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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祸妃全文阅读

作者:千山茶客     重生之嫡女祸妃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祸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宣游之死

    昨日蒋府嫁女,庶出的三小姐成了当朝左郎中的夫人,京中人也是津津乐道的。原是庶女能谋到如此前程,当是全大锦朝的典范。只知昨日宾客尽欢,主人家伺候周到,其中一些隐秘的事情,却是无人可知了。

    譬如第二日太阳日晒三竿之时,郎中府的丫鬟和喜婆前来拿昨夜的落红,丫鬟在外头唤了几声后没听到反应,只当是主人家乏了,便推门进入。

    一进屋,鼻尖便充斥着一股淫靡暧昧的味道,丫鬟低着头唤了一声:“爷,夫人。”

    等了半晌也无人应答她的话,喜婆也奇怪,大着胆子朝床上看去。宽大的床上纱帘轻摆,音乐可见有人光裸的躯体交缠,喜婆老脸一红,心中啐了一句,心道果真庶女就是没规矩,哪有新嫁娘这般不安分的,倒如同窑姐儿一般。

    喜婆笑道:“姑奶奶?”

    许是终于听到了喜婆的声音,床上之人嘤咛一声,端的是百转千回,一只手撩开帘子,迷迷糊糊道:“谁啊?”

    喜婆只往床上看了一眼,就呆怔住了,蓦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激的一边的丫鬟也抬起头来看床上,乍看之下也惊住了。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惊恐,再也不说话,尖叫着跑了出去。

    尖叫声太过刺耳,几乎要将整个郎中府的家丁下人都引了过来,床上女子也似乎才清醒了些,突然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低头一看,紧接着,也跟着尖叫起来。

    那宽大的床上竟然睡了两个不着寸缕的男人!

    她的尖叫声终于唤醒了床上的另外两个人,两人沉沉醒转过来。

    蒋俪濒临崩溃,此刻她全身光裸,便是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些红痕印在白皙的肌肤上,越发显出昨夜之事有多疯狂。

    床上的一名男子揉着睡眼醒了过来,不悦道:“吵什么,闹着本殿等会有你好看。”正是宣游。

    而另一人……。蒋俪全身发起抖来,左江睁开眼睛,已经呆住了。

    “贱人!”左江狠狠地一巴掌打了过去!

    蒋俪被打的一个踉跄,捂着脸不敢说话,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和两个男人睡在一起?其中一人还是自己的新婚丈夫?

    昨日成亲宴上,她眼见着蒋阮喝了那杯加了药的酒水,心中放下心来,可是等敬酒的人出去,她却觉出自己身上的不对劲来。浑身火烧火燎的,如今想来,竟像是她才中了招一般?难道那酒水被蒋阮调换了过来?

    蒋俪自然不知道,宣游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将两杯酒都下了足量的【春风渡】,无论蒋阮有没有调换酒杯,她也会中招!

    只是她一直都呆在新房中,左江便算了,宣游怎么也会在?

    那一巴掌的清脆响声不仅将蒋俪打的清醒,也令宣游明白过来。昨日他抓住蒋阮,原本万无一失的时候,是萧韶带人赶了过来。萧韶当时看起来十分可怕,然后呢……。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已经在左江的床上。

    宣游知道这必然是萧韶做的好事,只是萧韶没有要他的命,宣游已经松了一大口气,虽然蒋阮从他手中逃脱很是不甘心,可宣游也没有胆子与萧韶作对。

    他大喇喇的看着左江和蒋俪,皱了皱眉,看来昨夜一也疯狂竟然是和蒋俪,也罢,好歹也是个雏儿。宣游伸了个懒腰:“蒋小姐,现在该是称一声左夫人,昨夜谢谢你的款待,本殿很是满意。”

    左江捏紧双拳,心中充满愤怒之色,方才喜婆和那丫鬟一嗓子,已经将许多看热闹的人吸引了过来。昨夜府上闹喜的客人有闹得凶了,醉得太狠便歇息在了郎中府。方才纷纷跑过来瞧到底发生了何事,眼下屋门口都围聚了一堆人,这是何等的一个笑话!

    新婚妻子第一夜便与其他男子颠倒鸾凤,可当时自己还在身边,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左江有什么特殊癖好。如今这可是让他的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左江想不出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和宣游快活一夜的分明应当是蒋阮才对。宣游此刻既然在此处,说明蒋阮定是无事了,传回宫中,贵妃定会怪责他办事不利。

    不过眼下左江也顾不得陈贵妃那边了,如今的局面才是令他进退两难。若是就此放过宣游,明日京中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御史的折子也少不得拿出此事做文章。可若是揪住宣游不放……。这事情本就是陈贵妃吩咐他做下的,如今怎么能对付宣游?到了现在,左江心中无比后悔,为何当初要答应陈贵妃帮助宣游得到蒋阮,便是答应了,为何选在他大喜的日子。蒋俪这个女人虽然不喜欢,却是占着郎中夫人的名头,他要维持自己的好名声,就不能此刻休妻。可是如此一来,之前刻意营造的有情有意的影子便毁了!

