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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二章 长安当为大西新京

    西军后军都督王自奇、左军都督马元利所部皆为大西御营精锐,其中又以八卦营、振武营、隆兴营、三奇营声名最显,除此御营精锐外又指挥由西北各地绿营、土匪改编而来的八营杂兵。

    八卦营将是河南汝州人王明,振武营将为湖北麻城人洪飞龙,隆兴营将为泾阳郭嘉无,三奇营将为凤阳宋官。

    此四人于御营之中又被呼为四小将,年纪都不大,最大的洪飞龙今年不过24岁,最小的王明才21岁。

    四人也俱是出身西军的孩儿营,孩儿营乃是西军与早年顺军一大特色,营中少年孩童皆是孤儿,于战场冲杀极其不要命,长大成人后往往都是军中骨干。

    如西军现在已获开府资格的孙可望、李定国也是孩儿营出身。

    同其它各营不同的是,西军御营兵大多配备火器,每营约有兵卒三千余,光火铳就配千杆,精锐营头还配有若干火炮。

    王明的八卦营就有火炮36门,宋官的三奇营也有炮40门。

    洪飞龙的振武营同郭嘉无的隆兴营则是清一色骑兵,约有半数以上军士配备的是前明制式武器三眼铁铳。

    自由湖广入川之后,张献忠便格外重视火器,在御封天学国师利类思、安文思的帮助下,西军已掌握火器制造办法,不过由于在四川经营时间太短,且各地反复叛乱,使得铁矿、铜矿开采停滞原因,西军一直无法大规模制造火器,因此军中大半火器还是来源于从前对明军的缴获。

    出川入西北之后,西军缴获甚多,俘虏工匠及绿营士兵众多,使得西军方才有条件开始批量自制火器。现西军火器主要制造基地是定西和靖远两地。

    王自奇同马元利率部一路无阻直达凤翔城时,顺军的西安总兵党孟安于前一日刚率所部四千兵入城,另外两部援军巩昌总兵牛万才同汉中的郭登先尚未赶到,因此城中顺军总兵力不到八千人,另外还有数千白鸣鹤征发的青壮。

    拿着从清军手中缴获来的千里镜仔细观察凤翔城防后,马元利认为城中的白鸣鹤不会轻易投降。

    “老白这人属于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咱们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那翅膀就扇得凶咧。”

    王自奇同顺军守将白鸣鹤是相识的,十几年前老闯王高迎祥于河南荥阳开大会时,他和白鸣鹤只是义军中的小队长。后来两人一个跟着八大王,一个跟着李自成,后来王自奇成了大西的后军都督,白鸣鹤则成了大顺的右威武将军。

    “那就攻城吧,最好是能擒住白鸣鹤,也好给白跛子报个仇。”

    马元利口中的“白跛子”说的是前军都督白文选,不久前在陇州叫白鸣鹤击败,断了胳膊。

    王自奇点头同意,道:“叫王明的八卦营先去试探,能拿下最好,拿不下也无关紧要,总能看出虚实来。”

    当下便有亲兵前往八卦营传令,八卦营守将王明也不含糊,点起所部兵马连同调来归自己指挥的两营杂兵率先向凤翔西门发起攻势。

    宋官的三奇营也将火炮运至前方,同八卦营的火炮一起轰击凤翔城。

    此时西军并不知道凤翔城中不仅是白鸣鹤一部,还有昨天刚刚抵达的党孟安部,因此炮击片刻王明便指挥兵马攻城,却立时遭到城上顺军顽强反击。

    八卦营是御营精锐,自是不可能一触即溃,但那两营以绿营兵扩编而来的杂营却有些撑不住。

    王明亲自带兵在后督阵,严令不许后撤,敢擅于掉头者一律正法。

    那些杂营兵无奈,只能顶着顺军的箭雨扛着云梯继续攻城。但城上顺军也是毫不退让,大量石块往城下砸来,一包包生石灰长刀一割便往下抛,呛得攻城的西军苦不堪言。

    又死一片后,杂营兵们撑不住开始往回退。王明抬手一挥,众披甲亲兵便上前砍下几十颗退兵脑袋,逼得这些杂营兵哭丧着脸心中咒骂着再次涌到城下,顶着城上不时落下的石块、木头,手脚并用的往上攀爬。

    城下的尸体已经累得好高,先前营兵攀城还是将云梯架在地面上,这会是直接架在人身上,有的云梯上爬得人多了,云梯的重量竟将下面的尸体给刺穿。乍一看,好像这云梯就是长在人身上一般,好不恐怖!

    王明自是不会将破城的希望放在那些杂营兵身上,趁着杂营兵消耗城中器械,吸引注意之时,他亲自指挥所啊八卦营集中一处以密集火铳往城上抬头,借以压制城上的顺军,后调上百死士头顶盾牌拼死攀梯,意图一举登顶。

    城上顺军被西军这猛的一压制,反击力量顿时为之一轻,有些在城上帮助顺军抬器械的青壮被身边同伴的死亡吓得两腿哆嗦,牙齿打颤,更有一个胆小鬼吓得裤裆都湿了。

    西军八卦营的死士披着两层甲衣,趁机不要命的往上爬,有数人竟是翻过了垛口。

    白鸣鹤见势不妙,拔刀带着亲兵就向那处城墙奔来,一阵殊死搏斗总算将攀上城的西军死士砍倒,又用长钩推倒架在墙上的七八架云梯,这才化解了危机。

    王明心有不甘,准备再组织死士攀城,后方却传来收兵的锣声,只得讪讪下令后撤。

    此战,城上顺军伤亡并不大只两三百人,城下西军却是丢下了六七百具尸体。

    王自奇下令收兵,是因为马元利观察到城上顺军的将旗并不只白鸣鹤一部,另有党姓旗,猜测是顺军另一将领党孟安的。

    如果城内并不只是白鸣鹤一部,那王自奇、马元利就要重新评估凤翔城的守卫力量。

    二人商议一番后,准备等抚南将军刘文秀的兵马赶到,用爆破法炸毁凤翔城墙。

    结果尚未等到抚南将军的兵马,倒是等来一个好消息,顺军的巩昌总兵牛万才在驰援凤翔途中于香泉县被西军大败,牛万才本人被西军生俘。击败牛万才的是刘文秀部下小将决胜营的周尚贤、定远营的张成。

    牛万才被俘之后迅速被押到抚南将军刘文秀处,刘文秀稍加严辞便从牛万才口中得知他是奉降顺的陕西总督孟乔芳之命驰援凤翔的,并说西安城现在极度空虚,顺军主力的确都随新闯王陆文宗东征北京去了,因此只要西军快速攻下凤翔城,便可如入无人之境直达西安城下。

    刘文秀立时将这一消息送到御营父皇处,张献忠更是大喜,翻身上马便往凤翔急赶,并传谕前方:“速破凤翔,夺取长安,以为我大西新京。”

第七百三十三章 李过困守凤翔城

    刘文秀同中军都督王尚礼还需要数日才能赶到凤翔,御营老万岁催逼破城旨意甚急,王自奇同马元利商议之下决定继续强攻。

    然前后组织的两次攻势西军都没有得手,总是功亏一篑,王自奇便使人射书城中,劝白鸣鹤、党孟安投降,直言西军万岁大军不日将至,届时小小凤翔如何能守住。又将巩昌总兵牛万才被西军所败之事告于城中,称只要白、党二人开城,大西皇帝必会重用。

    白鸣鹤对大顺甚为忠心,知大顺已克北京,尽歼北方鞑子,此时陕西方面固然吃紧,但只要东征主力能及时回返,西军来势再凶也不可能夺取西安,又见城外西军接连三次攻城不克,更是坚定据守之意,对王自奇、马元利的劝降不予理睬。

    党孟安心里却犯嘀咕。

    此人早前为顺军将领,但李自成撤离西安后,其和贺珍、郭登先、武大定等人认为李自成大势已去,故为自保便于汉中降了满清的阿济格,更在贺珍的带领下袭击过率领顺军西路军转进入川的李过,后经大顺新监国闯王陆文宗的再三劝说,方与贺珍等重新易帜归顺。

    贺珍率部随监国东征后,党孟安同另一顺将田虎率兵驻防西安城,党被授予西安总兵一职,大顺方面待他不可谓不信重。

    然而眼见八大王张献忠将率大军前来攻打凤翔,己方一路援军巩昌总兵牛万才全军覆没,另一路援军汉中的郭登先也是迟迟不至,党孟安心中难免焦虑起来,担心以他和白鸣鹤的兵马难以守住凤翔。

    又过两日,西军方面的抚南将军刘文秀率部赶至,在听了王自奇、马元利三次攻城失利的具体后,刘文秀一方面派中军都督王尚礼率骑兵数千南下堵截有可能至汉中方面来援的顺军,另一方面再次射书城中劝降白、党二将。

    同时命各部于城外展开阵营,表面大张旗鼓似要再次强攻,实则暗地偷掘地道准备以棺材火药法炸塌凤翔城墙。

    不出意外,刘文秀的劝降再次被城中的白鸣鹤拒绝。

    党孟安虽心中犯疑,畏惧西军势大,但汉中援军不日将至,倒也抱了不少期望。

    然而郭登先部却没能如期赶到凤翔。

    奉刘文秀之命前往封堵汉中方向的王尚礼率精锐骑兵抢占了汉中同凤翔必经之地的大散关,这让刚刚率部穿过武都山刚出和尚原的郭登先被生生堵在了大散关前。

    十一月初七,郭登先督其部强攻大散关,起初攻势还算顺利,然而未几大散关门突然大开,其后王尚礼亲率骑兵冲击郭登先部。

    郭部不防西军出关袭杀,瞬间被西军骑兵冲得七零八落,等郭登先退到和尚原收拢残兵时已不足千人,再也无法北进一步,无奈只得率部退回汉中同总兵罗岱会合,再作它图。

    王尚礼将缴获的郭登先将旗并汉中顺军的诸多旗帜使人快马送到凤翔城下,城中的白鸣鹤同党孟安见状都是大吃一惊,心头也俱是阴沉一片,因为汉中军的败亡意味着当初驰援凤翔的三路援军已去其二。

    而西安方面很难再调兵驰援凤翔,随监国东征的主力最快也得下个月才能赶回来。

    刘文秀出于顺军西军本是同根,不忍两家厮杀太惨,所以再次使人进城劝降。

    这一回,白鸣鹤依旧没有动摇,但党孟安却有了投降之意,而曾于白鸣鹤率部攻打凤翔时于城上砍倒清旗,树立顺旗,率城中绅民奉上黄册丁薄口呼“迎大顺天兵”的凤翔知府闻元,更是早早的准备起奉迎大西皇帝的香案来。

    城外西军越来越多,用连营三十里都不能形容,每日于凤翔城下纵马驰骋的西军骑兵扬起的灰尘简直是遮天蔽日,而城上顺军却是士气越发低迷。

    白鸣鹤已经做好死在凤翔城内的准备,其也不指望西安方面能再向凤翔派来援军,现如今只盼着能多拖西军一日好过一日。

    党孟安这会则是心中天人交战,既想绑了白鸣鹤开门迎大西皇帝,又觉这样做会里外不是人,叫西军方面耻笑。而且再怎么说大顺和大西当年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对于出卖兄弟这种事不管是顺军还是西军都是瞧不起的。

    他党孟安当年已经犯过一次糊涂,难道这一次再犯不成?

    可不开门,那八大王真到城下,三通鼓炮,凤翔能守住?

    正当党孟安为之苦恼时,让人想不到一幕发生了——凤翔竟来了援军。

    留守西安的征东将军、兴国公李过率领陕西总督孟乔芳拼凑的四千余兵马,冒着被西军合围的风险拼死突入凤翔城内。

    李过的到来让白鸣鹤顿时有了主心骨,也让党孟安动摇的心思稍稍定了下。

    城外刘文秀听说突进城中的是李过,并没有责骂部将放李过入城,只命各部将先前有些疏松的包围圈合拢,对凤翔严加监视即可。

    同时命加快掘进地道。

    先前西军挖掘的地道离凤翔城墙已是极近,然而却突然于地底挖到大量石板地基,使得所挖地道无法通到城下。

    询问当地人方知,这凤翔城是在先秦古都雍城旧城基础上修建而成,所以地下埋有很长一段雍城的旧地基。

    不得已,刘文秀只能命改从凤翔南门地底重新开挖地道,这一插曲使得凤翔城避免了今明两日就被炸塌的危险。

    两天后,只带了几千御营骑兵赶来的张献忠终是抵达凤翔城下,见义子刘文秀同几个都督迟迟没能破取凤翔城,张献忠很不高兴,不过待得知李自成的侄子李过也在凤翔,不禁又变得十分高兴,让刘文秀派人进城劝李过投降,说只要李过肯降,他就封李过当顺王。

    “李过就算不肯降,破了城之后你们也千万别杀他,将他好生带到我面前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李瞎子同朕的情份,朕也不能亏待了这个大侄子。”

    张献忠是真心想劝降李过,同时也是想借李过分裂现在的顺军。

    毕竟李过才是李瞎子家当的真正继承人,如今却让李瞎子的女婿把家给当了,这道理李过能想通于他大顺是好事,想不通于他大顺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 大西皇帝万万岁

    造反十几年,一次次起起落落,或直接或间接死于张献忠之手的明朝官员多达数百人,其中不乏如杨嗣昌这样的经略重臣,藩王也有好几人,因此如何看不出眼下他西军在陕西是占了上风,但实际上他大西的家底子拿已经攻克了北京,占据数省之地的大顺差的远。

    故而即便他西军能趁顺军主力不在陕西之际轻松夺取西安,也将迎来刚刚消灭满洲鞑子的顺军主力重击。

    于兵马实力,张献忠倒不虑那黄毛小儿。

    但于钱粮这一块,八大王却是真的心虚。

    若非西北贫瘠,难以养大西这数十万大军,他也不会不顾一切同顺军撕破脸皮。

    东征陆黄毛,对张献忠乃至整个大西而言,就是长痛不如短痛的事。

    此次东征西安可以说是张献忠拿家底子进行的一次豪赌,赢了才可以凭借陕西和顺军扳一扳手腕,进而同李自成一样问鼎中原。

    可要是输了,怕是他八大王连底裤都要赔没了,天大地大,可能再也没有他张献忠流窜之地喽。

    因此张献忠需要李过,因为李过能帮他赢了那黄毛小子。

    只要李过肯向张献忠归降,其李自成亲侄的身份肯定会让陆黄毛手下的原顺军将领脱离大顺阵营,而现在的顺军主力有三分之一,甚至多达一半都是原李自成的兵马,这帮人要听从李过号召改投大西,北方不定也得定。

    为了让李过来降,张献忠更是亲笔给李过写信。老张原就是秀才出身,写的一手好字。信中张献忠大量篇幅述说从前与李自成一起并肩战斗的友情,尔后表达自己听闻李自成之死的惋惜和震怒,总之,无论是口吻还是用笔,张献忠都是以一个自家长辈的身份同李过说话,并表明对大顺如今姓陆而不姓李的诧异和不满。

    除了封李过为顺王外,张献忠更是许诺只要肯随李过来降的顺军将领,一律比之在顺军时官升一级,所谓“西王赏功,金银多赐。”

    可惜张献忠诚意十足,李过却当着西军使者面直接将此信焚毁,看也不看,并对西军使者道:“你回去与八大王说,秦人不可无信。”

    使者将此话带回后,张献忠先是一怒,继而忽的一笑,嘿嘿一声:“也是,是咱老张不讲信用在前,怪不得我那大侄子。”

    尔后桌子却是重重一拍,吩咐左右:“传朕旨意,叫三小子压上去,今日誓破凤翔!”

