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九章 平川(上)
四川。
刘文秀围重庆已经两个多月,却迟迟不能克之。
重庆此地位于长江和嘉陵江汇合之处,三面临江,乃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山城。
崇祯十七年张献忠领西军入川时,初时也拿重庆城没有办法,后李定国用棺材火药法炸开重庆通远门附近的城墙,西军这才一举攻克重庆,斩杀明瑞王朱常浩、四川巡抚陈士奇等明朝官员,此役也奠定了大西于四川建国的基础。
张献忠决意出川抗清后,只留将领刘廷举带很少人驻守重庆,结果重庆很快被卷土重来的明将曾英收复。
由于曾英同四川巡抚马乾关系紧密,因而与“空降”的四川总督王应熊关系极差,故在顺军大举从汉中攻入保宁,迅速击溃当地明军并兵临重庆时,王应熊身为四川总督未能第一时间做出援救重庆的决策,导致兵力不及顺军的曾英被顺军围在了重庆城。
最初,曾英部将于大海主张放弃重庆,诱顺军进入川中再行决战。曾英却认为重庆乃要害地,绝不可失,遂坚守此地并向四川巡抚马乾求救。
四月份的时候,四川巡抚马乾召集四川各处明军将领在成都军议,共商应对顺军入川之事。
由于马乾于四川威望极高,深得人心,所以川中明军各家山头几乎都参加这次军议。
明军正规军方面,有盘踞在遂宁的总兵李孝;有盘踞在遵义的总兵王祥;有盘踞在泸州的副将杨展;另外还有黎州的曹勋、夔州的谭宏、谭诣,巫山刘体仁、胡道明,梁山姚玉麟等人。
这些明军将领大多都是西军的手下败将,原本皆是朝不保夕,结果因为西军出川抗清重新活跃起来,成为四川明军的主要力量。
除明军正规军外,马乾又请了施州王光兴、王友进、扈九思,及樊一蘅、范文光、刘道贞、袁韬等摇黄土贼来参加军议。
在此之前,马乾为了巩固巡抚地位,更好的架空四川总督王应熊,对摇黄土贼不吝官职封赏,使得这帮盘踞地方的土贼摇身一变都成了官军。
不过据说去年的时候顺军方面也曾派人联络摇黄土贼,许以他们高官厚禄,内中有没有人被顺军秘密拉拢却是未知。
由于无兵无权,四川总督王应熊的总督行辕并没有设在成都,而是设在了嘉定,大概一是怕在成都受马乾的排挤,二是想在嘉定那边拉拢一些地方土司为己所用吧。
马乾以举人出身官至四川巡抚,可不是如太平年间地方官一般从小做起,一步步升迁而来,完全是靠着与农民军作战积攒出的功绩和威望才成为封疆,因此才能很强,并且对时局判断也极其准确。
其能将一盘散沙的四川各大军头及土贼聚合一起,便知这位四川巡抚的能力远甚那位总督。
会议上四川各方力量对援救重庆,拒敌于“国门”之外达成了一致,都认为不能让顺军攻占重庆,否则顺军必定会水陆发军攻打成都,再现张献忠当年夺取成都旧事。
远在石柱的秦良玉也派使者参加了这次会议,并向马乾表示若有需要,她愿再率石柱子弟同贼兵一较高下。
石柱兵战力颇强,天启年间曾与浙兵一同打过浑河之战,后来又一直同张献忠作战,虽说秦良玉的兄弟子侄大都为国捐躯,但石柱兵精华仍在,若能参加援救重庆之战,当能提高官军胜算。
然而马乾考虑秦良玉毕竟七十古稀老人,此等年纪如何能忍心让这位老将再上沙场,便拒绝秦良玉重新披挂的请求。
经过两天讨论及私下协调,或许以钱粮,或许以地盘,或许以官爵,马乾总算确定了援救方案。
该方案以总兵李孝部两万人、王祥部三万人、杨展部两万余为主力,其余各家又分三路,实际动员兵力十四万,号三十万大军救援重庆。
明军自合州方向向重庆出发,精兵出佛图关陆路,主力沿合州水道水路,欲水陆夹击围攻重庆的顺军刘文秀部。
探知明军大举来援,刘文秀却不惧怕,因为在他眼里那帮明将不过是手下败将而矣。
但刘文秀并不轻敌,其第十二军是以原西军精锐为主改编而成,将领多半都有过平川经验,因此无论是地形还是人文,顺军方面其实了解的并不比明军差。
仔细听取细作探得情报后,刘文秀最终决定让李来亨率一支兵马抵御自佛图关陆路而来的明军杨展部,又命贺兰、武大定率汉中兵抵御水路而来的明军。
命张元利、窦名望等原西军将领率两万人监视重庆城中的曾英部,刘文秀则领轻骑三千绕道迂回,从壁山、永川方向疾奔两百余里地,从明军后方发起奇袭,于亭溪大败明军李孝部。
总兵李孝被刘文秀阵斩,余部大溃。
王祥闻李孝大败,不敢出战,慌忙撤兵至綦江。杨展一路成了孤军,但没有被吓退,反而同阻击他的顺军李来亨部在佛图关展开激烈厮杀。
此战甚是激烈,顺明两方彼此互不退让,从上午一直厮杀到傍晚方才收兵,两方兵员折损都很大。
不过杨展部的任务是援救重庆城,因此不能突破佛图关杨展的任务就不能完成。
顺军方面即便伤亡再大,但只要能成功将杨展部挡在佛图关便是胜利。
自夔州出兵的二谭部有万余人,原本他们应当在江津同明军主力会合,谁想被四川巡抚马乾收编的摇黄土贼扈九思却带人袭击了二谭,致使二谭不得不退回夔州。
黎州曹勋、巫山刘体仁得知二谭撤兵,也纷纷停下进军脚步观望。结果就是除佛图关的杨展与顺军拼命,李孝部被奔袭的刘文秀率轻骑击败,其余各路明军都没有如成都军议商定般加入战场。
水路方面,顺军将领贺兰同武大定都是前明军出身,二将连夜派人在嘉陵江中拉起拦江铁链,并在两岸芦苇中密藏纵火船。等明军战船自下游驰来被拦江铁索横断,正在用火烧、斧砍时,上百条载满火油的纵火船利用风向迅速向明军船只驰去,结果烧毁明军战船上百艘,慌忙撤回。
被围在城中的曾英不知援军已败,见围城顺军多有调走迹象,判断必是援军已至,因此率部将李定、余冲、陶可法等尽移江中战船于南岸,准备趁顺军兵力分散攻其大营。
未想顺军留守的张元利、窦名望对曾英的打法太过熟悉,知此人擅夜袭,因此于营中挖掘大量陷坑,内中又埋有大量火药。曾英冲营后发现不对时,爆炸四起,顺军伏兵从东西两个方向同时杀出。
曾英知中计,顿失战意,慌忙传令撤军。明军大乱,阵亡三四千人。
侥幸逃回的曾英心有余悸,此后再也不敢出城,一心坚守待援。
四川巡抚马乾好不容易纠结的援军败的败、撤的撤,摇黄土贼扈三九思、樊一蘅、范文光等又举旗造反,使明军后方大乱,短期间就算马乾有心也实是无力组织援军再救重庆。
只是曾英虽败,刘文秀依旧拿不下重庆,原因是曾英知道当年西军用棺材密封火药炸开过重庆的城墙,因此不但加固了城墙,还于城墙多布听位,使得刘文秀组织的两次偷掘地道被明军发现并灌水破坏。
战事一时胶着。
五月十八日,刘文秀接到御营通知,李成栋的第九军已经从西安南下,最迟五天就能进入保宁。
第九百六十章 平川(中)
李成栋的第九军是顺军的精锐集团军,不仅骑兵众多,还拥有大量火器。枢密院制定荆襄和平川两大战役部署时,为了加强入川顺军的攻坚力量,奏请炮军提督洪宝率炮一镇前往四川助战,又从第十一军及陕西驻军拼凑了一百余门火炮增强第九军。
第九军是五月十三日由西安南下汉中,二十一日自汉中七盘关进入保宁府境。此前保宁、顺庆二府已被刘文秀部攻占,并缴获明军船只两百余艘。
李成栋为加快行军,一面亲领步骑主力经顺庆向重庆进军,另一面令其子李元胤率炮队经嘉陵江水运赶往重庆。
炮军提督洪宝带领的炮一镇及陕西部分驻防兵一万四千余人于十七日方才经由西安出发,比第九军慢了几天。
李成栋部抵达顺庆渠县一带时,派部将胡茂桢率兵丁六千突然北上达州,又与万县、梁山一带的摇黄土贼联络,将夔州境内的明军二谭部、巫山一带的明军刘体仁、胡道明等部锁死,从而确保夔州境内及重庆北部的明军力量无法再对围攻重庆的顺军构成威胁。
大顺甘陕总督孟乔芳、陕西巡抚张国柱也加大对夔州二谭兄弟的劝降力度,本来就畏惧于顺军锋茫的二谭兄弟在被扈九思袭击后实力大损,又闻李孝、杨展等皆败于顺军,遂在五月二十二日接受甘陕总督孟乔芳的条件易帜降顺。
二谭的的叛变让巫山同奉节一带的明军刘体仁、胡道明二部成了孤军,但刘、胡二将并没有同二谭一样降顺,仍是在夔东地区坚持抗顺。只是二部兵马有限,夔东地区又极其贫瘠,固二将纵是不愿降顺,对整个四川战局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盘踞在梁山一带的副将姚玉麟害怕被二谭袭击,不得不经忠县退入石柱,得到了秦良玉的支应。
李成栋原意驱使二谭并派精兵进入石柱一举围剿姚玉麟,并占据石柱从而夺取重庆北部重镇涪陵,但随军的前大西右丞相、现为大顺西南招抚使的严锡命,却说皇帝曾派人前往石柱以封侯为条件劝降过秦良玉,且对秦良玉十分推崇,说愿我中国女人人人都学秦良玉,故对秦良玉当以抚为主,不到最后不要轻易对石柱动兵。
李成栋听罢遂息了进军石砫之心,改自长寿攻打涪陵。严锡命也以大顺西南招抚使的身份派人再次前往石砫劝降。
接到严锡命的劝降书信后,七十三岁的老将秦良玉召集族人对他们说道:“我兄弟二人都战死沙场,我一介妇人受国恩二十年,如今国家到了这种地步,老妇我仍与贼不共戴天!”
秦良玉有心带兵救援重庆,可石砫兵这二十年来不是在辽东与东奴大战,就是在关内与流贼血战,自身损失极大,可以说石砫几乎是家家带孝。
秦良玉的两个哥哥秦邦屏、秦邦翰都在浑河之役战死,弟弟秦民屏也于奢安之役殉国,儿子马祥麟战死于襄阳,儿媳张凤仪战死于侯家庄。
崇祯十六年西军进犯夔州时,秦良玉率残余石砫军迎战,结果寡不敌众被西军击败,此役让石砫成年男子丧失大半,故如今就算秦良玉有心与大顺死战,石砫能用之兵也不过两三千人。
当初四川巡抚马乾没有同意秦良玉参加北援重庆之役,除了考虑秦良玉年事已高,就是石砫那边实是无兵可用。
因此,即便秦良玉宁死也不愿降顺,她也只能分兵守卫石砫境,无法对正围攻重庆的顺军构成威胁。
六月一日,李成栋的第九军攻克涪陵,此役作为前锋的二谭兄弟出力甚大。
七日,第九军水陆两路齐聚重庆城下,稍作休整后,第九军接替围攻重庆两个多月的第十二军开始攻城。
十三日,洪宝指挥的炮军经嘉陵江乘船抵达重庆,至此,重庆城外的顺军兵力多达七万余人,大小火炮六百余门。
在实地堪察过重庆地形后,炮军提督洪宝亲自部署炮击,集中重型火炮48门、中型火炮200余门猛击曾被炸塌过的重庆通远门。
炮击持续整整两日,间歇还使用抛机大量投掷爆炸威力惊人的闯王包,使得通远门上的明军一度不得不全员撤下城墙。
孤立无援的曾英只能将希望放在四川巡抚马乾组织的第二次救援行动。
只是顺军方面却没有给明军机会,刘文秀同李成栋、严锡命商议后,决定从两个军各抽一个精锐镇为先锋,配合归降的二谭、扈九思等部,由李来亨统一指挥自佛图关向成都发起攻击,此举让明军失去组织援救重庆的机会,并在顺军强大攻势前纷纷瓦解。
内江县守令闻顺军杀至,吓得拿出库中银子募人守城,宣布只要上城助守者一律给白金五十两,结果所募皆城中游手无赖,而这些游手无赖刚领了登兵牌,拿了五十两,便怀钱逃跑。
李来亨向成都进军途中十分注意军纪,仿效当年岳飞提出饿死不抢粮,冻死不拆屋的口号,使得沿途四川百姓对顺军极为拥护。
由于西军经营四川期间采取对士绅地主的“屠杀”策略,使得一旦驻防明军被击败或逃跑,当地便无法形成自发的反抗力量,再加上四川明军各路军头面对顺军的大举进攻,纷纷采取自保措施,可谓是望风而逃,闻风远循,致使李来亨部只用了七天时间前锋就已抵达资阳。
四川巡抚马乾同总兵杨展等人防守资阳城,但左右都说资阳不可守,马乾道:“遇敌而死,吾之分也!”
