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方面对持
王母浑身衣物洗的不见原本颜色。
大大小小的补丁,缝缝补补穿了一日又一日。
而脚上,一木屐一年四季都穿着。
不管是严冬,还是烈日。
从幼年时,王守博无数次看到自己母亲脚踝脚趾被冻的生了疮。
瑟瑟发抖几番哈气缓和一下没了反应的手,却强忍着在井边打水帮人浆洗着衣服。
从小王守博就知道。
自己必须出人头地,不然就对不起一直默默支持着他的母亲。
可原生家庭的原因,自卑也一直藏在他的内心里。
向来都不服输,好强却又逞强。
为了自己想要的,几次都起了不应有的念头。
比着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陈子平,他幼时,除了要认认真真的习功课,还有为一日三餐发愁。
食不饱穿不暖,还要看多人的眼色。
让他自以为坚强的内心,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化。
“娘,娘你再忍忍,再过些日子,儿子就是塾里真真正正的夫子了,到时候娘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了,再也不用干这些活了,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孩儿都给你!”王守博就那样光着脚站在地上,好似那日子已经在眼前,哈哈大笑起来。
王母期期艾艾的看他一眼,担忧道:“博儿?你…你不用急,娘挣得钱够自己花,你莫做出什么傻事了。”
王母刚得知魏盛礼请王守博去塾里教书时,她还高兴了好久。
自打从上次考试未上榜后,王守博便一直在家中闷着不出门。
昨日郁郁寡欢,连着书都不看了,将一个人关在房中。
他自幼性子就孤僻,身边也没几个交好的朋友,除了塾里的同窗,王母没见他与旁人多接触。
就连隔壁家青婶的孩子,如今也同她说过几次,称王守博性子实在冷的很,连和他们这些粗人都不愿多说一句话。
王母嘴上解释,可也发觉了不对经。
暗地里也托人帮忙寻几分差事,好让王守博能走出去看看。
后来便一直等到了魏盛礼找到他。
她高高兴兴将人送去,可几次偷摸摸的跑去塾里远远看他一眼。
也是几次看到他一人一趟又一趟的将那些沉重的竹书搬到藏书阁里。
而魏夫子,指使着他干这干那,大多是说几句话,便赶到塾外坐上一驴车远去。
那可是她一直以来都呵护在手里的孩子啊,即使自己再苦再累,也舍不得他多干什么。
而到了塾里,全是脏活累活自己拦了下来。
几次她都想冲上前去帮他干了这些,或问问那魏夫子理论几句。
然而她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穿着,又想到儿子得知自己可以去塾里教学时,那种兴奋激动的眼神,便望而止步。
再后来也听得将孩子送塾里的家长提到几句,三个夫子在塾里的情况。
对王守博顶着陈子平的身份教书知晓一些。
每每看到儿子希翼期待想象着未来的日子,有苦难言。
“娘我这就走了,那靴子等我闲时回来再拿,您老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王守博也不在乎这靴子是不是从别人那处捡来的,一脸蹬到底原地踏步几步。
王母低低应了声,手扶门框看着王守博萧条的身影离去。
他家离的有些距离,来来回回已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眼看着就快到了午饭放塾的时间,陈子安嘴巴叼着一兰草,守着时辰就等放塾回去吃饭。
陈子平正考校几个学子自己方才讲的那些东西,听得一阵骚动,抬起头来。
“陈…夫子,你怎么在此?”王守博眼中火苗蹭蹭的往上涨,防备更甚。
这本来就是陈子平的位置,说这话时也察觉到有些不对,缓和语气说道:“我是说…陈夫子不是…还在哪个什么,伤神吗?怎突然就又…”
无论他怎么说,都好像有些不对。
“前几日劳烦王公子了,这几日我已跟上你前几日教的进程,往后就不劳烦与你了。”陈子平本不愿将这些话放在明面上说的。
可王守博反客为主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
王守博身子一僵,不怒反笑,难以置信道:“你…你说什么?这本来就是我…那我不在此,要去何处?”
他手无意识攥紧,侧脸慌忙往一墙之隔的经馆张望。
魏盛礼估摸着时辰也快到了要放塾的时间,走出经馆伸了伸懒腰,透过雕花石石墙对上王守博的目光。
魏盛礼:“……”
王守博:“!…!”
“哈哈哈,真巧啊,这到了晌午了哈?”魏盛礼自然知道陈子平在隔壁教书的事。
也知王守博表情是何意思,打哈哈想要略过此事。
他又不傻,这时就站了阵营,没一点好处。
王守博是他请来的,也不过是看上他勤快将自己的事都揽了去。
而且自打他来了,自己能全权将竹书收集的事交给他,自己悠哉悠哉的回了家。
一个是同僚,一个是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弟。
魏盛礼更乐意看二人争夺完了再决定。
恨不得此刻立马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既然魏夫子也在,那我们几人此时不如就把话说明了吧。”陈子平走出馆外,喊住正要溜的魏盛礼。
也快到了放塾的时辰,陈子平干脆让蒙馆的孩子放学。
“哎我那馆里还有几个学子没考校,我去…”魏盛礼正欲拔腿进馆里推辞,就听得放塾的钟声响起。
经馆的可不同于蒙馆的孩子,一听钟声立马就一个个往外走,听到魏盛礼喊叫几人回去的声音也充耳不闻。
“哎你们!都回去啊!我还没问考校完呢!”魏盛礼气急败坏,恨不得伸手将几人拉回去。
经馆的人有几人都是陈子平的学弟学妹,他们也都大了,自然明白他们之间的事。
也不愿多掺和,喊道:“夫子方才不是都考校完了吗?这都到了放塾时间了,夫子若是还有旁的事等下午再说吧。”
他们也不多害怕魏盛礼,反而觉得这个魏夫子面上笑呵呵的,肚子里却是一腹坏水。
连着这经馆的王夫子,当初还不是被他给拉了过来。
这才闹到如今鸡飞狗跳的地步。
第三百二十六章 僵持不下
魏盛礼留不下人,只得硬着头皮对上二人。
“陈夫子要说什么啊?你看这都到了吃饭时间了,不如咱们先用罢饭再说?”魏盛礼想尽办法把自己撇清,不去掺和二人的事。
“说完再吃也不迟,想必王公子此时定是也着急知道结果吧?”陈子平不骄不躁,做好了准备。
前几日他浑浑噩噩时,二人背地里嘲笑自己,他又不是不知。
王守博前前后后算计自己,他可都是一笔一笔的急着呢。
魏盛礼闭了口,叹息一声率先走到湖上的亭子,等着二人。
等到坐定,陈子平开口说道:“前几日我因为一些私事,未能尽到一个夫子应有的责任,还感谢魏夫子你寻了王公子来代替我,如今我已处理好了一切,蒙馆理应再接管回来了。”
魏盛礼既点头,又摇头。
为难道:“你看我这脑子,前些日子瞧着陈夫子你心事多多,蒙馆的孩子又耽误不得,便寻了王公子来代课,不知可是惹了陈公子忌讳?”
魏盛礼笑得谦和,将自己的私欲全变成了为陈子平着想。
王守博紧张的呼吸都轻了几分,僵持着身子看两人周旋。
“那就谢过魏夫子了,只是如今,也应该说说王公子的去留问题了。”
话终是说到这份上,几人也算是将话挑明了说。
“王公子心中是怎样想的啊?”魏盛礼突然将话头转向王守博身上,看他如何回答。
王守博一愣,闷头嘲道:“我人微言轻,是去是留,哪做的了决定。”
他微顿,又开口说道:“但是,这些日子里都是我在蒙馆照看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魏盛礼抚着自己的胡子,赞同的点点头。
“也是,这几日我也是看到了,王公子对孩子们也是真的尽职尽责,况且这几日功课讲到何处,陈夫子一时也跟尽不上吧?”
他看似帮着王守博说话,可也将王守博自身把握的优点,全部透露给了陈子平。
陈子平丝毫不慌。
他昨日就准备了,连夜看书温习。
而大房长孙陈天勤同陈天果同岁,皆都在蒙馆。
虽是一直同陈子安几人疯玩着,可功课却是一点都没落下。
也辛得他的指导,让陈子平将功课讲到何处摸的一清二楚。
“这不必担心,我知晓了功课讲到何处了,今日堂上也与几个孩子讲了新知识。”
陈子平胸有成竹道,同二人的慌张形成对比。
“嗯…陈夫子果真是为人师者,魏某自愧不如。”魏盛礼拱手一笑,抵消去自己的尴尬。
王守博脸色就相对难看了许多,不抵他的伪善。
几人一时之间,竟有些僵持不下。
各自都不让步,而魏盛礼更不会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陈夫子我真不行了,这饿的肚子叮当响,你先饶过我容我去吃个胡饼垫垫肚子行吗?”魏盛礼也是真的饿,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连带着王守博也抵不住,显得没精打采。
而陈子平就不必担忧这些。
家中陈子安也拿着食盒赶来,里面满满当当几碗干饭和下饭的菜。
食盒一打开,香味扑鼻,引得二人肚子更加咕咕叫。
“我娘说了,多备几份饭菜,好谢过前几日魏夫子和王公子对我兄长的照顾。”
陈子安性子虽是顽劣,可认真起来说起话来,也是一板一眼正正经经。
魏盛礼默默咽了口口水,夸奖道:“这饭菜甚是诱人啊,陈夫人好手艺啊!”
陈子安瞥他一眼,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回道:“这不是我娘做的,是家里婆子做的。”
这话一说,魏盛礼一维持的笑,都有几分勉强了。
而王守博就来的有骨气一些,轻推面前的饭菜,推辞道:“我就不必了,今日出门时母亲给了我些银两让我出去打打牙祭,就不叨扰陈夫子了。”
他起身就往外面走去,魏盛礼未拦住,一脸可惜的看一眼桌上的饭菜,同样也想婉拒。
可听的陈子平说几句客气的话,便又重新坐了回来,慢慢品尝起来,还不忘点评几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魏盛礼轻摸自己吃撑的有些圆滚的肚子,向陈子平提点几句。
“王公子家境贫寒,孤儿寡母的让人看了也心疼,再说这人实在勤快的很,陈夫子你看我二人不如同几位员外商议一番,出钱聘了他在塾里打了下手也好?正好也减轻咱们二人的一些负担”
那些员外自然不会缺这些小钱,他那人都去说,自然不会多为难。
如此一来,陈子平王守博他两边都不会得罪,还可以指使王守博这个免费的苦力。
陈子平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家中带来解暑的绿豆汤,开口拒道:“王公子,价值就只值一个打杂的吗?”
