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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七章 圣公失足

    佃农起事同大顺军相比,前者真是把圣公魂都要吓飞了,因为那佃农是会要他圣公命的,而大顺军却不会。

    真是菩萨保佑,大顺官兵来得太及时了!

    否则千年公府就要毁于一旦。

    望着奔进奔出忙于扑火的顺军,哆嗦了半天的孔胤植总算把魂给收住,年纪大了也实在是站不住,便拉着女婿一同坐在了地上。这当口,哪还顾得上什么衍圣公的仪态。

    岂料屁股刚着地,孔胤植却突然一下又站了起来,一脸惊慌状,这把女婿罗尚忠吓一跳,赶紧问岳父出啥事。

    “那个,那个李贼...啊,不对,永昌皇帝的龙位从孔庙移出来了?”孔胤植声音发颤,虽然还没得到女婿的确定答复,但他已经有不妙。

    “移出来了,并按父亲吩咐砸了烧火。”

    罗尚忠的声音也打颤,翁婿二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且更坏的是他们还把满洲的皇帝龙位给请进了孔庙!

    这要是被大顺军发现,他孔家岂不立时就有灭门之祸!

    “坏了,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孔胤植急得直转,也悔的肠子都青了,本来身子就叫大火烤得发热,这会更是额头豆大汗珠往外渗。

    罗尚忠也好不到哪里去,那脸叫烫得通红通红,是又急又怕。突然,瞧着远处火光,却是心中一喜,赶紧低声对岳父道:“父亲莫慌,孔庙那边也起了火。”

    “嗯?”

    孔胤植不愧是先圣后裔,书读得多,道理懂得多,朝远处孔庙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就明白过来,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尔后右拳击在左掌上,很是喜道:“烧得好!”

    罗尚忠也是点头,这场大火真是孔家的及时雨,同时也盼孔庙那边千万别把火扑灭了,让大火烧得再猛烈些!

    “不知兴燮那边如何?”

    再次坐下的孔胤植额头汗不大出了,虽然被火烤得还是热,心里却是清凉。没了迫在眉睫的生死之危,这会却是关心起自己的独子是否安全。

    罗尚忠宽慰岳父说兴燮那边家仆不少,宅院也大,应当没有事。而且府上现在由大顺军护着,外面的刁民哪里还敢进来。

    “这就好,这就好。”

    孔胤植老脸皱纹一松,又恨恨说道火是从府内着的,必定是府内家奴和刁民串通放的火,回头一定要狠生查,查出谁放的火关进地牢,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等会顺军将领过来,你不可失态,免叫人家小看了我们公府。”

    孔胤植挼了挼长须,再瞧自己穿的还是睡衣,不由苦恼起来,想叫个家奴去将自己的公服拿来,但家奴们都在同顺军一块扑火。

    那帮顺军士卒显然不知道自己衍圣公的身份代表什么,对他不理不睬的,想着事出紧急不算无礼,便歇了此念,省得被帮无知的小卒戏辱。

    罗尚忠还好,身上常服虽然被烧破几处,头发也被烧焦一些,但整体还算得体。

    坐了一会,孔胤植又道:“贤婿可知这顺军是从何处过来?”

    “小婿也不知。”

    罗尚忠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这就怪了。”

    孔胤植了解到的情况是一个多月前,有顺军进入山东与河南交壤的濮州、曹州、德州一带,但并未进入济宁和济南。

    李自成败退北京后,进入山东的顺军主力也都相继撤走,各地官绅见状立即组织起来推翻顺军委任的官吏,故而孔胤植断定李自成的大顺一点人心不得必不持久,遂起意降清。

    至于为何降清而不归明,孔胤植的看法是满洲兵强马壮,自神宗末年起便屡胜明军,崇祯年间又相继破关数次,兵锋直达南直隶,沿途明朝州县无一抗拒得了。今又得吴三桂接应入关占据京师,已经是气吞山河,定鼎中国之势,绝非日暮西山的李自成和残延苟喘的明朝可比。

    在时局眼光这一块,孔胤植相信自己不会比任何人差。

    但突然曲阜来了一支顺军,孔胤植就免糊涂了,实不知这支顺军从何处冒出,难道是撤走的顺军又杀回山东来了?

    静下心来的罗尚忠琢磨事情有点不对,不由提醒岳父道:“父亲,今晚这事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太巧了吧?这顺军和刁民是不是一伙的?”

    叫女婿这么一说,孔胤植愣了一下,也不禁怀疑今晚的佃农起事是不是顺军那边煽动。

    继而又摇头,“他们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难不成他李自成敢不承认我这衍圣公?”

    正纳闷着,院外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哪位是圣公?!”

    陆四在众甲士簇拥下踏过台阶环顾前方大院,注意到有两人坐在地上,其中一人老者模样,心道多半就是这位了,赶紧上前。

    孔胤植和罗尚忠也是忙起身,那声“圣公”的叫唤让孔胤植心中虽疑,但却也大定,倘若李自成的兵马要他对不利,这会只怕多半喊的是孔老贼,而不是圣公了。

    “大顺淮扬节度使陆文宗见过圣公!”

    陆四很是客气的朝孔胤植拱手行礼,孔下意识的要回礼,陆四赶紧制止说衍圣公超品,历代尊崇,更是先圣嫡系后人,岂能向他一介武夫还礼。

    一番话说的是孔胤植心头暖和。

    陆四见二人所站地方离火场不远,火势甚是炙人,便道:“圣公可否同在下过去说几句。”

    “好,好,将军请!”

    孔胤植却没想到陆都督将他带到了原先藏身处的茅厕边,心里想这位陆都督许是不知此地作用,正要开口时,那都督却突然将他一把推进茅厕中,结果“咕嘟”一声掉进了粪坑。

    原先铺在坑上的地砖不知何时叫人撬走了!

    粪坑中的孔胤植慌得就想张嘴呼救,可嘴一张,顿时“咕嘟”一声,吓得他怎么也不敢张嘴。

    齐宝探头朝里看了眼,一挥手,几个士兵又将刚才撬走的地砖抬了过来,然后一块块的不嫌脏的直接盖了上去。

    渐渐的,一切归于平静。

    “不好了,衍圣公掉进茅厕了!”

    惊呼声响起。

    “圣公!”

    陆四一愣,悲呛莫名,双膝一软“扑通”跪地,“快救人!”

第三百一十八章 谁跟圣公走?

    这一跪,跪的是天,跪的是地,跪的是先圣!

    这一跪,跪的是情,跪的是义,跪的是早死早超生。

    经多方抢救,圣公,卒于茅厕,享年五十三。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圣公这是第三次失足了。”

    茅厕外,陆四几次想进去,却几次又止了步。

    陈不平问哪三次。

    “弃明降顺为一失足,弃顺降满为二失足,此番当然为三失足了。”

    陆四摇了摇头,撇了撇嘴,“虽三次失足,但这位圣公真是连失足妇人都不如。”

    妇人何来失足?

    陈不平不解,都督却不告之,只能猜想。

    “是否捞出葬于孔林?”

    陈不平出于大局着想,认为都督在孔林来个三哭圣公比较合适,如此能让山东士人归心,有助于收取鲁地。

    “哭他奶奶的嘴,要哭你哭,老子不哭,咱又不是他孔家的孝子贤孙!”

    陆四拂袖而走。

    众亲兵你看我,我看你,这是捞还是不捞?

    陈不平想捞,毕竟是先圣后裔,当代衍圣公,虽失足茅厕而死,但总不能尸体都不捞吧。

    可想都督那态度,捞出来怕是不会夸他两句。

    岳父掉茅厕?

    罗尚忠确认绝无此事,因为他看的清楚,分明就是那个自称大顺淮扬节度使的年轻贼子将他岳父推进茅厕中的!

    而且他看到,几个彪形大汉抬了几块地砖压在了他岳父头上!

    圣公之死,绝不是意外,是谋杀,是众目睽睽之下的谋杀!

    凶手,正在向他走来!

    是杀人灭口?!

    “你是圣公什么人?”

    陆四上下打量罗尚忠,他是准备杀人灭口。

    “我...”

    罗尚忠腿发软,大脑空白,骇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哪里说得出话来。

    “妈的,都督问你话呢!”

    齐宝抬手给了罗尚忠脑门一下,劲太大,把人一下给拍倒在地。

    “唔...”

    罗尚忠脑子转圈,瘫在地上都觉如喝醉酒般摇晃不停。

    一桶水从他头上兜头浇下,给其浑身降温同时也让他一下清醒过来。

    齐宝将空桶还给救火的军士。

    “你是圣公什么人?”

    陆四蹲在罗尚忠对面,越看越觉得这家伙不是一般人,因为相貌堂堂,浓眉大眼,很有官架子,怎么也得是个处级以上。

    “不说,就叫你吃刀!”齐宝拔出半边刀来恐吓。

    “我..我是圣公女婿...”

    害怕吃刀的罗尚忠颤抖的交待了身份。

    陆四一听这家伙不仅是圣公女婿,还做过崇祯朝的太常寺卿,立时就刮目相看。

    “圣公府的家当底细你都知道吧?”

    既然是对孔府进行抢救性保护和发掘,就不能蛮干,必须有懂行的人,这个圣公女婿无疑是个很在行的人。

    罗尚忠却不吭声。

    “咱对你们读书人很看重,尤其当过官的读书人,咱更是看重,这样吧,我直接问你好了,你是跟咱走呢,还是跟你岳父走?”

    陆四给出并不困难的选择题。

    罗尚忠天人交战之后,选择跟陆四走,并交待孔府管库房和各处产业的其实是孔家族人孔闻謤。

    “齐宝,去把那个孔闻謤找出来。”

    陆四挥了挥手,又叫来陈不平,指了指罗尚忠,对陈道:“具体事情你们二人商量着办,总之我不要过程,就要结果。”

    “是,都督。”

    陈不平朝刘二他们打个眼色,几人立时上前将浑身都软的罗尚忠拖走。

    陆四转过身,前上房的大火已经扑灭的差不多了,不过建筑损坏比较严重,视线内就有不少瓷器碎裂在地,其中好像还有景泰蓝,这让陆四很是心疼。

    李元胤过来报称在孔府的前后堂楼抓了不少孔家人,怕有两三百口子,请示如何处置。

    “把这些人先看管起来,另外一定要找出孔兴燮,绝不能让他跑了。”

    孔兴燮是孔胤植的独子,也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代衍圣公,所以必须把这人抓住,不然要让他跑到满清那边也很麻烦。

    “跟我去孔家地牢看看。”

    陆四前世就听说过曲阜孔府的地牢,今世有机会当然要去看看了,另外他得把被孔家关在地牢的文彦杰找出来。

    找此人的原因除了他不肯与孔家同流合污外,就是此人乃是文天祥后人。

    前脚刚走,后方一块大匾支撑不住轰然倒下,匾上赫然是“诗书礼乐”四个大字。

    孔府的花院是当年大学士李东阳亲自督建,只不过这位大学士没有想到在他将花园移交孔府后,孔家却在花园中重新开工,建了一处地牢。

    地牢的进口就在敬花神的石坛边,十几个孔府的家兵惊恐不安的站在那,听到淮军命令后赶紧打开地牢点着火把走了进去。

    越往下面走,越阴暗,也潮湿异常,壁道上甚至都长有青苔。

    地上是天下读书人宗庙所在,地下却是世间最阴毒之处,曲阜孔家,真就让人佩服的很。

    捏着鼻子曲曲折折走了一会,孔家地牢就呈现在陆四面前,大约有二三十个牢间,有的空着,有的却关着人。守牢的孔府家兵说被关的都是犯了错的家奴和附近同孔家做对的佃农。

    “把人都放了。”

    陆四摆了摆手,“前些日子被你们关进来的曲阜主薄在哪里?”

    当下有家兵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陆四点了点头,牛大等人持火把走在前面。

    推开铁门后,便见有一人被吊着,身上满是鞭印。

    “还不快将人放下!”

    牛大朝那傻站着的孔府家兵骂了声,几人赶紧上前将文彦杰放下。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文彦杰模糊间感到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对周围人说着什么,不一会便觉身子一轻,却是被人抬了出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且不是在孔府的牢房中,而是在曲阜县衙自己主薄的公房中。

    外面有人在说话,听着很不高兴。

    “孔家千年世族,怎么可能才几百万两家产,肯定还有你这个当女婿的也不知道的藏宝库!”

    陆四咬牙切齿,“你们给我挨个审孔家嫡系族人,就同他们说,如果不将藏金银的地方交待出来,咱就带人刨了孔林,让他们都跟圣公走!”

第三百一十九章 真满洲大兵

    费了好大劲,才弄了四十五万余两黄金,三百多万两白银,陆四能甘心?

    刘泽清都比圣公有钱!

    但是罗尚忠同那个孔闻謤的确没有隐瞒,孔府内窖藏的金银数目就是这么多。

    另外还有不少古董字画,这些要拿到江南去卖,也能卖出百万两银子来。其中不乏道君皇帝真迹,甚至还有画圣吴道子的。

    问题是就算加上这些古董字画,数目也远不能让陆四满意,要知道淮军现在光是军饷开支一年就要多达近四百万两!