并拒绝李来亨的劝降,对杨展等明将道:“自古封疆之臣,应死封疆,此地我毙命之所也。”
杨展虽在佛图关被李来亨阻击,兵马损失极大,然而李来亨当时也没讨到便宜。
资阳虽是小城,但城中粮草还算充足,杨展尚有兵一万四五,故而李来亨在没有得到增援之前很难攻下资阳城。
四川巡抚马乾亲自坐镇资阳也激励了明军士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资阳之战必是一场恶战。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杨展却被自己人杀害。
杀害杨展的是奉马乾之命前来资阳的总兵王祥,此人原来的地盘是顺庆府,于顺庆驻防期间竭泽而渔,为了想办法弄钱竟将赋税收到了弘光二十年。
顺军攻占保宁后,王祥畏惧顺军率部逃到潼川一带,此前闻李孝兵败慌忙撤军,致使杨展一路成了孤军。
而王祥、杨展二人之间原就有矛盾。
去年王祥有意将地盘扩到贵州,因此密请杨展出兵帮他,结果杨展不但没有帮他还派兵袭击王祥,由此二人便生了缝隙。王祥仓皇撤军时,未必不是想借顺军之手灭掉杨展,可惜没能如他愿。
杨展为人也有极大问题,此人性格傲慢,不愿假权于人。另一明将袁韬曾与李占春内讧,由于李占春是杨展的好友,所以杨展一直偏帮李占春,这让袁韬更加不满,因此私下同王祥结成同盟,请王祥领军前来资阳,他同杨展部将李乾德愿意除掉杨展。
只是王祥不能无缘无故前来资阳,此时马乾因为担心无法守住资阳便向王祥发出调令,好似瞌睡之人有人递于枕头一般。
杨展虽对王祥有怨恨,但此人还是顾大局的,计划得到王祥增援后可以击溃顺军,于是便没有对此事进行阻止。
王祥率部到达资阳的当天晚上,李乾德便设宴为其接风,并请杨展赴宴。袁韬的妻子于氏与杨展私下有染,许是从其丈夫口中知道了什么,急忙派家奴告诉杨展有变。
然而自大的杨展却不信有人敢在他的地盘害他,带三百亲兵赴宴,结果宴到一半被李乾德、袁韬伏下的上千人马所杀。
杨展的死让资阳城陷入大乱。
当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第九百九十一章 平川(下)
杨展被害后,袁韬同李乾德原以为能顺利接收杨展部下的士卒,从而扩充实力。
不想杨展麾下将士却不肯听从袁、李指挥,在几名杨展亲信的带领下聚集攻打袁韬和李乾德,誓要替总兵报仇。
袁韬与李乾德在城中兵马有限,在群情汹湧的杨展部攻击下险象环生。袁韬派人多次向王祥求救,称只要王祥能够镇压住杨展的兵马,他同李乾德以后就奉王祥为首。
王祥当下就率兵镇压杨展部,双方在资阳城东城展开激战。
紧急赶来的四川巡抚马乾在得知杨展已死后,痛心不矣,但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安抚杨展部下士卒,令王祥、袁韬等人继续守卫资阳城,否则必定为城外顺贼所趁,故以巡抚身份出面要求杨展的部下都回营中听侯他的安排。
杨展部下军官却不肯听从马乾的要求,他们害怕王祥、袁韬会等他们回营包围他们,又对巡抚大人不能为杨总兵主持公道愤慨,索性齐往东门涌去,叫嚷“中丞不能为我主持,便引大顺兵来!”
随后在马乾、王祥等阻止未果情况下打开了资阳东门,继而有周宗保、江建成两名军官夜奔顺军大营,说明来意请顺军速速进城。
正苦于资阳难下的李来亨闻报城中有明军来降,并且还占据了东门请求顺军迅速入城,初时也是惊诧万分,因担心是明军诡计遂未轻举妄动。
城内王祥等人惊惧杨展部下向顺军投降,唯恐顺军入城造成不可收拾之后果,拼了命向东门发起攻击。
城内动静越来越大,李来亨这才意识绝不是明军诡计,连忙派人进至东门,果然那些守卫东门的明军没有抵抗顺军,反而争先恐后迎顺军入城,并于城中大呼:“顺军入城,顺军入城!”
顺军的入城让城中非杨展部明军彻底大乱,为逃命袁韬第一个带人飞奔出城。
王祥知事不可为也仓皇由南门向遵义方向逃去,巡抚马乾扼腕长叹,不想资阳竟是如此失守,悲愤之下欲引刃自尽,却被亲兵幕僚拦阻,趁顺军护着这位举人巡抚向成都方向飞奔。
城中另一明将李乾德于乱军之中下落不明。
天亮之后,顺军已全面控制资阳城,除投降的杨展部近万人外,又俘虏数千人。
原西营左军都督马元利言称王祥部明军虐民如虎狼,且曾将大西委任的地方官吏同被俘士卒皆砍去双手,故城中明军皆可赦,独王祥部下不能赦。
李来亨随即下令将被俘投降的王祥部下明军士卒一千六百余人统统砍去双手,再叫人予以包扎止血释放。
结果上千名没了双手的明军士卒从资阳逃窜到各地,惨状令得川中各部明军震骇,驻守简州阳安关的明军害怕落得同样下场,赶紧派人向顺军求降,并告之成都空虚。
李来亨大喜过望,领四千轻骑先行赶往阳安关接收并向成都进军。马元利则留在资阳整编投降明军,不使降兵异动。
获报攻克资阳,李来亨轻骑向成都进军,刘文秀、李成栋均是大喜,加快对重庆的攻击。
炮军提督洪宝要人将军中所有火药全部打光,六月二十一日,在死守长达四个月后,重庆城终是被顺军攻下。
明将曾英在部下李定冲、胡鸣凤等保护下从城中突出,但被顺军数万人围于江边。
陆上甲士密密麻麻,江上战船旌旗招展,陷入重围的曾英因座骑被顺军射杀不得不下马冲突,然而始终无法突出。
刘文秀感曾英颇有将材又尚年轻,便于阵前劝降。
“大明只有死将军,没有降将军!”
曾英不愿投降,也不愿被俘虏受辱,纵身跃入长江,死时年仅二十八岁。其部下李定冲、胡鸣凤等人则选择归降。
夺取重庆后,刘文秀让武大定留兵驻守,负责大军粮道。其亲率第十二军主力西进成都,李成栋则领第九军主力攻打泸州。
先前跑到嘉定的四川总督王应熊闻重庆城破、顺军兵临成都,自知无力抵御顺军,更无力守住全川,只得向川西的黎州安抚司转移。
二十七日,李来亨部在阳安关明军的协助下夺取成都门户简州,三天后顺军抵达成都。
从资阳逃回的四川巡抚马乾不愿弃守,率总兵曹勋等人誓与成都共存亡。可惜的是曹勋畏惧顺军兵威,派其子曹昌祚秘密出城向顺军请降。
七月初三,曹勋突然发难擒住马乾与城中明朝官员,出城向顺军投降。
李来亨入城后即让曹勋颁安民告示,严令军士抢劫,并迅速恢复城中居民秩序。
市井安然,百业兴待。
刘文秀是初九那天抵达成都的,随后便坐镇该城,命贺兰统兵收取眉州,命张元利统兵攻打嘉定,命李来亨追击逃往黎州安抚司的四川总督王应熊。
大顺中央政府任命的西南招抚使严锡命率随员从官接管四川巡抚衙门,构建大顺在四川的政权体系,临时兼任四川巡抚。
严锡命早年与汪兆龄分别担任大西政权左右相时,很是注重对四川地方的安抚,对四川各地赋税钱粮情况也了如指掌,故而在其主持下四川府州县的政权构架很快就落实了下去。
张元利领军攻打嘉定,活捉了明总兵龙名扬。贺兰收取眉州也极其顺利,倒是李来亨那边因为黎州安抚司境内土司武装力量太多,明四川总督王应熊又在黎州“打起游击”来,一时半会倒是捉不住这位总督大人。
李成栋攻打泸州也很顺利,基本是顺军未到地方便易帜归降。李又遣将领杨清泉进攻叙州,叙州明军自知难以抵挡顺军便弃叙州退往永宁,至此,顺军相继攻占保宁、顺庆、重庆、泸州、成都、夔州、潼川等四川主要区域。
自保宁之战至叙州之战,共歼敌三万余,俘虏四万余,另收编降军近十万。
捷报纷传御营,枢密院副使李定国认为“全蜀渐次底定”,应当讲求“善后”之策,并着手进军云贵,以完成皇帝陛下关于大包围圈的战略理念。
第九百九十二章 史阁部又被擒了
陆四的大包围圈战略实际同蒙古侵宋有异曲同工之效,与前世人民军队挺进大西南的战略目的也是一致。
不过随着四川的平定及用兵云贵、两广,西南方面就必须有一个可以统筹全局、坐镇指挥的统帅。
陆四前世,满洲平定西南前后派出两个王爷,一是被李定国阵斩的尼堪,另一个是多铎的儿子多尼。
除了这两个满洲王爷外,还有孔有德和吴三桂这两个汉人异姓王,期间又有洪承畴为经略,阵容不可谓不豪华,也表明西南数省的重要性。
现在进军西南的顺军主力是刘文秀的第十二军、李成栋的第九军,以及洪宝统领的炮军、李来亨(贺兰、武大定)指挥的原汉中兵,总兵力近十万人。平定四川陆续收编纳降了近十万明军,使得顺军可用兵力达到了二十万。
这么多的兵马云集四川,又要负责攻略云贵,肯定需要一个级别很高的统帅坐镇指挥,否则各部自行为战,没有一个整体协调部署,极容易被明军所趁,从而拖延对西南数省的攻取步伐,进而影响陆四对江浙合围的战略。
经李定国提议,陆四首先下诏将整编的四川明军组建为两个集团军,即第十五、十六集团军。每个集团军辖三镇建制,汰裁下来的士卒给予土地及饷银补助,就地屯田务农。
第十五集团军提督一职由原小袁营出身的程思华出任。
第十六集团军提督一职由李来亨出任。
第十五集团军成立之后主要任务是继续攻打四川未复地方,如夔东、黎州等地,并担负剿匪、维持治安任务。
军驻地在泸州。
第十六集团军临时驻地在重庆,整休之后随时南下播州进入贵州作战。
程思华早前一直是第四军左潘安的助手,率部参加过徐州会战,登莱战役、沧州之战以及保定之战、延绥战役,虽都是以副手身份协助左潘安,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主将人选。这一次由副转正,也算是修成正果,功德圆满。
对李来亨这个侄儿,陆四是十分喜欢的,也一心想栽培重用于他,只是由于李来亨原先资历太浅,一直无法独当一面,都是领偏军作战,因而战功不是太显赫。
这一次随刘文秀入川表现却是优异,陆四自是要借此机会提拔李来亨,给这位小老虎一个能施展才华表现自己的舞台。
四个集团军加一个实际已有两镇编的炮军,当然需要一个级别比之西南诸将都要高的统帅指挥。
这个人选李定国建议的是晋亲王李过,因为李过同西营将士关系甚好,也是老顺军的精神支柱,由他出镇西南各军都不会有意见。
陆四倒是想让李过去西南担任方面统帅,可妻子家信中却说李过年后身体一直不是太好,便不忍心让李过前往西南,毕竟除了舟车劳顿外,西南那边也存在瘴役问题。
这要是李过因为身体原因倒在西南前线,于大顺、于陆四而言都是极大损失,且一个亲王的损折定会让西南明军产生回光返照的心思,不利战局。
最终,拍板决定调侄子广远这个楚亲王前往西南为方面统帅,除节制第九、第十二、第十五、第十六四个集团军并一个炮军外,又一体负责云贵、两广、四川军务。
考虑到侄子对西南不是太熟悉,而西营方面又是平定云贵的主力,所以陆四给侄子找了个副手,此人就是李定国。
当日即诏令李定国出任云贵总督一职,李成栋出任两广总督一职。
四川巡抚一职暂仍由西南招抚使严锡命兼任,贵州巡抚一职由刘文秀兼任,云南巡抚一职由李来亨兼任。
广东、广西二地巡抚任职待取云贵之后再议。
李定国在原西军阵营中地位本就高于刘文秀,由其出任云贵总督刘文秀及那帮西军将领不会有意见。
李成栋被授两广总督自是与其本就是替满洲平定广东的功臣有关,所辖第九军也将是收取两广的主力。
阵容方面,陆广远是亲王,李成栋是国公,李定国同刘文秀、黄昭皆是侯爵,李来亨、程思华、窦名望、马元利、胡茂桢、杨清泉等九人获封伯爵,如此一来,西南方面就是一王一公三侯九伯的并二十万大军的豪华阵容。
明朝在云贵、两广的军事力量又相对薄弱,陆广远又有李定国、李成栋、刘文秀等大将可用,平定西南当是指日可期。
诏令一道道发出后,李定国因接任云贵总督前来陛辞。
陆四并未与李定国多作交待,只说云南那边有土司力量作乱,顺军一旦夺取贵州进入云南,首要打击的就是云南境内的土司武装,每攻占一处地方就要行改土归流,将当地利益更多的转让给当地人,“多以政治攻势为主”,仿效辛思忠于青海将土司控制人口与土司分割,使与大顺为敌的土司得不到百姓支持,如此,云贵当能速定。
李定国走后,陆四又诏兵政府侍郎贾汉复前来襄阳出任御营总参一职,此职务贾汉复曾多次担任,也算轻车熟路。
荆襄战局方面,奇兵夺取荆州吓退了湖南三路明军的左潘安,派了一支兵马南下占领了洞庭湖北侧重镇华容,虽然此后第四军没有再对湖南方面采取进攻态势,但华容的顺军却如一根钉子般搅得湖南方面昼夜难安。
阿济格方面,在试图突围退入武昌境内不果后,阿济格与残余辫子兵两万余人被顺军三个军死死围在了随州。
由于辫子兵先前在荆襄的做为令他们得不到百姓支持,因此现在阿济格面临的最大危胁不是顺军的攻击,而是粮草的困乏。
《告阿济格书》已经发出近一个月,被围的辫子兵几乎是人手一张,书中内容乃是以满汉蒙古三方文字书写,明确告知被围辫子兵他们的出路在哪。
然而,陆四想象中辫子兵主动擒来阿济格,以一人之命换取全军性命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倒是发生了让他哭笑不得的一件事——史可法又被擒住了。
第九百九十三章 秦王未必反,国公一定降
史可法这已经是第三次被擒了。
第一次是同勒克德浑在河南柏山被俘。
被释放后的史可法由义子史德威护送进入德安府境,原是准备去寻忠王阿济格再图大举的,不想在一处叫牛心寨的地方被一支侦察的顺军小分队发现并当场擒获。
尽管史德威多次解释他们是被释放的,但这支顺军小分队哪里知道什么皇帝旨意,眼见史可法穿戴的是一身明朝大官服饰,立功心切的他们还是不由分说将好不容易逮到的明朝大官押到了军部所在的应山。
由于消息的延误,第十三军提督谢金生也不知道皇帝特意下旨释放史可法的事,因此闻听逮住了史可法也是高兴坏了,在未与河南方面通气的情况下就派人向御营报喜。
等到御营那边八百里加急似的遣人过来说明一切,已是过去了四天。
“误会,误会,阁部受惊了!”