文人之间的傲骨,王守博也有。
甚至高与他们几人,敏感至极。
若是知晓自己只是一个被怜悯请来打杂的,心中怕是不愿。
可魏盛礼却觉得这打杂的就已是很好。
旁人还巴不得呢,白白给了王守博这人。
不过是在塾里打个下手,怕是比他们教书的还要轻松的多。
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也是他们硬挤着给他的,外面的人恐怕挣着抢着都想进来呢。
“咱们不如等王公子回来时再问他的意见如何?”魏盛礼不愿多与陈子平争论,万般肯定王守博定是会同意此事。
而王守博此时,还在街上无目的的游荡着。
他身上身无分文,一个子都没。
昨日休沐时,母亲给他一些体己的银子,但都放到了塾里自己住的地方。
死要面子活受罪,急匆匆走了出来,现如今又不好意思回去拿。
街上吃的喝的他看一路,口水倒是分泌的不少,旁的什么都没入了口。
这会只觉得饿的头昏眼花,还要等着他二人吃的差不多了再回去,以免尴尬。
也无处可去,他连着喝杯茶水的钱都没有。
只得站在茶馆一边,同着坐下喝茶的人看茶馆台上说书的人。
肚子饿的咕咕叫。
腿站的也麻木了。
王守博悄悄紧了几分腰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昂首挺胸走回了塾中。
第三百二十七章 正儿八经
“哎王公子来的正好,我二人正有事要与你商议呢。”魏夫子看到王守博走来,挥手让他过来。
王守博心一紧,该来的总会来,闷头提步走了过去。
“方才啊,我与陈夫子商议了一下,想着你这些日子来也是尽职尽责的,就这样让你回去也实在过意不去,就想着我二人去寻几位员外商量商量,让你在塾里帮帮忙打个下手。”魏盛礼一副自己是个老好人的模样,没曾想王守博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明明是你自己决定的,我兄长可没答应。”一侧帮忙收拾食盒的陈子安嘟囔道,越发的觉得魏夫子这个人虚伪的很。
陈子平一言不发,看着魏盛礼一人唱这独角戏。
“陈夫子虽没口上答应,但其想法我二人都差不多,王公子你看…”
“打下手,是指哪方面的?”王守博手握的生紧,强忍着怒气。
他知道自己想留在塾里,定要魏盛礼帮自己才行。
这也是之前为什么,他能一句苦也不喊,老老实实得听他派遣。
“打下手吗…就是帮我们看管看管学子啊,再者管理一下书馆里的书啊…我们有事你再帮忙代课什么的…你看如何啊?”魏盛礼斟酌着开口道,尽量将话说的委婉一些。
陈子平依旧不言不语,看王守博如何回答。
王守博说气肯定是气的,可更多的是无奈。
这结果,他又不是没想到过。
可自己被人否认价值时,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伤。
“这不是就是个打杂的吗?不是和敲钟的老头没区别吗?”陈子安嗤之以鼻,笑魏盛礼竟将一个打杂的说的如此委婉。
这一句话,彻底也将魏盛礼惹怒,训斥道:“大人说话你小孩插什么嘴,你家中父母就是这样教的?”
陈子安也生起气来,说他打他他都无所畏惧,可偏偏就是不能惹他家里的人。
加之年轻血气方刚,听不得旁人说一句激话,伸手揪着魏盛礼的衣领就挥了一拳。
陈子平起身拦住他,将二人分开。
挡在身后的少年气喘吁吁,骂骂咧咧道:“轮的着你说我家的事了吗?吃着我家的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此刻塾里的人来的都七七八八,也都注意着亭子上的动静。
蒙馆几个孩子被吓到,有些年岁数小的被吓的哭起来。
而经馆的不嫌事大,围着这边来看。
魏盛礼实实在在的挨了这一拳,嘴中还吐出几口血沫来。
可心里的气,都快要冲出脑门来。
他也是个老先生了,当夫子多年,教过也是不少的学生。
虽没几个拔尖的,可也是个育人无数的人。
哪个学子和家长不是敬着他恭着他?
即使经馆的人他管理的不如先前周夫子在时那样,可单单学识学问上,经馆好学之人也要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夫子。
一个在经馆升了几年都升不上经馆的小屁孩,竟敢动手打了自己?
“你你你,实在是傲慢不逊目无尊长!就你今日所为,就应将你遣回家中,塾中再也不收你这个学子!”魏盛礼指着他训斥道,心里还觉得不舒服,又将茅头指向陈子平。
“陈夫子妄为人师!家中兄弟都教育不好!今日这同欺师灭祖有何区别!孔夫子也难容!这学子,我算是不教了!”
魏盛礼挥袖就要离去,却听得陈子安向他喊道:“不教就不教!你何时教过我什么?除了老神在在的在经馆一坐,到点就坐那破驴车回家,比塾里学子走的还早,将我兄长留在塾里处理,我兄长不在了,便又寻了个人帮你打下手,明明这塾里拿月钱最多的是你,但干的活可一点都不多,要我说这塾里该走的,是你!”
他说的皆是事实,这下经馆那些往日里留在馆里温书的皆点头,同旁的不知情的人聊起这件事。
魏盛礼脸变化多番,恼羞成怒气红了脸。
他刚来这塾里,就被整理书籍管教经馆学子苦了脸,便借回家陪有孕的妻子为由让陈子平帮自己。
后来便一直如此,直到了陈子平因着自己私事没再来塾里,仅仅两日他就受不了,打听了王家住宅请客了王守博来帮自己。
他美名其曰说陈子平估计不会再来塾中,只要王守博来蒙馆能适应,再过一阵就同几个员外禀报此事让王守博顶替陈子平的位置。
王守博一听二话不说就过来了,当日就被他安排这处理塾里书籍的事,家又离的远,一咬牙干脆也搬进塾里住,彻底让魏盛礼有了回家的时间。
经馆留着的人又不是瞎子,也知是谁收书整理书,还真没看到魏盛礼有几日来忙活这些。
一时之间几人指着他指指点点。
“你!你在胡说八道!陈夫子,还不快些管教一下他!一点尊师的意识都没有!再说我月钱多少,那是几位员外定的,哪是你可以私自议论的!”魏盛礼此刻连着陈子平也有些防备。
这月钱多少,若不是陈子平说的,这陈子安又是从何得知。
陈子平轻拦住还要与他争辩的陈子安,冷声回道:“家弟我自会管束,就不劳魏夫子担忧了。”
侧脸低声同身后陈子安道:“拿着食盒去蒙馆去。”
陈子安一脸不愿,瞪着魏盛礼心有不服。
二房的陈子果用罢饭早早就回来塾里,也目睹听到亭上的事。
小跑着和大房长孙陈天勤将陈子安拉了过来。
魏盛礼急需有个人同他一阵营。
经馆的学子他看了一个遍,竟是没一人出来帮他说话。
往日里一些嘴上挂着尊师重道的人,此刻一点用也没有。
他又看向王守博,却对上他复杂的眼光。
似控诉,又似厌烦?
王守博再一次从旁人得知自己被魏盛礼请来的用处,心里颇不是滋味。
迎上魏盛礼拜托询问的眼神,轻摇头向后退几步道:“谢过魏夫子之前的好意,来塾中打…下手的事,王某还需再想想。”
他不想坐什么替身,若要做,他要做这塾中的正儿八经的夫子。
第三百二十八章 惩罚
“王公子留步…”
魏盛礼低叹一声,看着王守博身影微微停顿,但还是离去。
他再一次挥袖,同陈子平冷哼道:“陈夫子,令弟实在不恭!我今日便要同几位员外报了去!”
他气冲冲离去,向几个看热闹的经馆学子训斥:“都进去温书!一会我就一个个考校你们!”
王守博虽是说离开,可塾里东西还要收拾。
他也没带来什么东西,仅仅一个薄的可怜的棉被,下面只铺一粗布,连带一灌草枕头,别无旁物。
匆匆收拾一番就收拾的差不多。
魏盛礼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将门掩上,一手拿下他收拾的包袱,一手拦住他急道:“王公子真的要走?”
王守博铁青着脸,微点头。
魏盛礼连忙劝阻他,生怕他真的离开。
“王公子你傻啊!你是不是真的听信了陈家那小子的话?我同你说,若是你现在就走了,那之前我为你计划的,可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魏盛礼气的将他包袱直接甩到地上,眼光落在了那封着大大小小的棉被上。
又看王守博急匆匆就蹲下将包袱包好,涨红着脸将包袱藏在身后。
仅仅这片刻时间,魏盛礼就想到应对的法子。
迷惑着王守博的心,为他画未来的大饼。
“王公子你可知我都已是计划好了一切,你在塾里代课都已是多日,我都想好了到时去找几个员外说你入塾的事了?你为何就不能耐着性子再等等呢?就这般落荒而逃,家母若是知道了…心里该多失望?眼看自己儿子就快要当上夫子了…”
王守博脸上的平静一点点在松裂。
想到不久前出门时,他还与自己母亲说了,自己要当上夫子,他们母子二人的生活快要熬出头了。
他默默咽了口口水,问道:“你说你去与几个员外说,是让我当夫子而不是当一个打…打下手的?此话可当真?”
魏盛礼重重点头,同他保证。
“自然当真,陈夫子比王公子也强不得多少,为何王公子就不能当夫子了?再说之前陈夫子仅因自己私事便耽误塾里的教学,实在枉为人师!本以为他自己识趣就辞了夫子之职,谁知现在就死皮赖脸同王公子抢了。”
魏盛礼本是不愿站队的,可陈子安这一拳和陈子平的态度,让他彻底没了耐心看他二人互斗。
他有预感,若是留着陈子平在塾里,自己早晚会被他打押。
如今他急需一个同盟,将陈子平挤走。
为了保证自己利益,在陈子平背后戳一刀向几个员外打小报告的事,这事做了又何妨。
王守博听了他话,隐隐已是有些心动。
不是打杂的。
而是正正经经的夫子。
他不比陈子平差…
终于有一人也这样认为了。
“你确定几个员外仅仅因为他前几日的事就将他遣了吗?陈家如今在镇上交好的人可不少…况且之前的周夫子也是心向着他陈子平的。”
王守博有些提心吊胆,旁人不知,他可知陈子平家里的底子。
现如今在镇上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
魏盛礼早就想到了这些,同他低声道:“这自然不足以让几个员外将他遣了去,但是…只要在闹出一些事,两桩加在一起,那就…”
王守博眉头紧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
魏盛礼凑近几分,同他低语几声。
“你疯了?这这这可是要…”
王守博因为过于惊讶,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被魏盛礼堵住了嘴,呵道:“你小些声!不怕被别人听到了吗!”
王守博瞪大着眼,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可此刻若想当着塾里的夫子,只得听魏盛礼的话。
***
“跪下!”
陈枝茂难得在家,却是动了怒。
陈子安不情不愿的跪下,腰杆挺的笔直。
陈老爷子和陈老太太坐在上座,老太太看的心疼,但也强忍着,焦急问道:“安儿啊,你今日为何要动手打了魏夫子呢?他可是你的夫子啊…”
陈子安一言不发,惹得陈枝茂怒火冲天。
“如今翅膀硬了啊?竟还敢打夫子了?那明日你是不是都能出手打我了!”陈枝茂气的心肝疼,对一向顽劣的陈子安也快束手无策。
魏夫子今日没向他告状,可却是托了人告状!