    还不算装备、牲畜、新占领地区的民生恢复,官吏俸禄。

    淮安府尹郑标给陆四算过账,保守估计要维持淮军在淮扬、山东、河南的经营、作战,至少每年要有七百万两白银的进项。

    现在能稳定提供财赋的就是扬州和淮安二府,大概每年能供饷八十万两左右,这个数目同二府给明朝缴纳的税赋差不多。其余地区,如徐州今年是别指望百姓有什么钱粮交纳了。

    山东,不征钱粮就是顺民,一征钱粮就是刁民,三年内别想山东人民能为淮军的钱袋子做半点贡献,他们能支持淮军在山东跟满洲鞑子打下去就算是对得起三年不征了。

    淮军的“金山”淮盐这一块,如果能尽快恢复起来,郑标估计光是淮军治下地盘的盐税就能有大几十万两。

    如果淮军能够为淮盐打开更多的市场,比如淮西、湖广、中原甚至西北,那么单是盐税这一块每年都能提供几百万两以上的军费。

    陆四何尝不知道打开市场倾销淮军特产赚取军费的道理,可他眼下又哪里腾得出手去为淮盐打市场。

    他得先把满洲人挡在山东!

    北方这一块的市场盘子其实已经不大,因为人口锐减七成,所以淮盐最好的市场是江南、江西、湖广等地。

    算时间,潞王这会应该到江南了,史可法他们拥立潞王为天子大概就是最近的事。

    淮盐市场问题,还是要潞王“帮忙”,不过就算潞天子一登基就下令和江北互市,允许淮盐在江南销售,陆四眼面前的经济危机也没法解决。

    宋庆和王二先生那边整顿盐务也需要时间。

    钱,钱,钱!

    没有钱,淮军在山东寸步难行,更休提招抚了。

    除非,陆四放开套在淮军脖子上的绳子,让他们成为“绿营”。

    但那显然不行,陆四自个都过不了自个的良心关。

    这世上,也没有人比陆四更清楚眼下的局面,不是满洲人有多能打,是他们有钱!

    不说屠掠辽东汉人积攒的财富,就是数次入关就有上千万两金银落在满清手中,现在他们更是从顺军手中抢回几千万两北京勋戚文武的赃银,仅从账面上算,清廷拥有的白银数量已然是以亿计算。

    这就是为何清军能够持续展开攻势,能够大规模招降的原因所在。

    有钱,任性。

    可以说,直到剃发令前,满清除了主力追着李自成咬之外,其余所有地盘有八成是拿银子、拿官帽砸下来的。

    为了对付满清的招降团,陆四采取“加一文”政策,那么就必须拿出钱来。官帽子可以批发,最后有多少含金量他陆四一个人说了算,可钱总要真金白银捧出去吧。

    胡尚友把那一万两金子花的差不多,已经派人过来两次请拨“活动经费”,说什么清廷的招降团给出的价码太高。

    初步估计,想得一县至少得付五千两;想得一府至少得五万两;想要拿下山东全省,没个百万两搞不定。

    这百万两还是建立在淮军在山东占有绝对武力优势的基础之上,稍差一些,还得加钱,要不然人家凭什么冒着被真满洲大兵压境的危险投靠你顺贼。

    胡尚友现正在开展对济南府的招降工作,实际接触的是济南府推官钟性朴。一开始,胡尚友就给对方开出济南知府职位,认为诚意十足了。

    可那钟性朴却让人带话过来说什么大清至少也是四品,并且总督王鳌永又赠千金。

    济南府这位推官也是狡猾,知道济南城对山东全省的意义,竟然反过来坐地起价,要两头比赛了。

    胡尚友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提高价码,给了钟性朴山东布政司右参议兼济南知府的官衔,这是三品官。另外许诺只要钟以济南城献,再给万两银。

    此事报到陆四这里,他能说什么?

    加价口号是他提出来的,难道还能打自己嘴巴不成。

    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再拨银十万两供胡尚友“活动”,另外就是咬牙切齿要把曲阜孔家压成饼渣。

    一个千年世家就这么点钱?

    三四百万两你好意思称大明首富的!

    陆四真是怒极,如今处处要银子,没有钱他卖身都来不及。

    李自成在北京拷饷那帮勋戚大官还能弄出几千万两,独霸曲阜一城的孔家怎么也得有个上千万两吧!

    “掘地三尺!”

    在陆四的严令下,本来就被烧毁大半的孔府再次被“洗劫”。

    这一次“洗劫”更加彻底,残余的建筑都被扒掉,所有铺了砖的地面全被撬开,然后淮军将士们拿着铁锹一尺尺、一寸寸的开挖。

    高进手下山东绿林出身的樊霸献策在孔府各处放置不少大缸,使人贴缸,再叫人敲地,如果缸中没有声响说明地下是实的,有一点空响就说明地下是空的。

    这是把守城防止敌人挖地道的办法都拿来了。

    不过还真是有效,接连找到两处藏银点,里面赫然堆积的都是银箱,取出之后清点多达百万两。

    因为存放在地下的时间过久,这些银锭在开箱时瞬间发黑。

    又于后堂楼下找到一“宝库”,里面存放的历代名人字画和珠宝玉器的数目多的叫人骇然,光是珍珠就多达上万颗。

    保守估计,至少二百万两左右。

    接连取得的重大进展让陆四脸色终于好了一些,粮食方面也有重大收获。孔府实际大管事孔闻謤将孔家的地契田产全拿出来,计在山东全省有地一百七十八万亩。

    其中公田四十八万亩,私田一百三十万亩。

    所谓公田,就是金、元、明相继赐给孔家的祭田;私田则是孔家在这几百年陆续购买的土地。

    孔府的地收上来的粮食可不向明朝交一粒,所以孔府各地粮仓、米库存有的粮食多达百万石。这些粮食除了供应孔家外,便多在市场流售,大致就是灾年加价的老套路。

    曲阜、邹县、滕县、宁阳四县是孔家田庄最多所在,陆四立即命人以孔府名义进驻这些地区接收粮食,并分批向济宁城中输送。济宁有运河之便,地处山东南部,离徐州又近,是一处很好的屯粮点。

    孔家其余产业也在陆续清点,陆四的意思是能为淮军用的就收归军用,不能用的就卖。

    至于孔家拥有的上百万亩土地如何处置,陆四早前是说分给佃农和孔府家奴,使他们自力更生,但陈不平建议不能白分,要征粮。也不征多,十征一二。

    “山东百姓闻大顺三年不征,故皆抗拒我淮军征粮。但这些土地是孔家所有,现由我军做主发卖分发,岂有白送之理?得田者,或交粮,或出人,如此,才可持久。”

    要么交粮,要么出人服役,总之天上没有馅饼。

    陆四考虑了下觉得可行,他淮军也没有金山银山,总不能真在山东搞土地大派发吧。

    孔家产业这块具体事务太杂也太多,必须有个专门机构负责,这个机构陆四命名为“孔府善后办”。

    所谓善后,自是大顺军平乱之后出于对孔府的保护进行的相关安排。

    负责孔府善后的就是文彦杰,这位曲阜主薄在淮军陆都督与他促膝长谈,屡次举杯吟诵他先祖文臣相的诗作后,欣然领命,愿为抗击满洲贡献薄力。

    曲阜县令陈不平也物色了一个人,这人也是孔家人叫孔闻诗,是孔闻謤的族兄。

    之所以选择孔闻诗出任曲阜县令,是因为此人曾任过吏科给事中,后来在真定井隆兵备副使任上曾与入塞昌平,寇犯京畿的清军交战过。

    “孔胤植虽无节气,但先圣后人万万,固有迎降者,亦不乏抵抗守节者。孔闻诗知孔胤植决意降清,便誓与圣公府一刀两断...”

    陈不平对孔闻诗非常欣赏,所以不断为其说好话。

    曲阜县令人选,陆四哪里在意谁来当,他在意的是听不听话。既然陈不平说这个孔闻诗可用,便准了其所请。

    孔闻诗上任之后却是立即向陆四献策“以孔治孔”。

    身为孔家一员的孔闻诗大义灭亲,称圣公府一系腐朽不甘,道德沦丧,欺男霸女,胡作非为,故理当对他们严加惩治。

    这是孔闻诗的话,陈不平翻译过来却是说孔家在曲阜是最大的恶霸,但孔家内部上千年来繁衍出的孔姓后人多达数万,他们分为嫡宗和旁宗,好处大多在嫡宗手里,也就是衍圣公府这一系,为恶的也多是圣公府这一系。旁宗基本上与朝廷给孔圣后人特权沾不得半点光,反而还要受嫡宗欺压。

    “孔闻诗的意思是孔胤植既失足而死,圣公府又被愤怒的百姓放火焚毁,那正好趁机会整顿嫡宗。”

    陆四嗯了一声:“他真是这么想的?”

    陈不平肯定,又道:“孔闻诗又说,嫡宗这一脉还掌握着很多财富,账面上不属圣公府。”

    陆四不待陈不平说完,大手一挥,立行“以孔治孔”,要从重、从严、从快打击胡作非为欺压百姓的圣公一系。

    “要发动孔家旁宗,让他们检举揭发嫡宗隐匿的家产,举一个就抓一个,抓一个就查一个,查一个就抄一个,抄一个就杀一个。”

    陆四也是茅塞顿开,难怪圣公府没搞到多少钱,原来钱有很多都被嫡宗分家产分掉了。

    正进一步指示时,侄孙魏义良领了一人进来,是山东招抚使胡尚友派来的人。

    来人行礼之后将胡的一封信递上。

    陆四先看了信封上的蜡封,以及他和胡尚友约定的“记号”,确认无误后方拆开,扫了一眼后脸色顿时一变,有些不确定呢喃一句:“德州有真满洲大兵?”

第三百二十章 满洲威风,令人神往

    大顺永昌元年六月十四,济南府长清县。

    约摸上午时分,有一队百来人的兵丁到了县里,也不知是哪的兵,就看打了几面绿油油的旗。

    这队兵到了城外后就派人到城下说请城中主事的说话,可城中哪有主事的?

    二月底的时候,明朝委任的长清知县在听说大顺军已经进入东昌府后,就吓得连夜潜逃不知所踪。

    没了县尊,长清县着实慌乱了一阵,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们一商量,把个天启年间的王举人给推举出来暂管县事。

    王举人考中乡试那年就已经四十五岁,如今二十五年过去,老人家都七十岁的人了,哪里能管得了什么事。

    也就是凑和应付一下。

    半个月后,一支大顺军的小部队到达长清,不等这支顺军派人同城中接触,王举人就叫人开了城门,从而使得长清县成为济南府仅有的一个降顺县城。

    可没几天,那支顺军人马就突然走了,走之前也没交待县里事怎么个弄法,于是,长清又没官府了。

    王举人年纪真是大了,死活不愿再出来管事。有头有脸的那帮人一商议,索性各家出点人负责守门,然后就这样过吧。

    管他明朝还是顺朝,反正谁来就降谁。

    长清县城于是又安静了,其实也真没什么,不管是大顺还是大明,谁进城都一样。

    知县大老爷还是原官,不过改称了什么,举人老爷还是举人老爷,有头有脸的还是有头有脸,三班的戚捕头也依旧是戚捕头,一切,没什么变化。

    ........

    那支打着绿旗的兵马到了城外后,县城人心就动摇,有说是大顺的兵回来了,又有说屁的大顺兵,明明是大明的兵来了。

    “狗屁的大明兵,崇祯爷死了,这大明的兵要给崇祯爷发丧报仇吧?那怎么也得白盔白甲,搞个绿油油的旗算怎么回事?”有见识的人断然排除城外来的是大明兵说法。

    有一个前阵到北边去过的货郎却道:“你们别胡说八道了,那是满洲人的兵!”

    怎么就是满洲人的兵了?

    “你们不知道,满洲人给咱山东派了总督巡抚,那总督巡抚手下有满洲大兵,打的就是绿旗,跟城外一模一样,我亲眼瞧见过的,没错,肯定是满洲人的兵!”

    货郎信誓旦旦,不过他还是没搞清山东绿营和真满汉军不是一回事。

    不过有一点他说对了,城外来的还真是清军。

    只是由于山东绿营刚刚组建,各方面也乱着,并且没有剃发,除了打绿旗外,看上去跟明军、顺军没多大区别。

    百姓听了货郎这话,一个个都吓的不敢说话,为啥?

    害怕啊!

    有胆小的当时就腿脚发软溜回家。

    众人正惊疑时,躺在墙角的一个乞丐却坐了起来,“嘿”了一声:“什么满洲人的兵,你们晓得个屁,那满洲人都是剃发留辫子的,外面这些绿旗兵脑袋上跟咱们一样,哪里是什么满洲人的兵了。”

    “你一要饭的晓得什么,滚滚滚!”

    货郎破口就骂,一众百姓又哪里信个要饭的讲的话,纷纷嗤他。

    “一帮**卵子。”

    马新贵暗呸一声,知道自家在这帮长清人眼里就是穷叫花子,所以也不跟他们废话,爬起来拿上破碗,提上打狗的棒子就往城东的城隍庙走去。

    半道看到酒肆,闻着那酒香味,马新贵口中不由生津,犹豫了半天,还是将兜里最后的三枚铜子摸出放在柜台上,然后将他那个满是泥垢的葫芦递给打酒的伙计。

    要不是瞧在三枚铜板份上,伙计连正眼都不瞧面前的穷叫花。

    揣着装满酒的葫芦回到城隍庙后,马新贵独自一人坐在泥身都塌了半边的城隍老爷下面,想着这半年的遭遇,是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拔出葫芦就“咕嘟咕嘟”往嘴里倒酒。

    空肚子喝酒容易醉,况两天没吃东西。

    很快,马新贵就有些上头了,觉得自家真是背运,倒霉透顶,伤心透顶。

    打淮安北上逃到河南后,马新贵和伯父老马先跟了一帮土寇,然后成功加入了大顺军,凭着机灵劲混上了旗鼓官并跟着大顺军开进山东。

    本以为可以在大顺混出人样子来,将来带着伯父衣锦还乡,哪想局面突然就陡转直下,原本看他们跟看老虎似的那帮官绅地主一个个翻了脸。

    老马为了保护侄子死在了地主民团的长矛下,死前拉着侄子的手只说了一句,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的骸骨带回老家埋在太爷旁边。

    马新贵含泪弄了些柴禾把伯父烧了,捡了些骸骨装进布兜背在身上。可没了大顺军的庇护,他一个人又能怎么办。只能带着伯父的骨灰到处乞讨,算起来在这长清县也快个把月了。每日浑浑噩噩,讨着饭吃一口,讨不着就饿着,过的真正是生不如死,还经常被势利的人家跟狗似的撵。

    这真是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这酒就喝得更凶。

    没一会,马新贵就完全上了头,脸红脖子红。

    最后一口酒喝完,他气的把葫芦甩出城隍庙,坐在那呼呼的喘着粗气,时而咒骂老天爷,时而抽泣掉泪。

    突然,想到刚才那帮长清人在听说来了清军后吓死了的模样,马新贵气血腾腾的往上涌,对那威风不可一世的满洲大兵没来由的一阵神往。

    之后,竟是一咬牙,摸出随身的匕首开始绞断头发,然后生生的剃起额头。

    一道又一道,都刮出好多伤口,血淋淋的很!

