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大阪市郊，一间温泉旅馆内。
千原浩志盘膝坐在坐垫上，身前是一张半米高的棋桌。
棋盘上寥寥摆着几个棋子，他手上同样拿着棋子，说道：
“现在流行的开局有很多，中国流、三连星、小林流、星无忧角等，不过这些都有一个弱点，比如这个无忧角。”
他快速摆下几颗子，解释道：
“许多人习惯于欺负孤棋，但其实厚势也有弱点，只要勇敢地撞上去就行了。因为孤棋担心的无非是安全问题，而厚势则怕出现‘厚上加厚’的状况，所以撞上去，对方打不着我们，只能原地踏步地守空……”
对面坐着的是安井宏明。
自从前天跟随师父来到大阪之后，他就被扔在了这里。
而千原浩志，纯粹是为了躲避那群记者，原本他还打算接受采访，但看到记者的数量后，随即打消了念头。
而且这也有踩前辈上位的嫌疑，最终，他跟着安井宏明来到了这里。
这座温泉旅馆就是木寺集团提供的集训场地，位于大阪市的郊外，人烟稀少，环境清幽。
“可是万一角部和中间连成一片呢？”安井宏明反驳道。
千原浩志右掌向前摊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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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井宏明有些不服气，改变几颗棋子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小林流’的格局，中间一颗黑子与角落的黑棋遥相呼应。
他有些得意地抬起头。
千原浩志抓起白子，‘哒’地落下。
安井宏明瞪大眼睛，指着他说道：
“你怎么下在这里？不是说这里不能低挂吗？”
“谁说的？”
“这不是公认的常识吗？”
话刚说出口，他愣了一下：
对方貌似就是一个不按常理落子的棋手……
安井宏明不再纠结，选择反夹了一手。
而千原浩志则选择三路托退。
安井宏明翻了一个白眼，忍住吐槽的冲动：
一般而言，这一步应该选择‘跳’……
但交互下了十几手，他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应该也察觉了，”千原浩志放下手中的棋子，继续道，“你放在中间的这颗棋子，自始至终，都处于‘一旁看热闹’的尴尬状态。先前你所说的‘连成一片’并没有起到效果。”
啪、啪、啪……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鼓掌声。
坐着的两人转头看去，只见两个老头和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了一起。
“藤泽老师，酒井老师，木寺小姐，早上好。”千原浩志连忙站起身来，招呼道。
来的三人正是藤泽秀行、酒井崇之，以及木寺千惠子。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别人，不过并没有跟着进房间，而是等候在门外。
安井宏明站在了一边。
三人看向棋盘，过了好一会儿，藤泽秀行才点头道：
“的确和我们的传统思路不同，千原，无怪乎你能下赢治勋呐！”
酒井崇之则详细问起了新定式的情况。
千原浩志坐在棋盘前，一边摆盘，一边解释。
这几天，‘小目二间跳守角’的名声响彻曰本棋界，就连邻国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组织棋手研究这招不同以往的开局定式。
但就如之前的‘点三三’一样，如果只是模仿，而不转变观念的话，真的就陷入了所谓的‘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的境地。
因此，有些棋手尝试使用这个新开局，却还抱着旧有的观念，并未发挥出多大的效果。
等他讲完后，酒井崇之有些惊奇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叹息道：
“千原君，你真的是千原君吗？”
乍听到这句话，千原浩志有些心虚，但面上不显，反问道：
“您的意思是？”
酒井崇之感叹道：
“千原君，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不然的话，何以解释你的围棋观，会和当世有这么大的差别？”
未等千原浩志回答，藤泽秀行笑着说道：
“这也不难解释嘛！毕竟千原学围棋才一年多，也没接受过正统的围棋启蒙，会有很多新想法也正常。
“只是千原呐，你这进步的速度也太惊世骇俗了一些！上个月见你的时候，你可是还没有这样的棋力！”
千原浩志先是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只是侥幸罢了，赵治勋前辈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布局，况且又是三十秒一手的快棋，我本来就是占了便宜的。”
藤泽秀行摇头道：
“我看过你和治勋的棋谱，这可不是‘侥幸’就能解释的了。开局的新定式虽然有一定作用，但要说奠定了多大优势，也不见得，重点还是中盘阶段！”
酒井崇之赞同道：
“中盘最后的乱战确实精彩，尤其是第115手至第169手……”
一旁的木寺千惠子见完全没有自己插话的余地，有些无奈，但面对的是两位围棋界的前辈，也只能听他们说下去。
她看向对面的千原浩志。
相较于近三个月前，少年的面容并未有多大改变，但其在棋界的地位，却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他率先使用的‘空角点三三’‘小目二间跳守角’都有很大的争议，可凑巧的是，这两个新定式都和赵治勋有关。
以赵治勋的地位，即便有争议，要是没找到这两个新定式的弱点，那些人也不敢太闹腾。
然而，这两个定式本就是新观念的产物，若是用旧观念看待，弱点还能叫弱点吗？
对方朝她看来，木寺千惠子轻轻颔首，在几人的讨论短暂停顿的时候，她主动告辞道：
“藤泽老师，酒井老师，千原君，还有这位小棋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暂且告退。”
藤泽秀行立即客气了几句。
毕竟是这次集训的主要赞助方，现在的经济环境不算太好，能找到一个豪爽大方的赞助商也不算容易。
等木寺千惠子离开后，酒井崇之随即开口，说出了此行最大的目的：
“千原君，对于选择哪家棋院，你是怎么打算的？”
一个月之前，他还打算等到十二月份，让千原浩志自己思考，但没想到他竟然下赢了赵治勋？
于是，昨天晚上，他立刻作出决定，暂时推掉手头上的事情，和藤泽秀行一起前往大阪。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
或许，他正在见证一个传奇时代的来临！
而千原，必然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第167章 千万债务
听到酒井崇之的话——
安井宏明紧紧地盯着千原浩志，显然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而藤泽秀行则撇了撇嘴角，说道：
“酒井，你这老鬼，才见面就问这种问题，未免也太无趣了一些。以千原这小子的潜力，去哪个棋院都不会埋没的……”
酒井崇之瞥了他一眼，目光重新回到千原身上：
“我知道，但为棋院招揽到优秀的人才，也是我身为理事的责任！
“千原君，你上次离开东京之前，我们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上次的承诺不变，并且我保证，在下一次的理事会上，为你单独设立一项补贴计划，以保障你在东京的学习以及生活！”
藤泽秀行轻声“哈”了一下，这倒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为一个人单独设立补贴，这还真是少有……”
安井宏明则是瞪大眼睛，满心都是羡慕：
何止是少有，在他有限的十二年岁月中，简直是闻所未闻！
“千原君有这个资格！”酒井崇之沉声道，“怎么样，千原君？你意下如何？”
千原浩志一时没有回答。
当看见酒井崇之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事实上，回到大阪后，他也在思考这件事情。
他所面临的难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一，桜的就学问题；
二，在东京的生活问题；
三，他所认识的人——白川胜彦、久利新一、西辻麻衣、渡边夫妇等，都住在大阪，而离开自穿越以来就一直居住的舒适圈，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对于前两点，显然，按照对方之前的承诺，都可以得到解决；至于第三点，则是他个人的事情。
千原浩志抬起头，声音含着歉意：
“抱歉，酒井老师，我暂时还不能做出决定。”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等这次集训结束之后，我一定会给您一个答复。”
闻言，酒井崇之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太过逼迫，于是点头道：
“那千原君再考虑一段时间吧。不过即便撇开理事的身份，仅以我个人而言，我也希望千原君能够来曰本棋院。虽然这么说有些过份，但关西棋院和曰本棋院相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
关西棋院总部。
棋室内，两人正在复盘。
而复盘的内容，正是igs上千原浩志对阵赵治勋的那张棋谱！
其中的中年棋手放下手中的棋子，忽然叹道：
“这个人真的才学围棋一年吗？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天才’都不足以评价他的天赋！
“久利，你们俩是熟识，他究竟是怎么学习围棋的？思路非但和我们大不相同，而且有些传统认知中的‘俗手’，他竟然也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有些人觉得他赢得偶然，但只要看过这张棋谱，就绝对不会这么想！”
久利新一埋头盯着棋盘，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我之前也调查过，千原是在六月大阪电视台举办的围棋比赛中开始展露头角，而且在七月的时候，他的棋力还没有这么强，似乎是一个月前，从东京回来之后，他的棋力又猛地拔高了一个台阶……”
“难怪他能赢得赵治勋九段，这种进步速度，的确不是常人所能拥有。”中年棋手再次叹了口气。
棋室安静下来。
沉默了一分钟左右，久利新一忽然说道：
“千原的棋似乎并不在乎我们认为必争的中腹，也不在乎什么连片大模样，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局部和对手纠缠，从而形成乱战的局面。”
这时，他抬起头，回忆了几秒，才说道：
“现在想想，上次和他下的几盘棋中，的确有这样的特点，只是还不明显，对杀的效率也没有这盘棋高……
“千原，看来你终于想明白了……”
语气喃喃，音量逐渐减弱。
中年棋手的心态有些复杂：
一个还未入段的少年棋手，几乎可以说开创了另一种和当世完全不同的围棋观！
光凭这一点，就足以称得上大师了！
想到这一点，他有些愤愤道：
“那群鼠目寸光之辈，只想着自己那一点可笑的利益，对于这样的棋手，竟然还不主动招揽？真以为人家是大阪人，就只有关西棋院这一个选择吗！”
久利新一将注意力从棋盘上移开，听到对方的话，并没有出声。
对于涉及到棋院内部的矛盾，他向来都不会发表意见。
中年棋手也知道对方，因此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道：
“久利，对于明天二月的职业考试，千原浩志是怎么想的？”
久利新一摊开手，颇有些无语：
“我哪知道？”
中年棋手皱起眉头道：
“他就没透露过一点？”
久利新一思考数秒，并没有猜测千原的态度，而是将上个月的东京之行说了一部分。
“所以说，曰本棋院的那位酒井理事很看重他？”中年棋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久利新一点头道：