几个孩子围着他食肆,同他讲今日陈子安是如何揪着塾里夫子打的。
加上魏盛礼一番添油加醋的说辞,几个孩子他又拦不住,整个食肆用饭的人,都知道了陈子安动手打了夫子的事。
气的他食肆也不管了,气冲冲赶回了家,找陈子安算账。
“爹,今日不管小弟的事,是我的错。”陈子平轻拦自己的父亲的手,为陈子安开脱。
陈枝茂回来同几人说陈子安动手打了魏夫子的事,还真不知道这事同陈子平有什么关系。
“你有什么错?难道是你让安儿动手打的魏夫子?”陈枝茂气虽气,可也耐着性子听他们解释。
陈子平低头将今日之事说出,愧疚道:“安儿也是因为为他抱不平,加之魏夫子言语激烈,扯到爹娘身上,这才惹得小弟…”
陈子安轻拉陈子平的衣袖,不自在的盯向一侧,嘟囔道:“兄长你解释什么…打的人是我,要罚要打,我认了。”
陈枝茂手中的棍子顿时下不去了,方氏也是眼眶湿润,轻责道:“你这傻孩子,那魏夫子嘴长在他自己身上,说爹娘两句又掉不了肉,你至于动手打他吗?”
陈子安立马反驳,同她说道:“那魏夫子实在不是个好人,我讲的都是实话,他出言说我便罢了,为何要说爹娘?我看打一拳还是少的呢!”
陈枝茂伸手就拍了他肩膀一下,心中还顾忌着自己力道是不是太过了。
可训斥的声音,已没有方才那般气大了。
“一拳还不够?人家是夫子,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今日罚你不许吃晚饭!明日向魏夫子道歉去!”
陈子安虽是为了他二人出拳打了魏夫子,可出手打夫子就是不对,理应该罚。
“那我陪安儿一起吧。”
陈子平觉得今日之事皆因自己而起,自己理应也罚。
第三百二十六章 恨的牙痒痒
“今日你们哥俩倒是一条心了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不吃饭呢?我看这罚还是要罚,咱们不如换一种罚法。”陈老太太被他哥俩逗笑,开口提议道。
“祖母要怎么的罚法啊?”
家中老太太一开口,陈枝茂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而陈子安眼神一亮,眼巴巴的瞅着陈老太太,手放在膝盖处揉了揉自己快跪麻了的腿脚。
“将让安儿跟在魏夫子身边听他派遣,魏夫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去。”
陈老太太话刚说完,陈子安脸就垮了下来。
苦着脸央求道:“祖母你还不如罚我不吃晚饭呢,那魏夫子我可是一刻都不想看见。”
单单魏夫子平日里文绉绉的模样他就受不了,更别提还是如此的虚情假意,完完全全是个笑面虎。
陈老太太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陈子安直性子不去深想,可厅里几人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让你去你就去!在磨磨蹭蹭的我扒了你的皮!”陈枝茂训斥道,硬生生逼着陈子安应下此事。
“安儿啊,你不懂祖母的意思,祖母让你跟着那魏夫子,是让你防着他去几个员外处告状,可不是真的要罚你。”陈老太太细细同他解释,说明了自己用意。
陈子安一滞,正处年少变声期的声音有些沙哑粗嘎,气冲冲道:“我看他敢!他若是敢告这状,我就去掀了他家的屋顶!”
陈子安性子本就火爆,如同个炮仗,一点就着。
此刻就恨不得赶到魏盛礼的家中,将他家闹得底朝天。
陈枝茂看他还不知悔改,气的牙痒痒。
不解自己怎生出这个儿子,同家里哪个都不像。
整个愣头青,一股子蛮劲。
“你祖母担心的并不是魏夫子向几个员外告你打夫子的状,而是告你兄长前些日子因着私事没顾忌塾里蒙馆的事,你若是现在真的跑去给魏家的屋顶掀了,那就把你兄长未来也给闹没了。”陈老爷子沉声道,将陈子安性子压了下来。
听到这话的陈子安竟是愣住,好一会才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下彻底不敢肆意妄为,老老实实得问道:“这魏夫子如此卑鄙,说不定还真会干出这缺德的事,祖父祖母你们吩咐,让安儿怎么办!”
关键时刻,陈子安还是有些理智。
“简单,你明日去和魏夫子表态,称自己今日之为实在是一气之下犯下的大错,愿侍奉在魏夫子身边,反正死缠烂打就行。”
陈老太太虽是没怎么接触这魏夫子,但从旁人口中倒是知晓不少。
也明白这个魏盛礼可不是一般的难缠。
“虽是我不待见这魏夫子吧,可也不能因此连累我兄长!祖父祖母爹娘兄长你们放心吧,为了兄长我就忍着,若是看到他偷偷去几个员外面前报信,准有他好受的!”陈子安磨刀霍霍,若是看到魏盛礼真做出这样的事,自己定不轻绕他!
陈子平一脸担忧,担心陈子安如此心气高的人要受魏夫子的气,就于心不忍。
“安儿,你莫冲动,魏夫子可不是个善人,我怕他为难你。”
陈子安大手一挥,有些黝黑的脸庞已是渐渐硬朗起来,也颇有个半大人的模样。
“放心吧兄长,我绝对不会吃亏的!”
他拍拍胸脯保证道,第二日,还真去了魏夫子那里认错去。
魏夫子因着同陈子平撕破了脸皮,王守博也为了避嫌昨日赶回了家里。
经馆的书籍收集任务又落到他的身上,因此也赶不上驴车回家,在塾里凑合着睡下。
天大亮时,一打开门就看到等着的陈子安,已是帮他买好了早点,还打好了洗脸水,着实让他吓得不轻。
昨日被打的那一拳此刻一开口就扯疼的厉害,可见他下的是多大的劲。
也让魏夫子心里有些防备警惕起来,上下打量着陈子安猜测着他的用意。
“魏夫子,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了,昨日是我不好,一气之下动手打了您老人家,等我回家后爹娘兄长好好的教训了我一番,让我明白昨日坐下的事是如此大逆不道,今日学子诚心实意来向你道歉,任由魏夫子你派遣,来抵我昨日的错。”
陈子安将昨日用心准备好的说辞背了出来,一股劲背完只当完成任务般。
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也正因此,魏盛礼才没有怀疑。
只当是陈家人将陈子安好好教训了一番,让他今日来与自己赔礼道歉。
陈子安昨日那一拳,可不像是如此知变通的人。
若是他表现的顺服,还让魏盛礼意外。
可偏偏是还带着几分不愿,让人一看便知是家中逼迫。
陈子安也算是误打误撞,蒙混过关了魏盛礼的第一关。
可是否真心,魏盛礼还有待考验。
“你可别你可别,我可使唤不得你,你可是能下手打夫子的人,我若是指使你干这干那,惹了你不开心,再动手打我几拳怎么办?”魏盛礼冷哼一声,绕过他自己重新打了一份水。
陈子安在他背后咬牙切齿,挥着拳头比划几下。
硬忍下了这口气,走过去狗腿的问道:“我是真心的,魏夫子你随意派遣我,你说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况且家父也吩咐了我,让我这几日都守着夫子,若是不得夫子满意,就…就…就不让我来塾里了…”
陈子安说起来还有些委屈。
他昨日动手,明明魏夫子过分扯到家中的父母。
偏偏爹还让他同魏夫子认错,若不是祖母,今日自己怕是早就被父亲打的下不了床。
魏盛礼这下更加肯定了,陈子安就是被家里人逼迫着来了此处。
转身考验他道:“那就是说,若我不指使你干些什么,你父母便不让你再来这塾中了?”
陈子安连连点头,有些焦急的表情让bie魏盛礼大笑。
“那不正好,省的我同几个员外去说将你遣回家去,你这料子,实在不适合在这塾里。”
陈子安此刻有一万句的脏话想照呼魏盛礼。
气的恨不得在他脸上再打几拳以泄心头之恨。
第三百三十章 卧薪尝胆
可想到祖父祖母安排自己的事,强忍着笑道。
“魏夫子,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昨日真的是我不对,要不,你也打我一拳?”
陈子安这个憨憨,还真的把脸伸了过去,咬着牙等着挨那一拳。
魏盛礼被他的动作吓到突然后退几步,反应过来骂骂咧咧道:“你这是做什么?不会我打了你你再借此搞什么名堂?你走吧,我可绝不会上这个当!”
陈子安瞪大了眼,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可理喻的人。
自己脸都伸过去了,这魏夫子竟怀疑这上面去。
实在不明白这家中长辈怎会觉得这魏夫子是个有心思的人。
魏盛礼匆匆洗漱完,绕过陈子安便打算去塾外寻一些吃食。
可身后的陈子安,却是寸步不离。
“魏夫子,这早点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啊,里面除了有包子糖糕外,还有我表姐坐的电心,我表姐做饭可好吃了,你确定不尝尝吗…”
陈子安跟在后面絮絮叨叨的说,极力推荐自己带来的早点。
魏盛礼可拉不下这个脸吃,在街上匆匆寻了一家坐下用罢早饭,才悠哉悠哉的回了塾里。
等着开馆的时间上课。
看到陈子平来了塾里,就连忙吐槽道:“陈夫子,请把令弟唤回去的,我实在受不起这礼。”
陈子平一早起来便没见陈子安人,还以为有跑到哪处了去,却不曾想这一大早,就来塾里守着。
心中一暖,心疼道:“安儿一大早来向魏夫子道歉,怕是早饭还未用吧?”
陈子安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用早饭。
他一早醒来就跑到火房同家中婆子告知一声,拿了些早点和点心就出了门。
只想着用这讨好魏盛礼,还未想起来自己用饭…
一听兄长关心自己,傲娇的小性子就起来了,嘴硬反驳道:“我不饿,家里那些我早就吃腻了,可是一点都不想再吃。”
魏盛礼看着两兄弟其乐融融的样子气更盛,甩挥背手:“陈夫子还是将令弟唤回来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心已决,他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实在天理不容。”
就这么一会,陈子安已是不知起了多少次念头在魏盛礼那副嘴脸上打上几拳。
陈子平见此也不想陈子安在魏夫子那里受委屈,正要开口被陈子安打断。
“我家爹娘说了,若是不得夫子的原谅,就不许我干别的事,难道,夫子要原谅我了吗?”
魏盛礼手指着他气愤不已,可又说不出旁的话,张口结舌,只的挥袖离开。
“安儿…”
陈子平低叹一声,有些心疼。
陈子安却是丝毫没有一丝委屈,反而觉得看魏盛礼这般被气有些有趣。
匆匆向陈子平保证几句不会委屈了自己,便跟上魏盛礼的步伐,追了上去。
而陈子安即使到了上课的时候,也守在经馆的门口,支着下巴打着瞌睡。
蒙馆那边的课他早就听腻了,若不是之前自己兄长在那授课,他早就呼呼大睡起来。
可换了地方,才发现听这经馆的课,这催眠剂来的还快。
不一会就头点了又点要睡了过去。
经馆的学子能看到这外面的场景,都指着昏昏欲睡的陈子安在笑。
本在上面解读书的魏盛礼听的几句笑闹事,只当没听见不打算去管,可这笑声,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终是将面前竹书放下,眼神扫向馆里说笑的几人。
顺着他们看的方向,就看到了倚着假山呼呼大睡的陈子安。
“干什么呢?外面那么好看?不如你们都出去看?”