    剃干净额头后,马新贵又刮后面,最后将脑袋后面仅剩下的一小摄头发转成一根,来回结成了条辫子!

    弄完之后,跑到城隍庙后面的水沟把脑袋整个伸进去,之后站起猛的一甩脑袋,疯了一般摇摇晃晃的就冲了出去。

    “满洲大兵进城了,满洲大兵进城了!”

    马新贵大声呼喊着,用尽全声力气呼喊着,声嘶力竭,又把手中的打狗棍子舞的哗哗,就好像是把大刀似的。

    正路过的几个行人被突然冲出来的马新贵吓坏了。

    马新贵也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外面真有人,一时有些愕然。

    双方就这么互相看了几个呼吸。

    让马新贵没想到的是,那几个行人在看清他的脑袋后,竟然露出惊惧的目光,然后一个个的跪倒在地,口呼:“大满洲饶命,大满洲饶命!”

第三百二十一章 剃发者,形同造反!

    真满洲的威风,竟然能让人如此畏惧?!

    酒头上的马新贵激动了,有那么一阵瞬间的恍惚,他就是这天地间的真满洲!

    再见那几人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马新贵脑袋一下激灵起来,意识到改变他命运的机会来了!

    “走,走,走,随真满洲夺了城,人人饶命,人人有赏!”

    挥动木棍的马新贵决意开始他人生最大的一次冒险,要么重新富贵,要么就死在这长清。

    他要换种活法!

    让人吃惊的是,那几个跪伏的行人在听了马新贵的叫喊后,竟然没有生出半点抗拒,反而均是精神一振,起身二话不说真的就跟着马新贵向县衙冲去了。

    他们紧紧跟着前面的“辫子”,一个个都是满脸的荣幸。

    “满洲大兵入城了!”

    “顺者饶命,抗者杀头!”

    沿途,他们大声呼喊满洲大兵进城,不大的长清城一下就被惊动,尘封了将近一年的满洲大兵过境记忆在居民脑海中再次翻出。

    那是个无比可怕的记忆。

    于是,“真满洲”马新贵身后的队伍越来越长,不到一里地竟然就跟了好几百人。

    越走人越多,密密麻麻,声势惊得整个城中的鸟雀无一不飞出十数里。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满洲兵在哪,就见前面有人在喊便也跟了过去振臂高呼,似乎不这样做满洲大兵回头就会要他命。

    有理智一些的居民左看右看不见真满洲,下意识的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但身子很快就被附近的人群挤着往前不断涌去。

    从长清城墙上看下去,一条“人龙”往县衙“游去”。

    队伍最前面的马新贵格外耀眼,被长清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们声嘶力竭的高呼着真满洲,高呼者降者不死。

    密集的人群就好象一群提线的木偶,“真满洲”动,他们动;“真满洲”停,他们停;“真满洲”叫,他们叫;“真满洲”笑,他们也笑。

    全是疯子!

    也不全是疯子,有人就认出了队伍前面脑袋光秃的“真满洲”不就是那要饭的叫花子么,怎么转眼就成真满洲了?

    可是这些质疑在疯狂的人潮面前根本无人理会,也无人敢说。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盲目的追随真满洲,只因他们相信真满洲会信守诺言放过他们。

    “哎,不对啊!”

    货郎的担子被人群撞翻了,他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望着从他面前高呼而过的“真满洲”。

    就在货郎犹豫是不是揭穿“真满洲”的真面目时,人群突然停了下来,然后那位真满洲将手中的木棍猛的朝货郎一指,龇牙怒喊:“此人抗拒满洲大兵,打死领赏!”

    “打死他!”

    人群哇的一声大叫冲上,可怜货郎在蜂蛹而来的人群前,就像是一只蚂蚁,瞬间就被吞没。

    这是长清沦陷事件中唯一死难的“抗清”义士。

    望着被活活殴打致死的货郎,马新贵好不解恨,他的步伐不再停留,他必须马上抢夺长清城的至高权力。

    这个权力,在县衙!

    上千人在“真满洲”的带领下冲到县衙,那衙门中却没有主事的县尊,就是一帮小吏书办和衙役,即便如此,马新贵也做好了战斗一场的准备。

    可当他带着归附满洲的长清顺民们到达县衙时,衙门的人已经在外面列队,很是恭顺的立队,七十岁的王举人颤颤悠悠的将长清城中居民黄册递给了马新贵。

    此举,表明长清县全体向真满洲投降。

    长清县,就此沦陷。

    被所有人承认的“真满洲”马新贵带着“部下”们接管了长清所有“专政”机构,同时派人到城外同那些绿旗兵接触。

    正等着城中回话降与不降的绿营兵们在看到留着辫子的马新贵后,竟一个个也惊为天人,表示愿意接受马满洲的指挥。

    事情很快就报到了满清山东巡抚方大猷那里,这位当然知道遥远的长清县不可能有什么真满洲,但还是激动的命将一套绿营游击官服同大印送到了长清,并连夜提笔疾书将长清发生的“义民”事件上报京师摄政王处。

    多尔衮闻讯,不由喜道:“原来孔圣故里百姓早就心慕我大清,早知如此,当再早遣使招抚。”

    后传谕,赐山东绿营游击马新贵朝衣、缎匹,银五十两,又赏记半个前程。

    随同大清兵一同入关的镶黄旗下包衣牛录佐领、原明蓟辽总督洪承畴听闻此事后,上书摄政王称山东义民一人剃发就能收取一城,足见满洲衣冠对中国之人有极大威慑,故当谕令绿营官兵剃发提振军威,同时示与从前决裂,焕然一新。

    潜台词是让绿营“狐假虎威”,这样对于平定地方及对明军、顺军征战有好处。

    多尔衮同意,着颁兵部知晓,再有绿营定编,一律剃发。

    马新贵不知道因为他的剃发导致山东绿营六千人全部光了脑袋,正在长清城中快活的很。

    自成为“真满洲”后,马新贵就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顿顿都有猪油渣吃,非但如此,那个王举人还将孙女许给他为妻。

    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天天上门请游击大人赏脸赴宴,也天天有人上门给他送钱花。

    这日子,别提多有滋味了。

    只是,让马新贵气恼的是这长清城里竟然有人模仿他剃发蓄辫!

    这简直就是公然造反!

    生怕自己地位会被动摇的马新贵下令城中任何人等,未得他马满洲同意一律不许剃发蓄辫,并称谁敢剃发谁就是满洲的敌人。

    “留头不留辫,留辫不留头!”

    杀气腾腾十字令一发,长清城中的剃发风潮为之一敛,所有人都乖乖的汉人衣饰,可不敢激怒那位马满洲。

    不过这个月底,长清却来了一个自称奉大顺招抚使之令前来招抚的家伙,这家伙上来就说满洲人给游击,大顺这边给副将。

    “去去去,什么吊的副将,你就是给我个总兵,我马满洲也绝不背叛大清!”

    马新贵直接让人乱棍将这个什么狗屁顺使撵走。

    笑话,你们知道老子有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这辫子吗!

    叫老子去了这辫子,门都没有!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夺济南

    马新贵还是有点香火之情的,没把那个来招降的顺使给砍了,毕竟他跟伯父老马在大顺军中干过三四个月。

    撵走想让自己割辫子的顺使后,马新贵就去后堂泡澡了。自打剃发蓄辫后,他再也不用为从前脑袋上的虱子烦恼。

    要知道讨饭的那两个月,马新贵可是饱受虱子折磨的,有时手随便挠两下都能听到“霹叭”声,再看手指甲上都是血。

    痒起来,那真是活受罪。

    “夫君,你是真满洲么?”

    正在给丈夫擦背的王举人孙女王娥突然问了句。这个问题她前两天就想问了,一直忍着没说,但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因为她的父亲和爷爷迫切想知道答案。

    “当然,你夫君我正宗满洲,老姓马达佳斯佳!”

    马新贵眼也不睁就肯定的回答了妻子,当顺军旗牌官那会听老兵说满洲人都有老姓,所以他这个真满洲也得有老姓。

    不过他不知道满洲人老姓和汉人取名不同,所以硬是给自己生造了马姓的老姓出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夫君我真满洲的证明!”马新贵得意的用右手一拨辫子。

    自打有了这根辫子,他的人生变得才有意义。

    王娥瞥了眼那根辫子没吭声,默默替丈夫继续擦起背来,大概十几个呼吸后,她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那夫君为何一口淮扬腔?我爹说...”

    “叭!”

    伴随着一记清脆的耳光,马新贵怒气腾腾的从澡盆跳出将话还没说完的妻子踹倒在地。

    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的王娥摔倒在地,惊恐的望着丈夫,胸前大兔也是起伏不定,如波涛,青筋清晰可见。

    “你们王家想干什么!敢怀疑我满洲的身份?哼,我看你们王家是活腻了是吧!”

    马新贵目露凶光,眼前这个妻子于他而言不过是睡觉的工具,哪里有什么夫妻情份。

    王娥吓得不敢吱声。

    “不管老子是真满洲还是假满洲,老子如今是大清的游击,你也好,你王家也好,都给老子招子放亮着些,惹恼了老子,老子带兵把你们全家砍了!”马新贵气的很,他最恨人家怀疑自己的身份,哪怕实际上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他并非真满洲,但他也绝不容任何人在他面前流露出半点质疑。

    只要没人敢说,他马新贵就是真满洲!

    不过叫妻子这么一问,他也没心思洗澡了,想着对方既敢问出来,说明王家那边多半晓得自己底细,为防万一,还是要给自己弄个真满洲的身份才行。

    听说满洲那边也分三六九等,头一等的是真满洲,次一等的是蒙满洲,再次一等的是汉满洲。

    不过不管是哪一等,都是八旗满洲,高高在上,所以要是能为自己弄个满洲身份,再借十个豹子胆给王家,他们也不敢放半句狗屁!

    正寻思着怎么成为真满洲时,房门却被“砰通”推开,马新贵之前要饭结识的“难友”,现在长清绿营当旗牌官的许大力冲了进来,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坐着的王娥,由于这位满洲夫人实在是太大,当时就把心急如焚的许大力眼给晃着了。

    “呀!”

    王娥全身赤着不着寸衣,叫个别的男人瞧着,羞的赶紧背过去找自己衣服。

    “娘的,老子洗澡呢,你跑进来干什么!”

    马新贵气的牙痒,不过却没上前踹许大力冒失,原因这人跟他是患难之交。

    当初要不是许大力冒死跟那恶犬搏斗,马新贵恐怕腿都叫恶犬咬烂了。

    “啊?啊!”

    许大力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住马新贵,急道:“不好了,闯贼攻进来了!”

    说完还朝王娥又瞄了眼:这王家的孙女可真白啊。

    “闯贼打进来了!”

    马新贵惊住,脸颊不由自主的开始抽动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喃喃一句:“闯贼不是要招降我的么,怎么会打过来的?”

    许大力心道你马满洲不是把人顺军使者赶跑了么,你不降,人家顺军当然要来打你了。

    这时,隐约听到城中有喊杀声传来,越来越近。

    “走,快走!”

    马新贵脸色再次一变,二话不说拿起衣服一把拉过许大力一边往外跑,一边穿衣服。

    跑了没多远,却“哎呀”跺脚,着急着了的又跑到一间屋中将伯父老马的骨灰盒带出,撕了块布一裹就往背上一系。

    “快去把马牵来!”

    马新贵不是傻子,自家手下所谓的长清绿营除了那百来个散兵游勇外,就是新募的几百个长清人,根本打不了仗,更何况人闯贼的兵都攻进城了。

    这会不跑,他马满洲的小命铁定要没,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带自己的妻子王娥走。

    跑到县衙外一瞧,到处都是惊惶奔走的百姓和自家绿营溃兵,马新贵也顾不得那么多,翻身跃上许大力牵来的座骑,把帽子一戴马鞭一甩就往北城方向跑。

    “大人,等等我,等等我!”

    许大力也有马,长清绿营成立时可是弄了好几匹马给军官代步。一路纵马狂奔,快到城门口时迎面却冲进一队骑兵,二人当时就骇得魂都要飞了。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出城!”

    过来的淮军骑兵见有两个骑马的过来,立时纵马围了上来。

    “兄弟盐城的?我也是盐城的啊!”

    带队的淮军军官刚要举长枪时,对面的马新贵却从军官的口音中听出什么,灵机一动就叫了起来。

    军官一愣,就这愣神功夫,马新贵趁机纵马跃了过去。许大力也是机灵,他骑术不是太好,不过抱着马脖子闭着眼睛也冲了出去。

    “追!”