    左江咬着牙看宣游穿好衣服大摇大摆的离去,宣游从来是不怕外面人的议论,是以十分洒脱。留下的左江却是要独自面对各种颜色。气急之下再看向蒋俪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一脚踢了过去:“贱人!”

    蒋俪惊恐的往后缩去,即使她再蠢,此刻也明白了过来,当着左江的面失身,如今就算是她站着郎中夫人的名头,这一辈子,她也别想再得到丈夫的尊重与欢心了。

    郎中府新房外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两人挤出人群之外,一人做喜婆打扮,一人做丫鬟打扮。正是锦三和锦四。

    锦三看了一眼锦四:“方才我叫的可大声?”

    锦四点头:“还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不过是个开头。主子发了怒,京城里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郎中府眼下只是丢个脸罢了,之后的事情,定是要牵扯其中的所有人都下不了台。该送命的送命,至于宫里那位,也没得跑。

    所谓萧韶一笑,阎王绕道。大锦朝京城中的贵人们这些年生活的太过安逸,早已当此话抛之脑后,也不妨就借这一次机会,来让他们瞧个一清二楚,看看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

    ……

    宣游一路高唱着歌儿回到府上,昨夜折腾的太厉害,径自回了屋。回到床上,只觉得有些口渴,随手拿过一边桌上的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春风渡】不愧是最好的媚药,即便疯狂了一夜,眼下他还是觉得心底有些躁动不安,宣游起身,想要出去抓个姬妾来泄一泄火,正要出屋,脚步突然一顿。方才回府到现在,都不曾有过一个人来迎接他。小厮,丫鬟,那一屋子的美妾,一个人都没有。整座府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一点活气也无。

    宣游心中一惊,走到门口的脚步停了下来,方才的燥热瞬间退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唤了几声:“小李,小李!”

    小厮没有应答,整座府里也没有人回答他,好似府中一个人也没有。宣游不敢贸然出门,便走到窗前往外看,便看到从窗下蔓延出一大片红色,触目惊心。

    宣游吓得倒退两步,无意间碰倒身后的屏风,屏风一撤,里头一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来。宣游惊叫一声,那人摔倒在地,硬邦邦的全身是血,正是他的贴身小厮小李。

    宣游头皮一麻,立刻就要出门夺门而逃,谁知还未来得及动作,大门便被人从外头踢开了,两个黑衣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们是谁?来人啊!本殿是皇子,你们想做什么?”宣游心中仓皇。两人朝他走过来,片片刻后,屋里发出一声惨叫。

    ……

    京城郎中左江成亲第二日,满城便兴起了热闹的流言。一则是那左郎中瞧着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不想人不可貌相,私底下有些为人不齿的癖好,喜爱和外人一起玩弄自己的妻子。世上之事,男人有什么癖好并没什么不对,可妻子是正房,这样玩弄实在是很不道德。传言左郎中甘心自己戴绿帽子,既不休妻,也没有找那个色鬼皇子的麻烦。

    蒋俪因为此事也在京中抬不起头来,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整日呆在屋里不敢出门。便是郎中府的下人都会拿异样的眼色看她,左江就更不用提了,对她动辄打骂,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而蒋权也因为蒋俪的关系大发雷霆,朝臣看他的眼光已是十分不屑。御史们参上的折子状告郎中府银乱后宅,也顺便参他一本教子无方。

    若说这些已经十分震撼,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在京中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只因为宣游死了。

    宣游死了,死在自己府上,全府上上下下无一个活口,全是一刀毙命,宣游死的最是惨,浑身都被剁成了肉块,首级却不翼而飞。若不是那身衣裳和印信,众人也不能猜测出这就是宣游。对方下手如此残暴,众人猜测是宣游的仇家来寻仇。巡捕房已经派人出来调查此事,可惜并无进展。

    三皇子宣游欺男霸女,在京中仗着自己的皇子身份横行霸道,祸害了多少家姑娘媳妇,早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是以知道宣游死讯后百姓人人称道,皆是出了一口恶气,举家欢庆。只是宣游因此结下的仇家太多,倒是不知道是谁干的,如此一来,前些日子被宣游打了脸面的左江变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

    左江很是无奈,宣游一死,陈贵妃若是怀疑他动的手,就是在公开表示对她的不满,陈贵妃为人狠辣,难免对他有所不虞。正因为他成为了最大的疑点,如今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许多双眼睛都在暗处盯着他,哪里敢有什么轻举妄动。日子过得十分憋屈。

    京中的这些事情,传到蒋阮耳中时,蒋阮也有些发怔。这几日她一直都呆在锦英王府。萧韶派人给将军府传了个信儿,说蒋阮遭了人暗算,如今歇在他府上,对外则称蒋阮是回将军府看赵光夫妇了。锦英王府向来保密工作做的极好,是以也没有人发现。