知道搞了乌龙的谢金生带着一众部下诚恳向史可法赔罪,并立即安排人护送这位史阁部南下。
为了表示愧意,谢金生还特意向史可法赠送仪金百两。
当然,谢金生不可能将史可法送给被围的阿济格,其也不会告知史可法阿济格部的情况,只是派专人将史可法送到了安陆,并告知驻防此地的尚可喜不可刁难截留,并派兵护送史可法进入武昌境内。
尚可喜这边自然也不会擅做主张杀害史可法,于是派部将郭虎带兵护送史可法到武昌府应城境。由于应城已经是左梦庚的地盘,郭虎便在两府交界处回去复命。
终是到了明军地盘,史可法同义子史德威等人一直悬着的心方才落下。先前,史可法还真担心顺军会食言杀害他,因为此时他已经不想就这么白白牺牲。
他想明白了,于其迂腐求得一忠名,不若为国事尽最后努力。
尽管顺军方面并未向史可法透露阿济格动向,但从顺军已经控制德安大部分区域来看,史可法知道阿济格那里的情况肯定不妙。
因此,史可法急于前往武昌去见秦王左梦庚,以期能够说服这位宁南之后以大局为重出兵北援忠王。
如此的话,荆襄战事尚有挽回之机。
然而让史可法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应城之后他刚向守将表明自己的身份,守将竟是二话不说便让士兵将他五花大绑,然后塞进马车又给德安境内的顺军送去。
应城守将名郝效忠,此人原是左良玉的副将,当初左良玉以清君侧为名从武昌起兵进军南京时,就是这个郝效忠暗中带兵进入九江城,然后公然于城中纵火,致使九江城一夜之间变成废墟。
因为此事,病重中的左良玉自觉对不起江西总督袁继咸,当场吐了几升血,当天夜里就死了。
故而严格说起来,这个郝效忠其实就是左良玉之死的元凶。郝效忠若不在九江城纵火,左良玉未必就死的那么快。
左良玉一死,其麾下那些悍将哪里把个纨绔子左梦庚放在眼里,阳奉阳违,有好几回还有人公然顶撞左梦庚,把左梦庚气的无语。
所以,左梦庚对郝效忠真是恨透了,只是由于当时左军还在与淮西兵对峙于安庆一带,左梦庚既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胆量敢杀郝效忠替他爹报仇。
后来在凤阳总督马士英的穿针引线下,加上阮大铖的极力奔走,总算给左梦庚弄来一个体面的下场,不仅获封秦王,其对左部各军的节制权还得到了南都朝廷的承认,如此才使左梦庚重新回到武昌,并握有部分兵权。
问题是左梦庚这边安稳了,郝效忠却不安心的很。
九江纵火之事他郝效忠干得很不地道,不仅气死了左良玉,还让一心图谋九江的金声桓、常登等人对他极为不满。
而其与李国英、徐勇、张勇等左部将领关系也不好,因此十分担心左梦庚会利用这些与其关系不好的将领对其下手,躲在应城当真是天天愁的睡不着觉。
等得知顺军大举南下攻打荆襄,那个前鞑子英亲王阿济格同一众辫子兵都叫顺军围在了德安后,郝效忠便有意脱离左良玉投顺。
只是他不仅名声不好,从前跟着左良玉还杀了不少顺军将士,因而担心顺军那边不会接纳他。
结果就是天上掉馅饼——史可法来了!
浑然不知内情的郝效忠只以为史可法是打荆襄逃出来的,高兴的也不问人史可法怎么回事,就敲锣打鼓的将人当作自己给大顺的贺礼给送了回去。
此,史可法三擒。
“这他娘的...真娘希匹。”
登基以后还没说过粗话的陆四叫郝效忠的赤诚给打动的骂了娘,也是哭笑不得,只觉此事太过荒唐。
当年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乃是有收孟获之心从而为蜀汉获得稳定后方,可他隆武皇帝对史可法那是真没半点收服之意,反而是一心想将这位阁部送的远远的。
无它,此公,不如没有。
然而仔细再想,此事又太过正常。
当前之局面,如前世阿济格风卷湖广般,莫说郝效忠等人要给自己谋个后路,就是左梦庚这个大明秦王也正在是否归顺之间摇摆呢。
扳指头数一数,卢光祖、李国英,张应祥、徐恩盛、郝效忠、金声桓、常登、徐勇、吴学礼、张应元、徐育贤、张勇这帮左良玉留给儿子的将领,哪一个不是墙头草,哪一个又有民族气节了。
因此,基本可以断定郝效忠是真心归顺。
传诏谢金生第十三军准备接收应城后,陆四忽对侍从学士,也就是那位被其“夺”了状元成为榜眼的宫内厅近侍学士柳毅道:“你去一趟武昌,对左梦庚说他现在若肯易帜归顺于朕,朕尚可使其为国公。迟之,朕百万雄师荡平他武昌城!”
“啊?”
柳毅闻言愣住,一直以来大顺这边不是以承认左梦庚的秦王为条件诱其投降的么,怎么突然就降为国公了?左梦庚能答应?
陆四饶有深意看了柳毅一眼,微微一笑:“秦王未必反,国公一定降。”
第九百九十四章 坐地起价
南京。
北使团自燕京回返南都途中,已暗中降顺的副使陈洪范借口若要和谈成功恐要割让淮西之地,故而当先往淮西争取凤阳总督马士英的支持。否则凤督不愿移镇,和谈必定破裂。
使团正使左懋第不认为和谈还有继续必要,因那顺贼连檄文都发出了,所以朝廷当务之急是立即整兵备战,而不是再与顺贼议和。
陈洪范见状改称纵是无法和谈,淮西战略要地也不能轻失,故他此番前往可实地查看淮西各镇兵备,好就不足之处向朝廷建言弥补。
一同前往北京的马绍榆早就和陈洪范狼狈为奸,便出言附议。左懋第急于回京禀明此番北使详情,便径领使团其他人继续沿运河抵达顺军控制的扬州南渡,独洪范以兵备为由前往淮西。
只是左懋第不曾料想,那陈洪范到淮西后并没有去凤阳见总督马士英,同这位中都重臣商议兵备之事,而是悄无声息的来到总兵黄得功的驻地泗州。
南返时,陈洪范曾向大顺皇帝密奏可说服金声桓、刘良佐、余永寿诸镇归降。时金声桓在江西,刘良佐同余永寿皆在淮西。而淮西兵马最强者乃总兵黄得功,因此陈洪范没有先去劝说刘良佐、余永寿归顺,而是想先说服黄德功归顺。
对说服黄得功降顺,陈洪范颇有信心,原因是黄曾在他麾下效力过。
崇祯十年朝鲜告急时,崇祯曾命陈洪范挂平虏将军印领兵八千救援。时黄得功任职勇卫营旗牌官,因此归陈洪范这个平虏将军节制。
正在营中的黄得功闻陈洪范前来很是欢喜,盛情招待。结果席间黄得功问起陈洪范北方虚实时,陈洪范趁势为顺军张目,说那顺军兵强马壮,皇帝年轻有为堪称一代贤主,将来必为天下共主。
为了让黄得功同自己一样降顺,陈洪范又诓骗黄得功,说刘良佐已经暗中派人向大顺纳款。
岂料黄得功根本无意降顺,气得拍案怒道:“你身为明臣竟替贼人劝降于我,良心何在!”
又愤而说道:“便是真想劝我归降倒也容易,叫那顺贼拿燕京与我换便是!”
陈洪范酒意当时就醒了,唯恐黄得功不念旧情命人抓他,慌忙间突作头痛状抱头躺倒在地,说自己酒多胡言,头痛欲裂什么的。
黄得功未想陈洪范如此不要脸,又气又急,索性不再理会。待黄得功走后,陈洪范越想越怕,当夜就悄悄溜出泗州。
事后黄得功也未将此事奏报凤阳总督马士英,致使陈洪范回到南京后竟无一人知他已经背节。
先陈洪范回到南京的左懋第将北使见闻详情告知朝廷上下,并认定顺贼根本无意与朝廷议和,“兵发江南也就旬月之间”,故上书朝廷希望各镇尽早备战。
然而陈洪范到了南京后却到处散布顺贼无力南下的谎言,见人就说:“吾观那大顺国主德似我神宗皇帝,意似可和。”
意思是北方伪君看起来有点像本朝的万历皇帝,不论军国大小事务一律不问,只知居于深宫。
如此君主,又哪来的一统天下之野心。
除麻痹弘光君臣外,陈洪范还使起了挑拨离间计,密奏黄得功、刘良佐等淮西兵将早与贼私通,其意挑起朝廷对淮西兵将猜疑,以便他继续拉拢淮西兵将投顺。
约四月中旬的时候,江北顺贼突然派人同明朝说,将有大顺使者代表皇帝陛下前来南都商议和谈之事。
这让陈洪范散布的顺贼有意和谈,只北使未能把握机会的论调大占上风。
四月十九日,大顺钦使惠世扬由镇江抵达南京城。
此人的到来引得万人空巷,原因是此人资历比之现在的东林老宗师钱谦益还要深厚,乃是和杨涟、左光斗、周朝瑞、袁化中并称的“东林五虎将”。
就算是出外督师的阁部史可法在惠世扬面前,都要执弟子晚辈礼。
不过南京城中万人空巷的根本原因,倒不是百姓们要争睹东林老宗师的风彩,而是人人都想看看这个老不死且老不要脸的东西有何面目来南京的。
惠世扬投贼,称“天生老臣,以遗陛下”的八字更是被人写在南京各大城门,以示羞辱。
朝中更是有人上书请皇帝下旨逮捕惠世扬,治他叛国投贼之罪。
好在朝中大臣们都是晓得好歹的,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况人家顺贼也没有对他们的北使团有过多刁难。
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那惠世扬怎么也是东林的老宗师,就算其现在投贼失了气节,于东林党而言也是师长之人,不可轻亵。
弘光也是明智,不仅派大学士苏观生前去迎接以惠世扬为首的顺使团,还赐惠世扬斗牛服,命礼部以隆接待。
苏州方面,在得知大顺派了使团前来南京议和,康王孙武进高兴的奉表为皇帝庆贺,并妥贴的安排一支兵马入京,美其名曰让那顺贼一睹大明官军威风,使之不敢小窥,实则是害怕南京城中哪个不开眼的把惠老宗师给刺杀了,所以特加保护。
至于惠老宗师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蛋蛋,孙二爷是压根不屑去刨根问底的,他只知道惠世扬是代表大都督而来,而南京城是他孙二爷的地盘,所以他是万万不能让大都督的脸面丢在南京的。
顺使团自镇江启程后,那位正使年近八旬的惠老宗师不知道是身子骨有什么问题,还是腿脚不太灵便,反正使团一行走的极是磨蹭。
整整三天,还在镇江境内。
不过这三天,经惠老宗师之手批发出去的喜诏却多达两百余份,镇江府境有头有脸的官绅,大半都欢天喜地的从大顺使团领了喜诏。
又两天后,大顺使团总算到了句容。
此时传来消息,说是顺军突然攻打南阳城。
南京城顿时哗然,人人都觉顺贼果是强盗,哪有一边遣使议和,一边却派兵攻打的。
弘光也是气恼,让内阁大学士张慎言到句容质问惠世扬大顺究竟有无议和诚意。
“据老夫所知,南阳事件乃局部冲突,事件起因也皆是由你明军而起...”