    百人队没想到有人敢从他们眼皮底下跑掉,一个个气的就要掉转马头去追,李延宗却摆了摆手说道:“算了,那两个家伙是我老乡,放他们一马吧。”

    听了这话,百人队这才止住。

    马、许二人冲出城外,发现闯贼的兵没有撵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大人,我们去哪?”

    人是逃出来了,可接下来怎么办,许大力犯愁,他可不想再去要饭了。

    “咱们去找真满洲大兵,请他们替咱们报仇!”

    马新贵恨恨的看了眼长清城,马鞭一甩向北方奔去。

    “吁!”

    不远处,陆四突然勒马立住,看着北边过去的两骑一脸疑惑,继而叫了声:“忠义!”

    “末将在!”

    赵忠义打马过来,以为都督有什么吩咐,却见都督指着北边正在逃奔的两个人问他是不是眼熟。

    赵忠义摇摇头,光看背影哪里认得出。

    “算了,”

    陆四摇了摇头,心道马新贵那小子多半死在运河成无名尸了,怎么可能在山东出现。

    “传令下去,不要扰民,只叫城中大户弄些吃食,吃完咱们就走!”

    陆四可不是专程来打一个小县城的,他是要去济南的。

    德州进驻真满洲的情报通过多方面渠道得到了证实,一下打乱了陆四的节奏,逼得他不得不亲自率骑兵北上抢夺济南。

    否则,济南若被清军进驻,山东全省形势就要出现重大变化。

第三百二十三章 总督大人的好事

    陆四还是慢了一步。

    济南六月十一日就已经“易帜”降清,主导此事的是驻守济南的山东掌印都司苏邦政同济南府推官钟性朴。

    钟性朴一直同大顺招抚使胡尚友接触着,并且这个招抚工作在六月初的时候取得过实际进展。

    在胡尚友开出山东右参议兼济南知府衔,并给予银五千两的条件后,“坐地起价”的钟性朴有所动摇,但是没等他拿定主意,满清任命的山东总督、部臣王鳌永就带人赶到了济南城外。

    曾做过明朝勋阳巡抚、通州巡抚、户部右侍郎的王鳌永将山东都司苏邦政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除授苏邦政为山东总兵外,又颁赏银一万两,准苏邦政募兵五千,保举副将以下若干,更将济南、青州、登莱诸地划归苏邦政部就饷之地,不过这些地方有很多尚未归降大清,需苏邦政自己带兵去打,去招。

    王鳌永的门生、历城知县朱廷翰事先在城中就做了官绅大量“工作”,于是手里有三四百兵的苏邦政在没有任何人反对的情况下打开城门迎王鳌永入内,至此,清大学士范文程所言的鲁地腹心落入满清之手。

    据有济南之后,王鳌永立时命苏邦政招募各地的散兵游勇,同时以山东总督名义任降官陈锦为登莱巡抚、降将夏成德为沂州总兵、柯永盛为胶州副将,让这帮前明降官降将自己招募人手去清剿各地土寇和顺军、明军势力。

    另一方面又派随自己南下招抚的员外郎张慎言、主事胡之彬、潘臣等人前往河南境内招降彰德府、怀庆府、开封府、归德府、卫辉府及明德王朱由栎、衡王朱由棷等。

    河南方面,早在五月初得知李自成退出北京后,大量明朝官绅立即发动叛乱。

    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归德知府桑开第勾结原崇祯朝督师丁启睿的弟弟丁启光作乱,他们诱捕了大顺任命的归德府管河同知、商丘、拓城、考城等地的县令。

    结果被从徐州进入归德的董学礼痛击,桑开第一听大顺主力又回来了,吓得连夜逃出归德府。

    丁启光不信邪,带着拼凑的上万人马同董学礼部战于归德东南的文家集,双方从上午一直打到下午未分胜负。

    接董学礼求援的淮军第五镇赶至,于文家集后方向丁部展开攻势,前后夹击之下丁启光不敌仓惶逃窜,其部被杀一千余,俘虏七千余,余多四散。

    被俘人马,董部分得四千余,淮军得两千余。

    休整两天后,董学礼领兵攻打归德府城,淮军则攻虞城、夏邑等地。吕弼周部则进军归德府城西北的柘城。

    董部攻占无兵据守的归德府城后,得知原明朝河南援剿总兵许定国纠集了一帮散兵游勇窃据睢州一带。原明兵部尚书张缙彦在北京已经投降大顺,此时也逃回新乡招集官绅土寇同许定国勾结攻打河南境内的大顺军。

    而河南全境,土贼四起。

    势力较大的有占据汝宁的刘洪起,占据许州的韩甲第,占据登封的李际遇,占据裕州的李好,占据襄城的刘铉等。

    张国柱向都督陆文宗奏报,称“贼寇各分辖数百里,拥众各十万余,局势已近糜烂。”

    可以说,短短一个多月时间,河南已经翻天覆地,董学礼原先留在怀庆的三千兵马也被当地官绅策反。

    归德以外河南府州县,尽是“抗顺”。

    这个局面导致徐州“三方会谈”所定吕弼周、董学礼二部由归德北上取开封,接管洛阳,招降纳叛,建立关洛防线的企图变得难以实施。

    吕、董二部兵马本就不多,强行北上极易陷入四面楚歌境地。在派人同撤至西安的李自成取得联系后,吕弼周同董学礼商议后决定两家合兵出归德西进占据南阳府,接引大顺军荆襄部队进入河南。

    由于形势发展过快及时间问题,吕、董二人未将此事通报同他们一起从徐州进入归德的第五镇,还是张国柱发现董部西走之后派人追问才被告知。

    陆四接到消息时又是过去几天,便回令张国柱命其率第五镇自归德西进独自夺取开封,尔后据开封暂按兵不动。

    土寇若能招抚就行招抚,若不能招抚也不要攻击。同理,对那些发起叛乱的前明官绅也不要主动攻击,尽量维持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之所以给第五镇下如此命令,原因是相较山东已经数十州县降清的“糜烂”,河南境内目前叛乱的明朝官绅和土寇都是打的“复明”旗帜,尚未出现降清现象。

    而潞王政权即将在南都成立,所以对于河南的明朝势力有政治解决的希望,加之清廷派出真满洲南下,山东北境全部沦陷,争夺济南成了淮军此时的重心,因此陆四无意让第五镇在河南同“复明”的官绅土寇大打一片,那样做除了便宜满清的招降团,对淮军并没有好处。

    吕、董二人西进南阳对局面也有利处,荆襄的顺军精锐若能进入河南,怀庆之役肯定会如期实施,要是顺军的精锐人马不能进河南,那这场局部大反攻肯定难以实施,对陆四下半年的计划要产生重大影响。

    德州那边,巴哈纳和石廷柱进入德州城后,在恩县击败了李自成部裨将赵应元统率的数千人马,这件事让刚刚夺取了济南的王鳌永更是笃定山东招抚易如反掌,并且方大猷那边对曲阜衍圣公的招降也取得成效,当代衍圣公孔胤植已遣人奉表。

    孔胤植的奉表一到,大清略取中国的合法性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这日,济南得到一个好消息,明山东总兵刘泽清的部将柏永馥叛离北归,愿携所部归降大清,不日柏就将亲率人马至济南归降。

    这可真是天大好事,王鳌永自入山东以来招降的明朝降将大多都是山东都司管辖的卫所军官,而柏永馥是刘泽清手下的大将,其部兵马远甚留在山东的这些卫所烂兵,故能招来柏永馥无疑如虎添翼。

    惊喜之下王鳌永一面派人去柏军中接洽,另一面则将此好事通报京师,却是没告诉山东巡抚方大猷。

第三百二十四章 和硕额驸

    这就是红眼病,私心作崇了。

    王鳌永和方大猷都是满清派在山东的招降首脑,二人一个为总督,一个为巡抚,名义上方大猷这个巡抚要服从王鳌永这个总督,可实际上二人却是互不统属,谁也不听谁的。

    相当于总督一套班子,巡抚一套班子。

    自入山东以后,督抚双方也是憋足了劲派人四处招降,如同比赛似的,谁都不想落后于对方,降了自家在摄政王心中的份量。

    而在实际进展方面,方大猷这个山东巡抚明显强于王鳌永这个总督。德州全境是方招来的,青州那边又是方的人招来,曲阜孔家更是方招来的,而王鳌永除了收来济南府城并无多大建树,因此柏永馥的来降就变得至关重要。

    截至目前为止,山东二督抚可是谁也没有招降过明朝成建制的正规军,故而王鳌永可不能告诉方大猷,免得这家伙从中作梗坏了他的好事。

    为郑重起见,王鳌永派门生也就是那位在济南替恩师劝降的历城知县朱廷翰去柏永馥部联络。17日时,朱廷翰遣人回报,说柏永馥确是真心归顺大清,现正领军北返,大概二十日就能至济南城。

    王鳌永喜不自禁,立即让济南知府钟性朴购买牛羊牲畜和粮食。因为他知道柏永馥自刘泽清部叛出来归肯定没有多少军粮,所以弄些虚的欢迎礼节,不如让柏永馥的部下吃饱喝足来的实在。等他们吃饱喝足了,再把恩赏一一颁布,如此就能一下就将柏部人心收买住,使他们死心塌地为大清所用。

    不过济南虽说还是山东省会所在,但除了城墙,城中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房屋,更没有几个百姓。

    原因是六年前济南被清军屠城过。

    崇祯十一年,多尔衮、岳托率军攻打济南。当时驻守济南的明军主力却奉命调去德州,济南城中仅有老弱残兵500余人和由莱州赶来增援的700多人。

    面对敌众我寡的严重局势,济南百姓在巡按御使宋学朱的带领下进行了长达六十多天的顽强抵抗。可惜,次年正月初二济南还是被清军破城,宋学朱受伤被俘,被清兵绑在城门楼上纵火烧死。

    济南参政邓谦,在战役最激烈的关头,在城墙上坚守10昼夜,亲自架炮向清军轰击,直至矢尽石穷。城陷后,邓谦仍执劲弓射杀清兵多人,后负伤为清兵杀害。城中另有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城破后与清军展开巷战,最后被乱箭射死,壮烈殉国。历城知县韩承宣,德王府明朝宗室宁海王等守城官吏均毫不退缩,战到最后。

    由于济南的坚守给清军造成了一定损失,多尔衮为泄愤下令屠城,济南十三万人两天之内被清军屠光。多尔衮撤军时又令于城中放火,将济南这座山东布政首府之地烧成废墟。

    济南屠城事件让附近的州县对满洲大兵都是畏惧,以致婴儿啼哭,妇人都以再哭真满洲来了止哭。

    清军走后,明朝重新任命新的山东布政官吏,几年下来,城中人口也不足万。去年阿巴泰率军寇山东时就没有再攻济南,因为知道济南城中没什么财货可供清军抢掠。

    如果不是因为济南城对于掌控山东的重要性,王鳌永才不会亲自来收降,只是这城中民生实在凋敝,将总督衙门设在这里各方面的供应都无法保障,因此王鳌永有意将总督衙门于年底迁到青州。

    钟性朴这个曾在顺清之间坐地起价的济南府办起差来却是用心,用济南府库仅有的钱财从附近百姓那里收购了一些牲畜和粮食,还弄了一些蔬菜水果来,这让王鳌永十分满意。

    十九日,柏永馥派人来说他们已经过了长清,离济南已经不远。

    次日,王鳌永决意亲自出城十里相迎,以示对柏永馥来降的重视,便请同他一起来济南的汉军三等副将石华善点起兵马与他一同出城。

    石华善是石廷柱的长子,官居汉军镶红旗三等副将,年纪却是不大,今年才21岁。不过他的妻子来头不小,乃是睿亲王多铎12岁的二女儿,所以八旗那边又叫他和硕额驸。

    得知王鳌永收取济南后,石廷柱便让儿子石华善带一个牛录汉军300人前往济南,目的是帮助王鳌永震慑收编的绿营。

    汉军也是八旗,说是真满洲也不为过。

    “一个降将值得你这总督亲自出城去迎么?”石华善对王鳌永出迎举动有些不以为然。

    “额驸不知,这柏永馥早年是辽军出身,其部兵马相较明朝其它兵马要健锐许多,若能收降归于山东绿营,便无须真满洲同汉军过来,就足以荡平山东各地反贼了。”

    王鳌永是山东总督,石华善虽是额驸,但只不过是个三等副将,然而双方地位却又完全颠倒过来,总督对副将持下礼,原因便是人家石额驸乃是汉军八旗,而他这个总督不过是个汉官。

    满汉有别,尊卑等级,主动请缨为大清效命的王鳌永是不须别人提醒的。

    “随你便吧,阿玛叫我来时便交待一切以你为主,就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石华善笑了笑,让身边的汉军佐领齐泰拨30匹马出来,等会那柏永馥过来时赐于他们。

    “额驸要赐马?”

    王鳌永有些吃惊。

    “你这个总督给人家又弄吃的又弄喝的,我这个额驸总不能什么也不给吧。你们汉人不是说用一千两金子买根马骨头么,我这30匹马虽不值千金,也差不多了,权当是我帮衬你这个总督一把。”

    石华善虽觉王鳌永小题大作,但做事却是不含糊的。

    “主子,三十匹马,奴才可有些舍不得。”佐领齐泰可是心疼。

    “瞧你那小气的样子,回头我让阿玛再拨你五十匹就是。”石华善笑着拿鞭子轻打齐泰,他石家虽是归入汉军旗,但却是真满洲,旗下人自然是奴才。

    “三十匹马换来几千能打的明军归心,再叫这些明军去替咱大清收服更多的土地,获取更多的财富,你说这买卖划不划算?”

    “当然划算了,还是主子想的明白,看的远!”