    此刻听天竺这般说,蒋阮心中沉吟,这京城中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杀了一国皇子的事情,除了锦衣卫谁能干得出来。这秋风扫落叶一般的雷霆手段,倒也附和萧韶的性格。她原本就没打算放过郎中府一家和宣游,萧韶却提前出手,不得不说,他出手很快,省去了许多麻烦,也十分解气。只是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锦一锦二,锦三锦四坐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蒋阮。郎中府一事令萧韶警惕,单单只有一个天竺是不够的。萧韶下过命令,这几日好好保护蒋阮。

    锦一锦二昨日才将三皇子府上屠戮了个片甲不留,身为杀手,骨子里似乎都有些嗜血。昨日那宣游可是萧韶亲自解决的,一百零八刀,刀刀入骨,偏生剁完最后一刀才让宣游断气。锦衣卫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只是萧韶昨夜眸光里的冷冽,令这些贴身暗卫都忍不住心惊。

    这些年萧韶越发沉稳,几乎很难看到他有如此杀意。那宣游临死前也算是将这世界上最痛苦的手段都感受了一遍,能死在萧韶手里,实在是很值得了。

    锦三拨弄了一下头发:“主子将夜枫唤回来了,要重新用他了?”

    自从三年前夜枫被调去易宝阁后,萧韶就再也没有用过他,几人都知道夜枫是犯了大错的。差点就让未来的少夫人和少主形同陌路势同水火,少主没一怒之下削了夜枫已经算是十分仁慈。如今重新启用夜枫,实在是很奇怪。

    锦四皱了皱眉:“还是不要了,夜枫太蠢。”锦三和锦四容貌虽一模一样,气质却是千差万别,便是穿一样的衣裳都能很容易的分辨开来。锦三风情,锦四英气。锦四和夜枫向来不对付,自是不愿意夜枫又重新跟着萧韶做事。

    锦二双手护着头,懒洋洋道:“夜枫这回可是领了个好差事。”

    “什么差事?”

    锦二一笑:“去给贵妃娘娘,送份大礼。”

    ……

    思梦殿今日气氛很是奇怪,不若往日一般轻烟漫卷,温柔如烟的缱绻,空气中似乎浮动着一丝焦躁。便是主座上从来娇美温婉的女子,此刻也是有些不耐烦的将手上的书卷一扔。

    “娘娘,昨日做的衣裳应当到了。”宫女捧来一个小小的匣子。

    司衣殿往思梦殿这边送衣裳是最勤快的,谁都知道宫中陈贵妃深得圣宠,自然跑的殷勤了些。今日也是一样,宫女回寝殿便瞧见了这匣子,以为是下人们送过来的。

    瞧见那匣子,陈贵妃脸色好转了些,命宫女将匣子呈上来,轻轻打开。本是平常的事情。,却只听得她“啊”的惊叫一声。手上的匣子倏然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掉了出来,咕噜噜的滚了一路,带出了一片星点红色。

    宫女太监们不明所以的低头去看,乍看之下就惊得差点尖叫起来。那盒子中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前几日被杀的宣游的首级!

    宣游脸上还带着惊恐震怒的表情,嘴巴张得很大,似乎临死前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脖子以下的部分被齐刷刷的砍断,一片血色,偏生脸上却很干净,似乎是刻意清理过的。此刻宣游的眼睛瞪得很大,正注视着陈贵妃,陈贵妃面色一白,差点软到在地。

    “娘娘饶命。”那宫女也自知犯下大错,忙跪下来磕头。思梦殿的宫女刷拉拉的跪了一大片,陈贵妃尖声道:“老陈,老陈!”

    陈公公忙走了进来,一看到地上的东西也大惊失色。三两步弯腰将宣游的人头捡起来收进匣子里。看了一眼宫女:“退下!”

    宫女们忙不迭的推下去,陈贵妃喘了口气,看向陈公公:“老陈,是他,一定是他。”声音里带了少见的惶急。

    陈公公是陈贵妃娘家带来的家仆,从陈贵妃进宫开始,他从小太监一路升到公公,是陈贵妃的心腹。蒋阮这事陈公公也是知道的,虽然不赞同自家小姐对萧韶的心思,可陈公公也会不留余地的帮陈贵妃清扫眼前的障碍。

    蒋阮留着是个祸害,萧韶却不是个善茬,便是从今日之事就能看得出来。早知道宣游的死是他的下的手,却不知萧韶已经无所顾忌到了这种地步,便是敢堂而皇之的将宣游的首级送到陈贵妃面前。这是警告,还是预示?