馆里突然一静,被魏盛礼破口大骂给吓到。
魏盛礼在经馆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样子,对于经馆教学时,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小动作,都选择视而不见。
如此大怒,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面上的和气此刻一扫而光,只剩下恼羞成怒。
瞪着几人的眼神都似要喷出火来,让几个说笑得人停住了动作。
虽是镇住了馆里的人,可外面呼呼大睡的陈子安,全然没有一丝要醒的意思。
不让他几人说笑,可阻止不了几人看向外面的目光。
特别是那些一帘之隔的女眷们,他也不能去训斥几人。
只的将目标放在了外面睡的正香的陈子安。
手拿戒尺提步走了过去,经馆的几人也来了兴趣,偷偷靠近窗那去看。
“老…老妖头…”
陈子安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句,手伸出握拳,似是挥了一拳。
刚靠近的魏盛礼被他的的云吓了一跳,险些软了腿坐到地上。
经馆那边,也传出一阵爆笑声。
扭头正要看是谁,又被陈子安嘴巴吧唧声给又吓了一跳。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足以让魏盛礼起了想大人的冲动。
这戒尺他很少用,因为不同于周夫子的板正。
他更懂得讨好经馆那些学子。
对于几个员外家的公子小姐,更是无限的宽容和关怀。
所以很少动用戒尺,都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可这时,因着陈子安让自己丢脸,让他气的想用戒尺好好的教训一番陈子安。
他手高高抬起,挥起戒尺直接落下打到陈子安的身上。
正在睡梦中的陈子安被突如其来的一戒尺给打的一激灵。
身子从假山滑落下来,如梦初醒,迷糊着去看面前是何人打自己。
从小到大,他挨最多的打,都是来自陈枝茂的手。
是以没看清面前是何人时,他还当是父亲陈枝茂动的手,正委屈的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可看清楚面前之人时,委屈一扫而光。
眼中劣气展现了出来,一手接过魏盛礼挥下的第二鞭,瞪着他站了起来。
魏盛礼被他一手接过戒尺的动作吓了一跳。
又看他站起来竟向自己逼近几分,哆哆嗦嗦的问道:“你要干什么?我跟你讲我可是你夫子,你小心…”
魏盛礼的话还未说完,就看陈子安手掌扬了起来。
经馆的学子们瞪大了眼,有的胆的竟还欢呼起来看热闹。
几个女眷被吓到,捂着嘴惊呼。
连着隔壁蒙馆的陈子平,也听到这边的响动,急匆匆的赶了出来看情况。
看到隔壁经馆外的一幕,惊呼一声也赶了过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自罚
“你在做什么?”
陈子平大步跑过去,打断陈子安的动作。
魏盛礼抖着身子,瑟瑟发抖。
因为陈子安突然站起来的动作被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几人都以为这个混世魔王要动作打魏夫子。
却不曾想,陈子安一把夺过了魏盛礼手中的戒尺。
高高挥起。
低低落下。
拿着戒尺打在自己手上,一下又一下。
陈子平如此惊讶,便惊在此处。
连忙夺过他手中的戒尺,伸手去查看陈子安被打的红肿的手心。
“疼不疼?你打自己干嘛?”陈子平轻呼着气,手一碰到那被打的手心边,陈子安就疼的呲牙咧嘴起来。
魏盛礼落了面子,狼狈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哼道:“陈夫子,令弟在此呼呼大睡,扰了经馆里学子的心,我欲管教他几分,谁知令弟还是有些良知,自己罚起了自己,这可和我没关系啊!”
魏盛礼连忙撇清自己,悄悄看了一眼陈子安被打的红肿的手心,移步走开。
经馆蒙馆两边的学子都走了出来围着看,管不得蒙馆,可经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低声催促外面站着的几人道:“都快回塾里去,都站在这干嘛!看热闹吗?”
经馆的人意犹未尽的被轰赶到馆里,坐定后还有些意犹未尽,探着头看外面的动静。
而蒙馆虽是没陈子平管束,可陈子果和陈天勤几人皆在,威逼利诱蒙馆的几个孩子回馆里老老实实得呆着。
搁着一墙担忧的看着陈子安,关心喊道:“堂哥,你…可疼啊?”
陈子安轻甩着手,逞强回道:“疼什么疼,就这几戒尺能多疼。”
可额头上的汗和抽搐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不止经馆里的人看他,馆门处的魏夫子也注意着这边。
陈子平看一眼经馆,带着陈子安走到亭子处去,这下陈子果和陈天勤小跑着跑了过来。
没了外人,说话也方便些。
陈子平担忧问道:“安儿,你怎打起自己来?是魏夫子…”
陈子平欲言又止,又觉得似乎不可能。
陈子安转身看了不远处的经馆一眼,背过身咬牙切齿道:“与其让那臭老头打我,还不如我自己罚我自己。”
他睁眼看到魏盛礼拿着戒尺打自己时,起床气加上之前的怨气,真的有一瞬间想动手打一顿魏盛礼的想法。
可站起身来,脑子里最后的一点理智,将自己拉了回来。
也知这次,魏夫子不管是不是真的因为讨厌他,还是要在经馆那几人处立威,自己这顿打也逃不过。
与其被如此讨厌的人打,还不如自己下手。
就是有那种不服输的劲,也不愿让魏盛礼痛快。
“那也不能打自己啊…走,我带你去医馆包扎包扎。”
陈子平拉着他就要去,被陈子安开口婉拒。
“兄长你糊涂了,祖父祖母说了,那魏夫子正挑你的错呢,你再放着蒙馆的学子不管,他揪着错趁我没在去和几个员外报信怎么办?”
陈子安昨日被陈老太太拉着说了好些,这才心思比哪日都要细腻一些。
仔仔细细记住了老太太说的那些担忧。
“那你这手就这般哪行,还是随我去包扎一下上些草药吧。”陈子平仍是担心。
他对自己下手也丝毫不轻,一下又一下打的认真又用劲。
皆是一些娇嫩些的肉,手心处红肿涨的有些不自然。
巴掌都握不住。
“堂哥,不如我陪着去吧。”陈子果也明白了一些,似懂非懂的点头开口道。
他一说,陈天勤也跟着点头应下。
可皆都被陈子安拒了。
“我不去,我要在这守着那魏夫子,万一我前脚走他后脸也离开了呢?”陈子安时刻担心着,恨不得将两人绑在一起。
任由几人再劝也不听,又折回了经馆呆着。
怎么劝都劝不了,陈子平只得安排陈子果和陈天勤两人外出去请个郎中或拿些敷手的草药去。
自己又慌忙赶回了蒙馆,安排几个学子的功课。
而陈子果和陈天勤两人跑到外面,发觉他二人身上身无分文,赶回家又耽误时间,竟是跑到了刘家的草药铺去。
“表弟?天勤?你们两个今日没去塾里习字吗?”
正巧刘子苓在铺子里清点药材,看到二人有些意外,连忙迎了上去。
陈子果跑来跑去,白嫩的脸一脸汗水。
气喘吁吁道:“表哥,我我…我来…”
他默默咽了口口水,突然忘了要如何说,眼光看向陈天勤。
陈天勤微微一愣便反应过来,还知礼节先同刘子苓弯腰拱手,向他解释。
“表叔父,我们来是想向你讨要…就消肿的药,子平叔父本托我们去请郎中或买些草药,可我二人急匆匆的出来忘了要些银子,还怕回家来不及,就…赶到这处了。”
陈天勤比他们几人辈分都低,自然要喊几人一声叔父。
讲到此处,刘子苓已是明白了大致意思。
担忧道:“何人怎么了?可要紧?”
一边又扭头让小厮去喊他们最近刚请来的老郎中,想要带人去看。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陈子果摆摆手,又纠结道:“也有些要紧…不过表哥给我们拿一些药就行。”
“是子安叔父被戒尺打了几下,红肿的厉害,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
刘子苓本慌的不行,还正要提脚去向家里人知会一声快些去看看是何情况。
听到是被戒尺打的,笑的不能自己。
“被戒尺打的?谁打的啊?是你叔父还是那什么魏夫子?”
被戒尺打,刘子苓再熟悉不过。
也知不会是什么要人命的事,吩咐小厮去找郎中开一些消肿止疼的药。
心放下了,便有了心意细细问他二人。
明明是同龄,陈子果的思维远远跟不上陈天勤。
而一向看似内向的陈天勤,面对起问题来却是对答如流。
可也仅仅是回答问题,没有问题时就老老实实得站着闭着口。
陈子果则是扒着那高高的草药木柜子,看那小厮拿着郎中写下的药房拿着药。
“这是抹在手上的,让子安将手微微清理干净抹上去,这是降火去炎的,让他回家熬了喝。”
陈子果只顾着看大包小包的药材,根本就没注意听刘子苓的话。
而陈天勤虽是没开口,却细细记下了他所说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反将一军
“都记下了吗?记得回去就给他抹啊…”
刘子苓看着两人急匆匆的离去,还不放心再吩咐一句。
陈子果头也不回,喊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
可嘴上说着知道,等到了塾里,盯着那大包小包的,发起了愣。
“表哥说的哪个是抹的啊?”
他挠挠头,丝毫没有印象。
只得求助的看向陈天勤。
陈天勤将几包看了一遍,准确无误的拿出一包。
打开里面是郎中调制好的膏药,黑乎乎的药药味扑面而来。
让陈子安一阵嫌弃。
他又不是没被戒尺打过,虽是没这次自己下手这么狠,可哪次不是自己自己挨过去了。
手上上药,他还是第一回。
虽是不耐烦,可看到两人围着他那只手研究如何上药不疼时,心里还是有些暖暖的。
谈心而论,他答应祖父祖母的话,如此忍耐。
不仅是因为兄长陈子平。
再或者是认为自己挑衅魏夫子打了一拳将这事闹大。
更多的,还有一种被肯定的感觉。
被家人需要,被肯定的感觉,让他能收起自己性子。
陈家中,除了当初刘子苓借住陈家时在塾里处处惹祸,可表哥也自己去同夫子认错尽量不让家里人为难。
以前旁人口中的不学无术,表哥如今也是能撑起草药铺子的人。
心智成熟了许多,忙着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众人也都看在眼中。
而让家里人最头疼的,就是他了。
比着之前的刘子苓头疼程度,大了不知多少倍。
整个混世魔王。
在外面还爱惹事,身上少不了打架受的伤。
更是几年都考不上经馆,字都不识的几个。
父亲提其就是叹息无奈,母亲也为自己担忧落泪。
同家中长姐兄长性子丝毫不同。
好动还爱到处惹事。
而这么多年,这也是第一次陈子安在家里人眼中看到,对自己的需要。
所以无论他多讨厌魏夫子,看不起他的为人。
他都尽力忍着,仔细细心的完成家中交代的事。
他连着中午的饭都不敢回来用,处处跟着魏盛礼。
赔着笑说自己错了,帮着魏盛礼干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活,好像真的如同认错一般。
而魏盛礼也不能甩开他,前面说着他让走,后面就看他又跟了上来。
连着晚上,竟都凑合着住在他隔壁原本王守博的房间,好似真的要同自己硬磕等到自己原谅他那日。
“你别跟着我了,我原谅你不行吗?”魏盛礼也烦的不行,自己计划迟迟不能展开,也是因为陈子安处处守着自己,自己连和王守博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也不气之前的事,只想着将他快点打发走。
“魏夫子你真的原谅我了?”
陈子安从坐着的石墙上跳了下来,拍拍粘上一些灰尘的衣摆,有些意外。
“真的!你快些走吧走吧,别再跟着我了。”魏盛礼嫌弃的挥挥手,让他快些回去别跟着自己。
而陈子安得了他原谅自己的话语,却是不急着离开,同他说道:“既然夫子原谅我,那可随着我去同我父亲说一下此事?不然我父母都不相信我的话,恐怕还以为我是骗他们呢,还不拿着扫把把我给打出来啊?”