    齐泰嘿嘿赔笑,他从前是辽东汉人,后来叫满洲人掳去做了阿哈,因为干活卖力不偷懒叫满洲主子看中带着出征,一次次仗下来倒也出人头地,拨到这汉军当上佐领了。

    “行了,少拍些马屁,叫儿郎们精神些,让那帮降兵看看咱们汉军八旗的威风!”

    石华善一拉马缰,当先纵马出城,身后十几名背后插着镶红三角小旗的亲兵紧随其后。

第三百二十五章 鹰视狼顾,国家大祸

    隆重相迎也要示之以威,除了石华善手下这300镶红旗汉军大兵外,王鳌永又让新上任的山东总兵苏邦政派500兵同他一起出城。

    原先是明朝山东掌印都司的苏邦政认得柏永馥,但正是因为认得,所以对柏永馥的来降十分抵触。

    也没别的原因,就是苏邦政担心这个刘泽清手下的头号大将降清之后会取代他的地位。

    怎么安置柏永馥,王鳌永这里其实也为难。

    柏永馥自称有精兵5000,其中骑兵就有千余,这个力量放在山东绝对是头一号。不说他和方大猷拼凑的山东绿营不过几千乌合之众,就是盘距在登州一带的明朝防抚曾化龙手下也不过才两千来兵,德州那边真满汉军加一起也只三千人。

    所以柏永馥麾下这五千人马在山东真的是屈指可数的强兵了,再加上柏永馥在明朝又是副总兵,带这么多兵马来降总不能还是个副总兵吧。

    可山东总兵的位子王鳌永许给了苏邦政。

    苏邦政虽没什么兵,但人家有献出济南城的大功在,加上招抚工作正如火如荼进行着,王鳌永怎么也不能翻脸把苏的总兵给撤了。否则这事传开,叫那些未降清的明朝官将如何想?

    那怎么安置柏永馥?

    王鳌永有两个打算,一是向摄政王奏请柏永馥为河南总兵,叫他带兵去平河南。二是是奏请其为山东提督,归他这个山东总督节制。不管哪个打算,前提是必须将柏永馥的兵马归由总督衙门提调,而不能叫方大猷占了便宜。

    只是,王的想法却没跟苏邦政说,这就导致才上任不到十天的山东总兵对柏永馥的来降万分“敌视”,500绿营兵是派出来了,却是前几天才招来的散兵游勇,一个个兵不像兵,匪不像匪的。

    倒是带这500兵出城的济南守备程有时很乖巧,知道手下这500兵没法子给总督大人涨脸面、“撑场子”,就将济南城里的大小旗帜全带了出来,把个500绿营兵变成了500掌旗兵。

    别说,这么一弄,远远一看还真是旌旗招展,好不威风。

    王鳌永哪里看不出苏邦政派来的这五百兵有点不像样子,从中也知道了苏邦政的心思,但见程有时这么一布置也看不出什么底细,便满意的点头夸赞程有时几句,把后者听的是心花怒放。

    王鳌永同石华善带队出城后,起先还担心柏永馥他们上午赶不过来,但等了半个时辰,派出去的探马来报说是有一队人马自长清方向而来。

    “多半就是柏永馥了!”

    王鳌永松了口气,他怕万一柏永馥半道改变主意不肯来降,那这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长清那边是不是有个剃发冒称满洲,以一人之力收取一城的事?”石华善听说这事时也觉稀罕。

    “此人叫马新贵,方巡抚已授他为长清游击...哎呀!”

    正说着,王鳌永突然大急。

    石华善一惊忙问何事。

    “柏永馥来降之事并未告知那马新贵,万一此人带兵袭击柏永馥,误会就大了!”

    王鳌永很是忐忑,生怕那马新贵不晓得好歹坏了他的大事。可这事就算真的发生也怪不着人家马新贵,因为是他这总督大人“暗箱操作”,压根没知会巡抚那一系的人马知道。

    “大人多虑了,柏永馥有步骑五千,他不去打长清那马新贵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有胆攻击柏永馥。”

    说话的是随王鳌永一起南下招降的原明朝工部主事丁大年,此人平生兴趣在于相面。

    李自成进京时明朝在京百官都去朝见,随后大多降顺,这丁大年却偷偷与人说李自成面相非帝王之相,这大顺未必长久,所以不肯到大顺的吏政府报名。

    此后听说吴三桂保着太子回京来了,便与百官又一同到城门去迎,没想来的却是留着辫子的满洲大兵。只不过,这一次丁大年却选择降清,因为他觉得满清摄政王有龙虎之相。

    丁的老家是山东沂州,听说部臣王鳌永奉命南下招抚山东,他赶紧也跟了过来,平原县就是他招抚的。

    王鳌永叫丁大年这一说,脸色顿时好看得多,一想也是,那马新贵手下哪有什么兵马,怎敢袭击柏永馥呢。

    石华善在马上却是默默想了想,继而面色一凝,侧过脸看向佐领齐泰,吩咐道:“叫儿郎们机警些,防止来人诈降!”

    “喳!”

    齐泰打马过去传令。

    王鳌永见石华善竟这么想,挼须笑道:“额驸放心,那柏永馥本就是辽东人,如今我大清军中辽东将士何其多也,连吴三桂都降了我大清为平西王,那柏永馥又哪敢欺瞒我大清,与我大清为敌。”

    石华善摇头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吗?”

    “有额驸汉军八旗大兵在,柏永馥真就是诈降,也不过是给额驸的战功薄上多添一笔。”丁大年恭维道。

    石华善笑了笑,就算那个柏永馥真是诈降,有他这300汉军将士在,纵是擒不得柏永馥,也绝对能护着王鳌永撤回济南城。

    “叫人打旗!”

    根据和柏永馥的约定,王鳌永命打绿旗,如果双方打起的旗帜不一样,那就说明事情不对。

    奉命打旗的是王鳌永的亲兵,纵马向前奔出十几丈后用力挥舞起一杆绿油油的大旗。

    随着旗帜挥舞,清军这边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看,尤其王鳌永那脸紧紧的绷着,心“扑通扑通”跳着。嘴里说着不会有事,可也怕真出事。

    “绿旗,是绿旗!”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前方过来的大队人马中有几名旗士奔出,朝清军这边奋力挥动绿旗。

    王鳌永一脸喜色,喊了一声:“程守备!”

    “下官在!”

    程有时赶紧从边上跑过来。

    王鳌永朝正纵马过来的几十骑一指:“瞧瞧当中有没有柏永馥。”

    程有时眯眼向前仔细瞧去,不一会便点了点头,确认来的骑士前面为首的就是柏永馥。

    ..........

    “柏永馥参见总督大人!”

    离的还远,柏永馥就带领身后几十名部下翻身下马,向对面的王鳌永单膝跪地。

    “柏将军快快请起!”

    王鳌永热情万分上前扶起柏永馥,激动说道:“自听说将军弃暗投明,归顺于我大清,本官就不胜欢喜,于济南城中日思夜盼,总算是把将军盼来了!”

    “柏将军归顺大清,可喜可贺!”

    丁大年也是满脸笑容,目光在柏永馥同其部下脸上一一扫去,却突然又回到其中一人脸上,“咯噔”一下,面不改色,心中却甚是惊讶。

    这边王鳌永牵着柏永馥的手便带他去引见石华善,双方一阵热闹客气。在柏永馥将所部名册递上后,王鳌永立请柏永馥往济南城中,说已为柏部将士准备饮食,今日不说正事,且让将士们吃饱喝足。

    柏永馥顿时感动,又道自己刚刚率部来降,理当将部下安置城外,如此才是归降之道。

    “将军率部来归,本官岂能使将士们于城外风餐夜宿!”

    为了拉拢柏永馥,使其甘心为自己卖命,王鳌永可以说是掏心窝子待之了。

    “那末将先替儿郎们谢过总督大人!”

    柏永馥也不是婆妈之辈,当下便去吩咐部将各带人马前往济南。

    这边,丁大年却悄悄走到王鳌永身边,低声唤了句。

    “怎么?”

    王鳌永见丁大年脸色有些不对,顿时奇怪。

    丁大年犹豫了下,低声道:“下官刚才见柏永馥身后有一副将鹰视狼顾,料定此人乃桀骜不驯之徒,大人若有机会必要除之,否则定为国家大祸。”

第三百二十六章 果然桀骜不驯

    陆四不知道他那憨厚的面相竟然还能被人家说成鹰视狼顾,他也就是刚才躲在柏永馥身后做了些观察而矣,真要形容,大概“贼头贼脑”更合适些。

    王鳌永这边听了丁大年所说,却也没放在心上,就算丁大年说的是真的,那柏永馥的手下真有鹰视狼顾之辈,王鳌永也不可能下令把人杀了。

    清军这边底细一目了然,几百个扛旗的绿营兵,外加三百个骑马的骑兵。对那几百绿营兵,陆四是用鼻孔看的,就这帮乌合之众根本都不需要打,咋呼一声估计就能吓跑一半。

    倒是那三百汉军值得重视,柏永馥说这三百汉军来自满清汉军镶红旗,带兵的是一个叫石华善的什么和硕额驸。

    陆四大概晓得这个石华善的底细,汉军,石姓,多半同石廷柱脱不开关系。

    要说观感,那位满清任命的山东总督王鳌永长相确是不错,面庞白皙,长须翩翩,举手投足皆重臣模样,让人油然生敬同时也觉亲切,可惜那脑后的小辫子有点煞风景。

    另外边上那个不知道什么官的家伙看起来也有点“逼格”,似乎挺有仙骨的样子。

    可惜,这帮人骨头太软。

    赵忠义按不住性子,悄悄询问是不是动手宰了这狗日的什么总督。就清军这边步骑不到千人的样子,他有十成把握把对方全剁了喂狗。

    “舅舅,我去挑了那个狗屁额驸!”

    李延宗也是跃跃欲试,李元胤也蠢蠢欲动,这两个小将可是听好多人说过八旗军厉害,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们当然不服。

    “急什么,你们肚子不饿我还饿呢。”

    陆四有耐性,既然人家连酒肉都准备好了,那就进城先吃他娘喝他娘的再说。

    当然,这也是陆四担心现在动手,济南城得了警把城门一关,他就要望城兴叹了。

    这次北上抢夺济南是轻装急行,哪有什么攻城器械。

    “知道怎么做了?”

    陆四看了眼被外甥延宗和元胤两个小将夹在当中的朱廷翰。

    “都督放心,下官原先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今有了反正机会,如何还能为那满洲鞑子卖命!”

    已经被任命为大顺济青防御使的朱廷翰一脸忠心,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忠诚,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声向其恩师示警。

    聪明人的好处就是知道取舍,清军这边最多不过千人,淮军这边光骑兵就有一千多,后面还跟着一支三千人的步兵,而在南边更是有几万之众,打起来谁强谁弱,朱廷翰是拎得清的。

    更何况淮军陆大都督开价就是防御使,足金大锭五十枚,而他那位恩师直到现在也没给他安排个职务,真就跟使唤家里人一样半点好处没给。

    真正是爹亲娘亲,不如都督亲。

    一片热情之中,大清山东总督王鳌永同弃暗投明的明副总兵柏永馥并肩策马,回返济南城。

    到了城门,就见有上千百姓在城门洞子两侧站立,看到总督大人领着归顺兵马回来,人群立时爆发出欢呼声。

    这是济南知府钟性朴的安排。

    马上的王鳌永不禁点头,心道这个钟知府办差果然用心,他日一定要重用才好。

    百姓的欢呼声中,柏永馥翻身下马,甚是感动的向着王鳌永深深一躬,近乎哽咽道:“末将早有归顺大清之意,只因前明种种缘故一直延至今日才如愿以偿!...今后,末将愿为总督大人效犬马之劳!”

    “愿为总督大人效犬马之劳!”

    陆四同外甥延宗,李元胤、赵忠义等柏永馥的“部将”也跟着拜倒。

    这场面就是王鳌永想要的,十分欢喜道:“都起来,都起来,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不分你我。”

    说完翻身下马再次亲手拉起柏永馥,并直接拉着柏的手一同入城。

    陆四看了点头,难怪山东这么快就叫招降了几十州县,单看这位王总督为人做事就知道原因了。

    待人之真诚,丝毫不逊于他上冈陆文宗。

    柏永馥却是有顾虑,再次提出只带少量兵马入城,其余大队留在城外即可。

    “将军再说这话,就是信我不过了!”

    王鳌永脸上露出不快,柏永馥推辞不过,只好下令随他先行前来的千余骑兵将士入城。

    石华善原先倒是想劝王鳌永答应那柏永馥,毕竟对方兵马太多,但见这位总督大人一心想要拉拢柏这个马骨,便也未多言。

    “主子,那30匹马还给不给?”佐领齐泰还想着这事。

    “不用了。”

    石华善不仅不给,反而惦记起柏永馥部的战马来,他原先以为柏是虚张声势,没想到他麾下真有上千骑兵,且内中有不少上等蒙古马。回头得跟阿玛那边说说,绿营兵实力太强也不是好事。

    进城之后,便是酒宴。

    正式开席前,王鳌永先叫钟性朴将准备好的酒肉送给进城的柏部官兵。

    待见柏永馥手下官兵瞧着酒肉露出的欢喜,脸上的期盼之色,总督大人更是得意,知道这等周到安排没有白费,自古得人心者还是好酒好菜啊。

    招待柏永馥的酒宴肯定要比官兵吃的还要好,除了王鳌永这位总督坐陪外,石华善也在,另外山东总兵苏邦政、济南知府钟性朴连同先前往柏部联络的朱廷翰等人都在坐陪。

    因为过去是同一阵营,并且打过交道的缘故,苏邦政虽心里抵触柏永馥来降,但面上还是和柏永馥好一阵哈哈,杯来酒往,众人喝得不亦乐乎。大快朵颐,吃得也是不亦乐呼。

    王鳌永身为总督,自然不会如武人们这般匪气。

    钟知府起初还有些好笑柏永馥他们不懂礼节,后来却是变得同情了,看来这些明将真是吃了大苦,说不定已经饿了好几天呢。

    席间王鳌永问了些南下的刘泽清的情况,柏永馥自然是两嘴一咧瞎掰了一通。

    差不多吃到一半时,王鳌永举杯敬了柏永馥及诸将,然后道:“将军来降,乃是天大喜事,只是有一事本督却须与将军言明。”

    柏永馥赶紧放下酒杯,抱拳道:“总督大人请讲!”