    陈贵妃死死盯着陈公公手里的匣子,突然哈哈大笑道:“他竟是要与我作对!冒天下大不讳与我作对!”她咬着牙,眼里疯狂之色渐渐退去,重新变得冰冷娇美,然而仔细一看,便能看出那眼底的妒火和灼热。她低声道:“好啊,他既然这样做,也别怪本宫无情,本宫倒要看看,他肯为那个女人做到什么地步!”

    陈公公动了动嘴唇,还是什么都没说。陈贵妃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今日在场的宫女,你知道怎么做。”

    这是要灭口了,陈公公弯下腰,恭敬答道:“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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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同时出手

    一大早,锦英王府便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娇客神情焦急,形色匆匆,不是别人,正是露珠。说起来,那一日蒋阮进新房,露珠本是去给她拿点醒酒汤的,不曾想回头就不见了蒋阮。她自是不知道出了这等事,好容易找到天竺却又被天竺吓了一跳,天竺受了伤,只说萧韶派人去救蒋阮了。

    她要照顾天竺,一边心急如焚的等到现在,接她的人说蒋阮在府上没受伤,露珠心里还是很担忧的。只恨不得自己背后没有生出翅膀,好马上飞回到蒋阮身边。

    偌大的锦英王府比蒋府修建的更大,领路的婢子指了路就离去了,露珠第一次进这样大的府邸,不知不觉竟迷路了。

    好容易瞧见前面有个人,露珠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忙忙跑上去道:“这位公子。”

    锦二正想事情,冷不防就看见一个神情焦灼的小丫鬟朝自己跑来。这丫鬟瞧着脸生的很,笑的却是很甜,看上去也很乖巧,有点眼熟。锦二还以为是府里新进的丫鬟,叫他公子却是有些奇怪。

    露珠见这人直盯着自己看,平心而论,锦二生的也是不错的,算的上俊朗青年。只是笑的若痞子一般。露珠皱了皱眉,还是问:“这位公子,可知道府上蒋府小姐住在哪一处?”

    露珠一问此话,锦二恍然大悟。他就说这小丫鬟看着怎么这般眼熟,原是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想到自家主子是个闷葫芦性子,不如曲线救国,从少夫人这边下手。便故意双手抱胸,痞痞的看着露珠坏笑道:“你说少夫人啊,和我们少主住在一块儿。”

    露珠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锦二的“少夫人”三个字上,也顾不得锦二称萧韶为“主子”,瞪大眼睛道:“什么少夫人?”

    锦二觉得蒋阮为人狡猾狠辣,怎生身边的这个小丫鬟却不甚机灵,一时起了坏心眼,笑道:“都睡在一起了,不是少夫人是什么?少夫人昨日中了媚药,可是我们少主亲自给她解的……。哎哟!”

    锦二故意将话说的暧昧不清,正说得起劲,冷不防就挨了露珠一脚,露珠从小在市井中长大,和后宅中那些娇滴滴的丫鬟不同,这一脚可是下了实打实的力气,恰好又是锦二的关键部位。锦二痛呼一声,捂着自己的下身怒视露珠。

    露珠毫不客气的回瞪回去,骂道:“呸!下流胚子!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再让本姑娘听到这些污言秽语,仔细你裤裆里的玩意儿从此不举!”狮子一样的冲锦二吼完,露珠转身气冲冲的走了。徒留锦二一人呆怔在原地。

    他错了,他就不该觉得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好欺负,少夫人那般的人丫鬟怎么会好欺负。厮——锦二痛的直抽冷气。他身为锦衣卫的小头子,萧韶的贴身暗卫,又生的仪表堂堂,平日里都只有姑娘往他身上扑的时候,没想到今日竟会栽在一个小小的丫鬟身上!死丫头,锦二磨牙,再让爷逮到你,爷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树上锦三和锦一正磕着瓜子看戏,锦三道:“作死。惹恼了少夫人的丫鬟,锦二离死也不远了。”

    锦一那张从锦二一模一样的脸神情未变,木讷的像块石头。锦三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同是一样的相貌,双生子的性情怎么能差别这样大。一人整日表情也没有一个,一人却跟街头痞子一般风流。

    ……

    且不说露珠这头如何,锦二嘴里的“少夫人”和“少主子”却并非传言中那般缱绻情浓。蒋阮喝了一口荷叶蜜糖水,锦英王府平日里似乎是冷清惯了,也不曾有女子来往过,林管家找了许久才找到能做糖水的厨子,做了几道点心。

    本想是讨好未来的少夫人,其实蒋阮自己不大吃的习惯这种甜食,锦英王府的下人对她太过热情,饶是她心中拒人千里之外,面上也只得做温和。

    萧韶坐在对面,早晨的空气本就新鲜,日头斜斜的照过来,将他秀美的侧脸映得似乎镀上一层金光,黑袍上绣着金线麒麟,更衬得他清冷如玉,便是喝茶的模样也是透出刻入骨中的优雅矜贵。

    有些人便是什么都不做,坐在那里也是吸引人眼球的。蒋阮这几日本已见得多了,见到此等美景还是忍不住会微微失神。

    她低头喝了一口蜜糖水,有些甜,看向萧韶道:“宣游之事是你做的?”