    老万岁发了话,顿时就有侍卫前去传令。

    “三小子”便是西军的“三小王子”,分别是虎威将军张能、右军都督张化龙,领御营援剿、英勇二营的总兵张广才。

    三小王子麾下都是追随张献忠至少十年的精锐老卒,更是张献忠御营的禁军,甚得张献忠喜欢,打起仗来更是悍不畏死,为大西立下不小功劳。

    而但凡用兵,如攻坚城,拔硬寨,拼得都是人命,非不得已,嫡系精锐是不会动用的,故而张献忠要三小王子所部当先攻城的军令一下,刘文秀、王自奇、马元利等将都是诧异,不知老万岁怎舍得叫老本兵们打这损耗战的。

    刘文秀打马来到御营,试图劝说义父不要让精锐本兵在这凤翔多消耗,还是先叫新编的杂营兵攻城,他这边继续督促挖掘地道,到时双管齐下,包准拿下凤翔,生擒李过。

    “这要多久?不能等了,今天必须拿下凤翔,明日你们几个就同我去打西安。”

    张献忠看了眼义子,拍拍他的肩膀道:“四小子,兵事如水无常态,西安于我大西关系甚紧,于那陆小子也是关系重大,此刻定在率军往陕西赶,咱们和陆小子拼的就是速度,谁先拿下西安,把潼关锁了,谁就占上风。要不然,咱们兵马再多,又有什么用?”

    刘文秀思虑眼下局面的确如此,十几万大军可不能叫凤翔给拖住,那李过从西安跑来凤翔恐怕也是为西安方面争取时间的,因此诚如父皇所言,这凤翔必须速下。

    当下也不二话,回营调拨兵马配合三个义弟攻城。

    三小王子在义父身边呆久了早就摩拳擦掌,盼着能够多立战功同几个大哥一样独当一面,因此得了军令吹号的吹号,传令的传令,一时凤翔城外好大声势。

    首先动的是指挥援剿、英勇二营的总兵张广才,两营五千兵皆披甲衣,手执却非火铳,而是清一色大刀。

    同前番杂营兵攻城不一样,此二营兵不是一窝蜂往前冲,而是集成一个个方阵往城墙下推进。

    虎威将军张能部下则是几千火铳兵,排成一行行人阵,每隔三行便有军官手执三角旗,看着好不威风。

    其余各部配合的兵马也都向凤翔各城抵近,炮声隆隆,喊杀震天。

    李过望城外动静,知是西军主力精兵来攻,不敢怠慢,亲自在城头督战。双方在鼓炮声中上演残杀一幕,城墙上下坠落士卒跟下饺子似的不绝。

    西军此次攻势太猛,城上顺军伤亡极大,抬运伤员和尸体的青壮队伍几乎就没停过手。城道上也满是血迹,个别地段的血泊甚至滑脚,不时有顺军和经过此地的青壮不小心摔倒。

    城上的伤亡开始大多是西军炮火和火铳造成,等到西军蚁附攻城后,刀矛和弓箭造成的伤兵便多了起来。

    不过相对城下到处都是的西军尸体而言,顺军的伤亡要小得多,敌我双方的伤亡交换比甚至估计能有三比一甚至更多,这其中还包括征发的那些青壮伤亡。

    白鸣鹤在督战时一枝羽箭贴着他的脸射过,还有一发炮子就在他几尺外炸开,要不是身边的亲兵替他挡了下,那发炮子崩起的石子险些打瞎白鸣鹤的眼睛。

    抬运尸体的青壮很快就有人受不了眼前一幕,蹲在地上不断呕吐,也不能怪这些青壮如此,实是那些尸体上的一道道红肉翻起的伤口让平日从未见过此血腥的人本能感到麻木,感到难受,就如同这些伤口是砍在自己身上一样。

    顺军的抵抗是坚强的,然而城外的西军却仗着雄厚的兵力优势,一波又一波发起进攻,根本不敢城上的顺军任何喘息之机。

    显然,张献忠是真的决意今日必破凤翔了。

    一开始,精锐的巨大伤亡让刘文秀等将领都是心疼,但等发现顺军的反击越来越弱时,就又觉得精兵的牺牲是值得的了。

    一心要立功在义父面前表现一下的三小王子更是卖力,都督张化龙甚至穿着铁甲就在城墙下亲自执刀为攀城将士鼓劲。

    每面城墙涌来的敌人都是守军数倍的压力,终于让顺军支撑不住了,尤其是他们根本看不到敌人有撤退的迹象。

    党孟安终是动摇,他不敢去绑李过和白鸣鹤献给西军,却敢打开自己镇守的北门。

    然而就在其准备动手开门时,南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继而就听城外的西军高声欢呼“城破了”。

    城,的确破了。

    这个世上不止是顺军掌握爆破法,西军同样也会,甚至他们还多次实战过。

    大量西军随着城墙的豁口攻进城中,李过同白鸣鹤率士卒宁死不退,与西军展开激烈的巷战,然而大势已去,最终李、白二人连同部分士卒被西军逼到了凤翔知府衙门外。

    李过准备退入衙门时,却发现衙门大门被里面的知府闻元带领差役死死抵住,并听那闻知府朝外大声喊叫:“大西皇帝万万岁,万万岁!”

    党孟安开城及时,使得他没有成为俘虏,心中有愧的他却是不敢引西军去追杀李过。

    “万岁有旨,不得对顺王无礼!”

    马元利带着一众亲兵纵马入城一路高呼,很多西军士卒不知道顺王是哪个,但围住了李过同白鸣鹤的张化龙却是清楚义父所说的顺王是哪个。

    “李过,听到了吗?我万岁封你为顺王,你还不赶紧放下刀随我去见万岁!”

    马元利好声劝降李过。

    “我乃大顺兴国公李过!”

    李过将手中长刀朝当面一众西军指去,喝了这一句后再无一言。

    态度不言自明。

    “没有万岁的命令,绝不能杀李过。”

    马元利担心年纪轻轻的张化龙会胡来,赶回御营报讯时不忘嘱咐这个年轻的右军都督。

    张化龙当然明白眼前这个义父要封顺王的李自成侄子重要性,笑嘻嘻的答应下来,命部下只将李过等人围住,不许进逼。

    “我那大侄子性子犟的很,不像他叔李瞎子同俺老张圆滑些,这样吧,四小子你过去对我那大侄子说,不降就不降吧,但眼下我这个当叔父的也不好放他走,就请他在凤翔城中先住着,回头再接他去长安。”

    张献忠只要有李过在手中就行,至于李过降还是不降,倒不是太在意。吩咐完四小子刘文秀后,又不忘叫来一个内侍,命他专门去伺候李过,好酒好菜招呼着。

    “委屈了我那大侄子,朕就把你蛋都给你捏碎!”

    说完,张献忠哈哈一笑,凤翔一破,通往西安门户洞开,棋盘全活,岂能不高兴。

第七百三十五章 朕都打了,你能昨滴?

    入凤翔后,张献忠并没有去见李过,而是召来投降的党孟安同那凤翔知府闻元,对二人好生夸赞之后,仍授党孟安为西安总兵,又叫闻元留任凤翔知府,恢复市面,安抚民心。

    从党孟安处得知西安守军大多调来凤翔,城内的陕西总督孟乔芳已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结合前番牛万才供状,张献忠更加坚信取长安易如反掌。唯一遗憾的是李自成的妻子高氏于月前启程去了北京,要不然能捉住高氏对于分裂陆顺更有好处。

    “原先西安城中尚还有些兵马,不过末将来凤翔时,那孟乔芳令李来亨、田虎、贺兰带了五千兵去延安抵挡孙将军,李过来凤翔带了三四千人,这会城中恐怕守军不足两千人。”

    新降的党孟安为了在大西军中有一席之地,将所知西安城中虚实尽数托出,并提醒张献忠西安最大的援军是河南方面封堵满洲英亲王阿济格的兵团,至于那潼关总兵胡守龙部多是乌合之众,来与不来于大局起不到多大作用。汉中方面留守的顺军罗岱和武大定部因郭登先战败,此时估计也对救援西安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张献忠问河南方面顺军都有哪些将领,党说有绵侯袁宗第、载侯党守素、定南侯董学礼等部,又有老淮军张国柱一部,总兵力大概有五六万人。

    张献忠分析之后认为河南方面的顺军即便正向西安来援,也不会倾巢而出,因为河南当面还有占据了南阳城的满洲阿济格部,故而袁宗第同党守素他们一定会在河南留下相当兵力,那么能赶到西安的兵马最多也就两万人。

    不然,若袁宗第和党守素敢全力回援西安,河南就会叫南阳阿济格所趁,到时清军横在北方顺军主力同西安顺军中间,便等于将顺军又重新切为东西两个集团。

    这种错误,前番李自成已犯过一次,袁宗第、党守素他们深受顺军东西分割之苦,肯定不可能再犯。

    退一万步,丢了西安顺军仍占据北直隶、山东、河南大部和山西,依旧可以和西军决一生死。

    但要是丢了中原,顺军就要面对西军同明军(清军)的联合攻击,怎么撑也撑不住的。

    后军都督王自奇认为长安方面此时当不知凤翔已被大西攻占,故而要趁他们不知这一重要情报以骑兵疾行,一举夺城。

    刘文秀补充一点,就是可以让党孟安扮作从凤翔突围而出的样子骗开西安城门。

    张献忠深以为然,当下命左军都督马元利、禁军都指挥使窦名望二将率步军主力于后,其亲领抚南将军刘文秀、后军都督王自奇、右军都督张化龙等将领率骑兵三万,带了那党孟安先行出发。

    次日,西军精锐骑兵便从凤翔大出一路往东奔袭,沿途岐山、扶风、郿县诸县大顺委任的官吏或因贪生怕死,或因城中无兵,或怕西军破城屠城,尽皆望风而降。

    这令得西军士气更是大振,从上到下个个意气风发,张献忠更是心思炙热,盘算起他这大西皇帝于长安是不是再隆重举行一次登基典礼。

    然而,让张献忠没想到的,眼看就能攻到西安城下,西军却在距离西安城只有一百八十里的武功县城碰了个大钉子。

    武功知县江某早在听闻西军杀到本县境内时就吓得弃印逃跑了,城中其他官吏也都人心惶惶,大多准备西军一到便同前面的几县一样开城投降,不想却有老义军首领何柴山从乡下带了一群家族后生赶到城中,召集城内士绅百姓,号召青壮上城协守。

    这个何柴山杀官造反的时间比李自成、张献忠都早,其崇祯二年就参加义军起事,不过两年后却突然不闹了回乡隐姓埋名。大顺军进入西安后,这位汉子也没到西安找当年的战友谋个富贵,依旧在乡种田。

    但当听说雒南县城来了一群辫子兵,一直在乡种地的何柴山却将两个儿子同一个孙子叫上,持了两把镰刀、一把斧头,还有一把柴刀冲进县衙砍死清廷委任的知县,继而于街上振臂高呼开始了雒南抗清斗争。

    顺军光复西安于汉中举行群雄抗清大会,何柴山是第一个响应的义军首领,后来其部六百多人由他两个儿子带领加入了杀奴军,现在山西境内。

    促使何柴山站出来守卫武功县城的原因除了这位老前辈觉得张献忠背盟不地道,另外就是他早先拉起来的队伍包括他的两个儿子这会都替大顺效命。

    何柴山深知武功是控扼凤翔直驱西安的要地,绝不能轻易被西军夺取,因此带了家乡子弟连同城中青壮誓死坚守。

    一路进展顺利的西军没想到小小的武功县竟会闭门不纳他们,前锋张化龙大怒之下率部攻城,结果因为缺乏攻城器械被何柴山组织的乡兵击退,平白损了两百多骑兵精锐。

    张献忠闻讯也是大怒,可他为了急于赶到西安只带了精锐骑兵,步兵大队尚在后方,因此再怒也拿武功县城没有办法,总不能叫骑兵统统下马打梯子去爬城吧。

    若不攻武功,西军可以北上取乾州、之后往东攻咸阳再至西安,但这条道要绕三百来里路,对于急于夺取西安的张献忠太不划算。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乾州、咸阳那边是不是也会同武功县一样闭门坚守。

    西营诸将合计,只能等后面的步兵大队赶到。

    张献忠也是发了狠,不顾自己也是陕西人,命叫破武功县后将城中人全部杀死。

    正当张献忠在武功县等待后方的步军大队时,西安方面却遣使来西营,愿同大西方面和谈。

    使者竟然是大顺的陕西巡抚张国柱。

    在见到张献忠后,张国柱首先询问了兴国公李过下落,待知李过被西军俘虏囚在凤翔并无性命之忧后,这位新任陕西巡抚暗松一口气,继而整理措词,先是指责西军不应该背信弃义攻打大顺,其后提出大顺方面可以钱粮换取西军退兵,两家日后仍共同对付明朝。

    张献忠却是哈哈一笑,对那张国柱道:“朕背信弃义是不好,值得你们骂上一通,可如今朕信也背了,义也弃了,这大军都要到长安城了,你反过来叫朕退兵,换你,答应么?”

