:“老熊,稍安勿躁!不要自乱阵脚。”
熊国庆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费书记,我就是气不过!你说市里怎么就安排来了一个搅屎棍呢?”
费建国心里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心说骆志远是不是搅屎棍暂时还不能下定论,但你这头熊才真正是搅屎棍,一点水平都没有!要不是有老子罩着你,凭你这点水平,也镇不住镇里的场面!
不过,费建国神色却微笑着安抚熊国庆:“老熊啊,新来的年轻人不懂事,但咱们镇里这些老同志可是要稳着点,不能跟着添乱!行了,你先回去,我先跟这位新来的小骆镇长见见面再说!”
熊国庆悻悻地起身,道别离去。走出费建国办公室的时候,他脸上的媚笑旋即一敛,露出某种阴狠之色。骆志远的职位和级别摆在那里,他是副镇长,没有办法跟骆志远“抗衡”,只能煽动费建国出面。
他在费建国身边工作这么多年,太了解费建国这人的性子了。费建国对于权力的yu望和热度,超过了一般人的想象——在鹏程镇这一亩三分地上,骆志远一个新来的年轻人想要跟费建国争权,只能是自寻死路。
熊国庆走了不久,骆志远就上了楼,直奔费建国的办公室。
咚咚咚!
听到有人敲门,费建国端坐起来,淡淡道:“进来。”
骆志远推门而入。
费建国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个头,肤色略黑,宽额高鼻,眉头略紧。骆志远扫了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性格强势的人,面相里就带着几分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的气息。
费建国同样也在打量着骆志远。虽然知道骆志远年纪不大,但当面一见这么年轻,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缓缓起身微笑了起来。
骆志远也笑着走上前去,“费书记,我是骆志远,昨天来镇里报到,也没见到费书记。”
“啊,小骆镇长,你好你好——不好意思啊,昨天县里有个会很紧急,县领导又不允许请假,所以昨天就没跟你见面,你别见怪!快请坐!”费建国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如果是不了解他为人的人,或许还会觉得他很好说话。
“费书记太客气了。”骆志远跟费建国寒暄着,顺势就坐在了沙发上。
骆志远在费建国办公室里谈了半个多小时。没有人知道两人都谈了一些什么,究竟是愉快还是不愉快。只是很多敏感的镇干部观察到,骆志远离开费建国办公室的时候,费建国竟然一反常态地送出了门口,还象征性地陪着走了两步,两人看上去非常友好地样子。
而不多时,党政办就给所有的镇党政班子成员下了电话通知,上午11点,在镇会议室召开党委扩大会,11点40分,在镇里的鹏程大酒店集体聚餐。
会议室。
熊国庆等人早早等候在那里,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党政办主任宋成年恭谨地陪着笑脸,走在一侧,费建国和骆志远几乎是并肩走了进来,骆志远稍稍落后于费建国半个身位。
在这些礼节性的细节问题上,骆志远做得很到位,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熊国庆几个人都站了起来,费建国沉稳地一笑,挥挥手:“大家都坐。”
高欣庆瞥了骆志远一眼,见骆志远神色从容面带微笑,眸光中忍不住掠过一丝奇色。本来她以为,以费建国的个性而言,骆志远昨天近乎“挑衅”一般的举动会引发费建国雷霆般的爆发,但结果今天却非常平静。
骆志远和费建国平静而平稳地会面——这似乎是一个挺有意思的开端和征兆啊。高欣庆心念电闪。
费建国坐在了属于他的位置上,而他的对面,就是骆志远。至于其他副职,则按照党委和行政两个口分坐两侧。费建国微微一笑:“同志们,今天是小骆镇长到任后我们镇党委行政班子的首次会议,首先,我代表镇党委对小骆镇长来镇里工作表示热烈的欢迎!”
费建国开始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熊国庆一边随意鼓掌一边心里感觉不舒服,他突然觉得费建国的态度有些“软”,一扫往日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姿态。
不仅是熊国庆,其他镇领导也有同感。
骆志远微微欠身致意。
费建国扫了骆志远一眼,又道:“小骆镇长是市委引进来的人才,像小骆镇长这样的高层次人才肯来我们一个基层乡镇工作,说实话,很不容易,难能可贵啊。不过,在这里,我还是要给小骆镇长提个醒,在基层工作可不比在企业、更不比在市里大机关上,情况非常复杂,工作压力很重,可是要做好吃苦和挑重担的思想准备哟!”