    萧韶点头。

    蒋阮又问:“你将他首级送到陈妃面前?”

    萧韶眸光闪过一丝冷冽:“咎由自取。”

    蒋阮将下巴放在杯沿上,萧韶这般做,无非就是为了她出气。她仔细看着面前的青年,原来就觉得他帮了许多忙,然而这些日子心中微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自不是傻子,重活一世,若是不明白心底的那点异样究竟是什么就算是白活了。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一次又一次的帮助,换做是上一世的她,恐怕早已沦陷了。只可惜,他们的交集却是在这一世。蒋阮心中有些微微苦涩,她背负仇恨而来,这一生注定双手沾满血腥,便是连赵家都不敢亲近,又怎么敢动心?上一世她死的太早,并不知道日后发生了什么,可萧韶从来都是皇帝一派,皇帝驾崩之时,萧韶还在南疆,若萧韶回来,宣离又怎么会放过?上一世,不知道他最后又是什么结局?

    思及此,蒋阮不自觉的蹙紧眉头。萧韶见她这般模样,以为她是在担忧陈贵妃之事,便放柔声音道:“宫中我已经打点好,你不必太过担忧。”

    蒋阮回过神,声音温和:“萧韶,你帮了我许多,可是陈妃与我此生势同水火,我有自己的方法,你不必插手了。”

    萧韶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蒋阮有许多秘密,他是知道的。这些秘密连最锦衣卫中最优秀的探子也查不出来,如今他虽然疑惑,却也并不想窥探。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蒋阮的秘密就在于,她的眼中永远藏着一抹黑暗。那抹黑暗太过深沉,虽然掩饰的很好,偶尔还是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星半点,令她全身充满戾气。

    昨夜她昏迷的时候,嘴里也曾叫过一个名字,是:宣离。

    萧韶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住眸中情绪。她与宣离有什么过节,昨夜的蒋阮神志不清的时候叫起这个名字,语气分明是悲愤而怆然。他令探子去查,却也并没有查到宣离同蒋阮有什么过节。

    沉默半晌,萧韶道:“你打算如何?”

    “宣游已经死了,郎中府和蒋俪也会自食恶果,陈贵妃费了这么多力气来摆这盘戏,怎么能让她草草收场?”蒋阮眼神划过一丝暗芒。萧韶看在眼底,道:“若有事,我总会帮你的。”

    “多谢。”蒋阮谢过萧韶,想着萧韶这一招却是高,宣游一死也算是将所有痕迹都抹平了,蒋俪和郎中府眼下瞧着是保住了一条命,可此事越是往后发展,牵连的越多,郎中府便会越是水深火热。她不会同情蒋俪和左江,这两人想要害她,便是死了都算轻的。唯一没有遭到惩罚的是陈贵妃,陈贵妃如此有闲心操心她的事情,她又怎么会让陈贵妃失望?

    蒋阮心中冷笑,她好像许久都没有见到圣僧慧觉了,不过,现在应当是国师大人。

    ……

    将军府里,赵光在书房内踱来踱去,墙上的佩剑一会儿被取下来,一会儿又重新挂上去。赵元风凉凉道:“爹,你再这么走下去,我就该晕了。”

    “你懂个屁!”赵光正嫌火气没处发,赵元风这是撞在枪口上了,登时暴跳如雷:“你外甥被人下了媚药,老子还不能走几步了?!”

    赵元平看不过眼,道:“爹你急什么,这人不是都被萧王爷收拾干净了嘛,阮丫头一个手指头都没伤着,好好地待在你锦英王府,你冲三弟发什么火。”

    前几日萧韶让人给将军府递信,送信的人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气的赵光差点就提剑出去砍了郎中府和那个色鬼皇子。只是来人说让赵光稍安勿躁,一切有萧韶安排。结果第二天郎中府就出了丑闻,三皇子府上就被人灭了门。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是萧韶干的好事,不过赵光还是很不高兴:“老子的家事,凭什么要他一个外人插手,再说了,阮丫头一个未出阁的女儿,送到锦英王府是个什么事?元甲,你去把你外甥给我接回来!”

    赵家老大赵元甲莫名其妙就被赵光点了名,无奈道:“爹,现在去接阮儿回来不是给人可趁之机么?萧王爷既然帮了阮儿,也不会害她的。”

    这几日将军府外总有几双陌生的眼睛盯着,家丁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想着必然是眼线,很可能就是冲着蒋阮来的。如今外头都宣称蒋阮是在将军府,这个时候若是漏了什么行踪,只会对蒋阮和整个将军府不利。赵光心中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心中不满又是另一回事。本来嘛,蒋阮是他赵家的孙女,报仇的事情却让萧韶一个外人做了。而且那一日来送信的人态度,想起来就令赵光觉得憋气,好似锦英王府才是蒋阮的家,他们将军府才是坏人一般。

    赵光倔脾气一上来,看萧韶横竖都不对眼,虽然感激萧韶关键时候救了蒋阮,却还是意难平。朝赵元甲怒道:“你知道什么?那萧家小子谁知道是不是看上阮丫头,对她有什么不轨的心思?阮丫头年纪小,被骗了怎么办?”