魏盛礼目瞪口呆,摆手拒绝。
“原谅就是原谅,还需得我上你家?不行你把你父母喊来,我同他们说!”
让他上陈家的门,那岂不是就是自己低头了?
他未让陈子安喊他父母来同自己道歉就已不错。
谁知这陈家人果真是个不会来事的人,自己儿子犯下这么大的错,竟只安排他跟着自己处处烦自己,实际的一点都没有。
让他去陈家,他定是不会同意的。
“我不去,要么你父母来,要不就喊你兄长,我同他说!”魏盛礼背着手,因为生气胸脯上下起伏。
陈子安一愣,忘了自己兄长还在塾里,一时不知如何应。
魏盛礼瞧见他不去,自己提步却是去寻了陈子平。
同他一顿违心夸奖这陈子安如此如此,他的歉意自己已经收到了,已经原谅陈子安之前对自己做下的不敬之事,让他同家中父母说快些将陈子安唤回去吧。
陈子平也没办法,点头应下。
而陈子安却是死活不回,一定要等家里人开口让他回去他再回去。
可回家陈老太太就有了应对的方法,隔日让陈子平就代话说去,说陈子安是不是气到魏夫子了,不亲儿听到魏夫子诚心实意说原谅就不让陈子安进门。
也是逼迫着魏夫子来他陈家,不若便让陈子安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
魏盛礼被陈家一家人的无耻给气到,当下就同经馆几个学子有意无意的提起陈家的事来。
称这陈家可真是搞笑,儿子动手打了夫子,一家人竟没一人来向他道歉,只让陈子安来自己身边便不管了,让他磨的自己被迫答应原谅。
自己都如此妥协了,可陈家竟开口说要亲耳听自己说原谅才同意将陈子安唤回去。
自己本是无辜的人,可到了最后,怎搞的好像是他犯了什么错,还要亲自上陈家登门拜访?
几个学子听了也是震惊,深觉这瓜让他们吃的有些措手不及。
这样一来,人传人,这下旁人不止知道了陈子安动手打夫子的事。
还知晓了陈子安如今在塾里赖着不走,陈家人竟等着魏夫子主动开口说自己原谅陈子安先前打了自己的事。
一时之间,陈家和魏盛礼之间的恩恩怨怨,在镇上成为了旁人的茶余饭后的话题。
得知此事的陈老太太也不禁暗道这魏夫子果真是个老滑头,竟将这事捅了出去,黑了自家一把。
当机立断,让陈枝茂去了塾里一趟,笑脸相对称之前还以为是陈子安骗家里人说魏夫子原谅他了。
不曾想这原是真的,这就将陈子安接回去。
魏盛礼虽不情不愿说自己原谅陈子安,可只要能将陈子安赶走,这些违心话他再说上百句也能说的出来。
当晚就觉得耳根子清闲了许多,好好睡了一夜,等着第二日寻个空去偷偷见王守博。
弟三百三十三章 生活所迫
“瞧着你这几天都消瘦了许多,快多吃点补补。”陈老太太抚着陈子安的背,帮他顺着气。
陈子安因为狼吞虎咽,话吞吞吐吐说不出来,急促吞咽下口中的饭菜后,忙问道:“祖母,你为什么把我喊回来了啊?万一那魏夫子偷偷跑去和几个员外告状呢?”
陈老太太叹口气,时时让陈子安守着魏盛礼,这样下去自然不是办法。
只要魏盛礼有这心,总归是有办法向几位员外告状。
与其这样忐忑不安,还不如直接面对。
“你兄长啊,今天随着你祖父去寻几个员外了。与其咱们等着别人揭自己短处,还不如负荆请罪,也来的坦荡些。”
今日陈枝茂将陈子安接回来,而陈老爷子,则带着陈子平去平日里关心塾里的几个员外。
至于结果与否,就看天意了。
而陈家的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同住在乐水镇的范家怎会不知。
他知,赵家自然也知了。
赵夫人叹口气,她一早得知此事就同赵月曦说起来此事,保养姣好的脸庞全是担忧。
忧愁道:“你说这陈家也不似这种人啊?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连着你几个叔父都听的几句,这几日来家中问你祖母父亲呢。”
赵月曦正收拾着房中的衣物,手微微停顿,笑道:“问什么?问这事是不是真的?还是什么?”
“自然是…”
赵夫人停住,安慰道:“你叔父他们也是担忧,怕你寻个不好的人家。”
“娘你多虑了,陈家如何,祖母再清楚不过,况且这事咱们也不曾听得陈家如何说,怎就信了外人之词呢?”
赵月曦还是了解一些陈家那些的事的。
不仅是从赵老太太那里听得几句,一大部分更是从玉姐儿那里得知。
对于陈子平在塾里的尴尬位置,也是知晓几分。
听得这外面的流言蜚语,当下就明白了是何情况。
赵夫人微点头,看女儿并无因为外面的事而分心,心下也定了几分。
笑道:“你能这般想就对了。”
她在前厅听到此事,便急匆匆来到赵月曦申旁告知,就是害怕女儿听了外面的话心生不满。
也是替老太太来探自己孙女的口风。
她话刚落,赵老太太就卡着点来了后院。
对上赵夫人肯定的眼神,也笑了起来:“曦儿也听说了吗?”
赵月曦点点头,乐水镇都传疯了,到他们镇上也不过就是晚了一两天。
好多人虽不知这陈家是何人,可偏偏凑巧的是,那魏盛礼魏夫子,就是他们镇上的人。
这学子打夫子的事,更是难得一闻。
瞬间,镇上也传起了这些事。
魏夫子大着肚子的夫人,更是与人谈起这话题就哭。
他们镇上不如乐水镇大,消息传起来快的很。
范家传来信时,家里人已是听的几句了。
家中几个叔父今日来家中,也是同赵老太太问这事。
旁人不知,他们可知这陈家时何人。
一家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月曦寻了个何等的婆家,同他们也是万分重要的。
“听说了。”赵月曦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平淡无奇。
赵老太太轻握她的手,开导道:“这嘴啊,长在人的脸上,说什么吃什么咱们都管不着,所以一些事啊,他们说他们的,咱们也没办法。”
赵月曦轻点头,知晓这些道理。
“孙女知道的。”
赵老太太心定了几分,还不了解陈家到底是何情况。
可也信自己老姐妹,不是如此糊涂的人。
外人的话,自然是动摇不了自己几分。
就是担忧自己孙女曦儿,婚日在即,若是被旁人的话动摇,那就真的让人背地里笑话了。
旁人或许会多想她想多了,可到了时候,她的担忧果真不是多虑。
“赵姐姐啊,要我说那陈家就不能嫁,家中学子竟能做出打夫子的事,那便是不尊不敬,家中家教能好到哪里去?”
赵月曦标致一笑,淡淡道:“祖母与陈家一向交好,家教如何,心中还是有些数的。”
面前女子一愣,对她轻飘飘的话给堵了回去。
仍然是不死心,劝阻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祖母虽是与陈家交好,可咱们都知这都多少年前,如今来往少了,面子功夫谁不会做啊?要我说你还是长点心吧…”
她软了几分身子,放松靠着椅子,有意无意的抚着头上的朱翠首饰。
赵月曦但笑不语,看着她时不时就炫耀自己身上的锦衣华服和首饰。
随着身旁又坐下两个女子,三人聊着自己夫君又给她们买了什么珍贵的玩意。
又聊自己孩子怎么怎么。
家中公婆又怎么怎么。
赵月曦依旧是淡淡的笑,不置与否。
曾经那些交好的,随着成亲生孩,自己越发的融不进她们的话题。
更发觉,曾经那些可以睡一个被窝说悄悄话的好闺蜜,如今追求都不一样了。
三人也听得陈家的事,知道是赵月曦前不久才定下的婚事。
对此也褒贬不一。
三人中有两人都觉得陈家如此是多么不靠谱,让赵月曦慎重考虑。
另外一人则是沉默不语,一直皱眉看着她。
几人闲聊几句很快就散去,四人能如此凑起,还是这几年来第一次。
各自都忙着各自的事,或相夫教子,或孤自一人。
“曦儿,你…你不要听旁人的,只听自己心里的就好。”
三人本都离去,只余下赵月曦一人。
还未愣许久,面前就又坐下一人。
正是方才三人中未开口的女子。
她微微有些发福,眉眼间依稀都看出以前的娇媚相貌。
身上简单的粗布,日久劳作让她有些疲惫。
眼神中更是被生活磨的没一丝神翼,如一汪死水,看不到希望。
她也是和赵月曦最亲近的姐妹,也是几个好友中,最早出嫁的。
可也是,最受苦的。
两人情投意合,当初也是你侬我侬。
可再好的感情,也顶不住没有物质的支撑。
两人成亲之后,面对的是生活的压力。
这个从来没碰到几滴水的娇小姐,如今也只是个为生活所迫低头的人。
弟三百三十四章 纠结
“那…你悔吗?”
赵月曦心头一阵一阵的难受,开口问道。
看着面前女子眼中聚着的泪,思绪万千。
“悔什么?若是嫁给他,我不悔,可若是现在的生活,我自然是悔…”
女子勉强一笑,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过。
当初不听父母的安排,执意嫁给那船夫。
比着其他两姐妹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的生活就是一团糟。
一日之中,一大半皆是在船上渡过。
整日为衣食住行发愁。
全然和之前幻想的那般不一样。
可嫁给她夫君,现如今想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甘之如饴。
赵月曦伸手握住她变的粗糙的手,忍住泪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听她们乱说的。”
对于谣言最好的办法。
要么是去击破他。
要么是置之不理。
赵月曦还没过陈家的门,自然做不了什么。
能做的,就是对这些话视若无睹。
而魏夫子,已经是悄悄计划起坑陈子平的招。
可偏偏,没了机会下手。
因为,陈子平在张员外的牵线中,同陈老爷子向几位员外负荆请罪,也提了自己婚期将至的事,想要告假筹办婚事。
而他还与员外商议寻来齐长生帮忙顶替几天蒙馆的事,考虑的周全让员外们无话可说。
加之魏盛礼没有经过他们同意就寻王守博的事,让他们心里隔应的很。
对于这老滑头也是排斥的很,心中记下他一笔。
成亲如此大好的事,几位员外自然不可能不答应。
只同他约束,等这婚假过了,要好好的补回来。
而像方员外,都懒得搭理他。
因为方家,正闹得底朝天。
“你确定?那贱人真怀了?”
方夫人捂着胸口,拍桌大怒。
婆子吓得立马跪了下来,大气不敢出,提着心回道:“这几日老爷频繁寻女医进出那贱人的院子,老婆子我就提了个心,今日偷偷拦下那女医,问明是何病,就得知…得知有人有孕…”
“贱人!贱人!”