第七百三十六章 衔枚疾驱三百里

    八大王言简意赅,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们骂老子是可以的,因为的确是老子有错在先,但你们骂过了,就不能再说老子我坏话了吧。那样不地道的就不是老子,而是你们这帮小子。

    至于顺军方面什么拿钱粮、军械换取大西退兵,不攻长安,张献忠更是想都不想,甚至觉得这是傻子才去考虑的事情。

    道理很简单,大西拿下了西安城,那城中的钱粮还不是立即改姓了张!

    拿我老张家的东西换我老张拍屁股走人,世上哪有这浑账道理?

    要论心计,八大王把明朝耍得团团转的时候,那陆家小子还不知在哪堆泥巴咧。

    张国柱当然知道张献忠不可能就此退兵,于是便将临来西安前监国亲手所写的那封信取出。

    此信表明大顺此番议和是真心诚意,而非虚与委蛇。

    “咦,陆家那小子倒知道称朕一声叔父咧,不错不错,尊卑有序,晓得些礼数。从他老丈人论起来,这声叔父朕是受得坦当...”

    张献忠看过陆家小子的信后不无惊讶,因为这小子真的是想向他求和,说什么共同大敌未灭,顺西便大动干戈,是什么狗屁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两家又是同根同源,倘因内讧而使明朝捡取便宜,对不起历年死难将士云云...

    不动声色将信递于一边的义子刘文秀,张献忠命人将张国柱先带出去,说是议和之事兹事体大,他这个大西皇帝要和诸将好生商议。

    待张国柱被带下去后,后军都督王自奇凑到刘文秀边上共同看那陆家小子的信,之后不由“嘿”了一声,道:“万岁,看样子西安城真虚的很,要不然也不会来向咱们求和。”

    “当年朕打不过明军,不也向明朝求了和么,后来怎么着,杨嗣昌那老儿不是被朕活活拖死了么。”

    张献忠也嘿了一声,看向义子陆文秀:“四小子,这陆家黄毛真要向朕称臣,是饶他还是不饶他?”

    刘文秀在大西军四大王子中排第四,上面三位是孙可望、李定国、艾能奇,所以张献忠平日就以“四小子”呼他。

    “父皇,我以为陆文宗不可能向我大西称臣,这张国柱此来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麻痹于我...”

    刘文秀一针见血,大西现在是绝对不能同顺军议和的,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顺军方面更不可能同大西议和,因为他们刚刚占领北京,歼灭了满洲鞑子,正是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之时,怎么可能突然自降身价向大西称臣呢。

    所以,求和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就是替可能正向西安赶来的顺军主力争取时间。

    张献忠点了点头,道:“这点鬼伎量朕玩得不比他陆家小子少,不过也好,他想糊弄朕,朕就陪他耍耍。”

    如果武功县已破,张献忠才懒得陪顺军弄花样,直接挥师打到西安就是。但现在有武功县横在往西安的必经之道上,而己方缺乏功城器械,三万精锐骑兵就这么被拖在小小武功县,他就算对西安再是急火焚心,也得暂时压压性子等步军主力上来。

    当下便叫刘文秀替他同那张国柱装模作样谈判,陆小子不是想以议和麻痹于他么,这边就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也把议和的架子拉出来,看双方谁信谁。

    刘文秀因听党孟安说陆文宗对张国柱十分重视,此人之前率领陆文宗的嫡系兵马淮军第五镇在河南很有建树,因此劝义父扣下张国柱,让西安重新派人来谈。

    “弄这小家子气做什么?”

    张献忠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老规矩,不能破。再者人家说的没错,咱西军同他顺军都一个娘生的,就算打出屎来,也不至于连个使者都要杀,传出去岂不显得朕没肚量嘛。”

    这要是换了袁宗第、高一功、刘体纯、李双喜他们,张献忠说不定真就给扣下了,因为这几个人同李过一样都可以用作拉拢分裂陆顺的棋子。但一个从前的明军降将,便真有天大的本事,张献忠也不放在眼里。

    见状,刘文秀便也作罢,奉他父皇之命同王自奇去找张国柱,直接于对方道:“大顺和大西同根同源不假,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大西已于成都建国改元,你家陆闯王若真愿臣服我大西皇帝,可亲来我大西御营...”

    这个条件张国柱显然没法答应,一时面上有难色。

    刘文秀退了一步,称顺军若真想和大西重新结盟交好,便让出西安,大西方面保证不再东进河南,与顺军以潼关为界,东西各治。至于共同对付明朝,日后可以细谈。

    张国柱依旧面有难色,提出西安为大顺正式建国的西京,不能轻易让给西军,但可以承认已被西军占领的府县为西军所有,另外可让出延安、榆林等地,并向西军提供粮草十万石,银三十万。

    “莫说这些虚的,延安、榆林等地我东府兵随时可以攻取,你拿来做条件没有道理...”

    刘文秀也懒得和张国柱太多废话,道:“你且回去同孟乔芳商量,我军暂时先不动兵,不过最迟五日之后你方要给出正式答复。”

    张国柱答应下来,走时却提出一个要求,便是请求西军释放被俘的兴国公李过同凤翔总兵白鸣鹤,以及西安总兵党孟安。(西安方面此时不知党孟安叛变)

    刘文秀微哼一声:“要放李过也可以,你们拿西安城来换。”

    闻言,张国柱沉默,起身向刘、白二人抱拳行礼,离开西营。

    隔日,西安方面派人快马至西营,称让出西安城陕西总督孟乔芳和巡抚张国柱无法做主,须请示北京行营,请西军再宽限几日。待监国八百里加急批复下来立时予以通告。

    张献忠浑不当回事,只叫刘文秀假意应付。又过一日,自凤翔出发的西军步军主力终是赶至武功县城。

    未及休整,张献忠就迫不及待下令攻打武功县城。

    与此同时,一支骑兵正于商洛山区疾奔,队伍长达数十里,马上骑士皆风尘仆仆,一人三马,所有战马都是口中衔枚疾驰。

    无论人马,都不得歇。

第七百三十七章 赏官赏银赏女人

    命张国柱先行往西安赴任陕西巡抚并寻求同西军议和之事后,陆四在鲁阳关滞留一日,一方面督促河南巡抚袁宗第落实河南防务,另一方面则是同李自成的三弟李自敬做了一番详谈,随后传谕李自敬为山东布政使。

    因大嫂高皇后对女婿的器重扶持,以及大顺眼下实际已经由“李顺”变为“陆顺”,且陆文宗这个侄女婿率领大顺光复北京,歼灭满洲朝廷,于顺军上下已然威望远超当年李自成,侄儿李过亦无有争雄之心甘愿在西安留守,故李自敬审时度势,散了从前些许野心,领了谕旨后便带仆从数十往山东任职。

    其做山东布政也算合适,早前随大哥李自成征战四方时,李自敬便一直是同大嫂高氏负责老营事务。

    对于叔丈人,陆四自是礼敬,故亲送李自敬往山东就职,直出鲁阳关十里方罢。

    李自敬拜别时请求侄女婿无论如何也要寻得大哥李自成尸首,将来亦不赦牛金星父子,对牛氏父子当千刀万剐才好。

    牛金星父子乃是岳父李自成之死的直接元凶,陆四当然不会赦免二人,就算他肯妻子李翠微也不会同意。

    只是李自成首级一事北京方面一直在寻找,但不知什么缘故一直找寻不出。而李自成的尸身却在襄阳,想要寻回李自成的尸首除非大军南征一举攻破阿济格,或私下派人同阿济格接触重金赎回。

    眼下陕西战事吃紧,陆四自不会对阿济格用兵,故而将赎回李自成尸首一事交予袁宗第去办,并告知袁宗第可拿阿济格在京家眷用于交换,必要时甚至可以拿他养在宫中的那两个满洲小格格(多尔衮、多铎之女)去换。

    近来阿济格部下的满洲士卒有不少从南阳跑来向顺军投降,忠贞营在其中立了不少功劳,对于这些来降的满洲及蒙古兵,袁宗第都是命编在忠贞营,同时将来降人员名单定期统计报送北京,除死者外,余尚活着的满兵家眷多半有望能够相见。

    陆四离京时,便赦免了一百多蒙八旗将校妻女为自由身,安置在京畿一带的农庄。

    陆四示意袁宗第要加大对阿济格部下满蒙八旗兵的分裂拉拢工作,也即战局上顺军是守,但战术上顺军却是要攻。

    这个攻不是出兵,而是所谓的统战。

    袁宗第又问是否纳降尚可喜,道半月前尚可喜曾派人同顺军接触,希望举义反正,然又说阿济格和吴三桂一直监视他智顺藩,故而希望能够于大顺南征之时阵前举义,这样可以避免起事之后因为得不到顺军的接应而被降明的阿济格和吴三桂攻打。

    对尚可喜这个竟然反过来要挟自己的蛇鼠之辈,陆四甚是厌恶,但既将河南方面事务交给袁宗第,便询问袁的意思。

    袁认为可以同尚可喜继续接触,也容他暂时留在明营之中,不然现在堵掉他归顺之路,此人说不定就会破罐子破摔了。

    陆四同意,但心中却有决断,将来无论如何也要砍了尚可喜脑袋。

    正欲领军出发赴援西安,北京留守陆广远转来辽东捷报。半月前辽东总督兼第七军提督高杰督兵大破沈阳,但却纵兵屠城,致使城中满汉蒙军连同家眷死亡七万余人,仅一满洲老人得以独活。

    陆广远的意思是高杰攻破沈阳是功,但纵兵屠城却是过,且辽东现在人口稀少,一下就将七万人给屠了实在是有些浪费。若是能将这几万沈阳人迁到其它处屯田,将来繁衍生息也能得人丁数十万不止。

    故陆广远希望叔父能够下谕训斥高杰,并严禁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都杀了,还骂了干什么?”

    陆四知道侄子是从恢复辽东这个长远角度看待屠城事,几万人就这么被杀了也确是有些浪费,但事情已经出了就没必要再揪着此事不放。

    他对随军的兵政府侍郎贾汉复道:“高杰屠了沈阳有利有弊,但总体来说利大于弊,至少蒙古人那边对我大顺肯定要恭顺的多。过去咱们汉人总讲以理服人,如今时代不同,往后咱们大顺要多讲以武服人,等人服了之后再同他们讲理,这样子效果要比一开始就以理服人好得多。”

    贾汉复点头道:“蛮夷异族,畏威而不畏德。与他们讲再多大道理,不如杀他个尸山血海来得实在。”

    陆四叫贾汉复拟谕以行营名义嘉奖高杰及第七军参战有功将士,至于参战将士功劳封赏则由兵政府暂记,将来一一落实。

    此次随陆四赴援陕西的主要是高一功的第一军、刘体纯的第二军,以及重甲、羽林、炮兵约七万人。

    赴援兵力相对于西军方面明显不足,但却都是顺军主力精锐兵马,无一不是参加过与与清军大战的,因此从装备到军队士气都是优于西军,并且西安城在顺军手中,因此即便总兵力不足西军三分之一,也足以将张献忠钉在西安城下。

    毕竟张献忠也不可能把他那滚雪球壮大的三十来万西军全用在西安城下。

    另外陆四还有山西方面的左、李集团,一旦李定国从山西抽身,便是左、李集团出晋入陕之时。

    李定国是名将,左大柱子也不含糊,李成栋更是能比肩李定国,有这二人统领山西集团从延安方面对西军形成牵制,对西军的压力也不小。

    最重要的是西军兵马虽多,粮草却是困顿,时日一久不退也要退,那时就是顺军与西军的决战之时。然而西安方面不断传来的急报却让陆四改变求稳战略,改以求险。

    因为,西军进展实在太快,顺军多路兵马被击败,李过也被西军围在了凤翔城。

    凤翔一失,西军通往西军的道路就再无险要可制,因此陆四再如之前的救援计划,恐怕大军刚出商洛西安城就已经被西军攻破。

    因此急命以骑兵为主的辛思忠第十一镇,赵忠义第十二镇,及樊霸所领羽林亲军随他快马加鞭先赶往西安,高一功兼任的第九镇、蔺养成的第十镇同十一、十二镇的步卒,以及黄昭的重甲、洪宝的炮一镇于后跟进。

    为加快行军速度,陆四让徐和尚的第五军、党守素的第十军将两军的战马都调拨出来,但还是不够,便又命忠贞营拨来战马4200匹,这才使得随他先行赶往西安的骑兵做到一人三马。

    等到了商南县时,西安传来噩耗,凤翔城被西军攻破,现西军以势如破竹之势正向西安进军,沿途各县大多未经抵抗就开城投降。

    陆四更是心惊,不顾将士疲倦,命衔枚疾驰,昼夜行三百里,仅用一天便赶到西安城下。

    然而就当随监国西进的将士们皆以为他们要入西安城时,却见监国只看了眼西安城,便毅然掉转马头打马西去。

    “监国有令,大破西营,赏官赏银赏女人!”

    行营亲卫旗牌兵纵马四出,呼吼之声不绝于耳,响彻西安城外。

    ........

    作者注:豪格破西军,命衔枚疾行,昼夜行三百里。

第七百三十八章 虎焰班 跑得快

    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监国率师越西京而走。

    长安城头上,陕西总督孟乔芳望着纵马西去的监国身影,不禁对身边与其一同降顺的原汉军旗甲喇额真刘之源感慨说道:“我朝监国之武勇胜唐宗宋祖若干,大顺能否一统北方,也全在武功。”

    此武功有两层意思,一为赫赫武功,以武定天下之意;二为地名,即西安门户武功县。

    “西军已破武功,监国此去,恐凶险万分。”

    于满清汉八旗中以骁勇善战著称的刘之源曾经历明清若干战事,更随阿济格追李自成于北直、山西、陕西,于当下战局心中洞然。

    深知若武功城尚在顺军手中,监国此去胜败可能五五之分。但如今武功县城已被西军夺取,此刻张献忠的大军想必正向西安推进,监国以不到三万骑兵长途奔袭,人马俱困迎面向十数万西军撞去,胜负已非五五,而是极其凶险。

    万一战败,恐怕大顺也只能放弃西安退守中原了。

    孟乔芳也知监国率不到三万骑兵奔袭西军乃是凶险之举,但此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否则西军一路无有阻拦兵临西安城下,只须以一部分兵力围困城中,再使精兵东去堵塞商洛山区,便能使回援的步军主力寸步不能行。

    到时西安城中就算得了监国这两三万骑兵助守,恐城陷也是迟早的事。据从凤翔逃出来的士卒说,西军攻打凤翔时采用掘地埋药爆破之法,此法孟乔芳早有耳闻,因此担心西军也以此法来炸西安城墙,那样的话城中守军就是再多上一些怕也无济于事。

    最重要的是,监国一旦被困西安,则便相当于整个大顺被困,那对大顺而言更是致命,弄得不好便同李自成进北京一样,高楼起得快,塌得也快。

    而自榆林南下的孙可望部西军也是来势汹汹,李来亨同田虎只带了五千人马过去增援延安,若被孙可望击溃,则西安就是绝地,当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故而接到监国密信他将率骑兵突袭张献忠时,孟乔芳震惊之余却感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求监国能够大胜西营,但求能阻得西军数日便可,届时步军主力赶至,西安就算被围也有足够底气与他西营一较高下。

    现在,全赖武功了。

    心中祈祷监国能大胜同时,孟乔芳亦与从西营归来的巡抚张国柱开始组织城中军民开始准备撤退,监国能胜最好,不能胜的话也只能一把火烧掉西安城,尤其是城中的存粮,万不可同田见秀般妇人之仁。

    .........