“应该是吧，而且似乎是在大阪认识的。
“岛津先生，我记得今年的秀行塾集训，不也请了你做讲师吗？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你就能见到千原。”
“他参加了今年的秀行塾集训？”
“是。”
……
傍晚，西辻麻衣带着千原桜，来到了大阪郊外的温泉旅馆。
“啊！这里的环境真好啊！你们这哪是集训呐，简直就是度假！”
刚一见到千原，她立刻大叫一声。
千原浩志笑着道：
“以你的年龄，想要来参加集训，也是符合条件的。藤泽前辈正在旅馆，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西辻麻衣连忙摆手道：
“还是算了，他可是我的债主，我躲着他还来不及！还是等我还完钱再说吧！”
千原浩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个棋界赫赫有名的老赌棍竟然是别人的债主？
“藤泽前辈是你的债主？”
“嗯，在道场抵押的时候，他曾经主动借了五百万日圆，现在也只还清一百万。”
西辻麻衣的语气毫无波澜：
尽管有一些奶奶生前的好友表示，债务的问题不用着急，但她却不想如此，因此能还上都尽快还上。
而千原浩志总算明白：
为什么道场的学费不菲，而对方却依旧处处精打细算。
按照她透露的信息推测，这至少也是数千万日圆的债务规模！
第168章 二十一世纪的围棋
千原浩志宠溺地摸了摸桜的小脑袋，问道：
“桜，你这几天还好吧？”
为了躲避记者，他只好将妹妹临时托付给西辻麻衣，每天由她接送上学。
“嗯，麻衣小姐对我很好！”千原桜抱着他的手臂，对兄长充满了崇拜——
这几天的棋类新闻，都在报道几天前的那场比赛，尤其是关西当地的报纸，更是将她的兄长誉为‘当代曰本年轻一代的第一人’！
千原浩志笑着放下手，对西辻麻衣道谢道：
“又给你添麻烦了，西辻小姐！”
先前，当他从东京归来的时候，提出给予报酬，但被对方拒绝了，而这次恐怕也会如此。
果然，西辻麻衣大方地摆摆手，并不在意。
三人在旅馆里吃完晚饭，顺便尝试了旅馆的特色浴汤，两女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
而在东京，赵治勋闭门三天之后，突然前往千代田区的一处招待所。
这是曰本棋院为应氏杯租下的住处，每当有比赛的时候，大部分棋手和教练都会住在这里。
这其中包括应氏杯的总裁判长吴清源！
咚、咚、咚。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开门的是一名年轻女子。
“你是……芮迺九段？”
两人都参加了今年的应氏杯，因此他对这位世界上唯一的女子九段也算有些印象。
“你好，赵治勋九段。”
芮迺让过身子，显然，对于这位现任本因坊，她并非一无所知。
赵治勋走了进去。
一位面容清矍、一袭深色长衫的老人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对面坐着一位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士。
“治勋，你怎么过来了？”
老人正是吴清源，一位开创了现代围棋的大师！
年轻男士连忙站了起来，主动开口道：
“赵治勋九段，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你是江锻久九段？”
在见到芮迺后，赵治勋自然进行了这样的猜测。
毕竟夫妻二人同为职业九段，整个围棋史也就这么一对。
“是。”
两人客套了几句，赵治勋朝老人鞠躬，迟疑了半秒，说道：
“如果您有事的话，我改日再来拜访。”
芮迺和江锻久站在一起，前者连忙开口道：
“我们夫妻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吴老师，谢谢您的帮助！您放心吧，对于围棋，我们夫妻是不会放弃的！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着，他们又朝赵治勋告别，这才离开。
吴清源将他们送至门口，回来时叹了口气。
赵治勋试探着问道：
“是中国棋院那边有意见吗？”
今年的应氏杯，本来是在中国举办，但由于江锻久和芮迺夫妻的参赛，导致中国棋手集体缺席，比赛地也一变再变，最终改在东京举行。
这位老先生冷哼一声：
“我就想不明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子九段，他们非但不重视，反而还把她逼得出走？甚至还追杀到了这里，真是岂有此理！”
赵治勋也听说过这件事。
两年前，芮迺初来曰本的时候，中国棋院为此专门发表了一个声明，导致曰本棋院不肯接收她，从而令她陷入了两年无棋可下的境地。
而这次应氏杯，夫妻俩的参赛，本来就是吴清源极力促成的结果，但即便他们两人以个人名义参赛，中国棋院依旧不同意。
这才惹恼了赛事的赞助方应昌期先生，直接取消了对中国棋院的邀请。
吴清源喝了口水，看向这位正处于巅峰期的本因坊，说道：
“不说这件事了。治勋，你这次过来，是因为前几日的那场比赛吧？”
赵治勋点头道：
“老师，棋谱您已经看过了吧？”
“嗯，是一张精彩的棋谱！说实话，当听说和你对弈的棋手是一位还没有入段的少年时，我可是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治勋啊，你输的不冤！”
吴清源不禁赞叹道：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呐！不出五年，在我们国家，恐怕很难有其他的年轻棋手能跟上他的脚步！”
赵治勋摇摇头说：
“何止是年轻棋手，就算是我这一辈，若是不思进取的话，恐怕也会很快被他追上！”
吴清源笑而不语。
赵治勋继续说道：
“老师，您发现了吧？那一手二间跳！”
这时，吴清源的神色也正了正，说道：
“的确是一步很有想象力的开局！而且效果出人意料的不错！”
赵治勋面露犹豫，直到对方开口，他才说道：
“老师，我曾经听别人说过，您似乎曾经提出过，无忧角可能会有被尖冲的风险，只是在当时，您的话并没有受到重视！请您指教！”
吴清源一愣，过了数秒，先是笑了一声，然后承认道：
“嗯，我是这么说过，大概是在三十年前，我出车祸之后的那段时间，不过那时候仅仅是个猜想，即便是我自己也没有在比赛中尝试过。”
“您觉得这是以后的趋势吗？”赵治勋问道。
吴清源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即便是新定式，也不妨碍用以前的开局定式啊！”
赵治勋抿了抿嘴。
对于三天前的那场复盘，依旧历历在目。
当时，面对目前流行的大部分开局定式，对方只是简单粗暴地一‘碰’，在其手中，这一招竟然出乎意料地好用。
他将那天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后，吴清源沉默片刻，随后起身道：
“我们到里屋，你在棋盘上演示给我看！”
“是！”
大约半个小时后，吴清源叹息道：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围棋啊！如果不是还有比赛，我真想立刻见到这位叫做‘千原浩志’的棋手啊！”
赵治勋点头表示同意，但也说道：
“不过这种围棋的基础，是建立在极为强大的计算上，一般人想要学的话，最多只能称得上模仿，甚至达不到效果也说不定。”
两人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好。
吴清源说道：
“但即便如此，这或许也是一种趋势，我们的围棋理论都太陈旧了，这种新变化，也许就是未来的围棋！二十一世纪的围棋！”
第169章 什么？狗招是抄袭？
距离igs上的那场比赛，已经过去了四天。
尽管热度尚未退却，但西辻道场和千原家，总算没有再出现记者蹲守的情况。
吃完早饭后，千原浩志正在和安井宏明进行实战训练。
棋盘前，安井宏明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他本来是跳脱的性子，被关在旅馆里四天，早就有些烦躁，下棋也有些心不在焉，因此败得极快。
“千原，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又输了！”
他无奈地一摊手，顺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千原浩志摇了摇头，道：
“你认输的太快，这里并非没有机会，如果下在这里，局面还会产生转机。”
他摆弄着棋子，为他讲解之后的几种变化。
安井宏明‘砰’地躺平在地，嘟囔道：
“就算有转机，也不会对你起什么作用吧！千原，你进步的太快了，给我点机会吧！啊——”
他发泄一般地叫了两声。
千原浩志并未接话，的确，在旁人看来，他进步的有些快。
即便不开启‘算路巅峰’的技能，较比之前，他的棋力也有了长足进步；
而一旦开启技能，大脑满负荷运转下，他甚至能和赵治勋这样的棋手扳扳手腕，可惜只能维持一个小时。
他叹了口气，呼唤出系统面板。
这几天，在和安井宏明有限的几局完整实战中，他一共获得了800棋魂点数，而如果对方像今天一般过早放弃，他是一点棋魂点数也拿不到的。
“对了，千原，有媒体给你起了一个外号，你知道是什么吗？”
突然，安井宏明坐直身子，兴致勃勃地开口道。
千原浩志配合地露出好奇的神色，道：
“是什么？”
“嘿嘿，你绝对想不到！”安井宏明并未卖关子，直接说出了答案，“赤瞳！嗯，也有人叫你‘关西赤瞳’！”
千原浩志脸色一僵。
好中二的外号，不过，曰本语中貌似还没有发明出‘中二’这个词……千原浩志立刻想到了矢口干夫。
若说那天见过他的媒体，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安井宏明双手的手肘撑在棋盘上，看着他的眼睛，道：
“千原，这几天，你那双赤瞳怎么没再次出现啊！看起来真的是好酷啊！”
千原浩志翻了一个白眼，没再理会这个妄想过度的小孩子，将合上盖子的棋盒推到棋盘中间。
上次眼球的毛细血管爆裂，据医生说，是由于过度疲劳造成的，而对他而言，自然就是因为开启了技能导致的。
这四天以来，他并没有再次尝试。
上次的后遗症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不仅是眼睛，而且全身仿佛被掏空。
事后再回想，如果当时下的不是三十秒一手的快棋，一旦技能时间结束，他能不能继续对局都是问题。
这时，外面的走廊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两人不禁朝外看去。
几秒钟之后，一个十二三岁左右、一袭红裙的女孩出现在他们眼前。
“千原老师！”女孩喜滋滋地叫道。
来的人正是森野梨乃。
千原浩志一边想着‘对方真的是喜欢穿红色衣服啊’，一边有些意外道：
“你怎么过来了？”
森野梨乃解释道：
“和千原老师一样，我是来参加集训的！”
千原浩志并不意外，两人曾经对弈过不止一次，他知道对方的实力，的确有资格参加集训，于是向双方各自介绍。
安井宏明有些结巴地说道：
“森野……小姐，你……你好！”
森野梨乃有些嫌弃地看了对方一样，心想千原老师身边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一个孩子，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
千原浩志有些无语：
不过是两个还没发育的小毛孩，至于这样吗？
安井宏明脸色一红，微微低下了视线。
而森野梨乃的目光再次回到千原身上，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脸色一变，急切道：
“千原老师，你看过今天的报纸吗？”
“呃，没有，怎么了？”
千原浩志并没有每天看报纸的习惯，即便是那个叫做‘赤瞳’的外号，也是安井宏明告诉他的。
森野梨乃说了一声“等等”，随后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千原浩志和安井宏明相视一眼，同样茫然。
不过，大约两分钟后，两人就再次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并且似乎还有一人。
果然，当森野梨乃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女子，一身黑色西装，散发着凛然气质。