方夫人气的大骂,胸口处堵着似喘不上气来。
她宝贝女儿被这个贱人逼的不知下落,如今这贱人竟还怀上了身子,属实让她气恼。
那次目睹本就算账的,可昭儿接着失踪,她也无心再去管这个贱人。
等想起来时,云思柔已是被方员外护在一个院子里,任她都不能进。
原是这贱人…有了身孕…
方夫人微眯眼,心有不甘。
起身说道:“走,回娘家。”
婆子连忙起身跟了上去,一群人跟着回了方夫人娘家。
而云思柔还不知自己要面对什么,正躺在床上梨花带雨的哭着。
“姨父…我,我也不知这怎么回事…这孩子,这孩子不能留…”
她挣扎着起身,唤身旁丫鬟道:“去把女医再唤回来,我…我不要这个孩子了…”
方员外微微皱眉,护着床边免得她掉下来。
低声安慰道:“不要就不要,等会我去寻女医来便是。”
云思柔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方员外会这样回答。
脸上哭的更凶了几分,似善解人意般道:“这孩子不能来这世上,不若姨娘更是容不得柔儿了,表妹怕也是会不耻我了…”
“怎会呢…”
方员外开口安慰,可一句话未说完,也觉得有些心虚。
不自在的坐一侧,听云思柔哭又有些于心不忍。
那日他是真的不记得。
只知云思柔的丫鬟可儿急匆匆的跑来寻他,说云小姐想不开,不想嫁给陈家。
他一急,心道这陈家的人都快要上门了,这时候悔可算什么事。
连忙就赶了回来,看云思柔正拿着一白绫站在凳子上要往上抛。
吓得他连忙就将人抱了起来,想抱下来却发现身子不稳想要跌倒,也不知怎么的就跌倒在床上了。
云思柔环着他脖子,泪流满面哭诉着自己不想嫁给那陈子平。
称他只是一个只知读书的木头,一点都不解女人心。
她要嫁,就要嫁向姨父这般的人。
两人贴的进,云思柔的话又撩人的很。
是个男人都控制不住,况且还是从未在方夫人身上体验到如此感觉的方员外。
可最后还是清醒过来,伸手将云思柔的手拿下,起身要离开。
再后来…
再后是怎么了呢?
云思柔说要同说一件秘密。
一件家中人皆知,就他不知的秘密。
自己便折了身,问她是何事。
可面前,却是衣物半褪不褪的云思柔。
起身一步步,一步步走向自己。
沁人的芳香由远到近,全部进了自己的鼻腔里。
脑子一片空白,就有一个念头。
想要将这个尤物,占据。
而事实,他也做了。
整个人从未如此亢奋,一遍遍的索取,不知节制。
直到方夫人走了进来,他也是只到最后一刻才放开。
从未对一个人身体如此迷恋。
方员外微眯了眼,盯着云思柔的眼神也变了几分。
他不是个单纯的人,也不是没怀疑过云思柔下药的可能。
可偏偏,只要靠近云思柔,他就有种难以克制自己的冲动。
那是之前都没有,也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让他有些讨厌,讨厌自己这种感觉,讨厌给自己带来这种感觉的人。
他微弓着身子,掩饰性的遮掩自己的尴尬。
云思柔同丫鬟示意一下,几人立马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余下二人。
气氛瞬间有些异样。
云思柔慢慢挪了过去,纤手爬上方员外的肩上,给他一下又一下的揉着。
等他身子舒服了些,在耳边轻叹道:“若是…我们不是这么尴尬的身份,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一丝可能性?这样老爷也多了一个子嗣…表妹也有了可以陪伴的人…可惜…这孩子是被识世俗不容的…”
如哭如诉的声音,让方员外浑身一麻。
整个耳边回荡着云思柔的那句话。
多了一个子嗣…
自己的子嗣…
他翻身将人压下,那些伦理全部消去,手捏着云思柔的下巴,恶狠狠道:“这么想生,那你就给我生一个!”
房里一阵声音响起。
房外几个丫鬟默默站远了些,听着不合时宜的声音。
等将人送走,云思柔手指着头,身上还留着暧昧的痕迹,指着一旁的香吩咐丫鬟道:“灭了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伎俩
丫鬟燕儿轻车熟路的上前取下燃了一大半的香,将香灰用纸张包好,掺进提前准备好的土灰混合在一起,埋在院外的花草里。
走进房中,同懒洋洋昏昏欲睡的躺着的云思柔道:“夫人,这香快燃完了,可是还要再去买一些?”
床上之人立马醒了,睁开眼眉头紧皱。
“怎用的这么快?不是说让你们平日里不许乱用吗?”
也没了心思再去睡,只着里衣起了身。
“奴婢都紧着用呢,只在老爷来时才敢点些用,平日里可是不能拿出来。”燕儿眼疾手快上前扶着她,还顾着脚下免得被绊倒了。
云思柔打开油纸包好的燃香,里面已是所剩无几,只余点丁。
她叹口气,思索再三,还是止住了自己的念头。
打听道:“前不久你陪着我出门,可曾看到一处草药铺子?”
燕儿眼睛转了一圈,有些印象回道:“是不是刘家草药馆,夫人可是有什么需要奴婢去置办的?”
云思柔伸手让她凑近自己几分,低声吩咐几句。
而方夫人紧赶慢赶赶回了娘家,一向端庄冷艳的方夫人,此刻也不过是在父母怀中哭哭啼啼的孩子。
“这个狼心狗肺的啊…我本念着她是妹妹的唯一骨肉,便收下她照顾她饮食起居,哪想到,不仅不是,还是个会咬人的蛇啊…”
她脸上泪不多,可仅仅几滴,也让熟悉她的人知晓她的愤怒。
方夫人娘家罗家也是个书香门第,家中几人都是个读书人。
自来注重名声,当初方夫人的妹妹与人私奔,让罗家人全家不耻,自然断了联系。
十几年没有消息,所有人都快忘了罗家二女时,之前与之私奔的男子上了门,还带着云思柔。
称这是罗家二女与他的女儿,自己重病缠身,怕是要熬不下去,想求罗家收养云思柔。
罗夫人十几年没女儿的消息,说不牵挂那是假的。
可罗老爷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认为自己清清白白一世,全毁在这个女儿身上。
白白让自家人受了白眼,如今竟还敢带着私生女回来。
一气之下在罗家下令,任何人都不许将二人进了罗家。
可后来云思柔的父亲果真没挨过多久,撒手人寰,留下云思柔一人。
而方夫人得知了此事,急匆匆从方家赶了回来,将人接到自己府中。
“大姐,我当初就说了,这孩子看着一点都不似二…不似罗柔的样子,看人的眼神也让人慎得慌,果真是个不识主的狗。反正也不是柔姐的孩子,随意寻了个理由打发她卖了出去便行了。”
罗家小女早年招了一上门女婿,如今也在罗家住着。
当初那些事,也是了如指掌。
曾经也多次劝阻过方夫人,称没必要趟这趟浑水,可惜方夫人一意孤行,就云思柔接回了自己家。
若是说云思柔是罗柔的孩子,罗夫人再气也无话可说。
可这孩子不是,罗夫人的只觉得一阵恶心,恶心道:“果真是云家的人,尽干一些这下三滥的事,当初骗了你二姐,现在又让她孩子抢你夫君,实在是,实在是让人不耻啊!”
事情发生时,方夫人只托了人来告知一句,并未提太多。
更多的是问他们方昭可曾来此的事。
这些日子他们也是忙着寻人,今日才得以知道了前些日子的情况,也是一阵嘘吁。
“母亲,更气的是,那贱人…有了身子了…”
方夫人心里有些不舒服,将话题扯到了她今日来的目的上。
“什么!?”
罗夫人拍桌而起,怒不可遏。
“姐夫也知道了吗?”
罗夫人和罗家小女一脸震惊,连着罗老爷也是眉头紧皱。
第一次开口问道此事,“确定就是方元的孩子?”
方元便是方员外,他开口问及也是因为心头震惊。
比着旁人,方家人丁确实稀少。
除了方昭,再与所出。
而对于云思柔肚子里的这个,他们还真把握不好方员外的想法。
方夫人也是知晓这个,这才回了家中寻求帮助。
她点头应下,脸上的泪也抹去,开口回道:“应是知道了,就是不知他是如何想的,我今日来此,便是…想要请父母二人帮我。”
罗夫人心一紧,应下道:“什么事,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你就知会一声。”
方夫人定下心,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看着几人惊讶的表情,再次哭诉道:“当初若不是因为她,如今昭儿岂会还下落不明,可老爷已是日日粘在她屋里,这让我如何能忍?”
罗老爷袖子下的手握紧了几分,又听她道:“当初二妹便是被云家那男子骗走,如今他女儿也要将我夫君孩子骗走,咱们罗家到底是怎么招惹云家了啊…”
罗老爷手一张一松,看着抱在一起痛哭的母女,开口道:“就听她的吧。”
罗夫人忍住泪点点头,也应了下来。
而出了门的方夫人,脸上泪花仍在,可却是勾起了嘴角。
她赶回方府时,身后却跟着两辆马车。
正是罗夫人和罗家小妹二人。
方员外得到消息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赶了回来,迎接二位。
虽没了旁日的笑,可对二人也是尊敬有加,贴心问候。
还亲自为罗夫人倒一杯茶水,呈上前去。
罗夫人皮笑肉不笑,轻拍自己的大腿,说道:“方员外的茶,我可是不敢随意喝了,谁知以后会是什么关系呢。”
方员外一愣,即使滚烫的茶水灼的自己皮肤疼痛难挨,却也是强忍着。
“岳母说哪里的话,女婿无论多久都是你的女婿啊。”
“那可不一定,听闻你府上不是新收了一个女子吗?以后指不定是何人的女婿了。”罗夫人呛道,心里更为自己的女儿抱不平,也更记恨云家的人。
方员外手收回几分,茶水却是没放下,看了一眼一旁眼睛红肿的方夫人。
“岳母,这是一个意外,等找到昭儿,我就把她安排到庄子上去。”方员外本就考虑好这些了,他受不了云思柔把握自己的感觉,也容不下身边再多一个异心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 祸福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罗夫人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重点。
方员外一愣,又是看方夫人一眼,看她连看自己一眼都不,心里有些烦躁。
可对上罗夫人,还是收起自己的脾气,喉咙紧了几分,哑着嗓子道:“那孩子…是无辜的,但是也不应该来这个世上,我已经找女医,皆是一副落子汤…”
“不必了。”
罗夫人打断他的话,起了身接道:“不用什么女医,这次我来带的便有,我要亲自看着她喝下这药。”
方员外身子一滞。有些难以置信,惊道:“可女医说表小姐的身体不适,要等好一些再喝这落子汤,不若会闹出人命的…”
他没想到,罗夫人竟对自己外孙女如此冷漠。
连着身体也不顾。
罗夫人却是一点没被他的话打动,丝毫不迟疑,反问一句:“你可是心疼了?想留下这孩子了?”