    陆四没有入城,也没有下令将士歇马,而是继续带领已经人困马乏的骑兵继续西进,因为他实在没有时间了。

    武功县城离西安只有一百八十里,昨日武功失守,便算西军休整半日,今日也当出兵东进,因此若不能挫其前锋,滞其攻势,陆四将陷入极大的被动。

    最好的结局是弃西安退入河南,最坏的结局就是跟李自成被阿济格追一样,仓皇东窜。

    因为给李自成服丧的原因,陆四依旧是一袭白衣,不发一言,双手勒缰,纵马疾驰。

    陆四本来的座骑是缴获的多尔衮座骑,此马可称千里马,但也不可能供主人昼夜疾行,因此另有数匹马供陆四换乘使用,其中一匹驼着陆四已经很久没有穿过的铁甲。

    众羽林将士见监国一马当先,毫不喊累,虽个个都很疲倦,然此时也都是抖擞精神奋力驱马。

    第十一镇、十二镇官兵同样如此,西安往凤翔官道上,但见铁蹄铮铮,扬尘如龙。

    可哪怕再急,人马也不是铁打的,往西疾驰约数十里后,陆四传令歇马半个时辰。

    很多将士勒马停住后因为双腿内侧磨损出血缘故都难以下马,一些战马也因为主人驱使太急耗尽马力瘫痪在地,好一些的鼻子不住喘着粗气,差一些的直接口吐白沫。

    这些战马随后就被主人强行拖到道路两侧,也不喂水更不喂粮,任其自生自灭。

    有限的时间内,人和尚能用的战马都在拼命的吃着东西,喝着水,有实在累的很的索性就在草地上眯上那么一会。

    “呜呜”的号角声很快响起,继而各部的哨子声从东到西尖利的鸣响,士兵们扑扑用凉水把脸一激便忍着疼痛翻身上马。

    “驾,驾,驾!”

    随着军旗的指引,一匹又一匹战马开始撒蹄往西疾驰,官道上再次扬起遮天蔽日的灰尘。

    陆四没有困意,他是真的没有困意。

    因为,他的心事比泰山还重。

    当年北上攻打豪格、孔有德集团,都不曾有今日这般紧张。

    未几,就见前方第十一镇的镇帅辛思忠勒马立在道边与部下几名军校说话。

    远见监国纵马驰到,辛思忠正待上前行礼,马上监国却远远笑问他一句:“虎焰班,还能动否!”

    辛思忠闻言一愣,虎焰班乃是他早年于义军绰号,形容他领骑兵作战如风驰电疾般快。

    只此绰号自他获任大顺右威武将军后,已经多年不曾被人叫过,今再闻旧号,当真是惊讶之余更感亲切。

    旋即马鞭一扬,脖子一昂,扬声喊道:“监国还能动否?”

    “当然能动,没见我在跑吗!嘿,就是下面两颗蛋颠得疼!”

    陆四放声大笑,纵马从辛思忠身边一越而过,一众亲卫扬起的灰尘呛了虎焰班一脸。

    辛思忠却是哈哈大笑,挥鞭落下,跨下刚换的座骑立时吃疼撒腿往前疾驰。

    就听前方监国掉头喝问:“虎焰班,一比比,先至西营者得百金,如何?”

    “监国要赌,末将自当奉陪!”

    辛思忠双腿一夹,跨下战马速度更快,他可是大顺有名的骑将,监国这百金岂不是送于他花销的!

    “监国有令,跑得比他快的,花花银子用箩筐挑,不要花花银子就给花花女人!”

    羽林侍卫将陈威力扯着嗓子高呼,就差唱上一首老家的淫曲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 火冒三丈八大王

    武功以东六十里兴平县境,渭水至此将陕西分为东西二部,渭水以西多黄土丘陵沟壑,渭水以东则为关中平原,又有秦岭横亘,县境大小山峰林立,更有西汉武帝茂陵远依九骏山,南面遥屏终南山,使得兴平自汉唐以来便为长安达官贵人游玩踏青胜地。

    只今日兴平,自前明崇祯以来,连年兵灾,百姓多避兵灾藏于山林之中,县境荒田若干,杂草丛生,破败异常。

    马嵬驿,大西御营驻地。

    相传马嵬本为东晋一武官名,因他在此筑城而命名地名,后来此地一直是长安往陇西、剑南的第一驿站。

    唐朝爆发安史之乱后,唐玄宗逃至马嵬驿,随行将士突发兵变处死宰相杨国忠,并强迫贵妃杨玉环自尽,史称“马嵬驿兵变”。

    西军半日便破武功城后,为了发泄被堵数日怒气,张献忠命人将据城顽抗的何柴山乱刀分尸,又尽屠城中抗西军民两万余人,仅百多孩童得以生还归入西军孩儿营。

    武功城既破,张献忠自是再也无心同西安方面搞什么议和的鬼把戏,命皇城都指挥使窦名望、中军都督王尚礼统领步军大队,义子刘文秀、张化龙、后军都督王自奇、左军都督马元利连同赶来的左丞相汪兆龄、吏部尚书胡默、礼部尚书吴继善、降将党孟安等文武百余人随他亲征西安城。

    三万余西军精锐骑兵自武功东进疾驰数十里,由文武簇拥于其中的张献忠意气风发,大有当年李自成大败孙传庭夺取西安的豪迈景象。

    行经尚存村庄时,内中村民皆拜于道路两侧,口呼“大西皇帝万岁”,不敢抬首视目。

    张献忠一时高兴,命人取粮分发这些村民,按人头一人得三斤,喜得那些百姓连连磕头,都说大西皇帝仁义。

    大军行至马嵬驿时,左丞相汪兆龄说此地就是当年杨贵妃身死之地。

    张献忠于马上环顾四周,但见远处古柏参天,泉水哗哗,山川极为秀丽,不禁感慨此地风光当秦地第一。

    “万岁有所不知,不远处的黄山宫相传是道教始祖老子传经布道之处...”

    左丞相汪兆龄虽是湖北人,但于陕西地理倒也熟知。

    “李唐好像说老子是他们的先祖,今日朕也来了长安,便去瞧瞧他老子的道场是什么个模样。”

    张献忠得意之极,竟下令于马嵬驿歇马扎营,明日再往西安。

    抚南将军刘文秀急忙劝说大军离西军已不到百里,此时当快马加鞭直抵城下,不可于途中耽搁。

    汪兆龄笑道:“抚南将军多虑了,长安城中兵不过两千,守城者孟乔芳、张国柱皆是降将,有何可虑的?说不定这会二人闻武功已失,我大军西来,早已吓得弃城而逃了。”

    “无妨,误不了事。”

    张献忠也认为西安城可唾手而得,加之将士疾行数十里人马也有所困顿,不妨在这马嵬驿歇上半日,养足精神明日好以最佳状态入那西安城,好那城中百姓好生看看大西将士的风采。

    见父皇也这样说,刘文秀寻思西安城肯定已成惊弓之鸟,且顺军援军不可能这么快赶到,便没有再劝。

    当下,御营传令扎营,诸将各自忙碌。

    在汪兆龄的陪同下,张献忠一行径直去了离马嵬驿不远的老子道场黄山宫,随行的还有大西的两位天学国师利类思同安文思。

    不过两位耶稣会来中国的教士对大西皇帝游道教道场却是极不舒服,并都有些失落,因为看起来他们这两年多时间似乎并没有让大西皇帝对天主教产生太多兴趣。

    只再不舒服,再失望,二位天学国士也得耐着性子陪同皇帝陛下游玩,并不时给出一些违心的赞赏。

    游了有大半时辰,张献忠便没了继续游玩兴致,正准备吩咐回营,却有探马数骑自山脚而来,匆匆来报说前方十几里外的渭水发现有顺军骑兵数十人正往御营所在奔来。

    顺军来了么?

    利类思同安文思都是吃惊,彼此对视一眼,二位天学国师可是听说这中国有“大贼”两股,一号顺,一号西的。而那顺贼从前无论是声势还是实力,都是超过大西的。

    汪兆龄也是一惊,正待询问探马那股顺军骑兵底细时,耳畔却传来张献忠的怒骂声:“你们探的什么东西?那西安城内都叫朕吓破胆了,哪里敢派兵来窥伺朕的军机?你们几个混账东西八成是将土匪当成顺军报于朕知!”

    言罢,竟叫将那为首的报讯士兵斩杀,随同的后军都督王自奇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劝阻,说这人是跟随皇帝多年的勇士,可能只是一时失察这才来误报,绝非有意为之,还请万岁饶他性命。

    “还愣着干什么,再去探!究竟是顺军还是土匪,给朕瞧仔细了!”

    张献忠摇了摇头,示意众人随同下山,还未到大营所在,探马又来报,说的确有一股顺军骑兵出现在渭水北岸山坡上,这次人数更多,怕有几百骑。

    王自奇嘀咕:“是不是顺军主力赶来了?”

    “从北京到西安,两千多里地,他顺军是插上翅膀飞过来的不成!就算赶得再快,这会也当在河南境内。去,再探!”

    张献忠依旧没有将此事当一回事,甚至认为有可能是西安的孟乔芳和张国柱在故布疑兵,而让他这个大西皇帝疑神疑鬼,从而停止向西安进军。

    便同那个诸葛亮的劳什子空城计差不多。

    王自奇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就偷偷派亲兵也去探查清楚。

    回营之后,张献忠眉头微皱,命人将路上抓获的一个从西安逃出来的顺军官吏连同夫人带来,他亲自提审这夫妇二人西安城中的虚实。

    如此,又用了小半个时辰。

    被抓的那顺军官吏夫妻二人还是很肯定的说西安城中并无大军,总督府内外都是慌作一团什么的。

    张献忠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正要命人传膳,结果又有探马来报,说在渭水北岸的几百骑兵不是土匪散兵,而是打着“闯”字旗的顺军精锐骑兵。

    “妈拉个巴子的,活见鬼了!”

    张献忠气急之下一脚将案桌踹翻,直接冲出大帐翻身上马,他竟是要亲自去看个明白。

第七百四十章 万岁没了

    渭水北岸一处丘陵,陵上满是树叶掉落干净的枣树。

    远看,光秃秃一片,半点绿都无。

    秃山上,却有一杆“闯”字大旗屹立于半坡之上。

    坡上、坡下,都有甲衣俱全的骑兵列在各处,丝毫不掩饰踪迹。

    数里外的渭水南岸,上万匹衔枚战马半蹲于地,困乏至极的士兵席地而睡,哪怕冻土寒意透身,亦是呼噜声此起彼伏。

    渭水之上,河水结冰,不听水流之声,只见一座石桥横跨两岸。桥头一顶部泛黑石狮已是历经千年风霜,底座“开元”二字依晰可见。

    爬到半坡之上,陆四在一棵硕大枣树下忽的停住,心有所思伸手摇了摇尚存几片枯叶的老枣树,不无感慨对左右道:“听说八大王早年贩过枣,今日我却在这枣树坡上与他对阵,不知是命运还是巧合。”

    言罢,取出千里镜向西边遥看。

    “闯王,这里太危险了,离西军太近了,您还是回去吧,这里让末将看着就行!”

    说话的是正同旗牌亲兵上坡来的十一镇帅辛思忠,就在几个时辰前这位虎焰班刚刚赢了监国一百两金子。虽说是记账,但监国还能赖了他辛将军赌注不成。

    “这里对我危险,对你,对这些儿郎就不危险了?”

    陆四放下千里镜,环顾四周脸上都是灰尘,也都疲倦至极的将士,笑了笑,不再言语,重新拿起千里镜凝视西方。

    “辛帅,要是能劝得动,我等早就把监国劝回去了。”

    羽林军统领樊霸比辛思忠还要紧张,因为就在先前西军的探马已经连续数拨出现,这会西军大营肯定知道大顺的监国就在渭水北岸。

    侍卫将陈威力可能是太累的原因,兀自靠着一棵枣树在打盹。

    辛思忠知是劝不回监国了,只得传令下去让士兵打起精神,千万不能出差子。

    这边陆四放下千里镜,抬头看了看天,继而摸出一根烟点上,抽上一口长出一气,问了一个让辛思忠有些错愕的问题。

    “虎焰班,你相信宿命吗?”

    “宿命?这...”

    辛思忠愣在那里,实不知监国怎么问这个,且实在是没法回答。宿命这东西太玄。

    “其实我是不信的,但冥冥之中我又突然觉得可以信一信。”

    陆四一动不动看着远处,任由香烟在他两指间燃烧。

    宿命,到底有没有?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可以争取。

    “监国即便是想以身诱敌,但西军兵马毕竟多过我军,万一诱敌不成,监国还是当早归西安才好。”

    辛思忠是做的最坏打算。有句话他没敢说,就是万一形势继续对大顺不利,那该放弃西安就放弃,万不能犹豫不决被西军咬在西安。

    “放心,天命在我。”

    陆四朝坡下几丈走去,那里第一眼看去就是一片枯黄杂草,但仔细看却能发现杂草下面隐藏着什么东西。

    “监国!”

    正在校准的羽林军旅帅徐传超听见坡上动静,下意识抬头看去,发现是监国后赶紧起身行礼。

    “弄好了没有?”