“来，把报纸给我！”
森野梨乃接过女子怀里的报纸，随即盘腿坐在地上。
不过在身边女子轻轻咳嗽两声后，她立刻由盘坐改为跪坐，继续翻找着报纸。
“千原老师，你过来看！”
见她暂时停了下来，千原浩志来到她身边，朝她面前摊开的报纸看去。
洁白小巧的手指下，是一行竖直排版的标题：
‘二间守角，十年前的一场对局疑似出现’。
森野梨乃有些愤愤然道：
“这是我今天早上发现的，而且不止这一份报纸，我再找找看！”
说着，她再次翻看别家的报纸。
千原浩志则拿起那一份报纸，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不过随着临近末尾，他的眉头渐渐皱起。
安井宏明也在旁边，快速看完后，他忍不住叫道：
“这人也太无耻了！什么叫‘新定式的发明者是他’？他凭什么说出这话？”
原来，有一个叫做‘岩里纯一郎’的退役棋手，拿出了一张1982年的棋谱，坚持声称‘二间守角’是他发明的，要求千原浩志站出来，证明他的话。
千原浩志有些腻歪，简直比发现面包里有半只苍蝇还难受。
更可气的是，对方甚至放话出来：
如果千原不愿承认他这个发明者的身份，并公开发表声明予以澄清，他将控诉对方剽窃。
森野梨乃又找出了几份报道了这件事的报纸，除了大报的用词还算严谨，那些小报为了吸引眼球，已经直接用了诸如‘抄袭’‘剽窃’等字眼。
千原浩志将所有的报纸放到一边，愤怒倒没多少，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是‘狗招’，自己让它提前二十多年现世，那只‘狗’都还没出现，怎么还会有人跨越时空来控告他呢？
见他并未羞恼，森野梨乃有些迟疑地问道：
“千原老师，我们应该怎么办？”
千原浩志沉吟片刻，摆摆手道：
“不用管他，一个小丑而已。”
第170章 学员和讲师
兵库县乡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正面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
“这就是我当时参加比赛的棋谱，是昭和57年关西棋院举办的快棋赛，你们看看，对手的名字都在这儿呢！这棋谱就是证明，证明当时我的确下在了这里，小目，再二间跳！这里都明明白白地写着呢！
“……
“我虽然已经从关西棋院退役了，但这是我的成果，那位千原棋手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
屏幕上，他的手上拿着一本泛黄的册页，摊开了其中一面，放在镜头前，的确是一张看着有些年头的棋谱。
啪！
森野梨乃关掉电视，有些气冲冲地说道：
“亏他好意思把棋谱拿出来！那明明是他凑巧下成那样的！而且后面的变招都不一样！输得还这么难看！真是无耻之尤！”
千原浩志若有所思：
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蹭热度’这个词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麻烦的一点是，这棋谱的确是真的，关西棋院的资料库里似乎还有记录。
“千原，藤泽老师请你过去。”安井宏明过来叫道。
千原浩志起身，随口问了一句：
“藤泽前辈的事情忙完了吗？”
今天，大部分参加集训的棋手已经来到旅馆，包括进行指导的讲师。
而半个小时之前，藤泽秀行正和几位讲师一起，商量集训的具体计划。
安井宏明的口气有些不确定：
“大概忙完了？不过让你过去，应该是有事情嘱托你吧？”
两分钟后，千原浩志来到藤泽秀行的住处。
房门是打开的，当他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并不止一人在，旁边还坐着一个中年人。
“哈哈，岛津八段，你要见的千原浩志，他来了！”藤泽秀行笑着介绍道。
千原浩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主动招呼道：
“你好，我是千原浩志，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对方很客气，同样站起身，回礼道：
“我是关西棋院的岛津宏史。”
说着，他露出善意的微笑，说道：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对于千原君，我却早就神往已久！”
“你们别站着了，都坐下吧。”藤泽秀行催促道。
坐在软垫上，千原浩志恭敬地接过藤泽递来的茶水，问道：
“藤泽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藤泽秀行笑呵呵道：
“嗯，我找你的事待会儿再说，主要是岛津八段要见你。”
千原浩志的目光又来到对面的中年棋手身上。
岛津宏史点头道：
“千原君，的确是我找你。”
顿了一下，他突兀地问道：
“不知道你对关西棋院怎么看？”
弦外之音，不言而明。
藤泽秀行慢腾腾地举着茶杯，轻轻吹着茶水，嘬了一口。
这大概就是幸福的烦恼吧……千原浩志有些头痛：
无论选择哪一方，都会面临各式各样的难处。
于是，他只好实话实说：
“如果您是要问我明年二月选择哪个棋院的话，我还没有想好。”
岛津宏史怔了一秒，没想到对方这么实诚，只好改变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千原君，我知道关西棋院暂时还比不上曰本棋院，但我们关西棋院也有优势，比如针对年轻棋手，我们有一个专项计划，已经持续了将尽二十年，机制已经很成熟！而据我所知，曰本棋院那边，最近才刚刚推动……”
千原浩志默默地听完对方的话，最后回答道：
“岛津先生，我会好好考虑的。”
岛津宏史脸色一红：
他刚才的话中，有些内容虽然不假，却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耀的事情，用在这里其实有些牵强。
他不由地在内心里叹了口气：
前几日，虽然曰本棋院的酒井理事只在大阪匆匆停留了一天，但还是被他得知了。
而无论是地位，还是对方能给出的条件，肯定都是曰本棋院更占优势。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棋院会议的那一幕，有些牙痒痒：
青木那老家伙，在他提出对千原的招揽时，狠狠地阴阳怪气了一番，连带在场的大部分理事对此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
藤泽秀行放下茶杯，拍了两下手掌，说道：
“好了，你们的事就说到这里了。”
说着，他看向千原，继续道：
“过来集训的棋手，大部分已经到了，剩下的晚上也会陆续到来。
“千原，上次我邀请你的时候，的确是想着让你当学员的，不过哪知道你小子进步神速！”
他笑着拍打了几下千原的肩膀：
“所以你这次不但是学员，也要承担一部分讲师的工作，就介绍介绍你的围棋理念！重点就是那两个新定式！
“我看最近有不少棋手跟风，不过效果都不太好，你就解答一下他们的疑问！”
千原浩志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这怎么就给他安排了一个讲师的工作？他过来不是学习的吗？
藤泽秀行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解释道：
“你看，我邀请的那些孩子，都是低段的年轻棋手，你虽然还没入段，却已经赢了治勋，再和他们一起训练就不太合适了！
“而且我看你创造出的那个‘小目二间跳’‘空角点三三’，是两个新定式没错，但这背后所表达的围棋理念，才是更值得重视的！”
千原浩志在心里感叹道：
不愧是一代棋圣，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新定式背后的理念突破。
这也是那些跟风的棋手用不好这两个新定式的原因所在，因为他们都还抱着旧有的围棋观念，使用源自ai时代的新定式，就只能是邯郸学步，令效果大打折扣。
他边想边说道：
“那我只能说‘尽力’。”
藤泽秀行点头道：
“尽力就好，新理念嘛，也能让这次参加的孩子多思考思考！而且这也算是回击那些无良的媒体！真以为走个几步相似，就算是发明者么！”
“藤泽老师，你知道了？”
“嗯，今天好些报纸都报道了！你先不用管，如果太过火的话，我会知会关西棋院的！”
以藤泽秀行的地位，即便是隶属曰本棋院的棋手，关西棋院也绝不敢怠慢。
而坐在一旁许久的岛津宏史连忙保证道：
“如果那人还不收手的话，我会做提醒的！”
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么……千原浩志立刻感谢两人。
第171章 天赋的事儿，能叫骗吗？
平成4年，9月下旬，秀行塾集训，正式开始！
集训并没有所谓的开幕式，若说有的话，只是二十二名学员、六名讲师各自站起，自我介绍了一遍，然后由藤泽秀行宣布“集训开始”。
当千原浩志紧接着五名讲师站起时，不仅是学员们，就连前面的四名讲师也讶异地望了他一眼。
不过，在听到他的名字后，大家却又生出‘原来如此’的感觉——
既然是‘千原浩志’，那没事了。
而和他认识的两个孩子则是目瞪口呆。
森野梨乃倒是接受的很快，而安井宏明则显得有些小幽怨：
当初，可没说两人的身份不一样，若是提前获知的话，他……也没办法反抗……
集训的日程很紧密，学员们在听完讲师们的课后，就开始了实战训练。
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是职业低段的棋手，而剩下的人则有了相应的实力。
在这个时代，如果不是职业高段的弟子，平时除了大手合的比赛，很难有机会和处于同一阶段的棋手，进行实战训练。
也正因为此，所有人都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努力提高着自己的棋力。
千原浩志并未完全脱离‘学员’的身份，在其他五名讲师讲课的时候，他也会坐在底下倾听。
期间，曾经有一位曰本棋院关西总本部的讲师，当众邀局。
千原浩志欣然同意，不过事先要求是三十秒一手的快棋。
对方同意。
一个小时后，对方冷哼一声，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集训区的休息室——
“千原君，真的不要紧吗？”岛津宏史关切道。
千原浩志一边滴着眼药水，一边说道：
“没事，还是上次的后遗症，等一个小时左右，血丝就会消退。”
先前，他同样使用了‘算路巅峰’的技能，结果很快就将对方逼得认输。
岛津宏史看着对面的少年，经过刚才的现场观赛，再一次被他的天赋说折服，同时不无担忧地说道：
“千原君，大久老师似乎有些生气……”
大久就是之前邀请他对局的讲师……千原浩志撇了撇嘴：
明明还是对方主动邀请的，结果输了就这样一副态度，实在不能称得上有风度。
见对方不以为然的样子，岛津宏史立刻明白，他根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继续道：
“千原君，先前大久老师邀请你，并不是想要和你进行一场正常的对局……”
千原浩志这才抬起头，有些疑惑道：
“这是什么意思？”
岛津宏史叹了口气，确定对方是真的不懂，解释道：
“刚才，大久老师刚刚讲完大斜定式的几种变例，其实是想要借着这场对局，加深学员们的印象。当然，我并不是说你全力以赴的应对不好，只是有时候也需要看场合……”
千原浩志满头黑线：
难怪对方在开局阶段使用大斜，原来还包含着这么一层意思……
岛津宏史见他终于明白，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为这孩子的情商担忧：
一般而言，这种邀局，都有示好的意思在里面。
即便对方不明说，也应该把握分寸。
而千原浩志很夸张，屠了对方价值五十目的大龙后，还不罢休，也难怪对方羞愤而走……
一个小时后，正如千原浩志自己所说，眼睛的赤红逐渐消退，已经隐约不可见。
在旅馆的餐厅摄入到足够的营养，当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安井宏明、森野梨乃这两个小鬼已经等在里面。
尽管后者多次表现出对前者的嫌弃，但二十二名学员中，同龄人就只有这两个，森野梨乃也只好捏着小鼻子认了。
“赤瞳，又出现了！”