方员外不敢去应,看着罗夫人大步走了出来,自己慌忙也跟了上去。
同方夫人并肩,听她低声说道:“你忘了你娶我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方员外呆在原地,看着前面几人走远。
自己一人站在那处,愣了神。
徘徊在云思柔的院子外,迟疑着没有进去。
听着里面吵杂的声音,头轻碰着石墙,万分纠结。
他同方夫人,虽谈不上两厢情愿。
可自己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厢情愿。
方年一心想娶方夫人为妻,可罗老爷一心思的想招一文人女婿,对只财大气粗的方员外丝毫不心动。
自己为了讨罗老爷的欢,曾还死皮赖脸的去罗家求教。
后来也不知怎么了,方夫人突然答应要嫁给他,而罗老爷也被他的真诚打动,将长女嫁给了自己。
婚后虽只有一女,可方员外一直知足常乐,从未生出过异心。
云思柔那事,是他第一次出了意外。
事后无限的悔恨,可来不及细细与方夫人解释,就被方昭失踪的事缠身,二人都忙着寻找,也没机会坐下来好些聊聊。
谁知这一挨,就挨到了他得知云思柔有了身子的时候…
里面传来阵阵哭声,他没勇气向里面看一眼,低叹一声转身离开。
云思柔的房里,此时正乱成了一片。
罗夫人和方夫人冲进来时,她没一丝准备。
看到几人就发觉不对劲,强打起精神应付几人,暗地里示意丫鬟去喊方员外。
罗夫人坐下,看着底下半跪着的云思柔,开口道:“怎这时不喊我外祖母了呢?以前不是一口一声喊的很甜吗?”
云思柔脸白了几分,不敢直视上座几人。
身侧丫鬟燕儿也没能出去,被方夫人的婆子拦了下来,押着身子跪了下来。
“你不用去找老爷呢,没他的允许,不然你以为我们几人是怎么闯进来这里面的?”
方夫人是这几日第一次觉得心里舒服,看着害怕的云思柔一阵阵快感。
云思柔身子一软,此刻没一分依靠。
只得低下身子,去寻能帮自己的人。
她爬到罗夫人的脚边,哭诉道:“外祖母…我是柔儿,我娘就是罗柔,你的女儿啊。”
罗夫人一瞬间有些慌神,虽心里知道这个女子不是女儿的孩子,可哭泣时,那模样又同女儿一模一样…
“你个骗子!你爹亲口告诉我的!你就是你爹和旁人的私生女,可怜我妹妹啊,养了这么多年旁人的孩子!”
方夫人连忙打断她的话,也让罗夫人回过神来。
果真,罗夫人一听,立马有些嫌弃的移过脚,同她道:“我们都知道这事了,你没必要再瞒着了,而且今日我们来,就是要让你死了心,快些将这落子汤喝了,我们还能饶你一命送你去庄子上能养个老。”
罗夫人移过眼,不忍再看她面孔一眼,让婆子将落子汤端了过来。
云思柔立马闭口,摇着头不愿。
可身旁立马来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按住她的两条胳膊强押着他。
下巴被人一捏,那刺鼻的汤药让她一阵一阵不适,瞪着眼看就要灌进自己口中的汤药。
“你们走开!来人啊!来人啊!杀人了!”本被押在地上跪着的燕儿突然站起身撞了过来,将那婆子手上的汤药撞翻在地,还伸手去扒按住云思柔那两个婆子的手。
嘴边的汤药被撞翻,云思柔立马松了口气,也开口向外呼喊。
方夫人皱眉看着,挥手又喊来人将燕儿扣下,走到云思柔面前道:“你以为没了吗?我备的可不止这一点…”
身后一个丫鬟又端来一碗还有些温度的汤药,递给那先前喂药的婆子。
而燕儿被押着到院里,被几个婆子教训着,自顾不暇。
云思柔泪留下,此刻突然闪过陈子平的脸庞。
若是那日没那些事,自己现在…
也许就待嫁阁中了吧…
她再次看向罗夫人和罗家小女,张了张口,却是喊不出一声。
因为嘴巴里,被灌满了汤药。
汤药因为她的挣扎,大多顺着她的脖子流了下去。
等人停住了动作,云思柔急忙伸着手指扣自己的喉咙,想要催吐,却被婆子们又按住了身子。
而方夫人为了万无一失,再次让婆子灌进一碗,被罗夫人轻声阻拦道:“够了吧,免得出了人命了…”
而罗家小女轻是同意方夫人的做法,开口劝导,“斩草要除根,娘你放心吧,这药哪会喝死人啊。”
方夫人一挥手,那个婆子立马就将那碗汤药灌了进去。
这下,云思柔再也不挣扎了。
瘫倒在地,嘴角还残留着被灌的汤药,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滑下来。
罗夫人心在恨,此刻看了还是有些不适和难受。
不敢多看,被罗家小女扶着出了门。
而方夫人则蹲下,盯着云思柔的模样大笑,而后伸手轻抚云思柔的脸庞的发丝。
喃喃道:“你和你娘,长的好像啊,可惜了,谁让你是云君秋的孩子,你爹托我好好照顾你,你就应该乖乖的呆着,为何要学你娘呢…”
她看着了无声息的云思柔难以置信的表情,心情愉快的出了门。
而在地上没有一丝力气挣扎的云思柔被院里的丫鬟赶了进来扶起来,身上已是成片的血涌了出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气馁
云思柔的孩子没了。
方家全家上下都知道怎么回事。
连着云思柔不是罗家的外孙女之事也被众人得知。
得知此内情的方员外急匆匆就赶来了云思柔的院子里,看着了无声息的云思柔。
有愤怒,又不解,更多的是怨恨。
“你既然不是罗家的外孙女,为何要一直隐瞒,为何…”
他突然说不下去,对于云思柔和肚子里未蒙世的孩子,他更多的是嫌麻烦。
这人谁都可以,偏偏是方夫人名义上的外甥女。
是受云家之托将女儿托付给方夫人的,却和自己的姨父勾搭在一起。
他在乎更多的是家中方夫人方昭的看法怕二人为此伤心。
可事实是,方夫人不仅受伤,还早早就得知了云思柔不是罗柔的女儿,请来了岳母一副落子汤打了云思柔的孩子。
然而这之前,却没一人同自己说云思柔的身份。
“老爷…若是知道柔儿的身份,这孩子就能留下来吗…”
云思柔眼神直直的盯着床上的轻纱,眼泪无声的滑落,额头处密密麻麻的汗珠,嘴唇一片惨白。
方员外移开了目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可若是仔细想,若是知晓云思柔的身份,他或许还真的动几份恻隐之心。
劝说方夫人留下这个孩子。
等孩子生下就将云思柔安排一处宅子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什么都晚了。
“我会请个女医好好医治你的,你好些养身子吧,等养好身体你就去庄子上去吧,平平淡淡的过了余生吧。”
方员外起身离开,没再看一眼身后痛哭的人。
他对云思柔和未蒙面的孩子,是真的一丝感情也没有。
只知这是个麻烦。
若说之前方员外和云思柔的事被传的众人皆知,不仅是因为方家大肆寻找方昭,也因有外人在。
而这次,就是方夫人有意传出了。
云思柔恬不知耻的事,被人议论纷纷。
而对于方夫人的心狠手辣,更是被人谈之变色。
而陈家的人,自然有所耳闻。
陈老太太叹口气,同几人说道:“平儿知道这事不?这正是要紧的时候,他可千万别再起了什么心思了。”
陈氏正同三房的妇人们一起缝制着大红喜被,听到抬起头来,问道:“娘,我瞧着平儿不一般了,你瞧着这些日子里有精神了许多。”
陈老太太仍是叹口气,没有接话。
而方氏是陈子平的母亲,自己的孩子自己岂是会不知。
低着头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为了活跃气氛,陈老太太提起了旁的事。
“前几日听瑶儿带信来,说那什么魏夫子,去寻几位员外了。”
几个妇人一愣,不解其意。
方氏自然是知晓的,同两个妯娌和小姑子解释道:“之前平儿不是因着一些私事没去塾里嘛,那经馆的魏夫子应付不来,便寻了平儿之前的同窗王公子来代课,前不久安儿又动手打了他,这不就旧账新仇一起算了嘛,去同几个员外处告状去了。”
几人都停下了动作,一脸担忧。
“这我听说了,可没想到这魏夫子如此记恨,去向几位员外告状那平儿怎么办?”余氏最先开口,她早就从陈子果那听得几句魏夫子如此如此可恶的事,却没想到还这般的记仇。
“就是啊,这了怎么办,先前镇上都一直传咱们陈家如何如何不敬那魏夫子,若是因为这些会不会耽误平儿的前程?”陈氏也急,慌的不行。
而黄氏从孙子陈天勤那里听的更加仔细一些,更是知道前不久陈子平同陈老爷子去向几位员外负荆请罪的事。
不过也是担忧一些,皱眉听方氏说结果。
方氏看两位嫂嫂和小姑子急了起来,同老太太相视一笑,向几人宽心。
“两位嫂嫂和小姑子就放心吧,平儿早就同公公一起去寻几个员外负荆请罪,皆都原谅了平儿之前失职一事,所以说啊,这次魏夫子是扑了个空啊。”
她是有些高兴的,连带着听到云思柔那些事的烦躁感也冲淡了一些,乐呵呵的同几人说起此事。
几个人说说笑笑,也就不再去谈论那些烦心的事。
这几日也忙起来专心准备不久后陈子平的婚事。
而魏盛礼,就颇有些不舒心了。
本是准备好的计划,因为陈子平准备婚事向几个员外告了假。
他的计划也不得不跟着推迟。
经馆蒙馆的事的还都需要他来忙,连着回家的时间也没有。
偏偏他夫人的月份也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不适。
家中的累活也没人干,连着几天都托人来问他何时回去。
可塾里的是缠身,哪有机会回去。
这不得不让他又想起来了王守博,想请王守博来馆里帮忙。
可却是听说,陈子平竟向几个员外说了他先前不经几人同意请王守博的事。
这下人也不敢请,拿出自己剩下不多的月钱买了些点心上各自员外的家。
本是想倒打一耙,告陈子平的状,可哪知几个员外都知晓这些,并不在意陈子平之前的事,反而拿自己开了刀。
还因为之前未经过他们同意请王守博的事罚自己一个月的月钱,让他一口老血差点没当场吐了出来。
随即,就安排了陈子平介绍的一位代课之人去了塾里,正是之前落榜的齐长生。
虽减轻了一些负担,可几位员外也明明白白的告知他一件事,塾里安排何人,不是他能做的了主的。
这次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同王守博那处不好交代。
“那蒙馆的位置腾出来,几个员外立马就听了陈子平的建议让齐长生去了经馆,魏夫子你不应该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得几位员外的心了?”
王守博还是很清楚的,从几位员外的安排里,看出几人对魏盛礼的不满。
而魏盛礼还不愿承认,稳住他心安慰道:“你莫急,这次只不过因为我错过最好的时机而已,若是我先他陈子平一步,这事怕就不是这结果了。”
王守博却是还有些不信服,有些气馁,“如此一来,咱们得计划还可行吗!”
第三百三十八章 意有所指
魏盛礼此刻万万不敢放弃王守博这个棋子。
不仅是因为王守博是很好操控的一个人,还因为王守博已然知道自己的计划,若是此刻放弃他,就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怎不行,你再等些时候,等陈子平回了塾里,咱们还按原计划来,蒙馆的位置很快就到你手里了…”
“谁!”
王守博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处,看到有些破旧的木门一扫而光的人,微愣停住了步伐。
“是何人?莫让人跑了啊!”