    陆四拍了拍徐传超的肩膀,他记得此人是从山东逃荒到盐城的猎户子弟,一手箭法于淮军当中不敢说第一,但也绝对排得进前三。当年老淮军的箭营就是这个徐传超在负责,如今也是升任旅帅了。

    “弄好了!”

    徐传超弯腰扒拉覆盖在上的杂草,露出一架巨大的弩机。

    不是一架,在徐身前杂草做的伪装下,足足有八架弩机。

    这些就是当初扬州军械制造局仿宋代神臂弓制成的重箭,然而这些弩机在淮军随后的历次战斗中都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因为论射程不及火炮,论发射的连续性和覆盖性又不如火铳弓箭,很是鸡胁。

    好多将领在实际看过弩机发射后,认为这玩意太蠢,除非敌人傻傻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才有可能命中目标,否则,连吓唬人都做不到。

    结果就是谁也不要这玩意,最后八架弩机被调给了炮镇,炮镇那里也对这东西不重视,一直扔在那生灰,没想监国突然询问这几架弩机的下落,好一番寻找之后才从炮镇调拨给羽林军。

    徐传超也是刚接手这几架弩机,好多地方搞不明白,幸亏从炮镇一块调来的几个弩机手本领没生疏,好一番捣腾后才算让徐旅帅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发射出去。

    陆四点了点头,说了一句:“那就等着吧。”

    “等什么?”

    徐传超疑惑。

    “张献忠。”

    陆四并拢双手,哈了一口热气,这天还真是冷的很。

    .........

    闯字旗出现于渭水北岸让张献忠暴跳如雷,因为这根本不可能,他绝对不信李瞎子那个黄毛女婿会插上翅膀飞到陕西来。

    气急败坏的他只穿了飞蟒半臂袍就翻身上马朝渭水北岸疾奔而来,随行的除了一个义子虎威将军张能,一个内侍太监和上百名御营侍卫外,竟是没有其它护军。

    等到抚南将军刘文秀闻听父皇只带了极少数人就往渭水查探军情,吓了一跳,赶紧召集军士急追而去。

    “吁!”

    纵马疾行了十来里,张献忠忽的勒马停住,因为他发现前方二三里外的一座山坡上真的有旗帜插在那,且隐约看去好像确有几百骑兵在那里驻足。

    “父皇,真的是顺军!”

    “三小王子”中的虎威将军张能勒马停在父皇身边,向那山坡眺望,怎么看坡上的旗帜和身影都不像是一般土匪。

    张献忠也是疑惑,喝令随他同来的内侍:“把朕的千里镜拿来!”

    不想那内侍却道来得匆忙没能带上此物。

    “混账!“

    张献忠大怒,扬鞭抽了这内侍太监一下,双腿猛的勒马,竟是打马继续往前奔去,显是想靠近些看清楚。

    张能见状,赶紧打马跟上,并喊道:“父皇,别离得太近,小心暗箭!”

    “怕什么!区区疑兵之计还能唬得了朕不成!”

    根本不信前方坡上会是陆文宗那小子的张献忠不听义子的劝说,执意打马近前。

    张能只能招呼众侍卫速速跟上,万不可让父皇出意外。好在他父皇虽怒极,但也不是真的无谋之辈,往前又奔了里许地后便勒马停住了。

    此地距离那山坡足有近千丈远,坡上不管是顺军还是土匪休想暗箭伤人。

    但张献忠同时也真是看清了,坡上的确树着一面“闯”字大旗,而那大旗之下也正有一帮披甲锐挂的人正在朝他看来,其中有一人似乎还与身边的人打了什么手势。

    张献忠不担心自己会有危险,但此时心中也不禁犯愁,因为他不知道那闯字大旗下被一群人簇拥的将领是不是李瞎子的女婿陆文宗。而西军之中见过陆文宗的只有他的长子孙可望、四子刘文秀同右丞相严锡命还有王尚礼几人,眼下这几人却都不在身边,不禁有些着急,侧身往后看去,想看四小子刘文秀是不是闻讯赶了过来。

    坡上的陆四此时也是激动,虽然他同左右都没见过张献忠,但他能确定前方千丈处勒马停住的那个中年男人就是张献忠,因为对方身上穿的似乎是龙袍(飞蟒)。

    不管是不是龙袍,来人于西军之中也一定是身份极为重要人物,故而陆四当即立断,朝徐传超猛喝一声:“射那未披甲之人!”

    徐传超立时蹲下将一具弩机稍稍调了调,尔后一锤砸下,顿时便听“嗖”的一声,一枝同长矛差不多长的大箭脱弦而出,向着远处的张献忠飞射而去。

    “父皇小心!”

    张能眼尖,见坡上突有一物射出,赶紧纵马上前想将父皇的身子按伏下,但没等他伸臂,那枝大箭便已从半空落下,继而“噗嗤”一声笔直扎入距离张献忠马头只有一尺的地面之上,雄厚有劲的箭头破土而入,瞬间扎进半尺来深。

    “咝!”

    张献忠倒吸一口冷气,这枝突然飞射而来差点就射中他的大箭让这位八大王本能的也是心头狂跳。

    旋即意识自己所在之处不再安全,本能掉转马头就要往后退去。

    可已经是迟了,就听“嗖嗖”又是几声,四柄矛箭同时落下,然而幸运的是竟无一柄扎中张献忠,每柄都距这位大西皇帝尺许远。

    “父皇快走!”

    张能大叫,纵马跃到父皇马前,竟是想以自己的身驱替父皇去挡有可能再射来的利箭。

    “吊你个驴球的!走!”

    张献忠哪还敢耽搁,扬鞭大喝一声就要纵马逃去,然而半空之中又有数箭射到,但此刻张献忠已纵马奔出数步,那几枝箭想要射中他除非神仙施法。

    “能要朕命的人,还没出生呢!”

    张献忠怒极反笑,笑声在旷野之中传出好许,然后便听“轰”的一声惊天巨响。

    大西皇帝壮硕的身躯竟同座骑一样瞬间飞裂,好似虚空中有无数铁丝紧缚大西皇帝,铁丝另一边是无数战马同时使力一般。

    尸首四肢规则亦不规则的往东南西北、天上地下飞射而去。

    “万岁!”

    众御营侍卫被爆炸炸得东倒西歪,侥幸未死不待烟雾散净,就发现他们的皇帝陛下连同虎威将军都在眼前神奇的消失了。

    而地上,到处是残肢断臂。

    内侍太监王成也被受惊的战马摔落马下,疼得他直喊,好不容易撑起身子时,却发现万岁的脑袋就在他前方两尺处死死瞪大看着他,顿时吓得这位王公公魂飞魄散,跌跌撞撞一路往西狂奔,边跑边喊:“万岁没了,万岁没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 张献忠身死

    “炸了,炸了,炸了!”

    远处传来的爆炸让徐传超一下跳了起来,因为爆炸就在西军当中炸开,他看的清楚,监国要求射中的那个未披甲之人连同座骑被当场撕裂!

    “中了,打中了!”

    众弩手也欢呼起来,尤其是发射那两枚箭头捆有“闯王包”的弩手更是兴奋不已,同时也被那闯王包的威力惊的咂舌头。

    刚才众人看的明明白白,西军涌近的那上百骑大部分几乎是眨眼之间一扫而空,余下人的也是乱作一团,惊马四奔,黑烟弥漫,嗷嚎之声不绝于耳。

    正在打盹的陈威力更是叫爆炸声吓得一个激灵往上一蹿,不曾想脑袋猛的扎在上面的树枝上,戳得他疼的抱着脑袋嗷嗷叫。

    那树枝原先好好的,偏陈威力嫌它碍事,自个把树枝给折断了,结果算是搬起石头把自己脑袋给顶了。

    “哪里炸了,哪里炸了!”

    “西贼攻上来了?!”

    “他娘的,俺跟这帮王八蛋拼了!”

    顾不得叫人给自己包扎伤口,陈威力顺手提起自己的大刀从坡上冲下,然而因为冲得急没收得住脚,反把前面正趴在石头上紧张朝远处眺望的樊霸给撞的“咕噜”几下滚了丈许远。

    “陈二癞子,你急着投胎啊!妈的撞死老子,你以为就不用还钱了!”

    要不是头上戴着尖盔,樊霸的脑袋铁定也叫撞出大包,气得从地上爬起破口就骂了起来,刚骂一句,不远处的监国却突然将手中的千里镜狠狠朝地上一摔,然后箭步冲向坡下,振臂疾呼:“张献忠已死,诸将随我破西军!”

    张献忠死了?!

    樊霸一怔,“哎呀”一声提着大刀就跟着监国身影朝坡下冲了过去。

    “张献忠死了,弟兄们随监国破敌啊!”

    陈威力狂喜万分,连蹦带跳,对被自个撞翻的樊老大是半点愧疚也没有。

    陆四根本不知道被炸死的是张献忠还是西营的其他重要人物,比如四大王子中的哪一个,但于此时却是一口咬定炸死的就是张献忠。

    “发讯号!”

    辛思忠一把从亲兵手中抢过发烟弹,点燃升空,红色烟花顿时在半山坡上空炸响。

    “嗖嗖”声自渭水北岸一路向南岸炸去,每隔里许便有耀眼红色烟花弹腾空,如南北接力般一直在渭水南岸上空炸响。

    “吹号!”

    一直站在石桥边的第十二镇帅赵忠义瞥见北岸烟花弹升空之后,立时下令吹号,尔后翻身上马,猛扬马鞭子纵马向渭水北岸奔去。

    “集合!”

    “上马!”

    号角声中,上万名正在抓紧时间休息的顺军骑兵将士纷纷从地上跃起,拉起衔枚战马快速飞跃而上。

    平静的渭水南岸如地龙滚过天翻地动,兵器碰撞金戈之声响彻荒野,上万骑兵沿着石桥冲向北岸,呼啸向西。

    .......

    从爆炸中残存下来的西军御营侍卫尚未从皇帝同虎威将军消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前方半坡之上的顺军已经纵马向他们冲杀而来。

    “万岁!”

    一名侍卫于慌乱中发现了大西皇帝的首级就在前方不远处,嚎啕大哭上前捡起万岁首级,忍着悲痛跌跌撞撞向大营方向跑去。

    “走,快走,快回大营报讯!”

    眼见顺军就要冲到近前,残存御营侍卫自知敌挡不住,纷纷打马往大营方向逃去。

    一名侍卫队长发现吓掉了魂的内侍王公公,本是想不管这个万岁宠信的太监,但想万岁被顺军炸死,他们这帮侍卫逃回肯定难辞其咎,所以便一把将正跑着的王公公拽上马,指着这位同汪丞相交好的公公能替他们这帮人求个情。

    后方顺军骑兵追击甚急,一匹马坐两人马速肯定快不了,几次那侍卫队长都想将王公公推下马,几次又生生忍了下来,幸运的是跑了几里地后,前方便出现了大西的兵马。

    抚南将军刘文秀同右军都督张化龙闻知父皇只带百余侍卫便往渭水探查,均是放心不下赶紧带人赶来。

    先前探马几次急报渭水北岸发现小股骑兵,万一此地还有其余顺军隐藏,父皇身边只百余侍卫可就凶险万分。

    二位王子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多调人马,各自带了亲兵约几百人便先行赶了过来。

    迎面便撞见十余骑正向他们飞奔过来,而北方扬灰一片,似有许多骑兵正在追杀。

    张化龙同刘文秀俱是吃了一惊,纵马向前离的近了才发现那十几骑飞奔而来的骑兵正是父皇身边的御营侍卫。

    有一匹马上坐了两人,当中一人不是父皇身边的王公公又是哪个!

    “是抚南将军,是抚南将军!”

    飞奔众侍卫看到自己人出现,都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加快速度靠过来。

    那王公公更是在马上泣声喊道:“万岁没了,万岁没了!”

    阉人声音本就尖利,此时又是哭腔,听着当真是既刺耳又叫人心惊。

    “什么万岁没了?”

    右军都督张化龙叫王公公的哭喊听的震住,待见靠上来的众侍卫人人如丧考妣,个个泪流满面,顿时心中一突,扬鞭暴喝:“出什么事了!万岁在哪!”

    “万岁在哪,出什么事了!”

    刘文秀纵马上来,也是察觉不对,声音都已发颤。

    “刘将军,万岁没了,万岁没了...”马上的王公公不住哭喊。

    侍卫队长勒马降速,不及到抚南将军身前就已哭喊:“万岁叫炸死了!”

    “虎威将军也死了,也死了...都叫炸死了,炸死了...”王公公语无伦次,哭得跟泪人似的。

    “什么?万岁死了!”

    刘文秀脑袋当时就“嗡”的一声,先是空白一片,之后便是悲从心来,痛捶胸口,大呼:“父皇,父皇!”

    “父皇是被谁炸死的!”

    张化龙也是叫噩耗惊的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怒不可遏,纵马过来一把揪住那侍卫队长连声喝问。

    “是顺军,是顺军!”

    侍卫队长被右军都督拽得都吸不上气来。

    “顺贼!”

    张化龙一把将侍卫队长摔落马下,猛然打马向东疾奔而去。

第七百四十二章 破西营

    “父皇,儿臣来了!”

    被怒火烧了心神的张化龙不断鞭打着座骑,一心想为义父复仇,不顾一切就向那冲杀而来的顺军骑兵冲了过去,活脱脱一个亡命徒。

    “九弟,不可!”

    身为义兄的刘文秀见状,下意识就想叫住义弟,可义弟此时已经匹马冲出,根本听不得他这义兄的劝。

    “跟我来!”

    刘文秀大急,也顾不得审视战场形势赶紧打马冲上去,父皇是死了,可他不能让义弟也丧命于此。

    到底是年龄大些,刘文秀惊骇之时也知此时不是悲痛父皇身死之时,而是当打起精神挡住顺军骑兵攻势,否则任由这股顺军骑兵冲杀,大营必为被其冲垮。

    大营要是垮了,大西就完了!

    张化龙的亲兵见主将往顺军冲去,也都打马跟上,然而追击而至的顺军来势凶猛,虽远观不过数百骑,但却如一枝利箭般根本无法遏制,双方瞬间碰撞在一起。

    几乎不闻厮杀声,追击而来的顺军骑兵一掠而过,没有任何豪言壮语,也不闻悲壮至极的疾呼声,就笔直的向刘文秀所在冲杀过来。

    再看顺军骑兵之后,张化龙于马上摇摇晃晃片刻,突然重重坠马,其胸前鲜血直喷,却是被刚才瞬息杀至的顺军大将辛思忠一刀砍在要害。

    “父...父皇!”