第283章 激怒
骆志远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费建国看上去态度温和,但实际上他一口一个“小骆镇长”,这本身就是一种轻视;实际上,他刚才那番话就是居高临下蔑视的表征。
骆志远装作什么都没听懂。初来乍到,在一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犯不上为了一点面子跟费建国争一点口舌之锋。
费建国又慢条斯理地说了一会,然后才淡淡地转头望着骆志远:“小骆镇长,说说你的想法和思路吧。”
骆志远笑笑,“费书记,同志们,说实话,来镇里工作,我既感荣幸,又倍感压力。鹏程镇是一个全市有名的经济强镇,这说明以费书记为首的镇党委行政班子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我只有俯下身子踏踏实实工作,多向费书记和同志们学习,尽快融入咱们这个大家庭,以后请费书记和同志们监督我的工作。”
骆志远说了两句不得不说套路上的官话,然后才话锋一转凝声道:“昨天,我召集行政口的几个领导开了一个碰头会,把我们几个政府同志的工作分工调整了一下,这是会议纪要,请费书记审阅。此外,我大体了解了一下政府口机构设置的情况,感觉机构重叠、职能交叉的现象比较严重,本着促进工作提升工作效率的原则,我建议对部分机构进行整合,也在会上征求了熊国庆同志、高欣庆同志、管大军同志的意见,达成了共识,一并提报党委会讨论。”
骆志远起身将手头上的两份文件递给了费建国,然后又笑笑道:“当然,这还是不太成熟的思路,有不当之处,还请费书记和同志们批评指正。”
费建国不动声色地将文件接了过去,随意翻看着。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和微妙起来。
熊国庆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将双臂环抱在胸前,冷视骆志远不语。其他几个副职比如人大主席计为民等人也都有些幸灾乐祸地旁观着,准备看一场好戏。
虽然骆志远调整的只是政府班子成员的工作分工,但在鹏程镇,党政班子之间分的不是那么清楚,涉及副镇长的工作调整,一向是费建国这个党委书记说了算。骆志远刚来就冒着忌讳试图要夺费建国的权,挑战费建国的个人权威,费建国要是不发作那才邪门了。
费建国是什么个性、什么脾气,计为民这些人太了解、也尝过了不少苦头。他们这些人在镇里工作的资历都不如费建国深,而每个人到任之初或多或许地都受到费建国的打压、排挤,哪怕是熊国庆一开始,也不受费建国的待见。
只是熊国庆转变得很快、贴得也很紧,加上费建国为了架空骆志远的前任镇长,需要有人在政府口为其代言,久而久之,熊国庆就成了费建国的亲信,费建国指哪打哪,绝对的铁杆拥趸。有些镇里的干部在背后暗暗嘀咕,熊国庆就是费建国的一条狗,让他咬谁就咬谁,非常凶狠。
说起来,熊国庆在镇里的群众基础很差。镇里的普通干部,对他也颇有微词,只是因为费建国的存在,都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这一次,骆志远不仅擅自做主调整了熊国庆几个人的工作,将几个核心部门收在自己名下分管,还触及了一个敏感的问题——机构调整。机构整合会让一些人丢了位子,既得利益受损,这都是费建国一手安插的人员,费建国怎么会同意骆志远的手伸进来。所以,熊国庆有恃无恐。
骆志远神色镇定,坐在那里,面带微笑,静等费建国的态度。别人以为他心里最紧张,其实他的心态很平和。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归然不动——何况费建国也不算什么“大浪头”,骆志远又何惧之有?
良久,费建国皮笑肉不笑地抬头扫了熊国庆几个人一眼:“老熊你们几个是什么意见?”