    “大清摄政王新近有谕令,凡归顺我大清的官兵都须剃发,遵我满洲衣冠,不知将军这里...”

    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骂了一声:“去,去,去,什么狗屁的摄政王,剃他娘的吊头!”

    总督大人吃惊之下朝骂声那人看去,竟是丁大年说的那个鹰视狼顾的副将。

    这厮果然桀骜不驯!

第三百二十七章 真鞑子?假鞑子?

    “放肆!”

    既是大清臣子也是摄政王嫡亲侄女婿的石华善哪里还能坐得住,气的桌子一拍“扑通”站起,指着对面一个手里正拿着半边猪蹄的柏部军官怒喝一声:“敢对摄政王不敬,我砍了你!”

    “砍我?有种你就拔刀!”

    陆四“豁”的起身,二话不说便将手中的半边猪蹄砸向石华善。

    石华善没想对方会使“暗器”,“叭”的一声被猪蹄正中他额头,把个额驸弄得一脸油渍不说,光秃秃的脑袋上还叫“盖”了块猪皮。

    一边的山东总兵苏邦政也遭了“池鱼之殃”,一块粘乎乎的猪皮“趴”在他的鼻梁上,一块瘦肉则“堵”住他的耳朵。

    “混蛋!”

    石华善气急败坏,愤而拔刀就要上前砍死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不想他那刀还没出鞘,对面“咣咣”的就是一阵抽刀声,一大帮子柏部的军官同时抽刀在手指着他这位额驸。

    “保护主子!”

    佐领齐泰一见这架势骇了一跳,赶紧拔刀带着几个亲兵挡在额驸前面。

    苏邦政、钟性朴、丁大年等清方官员都叫这一幕惊住,苏邦政更是下意识拔刀,却想起自己压根就没带刀来。

    总督大人的好门生、大明朝的历城知县、大清劝降济南城的有功之臣、大顺新任命的济青防御使朱廷翰大人却是悄悄的将凳子往后边挪了挪。

    “住手,都给我住手!”

    王鳌永一见两帮人竟要动手,情急之下赶紧喝止,对那出言不逊的柏部军官斥道:“你等既随柏将军归降我大清,便当守我大清规矩,剃发乃是摄政王颁令谕旨,岂容你等不守!”

    虽心中气急,总督大人却也知这帮丘八大字不识,做明军时就目无朝廷,目无法纪,粗卑至极,有此表现再是正常不过。

    此时也不能因一个粗卑丘八的混账言语坏了招降大事!

    须先安抚下来,他日再秋后算账。

    “老子是粗人,不晓得什么摄政王不摄政王,但老子晓得身体发肤受之爹娘,爹娘不发话,莫说什么摄政王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头发老子都剃不得!”

    陆四随手拿起桌上准备的一块毛巾擦了擦脸,刚才猪蹄啃的太香,弄得一嘴油。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咱们也不剃发,弄根老鼠尾巴丢死人,老祖宗都蒙羞!”齐宝咬牙喊道,他是辽东人,对辫子真是深恶痛绝。

    “不剃,就是不剃!”

    “有本事你们给我们剃!”

    李延宗和李元胤这两个小将一边喊,一边挑衅似的将刀在和硕额驸的脸上笔划来笔划去。

    可额驸石华善却强按怒火没动!

    他动不得!

    这场酒宴本就是王鳌永款待来降“明军”,拉拢降将人心的,自是明军的人占多,真动起手来清军方面讨不得半点便宜,并且完全处于下风。

    如此,石华善再恼火,也不敢轻举妄动。

    “柏将军,如果你们不剃发,便算本督极力在朝廷那里为你们说话,事情也难办的很。”

    王鳌永强压怒意,一脸为难的看着柏永馥。

    他以为这帮丘八都是柏的部下,所以只要柏表示愿意剃发,这帮丘八就不敢闹。

    不想柏永馥竟摇了摇头,看向那出言不逊的丘八,用下官对上司的语气恭敬道:“总督大人说的没有错,如果我们不剃发,事情真的很难办。”

    “难办?”

    陆四看看王鳌永,又看看对面拔刀在手的和硕额驸,忽的笑了起来,“那就不要办了!”

    言罢,一把将面前的桌子重重往上一掀。

    伴随着桌子倒地,碗盘碎裂声响彻大厅。

    “柏将军,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王鳌永眼皮不由自主的开始猛跳,隐隐意识到不妙。

    柏永馥不吭声。

    “吃饱了就动手吧!”

    厅中响起的是陆四的暴喝声。

    山东总兵苏邦政一怔:动什么手?

    没等苏总兵搞清状况,旁边的丁大年就急得喊了起来:“总督大人快跑,柏永馥诈降!”

    诈降?!

    总督大人还没回过神,苏总兵先骇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跑,对面却有两人挥刀朝他砍了过来。

    因为没有兵器格挡,苏邦政情急之下一把拉过旁边的济南知府钟性朴推了过去。

    “苏总兵,你推我干什么!”

    钟性朴吃惊的话音还未落下,一把大刀就朝他斩了过来。

    “噗嗤”一声,刀刃一下没入他半个身子。

    “滚一边去!”

    赵忠义抬脚将钟性朴踹倒,抽刀时对方的鲜血喷了他一脸,热乎乎的。

    拿钟性朴挡刀的苏邦政却趁机向后跑去,赵忠义和牛大挥刀追杀过去。没有刀的苏邦政急得魂都要飞了,随手捡起一个酒坛砸向二人。

    “咣当”一声,酒坛粉碎,浓郁的酒香味弥漫整个大厅。

    “想跑!”

    牛大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刀斩在苏邦政的左腿上,疼得对方一声惨叫。赵忠义也扑到跟前,将苏邦政一把推倒在另外几只酒坛上,继而不断挥刀落下。

    一刀又一刀。

    血水、酒水淌了一地,把个厅角弄得异常湿滑,也异常好闻。

    “来人,快来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山东总督王鳌永肝肠寸断,尤其是济南知府趴在地上两条腿不住抽搐的样子更是吓得他六神无主。

    耳畔传来一声惨叫,捂着脖子狂喷鲜血的丁大年摇晃着扑在总督大人怀中,似乎是想叫总督大人赶紧走,又似乎是求总督大人救救自己。

    总督大人却是“啊”的一声,尖叫着将他推倒在地。

    地上的丁大年一只手捂着被砍断的脖子,一只手撑着想站起来,可怎么也站不起来。

    呼吸越来越困难,每吸一口气,喉咙乃至嘴里都是泛血的泡泡。

    最后,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嗓子就好像被人用泥堵住,一点空气都进不去。

    就见嘴里“咕嘟咕嘟”往外泛着血泡泡。

    饶是王鳌永在明朝做巡抚,在清朝做总督,多少也带兵上过战场,可每次都是远远观战,哪里如此近距离的目睹这血肉横飞场面,整个人是彻底吓得瘫软在地,两股不断发颤。

    柏永馥提刀走到一动不动的王鳌永边上,手一抬便要结果这个鞑子总督,却被陆四喝住:“留他活口!”

    “好!”

    柏永馥随手拿刀鞘朝王鳌永脸上一击,疼得这位山东总督嘴一张“啊”了一声,然后一口血水和着两颗断齿吐在了地上。

    大厅外也响起了喊杀声。

    另一边李元胤手起刀落,长刀硬生生的从齐泰脑袋劈下,生生的卡在了他脑袋当中。

    泛着寒光的刀刃鲜血直滴,却是再也抽不出刀来。

    刀卡得太深,脑袋也太结实。

    就算那刀抽出来也不能再用,因为中间的刀刃都翘了边。

    这鞑子也不过如此嘛!

    李元胤一击得手,很是兴奋,他这是将八旗的汉军也当成真满洲了。

    整个济南城中此时都有喊杀声响起,镶红旗的汉军、山东的绿营兵无一不遭到了进城淮军的袭击。

    临时招募拼凑的山东绿营兵完全是一帮乌合之众,根本无法抵御刚才还在喝酒吃肉,却眨眼就放下酒坛袭击他们的淮军精锐。

    镶红旗汉军是能打,但面对突然袭击的淮军,人数完全处于下风的他们不断被淮军砍倒,缺少有效指挥的他们很难翻盘。

    随着绿营兵的崩溃,这帮汉军也逐渐被淮军逼到各处死角。

    有一股四五十人的汉军十分顽强,守在城门处拼死抵御蜂涌攻来的淮军,并且试图冲破淮军重围解救他们的额驸同佐领,但始终被淮军压制在城门处无法突出。

    最后,百人队的一支十人小队赶到,这些通过大比武选出的最精锐的淮军官兵看到这帮辫子兵死战不降,也是凶性大发,挥起铁棍就朝他们砸去。

    汉军的刀碰到铁棍直接就是被砸断,脑袋挨上当场毙命,身子挨上一口老血。

    最后剩下的十几个汉军实在是撑不住,这才扔下武器跪地求饶。

    有零星铳声传出,是汉军有人取到火铳朝淮军发射,可一铳打过,对面黑压压的人群非但没退,反而怒吼着再次涌上,直将他们砍成肉饼。

    大厅内,李延宗同手下的百人队军官“以多欺少”砍死石华善的四名亲兵后,将这位大清的和硕额驸围在当中。

    石华善脸色铁青,喉咙不断咽着口水。

    一开始外面传来的喊杀声让他燃起活命的希望,但随着喊杀声的不断减弱,然后几名背上插有镶红三角小旗、浑身浴血的亲兵被一大帮手持大刀的“明军”逼进大厅中后,额驸知道他跑不掉了。

    “真鞑子?比一比?”

    李延宗不太喜欢用刀,进来的部下刘晓亮将他的红缨枪递了过来。

    石华善摇摇头,不知道是说他不是真鞑子,还是说他不愿意和对面这个年轻小将比试。

    “假鞑子?”

    李延宗有些失望,假鞑子就没有意思了。

    石华善还是摇头。

    “娘的,真不真,假不假的,你难道还是个杂种鞑子!”

    李延宗性子可暴的很,正想拿长枪挑死这杂种鞑子时,他的舅舅却制止了他。

    “将额驸给我吊到北城。”陆四吩咐道。

    “舅舅,是直接吊死吗?”李延宗问道。

    “别弄死。”

    陆四指指额驸脑后的辫子,“就用这辫子吊,应该撑得住。”

第三百二十八章 打破辫子兵不可敌的神话

    一根辫子能不能把人给吊起,头皮是否会被拽脱落,人又是否会受不住疼死,这些力学上的事情,陆四不太懂,以前也没干过。

    但他知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所以究竟会发生什么情况,总要把额驸吊起来才知道。

    石华善变色了,后脑勺没来由的一阵发凉,继而惊恐万分,因为他的脑海中已然浮现辫子被吊,人在半空中摇晃的场面。

    “扑通”一声,一百五十多斤的大清豫王女婿、摄政王侄女婿、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之子放下了所有的荣耀,放下了所有的尊严,跪地求饶了。

    “只要将军不杀我,任何条件都可以商量!”

    额驸是万万不能让自己被吊起来的,他不认为自己的头皮会硬得过脑后的辫子。就算硬得过,辫子一断,他也会被活活摔死。

    “是么?”

    陆四眉头一动,额驸感到害怕才是对的,合乎科学道理。世间又哪那么多不怕死的。

    将被自己掀翻的桌子扶正后,陆四惊讶的发现一只绘有公鸡的大碗竟然纹丝不动的“钉”在桌上,碗口也没有任何碎裂。

    官窑还是民窖?

    惊讶一闪而过,陆四随意的坐在桌上,打量石华善,淡淡道:“既然额驸开口了,那就劳请额驸给咱说说德州的情况吧。”

    “是,是。”

    为保性命的石华善忙不迭将德州的底细给吐露出来,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对方想知道就告诉他好了。

    “三千人?”

    陆四一愣,旋即暗骂胡尚友真是瞎咋呼,竟然说德州来了满州上万大军,吓得他连孔家都顾不上就往济南赶。

    甚至还做了最坏打算,就是让高杰的第六镇、张国柱的第五镇全部收缩至济宁、曹州一线,放弃对山东中部、北部的略取计划。

    因为依满清用兵习惯,上万满州大军必然会配备不低于这个兵力的汉军、蒙军,以及新附兵。

    那么,这就是至少四万人的重兵集团,而多铎南下不过三万兵马!

    突然就来了四万人,陆四能不慎重么,一度怀疑历史因为自己的到来发生重大改变,满清提前派出多铎南下,不想却是虚惊一场。

    同时深感情报工作的重要性,高进组织的锄奸队北上之后不但要锄奸,更要成为淮军在北方的耳目,确保满清的一举一动都能及时为陆四知道,从而不致再叫“吓住”。

    三千人...