    带着对义父的诸多崇敬及诸多不甘,右军都督张龙化凄惨悲呼,嚎叫声中其身躯坠马重重落地,那不甘、那不可置信、那万分的愤怒都随着这位右军都督落马嘎然而止。

    “杀!”

    辛思忠一刀砍落张化龙,看也不看这个在他眼中纯粹是无名小卒的不知名之辈,纵马挥刀向前狂奔,长刀所至立时又有四个西军骑兵惨叫着从马上落下。

    “破西营!”

    陆四也于阵中疾呼,虽被众多亲卫簇拥当中,但见前方辛思忠大刀挥落,敌兵不住落马,亦是热血沸腾,恍若他监国闯王喝了几碗酒,此刻只知天大地大我最大般。

    后方更是传来急促蹄声,扬起的灰尘遮天蔽地,却是第十一镇、第十十镇的骑兵大队渡过渭水冲杀而来。

    “破西营,破西营!”

    数百顺军骑兵大声疾吼向西军杀去,太阳光辉照耀着他们手中冰冷的刀刃,反射出死亡的森寒。

    “撤,快撤!”

    张化龙的丧命让刘文秀方寸大乱,又见西军攻势太急太猛,根本遏制不住只得下令后撤。

    仓促之中连义弟的尸体都没法夺回,只能含泪掩面西撤。

    数百西军精锐骑兵闻听撤退军令,也是纷纷打马西蹿,这会人人脸上再也没有东征时的骄狂,无一不是惊疑惧色。

    很多西军将士心中更是万念俱灰,只一个“完了”的念头。

    “杀!”

    西军的后撤让顺军上下精神大振,人人奋勇上前追杀,连番冲杀之下,几百人竟像是几千人般。

    “大破西军,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被众亲卫簇拥保护的陆四不失时机的长刀上扬,奋力怒吼。周遭亲兵本能大声重复监**令,令得纵马冲杀的顺军将士个个如喝了几碗酒般头脑发热,再不畏惧。

    怒吼声中,陆四一马当先直冲前方西军骑兵,羽林骑兵紧随身后,如拳头砸向正惊惶失措的西军骑兵阵中。

    “虎焰班”辛思忠以大刀开道,一路所向披糜,无人可挡。

    一名西军将领被撵得骇然,鼓起勇气勒马欲与辛思忠以命搏命,但见这名西军将领大吼一声,刷刷两刀将一名持矛刺他的顺军从马上砍翻,尔后纵马往前一跃,手中马刀往一名顺军脖子上一拉又一挑,那顺军的头颅便已经被切了下来。

    此举让目睹的十几名西军士气大振,倍受鼓舞,然而未等他们提起心气同顺军决一死战,就见十数骑突驰而至,继而那西军将领哀嚎落马。几个呼吸间,西军再次大溃,亡命打马奔逃。

    抚南将军刘文秀亦在拼命打马狂奔,他几次想回头迟滞顺军攻势,然而几次都无法组织士卒,只能不断抽马往大营方向疾奔。

    顺军来势凶猛,西军敌无可敌,官道之上一方在追,一方在逃。

    当真是兵败如山倒!

    顺军越追越急,不时有西军士卒被撵上砍倒坠马,疲于奔命的西军士卒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刘文秀再是勇猛,也知自己无力改变战局,只得咬牙不住抽打座骑,拼命往大营方向逃去。更是祈祷大营有兵冲来接应,否则今日他刘文秀怕也是难逃一死。

    此间动静之大,大营不可能不知晓。而大营尚有两三万精锐骑兵在,只须稳住阵脚予以反扑,顺军绝无可能靠这点人就冲破大营。

    念及于此,刘文秀打马更快。

    “追,快追!”

    陆四此时也不知道他正在追击的是大西四王子之一抚南将军刘文秀,也不知先前叫炸死的就是张献忠本人,只是一门心思打马狂冲。又追数里,前方有一股西军骑兵突然掉头不要命的向追杀而来的顺军发起反冲锋。

    “放箭!”

    见当面有一股西军不怕死的反击而来,冲在最前的辛思忠大刀一挥,暴喝一声:“放箭!”

    闻令顺军立时张弓搭箭,顷刻间利箭刺破长空的尖啸声在西军耳中响起,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几十枝利箭就从他们上空射了下来。

    “啊,我的眼睛!”

    “呃啊!”

    “嗷!”

    连绵不绝地惨嚎声中,二三十个西军惨叫落马,其余西军纵是仍就欲与顺军拼个你死我活,也被瞬息被如潮水涌来的顺军吞没。

    个人的武勇和胆量在这狂潮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身为监国的陆四纵马疾奔,身为镇帅的辛思忠也在打马狂奔,几百顺军羽林骑兵如离弦的箭疯狂追击向西边狂逃的西军,后方上万骑兵则在烟花弹的指引下汹涌而来。

    没有任何迟滞,也没有任何抵挡,几百顺军羽林骑兵紧追西军冲入马嵬驿。

    前锋之后的大队人马,扬起的灰尘更是让乌云压顶一般。

    而此时马嵬驿大营,却浑然不知发生什么事。

第七百四十三章 大西皇帝的下任人选

    西军大营中,大西左丞相汪兆龄正同礼部尚书吴继善讨论大西夺取西安后,当采用前明旧制登基还是用成都建国时的制度。

    二人看法有些不同,举人出身的汪兆龄颇是有些农民造反的觉悟,坚持认为应当按成都建国时的规矩办,因为那些规矩都是万岁钦定的。并说过往明朝的所有规矩都当废除,再有来降的什么明朝官员也尽量不要再任用,以显大西同明朝的不同。

    某些方面汪兆龄措词十分激烈。

    礼部尚书吴继善是前明成都知县,不过却是南直隶太仓人,而南直隶地区外国教士颇多,又受徐光启、李之藻等崇西学之士影响,江南士绅普遍对西学及教士抱有好感。

    吴继善自也受了影响,故而在任职成都知县时对那耶稣会窜至成都传教的利类思、安文思颇是友好。

    因为二位教士西洋面孔,又是传的外来和尚经,成都本地的道士很厌恶他们,便通过贿赂蜀王府太监聚集几千人威胁官府驱逐两个外来和尚。最后是吴继善帮忙向蜀王出示北京汤若望书信,这才将此事平息。

    西军攻破成都后,巡按刘之渤被射死、华阳知县沈云祚被杀,本应与这两位好友一同殉国的吴继善却见西军军纪良好且释放俘虏,招安居民,网罗乡居六官充六部,理州县,又见张献忠有大志便欣然投降,出任大西政权的礼部尚书。

    任上除帮助制定大西礼制,主持礼务事务,还不断向张献忠举荐人才,利类思、安文思就是在其举荐下得张献忠重视,授天学国师。

    但关于在长安定都兴制一事,吴继善有很多想法是同汪兆龄不同的。

    他认为大西若能击败大顺,便是真正的北方一统者,如此就不能再如从前那般行过激政策,对明朝也要给予正面承认,对前明官绅和地主阶级也要尽量拉拢,不能国库一没银子就打这些地主士绅的主意,甚至还要保护这些地主士绅的田产,收取北方士绅读书人之心,从而为一统中国奠定基础,实现“以西代明”的朝代更替。

    中国人自古以来重礼制,由此吴继善便坚持长安定制应当以明制为核心只做些许调整即可。

    礼制确定之后,其余各项政策肯定要受影响,如此一来大西就能光明正大的继承朱明法统,成为中国历史上又一为正史所承认的朝代。

    吴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句话——“大西虽是农民泥腿子打下的江山,可真正治国治天下还得靠士绅读书人。”

    吏部尚书胡默是广济生员,前明多次科举不中,对朱明很是失望,因此于大西政权中同汪兆龄是一贯坚持彻底否定明朝的,故而听了汪、吴的争执,立即旗帜鲜明的表示大西绝不能重复朱明老路,将来统一全国之后也当行新政,革旧弊,不给地主士绅过多参与朝政的机会。

    大概意思就是今后大西的科举不许前明官员子孙,甚至地主后代参与,要多让寒门子弟出来做大西的官,朝廷也要拨重金扶持穷人孩子读书。

    这样就能避免那些前明官员子弟和地主后代通过科举掌握权力之后,为他们的祖上翻案,甚至全盘否定大西起义军推翻腐朽明朝的正面性。

    真要如吴继善主张的那样,那千千万万为大西建立流血牺牲的农民算什么?

    辛苦打下的江山又拱手交给那些剥削农民的地主士绅后代手中,那当初泥腿子们又何必铤身而出造朱明的反,继续当饿死鬼不好吗!

    吴继善当然是继续坚持己见,历朝历代以来想要得天下,哪个王者不是积极拉拢士绅的,真要再将从前的过激政策搬到整个北方,使得北方地主士绅和读书人都同大西不共戴天,大西又怎么可能成为取明代之的新朝。

    汪兆龄被吴继善说的真是来了气,怒拍桌子道:“你这个礼部尚书坏的很,照我看,你哪里是我大西的礼部尚书,分明还是从前明朝的成都知县!”

    “万岁在四川开特科杀了五千多读书人,外人都说咱万岁杀的多了,我看是杀的少了,要是能再多一个你吴尚书,那就正好了。”胡默也是冷言冷语。

    “吴尚书当初把家眷送出成都,后来做了咱大西的官又把人追回,倒是深明大义的很。”

    汪兆龄话中不无讥讽,其人虽深得张献忠信任,但于西军之中其实人缘并不好,原因就是他说话刻薄,做人激烈,做官也不懂圆滑。

    大西军在四川杀了几千与西军做对的读书人就是他出的主意,有人当时劝阻不可,汪言道:“这年头还怕没人做文官?”

    “你们这是什么话!就事论事,怎的就攻击起本官来了!”

    吴继善也是有气,别人怕汪兆龄他却是不怕的,当下又针锋相对。汪兆龄更是气极,今日定要好生驳斥吴继善一番,否则真叫此人在万岁那里进了谗言,又用什么西洋鬼子,又用什么朱明狗官,大西的旗帜便是变了色!

    正欲怒斥,帐外远远却传来惊呼之声,继而便听急促蹄声,原本安静的大营如同瞬间烧开的铁锅沸腾无比。

    汪兆龄一惊,不知发生什么事,正要命人去看何事,耳畔就传来好多人的惊呼声:“顺军来了,顺军杀来了!”

    “什么?!”

    汪兆龄震惊之余箭步冲到帐外,外间景象只叫这位大西左丞相身心颤了下。

    视野中,大营已是一片大乱,许多士兵正仓皇往各处奔逃,而远处却有无数骑兵纵马踏入大营,撞翻无数营帐,砍杀无数将校。

    “发生什么事了?...啊!...这...”

    吴继善奔出来时不知是过于惊惧还是真的失足,竟一下摔了一跤,左脸上被磨破了一块脸皮。

    “丞相,坏了,坏了!”

    吏部尚书胡默手足无措,望着眼前大乱的景象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众御营及丞相、六部官员也都叫动静惊出,三五成群的在那有的啊啊乱叫,有的跟士卒一样乱奔,只一部分人尚能保持镇定跑来丞相这边。

    “慌什么!”

    汪兆龄一脚将一个慌不择路的小吏踹倒在地,远见在熟悉身影正在奔来,却是万岁身边的亲信太监王成,赶紧迎了上去,喝问道:“万岁在哪里!”

    “丞相,万岁没了,没了,叫顺军炸死了,炸死了...”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跑回大营的王公公此时已经是心肝都快叫吓跳出了,乱军之中又不知抚南将军刘文秀去了何处,只下意识的往这边奔,因为汪丞相在这里!

    “什么!”

    王成带来的消息让汪兆龄、胡默、吴继善及一众官员都是惊的目瞪口呆,但最先反应过来的汪兆龄却突然冲向大西皇帝赐给自己的御马,上马之后见胡默、王成等人还傻在那,不由气的大骂:“你们是想留在这儿叫人家砍脑袋吗!”

    众人闻言都是清醒过来,七手八脚去找马的找马,拿东西的拿东西。

    “别拿东西了,快走!”

    汪兆龄见胡默还想着去将他的吏部尚书大印取来,急得一把拽过胡默,叫随从牵来马匹扶这位尚书大人上马。

    那边王公公脑子也转得快,一见汪丞相他们要走,也赶紧找了匹无主的惊马牵住翻了上去。

    “驾!”

    汪兆龄扬鞭抽马,此时这位大西左丞相除了身上的常服再无一物。

    胡默刚想纵马,忽的问了一声:“丞相,我们去哪?”

    “快去凤翔,实在不成就与东、西二府会合!”吴继善叫道。

    万岁虽然死了,可大西还有大军,又有东、西二府在,只要朝廷与二府会合,事还有可为。

    可汪兆龄却不理会吴继善,打马向那内侍王成奔去,又朝其余一众官员喊了声:“诸位速与本相去固原!”

    “去固原?!”

    吴继善听的一怔,东府大王子在延安,西府二王子在山西,汪兆龄不带百官去同东西二府会合,跑固原干什么。

    胡默先也是不解,但却迅速明白汪兆龄的意思。

    大西的万岁不在了,可皇后杨娘娘却在,值此危急关头,当然是先去固原同杨皇后会合稳住阵脚,再以皇后娘娘名义指挥东、西二府反攻顺军。

    汪兆龄正是这个打算,他与东府孙可望、西府李定国关系都不算太好,但与三王子艾能奇关系却好,如今万岁不在了,这大西几十万大军难道要群龙无首不成!

    故谁能成为大西下一任皇帝,只在杨皇后一念之间!

    “走,快走!”