其实费建国是多此一问。会议纪要文本形成,有骆志远这个新任镇长和熊国庆三个副镇长的签名,这本身就说明了态度。
高欣庆和管大军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默然不语。而熊国庆马上就腰杆一挺大声道:“费书记,我不同意。”
“镇领导班子成员的工作调整必须要稳妥,怎么能说调就调——年初,镇里刚刚做过调整,这还不到一年,很多同志手头上的工作才刚开了头,仓促调整,不利于工作的连贯性。”
“就算是要调整,也要经过党委的审核才能通过。这是其一。其二,小骆镇长刚来镇里工作,还不熟悉情况,这么早把几个主要部门都要了过去,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我建议再慎重考虑一下。至于机构整合就更不用说了,镇里的情况非常复杂,历史遗留问题也不少,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建议小骆镇长还是先充分调研几天再说吧。”
熊国庆有样学样也喊起了“小骆镇长”,骆志远听了眉梢一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却是一闪而逝。
费建国是镇委书记,主持镇全面工作,再加上他年纪又长,喊一声“小骆镇长”,大概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可你熊国庆是副镇长,是下属,却大言不惭地如此称呼,足以暴露出他内心深处疯狂的扭曲和躁动,以及对骆志远的某种嫉恨。
不仅是骆志远,高欣庆等人也感觉熊国庆有些过了。不管怎么说,骆志远都是上级组织部门明文任命的镇长,你一个副职再强势也不能失去起码的礼数。官场是一个讲究规则和秩序、等级的地方,不能缺乏对规则和等级的基本敬畏。
党委副记黄坤暗暗摇头,心说你这头熊也有点太过得意忘形了吧?你以为你是费建国吗?你不过是费建国的一条狗哟!
黄坤本是镇里的三把手,但因为“人为的因素”,熊国庆在镇里的地位却比他还高。黄坤虽然是老好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熬到退休年纪就走人的原则,处处忍让三分,可心里终归还是怀着一丝不满和隐恨,如今见熊国庆这般狂妄,有点看不下去了。
骆志远目光冰冷,凝视着熊国庆淡漠道:“熊镇长,昨天我们开会,你可是在场的,我对于政府班子几个同志的分工调整建议都没有瞒着你,说在了当面,征求了你的意见,同时在形成正式文件之前,你也是签了字的。怎么,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就不认账了?”
“我昨天开会就声明,我是保留意见的。”熊国庆也沉下脸来。
骆志远突然笑了,“就算是熊国庆副镇长你个人有不同意见,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组织原则,你的意见可以保留,但不影响镇长办公会决议的形成。”
“我不熟悉镇里的情况,当然需要调研,但这并不代表我这个镇长不能开展工作。什么叫我把几个核心部门都要了过去?我作为镇长,主持镇政府全面工作,对政府班子成员的工作分工进行微调,这符合程序和规定,也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熊副镇长,你可以对我的安排和提议有不同意见,但你不能蔑视组织原则!”
骆志远两声“熊副镇长”叫出口,态度冷厉地针锋相对,让熊国庆脸色涨红,大有当场翻脸的架势。
骆志远又冷冷道:“我来镇里工作,希望脚踏实地地做点事情,不是要跟谁争权夺利,也不想跟谁过不去。我相信,鹏程镇是一个干事创业的地方——接下来,我还是会在镇党委的领导下努力开展工作,欢迎同志们对我的工作进行批评指正!”
骆志远说完,微微欠身致意。
熊国庆脸色涨红的跟猪肝一般,他嘴唇哆嗦着,霍然起身大声道:“骆镇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骆志远冷然抬头凝望着熊国庆,淡漠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的意思很明确:我们是党员干部,不是地痞混混,无论是说话办事都要先动动脑子,掌握点分寸!”
骆志远的声音冷厉,锋芒毕露,一点面子也没有给熊国庆留。熊国庆刚才那几句“小骆镇长”和发自内心的蔑视,直接激怒了他。既然这人不知自爱,那么,又何必再给他留颜面。
两个人掐了起来,某种程度上也展现了骆志远的个人风格。魏艳秋扫了骆志远一眼,心说新来这位果然是性格强势,不是一个能吃屈的主儿,未来他跟同样强势的费建国必有一争啊——她抬头与高欣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中读到了一丝相同的东西。
骆志远眼角的余光从众人身上掠过,眉梢舒展开去。他今天当场发作,一方面是被熊国庆的无礼所激怒,一方面也是刻意为之,就当是演一场戏,做给费建国这些人看的。否则,以他的心胸和城府来说,激怒后的情绪也是大可以控制住隐而不发的。
他早就拿定了主意,在当前鹏程镇的局面下,在费建国大权独揽、其他副职或追随或沉默的氛围中,他要想尽快立足,只有采取激进一点的雷霆路径。要不然,你越是隐忍,所遭遇到的打压和排挤会更大、更深。
面对压力往后退,不如坚定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