    陆四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巴哈纳的真满一千兵,石廷柱的汉军两千兵,而石华善这里又被自己解决了三百人,这说明德州的真清军主力只剩2700人,而他带到济南的步骑近五千,另外还有曹元、詹世勋的两千骑兵在西边的东平州。

    主力方面,第一镇、铁甲卫、旗牌兵、炮队在从济宁沿运河北上,短时间内是无法赶到济南。第二镇负责略取沂州和胶东半岛,第六镇负责濮州、东昌、临清的略取,也不可能突然改变原定计划向济南靠拢。

    因此,陆四现在手头能够调度的兵马就是带到济南的这五千步骑,另外就是较近的曹、詹指挥的两千骑兵,在兵力规模上是倍于德州清军接近三倍的,且这些部队是淮军的精锐,故而陆四觉得可以尝试同德州清军打一仗。争取小胜一场,挫挫清军的威风,打出个1644年的平型关出来,提升山东人民抗清的信心和斗志。

    这一点非常重要,长清一个剃发冒充满州人的乞丐就吓得全城百姓乖乖顺从,看起来荒唐,但实际却是山东民心的一个缩影。

    由于清军两次入寇鲁地,残杀鲁人达百万之众,使得活下来的山东人对于辫子兵普遍有恐惧敬畏。虽说也有一些地区誓死同清兵抗争,但大部分地区对于清军真是害怕到骨子里的,尤其是官绅。

    这也是为何满清招降团对山东招降工作进展神速的原因之一。

    那么,想要让山东人民不再恐惧辫子兵,让他们组织起来同淮军一起抵御辫子兵的侵略,就必须打破辫子兵不可敌的神话!

    德州这支已经不足三千的辫子兵显然是个很好的打击对象。

    当然,主动攻击德州,陆四是不敢的。

    石额驸交待的清楚,他阿玛手头光大小火炮就近两百门,清军以外又有降人民夫好几千,所以陆四头再铁也不可能蠢到去“攻坚”,那么想要打击德州清军就必须将他们引出来。

    想到这里,陆四的视线再次落在了石额驸脸上,然后大手一挥就叫侄子延宗把人带去吊起来。

    石华善等着对面开赎人的价码,没想对方却是提都不提还是要将他吊起来,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如捣蒜般不住磕头,换来的却是对方将他同猪崽似的往外拖。

    还是直接拽着他脑后辫子往外拖,疼的石华善什么话也说不出,就知道双手握住辫根试图用“反作用力”减轻他脑袋的疼痛。

    一路哀号真跟被杀猪似的。

    陆四又叫将投降的、被俘的汉军辫子兵全吊到北城去,不过要求是不弄死他们。

    就吊着,风吹雨淋,随风摇摆。

    他这是要让德州的石廷柱冲冠一怒救儿子,主动过来。

    将辫子兵吊在济南城上,对济南城和附近的百姓也是一种激励,告诉他们辫子兵也是人,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兽。

    “总督大人是不是也想吊一吊?”

    陆四正要同大清山东总督王鳌永说几句,地上一具尸体突然动了起来,继而向他猛的扑来。

    陆四从桌上一跃而下,顺手抢过亲兵牛大的刀,对着那“尸体”的后背就是一刀,反手又是一刀,一只手掌掉落于地。

    “找死!”

    怒极之下的陆四又斩那辫子兵大腿一刀,许是切断了动脉,那辫子兵的腿顿时如同装满水的袋子被刺出洞来,“噗嗤”血水以一条直线往外喷出。

    “接着!”

    陆四甩了甩刀上的血,将刀扔还给牛大。

    自高邮史家荡一战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了。

    但他一直在锻炼自己,每日必须挥刀,每天早起五下,晚睡五下。

    牛大等亲兵私下称为“陆十刀”。

第三百二十九章 你要对老夫做什么?

    柏永馥、赵忠义他们看着地上那具已经喷不出血的辫子兵尸体后,均是松了口气,同时一个个心悸,这要是都督出了事,他们就是杀再多的辫子兵都没用了。

    陆四却如无事人般,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轻步来到王鳌永面前。

    总督大人如石像般站在那里,脸上除了惊恐还是惊恐,愣是一动不动。

    让人意外的是,继“诈尸”的的汉军辫子兵,又一个头铁的站了出来。

    此人是随王鳌永南下对河南卫辉等地招抚的原明朝户部主事潘臣,按理事情已经发展至此,他不求饶命也最好是保持沉默,这样怎么也能捡条命。

    可这位潘主事却不知吃了什么错药,竟是铤身而出指着边上的柏永馥骂道:“卑鄙小人,竟敢诈降,害我官兵,大清绝不会放过你!”

    柏永馥一怔,没想这个文官如此有胆,正欲吓他一番,一把长刀却向潘臣脖子砍去。

    “噗哧”一声,潘臣的头颅滚落到石化的王鳌永面前。

    晃了两晃,定住。

    双眼圆鼓,还有灵光,甚至眼珠左右动了动。

    无头尸上的鲜血直溅房梁。

    齐宝随手拭刀,身为都督亲随的他绝不能让刚才危险的一幕再次重演。

    防患于未然,错不了。

    陆四看了眼便转过头去,视线落在了大清第一任山东总督脸上。

    这是个能干事的人。

    第一眼看到王鳌永时,陆四就很欣赏,因此想王能幡然悔悟为他所用,这样让大清的山东总督转过来再去招降那帮降清的官绅,应该是极有趣的事。

    而且,政治意义极大。

    即使这个王鳌永的总督含金量不高,他也是满洲入关以来任命的第一个总督重臣。

    念及于此,便和声说道:“你从前是明臣,难道不知满洲残暴,何以助纣为虐,甘愿剃发使祖宗蒙羞?...”

    不想话还没说完,明明怕的要死的王鳌永竟然破口大骂起来。

    骂的很斯文,也很难听。

    “你这般骂咱,难道真想做那满洲人的大忠臣不成?”

    陆四诧异,以他识人的眼光,这位总督大人没道理如此铁骨铮铮,真要气节无双,他应该是跟崇祯去殉了明朝才是,怎的就成了满洲人南下的急先锋了。

    而且,王的好学生朱廷翰交待过,王在北京还降过顺,拷饷那会交了五千两银子才混过关的。

    这么一来,更没道理突然打鸡血就大义凛然,变成傲骨铁心般宁死不屈的英雄来了。

    人性的变化,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

    王鳌永可能是受惊过度,也可能是骂累了,直接扭过头不答,脖子挺得硬硬的,如果不是脑后那根不合时宜的辫子,怎么看都是骨傲心铁的汉家英雄。

    陆四若有所思。

    朱廷翰看在眼里,知道是他表现的时候了,连忙上前走到恩师边上,低声劝说道:“老师,事情都这样了,你又何必再为满洲人卖命?老师不是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么.....以老师大才只要幡然悔悟,学生想都督必定会待以上宾,且比满洲那边更加重用老师的。”

    朱廷翰不劝还好,一劝顿让王鳌永怒火攻心,再次破口大骂起来。

    “......你这无耻贼子休得再呼老夫为师,枉老夫瞎了眼竟认你为门生,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番恶毒骂辞,比先前还要激烈。

    “学生...”

    朱廷翰脸上讪讪,被恩师唾了一脸,当真是尬尴得要死。

    陆四摆手示意朱廷翰退到一边,沉吟片刻,道:“王鳌永,当年杨嗣昌督师好自用,每失机宜,你屡次劝谏不听,遭杨嗣昌奏劾罢职。后嗣昌败,崇祯重新用你为户部右侍郎。任上,你上书崇祯重启宝钞法,设立宝钞局,不久又改任通州巡抚,督办军务,事事都能理顺,事事也皆有条理,使得崇祯甚为器重于你。而如今,崇祯死不过三月,你就算不愿食顺禄,又怎的甘愿为满洲走狗,替它满洲南下劝降我中国之人了?”

    这个问题显是说到王鳌永的心中,他难得没有再破口大骂。

    “士为知己者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伺,满洲从前虽对中国有荼毒,但此番入关八旗上下军令严明,严禁抢掠,已非从前。摄政王更是天纵神武,安民和众,恩加中国,人望皆归,榜示天下,与诸朝绅荡涤前秽,不计前嫌,礼敬贤客,更为先帝发丧移陵,上下皆定,内外皆安,此新朝维新气象,比之明朝与李闯不知强了多少倍,此等君主,正是我辈读书人之明主,何来走狗一说?”

    “噢,懂了。”

    陆四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满洲人入关后不再胡乱杀我中国之人,也不再烧抢,所以他们已非率兽食人之师,而是王者之师,故而我们不当再计较他们从前对中国干的那些恶事,理当为满洲新朝的建立和一统中国出力,如此有明主在上,我中国必定能再次繁衍,政通人和,天下太平。”

    道理上,王鳌永是没有错的。

    陆四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甲申年的满清,实际是得人心的。

    在这一年内,大量明朝官绅、百姓主动降清附清,表明以多尔衮为首的满洲权贵集团入关之后的种种举措,是走在时代前面的。经历了十几年战乱的北方百姓也渴望在满清治下过太平日子,或者说相信满洲大兵能够给他们带来太平。

    正如同他们相信李自成进京后建立的大顺新朝,会同千百年改朝换代一样,迅速结束战乱,给中国大地重新带来生机。

    这个历史事实,陆四从不否认。

    “你既明白这个道理,何须问我?”王鳌永微哼一声。

    “我知道归知道,不过你可否想过这二十年来,死于满洲屠刀下的千万中国人又是否会计较?这济南城中十几万被杀百姓又是否会明白这个道理?难道因为屠夫暂时放下屠刀,我们就真的要将他们供为菩萨?你又怎知这满洲安民和众会一直下去,哪一天不会再次向中国的百姓举起屠刀?”

    陆四摇了摇头,“大道理就不多说了,毕竟有些事你我都看不到,只是你始终是汉人,今甘愿为满洲卖命,千秋之后一个汉奸贰臣的恶名恐怕断难逃脱吧。”

    王鳌永听后讥笑一声:“老夫知你这年轻人想劝降于老夫,不过老夫实话于你说,老夫只重生前名,人死如灰灭,管后人说些什么。你也莫要与我做口舌之争,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休想老夫向你屈膝。”

    陆四皱眉:“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有何可考虑的!”

    王鳌永意志坚定,然后突然脑袋一疼,却是刚才还和颜悦色与他说话的年轻人揪住他的辫子就将他往外面拖。

    动作同刚才亲兵们拖和硕额驸那死猪一模一样!

    “放开老夫!”

    王鳌永未防陆四竟然如此不将他当人待,就这么被拽着辫子在地上拖着,十分的狼狈。

    陆四哪里肯松手,王鳌永越是挣扎,他越是用力,直将这老匹夫生生的大腿磨得皮都烂了。

    外面正在抬运尸体的淮军将士们看到一个老辫子被都督亲自拖出来,不由发出一阵哄笑。

    “狗贼!”

    王鳌永又羞又恨,真想咬舌就此了断。可牙刚咬到舌头,却又怕起疼来,实在是下不了这个狠心。索性把眼一闭,等着人头落地,虽说也痛,但肯定要比咬舌头来得痛快吧。

    李元胤、齐宝、赵忠义、柏永馥等一干人跟着出来,见都督把人家满清的总督一直往外拖,都不禁好奇都督这是要做什么。

    王鳌永被陆四拖到了北门楼下。

    猛的将老匹夫甩在前面后,陆四手一挥:“架柴堆!”

    “是!”

    十几名亲兵立时将附近的桌椅拿来踢倒用刀劈砍,堆叠起来。

    城墙上,几十个身影吊在垛口下正摇晃着。

    额驸石华善不知道疼晕了几次,每一次醒来都能感受头皮似要被整个撕扯开,可每一次人还在半空中挂着。

    金钱鼠尾辫的韧劲和强度得到了真理的检验。

    就跟麻绳一样,散开的麻用力就能扯断,但编在一起后怎么使劲,那麻绳都结实着。

    被吊的汉军辫子兵无一不是如此,除了头皮的巨疼外,让他们更加恐怖的是脚下空无一物。

    悬空,又时刻担心辫子会断的感觉,让他们的心空落落的。

    当额驸再一次睁开眼时,就看到下面一帮明军在架火堆,心下疑惑,不知道这帮明军在做什么。

    额驸到这会还以为吊他的是明军呢。

    看着一个大大的柴火堆慢慢在自己面前垒起,王鳌永渐渐生出不妙的感觉,心底寒气升起,手脚也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城门楼下聚集了好多淮军的官兵,也有好多济南城的百姓,他们时而抬头去看吊在城墙上的辫子兵,时而去看那越架越高的火堆。

    王鳌永越想越怕,终于,内心极度的恐惧迫使他主动寻找答案,结结巴巴的朝身边的陆四问了一句:“你...你要对老...老夫做什么?”

第三百三十章 抗清第一城

    “娘,上面是满洲大兵吗?”

    北门楼下,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有些不安,也有些好奇的抬头望着那一具具被吊着、不时自个转起圈来的满洲大兵们。

    母亲点了点头。

    孩童更加惊讶了:“满洲大兵怎么叫人吊在上面了?姑姑不是说满洲大兵很厉害的,一个能打咱们一百个汉人么?”

    “这...”

    母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这些满洲大兵还在城中纵马跑圈,下午却成了这付模样。

    正想着怎么跟儿子说时,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惊呼声,竟是一个满洲大兵从城墙上坠落下来,重重摔在距离母子二人的前方两三丈处。

    血肉模糊,一动不动。

    城墙上,原先这满洲大兵悬挂的位置一下空了出来,只有一根绳子拴着一条带皮的辫子在随风飘动。

    人群在惊呼过后,也瞬间鸦雀无声。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六年前济南城中发生的事情,你们这些活下来的济南人应该还记得吧?”