千原浩志刚一进门，就听见安井宏明大叫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种外号很失礼的，小屁孩，你懂不懂……”
森野梨乃一如既往地嫌弃了几句对方，然后对千原说道：
“千原老师，请问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毕竟刚才下场的时候，对方差点没有站稳，一副虚脱了的模样。
“已经没事了。”
千原浩志面露微笑：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被饿昏了吧？
“你们有什么事吗？”
果然，两人开始提出问题，而千原浩志则站在自己的角度，尽量给予解答……
又过了两天，终于到了千原浩志授课的日子。
这周以来，他和学员们一样，对于其他讲师的授课内容，并没有丝毫懈怠。
除了之后的实战训练外，每天的授课时间，他都会准时出现。
虽然由于时代的局限，对于他们的部分说法，千原浩志并不见得赞同，但收获总是对得起付出的时间。
而且，他还发现了‘心外无物’技能的妙用，用在课堂上的效率竟是出奇的高！
在这间由旅馆仓库临时改建的围棋道场内，二十二名学员正襟危坐，还有五名讲师，甚至藤泽秀行本人也来了。
看到他的样子，千原浩志不禁无语：
这些天，藤泽秀行并没有待在旅馆，当然，也不是有什么正经事要处理，而是去了大阪最大的赌马场，跑去赌马了……
收回视线，他轻轻咳嗽两声，道场里一片寂静，都在等待他的开口。
不论是学员还是讲师，没有人怀疑他的棋力，即便有人不服气，在前几天和大久一战后，也彻底闭嘴。
对于这位创造出两个新定式的棋手，对于这位战胜过赵治勋的少年，他们都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围棋理论，才会令他如此与众不同。
“我知道大家都想知道我的棋力为什么会提升得这么快，嗯，这是天赋，我也没办法……”
底下的人听到这句略显得瑟的话，纷纷恨得牙直痒痒。
而千原浩志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能说自己有个系统吧。
他继续说道：
“大家都知道，我的围棋观和传统观念不同。有些人抱着传统观念使用那两个新定式，也没有多大效果，甚至令自己陷入劣势，然后骂我是骗子。这可和我没有关系。
“接下来，我将借着这两个由我传开的新定式，介绍我的围棋观……”
第172章 娱乐版面的围棋新闻
“可恶！那群记者是把我当作动物园的猴子么！岂可修！”
一个六十余岁的老者气腾腾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捏拳，‘砰’地砸在桌子上。
他拿起茶杯，想要喝口水，却发现不仅茶杯没水，就连茶壶也没水。
噼里啪啦！
桌上的物件被他一扫而光，全部掉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鸣海！鸣海！”他恨恨地跺着地，朝门外怒声喊道。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连忙跑进来，面色有些畏惧，低声问道：
“爷爷，怎么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小子是不是想要渴死我？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这个家也轮不到你这废物当家做主！快给我倒水去！混蛋！”
岩里纯一郎扯开浴衣的领口，骂了一顿后，气总算撒出了大半。
而鸣海赶紧去外面准备水，却又被对方叫住：
“你是瞎子吗？快把地面打扫干净！真是和你那废物老娘一个德行！”
鸣海低着头，收拾地面上的瓷片碎渣。
岩里纯一郎还在骂骂咧咧道：
“那个叫做‘千原浩志’的混蛋小子！居然一点儿回应都没有！还有棋院那边，当初说得好好的，会帮我追诉，现在却又没声了！呵呵！把我当作利用完就一脚踢开的垃圾？等着吧！都等着吧！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面上的鸣海，斥骂道：
“快些收拾！你这废物！”
等他弄好一切出来后，一个穿着西装、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靠在大门边，在他经过时，突然问道：
“你是岩里纯一郎的孙子，岩里鸣海吧？你们家的事情，我大概听说了一些。”
岩里鸣海身体前倾，恭敬道：
“记者先生，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要关门了。”
对方并没有理会这道委婉的逐客令，依旧靠在门柱上，语气悠悠：
“这明明不是你的错，可你的爷爷却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你身上，说到底，只是他自己良心不安。你难道不恨他吗？他间接害死了你的父母，愿意抚养你，也是因为法律文书，以及亲戚们的目光罢了……”
“够了，记者先生！请你离开！”
岩里鸣海打断对方的话，拉上两片门扉，准备合上。
对方并没有勉强，说了最后一番话：
“你爷爷的做法，相信你也看得清楚，迟早会将这座道场的名誉败坏光的。这座道场虽然是在乡下，可最早可以追溯到江户时代吧？
“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想要和我聊聊的话，打这个电话。”
他拿出一张名片，不过鸣海并没有接。
他笑了一声，将名片放在他脚前的地面上，接着退后一步。
砰！
岩里鸣海关上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拿起地面上的名片。
他喃喃道：
“《棋道》杂志社，矢口干夫……”
……
大约一点半，千原浩志赶到了西辻道场。
路上，碰到了不少道场的学员，也耽搁了一点时间。
“千原君，你来了！”
西辻麻衣上前迎接，并顺手为他倒了一杯水。
“是，路上碰到了不少学员，又扩招了吗？”千原浩志问道。
在前段时间，西辻道场和剑道学校的合约正式到期，于是西辻麻衣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扩招的事宜。
上周，终于将时间敲定，千原浩志负责周二、周四、周六、周日下午的课程。
西辻麻衣小心翼翼道：
“千原君，给你增加困扰了吗？”
这可不由得她不小心翼翼，毕竟是牵扯到数百万日圆的巨款，一部分已经用作偿还债务，让她退是肯定退不了的。
“不是，你不用多想，只是那么多人，棋力水平不一样，我担心教不好他们。”
西辻麻衣松了口气，说道：
“你放心，我还是做了一定程度的挑选的。”
说着，她犹豫了一下，再次提到：
“千原君，不然我们修改一下合同，那上面的薪酬的确有些低……”
千原浩志摇头拒绝了：
“上次不是说好了吗？这个就不用再提了。而且小桜住在你家这么长时间，每天还需要你去接送，你不也没有收报酬吗？”
他现在的时薪，其实还是涨了一些的，有四千日圆，一天工作四个小时，有一万六千日圆；一周工作四天，则是六万四千日圆。
如果不缺课的话，月薪妥妥的超过二十五万日圆。
即便在经济还繁荣的时候，这个工资水准也绝对不低。
西辻麻衣同样纠结：
给对方涨工资违背她的本能，但不给对方涨工资，又违背她的良心。
不过千原的话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台阶，她转而问道：
“对了，那个所谓的剽窃事件，已经结束了吗？”
对方转换话题的速度，令千原浩志有些措手不及。
他点了点头道：
“大概结束了吧，多亏藤泽老师和岛津先生的帮助，这件事总算落幕了。”
对于这件事，他的感受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恶心’。
如果是‘狗’的主人来做这件事，他说不定还有几分心虚，但谷歌公司现在都还没影呢。
对方的行为连‘碰瓷’都说不上，放出去的那些话，丝毫不留余地。
千原浩志也看过对方公布的那张棋谱，除了在开局的时候，下了小目、二间跳，后面的行棋简直就是一团糟。
要知道，这个定式的目的，就是为了快速展开，获取外势。
而对方的那张棋谱上，却在角部上纠缠，思路混乱，导致开局的时候就陷入被动。
依他看来，明显是对方下错了地方。
的确，每一个头脑清醒的棋手，将这张棋谱和igs上的棋谱进行对比后，都会自然地产生这个念头。
但那位‘岩里纯一郎’并不承认，坚持认为这是他的研究成果。
如果是后世的粉丝经济时代，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收获了一群或赞同、或唾骂的关注者。
听到千原的话，西辻麻衣说道：
“难怪，这几天的大报都不再报道这件事，我倒是在一些小报的娱乐版面，看到了不少这方面的内容。”
第173章 敲棋圣的竹杠
“真是岂有此理！”
和室内，藤泽秀行‘砰’地拍了下桌子，一脸愤怒。
不过紧接着，眉头皱起，沉吟了近五分钟后，才对一边的千原说道：
“千原，你不用理会那个卑鄙小人！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
“劳您费心了。”千原浩志感谢道。
同时，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事情还得从今天中午说起——
西辻道场。
“千原君，你过来看看！”
突然，客厅的西辻麻衣朝他喊了一声，千原浩志只好暂时中止对妹妹的学业检查。
“桜，你继续学习。”
他嘱咐一声，随后走出房间。
“怎么了？”
千原浩志见对方眉头紧锁，身前的桌子上摊开一本杂志，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显然情绪并不好。
“你看，真是可恶！”
西辻麻衣手指着杂志的一块区域，用力戳了几下，似乎在借以发泄自身的愤怒。
千原浩志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标题很耸人听闻——‘天才少年实为剽窃少年？围棋并非法外之地！’
即便只看标题，只要这段时间对围棋有所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知道讲的是什么事。
果然，里面充斥了对他不友好的内容，假模假样地列了一个时间线，最后还附上了对岩里纯一郎的访谈。
对方甚至提出了一个极为无厘头的要求，希望两人能进行一场公开对局。
见他已经看完，西辻麻衣提醒道：
“千原君，这是陷阱！这老混蛋是在激你呢！”
“我知道。”
千原浩志撇了撇嘴：
他要是答应了才傻呢，对方这是无计可施了，才会使出这么一招。
西辻麻衣有些担心：
“但没想到会在《周刊文春》上发表，这会不会产生麻烦？”
《周刊文春》是曰本最大的综合性杂志，即便是在这样的经济环境下，年发行量依旧能突破五十万份。
千原浩志并不在意，还是按之前的态度处理：
“不会的，这种人，只要不去理他，自然就不会有什么事。”
然而，他却远远低估了《周刊文春》的影响力。
半个小时后，当他来到道场时，见学员们聚在一起，见他过来后，赶紧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千原浩志注意到：
之前被围住的学员，快速将一本杂志塞进了背包里。
上课前，突然，有一个学员问道：
“千原老师，《周刊文春》上说的是真的吗？”
果然……千原浩志并不意外，不过没等他开口，就有学员反驳道：
“你是脑子少根筋吗？千原老师可是战胜了赵治勋！”
“就是就是，一个六段就退役的老头，他的话能相信吗？”
“还有他最后的挑战，简直就是可笑，不就是看千原老师不愿意理会他，才想出这么一招吗？”
……
听到学员们的维护，千原浩志的心间涌上了一丝丝暖意。
先前提问的学员小声道：
“可……可是，那张棋谱的确是十年前的，关西棋院也确认了……”
倏忽间，道场里一片安静。
如果只是一个疯言疯语的老头还好，可关键他还的确拿出了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证据。
千原浩志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这里，然后说道：
“首先我要声明，那位名叫‘岩里纯一郎’的人，我从没有见过，更别说看过他的棋谱，所以他说的什么‘剽窃抄袭’‘心虚不敢对峙’，都是胡说八道！