    当初赵眉可不就是识人不清,才会平白误了自己一辈子,还搭上了一双儿女,这事是赵光心中永远的痛。

    赵元平嗤的一笑笑出声来,道:“爹,萧韶对阮丫头生出别样的心思?这话可别说出去。再说了,阮丫头能被人骗?她不骗别人就好了。”

    全大锦朝的人都知道萧韶生性冷清不近女色,蒋阮就算长得再国色天香在萧韶眼里也不过是个路人。而且蒋阮那性子,表面温和实则孤冷狠辣,赵元平随了赵家人,看女人的眼光也是一样,觉得女子就当如赵眉一般,热情单纯就好,蒋阮虽然是他外甥女,可这样的性子,男子会是不喜。

    当然,许多年后,事实证明赵元平这个赵家最聪明的军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过眼下,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不过赵光是个极护短的人,一听赵元平的话就怒了,重重拍了桌子一下,梗着脖子道:“你他娘的还是不是赵家人?阮丫头怎么了?阮丫头长得好,萧家小子那是没遇到阮丫头这般好的人,你给我滚一边儿去。”

    赵元风终于听得不耐烦,起身站起来道:“爹,现在不是跟大哥二哥吵架的时候,萧王爷的事情改日再说,阮丫头受了这么大委屈,咱们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么?”

    “能做什么?”赵光一提就来气:“都让萧家小子做完了!”

    “不是还差了个陈贵妃么?”赵元风提醒道。

    赵光皱眉:“后宫妇人,如何插手?”他虽气恨难平,可陈妃身在后宫,他是臣子,根本没有机会做什么,此事又不能声张出来。怎么都想不出法子。

    赵元平打了个响指:“陈妃不能动,陈大人不是还在么?”他笑了笑:“我看陈贵妃这样肆无忌惮,也是陈大人如今活的太狂妄的缘故。”

    赵光沉吟片刻,点头道:“没错,那个老匹夫,老子早就想收拾他了。正好,这次就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然还直说将军府是好欺负的。你们三个给老子坐好了,此事事关重大……。”

    ……

    堂堂一国皇子说没就没了,即便是个废物皇子,也在朝中掀起了不少风浪。皇帝从来不喜这个儿子,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伤心。懿德太后却是鲜见的有些伤神,却又不像是为了此事揪心。

    蒋阮在锦英王府呆了几日,待风头过后并未回蒋府,萧韶派了两人将她送进宫去。萧韶的手下并非普通人,如此一来也更有把握些。

    回到宫中依旧去给懿德太后请安,蒋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却见懿德太后憔悴了许多,见到蒋阮,懿德太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哀家听闻你三妹大婚之夜出了这等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蒋阮摇头:“三妹不说,具体的我也不知。”

    太后摇头叹息了一声,她自是知道蒋阮与蒋家人关系并不怎么好。当初在皇家宗庙时,蒋权连个像样的家书都未曾捎来一份。蒋阮对蒋家的态度她也看在眼里,不热络,如今冷眼旁观也是自然。

    “那个左江,哀家看也非是什么好人,简直乱了纲常,日后百姓上行下效,这天下还不乱了套。”显然此事在懿德太后眼中十分严重,懿德太后这些年虽然撒手不管朝政,早些年养成的独到眼光仍在,左江已经触犯了懿德太后的底线。对于天下大事,蒋阮不会在懿德太后面前说道。懿德太后说了一阵,似乎也乏了,便先行小憩。

    蒋阮随杨姑姑走到外头,蒋阮问:“姑姑可知,皇祖母为何心情不虞?”

    懿德太后瞧着似乎十分低落,难得显出几分苍老憔悴之态,蒋阮倒不认为懿德太后是在为宣游的死惋惜。事实上,懿德太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早年间对宣游已经十分厌恶。早早的放宣游出宫开府就是她下的懿旨。

    杨姑姑笑道:“郡主,许是太后娘娘最近有些疲惫,瞧着才萎顿了些。过些日子便好了。”

    这话说的敷衍,蒋阮便回以微微一笑:“是吗?那就劳烦杨姑姑照顾皇祖母了。”

    “婢子当不起郡主这么说。”杨姑姑是懿德太后身边的老人,对蒋阮也是十分欣赏的。当初蒋阮舍身救下太后却从不拿此说事,相处下来也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宫中最适合生存的便是如她一样的聪明人。杨姑姑看向蒋阮的眼中便有几分赞叹。