惠老宗师颤颤悠悠的摸起老花眼镜,不慌不忙的看着怒气冲冲的张慎言。
张慎言正待开口,屋外却有惠世扬的随从来报,说是有人来求喜诏。
竟是丝毫不避屋中这位明朝的内阁大学士。
那惠老宗师更是微微点头,竟道:“今时不同往日,凡低于五千两者一概不发。”
第九百九十五章 大势所趋
的确今时不同往日了。
惠老宗师在镇江如散财童子般大发喜诏,前后两百余份,但那领喜诏的镇江官绅未必就真愿做那大顺的臣子,多半还是投机取巧,两头下注。
所谓保家不保国。
老宗师身为东林党泰斗人物,为官数十年,历经明、顺、清三朝,岂是肚中无物之人,不知这帮人居心?
然,老宗师欣然发诏。
原因是,混乱人心而矣,东南官绅生不出顽拒大顺之心,如此于国家、于百姓乃天大善事。
大军真要南征,东南官绅不顾百姓死活组织抵抗,要死多少人?
大顺隆武皇帝曾说过:“该打的仗差不多都打了,接下来就不要再打了,你们可知每死一个人,朕都心痛啊...不管这人是朕的子民还是明朝的百姓,那都是中国人啊。”
老宗师对御音尤为重视,并铭刻在心。
只和平注定需在流血后。
之前中央不曾动手,老宗师无有依赖故而免费发放喜诏。如今中央动了手,老宗师岂能还当散财童子,不为中央争取?
南阳战事又岂是局部冲突?
实乃南征之号角也!
“中央若不发兵,老夫这和使于南都未必有多少份量,但中央一旦发兵,老夫便是这南都诸公席上贵客。”
人情世故,无出惠老宗师。
随着荆襄战事的扩大及明朗,前来使团求讨喜诏的明朝官绅愈发众多。惠老宗师审时度势,果断创新,将那自江北带来的几车喜诏明码标价,谓之原官不动者五千两以上,新晋求官者至少也五千。又定各官各衔职码,倘五千两不够数者,便是连使团大门都进不得的。
好端端一使团,转眼便成市井,乌烟瘴气。
难得的是,南都的京营还派兵在使团外面维持秩序。当然也不白帮忙,几天下来,这帮京营兵门包进项也着实不少。
更有南京城中偷偷溜来的堂官们,那都是一万两起步,这还不保证能够原职留用,最多给句不扰家也。
至于勋贵们,那都是要与老宗师面谈、密谈的。
此大势耳。
使团副使、大顺第八军军法官裘某密奏御营,称:“目下大兵南征,江南传喜诏之官已封若干,日进斗金...若由钦使放任,则将来南方再无官可封。”
“人生有三碗面最是难吃,人面、情面、场面。”
陆四深知惠老宗师不易,都八十岁的人了还在为国事操劳,江南那帮东林党又是人家的徒子徒孙,怎么也得搞够场面,给尽人面、情面,遂令不得干涉传喜诏,务使南边官绅人人都为大顺之官吏。
但又要裘某密切注意银车动向,免得老宗师把整船整船的银子往他老家陕西运。
“白日是明知府,晚间是我大顺人,甚好。”
陆四总结惠世扬在南方所为实为统一战线经典,收效堪比两个集团军。因为惠世扬“卖诏卖官”之举,如同抽水机般将那东南士绅的财富源源不断抽向大顺,功高盖世。
至于老宗师卖出去的官,将来也有讲究。
不伤大雅的认了也无妨,有伤大雅且有意见的可以请他去见老宗师嘛。
都八十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
.........
南都方面,由于顺军大举进攻南阳引发荆襄战事,即便弘光同朝臣再怎么想同顺贼议和,此时也坚决不许使团入京,但也不令折返,每日仍由礼部同应天府支应开支,并派兵保护,捉拿了不少攻击使团所在的士子学生以及义民。
时间到了六月,基本上是个傻子都知道顺军是大举攻明,而不是如惠世扬这老王八蛋说的什么局部冲突。
你要说荆襄是局部冲突可以理解,四川那边难道也是局部冲突?
很快,湖南三路援军兵败、襄阳被克、忠王阿济格被围、四川巡抚马乾被俘,重庆被克等一系列噩耗如雪花般传到南京。
同南京城中弘光君臣一片惊慌且黯然不同的是,城外的大顺钦使团生意愈加兴隆。
甚至,据说,有国公级别的勋贵半夜来访。
大势所趋,人心动摇,国将不国。
束手无策的弘光只得派内阁次辅高弘图前来使团,希望大顺方面能够停战。给出的条件除被顺军已经占领的四川、荆襄都归大顺外,淮西之地也可割让,并且南都向燕京称臣,仿南宋例岁贡五百万两。
“我大顺煌煌天朝,我皇帝文成武德,岂是那女真鞑子可比!”
惠老宗师原则性很强,闭门不见高弘图,却私下会见了以东林第二代掌门人钱谦益为首的东林党人们。
这次东林新老宗师的会面,老宗师措词严厉,要以钱谦益为首的江南东林党人要不惜一切代价实现开山祖师顾宪成所提的“事事为公”党训。
“在朝廷做官,志向并不在皇上,在边地做官,志向不在民生,居于水边林下,志向不在世道,君子是不这样做的。”
老宗师引用开山祖师的话,谆谆告诫钱谦益等人自古旧朝腐朽必兴新朝,身为圣贤子弟,所习乃孔孟之道,何为孔孟之道?天下正气矣!
何为正气?
以钱谦益为首的东林第二代领导集体自己寻思。
钱老宗师离开时,惠老宗师忽说了一事,却是大顺正在修明史,尚缺几位副总裁及若干编修。
此事让钱老宗师等人大为心动。
到了七月,眼见顺军就要歼灭忠王阿济格残部,又风传武昌的秦王左梦庚暗中在同顺军密谈,一旦阿济格被灭、左梦庚降顺,则长江上游尽为顺军所占,届时顺军必浩荡沿江进犯南都。
急了眼的弘光不得已,只好再派司礼秉笔太监韩赞周前来使团驻地,求问老宗师大顺如何才能停战。
这一次,弘光让步的特别彻底,称除了投降其它都可以谈,也都可以斟酌办理。
这也是韩赞周一个太监能代表皇帝谈事的主要原因,如此丧权辱国的事,内阁学士们哪个肯干。
老宗师琢磨了一番,将一封喜诏拿于韩太监。
再一次看到喜诏后,弘光沉思良久,终还是没有打开。
此时的弘光尚抱有一线希望,因为湖南那边正在组织兵马积极抵御顺军。若能奏捷,无疑能在谈判桌上为大明争取最后的生机。
第九百九十六章 合和店会议
湖广,随州。
一处名为合和店的名不经传小镇,突然一夜之间涌来无数兵马,且多打黄旗。
镇子外通往随州的官道上,打早上起就开始过大兵,直到傍晚时分道上的车队仍然络绎不绝,不知道有多少人从此奔向随州方向。
夜深之后,镇子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处人家的堂屋中,正有一人坐在一只小板凳上聚津会神的看着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
看地图的人正是大顺皇帝陆四。
只是同别人坐板凳是正坐不同,陆四却是将板凳倒过来坐。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早些年为了苦练骑马,陆四曾摔下马背勒伤过手指,但也因此练就了一身好骑术,有时甚至还能倒骑马背。
所以行军途中遇到什么突发的军情,陆四索性就在马背上召集诸将军议。战马一边朝前,主人则面朝后方同将领们说话。
久而久之,倒是养成陆四倒骑马的习惯,连带着一个人无所拘束时,也喜欢将凳子当成战马般倒坐。
地上满是烟头。
陆四在这个屋中已经呆了快半个时辰。
“陛下,该吃饭了。”
接替陆义良担任皇帝近侍的是陆家另一后辈陆广庆,辈份上陆四这个大顺皇帝是广庆的三大爷。
广庆小心翼翼的将饭菜端到桌上,他刚来御营才几天,对眼前这位三大爷皇帝还有些畏惧,或者说陌生。
“噢。”
陆四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油灯放到桌上,回头问广庆:“他们到了没有?”
广庆正要说话时,外间传来第五军提督徐和尚的声音:“陛下,我们早到了。”
“陛下莫听老徐胡扯,我们是刚到的。”说话的是第三军提督贺珍。
陆四哈哈一笑:“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这不见陛下在看图,怕扰着陛下么。”
第十三集团军提督谢金生呵呵笑着第一个进了屋,紧随其后的是徐和尚同贺珍。
除了这三位军提督外,另有第三、第五、第十三集团军的几名镇帅也来到了合和店。
这些人中有第三军的军法官马科,镇帅石国玺、马腾云。石国玺之前一直是贺珍的部将,在贺珍升任军提督后便领贺珍本部为镇帅,马腾云是老顺军将领,接替马科任第八镇帅。
第五军来了两个镇帅,一是曾在济南之战立下大功的万元、另一个是孙四。
这二人都是陆四老家盐城县草堰人,也是当年勇夺淮安的七十六勇士之一。
如今七十六勇士健在者只有四十八人,获封国公四人,侯爵六人,伯爵十九人,余官职最低的是标统。
这些人又被称为淮扬元勋。
第十三集团军随提督谢金生一起来的是镇帅曹彦虎同永安。曹原是明朝南都三大营出身,永安则是清军蒙古正白旗出身。
奉旨出任御营总参军的贾汉复抱着一堆奏贴进了屋。
“陛下将我们这帮人都召过来,想来是要对鞑子动手了?”第五军提督徐和尚自来熟的搬了只小凳子坐到了陆四身边。
当年朦胧寺信徒如今已然是大顺新朝的益国公。
“接到诏令时,臣估摸肯定是要动手解决阿济格集团,要不然陛下不会亲自来监咱们的阵。”
由侯爵晋升为皖国公的贺珍在陆四面前不敢像徐和尚那么放肆,恭敬的站在那。
“站着干什么?广庆,给这帮国公侯爷搬凳子来。”陆四顺手拿起桌上的烟盒要给诸将散烟,却发现烟早被他抽光了。
“陛下,抽我的,”
徐和尚忙将兜中的烟取出递了上去。
“嗯?”
陆四被徐和尚递来的烟吸引,原来这烟盒上正面印的竟是大大的一个佛字,反面则是一个*字。
再瞧烟盒底部印了一行小字——天津卷烟总厂。
“天津什么时候开烟厂了?”
陆四奇怪,这卷烟行当可是他准备给老陆家承包的,徐和尚这家伙怎么从中嗅到了铜臭横插一杠的。
徐和尚嘿嘿道:“这不臣想弄些小钱花花嘛,要不然指着臣这点俸禄,一大家子老小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哪有秋风让他们打。”
“你开烟厂就开烟厂,弄个佛烟算什么回事?菩萨也不抽烟啊?”陆四实是没好气,寻思赶明得抓紧陆家正宗中华烟在全国的经销,可不能让这帮家伙抢在皇家前头把钱给挣了。
“说正事,”
陆四轻咳一声,看向一众文武:“你们恐怕已经知道朕的意思。确实,这阿济格一伙老悬在那不解决,朕心里就老担着个事,叫你们过来就是议一议怎么个解决法。”
贾汉复起身道:“陛下,原先第三军、第五军、第十三集团军的任务,就是要吃掉阿济格集团。如今从形势进展来看,臣认为一举拿下随州是没有问题的,就算有些困难,我军事先也有充分估计,不会影响大局。”
众将闻言均是点头,就阿济格那两三万残兵败将困守随州,想翻天是万万不可能的,大顺真要全力解决阿济格,那帮辫子兵连泡泡都别想吐。
“现在整体局势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拿下荆州后,我军已对湖南明军形成威慑,并彻底封死阿济格。德安、黄州、荆州、勋阳、襄阳同我们的河南府又连成了一片,地方上对于支援战事所需的粮草有了保证,是时候动手了。”第十三集团军提督谢金生如此说道。
贺珍点头道:“明朝那边军事上的优势已经全部丧失,解决掉阿济格我军可以趁势再打武昌,拿下武昌我军就能沿江东下。”
“灭了阿济格集团,对武昌的左梦庚肯定是个极大威慑,或许此人就会向我大顺归降。”
马科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因为现在不仅左梦庚本人正同大顺积极谈判,其麾下不少将领也都向大顺表示了善意。那个应城的郝效忠更是已经暗中归降。
陆四抽了两口佛烟,点头道:“如果做这样的设想,需要考虑湖南何腾蛟、吴三桂集团是不是会放弃湖南退入江西,这样的话淮西有马士英集团,情况不同,弄不好会造成很大的被动。因此一定要想办法把吴三桂集团滞留在湖南境内。”
第九百九十七章 最后的种子
湖南方面虽然有湖广总督何腾蛟、湖南巡抚堵胤锡、跑到湖南的湖北巡抚章旷及偏沅巡抚傅上瑞这四位督抚在,但陆四很清楚除了堵胤锡外,其余三位那都是同史可法一般的人物,因此根本不视为对手。
至于吴三桂,陆四也不认为这个连弟弟都跑来归降的所谓辽王,能担负起如孙可望、李定国、李成栋般拯救南明的重任。
对吴三桂部的政治攻势一直在进行,第四军奉命斩杀吴三桂、郭云龙等吴军将领,却不杀吴军普通士卒,便是对吴三桂部瓦解分裂的最好手段。
即便吴三桂剩余的部下依旧要替吴三桂卖命到死,所谓的关宁军也不到两万人,怎么也不可能守住湖南的。
更何况还有何腾蛟这个出了名专坑队友的总督大人。
所以,不怕吴三桂呆在湖南不逃,就怕这位辽王见势不妙离开湖南。如同打扫屋子一般,被清扫的灰尘到最后会聚集成一堆。
陆四希望将明军一股股的歼灭,不希望明军因为溃逃最后反倒变成一大砣,变得反而难啃。
此次南征,贵在迅速二字,如秋风扫落叶。
荆襄战事刚起之时,陆四保守估计需要一到两年方能平定南方,现在却乐观的认为恐怕不用等到明年,他这个淮扬子就能实现国家的完全统一。
如何才能让吴三桂集团滞留在湖南,政治层面上显然没有好的办法,毕竟于明朝的军头而言保存自身实力才是他们的明智选择,皇帝同朝廷的命令于吴三桂这等人,那是根本没有效果的。
“如果不使吴三桂南撤,臣认为可以第四军立即进入湖南作战,不给吴三桂南撤机会...”