“其次，围棋并不是走两步相同的落点，就是抄袭，定式之所以为定式，就代表了在某种情形下的通用性！恕我直言，那张棋谱，除了开局的小目、二间跳，后面简直是惨不忍睹！要我说，我更相信他是胡乱下在那里的！
“最后，你们既然都关心这件事，今天我们就重点来讲讲这道定式，以及分析一下这张十年前的棋谱！”
接下来，千原浩志详细解释了‘小目二间跳’的意义所在，以及后续的多种变型。
再然后，堪称批判大会，他将这张十年前的棋谱从头到尾、由里到外地分析了一遍。
有理有据，言辞辛辣！
学员们听得如痴如醉，心中的天秤早就倒向了他这边。
至于《周刊文春》？
本来就是一个偏向八卦的杂志，多次因为报道失实而被告上法庭，就连曰本最大的事务所杰尼斯也将它列为采访黑名单。
这上面的内容不可信，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晚上，千原浩志回到了集训的旅馆。
现在的他，虽然是讲师的身份，但也会参加每天上午的课程，因此还是选择住在旅馆。
“千原，怎么了？又遇到麻烦了？”和他同住的安井宏明，见到他的神情，立刻大咧咧地问道。
咚！
“你干嘛敲我脑袋？”
安井宏明捂着脑门，眼角隐隐有泪花，显然是真打疼了。
“白天不是还叫我‘千原老师’的吗？怎么一到晚上就换称呼了！”
千原浩志坐在茶几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哼！”安井宏明一副不想理你的样子。
千原浩志的确有些担忧：
原本，在西辻麻衣提醒的时候，他并不在意。
但发现学过围棋的学员们，竟然也会因为《周刊文春》上的内容而产生怀疑，更别说大部分不懂围棋的观众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间线简直太有迷惑性了！
要是不关注围棋圈的人，乍一看到这条‘条理清晰’的时间线，绝对会产生误解！
想到这里，千原浩志坐不住了，他可不想无缘无故地背上被人安排好的恶名。
他立刻找到了刚从赌马场回来的藤泽秀行。
听他说完后，藤泽秀行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态度，可当他打了一个电话、又接了一个电话后，不禁大发雷霆，飙起了家乡俚语：
“……
“那个杂志社的社长竟然敢敲我的竹杠？真以为我当年的事务所是白开的？他们的那些套路我还能不知道？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骂了一通后，他又注意到面前的千原，安慰道：
“你放心好了！虽然那个杂志在国内有些影响力，可我们围棋界也不是吃干饭的，棋院在国会里有不少人脉，我打个电话给酒井，那家伙毕竟是现任理事，比我要说得上话！”
第174章 圈内圈外的战斗
‘小目二间跳’定式的归属问题，原本只是围棋界内部的事情，但《周刊文春》的介入，却将这件事拓展到了圈外。
文艺春秋，即《周刊文春》东京总部。
“社长，真的没关系吗？野田议员可是内阁大臣的热门人选……”
“哎——”
坐在皮椅上的男人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嗤之以鼻道：
“我们是谁？我们是媒体！是这个国家的咽喉！
“别说他野田只是一个小小的国会议员，就算他是内阁大臣，也是他仰仗我们，而不是我们仰仗他！”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要记住，赋予我们监督权的不是那群尸位素餐的国会老爷，而是人民！只有抓住民心，我们才有未来！”
“那我们还需要继续追踪报道吗？”
“当然要！是天才就可以欺辱已经退役的老人吗？难道《版权法》就管不到围棋界吗？为弱小发声，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而且——”
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
“现在的经济环境这么困难，民众可不像以前那样听权威的话——万众瞩目的天才少年，无人问津的孤弱老人，这两个发生冲突，民心会偏向哪边，这还用说吗？”
……
“真是岂有此理！棋院难道就束手无策，任由那个三流杂志胡说？”
集训旅馆内，藤泽秀行气哼哼地走进房间，灌了一口桌上的凉茶。
身后还跟着酒井崇之和千原浩志。
距离《周刊文春》的报道已经过了三天，对方非但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气焰嚣张地表示，自己是在为正义执言，为弱小发声。
就连酒井崇之也从东京紧急赶了过来，担心千原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不过，千原浩志的心态倒是没这么糟糕。
刚开始，他的确生气，但之后想想，对方虽然是在对他进行污名化，而且似乎对在围棋圈之外的人还有些效果，但与他何干！
他是棋手，又不是偶像，还需要在意在粉丝心中的形象。
对于棋手而言，判定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棋盘上的胜负！
只要自己一直赢，别人骂他骂的再狠，又与他何干！
想明白了这一点，千原浩志总算松了口气，心情也轻松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些不爽。
“千原君，你不用担心，棋院马上就会发表一个声明，向大众阐述定式的标准，绝不会让那种沽名钓誉之徒得逞！”
千原浩志对此的效果表示怀疑。
他经历过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知道有时候谣言的传播并不是因为相信，而是闲的无聊。
其实，身在围棋界的棋手，或是关注围棋的棋迷，都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
可选择相信的人，都是围棋圈外的民众，现在的他们，只是单纯地发泄自身的情绪而已。
不过，他还是道谢，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打算再关注这件事了，那些人想要说什么就随他们去吧。现在，我的目标只是成为职业棋士而已。”
酒井崇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的评价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你这种心态很不错，不过完全不管也不可取。不然有了先例，以后还不知道会冒出什么人出来。当然，你就好好下棋，这件事交给我们棋院就是。”
一旁的藤泽秀行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
随着曰本棋院在各大报纸上的声明，效果却是寥寥。
正如千原的猜测，关注的人并不在乎所谓的真相，对权威解释更是蔑视，只是借由这件事，释放生活的不如意罢了。
而始作俑者——岩里纯一郎，同样朝着一名记者大发脾气：
“你们不是说对方只是一个小毛孩，马上就会受不了投降的吗？可是你看看，现在我在棋界的风评都成什么样子了！”
地上有五六本杂志，都是棋类刊物，对他的说法都很不客气，甚至有一本还刊登出了对他那张棋谱的详细解析，据说是千原浩志执教的道场流传出来的，更是将他批判得一文不值。
面对对方的咆哮，那名记者也不生气，拿出一块手帕，擦去脸上和眼镜上的唾沫，才慢悠悠地说道：
“你看，民众不是都站在你这边吗？我们去街头采访的时候，大家可都是支持你啊！”
“那有什么用！我还打算借着这股势头，重返棋院呢！可现在呢？完了，一切都完了！”
岩里纯一郎用力地捶了几下脑袋。
他所经营的这家道场虽然不大，但历史悠久，因此也吸引了不少兵库县内的学员。
可从前几天开始，就开始陆续有人退学，到了今天，只剩下一半学员。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啊！
“怎么？你想放弃了？我们倒是不介意，毕竟热度已经有了——”
“不！”
岩里纯一郎打断对方的话，眼神里满是阴冷：
“我要上法院告他！什么都行！抄袭！剽窃！侵害我的名誉！都可以！”
记者来了兴趣：
“你确定？”
岩里纯一郎冷笑道：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这热度还不够吗？”
“够，当然够了……”
而门外的岩里鸣海却惊呆了，想了想，收回踏出一半的脚步，匆匆离开。
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找出了那张名片，凝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向客厅的电话快步走去。
一分钟后，两声‘嘟——’的声音响起，随即接通。
“喂，这里是《棋道》杂志社，我是矢口干夫，你是哪位？”
“你好，矢口先生，我是岩里鸣海。
“……
“我想要保全道场的名声！”
最后一句话，如是说道。
“当然，只要你配合，你的愿望并不难实现。你等着，下午——不，中午我就会赶到你那里！”
岩里鸣海放下话筒，心底有些茫然。
他坚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但不知为何，却有一股不知所谓的情绪在酝酿。
他回想了一会儿：
自他记事起，爷爷就严苛待人，对父亲、母亲也是如此。
出车祸的那一天，爷爷和父亲似乎也是不欢而散，从道场离开的时候，才会导致事故……
他的眼神坚定起来。
第175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社长，社长，不好了！”
文艺春秋杂志社，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冲进办公室里，面对的却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不是说过进我的办公室要敲门吗？还要我重复多少次！
“说吧，出什么事了？”
属下有些委屈，但想起要紧的事，连忙说道：
“围棋，那个围棋！”
“怎么？今天不是已经出刊了么？还是那篇文章的效果没能达到预期？”
“不是！是棋圣！他替千原浩志讲话了！”
文春的社长嗤笑一声：
“藤泽秀行么？按照那老家伙烂到大街的名声，这不是在帮我们吗？这有什么好慌张的！”
“不是藤泽棋圣，是昭和棋圣，吴清源！”
“什么？”他‘腾’地站了起来，抓住对方的领口，确认道，“是吴清源？”
“是他！今天的朝日新闻，他在报纸上公开声援千原浩志！社长，该怎么办？”
“快去把今天的报纸拿过来，快！”
……
大阪郊外的温泉旅馆。
庭院的走廊里，藤泽秀行一边拿着一份报纸，一边乐滋滋地说道：
“哈哈，没想到吴清源竟然为你讲话了！实在是意外之喜！
“千原，你的麻烦解决了！”
千原浩志有些意外道：
“这就解决了？”
“那是当然，你还不知道吴清源在曰本的影响力吧，我来和你说道说道……”
在曰本棋界，吴清源是现代围棋布局的开创者，与木谷实、安永一合著《新布局法》，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那盘对阵本因坊秀哉的‘星、三三、天元’之局。
虽然自从三十年前的车祸之后，他就渐渐淡出了棋界，并在八年前举办了隐退仪式，但他的诸多围棋理论，依旧深刻影响着现在的棋手。
这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围棋大师，单以棋界地位而言，无人可比！
千原浩志瞥过摊开的报纸，标题并不显眼，而且总体是以访谈的形式，采访的也是应氏杯的相关内容，只是在最后，提到‘小目二间跳’的新定式时，说起了他的事情：
‘其实早在大约三十年前，我就有过这个念头，觉得无忧角有被尖冲的危险，也就是这个二间跳。
‘我的师兄桥本宇太郎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印象里应该和他提过。如果按照那位兵库县的棋手所说，我都还没有追究千原浩志的责任，他着急什么？
‘但提出一个定式并不是这么随便的事情，也不是开始的两步相似，就是剽窃。这其中牵扯到后续的变型，以及可行性，还得受到所有棋手的承认。
‘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武士道当中，技和道的关系，技是一招一式，而道则是对技的归纳总结。