魏夫子心一慌,连忙也要出去查看,害怕自己的话被旁人听了去。
却被王守博轻轻拦住,开口回道:“是一直野猫,魏夫子不必心慌。”
魏夫子半信半疑的探出头看了一眼,发觉院外确实无人,也没了再聊的心思。
低声训道:“以后谈事就莫在你家了,瞧这门都是破的,你也别去塾里找我,咱们二人要懂得避嫌。”
他一口气说完,有些口渴。
可看到没一点颜色的开水,和有些缺口的茶杯,微摇头离去。
王守博手紧了紧,张开又合上。
抬步去了后院。
王母正在晾晒衣服,耳边突然听到人声被吓了一跳,衣服也随着惊呼声应声而落。
“娘…”
王守博看到她如此慌张,皱着眉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而王母躲闪着他眼神,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低着头端起木盆向前院走:“我去将衣服再洗一遍去…”
王守博张口欲言,最终是叹气一声,向都快走远的王母道:“娘,我都是为了咱们家好啊…”
王母身子一僵,整个人都动不了。
浑身不可抑制的在抖。
折了身走了回来,走到王守博面前,甩手就打了他一巴掌。
双目泪光点点,一字一句道:“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难道就学会了这些吗?”
王守博捂着脸,整个人也是难以置信。
从他年幼丧父后,自己娘亲从未这般打过他责怪他。
可他这次明明没有错,他也是为了他们家好啊。
“若是你敢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王母甩出那巴掌时就已是心疼,可她更不愿看自己儿子如此执迷不返。
一步步的走向火坑里。
她转身再次离去,倔强的背影让人心疼。
王守博捂着脸,一直站在原地。
实在想不通自己错在何处。
他明明是为了他们家好啊…
陈子平听闻云思柔的事,也是在接近他婚事的前几天。
云思柔的丫鬟燕儿找到了,哭的梨花带雨,说着她家夫人在如今多么多么的惨。
因为身子本就弱,加之怒气伤心过度,那两碗落子汤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如今日日躺在床上下不了床,身上月信迟迟不走,整个人暴瘦,还要受方夫人那边的打压。
就算以后养好了身子,也是要被方员外送到庄子上去,还不知是那处的荒郊野岭。
此刻的云思柔急需一条出路,而她思前想后,也只有陈子平。
此刻她才明白,陈子平才是为了她能去做一切的人。
可惜,那是,以前。
虽有心疼,也有犹豫。
可陈子平知道自己的身份。
一个马上要迎娶赵月曦的人。
云思柔曾经负了他,他甘之如饴。
可若是再来一次,他选择逃避。
他是个人,会伤心会难过。
更会,死心。
一个碎了的心,即使再复合的圆满,总归是有裂痕。
和之前,总是有差距的。
同燕儿说出拒绝的话时,他不知云思柔那边会怎样。
可却知,若是自己答应了燕儿的话时,他们陈家和赵姑娘回面临着什么。
他也不能再去重蹈覆辙。
而燕儿将陈子平的话带给云思柔时,云思柔才明白一件事。
她终是,失去了那个满眼满心是她的少年郎。
婚日在即,虽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可这个人,也是陈子平未来要共度一生的人。
陈子平不可避免的还是会有些紧张。
而这几日的陈家,也是热闹万分。
赶来祝贺的,家里的亲戚,街坊邻居。
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而最为开心的,莫过于陈家长辈们。
看着这个后辈中的“钉子户”也到了解决了终生大事,难免不有些激动。
等着等着,还是到了陈子平成亲之日。
整个陈家张灯结彩,人来人往。
都在庆祝这队亲人。
而陈子平一早赶着吉时赶往隔壁镇赵家将新娘子接回来。
府里则等着这一队新人,收礼金的人拿着毛笔写下来送礼之人的礼,连连写下数几张的礼单。
“镇南汤家,一对乳鸽,一两银子…”
“镇北胡家,红锻两匹,白面五升…”
“庐江柳家,金丝鸳鸯一对,白银百两…”
念礼之人微微停顿,擦拭一番自己的眼睛,确定道:“这位兄台确定是金丝鸳鸯一对白银百两?柳…柳大人?”
待看清面前之人,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柳叶青轻摇折扇,点头应道:“不错,可要清点一番?”
身后立马几个小厮将成箱的白银搬了进来,一小厮还小心翼翼的捧着一金丝缠绕的鸳鸯,让听到报礼前来祝贺的人都围了过来。
那人自然不敢真的去清点,催促着让记礼之人快些记下,又吩咐一人去将里面迎客的陈家人喊了过来。
“柳大人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陈家今日忙的不行,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
刚迎进来这一波,那一波便又赶了过来。
而大房忙着安排上客人们的吃食瓜子茶水,二房的还在忙着将收来的礼品收起来。
刘家一家也忙着帮忙迎客,人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柳叶青扫视一周,没看到刘兰芝还有些失望,可对上几人还是一笑:“今日人多,我等都理解的,我随意寻个地方坐便是,你们快忙不用管我的。”
虽是这样说,可陈家人自然不敢怠慢,将他安排到熟客那一座,正好有二老陪着说话。
陈老太太看到柳叶青,立马笑得打趣起来,同陈氏相视一眼。
陈氏看到柳叶青也是一惊,再听到他送来那些礼金,颇有种意有所指的感觉。
第三百三十九章 所为何事
还未等老太太和陈氏几人同他寒暄几句,柳叶青主动迎上前。
笑道:“今日陈府简直是喜事连连啊,柳某在此祝贺这一队新人喜结连枝,百年好合。”
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管柳叶青今日的目的是何,二老今日都无要拦那一说。
拱手笑道:“那就承柳大人的吉言了,快请坐快请坐。”
在座的几人,已是认出了这是何人。
又听得柳叶青方才上的礼金,低头议论纷纷。
都当陈家攀上这枝高枝,心里更加敬了几分。
还有几人,大着胆子上前搭话去。
想要借着陈家这桩婚事也同这柳大人亲近几分。
柳叶青坐着那处,应付着接二连三上前搭话的人,眼神却扫着周围,寻找着刘兰芝的身影。
“娘,你说若是柳大人问起来之前的婚事,咱们可怎么回啊?”陈氏一脸着急,根本不敢去看柳叶青那边。
而老太太就淡定了许多,坐如老钟。
瞧见陈氏急的满头大汗原地跺脚,开口安抚道:“无需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原先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就行。”
陈老爷子也听到二人低语声,眼神扫向柳叶青那边,同他对视一眼各自点了头。
刹那间,似是达成了一个共识。
陈老爷子对他的心思也明了,打断二人的话。
“柳大人今日不会是在平儿的婚宴上开口问的,你二人就放下心吧。”
陈氏还有不解,陈老太太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总结道:“今日是咱们陈家的大喜之日,柳大人也不会这般没眼色,趁这个时候来问咱们答案,这让谁都尴尬,估摸着啊,柳大人怕是会在此呆一段时间吧。”
陈老太太这般猜测还真没错。
之前的日子里,柳叶青一直分身乏术。
好不容易忙完了庐江的事,这才有空赶着陈子平的大婚之日来了乐水镇。
他虽是急于想知道答案,可也不会在陈家这大喜之日开口问。
若是陈家答应,那就是皆大欢喜。
若是陈家不应,那就是两家悲喜。
如此隔应人的事,他还是有分寸不去做的。
陈氏心安了几分,可对上柳叶青还是会有几分紧张。
犹豫着若是等刘兰芝回来,要不要让她避避嫌。
而估摸着时间,陈子平的迎亲队伍此刻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这念头过升起,外面就一阵喜乐响起,吹啰打鼓好不热闹。
家中坐席之人,也赶着热闹去瞧。
陈氏紧走慢赶,赶到陈家门外,看到刘兰芝陈子桃和带着孩子的陈子姚三人,忙招手让几人过来。
因为陈家人多,亲戚宾客赶来的不少。
作为也到了婚嫁之年的二人,也要避开人多的地方。
干脆让她们几人陪着陈家三房嫁出去的姐姐们。
等到了迎亲队伍回来时才让她们几人从家里赶了过来。
几人看到陈氏的招手,挤着人群低着头往她那处挤。
陈子瑶还带着孩子,行动不便,好在家里的婆子看到过来帮忙看护着孩子,让人给她们让出一条道来。
这才挤了过去。
“大房二房的呢?”
陈氏虽急,却还是知道问一句大房二房出嫁的女儿们。
“姑母放心吧,大姐二姐三姐先我们一步离开,我交代了让她们再我房中等候,这时应该就在吧。”
陈氏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外面,此刻新娘子还未下轿,该走的流程还未走一半,同几人道:“咱们先去瑶儿的房间等着吧,等一会再出来。”
此刻人人都挤着门口处凑热闹,她们女眷本就不方便。
加之几个出嫁的女儿大多都还带着孩子,自然马虎不得。
她带着几人回了后院,陈子瑶出嫁前的闺房已是坐满了人,瞧见几人进来连忙起身。
“姑母。”
“姑母。”
“姑母。”
一连三声的姑母,加之几个孩子也跟着喊喜的陈氏合不拢嘴。
房里还有余氏在陪着,这会也忙着要出去,就由陈氏照顾着几人。
几人都等着新娘子进门,这才忍不住去看新人拜天地。
陆陆续续的出门,刘兰芝被陈氏扣着手站定,无疑落到了最后。
而陈子桃瞧着刘兰芝不走,自己也停下了步伐,在一侧等候。
“阿桃,怎么不跟上啊?”
二房长女陈子珠微微皱眉,不解的看着自己妹妹。
她怀里抱着一孩子,手里还牵着一个,正指望着陈子桃能给她减轻一点负担呢。
陈子桃张口欲言,犹豫着想上前,可是见刘兰芝一动不动。
她看向刘兰芝的动作也让几人注意到,陈子瑶温和一笑,问道:“姑母是有事吩咐阿芝吗?那我们就先走了。”
陈氏点点头,让几人先行离开。
这下陈子桃没了理由再留下,一步三回头的看二人。
可怜巴巴的模样让自己亲姐都气炸了,“瞧你这委屈的模样,我是虐待你了还是怎么你了…”
话虽说着,可也没硬将孩子交给陈子桃带,自己又抱又牵的。
大房的长女陈子清孩子都已大,不需要她看管已是跟着三房的陈子安和陈子果到处跑着玩。
见此主动上前,将陈子珠的孩子抱了过来,帮她减轻一点负担。
陈子桃也将陈子珠的孩子牵在自己手里,让陈子珠有了一丝缓合的时间,活动活动自己已经酸涩的手臂。
等人走远,刘兰芝微叹口气,盯向自己对陈氏紧捏着的手臂,无可奈何道:“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瞧见没人了,陈氏领着她又坐了回去,喉咙处几番吞咽,开口说道:“阿芝啊,你还记得那柳大人吗?就向咱们家提亲的柳叶青。”
刘兰芝点点头,她自然是记得,皱眉反问:“记得,怎么了?”
陈氏紧盯着她,慢吞吞的回道:“今日,柳大人也来了。”
见刘兰芝的眉头皱的越来越厉害,又慌忙解释:“不过他还没提这事,怕也是来祝贺你表哥的婚事吧…”
说罢这话,陈氏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陈家只欠着柳叶青的恩情,除此倒还真是没什么交情。
理应陈家上门谢礼,却让柳叶青几次来陈家。
醉翁之意不在酒,几人都明白此意。
柳叶青所来何事,他们跺跺脚趾头都能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