    汪兆龄纵马疾驰于乱军之中只往西奔,不忘将内侍王成拖住,此人虽是阉人,但万岁的遗诏可着落在此人身上,可不能叫他顺在别人手中。

    远处,越来越多的顺军骑兵突入西军大营,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顺军骑兵以集团方式不断的往西军大营深处突入,那阵阵蹄声就如夏天闷雷紧贴着地面传来。

    接连撞倒若干四奔的士卒后,汪兆龄一行成功冲出大营,其于马上扭头向后方望去,就见一支骑兵正向万岁生前的御帐冲去。

    四下里,漫山遍野尽是败逃的西军将士。

第七百三十四章 顺皇赏功

    西军大营,如同不防!
    一路东征逢城便克的西军骄狂至极,于马嵬驿虽说扎营,然一没有令士兵挖掘壕沟,二没有设置拒马栅栏,三没有于营外密布陷坑,结果一路紧追刘文秀不放的辛思忠轻而易举就顺着败逃西军攻入西军大营。
    刘文秀西逃之时也知顺军必会随他冲入大营,可部下人皆因万岁之死而胆丧,哪有半点勇气随他回头拒敌,沿途又无别的岔道,刘文秀只能眼睁睁的引着“祸水”突入大营。
    顺军入,西营崩。
    春秋笔法,大致六字。
    张献忠的御营大帐于西军众营帐中最是显眼,辛思忠率部奋勇突进西军大营之后,曾有破清军豪格大营、多尔衮大营的樊霸、陈威力率羽林军如两枝利箭分向大营不同方向冲杀,眨眼之间就将毫无防备的西军大营搅得一团狼藉。
    突出的缺口随后就被自渭水南岸赶来的骑兵主力扩大,待半个西军大营都已大乱之后,西营的大败就已板上钉钉,八大王复生拿再多的金银洒到地上也无用。
    只不过,尚不能明确炸死的究竟是否张献忠的陆四却一刻不敢松懈,在几百羽林侍卫的簇拥保护下冲进西军大营后,一袭白衣的他毫不犹豫向那耀眼处的大帐挥刀指去。
    “杀!”
    几百羽林侍卫都是老淮军旗牌亲兵出身,无一不是随监国参与淮军起事以来大小战役,此时人人铁甲,手握斩马大刀纵马如铁墙般往前推进。
    一柄柄斩马大刀就同从血桶中抽出般,血红血红。
    已经大乱的西军根本无法组织抵抗,陆四一行数百骑当真是横冲直撞,蹄声如雷。
    挡在前方的不管是人还是马,无一不是在铁骑过后成为地上的碎肢肉泥。
    毫无办法解此危机的刘文秀望着大营的一片乱象,除了长叹只能咬牙打马继续往西边冲,否则再叫顺军缠住,他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唯今他抚南将军也只有火速赶到武功,会合步军大队稳住阵脚,聚拢残兵再作它图。
    除此,别无它法。
    父皇的死,便如大西的天塌一般,让这位四王子惊惧,不知路在何方。
    一片混乱之中,刘文秀也实是没有办法找寻左丞相汪兆龄等人,却不知汪丞相已经先他一步往武功窜去。
    四下里,到处是乱跑的大西将士,很多将士一边跑一边嚎啕大哭,老万岁的死让这些西营精兵也都是失了主心骨,很多人浑浑噩噩,就觉一切都完了。
    三万将士之中,也不都是如此乱象,西军将士也总有临危不惧的好汉。
    “为万岁复仇!”
    “同顺军拼了!”
    御营总兵龙韬营麻城商元在顺军突进来时才晓得万岁死了,骇然之后却是没有同其他的将领一样仓皇西逃,而是带着自己亲兵上马与冲上来的顺军拼命。
    可惜,如商元这样于绝境敢于拼命,置生死不顾的将领实在太少,在顺军呼啸而来的骑兵集团前,商元浴血死战终是不幸被扫落马下。
    另一总兵、干城营六安汪万象反应也不慢,但没有选择去阻挡冲来的顺军铁墙,而是上马狂奔。可他的运气实在不走运,前方几座帐篷竟被受到惊吓的战马牲畜撞翻,使得他无法飞奔过去,结果被追上来的顺军用长矛活活捅死。
    副将杜兴文被一名顺军士兵用长刀砍在后背之上,在马上兀自颠了几丈远方才从马上坠下去。
    其余被杀的西军将校多达数十人,这些西军骨干指挥人员的死亡连同抚南将军刘文秀、左丞相汪兆龄的逃跑让西军彻底成为待宰的羔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西军将士血流大营。
    “莫管往山上跑的!”
    第一个冲进西军大营的辛思忠此时却没有带领部下在营中到处冲杀溃逃的西军,而是带了一支两三百人的精锐打马往西狂追。
    沿途到处都是往附近山上逃的西军,辛思忠却下令部下不要理会这些西军,只随他一路往大道直追,只要发现有西军纠结在一起就猛冲他们,从而让西军根本聚拢不了任何反抗力量。
    大营中、大营外,到处都是大群逃窜躲避顺军追杀的西军将士,很多人慌不择路挤在一起,结果就是连人带马互相冲撞,令得外逃之路哀声四起。
    随着大营的完全被冲垮,大量顺军骑兵开始追杀出来,几十乃至上百人的西军逃兵转瞬之间就被追来的顺军浪头吞没。
    乱象到处蔓延,哪里有西军,哪里就乱,马嵬驿方圆十数里,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追了十来里,辛思忠终是停下追击的脚步,前方不是没有西军骑兵狂奔的身影,但他知道自己是捉不住刘文秀了,因为他的座骑口鼻都在吐白沫。
    回头看到身后道上还有大量西军士兵,辛思忠本想使尽最后的马力,哪怕座骑累死也要再行冲杀,可刀举了举终是放下,命人纵马向那些西军大呼:“跪地者不杀!”
    顺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很多西军士兵听到顺军的喊话后,大部分人不加思索就听话跪于道旁两侧。
    也有一些人不愿投降,弃马往山上爬去。
    赵忠义也领兵追了过来,见到前方辛思忠正在劝降西军,也下令停止砍杀。
    此时的顺军将士虽个个累的手酸腰酸,甚至有人连刀都提不稳,可大脑却是个个兴奋至极。
    如此大胜,天大的疲倦也都烟消云散了。
    从马嵬驿一路过来,道上到处都是死尸,有被顺军杀死的,有被战马活活踩死的。
    樊霸在大营中找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像样的目标,大为失望,正灰心时,几十骑西军骑兵突然在右前方的岔路口出现,当中有人浑身着甲,一看就是大人物。
    那股西军之中还真有大人物,却是后军都督王自奇。
    可现在王自奇这个后军都督也失去了对部下兵马的掌控,同抚南将军刘文秀一样急于逃命,只往西的道路被败兵堵住,顺军又追杀甚急,王自奇只能选择向北逃,不想还是有顺军阴魂不散的追了上来。
    “都督,快走!”
    王自奇的亲兵见顺军冲来了,赶紧喝喊。
    然而他们的都督拉了拉马缰,突然对部下挥了挥手,叹了一声道:“我的马不行了,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说罢,竟是翻身从马上跳下,然后就这么坐在地上,竟是有意让顺军俘虏于他。
    众亲兵个个惊疑,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打马逃走,均是同都督一样翻身下马走到道旁。
    樊霸也叫前面西军大人物的举动弄懵了,反应也快赶紧喝令不要杀人,纵马近前后翻身下马,走到那坐着的西军大人物面前,先是好生打量两眼,尔后抱了抱拳:“俺是大顺羽林将樊霸,敢问阁下是?”
    王自奇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大汉,沉声道:“大西后军都督王自奇。”
    一听是后军都督,樊霸立时心中大喜,虽说不是孙可望、李定国那种擒了能封郡王的主,可西军之中都督同大顺的巡抚、军提督也差不多,这擒了回去怎么也能给他樊大将弄个伯爷当当吧。
    “王都督可愿与俺去见俺家监国?”樊霸对面前的“活大功”很是客气。
    王自奇却是没有半点拒绝,很自然的起身拍了拍屁股:“请将军带路。”
    “好,好,好。”
    樊霸一看对方如此识趣,心中更是高兴,寻思这王都督是个可人,日后同朝为官,得好生照顾些才是。
    ........
    西军大营之中,喊杀声已近歇了。
    张献忠御营大帐外,一袭白衣的陆四勒马远眺,视线中遍地的西军将士尸体让他有些不忍。
    这些人,于他顺军一样,都是为了活命而反抗的农民而矣!
    这些人,在没有他的时空中,是捍卫中华至死的勇士!
    他们中的很多人永远回不到故土,回不到生他养他的家乡,而是留在了异国他乡,成为了后世中国眼中的“异族”——明明是汉人,却成不了中国人。
    蔡锷说愿吾滇人永不忘晋王李定国,但陆四想说愿我中国人,永不忘大西将士!
    如果不是张献忠猪油蒙了心,他陆四绝不愿意与西军兵戎相见。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陆四要赢得这场农民军的“内战”,他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张献忠的死已经从几个西军御营俘虏口中得到证实,这让陆四彻底安了心,失去了张献忠的西军已然不能对大顺形成威胁,而他大顺监国闯王也绝不会让孙可望成为大西军的第二代领袖。
    天下,只能有一个抗击暴政、抗击异族的领袖,这个领袖只能是他淮扬陆文宗。
    这是天命!
    “闯王,大印!大印!”
    几个冲进张献忠御营大帐搜寻的羽林军将士欢呼着将一枚大印从帐中取了出来。
    一听搜到了张献忠的大印,陆四也是高兴,可接过那枚金印一看,却是有些愕然。
    因为这颗金印上刻的不是大西皇帝印,而是永昌大元帅印。
    永昌是岳父李自成的年号,可李自成什么时候封过张献忠做大元帅了?
    张献忠都在成都自立为帝,建国大西,年号大顺,又怎么不用他大西皇帝印,用了这个永昌大元帅印的?
    陆四好生不解,但不管是皇帝印还是大元帅印,总是张献忠的大印没错。
    大帐附近帐中又陆续发现大量金、银、铜制的“西王赏功钱”,其它珍宝金银倒是不多。
    想来也是,张献忠急于夺取西安,又怎么可能将金银珍宝带在身边。
    看着将士们抬出的一筐筐金银铜制的“西王赏功钱”,陆四从马上翻身跃下,抓起一大把金制的“西王赏功钱”抛于半空,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喝道:“此钱既叫赏功,便赏我三军将士!”