‘那位叫做千原浩志的年轻人真的不错，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和他探讨他的理念……’
藤泽秀行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所以，千原，你明白了吧？吴清源可不像我，他不论是在媒体，还是在民间，名声都很不错。他能主动为你说话，关西棋院总不能还没有动作吧。
“说起来，这两篇文章还是在同一天出来的，映照之下，倒是显得那杂志很蠢呐……”
他所说的另一篇文章，则是《周刊文春》今天出刊的头条，更是放在了封面语，只有一行字——‘千原浩志，法庭见’。
如果真如对方所说，那倒的确显得有些可笑。
不过，压垮岩里纯一郎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下午才出刊的最新一期《棋道》，上面详细记载了对其孙子的采访，同时爆出了文春记者在里面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一时间，那些小报的‘独家爆料’全部消失，吃瓜群众们又开始寻找下一个话题……
而千原浩志的日子则回归往常，不过有一点不太一样。
就是经历了这次风波，他似乎也变得更加出名。
西辻道场的电话快被打爆了，都是前来咨询的人，而西辻麻衣则是痛并快乐着。
……
“抱歉，千原君！”
千原浩志连忙拉起岛津宏史，并问道：
“岛津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今天上午是岛津宏史的课程，而对方在上完课后，找到了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岛津宏史叹了口气，说道：
“岩里纯一郎虽然已经退役，但也曾经是我们关西棋院的棋手。我们关西棋院没能快速做出反应，令你陷入到麻烦当中，实在抱歉！”
说着，他就要再鞠躬。
千原浩志立刻阻止了他，安慰道：
“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岛津先生不必太在意。”
岛津宏史摇了摇头，沉默了几秒钟，突然问道：
“千原君，你已经决定好了吧？”
千原浩志疑惑道：
“决定好什么？”
“明年二月的职业考试。”
岛津宏史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少年，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千原浩志的声音很平稳，话同样简短：
“抱歉。”
顿时，岛津宏史有些失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强自笑道：
“恭喜你了，千原君！以你的实力，一定会在曰本棋院大有作为的！”
“多谢。”
对方又说了几句话，随即告辞离开。
千原浩志回到自己的房间。
其实，自从酒井崇之第二次来到这里后，他就已经做下决定。
不论是不是曰本棋院所有人的态度，仅凭身为理事的酒井做出如此举动，就已经展现出对他莫大的重视。
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对方呢？
而关西棋院，且不说在岩里纯一郎这件事上，并没有做出想要解决的动作，而且从他回到大阪以来，并没有委托任何人找他谈过。
至于上次岛津宏史的劝说，完全是以他个人的名义。
既然如此，诸葛亮要是遇上了三顾茅庐、实力雄厚的曹操，还会看得上无兵无粮的刘备吗？
答案不言而喻。
不过，还有一件事，就是要征得千原桜的同意。
如果他想要成为曰本棋院的职业棋士，必然要从大阪搬到东京。
作为千原家的另一个成员，千原桜自然也有发表意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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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兄妹俩的未来
“兄长，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搬到东京去？”
千原浩志点了点头，轻轻揉了两下桜的小脑袋，并说道：
“酒井理事照顾我太多了，如果拒绝的话，就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了。”
一旁的西辻麻衣欲言又止。
“西辻小姐，如果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听到对方的话，西辻麻衣才开口道：
“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小桜的事情，你可一定要上心，东京和大阪的气氛还是相差很大的。”
千原浩志露出微笑：
对方就像桜的姐姐一样，处处为桜考虑，虽然他也曾怀疑过对方的取向，但目前看来，显然是真心实意。
“你放心，酒井理事答应协助这件事，桜的入学并不是问题。”
然而，此时，千原桜却说道：
“兄长，我不想去东京。”
千原浩志愣了片刻，这还是他第一次明确地听到桜拒绝他。
“为什么？”他问道。
千原桜放开他的手臂，身体坐正，轻声说道：
“父亲和母亲都在这里，我哪里都不想去。”
仅仅是这个理由？
千原浩志有些意外，但想想却又在意料之中。
他体会不了这种感情，也低估了对于桜而言，逝去父母的牵绊。
他只好劝道：
“我们去东京，肯定会带着父亲和母亲的遗像。桜，如果你只是介意这个的话，大可不必。”
但千原桜还是执拗地摇头道：
“这里是父亲、母亲的归宿之地，是带不走的，我不想离开。”
千原浩志不禁头痛起来：
若是让他就此放弃曰本棋院，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这涉及到他今后的职业规划。
忽然，他想到了曰本棋院的关西本部，但只是稍作思索，转瞬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和东京本部比起来，关西本部无论是资源，还是实力，都差的太多。即便是名古屋的中部总本部，好歹还有羽根泰正撑着门面，而关西本部……
见到兄长苦恼的样子，千原桜有些歉然，主动提议道：
“兄长，你独自去东京吧，我一个人留在大阪，也能照顾好自己！”
千原浩志却想都不想，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
“不行，你才十五岁，又是女孩子，我不在你身边，万一有什么事情，那该怎么办？这太危险了！”
千原桜却辩驳道：
“两年前，兄长不也才十四岁吗？我比当时的兄长还长一岁，不会差劲到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
所以，积攒了这么长时间的压力，原主才会想不开……千原浩志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嘴上却在说：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因为有我在，你没必要吃这些苦头。”
听到这句话，千原桜脸色一红，语气一弱，但还是不肯放弃：
“书上说，雏鸟总是要离窝的，而且这里还有麻衣小姐、荻山小姐、久利前辈、白川前辈他们在，兄长还不能放心吗？”
西辻麻衣见千原桜的目光朝她看来，并没有表态，只是点头。
毕竟是兄妹俩的家事，她虽然喜好掺和，但对于这种事情，她还是能拎得清自己的身份的。
“这是两码事。”
第一次见识到妹妹的伶牙俐齿，千原浩志不由地在心里感叹：
到底是桜太强了，还是他太弱了？
千原桜开始反客为主，继续说道：
“兄长，并不是两码事，就像上次你去东京比赛的时候，前后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不是也借宿在麻衣小姐这儿吗？就像现在一样……”
“桜，你变了。”千原浩志突兀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不仅是千原桜，就连一旁的西辻麻衣，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千原桜傻傻地问道：
“哪里变了？”
千原浩志回答道：
“你还记得你小学时候的样子吗？就像现在这样，很自信，很可爱。”
他的记忆里，在父母没有出事前，桜一直都是一个阳光烂漫的女孩子。
而现在，那时候的桜仿佛回来了！
不知为何，他心底冒出的第一个情绪并不是欣喜，而是宽慰。
蓦地，他想起了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浴缸里那一池血水，心中残留的痛苦与绝望，以及对妹妹的担忧与愧疚。
——千原浩志，如果你还在天上看着的话，应当足以告慰了吧……
千原桜脸蛋上的红晕加重了一些，低下头，一瞬间似乎又被打回原形，但还是捏住他的袖角，坚持说道：
“兄长，你不要转移话题……”
千原浩志打了个哈哈，不过随即就摆正脸色，郑重说道：
“现在，我们的分歧是，我想去东京，你想要留在大阪。
“桜，很抱歉，关于这一点我并不能让步，去东京是我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
“你真的不愿意离开大阪吗？”
千原桜点了点脑袋。
千原浩志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再反对。不过——”
千原桜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喜悦之色，但听到最后的转折时，心又提了起来。
千原浩志站起身，朝西辻麻衣九十度鞠躬，诚恳说道：
“西辻小姐，舍妹受你照顾这么多天，我却又得厚着脸皮，麻烦你一件事了！”
西辻麻衣连忙扶起他，并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答应你了！”
千原浩志抬起头，看着对方：
“这次不一样。我知道你很喜欢桜，但这次不能再按以前的方式了。我希望桜能够寄宿在西辻道场，并签订一份合同，每个月给予寄宿费。”
听到这话，西辻麻衣却显得有些生气：
“千原君，我们难道不算朋友吗？”
千原浩志神情一怔，但立即说道：
“当然算。”
对方的语气更是恼怒：
“那就不要说什么合同的事了，我又不是什么包租婆！”
千原浩志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言之处，急忙道歉。
不过，随后他还是坚持要给寄宿费，经历一番讨论，西辻麻衣还是答应了，不过将数额从十万日圆降到了五万日圆。
“兄长，其实我一个人住也能照顾好自己……”千原桜小声道。
对于这件事，千原浩志丝毫不让。
而西辻麻衣也在一旁吓唬道：
“小桜，听说最近多了好多怪大叔，最喜欢尾随你这种想要一个人住的女孩子，都好可怕……”
第177章 老照片上的男孩
“兄长，桜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千原桜已经陷入熟睡，不断地梦呓着同一句话，直到声音渐渐消失。
千原浩志拂过她额间的发丝，轻轻抽出被她抱住的手，然后盖好被子，关上灯，悄悄地走出房间。
“千原君，小桜已经睡着了吗？”
“嗯，刚刚睡着。”
西辻麻衣依旧等在客厅，并且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刚过来不久。
“千原，你已经确定了？曰本棋院？”久利新一的表情很严肃。
千原浩志微微颔首，说道：
“是，抱歉，新一哥。”
久利新一摆了摆手，脸上的神情和缓了一些，说道：
“没必要和我说抱歉，而且你的选择并没有错。不论从哪方面看，曰本棋院都要胜过我们关西棋院。”
西辻麻衣无语道：
“新一哥，你好歹也是关西棋院的知名棋手，至于这样说吗？”
久利新一笑着说：
“这不是在这里吗？要是在棋院里，我哪敢这么说？”
他再次看向千原，语气里隐隐含有告诫：
“这几年，无论是我们关西棋院，还是曰本棋院，内部的倾轧都不少。
“千原，你记住，酒井理事对你的看重，既是助力，但也会遭到一些人的非议。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千原浩志思考过这个问题，毕竟上次久利新一曾经和他说过这件事。