贾汉复说只要第四军动作迅速,吴三桂来不及做出反应之前就与之接触,那时吴三桂若选择与第四军交战更好,不想打的话他也逃不掉。真要弃守长沙东逃,就是同当年李自成一样被顺军活活撵死。
“你们认为如何?”
陆四问众将意见,众将纷纷点头。
贾汉复进一步补充说若左梦庚愿意归顺,则其部可以为先锋替大顺先行拿下江西,这样的话吴三桂跟现在的阿济格一样也是瓮中之鳖。
“那个谁谁谁来着的,”
陆四好一阵回忆方想起那个谁谁谁是个叫陈洪范的。
“陈洪范说他能替朕说来金声桓,这个金声桓朕是晓得的噢,当年运河起事时朕头一个打的就是他金声桓的兵...”
陆四对金声桓太了解了,而且也没想到历史被他改得一塌糊涂了,这个金声桓还能和王得仁搞到一块成了江西土霸王。
“金声桓愿意归顺最好,不愿归顺也不怕他...”
现下金声桓尚未干出屠赣之事,虽从前在左良玉麾下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此类人如今的顺军之中太多。
陆四显然不会翻崇祯年间的旧账,所以金声桓愿意归顺他是拍掌高兴的,就是那个王得仁却是不能接受,因为此人也算是害死李自成的凶手。
“那好,就让第四军进入湖南,这边给你们三日时间,有没有把握将阿济格的首级拿给朕看?”
三个集团军加一个加强炮镇,还有尚可喜部的火器兵助战,三军提督同镇帅们轰然应声。
“要打,就要打大的,轰轰烈烈,有声有色。战役发起后,对湖广全面光复,完全孤立南直隶同江西的明军。”
陆四起身一挥雄臂:“朕意隆武元年的中秋节就在南京过了。”
诸将离开时,陆四突然叫住马科,然后问他母亲是不是七十大寿快要到了。
“陛下?!”
马科吃了一惊,没想皇帝竟然知道他母亲的寿辰。
“你这个当儿子的不记得,朕却是要记得的,”
陆四叫广庆从自己私库中取五千两白银命人送给马母,另外还有一盒从襄阳带来的寿桃一并送去。
“这是朕的一番心意,你这个做儿子的替朕打天下,朕就替你马科尽回孝心嘛...”
“陛下,臣...”
马科感动的险些要落泪。
等马科走后,徐和尚好奇了,打量陆四好一阵,方才小声问道:“陛下怎么知道马科他老母亲寿辰快到的?”
有句话却是没敢问出来,那就是陛下难道也同明朝一样搞起了厂卫,否则何以这等小事都能探查清楚的。
听人说当年魏忠贤的爪牙更厉害,半夜三更老百姓在屋子里有没有说九千岁的坏话都知道。
“朕是什么人?这天下间的事有哪桩能逃得过朕的眼睛?”
陆四甚是自得,早在去年他就让高进登记全军旅帅以上将领家庭情况,父母乃至妻子生辰籍贯无不记载。
为的就是能让部下们深刻感受到来自天子的关爱。
效果很好。
马科的样子就是证明。
怀疑皇帝私下建立厂卫爪牙的徐和尚很是不安,讪笑道:“陛下,臣的生日也快了。”
“朕晓得,等你过生日那天,朕亲手给你做个蛋糕。”
陆四亲切的一拍徐和尚,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卖烟是要许可证的。”
........
随州城,明军满蒙辫子兵在做最后的顽抗。
在御营统一指挥下,顺军以三个集团军的优势兵力对随州发起了辫子兵从未感受过的猛烈攻击。
为了尽快拿下随州城,顺军将所有能用得上的攻城器具全部用了上去,炮兵的大炮更是打得炮膛都快红了。
随州城内的阿济格知道顺军这种不惜代价,毫无后顾之忧的进攻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没有任何明军会来救他这个忠王。
被困的辫子兵也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援军,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只因英亲王那句——“你们是我满洲一族最后的种子!”
攻坚的顺军损失也很大,尤其是第十三集团军的第三十二镇,这个镇是以满蒙降兵组成的忠贞营改编而来,而满蒙降兵的出身注定第三十二镇必须表现得比其他兵马更忠诚,代价自然而然就很大。
军提督谢金生对镇帅永安等人说的明白,他不要什么伤亡数字,他只要随州城。
第九百九十八章 好汉阿济格
“野草粘天雨未休,客心自冷不关秋。
寨西便是猿啼处,满目伤心悔上楼。”
沈括这首于随州所作的《登汉东楼》一诗,当符合城中被困阿济格的心境。
阿济格残部的奋勇抵抗让亲临前线观战的陆四很是心惊,因为如果先前遇到的辫子兵都是如此视死如归,他淮扬陆文宗是绝对夺不了北京,黄袍加身做了这大顺隆武皇帝的。
“是什么原因?”
陆四发问左右。
一时无人答之,片刻,有一小校上前道:“此满虏希望破灭之反应。”
“是么?有理。”
陆四哈哈一笑,是咧,有希望与无希望给绝境中的满蒙兵,带来的心态变化是天壤之别的。
代善同济尔哈朗他们就是因为觉得有希望出关回老家,所以才做了“不抵抗”的愚蠢决定,从而被顺军如牛羊般屠戮。内讧的多尔衮大军同样也是因为有希望,这才将他们的摄政王砍了。
而现在随州城中的满蒙兵是彻底没了希望,先前忠贞营对他们极尽劝降,能降的都已经降了,余下这些可以说是满洲这一民族最后的气节了。
任何一个民族,在存亡最后的时刻,总会涌现一批愿意牺牲的英雄。
当然,也可以说随州城中的辫子兵不愿意接受事实,他们还沉浸在八旗无敌的荣光之中,所以哪怕死,他们也不想面对现实。
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辫子兵爆发出的最后悍勇依旧改变不了满洲彻底失败的命运。
弹尽粮未绝,是守军的悲哀。
顺军三个集团军外加尚可喜部的轮番强攻下,辫子兵仅存不多的箭枝和药子几乎耗尽,城中原本堆积如山的石块、滚木以及各式守械也都空空如也。
被火炮轰的摇摇欲坠的城墙终是在万众期待下,轰然倒塌。
城墙倒塌的那刻,依稀有一些辫子兵带着不甘和绝望,咆哮着从城上一跃而下。
他们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是的,一切都完了。
率先冲进城的就是由忠贞营改编的第三十二镇,这些大半年前还是英勇无敌的八旗军如潮水一般冲进城中,以致于有那么片刻城中传来的尽是满洲胡语。
英勇的第三十二镇官兵红着双眼,砍杀着他们视线中所能见到的每一个留有辫子的男人。
辫子军的防线荡然不存,东门、西门,顺军的攻坚部队如同利刃刺入随州胸膛。
奋勇的抵抗成了一边倒的屠杀,更多的是绝望的满洲士卒一个接一个的投进护城河中。
城中的每一座水井中都有尸体,是那些不愿被尼堪汉人俘虏的满洲兵尸体。
满洲的英亲王、大明的忠亲王阿济格在侍卫的保护下,退到了城中的魁星楼中。
这座魁星楼是天启年间东林党一代名臣杨涟率先捐资修建的。
为了纪念这位勇与阉党做斗争的名臣,楼内现在还刻有杨涟的名言——“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与我何有哉!”
“杀尽奴兵,千刀万剐阿济格!”
“杀尽奴兵,千刀万剐阿济格!”
“......”
远处响起的顺军呼喊声,让曾经不可一世的英亲王默然。
原满洲一等伯、镶白旗甲喇额真程尼提着染血的长刀,痴痴的看着远方,双目犹如石珠般一动不动。
魁星楼前的战斗仍在继续,几十名阿济格的侍卫、披甲摆牙喇们拼死与涌上来的顺军做最后的殊死战斗。
他们不愿后退一步。
因为,后面是他们的旗主。
后面,也是他们的坟墓。
厮杀声越来越小,渐渐的已经听不到满洲儿郎的叫喊声。
正三品满洲正黄旗参领漕丹同试汉跌跌撞撞的推开了魁星楼的大门,望着楼中枯立的英亲王等人,漕丹同试汉突然觉得无比放松,然后双双不约而同的瘫坐在地。
一个在右边,一个在左边,又像门神,又像在庙前求香主施舍的乞丐。
阿济格依旧矗立着,他身上的盔甲并不是很重,但此刻却如千斤般压得他的后背一点点的往下沉。
“走,和尼堪拼了!”
程尼突然拔刀朝众人吼叫一声,接着满目狰狞的挥刀便要去和顺军拼命,可有人却一把拉住了他。
是英亲王。
“事已至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后不被人羞辱。”
说完这句话后,阿济格很是平静的看向边上的戈什哈们,然后朝他们点了点头。
“主子!”
哽咽的戈什哈们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将早就准备在魁星楼中的火油罐子搬了出来,然后咣咣的砸碎。
瞬间,火油味弥漫整座魁星楼。
阿济格亲手点燃火把,在决意赴死之前,他再一次看向楼中这帮追随自己南征北战的好奴才们。
“王爷!”
程尼抱着主子的腿嚎啕大哭,一众侍卫同戈什哈也都是掉泪。大门边的漕丹、试汉也强撑着身子缓缓站起,之后将楼门紧闭。
远处,无数铁甲精兵簇拥着大顺皇帝进入城中。
从城门一路过去,到处都是辫子兵的尸体,有被刀砍死的,也有被铳子打得都是血洞的,更有被落下的铁弹给砸得尸骨无存的。
一些地段,由于尸体太多导致一时难以通行。
陆四便耐心的等侯士兵为他清理出通往前方的道路。
城中的屠杀在继续,马上的陆四却是没有半点下令停止的意思,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违背了这八个字,活该被人家奴役数百年。
陆四想到了太多阿济格被擒到他面前的场景,也想过阿济格会自杀,但却没想到阿济格竟然一把火把自己给烧死了。
这个死法倒跟孔有德很相似。
望着被士兵们从楼中抬出来的十几具焦黑的尸体,陆四面色阴晴不定。
很快,阿济格的尸体就被永安等满蒙将领指认出来。
尘埃落定。
“这贼娃子总算是死了!”
徐和尚心情大好,却发现皇帝陛下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想到什么,立时就要亲自给贼娃子超度,顺便挫骨扬灰,好让陛下的心情能够变得愉悦。
可陛下哪里会和死人过不去!
陆四气的是他刚刚才发现,这魁星楼里竟有杨涟的真迹,而这真迹已然烧了一大半。
没有了文物收藏价值,自然就不会有市场价值。
陆四甚是可惜,摇摇头负手离开。
第九百九十九章 灭明者,明军也
湖南方面,督抚们并非如大顺皇帝陆四所以为的一无是处,反而在第一次北援荆襄失败之后迅速酝酿二次北援。
鉴于顺军攻占了洞庭湖北侧重镇华容,对湖南境内形成威胁,若不拔除这颗钉子,明军也无法再次攻打荆州。
所以湖南巡抚堵胤锡前往长沙恳请总督何腾蛟统兵由常德北上,退到岳州的辽王吴三桂整军由临湘西进,堵胤锡则率君子营及自己募得的兵马万余人由澧州向东攻打华容,这样夺取华容后三路兵马可以会师形成“齐力”局面,避免如上次一样三家各自行事,结果被顺军轻易吓退的事再发生。
“公为湖广总督,岂有一退再退的道理?”