    蒋阮微微垂眸,果然,懿德太后也是有些秘密的,如今她还不到和懿德太后分享秘密的亲密程度。不过这世上别人的秘密她也不感兴趣,懿德太后不说,她也不会多问。今日她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杨姑姑,这几日府里出了许多事情,我心里很是不安,听闻宫中的佛堂可以清心静气,我想要去听一听经。”

    自从几年前国师进宫之后,皇帝为了方便,便在宫中盖起了一座佛堂。平日里宫中女眷有诚心向佛的,也时常去听一听佛经,皇帝也乐见其成。

    杨姑姑也是知道蒋俪大婚那日的事情的,心中很是唏嘘。弘安郡主进退适宜又聪明沉稳,可惜却是生在了蒋家。同是一府的姐妹,怎生差别这样的大。如此想着,她便笑道:“郡主是说小佛堂吧?在南苑的尽头,奴婢带郡主过去便是。”

    蒋阮微笑:“多谢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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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国师相助

    宫中经义堂修缮在南苑尽头,此处环境清幽,空气新鲜。在宫中是难得的一块福地,先皇在世的时候曾想在这里修一处院子,怕坏了宫中风水后来作罢。如今这福地再次被启用,却是修缮了一座佛堂。足足可见佛堂主人在宫中的地位有多高。

    杨姑姑带着蒋阮到了经义堂,与佛堂里的小沙弥说了几句话,蒋阮先进去。佛厅里是一座金身佛像,将佛堂修在宫中,古往今来怕是头一遭。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和尚静静的打座,手中持一串舍利子,闭眼默禅,佛堂里飘出袅袅青烟,真有几分出尘的模样。

    小沙弥走到老和尚身边说了几句话,老和尚睁开眼,甫一看见面前的人就是微微一愣,慈眉善目的神情中带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慌张。

    那小沙弥听自家师父说了几句话后,便走过来对蒋阮道:“施主,师父请你去内室讲经。”

    蒋阮双手合十,朝那小沙弥福了一福。杨姑姑见状,对她微微一笑。蒋阮便跟随着小沙弥进了一边的内室。

    内室中有一方青木小桌,桌上一方签筒,几本经书。

    老僧走进内室,在木桌的一边坐下,蒋阮也跟着在桌前坐下。外头传来沙弥们诵经的声音,佛堂修缮的古色古香,颇有佛趣。

    蒋阮微微一笑:“一别经年,恭喜大师得偿所愿。”

    慧觉呼吸一滞,抬头看向眼前人。少女一身红衣猎猎如火,比起三年前更有一种说不清的风华。然眸底冰冷一片,温和的微笑下似乎总含着几分冷嘲。

    他双手合十,低头谦卑道:“阿弥陀佛。”

    “大师是拜佛,还是拜我。”蒋阮顺手拿过桌上的签筒轻轻摇着,木签在签筒里碰撞,发出令人心慌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重重叩击在慧觉心头。

    长时间以来一直若圣僧般无七情六欲的国师时隔三年,再一次头上渗出汗珠。他看向蒋阮,声音缓慢道:“施主是佛祖选中的人,老衲听从佛祖的旨意。”

    蒋阮微微一笑:“大师果真是高僧。”

    慧觉没有说话,三年前有人送了他一封信,送信之人说是蒋阮给的,信中详细写清了三年中会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慧觉为人仔细,起先是不信的,后来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惊讶地发现里头的事情竟是一件一件的发生。慧觉相信了信纸上的所有事情,他在民间潜伏,高僧的名望终于传到了宫中,被皇帝请到宫中。依靠那一张薄薄的信纸,加上慧觉的巧舌如簧,三年时间,大锦朝的人都知道出了一位叫慧觉的圣僧,凡所预言,无所不中,一步一步,终于坐到了国师的位子。

    慧觉抬头看着蒋阮,蒋阮三年前曾与他说过,要予他无限的荣光和地位,要让他做人上人。如今想来,竟是异样的应验了。蒋阮对他来说是有些恐惧的存在,世上怎么会有人会预言呢?可是蒋阮就是这样神秘的人。慧觉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蒋阮不会白白帮他,总有一日会让他有所报答。如今蒋阮回来了,就是要向他讨回这酬劳的时候。

    蒋阮淡淡笑道:“大师如今贵为国师,想来小公子的病情也有所好转吧。”

    慧觉一惊,儿子是他的命根。如今他和儿子以师徒之名相称,皇帝无比信任他,倒是方便了他请用宫中太医。宫中珍贵药材也多许多,如今儿子的病情是逐渐好转,身子也不若从前一般虚弱了。他捏着念珠的手微微颤了颤,道:“施主所求的是什么?”

    “大师,我不信佛,不必与我说道佛经。”蒋阮声音很轻,慧觉却觉得那话的分量很重。她如此相逼,便是要他直接了当的表明态度。一咬牙,慧觉道:“在下愿替郡主效犬马之劳。”

    蒋阮手一松,签筒落在桌上,蒋阮伸手将签筒里的木签全部抽出来,细细的挑出一根放到慧觉面前,道:“这是什么签?”