他的态度也只有一个——
“只要我不断赢棋，他们就算想找我麻烦，也没办法吧？”
久利新一哈哈大笑。
“新一哥，小桜睡着了！”西辻麻衣狠狠剜了他一眼。
久利新一连忙息声，但接着又拍了两下千原的肩膀，低声道：
“千原，我又发现了你身上的一个优点，就是你真的很自信呐！本来我还想劝你去东京之后，低调一些，但既然你这么有信心的话，就在棋盘上不断赢得胜利吧！”
千原浩志趁机邀请道：
“新一哥，那我们现在就来一盘吧。”
上一次对局还是集训前的事情，双方虽然约定好，但之后久利新一就一直忙着事情，几乎看不见他。
久利新一摆出一副‘求放过’的模样：
“千原，我总算知道你的棋力为什么能进步得这么快了！但集训了一天，你难道不累吗？”
没想到千原浩志真的点了点头，说道：
“如果不进行实战的话，一般并不会感到很累。”
他也有些无奈：
自从上次会错意后，不仅是大久老师，就连除了岛津宏史以外的其他讲师，也不再愿意和他对局。
而今天，他才刚刚拒绝了关西棋院，岛津宏史正黯然忧伤呢，自然也不可能有心情找他下棋。
念头转动间，一块白色面板浮现在眼前。
其他部分都没有变化，而‘剩余棋魂点数’一栏则变成了4600点。
上一次用到棋魂点数的时候，还是一个月前，他将‘身体素质’提升到了1。
在这之后，千原浩志逐渐发现了一个吊诡的现象：
相比于境界提升之前，来到‘巧智’境界后，他获得棋魂点数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
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之前能让他获得五百点的棋手，现在只能获得两百点；而之前让他获得两百点的棋手，现在更是一点棋魂点数都没有。
他明白，这是棋力提升后的结果。
系统也不会放出这么明显的空子，从而让他通过大量的低水平对局，快速积累棋魂点数。
久利新一还是婉言拒绝：
“我今天很累了，而且我已经约好了人，爽约就太失礼了。”
千原浩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约会时间定在这么晚吗？”
久利新一先是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但看见一旁的西辻麻衣瞪着他，连忙装模作样起来：
“嗯，千原，你还未成年，成年人对美味料理的执着，你是不会懂的。”
说着，他站起身，向两人告辞，急匆匆地离开了。
西辻麻衣扶着额头，一副极为头痛的样子，对千原说道：
“千原君，如果超过晚上十点，新一哥再约你出去的话，想都不要想，直接拒绝他！”
千原浩志随口答应了她，对他们遮遮掩掩的原因也心知肚明：
这个时间段，大阪最出名的料理亭，恐怕只有飞田新地吧。
正当他有些好奇的时候，西辻麻衣拿出一份邮件，递给了他：
“这是今天白天，我和小桜去你家的时候，在你家的邮件箱里发现的。”
千原浩志接了过来，随即目光一凝，聚焦到寄件方上——
曰本棋院！
联想到现在的时间，他的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邀请函：
‘千原浩志先生：
今年的产经杯职业业余对抗赛将于11月举行，地点位于京都府。
现诚邀您参加第15届产经杯职业业余对抗赛，如您确定，请拨打附录电话，届时将为您确定报名资格。
具体时间地点，请等待我们后续通知。
附录：……’
西辻麻衣瞥过一眼，随口道：
“原来是参赛邀请函呀，是什么时候？”
千原浩志回答道：
“十一月，在京都府举办。”
“这倒是离得挺近，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倒是想带着小桜去看看。”
听到这句话，千原浩志不由地腹诽起来：
十一月他还在大阪呢，就算是带着桜去看比赛，也轮不上她啊……
不过嘴上却说道：
“那就多谢你了。”
……
夜深，人静。
距离大阪百里之外的京都市，一间大宅子里。
一个少年正在仓库里翻找着什么，满身是灰，混杂着汗水，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污渍。
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
昏暗的灯光下，微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仓库里摆放了许多物件，多数都是古旧的家具，随意地堆放在角落。
“呵，找到了！”
他眼睛一亮，从一个破旧的柜子抽屉里，拿起一张覆满灰尘的照片。
他小心翼翼地拭去照片上的尘埃，上面的内容显现出来：
两对年轻的夫妇，各自领着他们的孩子，站在一棵大树底下。
三个孩子的笑容都很灿烂，而大人们虽然也在微笑，但细细观察的话，显然有些勉强。
其中一个孩子就是他，而另外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在他的印象里是一对兄妹。
他拿起一本杂志，快速翻找到其中一页，上面也有一张照片。
他将这张照片的少年，和老照片上另一个小男孩的面孔，仔细对照着。
渐渐的，他觉得越看越像！
恍惚间，老照片上的小男孩开始生长、变化，面容最终在杂志上的少年定格。
再结合‘千原’这个不常见的姓氏，他终于确认，他的怀疑并没有错！
第178章 千原浩志VS藤泽秀行
一间棋室内，推门大开，刚刚升起的旭日并不炽热，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一阵晨风吹过，千原浩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请您指教！”
棋盘另一边的藤泽秀行同样表情严肃，回复了相同的话。
两边坐着集训的五名讲师，一脸肃穆之色。
其中两人的手上拿着纸笔，而大久则小心地站起身来，朝邻屋走去。
刚走进门，就有人叽叽喳喳地问道：
“大久老师，对局什么时候开始？”
大久轻声呵斥了两句：
“都安静，马上就要开始，你们的吵闹只会影响棋手的思绪！”
一听到这话，屋子里的二十二人立刻安静下来。
大久继续说道：
“待会儿我会和岛津老师配合，我负责在这里实时复盘和讲解……”
而底下，森野梨乃向安井问道：
“小屁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千原老师和藤泽棋圣，这两位怎么突然要进行一场对局？”
安井宏明先是有气无力地辩解了一句：
“我不是小屁孩，我有名字……”
但看对方的神态，显然是没当回事，一边心里腹诽，一边说道：
“昨天千原似乎——”
咚！
“你干嘛打我？”安井宏明捂着脑门，有些委屈。
森野梨乃依旧是一袭红衣裳，头发上挂着一个红色蝴蝶结，颐指气使道：
“即便是我，也得喊一声‘千原老师’，你觉得你这样喊合适吗？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安井宏明敢怒不敢言，只好继续道：
“千原老师向藤泽前辈请假，然后对方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赢了才会批准？”
“不是，似乎已经批准了，但藤泽前辈要考校千原老师的棋力。”
森野梨乃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岛津宏史送来了前七手的棋谱。
双方是正常的猜先局，由藤泽秀行执黑，千原浩志执白。
而黑棋的第七手，赫然下在了三三的位置！
这个由千原浩志首创的新定式，经过这段时间的讨论，大家对其的后续变化都很熟悉。
果然，之后的二十余手，双方继续在这块区域攻防……
岛津宏史将目光从棋盘上收回，看向边上坐着的少年。
自从黑27粘之后，千原浩志就一直没有动作，宛若一尊雕像，已经持续了二十分钟。
据他所知，对方是一位很擅长下快棋的棋手，很少会陷入长考的状态。
不过这局比赛并没有时间限制，他并不为对方感到担心。
——你是在思考什么呢？
岛津宏史的目光回到了棋盘上。
除了‘扳’或者‘虎’，还有其他的下法吗……
而隔壁的屋子里，大久站在最前面的演示棋盘前，为学员们分析白棋接下来的几种下法。
二十二名学员中，有一部分已经入段，因此眼力还是有的。
刚有人提问，岛津宏史送来了白棋的第二十八手。
见对方的神情有些恍惚，大久还提醒了他一句，不过，当他看到白28时，同样目瞪口呆。
直到学员们催促，大久才回过神来，走到棋盘前，将白子落在了三路十一行！
飞！
底下的学员们陷入了和大久之前一样的状态。
既不是‘扳’，也不是‘虎’，竟然是‘飞’？
的确是惊世骇俗的一招！
而隔壁的棋室内，作为对手，藤泽秀行的感受更为强烈，这一手甚至让他有了一种‘一剑封喉’的错觉。
不过，转瞬之间，他就凭借着自己几十年的经验，调整好了心态。
六路十二行，黑棋断！
六路十四行，白棋连！
……
“如果藤泽老师选择在这里跨出的话，白棋扳，黑棋只能再断，白棋长，这样一来，上面的黑棋就危险了……”
大久推演着场上的局势，眉头皱起，重新复盘，又尝试另外一种可能：
“假如黑棋断在上边……一直到这一步，白棋尖，左侧黑棋又有危险……
“难道真的仅仅只是这一手飞，黑棋就崩溃了？”
大久喃喃自语，目光再次看向白棋的第二十八手。
学员们面面相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森野梨乃则轻声叹息道：
“千原老师果然是一个怪物……”
一旁的安井宏明满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同时回想起七月的时候：
那时候，在igs上，他还能和对方下得旗鼓相当；而现在，对方的对手，却已经是他遥不可及的存在。
咚！
“你干嘛又打我？”
森野梨乃斜乜着他，冷哼一声：
“我说千原老师是怪物，你赞同干什么？”
“可是，这不是你说的吗……”
看到对方又伸出了手，安井宏明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也在这时，棋谱再次送了过来。
大久扫过，惊疑一声：
“这里选择点？”
他按照棋谱上的内容，一边摆棋一边推演：
“黑棋在这里点，如果接下来白棋粘，黑棋长，白棋尖，破眼，黑棋长出，那么中腹的七颗白子就跑不掉了！”
他的语气有些兴奋，心里暗叹：
藤泽秀行果然不愧是棋圣，面对这样的局面，竟能想到这样的妙招！
不过，也有学员提醒道：
“既然粘不行的话，白棋不是还可以打吃吗？”
大久点头：
“不错，的确也有这样的选择，我们来试试看。
“白棋在这里打吃，黑棋下在这里……一直到这里，很明显，角上白棋是‘大头鬼’，而且形成了对杀的局面……”
一分钟后，他总结道：
“这里的白棋紧气对杀，到了这一步，角上白棋只剩下三气，而黑棋则还有五气，白角被吃。”
而这时候，屋子里唯一的女性出声道：
“那能尝试获得外势吗？假如强化中腹的控制……”
说着说着，她又否定了自己：
“还是不行，黑棋可以逃，征子不利，白棋的外势很难做厚。”
所有人都不禁感慨：
没想到仅仅只是几步，双方的攻守之势就出现了变化。
……
千原浩志低着头，凝视着棋盘上的棋子。
对方的这一手‘点’，的确是一个妙手，令他感到了为难。
果然，即便历经两周，他秘密研究出来的绝招还是有着欠缺么……千原浩志呼唤出系统面板，开启技能——‘算路巅峰’！
第179章 小丑，原来是我自己？
清晨，木寺千惠子只携了一个秘书，悄悄来到秀行塾集训的旅馆。
当来到临时改造的道场时，却意外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夫人，请问这里集训的人到哪里去了？”她疑惑道。
老板娘是一位身着和服的中年女人，也有些不解：
“说起来，今早的确没看见客人们，会不会还在旅馆里？”
闻言，三人进入旅馆的主体，当靠近他们的住处时，果然听见了些许动静。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从前面的房间里悄悄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张纸。
眼尖的木寺千惠子瞥见了上面的内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张棋谱。
她主动走上前，招呼道：
“你好，请问里面是在干什么？”
中年男人自然就是岛津宏史，停下思索三秒，他认出了面前女人的身份，顿时不敢怠慢，回答道：
“藤泽前辈正在和千原浩志对局。”