为了让何腾蛟鼓起勇气再次北进,堵胤锡不仅提出他的君子营仍为前锋,更委婉提醒何腾蛟若湖南再失,他这湖广总督便名存实亡,甚至还会因为湖广的丢失而被朝廷降罪。
为了保住自己的总督位子,也为了能够挽救危局,何腾蛟再次同意北进,为此拼凑成了一支三万多人的督标亲军,领军的将领有吴承宗、姚友兴、龙见明、满大壮等人。
而这些人要么就是溃散在湖南境内的散兵游勇,要么就是时而为兵时而为匪的杂牌,要么就是土司,战斗力十分堪忧。
吴三桂那边由于北援荆襄失败,弟弟吴三辅投敌而方寸大乱,本是连湖南都不愿呆下去,一心要往南逃。
谋士方献亭再三苦劝,指出若擅弃汛地南下,恐明朝再不容他。届时,一无饷二无粮,两万将士何以生存。并言我军一退尚可,再退恐将士离心,分崩离析。
吴三桂这才听从方献亭的意见,于岳州暂驻,并整顿余部,将一些他认为有可能投顺的将领私下处决。
接到何腾蛟再次北进的请求后,吴三桂犹豫不决,因为他自忖以自己不足两万人马肯定打不过顺贼,万一何腾蛟再如上一回未经交战就吓得狼狈而逃,他这路人马肯定要被顺军盯上。
又是方献亭劝说明军此时急需一场胜利,否则军心士气必然随着顺军的不断取胜而丧失,到那时候下面又有多少人还愿意替王爷效死力呢。
吴三桂一想也是,于是回信何腾蛟表示他愿意自临湘西进攻打华容,但前提是总督中军必须先至。
于是,在七月下旬的时候,湖南方面又凑出了三路兵马北进,由于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明军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会师华容。
攻占华容的是顺军第四军一部三千余人,领军的是旅帅傅贵,此人有一个绰号叫“三拐子”。
二十七日,傅贵撒在外面的探马发现了由澧县而来的明军堵胤锡部,又探查到明军洞庭湖水师有异动,似在集结人马有再次北上迹象。
因为手头只有三千余人,虽然不怕那帮打起仗来只会跑的明军,但傅贵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第一时间派人回荆州向军部求援。与此同时,撤回派在华容附近征粮的几百官兵,又动员城中青壮加固城防准备坚守。
二十九日,急于援救荆襄的堵胤锡指挥所部明军抵达华容,当日未经休整就向华容发起进攻。
堵部明军主力是堵胤锡一手打造训练的君子营,虽只有不到两千人,但都是湘中士子青年颇有血性,遇敌敢于交战不轻言溃逃。在君子营的感染下,其余明军士卒虽战力不强,但也勉强敢于攀城。
只是相比傅贵部,堵胤锡指挥的这支明军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都差了一两个等级,因此攻城一日,明军并未取得任何突破,反而折损了几百人。
从长沙北上的何腾蛟督率三万大军由洞庭湖水师装运,于二十九日在明山古楼渡登陆。
闻听堵胤锡已经率军抵达并正在攻打华容城后,且据从华容逃出来的百姓说城中顺军人马并不多,这位湖广总督信心倍涨,在尚未收复华容的情况下竟然提笔向南都告捷,说已光复华容。
荆州。
早就想带兵杀进湖南的第四军提督左潘安在接到傅贵告急后,也不等御营新的指示,急忙点起步骑六千迅速南下驰援华容。
行至石首地界时,御营使者飞马追上,传达皇帝旨意命第四军即刻南征湖南。
左潘安心道大兄弟陛下果然处处和俺想的一样,越发兴奋督兵疾驰。途中遇细作来报,说是明军吴三桂部正从临湘西进,显是欲同攻打华容的明军会师。结合傅贵所报明军洞庭湖水师前些日子调动异常,左潘安不禁怀疑湖南明军是不是又倾巢出动了。
虽说不识字,但地图左潘安还是看得懂的,扒着地图看了半天,左潘安竟是放弃直接驰援华容,而是改向澧县方向突击。
澧县是湖南巡抚堵胤锡的驻地,其攻打华容的粮草都屯集在此。
左意围魏救赵,先迫使堵胤锡这路明军回撤,然后在他们回救途中以精锐骑兵冲垮他们。
为了让堵胤锡撤军,左潘安又命人假扮百姓到处散播顺军已占领澧县的消息。
华容城下的堵胤锡虽怀疑这个消息,但由于澧县城中屯集着他这路明军的粮草,还是决定带兵回援,遂留一部兵马交于赶来的何腾蛟指挥,自领另一部兵马约四千人匆忙赶回澧县。
结果在澧县东南的关山镇一带遭到顺军袭击,明军仓促接战很快就被顺军的骑兵冲乱。
堵胤锡无法节制所部被打得大败,本人也堕马折臂,在亲兵保护下向常德一带撤退。
关山镇伏击得手后,左潘安也不去打澧县,径直带兵掉头向华容杀来。
刚刚接管华容攻城指挥权的何腾蛟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其辛苦招揽的大将吴承宗同姚友兴竟直接背营叛降顺军,并立时向何腾蛟的中军大营发起进攻。
狼狈至极的何腾蛟无奈只得弃了大军,仅带十几名随从往洞庭湖逃去。余下明军多在龙见明、满大壮等将领带领下向顺军归降。
第四军提督左潘安勒令降军尽皆在臂上缠红带,由众降将带领立即攻打长沙。
有人劝左提督不可轻信这些降将,谁知放他们离开后这帮人会不会再与大顺为敌。
“大好前程不要,脑袋进水了不成!”
左潘安竟是大将气派,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结果由吴承宗、姚友兴、龙见明、满大壮等人指挥的原湖广总督督标三万大军摇身一变,成了替大顺攻取湖南的主力急先锋。
此事报知御营后,陆四莞尔一笑,却也不意外,因为灭明者,本就明军也。
第一千章 湖广平,天下定
湖南,大溃。
何腾蛟自华容逃回古楼渡口连在此聚拢溃兵的胆量都没有,就带着随从上了水师一艘战船逃走。
从明军变成顺军的吴承宗想擒住何腾蛟好立下一桩大功,结果带着千余人赶到古楼渡时才发现何腾蛟已经跑了。
然而让吴总兵也始料未及的是,古楼渡口停泊的水师战船却是一艘没走,副将刘承胤领七千余水师官兵正在恭侯大顺天兵的到来。
洞庭湖水师在未与顺军有一兵厮杀的情况下,就这么全军降了大顺,使得缺乏水师的顺军一下有了沿江东下的底气和实力。
而刘承胤之所以降顺,除了对明朝不抱希望之外,也是因为其与何腾蛟有私怨。
当初弘光朝廷初立,身为湖广总督的何腾蛟向南都推荐了很多人挂帅印,充总兵官,然唯独没有刘承胤,这让刘承胤大怒认为何腾蛟轻视于他,又眼见何腾蛟接连两次如丧家之犬,顺军节节胜利,自是要给自己及部下官兵谋一条富贵之路。
在刘承胤的配合下,反正的三万新顺军原路返回,浩荡攻向长沙。何腾蛟闻三万兵马尽叛后心如死灰,匆匆逃往衡阳。长沙总兵黄朝宣果断投降,并引顺军直取燕子窠,又请以先锋愿为大顺攻取衡阳、永州等地。
不久,大顺皇帝下诏,授黄朝宣为衡宝总兵,授刘承胤为长江总兵,授吴承宗为长沙总兵,龙见明、满大壮等来降明朝总兵皆留原职,不日纵兵南下。
长沙失守后,又有明军将领曹志建,张先壁等人归降。
湖北巡抚章旷闻知何腾蛟南逃,顺军已经攻占长沙后,带了那总兵李国英一同前往长沙向大顺归降。
被陆四戏称为前方左大帅的第四军提督左潘安对来降明将一律重用,并命这些降将领降军攻略湖南、江西要镇,结果倒让第四军主力腾出手来对付进退失据的吴三桂部。
而湖南战局戏剧性的变化,以及阿济格部的覆没直接导致已与大顺多次接触的左梦庚下定决心归顺,陆四颁诏册左梦庚为靖国公。
随同左梦庚降顺的明将有卢光祖、张应祥、徐恩盛、常登、徐勇等十七人。
只有两名将领不肯随左梦庚归降,一个是马进忠,一个是王允成。二人在知道左梦庚要降大顺后,赶紧带人往东边的兴国逃,原是想逃到九江同金声桓会合,结果不知道马进忠怎么想的又突然决定归顺。
进驻武昌的顺军第二军提督刘体纯不疑马进忠归顺有假,因其部在兴国便要马进忠向江西进军,为此还特意将左梦庚上交的一百多门火炮派人运到兴国,好加强马进忠部的攻城力量。
结果马进忠得到这些大炮后却让士兵将炮都丢到河里,之后连夜逃进了江西。
刘体纯知道此事后,气得大骂马进忠不讲信用。
陆四闻知此事,也是传谕刘体纯若抓住马进忠绝不轻饶。
左梦庚投降后,其部下明军自是成了大顺军,被御营临时编为三个集团军,即第十五、十六、十七三个集团军。
第十五集团军提督为卢光祖;
第十六集团军提督为徐勇;
第十七集团军提督为徐恩盛。
因左部兵马成分复杂,又刚刚归降,陆四不可能下令整编,因此除给出三个集团军番号外,其余建制,将领统尾由左部自行决定。
卢光祖与徐勇同时接到命令向岳州进军,配合大顺第四集团军围歼吴三桂部。
八月十三日,徐勇指挥的第十六集团军五万余人(包括张勇部、张应祥部、常登部)最先出发,自武昌境内的崇阳攻占岳州所辖的临湘。
三天后,卢光祖的第十五集团军近七万人占领岳州东边的通城。
左大帅潘安亲自指挥第四集团军主力并长沙总兵吴承宗部等新降军四万余人自长沙、华容同时向岳州进军。
长江总兵刘承胤部水师也将岳州水道彻底封死,吴三桂的两万关宁军同阿济格集团一样也成了顺军的瓮中之鳖。
吴三桂这真是被何腾蛟害惨了,要不是何腾蛟先弃大军,再弃长沙,他纵是无法攻克华容,也能全身而退回到岳州从而做下一步打算。结果现在却是东南西北都是顺军,生生的被按在岳州动都动不了。
更让吴三桂咬牙切齿的是,包围他的顺军一大半在半个月前还是他的友军。
真是世道变了,人心变了。
二十一日,徐勇指挥第十六集团军主力两万余人猛攻关宁宁扼守的新墙、潼溪。
已经没有斗志的关宁军大败,纷纷败走。
二十四日,左大帅潘安命人向城中的吴三桂部送去劝降信,此劝降书却指明吴三桂等十七名原关宁军将领为不可赦战犯,其余人等均可得赦,或择才视用,或卸甲归田。
在顺军的强大攻势下,岳州城中的吴军人心浮动,被指名必杀的那十几名吴军将领人人自危,莫说指挥守城了,就是出帐都担心会不会有人冒出将他砍杀。
吴三桂知道大势已去,他最后一次同谋士方献亭登上了岳阳楼。
望着快要西下的夕阳,吴三桂很是落寞,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无叹惜道:“若知今日,当年必不引满洲入关。”
事已至此,饶是方献亭足智多谋,也想不出一个可以挽救关宁,挽救好朋友好吴三桂的办法。
就是他自己,也在战犯名单上。
远处的洞庭湖上,战船林立,船上的炮口却无一不对准着岳州城。
呆寂的眼神缓缓收回,最终落在自己的手心后,三十七岁的吴三桂面露痛苦,呢喃一声:“不知圆圆现在何处?”
说罢,又自嘲摇头一笑:“我这将死之人纵是得了圆圆又能如何?”
当夜,吴三桂自缢于岳阳楼,死前留下遗书,请求大顺能够赦免其妻子家属。
“万般罪由,皆三桂一人耳,望大顺皇帝陛下悲天闵人,恕我全家,恕我将士!”
吴三桂死后,城中大乱,有被列名战犯必杀之将领选择自尽,也有被军士擒获送出城。
方献亭以毒酒了断。
三天后,大顺皇帝下诏命将罪人吴三桂尸体送京解圣武天王陵前,千刀万剐。
吴三桂的死及关宁军的归降标志大顺对湖广的完全占领,也标志南都小朝廷的丧钟彻底敲响。
第一千零一章 明室优待法案
九月,为统筹湖广,陆四命分湖广为湖南、湖北两省。
两省省府驻地分别为长沙、武昌。
湖北巡抚一职,陆四命江北省淮安知府郑标赴武昌任巡抚一职。
郑标是最早投降淮军的明朝官员,其治政理财能力很得陆四看重,是一个难得的务实官员,由其出任湖北巡抚一职稳定湖北局面当属优选。
湖南巡抚人选,陆四却做了一个让顺军上下大感意外的决定,即任命随明湖北巡抚章旷一同归降的李国英担任大顺的湖南巡抚。
这个任命就是连李国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陆四力排众异,坚持任用李国英担任湖南巡抚,看重的其实就是李国英的政务能力。
此人带兵不行,于地方治理却是杰出,并且是一个很优秀的后勤保障官。前世满清便是用孟乔芳出任甘陕总督、李国英出任四川总督,这才确保了清军有持续进军西南的能力。
眼下四川方面正大举进军云贵,湖南又与贵州接壤,势必会牵涉进西南战事,因此陆四属意李国英出任湖南巡抚,借其能力进一步保障大顺对西南地区的攻略。
至于那个投降的湖北巡抚章旷,陆四一纸诏令调其人进京至都察院任职,算是给其一个养老的体面工作。
其他降顺的明朝官员,暂仍就原职,伺后由吏部组织人员考察,择绩任官。
总体上,对湖南、湖北两省,陆四采用的是安抚政策。而对归降明军组成的新顺军,陆四则明诏各部严禁劫掠百姓,更严禁屠城,但有违者,族诛。
这道旨意有效的约束了以左梦庚部、何腾蛟部为主改编的新顺军三个集团军及若干地方兵马。
陆四前世,平定南明的清军主力也恰恰就是这帮明军,在八旗兵的驱使下无不卖力,逢城必克,逢战必赢,堪称常胜之师。
如今这帮人落在陆四麾下,自是不遗余力驱使他们往南不断进攻。不过在约束这帮降军军纪之外,陆四也要采用恩赏手段激励士气。便诏令诸军,凡阵前缴获、入城所得只需上缴七成于中央,其余可赏有功将士。
这是道模糊的旨意。
因为缴获所得,来源众多,即便不乱杀人也能得来很多钱财。
陆四此举也是无奈,凭空多出近二十万兵马来,以大顺中央财政的实际能力根本担负不了这些降军吃穿赏用,只能用一些灰色手段来保证这些兵马的钱粮开支。
........