    陆四走向了那具头皮不如辫子坚硬的汉军士卒身边,却没有多看这倒霉的汉军一眼,而是环顾面前的济南人。

    “当年如果不是满洲人,这座城中一定热闹繁华的很,绝不是如今这废墟模样。”

    陆四轻叹一声,走到一老妇面前,和声问道:“老人家,告诉我,你有亲人死在满洲人手中吗?”

    老妇犹豫了下,眼眶泛红,点了点头。

    “你们呢?”

    陆四将自己的帕子递在老妇手中,握着她的手看向边上的济南人。

    没有回答,有的却是哽咽抽泣声。

    母亲鼻子酸酸的握紧了儿子的手,六年前,她的丈夫被满洲人驱赶着从城墙上跳下。

    就在这北门楼。

    被迫坠墙而死的济南人多达三千余。

    “十三万人,六年前,就在这济南城,死在了满洲人的屠刀下!...他们有老人,有小孩,有男有女,有秀才,有补锅匠,有裁缝,有伙计...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该死吗?”

    陆四的声音很大。

    “不,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他们更不该死,但他们死了!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六年过去了,他们的血肉已经腐烂,你们甚至连他们埋在哪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哪一具白骨是你们的亲人!”

    越来越多的济南人向北门楼聚焦,越来越多的淮军将士也向这里靠拢,他们想倾听都督的声音。

    “逢年过节,你们纪念亲人的唯一办法只能是在家门口画个圈烧些纸钱,因为你们死去的亲人没有坟,你们连给亲人上坟的机会都没有!

    六年的时间,可以冲淡你们对亲人的寄思,可以冲淡你们对亲人被杀的仇恨,但你们真的能忘记六年前发生的事吗?”

    陆四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满洲人,这十三万人不会死,当时的秀才大概能考上个举人老爷,上京赶考得个进士出身,外放做官,然后封妻荫子,享尽富贵…”

    “如果没有满洲人来,当时的学徒这时候应该出师了,靠着自己的手艺养起家来,娶上媳妇,再后用攒下的积蓄买块田,子孙满堂…”

    “如果没有满洲人来,那时死去的孩子想来都大了,襁褓中的婴儿这会也有好几岁了,要么写字要么读书,要么天真无忧的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捏泥巴,踢毽子...”

    “如果…”

    陆四的声音越来越低,两眼望着北方,似乎要用目光把天际刺破。

    二十年前,如果不是满洲人,辽东三百六十万百姓还活得好好的,每年过节赶集,百姓们聚在一起赶大集,其乐融融;

    十四年前,没有满洲人,遵化城的十万百姓还在准备年节的米面猪肉;

    十年前,如果不是满洲人,淳县的几千妇人和幼女还在家中同她们的丈夫、父亲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八年前,定兴县城的几万父老乡亲...

    六年前,山东死难的百万父老...

    二十年来,死难满洲屠刀下的百姓多达千万之数。

    “二十年来,没有满洲人,辽东的沈阳、铁岭、广宁、金盖复兴诸州,关内的宣府、京师、广平、顺德、大名,还有你们山东的德州、莱州、青州以及这济南城的千万父老乡亲,大多还活着。

    但是他们在哪?他们在哪!他们死了,成了白骨,成了荒郊野外一具具无名的白骨,成了给那满洲人做牛做马的奴隶!”

    悲愤让陆四的目中满是怒火,让他的胸口不住起伏。

    “你们觉得你们只要乖乖的顺从,满洲人不会再同六年前那样对待你们,我告诉你们,那不是因为满洲人真的变好了,而是他们想要将我们所有中国人都变成他们的奴隶!那是因为满洲人在吃别人的肉,还没轮到你!”

    “可能这些日子,辫子兵对你们很好,那些自称是大清的官员对你们也仁义,但咱在这里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只要满洲人还在,你们就是待宰的猪羊!只有早晚被宰割的区别,没有不做猪羊的自由。”

    “可就算是猪羊,被杀的时候也要嚎叫也要挣扎!只要这满洲人在,总会有人造反,总会有人反抗,总会有人不想做猪羊,想要做人!”

    “也总有人记着死难亲人的仇恨,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天生懦弱胆怯,没有血性!”

    “我们绝不能被满洲人的小仁小义迷惑,甘愿做他们的顺民,忘却他们本来的面目,我们要反抗!”

    “是,你们弱小,你们手无寸铁,你们打不过满洲人,可现在有我,有我们淮军!”

    “满洲人没有多可怕,看,那些被吊着的就是满洲人!他们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同样也会惊惧,同样也会害怕!”

    “相信我,跟着我,我会带你们反抗,带你们去报亲人的血仇!”

    “满洲人到来的那刻,我,会永远站在你们前面!”

    陆四的声音如火山熔岩一般喷涌而出。

    “我,陆文宗,淮军都督,自带领儿郎进入这山东境内,我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让这天下的百姓不再被满洲人肆意屠杀,让所有人有田耕、有饭吃、有衣穿,不会被人随意侮辱,不会被人抢劫杀害。老人能够被孝养,幼儿能够被宠爱。”

    “但只要满洲人还在,只要他们还在我们的土地上,他们就绝对不愿意我们过上这样的日子,因为他们需要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活!”

    “我们必须反抗,我们不能让双手沾满我们鲜血的满洲人摇身一变成为我们的主子,让杀害我们亲人的满洲人成为这中国的主人!”

    “记住,我叫陆文宗!”

    陆四紧握的拳头在半空中突然滞住。

    他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这世间不是他陆文宗在反抗,很多人在反抗。

    可是,败了。

    江阴城的阎典史败了、湖广想要反攻的堵军门败了、舟山的苍水公败了、西南的李晋王败了、厦门的延平王也败了,夔东的临国公也败了,我们一次次败,同心死义的军民千万不止!

    但我们最终还是败了。

    这一败,祖宗的传承断了,父母所赐的发肤变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绝了,什么都毁了。

    文明,没了;

    文化,没了;

    只剩被一遍遍篡改的文字。

    我们中的绝大多数成了一具具空有血肉,而无灵魂的行尸走肉,他们或顺从,或甘为满洲人为虎作伥,甚至反过来污蔑打压我们中仍在坚持不做猪狗,奋起反抗的英雄们。

    幸好,我们有邹容,有秋瑾,有林觉民...

    幸好,我们有那每读一次便要落泪的《与妻书》。

    “......吾平生未尝以吾所志语汝,是吾不是处;然语之,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的非吾所忍。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

    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

    嗟夫!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以模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一恸。”

    这些我们当中的少数人,这些不被大多数人理解的少数人,他们始终在坚持,只因他们的骨胳中被刻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八个大字。

    世世代代,刻在当中。

    “就在这里,满洲人烧死了带领济南百姓誓死抗击他们的宋学朱大人,杀害了披甲仗剑与他们死战的山东布政张秉文!”

    陆四愤而指向北门楼,指向那悬挂着几十个辫子兵的城门楼。

    “他们烧死了守护济南城的英雄,今日咱们就烧死他们的总督,让济南成为今日中国抗击满洲的第一城!”

    陆四大喝一声:“把汉奸伪总督王鳌永给我架上去!”

    “是!”

    牛大等人一拥而上将已经瘫软的王鳌永抬上了柴禾堆。

    “饶,饶命!”

    这位铁骨铮铮的总督大人终是害怕的求饶了,可迟了。

    “今日便拿此汉奸祭我济南城十三万无辜枉死生灵!”

    随着陆四的手势挥下,几根火把同时点燃木材,浇了火油的柴堆立时火焰升腾。

    大火中,王鳌永凄厉叫喊。

第三百三十一章 誓将淮贼碎尸万段(谢盟主樊霸)

    德州。

    大清镶红旗汉军营地,虽然天色将晚,营地仍是无比热闹。

    德州本地、霸州、沧州、天津,甚至是京师都有商人在营中挑选货物。

    货物便是大清军这些日子征剿贼寇的战利品。

    五月下旬,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石廷柱率所部在陵县击败一支人数约摸三千人左右的土寇。土寇余部携家眷千余向大清兵投降,石廷柱命留女眷,其余男丁尽被坑杀。

    六月初三,巴哈纳、石廷柱合兵攻打在恩县、平原、武城等地活动的大顺军赵应元部。

    赵应元部初战不敌,军中有将领带兵450人携独眼火铳8杆,三眼铳5杆,火药两桶归投大清兵。巴哈纳下令火药、火器留用,余450顺兵俱杀。

    此后真满汉军再次在陵县以西击败赵应元主力,斩首级600余颗,俘5000余,赵应元只带百多残兵向东窜往青州。

    被俘顺军连同家眷,巴哈纳令男人分杀,妇女分留。

    此等残酷对待倒非巴哈纳违令擅为,而是摄政王有令对闯贼与前明作乱官绅要区别对待,对明朝被俘诸官兵要加以安抚,对闯贼被俘官兵则要加以诛灭,谓之“肃清贼根”。

    这是清军在京畿地区取得的“先进经验”。

    正是因为对闯贼人马的残酷打击,确保地主士绅利益,大清在京畿、北直地区日益得官绅人心,统治越发稳定。

    男丁诛杀,女眷分留的结果就是德州城中多出几千逆贼女眷出来,几日的“分赏”后,这些女眷导致清军军纪有些混乱,营中更是乌烟瘴气,无形之中给大清兵的形象造成了一定困扰。

    为此,石廷柱麾下的三等梅勒章京胡有升建议将这些逆贼女眷发卖。

    这个胡有升原是辽东一道士,八年前大清军攻锦州时,他与师兄崔应时密谋献城投降,结果事泄崔应时被明军抓捕下狱。

    胡有时则逃出降清,被清方赐鞍马、妻室、奴仆,授世职,先隶汉军镶黄旗为三等梅勒章京,后转镶红旗征伐,进二等副将。

    巴哈纳同石廷柱商量后也觉军中弄这么多女眷不像话,便叫胡有时安排发卖。

    于是在胡有时的联络下,各地人贩接踵而至,长相不错的能折银十几两,中等的七八两,差些的一二两。

    被买走的“逆眷”也因各自长相不同走上不同命运。

    此时汉军营中大概还剩下一千多逆眷,三五成群的被用绳子绑在一处处圈起的“货摊”前供买主打量挑选。

    这些逆眷都已认命,不认命的不是咬舌自尽就是被大清兵杀害。活下来的只盼着能有好主顾将自己买走,不管是为妾为奴,哪怕是给庄稼人生养种地都比卖去青楼妓窟要强。

    不时有真满洲大兵喝多了酒过来汉军这边挑人,他们肯定不用付钱,一个个在汉军营中肆无忌惮走着晃着,不时拿刀鞘去挑那些货物的脸蛋,粗鲁些的则是旁若无人的将货物衣服扒开,就地滚弄起来。

    汉军们不敢得罪真满洲,一个个在边上哄笑,不时给真满洲叫上几句好,天可怜见,很多年前他们的妻女也是这个下场。

    闹哄哄时,两匹打南方来的快马却急奔大营而来,急促的马蹄声在夜色之中传得很远。哪怕营中都是杂音,还是有很多汉军听到了营外传来的急促蹄声,纷纷好奇转头望去,想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在大清八旗的营外纵马。

    “开门,快开门!”

    马上的两个骑士速度很急,近到大门都没有减速,只朝守营汉军大吼开门。

    守营汉军初时都很警惕,甚至已经抬铳,待看到那两个纵马过来的骑士后,带队的却赶紧命令手下打开营门。

    原来纵马过来的两个是大公子石华善的亲随。

    两名亲随奔马进营后也不减速,直接往固山额真居住处奔去,速度很快。沿途汉军和那些挑货的商贩纷纷躲避,唯恐被撞倒自认倒霉。

    “他娘的,不开眼的汉军找死吗!”

    一个被惊着的真满洲大兵用汉话破口大骂,继而将身下的汉女摞到一边,准备追上去痛打那两个家伙,可对方却跑得没影,气得他抬起脚踢了那汉女一下,疼得这个可怜的汉女抱着肚子痛苦不已,却又不敢将双腿合上。

    “快带我们去见大人!”

    石华善的两名亲随翻身下马后就往里面冲,却被固山额真的亲兵们挡住。

    带队的什得拔喝道:“什么事?”

    “什得拔”是满洲八旗队长的意思,汉蒙八旗都依满洲八旗军制,军中官职一律等同。

    前面那亲随急道:“额驸出事了!”

    闻言,那什得拔一惊,赶紧挥手:“快跟我来!”

    屋子里,正在同一个姿色不错的逆贼女眷肉搏的石廷柱已经被外面动静惊动,一边披衣一边喝骂道:“咋咋呼呼的,出什么事了?”

    打开门后,就见儿子华善的两名亲随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其中一个哭道:“大人,出事了,额驸叫人抓了!”

    “什么?”

    石廷柱一怔,没反应过来,等对方又说了一遍后,顿时身子没来由的一颤,急得上前一把揪住那亲随脖上衣领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额驸怎么会被人抓了!”

    “是淮军,他们冒充明军诈降...”那个亲随脖子都被勒得喘不上气,连哭带喊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大人,淮贼把额驸吊在济南的北门楼上,是拿额驸的辫子吊着的!你得赶紧带兵去救,迟了怕是额驸的辫子撑不住!”

    两名亲随在那痛哭流泪,他们不是被淮贼俘虏后放回送信的,而是城中事变之时在外,等回去后才发现济南已经沦于淮贼之手,他们的主子同一帮同伴被淮贼吊在北门楼上。

    “什么?!”

    石廷柱如遭雷击,身子一晃,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站定后猛的一拳砸在边上的柱子上。

    因为用力过猛,手腕竟是震裂,鲜血顿时流出。

    “吹号,点兵,我要将那帮淮贼碎尸万段!”

    石廷柱的脸黑的吓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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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明社稷将倾,是降清还是抗清?正版订阅六代群:632094647大流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流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流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