第七百三十五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随着天色渐黑,各路追击顺军将士陆续回返,大营内外已经稍作收拾,阵亡战死的顺、西将士都俱单独安置,再行归葬。
    受伤士兵则不问顺军还是西军,都妥善收治,绝不歧视。
    陆四为此特意传谕:“救死扶伤,一视同仁。”
    除顺军本部随军郎中医官外,又命西安方面速派医官前来,如重伤者明日便以车马送往西安救治,能活一人便活一人。
    至太阳下山,各部陆续将战果递来,计斩杀西军六千有余,俘虏上万人,缴获骡马三万余匹(头),另缴获大量火铳、弓弩、甲衣、矛盾。
    顺军方面的伤亡则不足千人,两方战损对比,无疑大顺取得了一次重大且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战役胜利。
    此战过后,所有人都清楚意识到大西将退出北方争霸的历史舞台,大顺的崛起再无人可阻。
    西军方面除张献忠外,又有虎威将军张能、右军都督张化龙、御营总兵商元、汪万象、副将杜兴文以下76名将校被杀。
    张献忠义子抚南将军刘文秀、大西政权的左丞相汪兆龄、吏部尚书胡默、礼部尚书吴继善等官员逃脱。
    听闻此事的陆四不由大为遗憾,否则便真是将大西的领袖连同大西的朝廷一锅端了。
    官员方面,顺军倒是抓获了十几个大西政权的底层官员,这些人于西军之中都无足轻重,多是做些书办文抄之类的事务。不过抓住了张献忠册封的两个西洋天学国师利类思和安文思。
    对这二人,陆四颇感兴趣,前世印象中对张献忠及大西抹黑最狠的一本书《圣教入川记》,就是出于这两位西洋教士之手。
    另外三本则是《续编绥寇纪略》和满修《明史》、毛奇龄的《后鉴录》,前两本说张献忠在四川杀川人六亿,后者则是肯定大西军四路屠川,以致“自成都起由城北威凤山至南北桐子园绵亘七十余里,尸积若丘山。其妇不胜杀,则引絙而批于水...平东一路,杀男五千九百八十八万,女九千五百万;抚南一路,杀男九千九百六十余万,女八千八百余万;安西一路,杀男九千九百余万,杀女八千八百余万;定北七千六百余万,女九千四百余万。”
    前后总计杀七亿川人,然后几本书共同得出最后结果,四川几亿百姓被大西军杀的就剩六万人。
    四本书加上所谓的“七杀碑”使得张献忠及大西军在此后三百多年时间内,一直被视为最凶残,最无人性的农民起义军,流毒至广,以致后世竟有许多无知之人深信不疑。
    却不曾想,几百年后四川不过人口过亿,几百年前又哪来六七亿人让几十万西军杀的。
    《圣教入川记》说西军自入武昌以后便每日大杀,在四川每天都杀四十万人,如此西军在川两年,也杀了两三亿人。
    当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如今看到作者了,陆四当然要当面问问有没有这事。
    若有,依据在何处。
    若没有,你们是怎么脑洞大开的。
    “你二人可写有中国游记?”
    陆四开门见山,估摸这会《圣教入川记》的书名可能没定好,两个西洋和尚多半是以记录文性质在写日记。
    利类思迟疑了一下,安文思摄于厉害,不敢隐瞒,乖乖将日记文稿交出。
    陆四拿来翻阅,结果都是西洋文字,他是中国人,不学ABC,因此反手递还那安文思,命其读于他听。
    结果听来听去,除了日记中满是吹颂张献忠“智识宏深、决断过人”、“天姿英敏、知足多谋、其才足以治国”的马屁话,怎么也没听到什么每日杀人四十万,命令西军派兵分剿成都府属三十二州县,定例每杀一人,剁两手掌、割两耳及一鼻解验准一功,妇女四双手准一功,小孩六双准一功的荒唐记录。
    倒是对西军军纪良好多有记录,除此还有记录张献忠派人安民招抚的记录,听起来最狠的大概就是命使者对明将杨展说的“暂取巴蜀为根,然后兴师平定天下。归诚则草木不动,抗拒即老幼不留。”
    这就是一个罗生门了。
    明明《圣教入川记》大量描写西军残暴,杀人上亿,司铎心惊,怎么这日记原稿却是只字无一个呢。
    陆四很自然的想到了凤阳花鼓戏的前世今生,当下微微一笑将这日记原稿还给那安文思,对他二人说大顺同大西一样重视科学,善待教士,只要教士于中国遵守法纪,劝民良善,则大顺欢迎耶稣会在华传播,并可以进行更深层次的中西科技、文化交流。如有必要,澳门的耶稣会甚至可以在北京设立堂口。
    “...待平定西北,二位司铎可以随我去北京,我大顺意与西洋诸国及耶稣会建交,届时少不得要二位司铎从中牵线...”
    陆四这番话让利类思和安文思震惊万分,狂喜万分,待听这位年轻的大顺皇帝陛下说他还要亲自写信给教廷,二位教士就已经不单单是震惊与狂喜了,而是无形之上似有十字架的荣光在他二人身后冉冉升起。
    阿弥托佛,上帝之光终于要普照东土大唐了,阿门。
    这位大顺皇帝比之智识无双的大西皇帝更有明君之像啊!
    命人将两个西洋和尚带下去安置后,贾汉复好奇问监国难道大顺真要同意那帮洋和尚在中国传教,要和那些西洋红毛鬼打交道,叫他们来朝贡不成?
    “咱大顺不搞朝贡,咱大顺搞外交。”
    陆四简单说了说外交的意思,贾汉复一听就明白,点头道:“若能与西洋诸国互通有无,倒也是善政。”
    陆四瞥了眼贾汉复,没吱声,因为他心目中的外交不是互通有无,而是我没有的你要给我,你不给,我就要码人码到你给。当然,我有的也可以给你,但你要拿钱来买,或拿东西来换,不是跑来歌颂一下天朝仁义,我就要无偿援助于你的。
    这才叫外交。
    公平、公正、公道。
    外交本质,就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两国交换。
    没有利益,就没有外交。
    任何脱离外交本质的一切交流方式,都不是长久之道,甚至不过是叫人窃笑的迂傻呆子。
    所谓人傻钱多,速来。
    利类思和安文思于当下是可以利用的好和尚,二人传教之心热切,耶稣会也一直想打开中国之门,一穷二白的大顺如何能赶上已经出洋抢劫的西洋各国,初期的确需要洋和尚们的帮助。
    施以洋技以制洋。
    远交近攻,这是汉人老祖宗留给后人的法宝。
    至于那日记原稿变成《圣教入川记》怎么就变了味,怎么就完全颠倒,道理也很简单。
    因为,这本书后来有人整理,呈献清廷。
    牛二过来报称已经找到张献忠的尸首,但除了首级完整,其余身体部位多被炸烂,有的更是没法找到,而能找到的也是凭借其身上的飞蟒服才分辨出来的。
    陆四沉吟片刻,命找来厚重棺材收敛张献忠的尸首,并将那枚永昌大元帅印放于棺材中,暂安棺在西安,日后可运回张的老家以亲王之礼厚葬,并拨一部西军降兵用于守陵。
    其余阵亡西军将领尸体也都妥善处置,棺木有限便先放在离马嵬驿不远的黄山宫,待西北事定再择地统一安葬。
    又令各部将被俘西军将士予以收编,收编之前可问对方意思,不愿参加顺军的给予盘缠命其回乡务农,其家乡若是在大顺治下,则要行文地方对这些西军将士在土地拨给方面予以一定照顾。若愿参加顺军,军官降一级使用,士卒则视为正卒,不加歧视。
    处置完这些事后,陆四叫人将白日被俘的西军后军都督王自奇带来。
    “罪将参见闯王!”
    已有觉悟的王自奇入帐便行大礼,抬首后有些恍惚,因为白天这座大帐还是大西万岁张献忠的亲帐,如今却成了大顺监国闯王的大帐。
    不到数个时辰,天翻地覆,大西便如昨日黄花般,如何不让这西军大将心中唏嘘。
    再看帐中与老万岁相关的物件都已不在,内心深处更是感慨物是人非。
    待见大顺监国闯王正打量自己民,立时收起杂念,恭敬立之待询。
    陆四对西军将领熟悉的不少,如白文选、冯双礼、王尚礼等人,但对这个后军都督王自奇却不甚了解。
    但想此人既能为西军的五大都督之一,仅次于四位大王子,想来也是才能俱全之人,于西军之中也当有一定影响力,故而便欲以此人为突破口,争取对西军能够开展一定政治攻势,即便不能使整个西军就此降服大顺,也当使西军为之分裂,从而不能凝聚,方便大顺分而击之。
    当下示意侍卫搬只凳子给王自奇坐,他也坐下,首先问的却不是西军现在的虚实,而是问了白天困惑之事——就是为何在张献忠大帐中搜到的不是西王之宝,而是永昌大元帅印。
    王自奇肯定了解此事,当下回道此印是张献忠前明崇祯十六年铸造,而铸造此印的原因却非是不知情的人以为是李自成赐了这枚印给张献忠,而张献忠出于顺军势强、西军势弱假意臣服接了此印,纯粹就是张献忠不服李自成,所以自己铸的永昌大元帅印。
    “永昌是我大顺年号,你家八大王怎的想起以我大顺年号自命大元帅的?”
    听了王自奇的解释,陆四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闯王有所不知,万岁...西王在世之时很是逞强,事事都要高于李闯王一头...这才闹出许多不伦不类之事,如前番建国成都国号为大西,年号却是大顺...”王自奇脸上也有些讪讪和尴尬,因为老万岁在世时搞的很多东西看起来都像是儿戏。
    “这样啊,”
    陆四倒不觉得张献忠很有小孩子气,反而觉得张献忠还真是个率性而为的枭雄,就跟他给徐州武备学堂题的校训“人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一样有异曲同功之效。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既然八大王已死,你又愿归我麾下,西军方面的事,你便说说吧。”陆四一脸嗑家常的样子,浑无架子,并不忘扔给王自奇一根烟,叫牛二给他点上。
    抽了口闯王烟后,王自奇未加迟疑便将西军虚实托出,告诉大顺监国闯王此时于武功县尚有西军步兵主力十万有余,统领是皇城都指挥使窦名望同中军都督王尚礼。此外又有东府数万兵、西府数万兵在陕北方向。定北将军艾能奇领十几营兵驻守固原,张献忠所立的皇后杨氏也在固原。
    又说窦名望同西府李定国关系极好,王尚礼则同东府孙可望关系好,而逃走的左军都督马元利则同抚南将军刘文秀关系紧密,大西朝廷的左丞相汪兆龄则同定北将军艾能奇关系较近。
    “这么说来,刘文秀同汪兆龄当是逃去武功同窦名望、王尚礼会合,凭城拒我了。”
    陆四眉头微皱,若王自奇交待属实则武功便有十万出头的西军精锐,他虽领两镇骑兵趁西军不备阵杀张献忠,覆没其御营精锐骑兵,但面对十万出头的西军步兵主力,胜算却是不大。
    又寻思既然西营内部也派系林立,这会最好是不要再继续追击,等这些王子都督因为西军领导权起内讧时再收渔翁之利。否则逼得过急,反而会让西军拧成一股绳“共御外敌”。
    念及于此,陆四便有意自马嵬驿退兵先回西安,集中步骑主力往陕北征讨孙可望这个他眼中的西军第一人。
    然而那王自奇犹豫了一下,却站起躬身道:“罪将以为闯王此时千万不可退兵,当以剩勇直逼武功。”
    “我这次没有带多少兵马来,怕是难下武功。”
    陆四摇头。
    王自奇却道:“闯王大军一至,武功西军必分崩离析,争相西窜。”
    “噢?为何?”
    陆四惊讶,武功可是有十万出头西军精锐的,怎么可能不敢拒敌反而争相西窜呢。
    “如罪将没有猜错,怕是武功城内已经内讧。”
    王自奇很是斩钉截铁,“左丞相汪兆龄绝不会死守武功,必急于返回固原以奉杨皇后为主,节制诸军。窦名望、刘文秀等也不会座视汪兆龄窃得大权,加之老万岁...加之西王一死,西军各营都会大乱,此时便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闯王便是不发大兵,但以探马至武功,城内西军也会瓦解西走!”

第七百三十六章 富贵只能搏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道理是正确的,诚如当年阿济格猛追李自成,如果不是淮扬陆文宗横空出世,如今这中国的大半江山便都姓了爱新觉罗,哪还有什么大顺。
    陆四前世印象中张献忠被西军突袭而死后,西军主力同精锐兵马都在,然而张献忠之死确让西营诸将全部乱了阵脚,不击自散,各奔一方逃跑,从而让清军毫不费力的便攻占川中。西军余部在孙可望发动兵变夺取领导权后带入云贵,经营几年之后方才重新成为抗清主力。
    所以王自奇的说法极有可能是对的,由于张献忠的死太过突然,武功那边的西军将领此时多半都失去了斗志和信心,并极有可能因为张献忠死后的西军领导权出现真空发生内讧,从而进一步加速西军的自溃。若能一举消灭武功一带的西营步军主力,对彻底击败西营将起决定作用。
    然而随陆四突袭马嵬驿的顺军将士也都快到崩溃边缘,即便能够使用缴获的西营战马向西追击,士兵的体力也断难支撑。
    思来想去,陆四决定召集诸将,将继续突击武功的念头与诸将一说,诸将立时个个请战,都说要棍打落水狗,绝不能让西军得到喘息之机。
    陆四最终决定由辛思忠带领1000名将士疾奔武功,而这1000将士除500羽林军外,其余都从各将的旗牌亲兵挑选,原因自是这些士兵相对而言比其他人要更精锐一些。又命其余诸将抓紧时间休整部下,天亮之后由他亲自带领出发。
    诸将轰然应命,退下各自准备,陆四让王自奇随辛思忠一起出发,争取能够劝降一些西军将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王自奇自是欣然领命,待出去时,陆四忽想起一事,问他道:“张献忠生前可曾说过谁做他的继承人?”
    王自奇道当初北上抗清时,张献忠认为自己可能会牺牲,所以命李定国斩杀了其幼子,并召开过一次高级将领会议,会上张说如果他死了,诸将须以孙可望为首。
    “前番又令可望开东府,显是要立可望为太子,不过汪兆龄与孙可望关系不好,故罪将以为汪兆龄多半不会遵从西王生前意思,或许会蛊惑杨皇后另立他人。”王自奇猜测道。
    陆四点了点头,张献忠杀子这件事被后世认为是其精神病、残暴的表现,但从西营实际情况来看,却是避免西营将来内乱的一招好棋。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张献忠将幼子除去,才避免了西军在其死亡后陷入更大的危机。
    张献忠杀子于其父亲身份显然不合格,但于一个抗击异族侵略的统帅而言,却是对得起这个国家和追随他的将士了。
    陆四没问王自奇张献忠生前是否有过联明抗清的打算,因为大顺没有亡,所以张献忠根本不可能有这个念头。
    想了想,陆四对王自奇道:“那便不能捉了这位汪丞相,你若与辛将军撞见此人,不要拿他,其他人则不必如此,刘文秀、马元利、窦名望、王尚礼等人若能生擒最好,不能生擒则一定要击杀。”
    为什么有这个交待,自是陆四考虑西军余部问题。
    印象中张献忠死后,孙可望同李定国他们几个发动兵变处死了张献忠的皇后同汪兆龄这个大西左丞相,才正式接管了西军余部。如果张献忠没有处死自己的幼子,显然这个大西太子一定会被年壮的义兄们除掉。
    从这件事看来,汪兆龄这个左丞相以及那位大西皇后肯定是不支持孙可望当“接班人”的,既然如此,陆四当然要做个顺水推舟。要不然辛思忠他们稀里糊涂把汪丞相给杀了,倒是便宜孙可望了。
    放汪兆龄去固原同那位杨皇后会合,短期内应当能起到牵制孙可望、李定国的作用。
    王自奇自是明白大顺监国用意,当下称是。
    一千名精兵很快调齐,虽然一个个都是疲倦不堪,但在听到他们将疾袭西军主力后,却是个个精神抖擞。
    大顺重军功,诚如监国当年在淮安城下所言,王侯将相皆要拿命去搏。
    你不搏命,怎指望将来富贵。
    如今西军的首领张献忠都叫大顺打死了,余下那些人又怎可能有多大的斗志,故而此军功不取白不取。
    不少没能参加此次行动的将领同士兵闻讯之后,都是遗憾不能再搏新功。
    辛思忠待士兵全了之后也不废话,直接命人打出火把往武功方向奔去。天色很黑,虽有火把,但马速一旦快起,火把也多是息灭。天上也是乌云没有月光,千余精锐疾行困难可想而知。
    好在辛思忠是大顺有名的骑将,“虎焰班”的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当年在西北青海、西宁之时曾多次组织骑兵夜袭明军及当地土司,因而在其指挥之下顺军行进虽有困难,但除了两名士兵因为没看清道路失蹄摔落,其余人都安全通过。
    此时的武功城中,一场内乱却在发生。
    投降顺军的王自奇说对了,逃到武功的大西左丞相汪兆龄同抚南将军刘文秀、皇城都指挥使窦名望、中军都督王尚礼等人因是否坚守武功城发生争执。
    汪兆龄欲放弃武功甚至是凤翔城,将步军主力全部撤回固原,然后檄传由榆林、延安方向攻击顺军的孙可望、李定国撤回,改变张献忠生前“击顺”政策,西军重新入川“攻明”。
    这样既可以修复同顺军的关系,也可以通过重新入川掠取云贵二省,从而使得大西能在西南有一处根据之地。
    刘文秀不同意汪兆龄的全盘撤退方案,因为那样大西就要放弃已经占领的西北地区,并且还不能为父皇报仇。他意坚守武功,实在不行就退守凤翔。
    “万岁虽然不在了,但东府、西府还在,我大西依旧有数十万兵马,岂能一昧惧顺,不报万岁大仇!”
    刘文秀的意见得到了与他关系不错的左军都督马元利的支持,只是皇城都指挥使窦名望却叫皇帝战死,三万精锐骑兵覆没的消息吓到,竟然支持汪丞相的大撤退方案。
    就在左丞相同抚南将军争执之时,中军都督王尚礼提出一个中间方案,就是大军在武功暂时先守几日,然后派人快马将马嵬驿之败的消息传到东府那边,由东府决定西军今后走向。
    汪兆龄立即反对,道:“万岁虽不在,皇后娘娘尚在,我等当下应当速奉皇后娘娘主持国政,怎可由东府越俎代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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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明社稷将倾,是降清还是抗清?正版订阅六代群:632094647大流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流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流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