欣喜上任湖南巡抚的李国英进入长沙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马上构建大顺在湖南的政权构架,以行使湖南巡抚职责,而是派人去沅州劝说偏沅巡抚傅上瑞降顺。
傅上瑞此人贪生怕死,早先连降清的心思都有,如今见大顺已据湖广,且李国英这等人物都能当上巡抚,心思顿时活动,连表面文章都不愿做立即派人向大顺湖广总督左潘安请降。
因偏沅地区顺军尚未进至,所以傅上瑞是第一个以所辖地盘及节制兵马来降的明朝巡抚,陆四便诏令其仍任偏沅巡抚一职,归湖广总督节制。
这也是给明朝其余总督、巡抚的一个信号——早早来降,早早安心。
九月,第十五集团军徐恩盛部以顺军身份再次沿江东下,攻占瑞昌、湖口,黄梅、鼓泽等地,控制了九江东西航道,对九江明军形成钳形攻势。
驻防九江的是明军金声桓部,守将是金声桓的中军官宋奎光,在徐恩盛部的压力下,宋奎光于十七日开城投降。
九江失守消息传到南昌,城中的金声桓同王得仁都是惊惧。
实际上金声桓早先已接陈洪范书信劝他降顺,并且其过去的亲兵、现为大顺宁夏巡抚,益国公的赵忠义也曾秘密派人携其亲笔信劝降旧日恩主,但金声桓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主要原因是王得仁不肯降顺。
王得仁不降顺的原因是他与王体中在南阳叛变才导致李自成兵败,最终于襄阳被牛金星父子谋害。
所以王得仁这会要是降了顺,李自成的女婿那位大顺隆武皇帝能饶得过他?
王得仁的兵马比金声桓的要骁勇,他不肯降顺,就逼得金声桓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就在金声桓的犹豫不决中快速流逝。
第十五集团军在提督卢光祖的带领下也是进军神速,自通城东进江西境内,连下宁州、瑞昌、新昌、上高等地,前锋抵达临江府的丰城。同时卢光祖也分兵攻打赣州、吉安等地,确保被困在南昌的金、王成为孤军。
为了化解危局,十月初七,王得仁领精兵出城迎战自丰城方向而来的顺军,结果在七里街被卢光祖指挥的三万顺军合力击败,被迫退回南昌。
七里街大捷后,卢光祖乘胜挥军前进,于初十日包围南昌,分兵四出,扫除外围,切断南昌同南边各州县的一切联系。
北面,闻卢光祖得手,徐恩盛唯恐大功被卢光祖抢去,赶紧督兵攻下南昌北面门户建昌,于十一日兵临南昌城下。
因为担心金声桓同王得仁会率军突围,徐恩盛竟命军士强迫数以十万计的乡民在南昌城下挖掘壕沟,深广各二丈。又在赣江上搭建浮桥三座,用以运兵。
徐恩盛的第十七集团军原是左良玉的旧部,军纪实在败坏,虽不敢违抗皇帝旨意劫掠百姓,但对民夫却甚是苛刻,每日只给民夫一餐白粥,结果导致上千民夫因为饥饿死亡。
事情被密报到已至武昌的御营后,陆四大为恼怒,派内侍前往南昌喝斥徐恩盛,并夺其军提督一职,由镇帅徐育贤接任第十七集团军提督一职,徐恩盛戴罪阵前效命。
徐育贤接替徐恩盛指挥后,不敢再苛虐民夫,命人每日供给一顿白粥,一顿干饭,并将原先工作量减三分之一,更许诺攻下南昌之后民夫每人可得银三五两不等。
如此,才算将死人之事遏制住,也让民夫大为积极。
至十月底,在第十五、第十七两个集团军的合力下,南昌左近附郭东西数十里田禾、山木、庐舍、邱墓全部拆毁怠尽,南城昌也彻底被围成一座死城。
在此期间,金声桓、王得仁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们选择不同方向开城出战数次,其中王得仁亲自披甲冲锋三次,金声桓带领冲锋两次。然而在占据绝对优势的顺军面前,纵使金、王无比奋勇,杀伤大量顺军,但仍是改变不了被困现实。
由于南昌被围困日久,城外没有一粒粮食运进城中,也没有一根柴禾能入城,结果城中薪柴均告匮乏。米价在八月的时候就达到了一石要六十两银子,到了十月更是高达六百两。
至十一月,城中军民几乎都已断粮。
眼看城中就要杀人而食,为了防止出现悲剧,顺军方面紧急派人告知明军,可将城中百姓从东门放出。
“我等死便可,何苦要百姓也同死。”
王得仁同意放百姓出城,至此每日经由东门放出城的南昌居民多者上万,少者五六千。
南昌居民忐忑不安出城后,都做好了妇女被顺军拿去,自家被顺军逮去做苦役的心理准备。
然而,顺军却早已安排大量米粥供这些出城百姓食用,尔后有官吏组织或千人一批,或几百人一批,分往南昌左近不同地区安顿。并说此临时安置,等南昌城破后百姓仍可返回,城中房产皆归原主。
百姓皆涕零向北三拜大呼:“大顺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了南昌居民为了活路出城外,城中也有不愿饿死的明军也悄悄出城,一开始是几人十几人,最多不过几十人。
等到后来,就是几百甚上千人了。
十一月下旬,金声桓的部将刘一鹏领兵及家眷千余人冲出东门向顺军投降。刘一鹏归降后很快带人于南昌城下喊话,号召城内士卒不要再替金声桓、王得仁卖命。
此间有句名言很快传遍大江南北,此话便是——“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时间到了十二月,经长达五个月的围困后,已决意亲自南征的陆四发皇帝诏,命围攻南昌的顺军对顽敌发起总攻击。
十二月十一日,天寒地冻,顺军数万人发起猛攻,在火炮的助阵下,披甲士兵竖云梯登上城墙,南昌失守。
金声桓自觉不会被大顺放过,犹自率部死战,最后身中数铳投入帅府荷花池内自尽。
王得仁带人突围至德胜门,溃兵堵塞城门根本不能动弹,急于逃命的王得仁纵亲兵击杀溃兵,好不容易冲出城门却补迎面而来的卢光祖部生擒。
十九日,王得仁被押解大顺御营。
皇帝陆四亲自审问王得仁当初为何背叛圣武天王李自成,王得仁叹息一声,道:“一念之差。”
陆四问王得仁是否求饶以得皇帝特赦不杀。
“杀就是了,说那么多做什么。你说你是皇帝,我却不认你。”王得仁临死之前倒也有几分英雄豪爽气。
陆四大笑,命人将王得仁推出斩首,此后同金声桓首级一并传首四方,以显大顺军威。
隆武二年正旦,陆四于南昌发《告明朝军民书》,要求明朝立即向大顺投降,并提出对明室优待法案。
第一千零二章 朕将亲祭明太祖
《告明朝军民书》是陆四深思熟虑的结果,因为形势的发展已然让减少战争给国家带来的伤害,成了他这个隆武皇帝的首要任务。
随着湖南、湖北、四川、贵州、江西等地的陆续归顺,明朝残余势力已被压缩到一块极小的区域。
由于两广地区、云南在明朝的版图内一直不是政治、经济、军事中心,因此这三个省的明军兵力屈指可数。
福建地区虽郑氏拥兵二十万,且拥有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海军力量,但是陆四认为郑家的家主郑芝龙是可以争取的人物。
先前他已经开出国公、闽浙总督的筹码,不过那个时代大顺军尚未南征,对于时局向来看不清楚的郑芝龙有点待价而沽,所以并没有明确答复大顺方面是否归降。
然而现在,整体局面比之郑芝龙降清时的满洲力量还要强大的大顺军,应当会让这个福建王拿定主意。
一直以来,出于对争取郑家及大顺未来海军发展考虑,陆四对郑家是极为客气的。而淮军的壮大也离不开郑家早期的“赎金”。当初要不是郑家给淮军提供了一批小型火炮和火铳,还提供了一批火器教官,淮军的攻坚能力也不会短期间得以提升。
另外,事实上郑家还为淮军提供了一大批人材。
如现任炮军提督洪宝、第十四集团军提督黄昭、第二十九镇帅杨祥等人都是出自郑家。大顺军福建籍官兵总数虽然不多,但营官以上却多达七十六人。
这些福建将领的存在无疑也能拉近郑家同大顺的关系。
大顺的江北省也一直和郑家有海贸生意往来,淮扬很多商品货物也都通过郑鸿奎的长江水师往江南发运,其中就包括大量古董珍玩。
在派人前往福建秘密劝降郑芝龙时,陆四就将一幅得自曲阜孔府的宋徽宗的书画作为给郑芝龙的礼物。
可以断定,即使郑芝龙现在仍不肯表明立场,易帜归顺,但也绝不会愚蠢到率领他的郑家私兵北上替弘光朝卖命。
大概率在南都方面尘埃落定时,郑芝龙就会痛快的换上大顺官服,成为大顺的臣子。
至于他那位国姓长子,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国姓爷今世恐怕只能姓陆,而不姓朱了。
毕竟,这会的国姓尚年轻的很。
大顺也不是那个留着辫子的满洲异族。
江西金、王集团覆没后,明朝方面仅存的兵马能称为集团的只有两股了。
一股是淮西马士英集团,这个集团大约有兵马六到七万,但除了黄得功外,其余如刘良佐、余永绥、方国安、朱大纪等将领,怕都暗中做了改换阵营的准备了吧。
另一股就是借着平定江南奴变成功使苏州、常州、松江、嘉定四府脱离南都,名为大明康王实为大顺好臣子的孙武进集团。
此外能称为集团的一个都没有。
逃跑的湖广总督何腾蛟、湖南巡抚堵胤锡现在连安生地都没有,又哪里还能卷土重来呢。
局面,大好。
根据新得各省黄册及实际人口数据来看,两湖地区以及川黔等地归入大顺版图后,使得大顺拥有的人口数量从早前的一千九百余万扩至四千一百万左右。
而明朝仍然据有的江浙、福建、广东、广西及淮西地区人口总数与大顺控制区总人口数,大体持平。
这个数据陆四是认可的,即便误差也不多会多。毕竟仅江南一地就有千万以上人口,比大顺江北一个省的人口都多。
江南奴变打击的是地主豪绅势力,虽然对当地经济有一定破坏,但人口方面是没有多大损失的。
因此,大顺现在无论是经济还是人口,亦或土地、粮食产量、工铁等矿,军队实力都完全压倒明朝。
而随着大顺在军事上取得一连串重大胜利,明朝内部已然发生重大分裂。
惠老宗师世扬在南京城外发出去的多达五百余份喜诏就是明朝内部分裂的铁证,而陆四手里现在就有明朝两位国公、三个侯爷、六个伯爷亲笔书写的贺大顺皇帝登极疏。
可以说,只要陆四愿意,那个被他扶起来的弘光皇帝立时就要倒台。
只是,弘光的法理的确存在问题,要是弘光就这么向大顺投降,那些忠于明朝的官员以及一些不甘心的宗室肯定还会跟大顺游击到底。
结果虽然注定,陆四却还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在给两广总督李成栋谕旨中,陆四就要求第九军一旦进入广西作战,首要就是擒住那个桂王朱由榔,不给忠于明朝的官员任何幻想和希望。
八月份的时候,前往成都坐镇的晋王陆广远在听取了云贵总督李定国意见后,便命刘文秀率军五万进入遵义。
严格执行军令的刘文秀部进军途中秋毫无犯,所过之处百姓皆安定不惧,很是顺利的就占领了无兵防守的贵州省会贵阳。
明朝的贵州按察使张耀、布政司参议曾益、都指挥使陈瑞征等逃到定番州,拼凑了一批散兵及土司力量负隅顽抗。
刘文秀派在四川投降的总兵谭诣、武大定领军万余进攻番州,于十月中旬攻克定番,张耀被处死,曾益自杀。都指挥使陈瑞征率残部归降。
在贵阳休整期间,云南土司龙在田率部来降,并献策趁云南土司沙定洲叛乱攻取昆明。
龙在田崇祯年间曾率部进入中原与农民军作战,后来张献忠在谷城投降时,明朝命令龙在田部监视张献忠部。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龙在田与西军暗中建立了密切关系。张献忠更是拜龙在田为义父,并从龙在田那里得到了急需的马匹、火枪。
现在西军虽然成了顺军,张献忠这个义子也死于顺军之手,但西军的骨干力量却都成了大顺军一员,因此与龙在田之间的密切关系自然而然保留下来。
在龙在田的帮助下,刘文秀很快下令进军云南。