听到这个答案，木寺千惠子有些好奇，于是从半掩的房门，朝内看去。
总共有五个人坐在棋盘边，而坐于棋盘两端的，的确是藤泽棋圣和那名少年……
千原浩志的眼睛紧紧盯着棋盘。
瞬间，大脑神经元的运转速度加快了几十倍、上百倍，无数思维的火花在脑海中碰撞、活跃。
恍惚间，黑白棋子交替而落，验证着一个个不同的思路。
两分钟后，千原浩志伸出手指，捻起一颗白子，‘哒’地落下。
声音清脆，余音绕梁。
与棋盘打交道了几十年，仅凭声音，藤泽秀行就听出了这块棋盘即便不是榧木，也定然是一种极佳的材质。
他的视线落在了白棋刚刚落子的位置——一路，扑！
这又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落点。
即便是在对局中，藤泽秀行还是不由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原本只以为是考校，没想到对方真的给了他一个惊喜啊！
这手‘扑’的确是极妙的一招！
……
“千惠子姐姐，你怎么过来了？”森野梨乃低声问道。
刚才，当房门打开的时候，送进来的不仅是棋谱，还有木寺千惠子。
她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职业西装，眉毛特意用眉笔画的很粗，显得锋芒毕露，却也多了几分英气。
“我正好路过这里，就顺便下来看看。”
森野梨乃知道木寺家的特殊，也没戳穿她，而是为她介绍了之前的局势。
至于屋子里的其他男性，原本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美女弄得有些心神不宁，但白棋的下一手，却完全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大久的声音很激动，但他又不得不压低音量：
“这一手扑，简直堪称是神之一手！天呐！他是怎么想到的？之前我们讨论的那些困难，都被这一扑化解！
“角上的对杀，黑棋少了一气，虽然还是黑棋取胜，但在十二行的这三个位置，将全部都是白棋的先手！外围的厚势大增！
“即便黑棋不愿意在这里撞气，选择直接紧气，对杀似乎也是黑棋获胜？可别忘了，白棋可以在这里扳一手！这一步长气妙手，让黑棋很难堪，黑打吃，白挤入，这一气黑棋始终不入气，对杀反而是黑棋差一气……”
大久越说越兴奋，原本对于千原的几分愤恨，也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
“……
“不过，整体来看，黑棋已经得了这么大的角空，对这结果应该也没什么不满。”
话音刚落，岛津宏史来到这间屋子，对所有人说道：
“棋局结束，大家回道场，继续上课。”
顿时，一片哗然：
“岛津老师，这棋局怎么就结束了？”
“不对啊，局势都还不明朗，就算是认输也太早了吧？”
“岛津老师，你也太残忍了！情到酣处，却戛然而止，这不是要命吗？”
……
就连大久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岛津宏史也很无奈，只好解释说：
“这盘棋只是藤泽前辈对千原浩志的考校，并没有说会下完……”
没等他说完，学员们纷纷表示抗议……
而在他们隔壁的棋室，听见这阵闹腾，千原浩志苦笑道：
“老师，你怎么突然就认输了？说实话，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旁边观棋的三位讲师，同样是一脸苦瓜状，显然被这不上不下的状况弄得极为难受。
藤泽秀行哈哈大笑道：
“有点遗憾，这才是人生嘛！而且，我已经看到了我想要看的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接连点向了几颗白子，说道：
“这个棋形，有点意思，不是你临时想出来的吧？”
千原浩志点头承认：
“我研究了两周，只得到一些粗浅的认识，今天还是第一次用在实战，让您见笑了。”
不过，藤泽秀行却是一副称赞的口吻：
“这就是你对三三的应对吗？的确还不错，而且我感觉这个变化应该还有很大潜力可挖，你可以再试试看。”
两人说话间，木寺千惠子走了进来。
“木寺小姐。”
不仅是千原浩志，就连藤泽秀行也站了起来。
毕竟是赞助的金主，他可不敢摆倚老卖老的架子。
“藤泽老师，千原君……”
几人寒暄一阵后，这位木寺集团的社长好奇道：
“为什么中止棋局？不是才开局吗？”
藤泽秀行笑着解释道：
“原本也只是说了考校，既然千原能在集训里收获一些东西，我自然就满足了。”
除他之外的人都在心中腹诽，木寺千惠子微愣，随即看向一旁的棋盘，说道：
“是因为那几个精彩的妙手吗？”
藤泽秀行点头，却又摇头：
“那几个妙手的确让我眼前一亮，不过不完全是这个。”
顿了下，他看向千原，继续说道：
“千原以前的棋，锋芒毕露，但有时候总让人感觉不太稳当，打个比方的话，就像马戏团里走钢丝的小丑，虽然能到达目的地，过程却有些惊险，而现在嘛——
“棋子的威力依旧很强，而且每一手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偶尔还会出现刚才那样意想不到的妙手，相比几个月前，棋路和选择无疑拓展了许多！”
他拍了拍千原的肩膀。
而千原浩志听到话中的比喻，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小丑，原来是他自己？
第180章 暗算
“千原老师，听说你是因为要参加比赛，才提前结束集训？”
旅馆的房间里，当森野梨乃请教了几个围棋方面的问题之后，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千原浩志站起身，“嗯”了一声，见她的难题已经解决，于是继续收拾自己的衣物。
对方追问道：
“老师，是什么比赛？”
千原浩志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回答道：
“产经杯职业业余对抗赛，三天后在京都举行。”
听到“京都”两字，森野梨乃的眼睛骤然一亮，不过问的却是：
“三天后？那不是还早吗？”
大阪和京都同属于关西地区，两地相距不过一百公里左右，新干线只是四十分钟的路程，驾车的话也只需要一个小时。
千原浩志扣上行李箱，笑着摇摇头：
“我提前过去，还有一些别的事。”
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森野梨乃也不再继续追问这方面的话题，而是问道：
“安井那个小屁孩，你需要我带什么话给他吗？”
千原浩志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你告诉他，好好加油吧，要是早我一年入段，却被我反超，这也太丢脸了。”
森野梨乃幸灾乐祸道：
“那他这个脸可丢定了！”
面对这个身高不及他下巴的小女孩，千原浩志拍了两下她的肩膀，说道：
“你也加油，听说你曾经在韩国棋院待过一段时间，也趁早让我体会一下‘韩流’的不同之处吧。”
森野梨乃嘟起嘴，回想起之前训练时的几次惨败，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和她告别后，千原浩志向西辻道场赶去。
这次集训还有十天结束，虽然他提前离开，但收获并不小。
其中最大的收获，自然就是那个藤泽秀行评价为‘还有潜力’的棋形。
这是他对三三的应对，从早上的对局来看，显然达成了一定效果，不过目前依旧十分粗糙，还需要进行不断的研究。
接下来，就是棋魂点数了。
无声无息间，一块白色面板缓缓浮现，上面的‘剩余棋魂点数’变为了5600点！
千原浩志皱起眉头。
增加的一千点，显然是上午的对局获得的，再联想到上次和赵治勋的对局，即是说，和藤泽秀行、赵治勋这个水平的棋手下棋，他能获得一千点！
这是他目前已知单场获得的最大棋魂点数！
并且，这也确确实实地说明，他的棋力已经接近当前曰本的最高水平。
“还有一点，上午的那种棋，竟然也会给点数，这算是bug吗？”
坐在地铁上，千原浩志喃喃自语，想着能不能利用这个bug，狠狠刷一波棋魂点数。
不过，藤泽秀行、赵治勋这种级别的棋手，哪会有时间陪着他胡闹？
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
明年二月，入段之后，一定要尽快升入高段！
……
当赶到西辻道场的时候，西辻麻衣刚好结束上午的课程。
千原浩志一边回应着道场学员们的问候，一边朝西辻问道：
“你确定要去吗？道场该怎么办？”
西辻麻衣领着他回到本屋，才露出坏笑的模样：
“过几天，新一哥正好没有比赛，棋院也没什么事情，就让他来给学员们上课吧！估计学员们也会很期待！”
看到她这副表情，千原浩志的语气有些迟疑：
“新一哥同意了？”
西辻麻衣摆摆手道：
“还没告诉他呢！反正他也就那些事儿，等临走的时候再告诉他，不怕他不答应！”
这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千原浩志在心里为对方默哀三秒。
下午，由他接替上课，一直到六点才结束。
晚上，久利新一刚一进门，就看到西辻麻衣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两人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见到对方这副样子，他立刻警觉道：
“你想要干什么？”
西辻麻衣殷勤地为他挂上外衣，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这才说道：
“新一哥，自从奶奶去世之后，你为西辻道场操劳这么久，正好，你这两周没事，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你看，今天的菜可都是为你准备的！”
久利新一扫过一眼，饭桌上的菜色的确很丰富，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而千原兄妹俩原本坐在沙发上，见他过来，站起身问候了一声。
“好了，大家都来吃饭吧。”
四人坐在饭桌边。
西辻麻衣拿出一瓶装着深红色液体的玻璃瓶，说道：
“新一哥，这是奶奶生前酿的葡萄酒，我记得你以前不还因为偷喝被揍过吗？今天尽管喝！”
久利新一眼前一亮：
他虽然并非爱酒人士，可唯独对这瓶葡萄酒，一直印象深刻。
不过，他随即又狐疑起来，目光在三人的脸上不断扫视：
西辻麻衣一脸笑意，为他倒酒；
浩志沉默地扒着饭，也符合他一直以来‘食不言’的习惯；
而千原桜则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想着什么，筷子一直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麻衣，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直说，能答应我一定会答应！”
西辻麻衣特地用一个高脚杯，倒了半杯，递给了他，并说道：
“新一哥，你还不了解我吗？真的只是一次感谢宴，而且上次你获得新人王战冠军、我们庆祝的时候，你也不在，这次也算是补偿。”
久利新一心中腹诽：
就是因为太了解你了，所以才不相信……
不过看到摇晃的红色酒液，想起几年前尝过的那个味道，他还是接了过来，抿了一口。
“嗯？这味道似乎不对啊？”他有些疑惑地放下酒杯。
西辻麻衣闻了下瓶口，说道：
“哪里不对？不就是这个味道吗？”
见对方还是有些迟疑，她猜测道：
“会不会时间放久的缘故，老人们不是常说‘酒越放越醇’吗？”
“大概是吧。”
久利新一又尝了一口，虽然还是没能放下疑惑，但也勉强接受了对方的解释。
直到第一杯见底，西辻麻衣立即续上了第二杯。
然而，第二杯还没喝完，突然，久利新一已经开始摇头晃脑，不一会儿，就趴在了桌子上。
西辻麻衣满意地拍了下手，说道：
“不愧是后劲大的品种，那个老板果然没骗我！
“新一哥，你说你酒量不行，却还不承认，这都是第几回中招了？”
一旁的千原浩志这才放下碗，出声问道：
“你刚才不是说是你奶奶生前酿的葡萄酒吗？”
西辻麻衣撇了撇嘴：
“怎么可能？就只有那么一瓶，将来是要当作我的婚礼宴酒的，怎么会浪费在新一哥这里？”
听到“浪费”，桌上趴着的久利新一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随即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