为了减少攻打昆明的困难,刘文秀事先派出大量细作前往去南,利用百姓对沙定洲的不满,散布假情报说进入云南的大顺军,是应明朝黔国公沐天波妻子焦氏的恳求来为沐氏复仇的。
这一策略果然取得效果,云南距离北方太远,因此对北方发生的战事知道的人很少。大顺军每至一处,必有当地百姓开门迎他们入内,就这么一路长驱直入,全无阻拦。
年前刘文秀奏报,其部于十一月初三占领平彝,后迅速攻克交水。十一日移兵曲靖,歼灭沙定洲部守军五百余名,俘虏明云南巡按御史罗国柄。
为了迷惑沙定洲,刘文秀在占领曲靖后没有立即西攻昆明,而是南下直趋阿迷州,在蛇花口击败沙定洲援军千余。
沙定洲见自己的士兵根本打不过顺军,只得于十一月底主动放弃昆明,逃回蒙自老家。其临走时还将软禁在昆明贡院的明大学士王锡衮杀害。
此时留在昆明城内的明朝云南巡抚吴兆元等人清楚顺军根本不可能是替什么沐氏复仇,但他们手头无兵,又加之痛恨沙定洲,所以带领城中绅民开城投降。
获知昆明已被攻占,李定国立即由贵阳启程前往昆明坐镇指挥刘文秀、李来亨平定沙定洲余部,以及云南境内效忠明朝的部分土司兵。
为了尽快平定云南,稳定地方,为大顺略取两广地区打下基础,李定国不仅派人同一直坚持抵抗沙定洲的明云南副使杨畏知谈判,还派人同逃到楚雄的明黔国公沐天波接触,希望对方能够承认大顺对云南的占领及统治。
李定国给出的条件是可以向大顺中央奏请仍封沐天波为黔国公,并保证不加害云南境内的忠于明室官员。有愿为官者可继续做官,不愿为官者给予金银任其自便。有要回明军控制区的也派人护送。
杨畏知初始不肯同顺军合作,可在发现顺军不仅兵马众多,且对云南百姓秋毫无犯外,这位副使终于动摇,但仅同意与顺军合作共同消灭沙定洲,自己军中仍用明朝弘光年号。
李定国考虑平定沙定洲乃顺军当务之急,因此同意杨畏知的条件。
得知杨畏知与顺军合作后,被沙定洲搞得家破人亡,麾下又没有多少兵马的沐天波也决心借大顺军复仇,双方合作条件同杨畏知差不多。
有人将李定国擅作主张同明朝官绅合作,不使对方归顺之事密报御营,陆四批示:“定国系总督封疆,区区黔国公同一副使,何来小题大作。自古,公道在人心。”
同顺军合作后,沐天波将自己的儿子派到昆明为人质,派人说服永昌府推官金腾、通判刘廷栋等人向大顺军缴印投降,但永昌方面拒绝。沐天波便说服永昌绅民不得抵抗大顺军,由于沐家世镇云南,威望很高,所以即便忠于明朝的官员不肯听从他的意见,但各地官绅、土司却纷纷听从沐天波的号召不与大顺军为敌。
如此,在李定国、刘文秀、李来亨等人的通力合作下,云南大半地方未经战火便归大顺,沙定洲的势力也被不断蚕食,最终只剩其老巢阿迷这块地盘。
李定国奏报御营,驻滇各军休整三月,待四月计划以四个镇的兵力并云南土司兵数万合攻沙定洲。
陆四准了这个计划,并指示李定国平定沙定洲后,前番对明朝官员及沐天波等人所许承诺,概皆不变,待南都归降之后由这些人自己决定是彻底归顺,还是要替明朝殉葬。
《告明朝军民书》于正旦颁行,前后共印一万四千余张,内中首次出现“和平”一词,文中前后多达七处。
陆四对和平提出了六个条件,第一,自然就是南都的弘光政权一切法统,立即予以废除。
第二,在大顺军队到达的明朝地区,原属明朝的地方政权即刻停止活动,并废止明朝律法,改以大顺律为准。
第三,凡属南都明朝政权的一切军事力量(包括水师),地方巡检、乡兵弓捕均应立即整体向大明归诚,并根据一定原则相应改编为大顺军。
若有明朝军事力量继续抵抗大顺军,则不再视为明朝所属军事力量,当以土匪对待之;在大顺军尚未抵达接收以前,明朝地方武装力量有责任维持当地秩序,防止任何破坏事件发生。有故意破坏地方者,亦视为土匪。
第四,明朝官员在南都政权奉表之后,除朝廷六部立即停止活动,其余地方督抚及以下官员任应继续在职,并负责将权力移交大顺。明军士卒老弱残废者,经查验属实,当以退伍待之,即给予回家的便利及生活安置,务使各得其所,不致生活无着,发生不良行为。
第五,凡属南都政权的地方矿产、皇庄田园等财产,一律没收为大顺国有。对明朝勋贵,大顺原则上只解除其在明朝所获勋爵,对其家族私产予以承认。但若涉及侵吞民产、国产,经查证属犯罪行为,仍应当予以没收。
第六,大顺朝正式宣布,废除明朝所定一切加饷,只保留基本土地税。余杂税皆免,若有地方仍行征收,视为对大顺政权的攻击。
此六个条件,陆四明确要求南都方面必须无条件承认。
至于弘光这个皇帝,陆四也首次提出优待。即只要弘光向大顺投降,大顺皇帝封其为明王,其本人及家族任何成员享受与大顺人民同等一切之权力。
投降后的弘光及其近亲属可居于凤阳朱明老家,大顺中央政府拨款修建明王府,每年补助明王府白银五十万两,并特支两百万两开办相应实业,优先任用、招募朱明宗室成员。
此外,对南都之孝陵、北京之明陵及朱明宗庙,大顺政府承诺永远祭祀,并派设卫兵继续妥为保护。
此书最后,陆四又正告天下,南都若降,他将于入城当日亲往孝陵祭拜明太祖朱元璋,并亲作祭文以示对这位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汉家皇帝尊崇。
同时也表明,大顺与明朝之间的战争属于汉室内部斗争,不论谁胜谁负,都是汉家王朝正统。
第一千零三章 雄师过大江
隆武二年正旦到三月,长达三个月的时间对明朝占据绝对军事优势的大顺军,却突然集体停下了进军脚步。
一方面是因为顺军经过长达半年的征战也急需休整;另一方面则是大顺方面需要消化掉已经占领的湖南、湖北、江西三省。
此外,也是陆四给明朝方面时间,让他们认真审视《告明朝军民书》,好好想一想是继续顽抗到底,还是选择向大顺臣服,使和平真正降临华夏大地。
当然,军事手段是停止了,但政治手段却以数倍于隆武元年的措施进行着。
瓦解明军淮西集团成了大顺方面开春首等大事。
自正旦起,便有大量顺军的情报人员潜入明军控制区。而顺军方面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只要和明朝官员有一丁点关系的都是书信如雪片般飞往南方。
正月初九,原明朝秦王、晋王两个宗藩竟然由扬州抵达镇江。南都方面很多人以为这两个亲王是逃回来的,不想两亲王却坦诚自被俘后大顺方面从未禁他们自由,且对他们这些宗室亲藩甚是礼遇。
二王此来也并非是受大顺皇帝差使前来南都劝降,而是以大顺治下自由之人身份前来南京祭拜太祖皇帝。
接下来果如二王所言,他们除往孝陵祭拜,并不曾去谒见弘光皇帝,也不曾与南京的任何宗室有来往,更未与官员密谈。
在南京呆了数日,二王又去了苏州,之后又双双去了杭州,说是春暖花要开,从前因为封藩原因无法离开封地,如今为自由之身,当在死前多看看国家的大好山河。
未多久,又有消息传来说福王世子尚在人世,只不过如今是徐州城内一平民。这个消息让很多官员感叹顺军对大明宗室果然优待,却让宫中的弘光皇帝眉头连着跳了几天。
对明军淮西集团,大顺方面文武皆认为若能劝降马士英,则明淮西集团不攻自破,陆四深以为然。
早在去年,陆四就已经着手对马士英的劝降,首先就是下令刘文秀进军贵阳时不得侵扰马士英祖宅,对贵阳马士英亲族也要极尽照顾。
此事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传递到了凤阳方面,马士英本人对大顺照顾其亲族并未在公开场合有过任何表示。
《告明朝军民书》发布后,早已暗中降顺的凤阳监军太监卢九德曾委婉劝说马士英以国家完整为计,不可使南北分治之事重演,也不当使东南百姓受兵灾荼毒。又言当下局势比之甲申更为恶劣,倘是满洲胡虏兵下江南,则士绅官民奋勇抵抗,然今日却是大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此功非南都那位可比。
马士英听后依旧未有言语,但明显有松动之色。
时弘光朝廷已然大为恐慌,为防止顺军沿江东下,南都方面决定由兵部尚书高弘图会同黄得功、刘良佐及池口总兵方国安等淮西兵前往安庆堵截。
高弘图准备将黄得功的军队调到长江以南的太平府,刘良佐同方国安的兵马则部署于江北。
黄、刘、方等人的兵马皆由马士英节制,南京兵部绕过马士英直接调动归其节制的三总兵,显然不太合适,至少也当在事先将此情况通报马士英。
且黄得功、刘良佐、方国安三总兵的军队是淮西明军的主力,一旦尽数调往安庆,淮西必定被淮扬顺军所趁。
因此马士英极力反对,为此上书指出自九江东下的顺军固然是南都威胁,可淮扬近在咫尺的数万顺军难道就不是威胁了。
然而南京兵部还是力主调三总兵至安庆,东林党出身的兵部尚书高弘图、大学士张慎言、姜曰广等人更计划以召马士英入阁名义,使自湖广回返的史可法接替马士英掌管淮西兵权,如此说不定局面还有救。
这个消息被马士英的好友阮大铖探得,急忙派人密告之,马士英气得大骂东林党人全部是一群蠢猪,指出国事有今日之坏始于可法,岂能再用可法督军。
几天后,阮大铖亲自来到凤阳,这一回他给好友带来了大顺隆武皇帝的亲笔信。
陆四给马士英的信并没有太多废话,只是要求其能领淮西军归降,不使国家再添新疮,不使人民再生伤亡。
信末,一句“凤督实非救时之相,然却可为治国能臣。”
阮大铖实言相告,只要马士英愿意归降,大顺便委以江浙总督重任,他日更可入主中枢为一代贤相。
“瑶草当知,无论淮西兵是否去安庆,南都都有陷落之危险...”
阮大铖从实际局面及将来苦劝马士英降顺,如此卖力原因是大顺那边许了他一个侍郎官衔。
马士英知道阮大铖说的没错,不管明军现在集中兵力对付哪一边,都不可能挡住顺军渡江的步伐。
而他马士英到底是选择做明朝的死忠,还是选择做大顺的治国良相?
一夜难眠之后,马士英让其子马銮掌握住以贵州兵为主的督标,这支部队万万不能脱离他的控制。
原是想再等一等,看看南都那边是否真的想以史可法代替自己,未想内阁首辅王铎竟然认为马士英在淮西两年,不仅抵御左兵不力,也畏战不敢北伐,今逢国难更是只顾保全自身,故请求皇帝下旨让他“领兵视师上江以遏重敌”。
马士英哪里愿意放弃兵权。王铎急不可耐,又在十六日上疏说:“臣察得金山一带西至龙潭,兵不满七百,枢臣饰以为数十万,此何时尚以此固宠诳君欤?”
接着又说:“时不能持久,使顺贼大兵得乘胜顺流而下,吾无类矣。今皇上以本兵印纛授臣,臣勉竭死力西上,以当其势,以报朝廷。”
王铎拼命想从马士英手中抢夺兵权,看起来是对马士英督镇凤阳无为的不满,其实也是阻止史可法再次督师。
然而实际上,王铎上书是受康王孙武进指示的,而康王孙武进又是奉大顺御营之令行事。
目的是逼迫马士英归顺。
可怜王铎浑不知自己正在替大顺解决最头疼的一件大事。
到了二月中旬,马士英终是决定归顺。
早就同陈洪范密约归顺的刘良佐一听马士英都降了,赶紧让士兵换下城上的明军旗帜,扔身一变成了大顺军。
淮西其余兵将余大绥、朱纪等也在监军太监卢九德的带领下易帜,独黄得功耻于降贼,可其部下田雄、马得功等人却在顺军拉拢下决意投降,使诈将黄得功擒住却不敢杀黄,原因是大顺那边的使者说陛下曾赞黄闯子为忠臣,能得黄闯子便等同如虎添翼。
淮西兵将的集体降顺让已经风雨飘摇的南明小朝廷彻底失去了最后一口气。
休整了三个月的顺军西线主力十余万人自九江东下进驻安庆,并在淮西兵的配合下直趋南京。
顺军东线两个军也终是得到渡江命令,于三月二十一日自扬州、通州同时渡江。
当天,镇江总兵张天禄、操江总兵郑鸿奎宣布易帜,长江天险荡然无存,南都告危。
三月初九日,康王孙武进举兵入南都,表示要与南都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