    慧觉一愣,瞧了瞧道:“下下签,郡主求的是……?”

    “这签不是为我求的,”蒋阮淡淡道:“求家宅,也是国事。”

    家宅事又是国事,自然就是皇帝的家宅事,那不就是后宫之事?慧觉疑惑的抬起头来,只听到轻柔的声音响起:“本郡主看宫中东面黑气缭绕,怕是有东西冲撞了圣上。烦请大师做一场法事,来找出蛟龙。”

    蛟龙非真龙,只差跃入龙门,意味篡权。慧觉眉心一跳,这是要污蔑人有谋逆之心?可关后宫何事?

    “宫中东面是思梦殿。”蒋阮道:“至于蛟龙,自然是条美人蛟。”

    蒋阮话音方落,慧觉就愣在当场。所谓后宫干政是天下的大忌。蒋阮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给后宫那一位身上安一个霍乱朝廷纲常的名声。那人就更是不得了了,思梦殿居住的如今宫中最受宠的宠妃陈贵妃,便是皇后也要有几分顾忌。慧觉虽然在宫中做清心寡欲之态,可也并非不懂时政之事。到底还是听到了些风声,说皇帝不喜当今太子,有意改立太子,而陈妃所出的八皇子宣离和德妃所出的五皇子宣华最为炙手可热,八皇子宣离的赢面如今看来似乎更大一些。

    若是得罪了陈贵妃,岂不是可能得罪未来储君的生母,必然会给他招来许多麻烦。慧觉大师紧紧皱着眉,没有说话。

    “大师近些年是否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蒋阮淡淡道:“窥见天机太多,也无从知晓日后之事,若是勉强,大师大可以让贤,将自己所处的位置拱手让贤,让给其他有才能的小辈,普天之下,佛祖的子弟千千万,未必就只有大师一人能聆听佛祖的旨意。”蒋阮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只是可惜了小公子……。离了宫中,不知是否还会如此康健。”

    蒋阮的话字字句句戳中慧觉的心思。的确,三年来皇帝极其信任他,许多事情都会试着问一问他的意见,而蒋阮给予的信纸上面将会发生的后果和最好的解决办法都写了出来,好似她是亲眼经历过的一般,事情处理的十分周到妥帖,皇帝对他更加满意,他的国师之位一直做得很稳。

    可是三年已过,信纸上的大事只写到了现在,之后的事情便什么都没了,慧觉自己也不过是一介招摇撞骗之人,哪里懂得什么窥见天眼,这一段时间以来,皇帝再来问他,他也说不出什么。只慧觉行走江湖多年,骗术卓绝,加上前三年确实说的句句属实,用借口将皇帝糊弄了过去。可是长此以往,必然会引起怀疑,就算不引起怀疑,他没了作用,皇帝也不会如从前一般看重他。

    若是他离开皇宫,他的小儿子断了宫中珍贵的药材,却不知日后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况且他贵为国师,在宫中多多少少也得罪了些人,不知不觉碍了某些人的眼,如今皇帝的信任是他的保命符,一旦失去皇帝的信任,也许会发生什么不测也说不定。

    蒋阮话里的威胁处处都直指慧觉的软肋,当初蒋阮能将他捧上国师之位,自然也能让其他人坐到这个位置,凭她的手段和预言,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慧觉慢慢的低下头,声音艰涩道:“求郡主……高抬贵手。”

    “我知道大师在担忧什么,”蒋阮突然凑近他,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天下这个位置,一定不是八殿下坐到。”

    慧觉猝然抬头,盯着蒋阮,不可置信的呆在原地,他问:“这…。也是预言?”

    “是。”蒋阮淡淡道。

    事实上,上一世最后的确是宣离夺了整个大锦朝的江山,可是再来一世,她永远也不可能让此事发生。陈贵妃不是要维持在宫中无害的姿态么?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对夺嫡之事毫无兴趣,可如今,她也就不怕提前撕开这张美人皮,那一对惯会做戏的母子被惯上祸国之名时,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即便皇帝再如何宠爱一个女人,也断不会为了她动摇自己的江山。否则上一世到最后,皇帝也不会开始怀疑宣离,才让宣离提前动手。

    慧觉大师再看向蒋阮时,眼中已经不若方才那般游离,似乎是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轻声问道:“郡主想要怎么做?”

    “大师手段高明,自是听从佛祖的旨意行事,三日后钦天监有一场法事,介时佛祖降下旨意,这皇宫之中,潜伏着一条美人蛟,而大师你,要保证世上只有一条真龙。”

    她的声音低微,含着一种异样的蛊惑。慧觉身子一颤,恭敬答道:“是。”

    ……

    同小佛堂出来后,蒋阮打算先回慈宁宫去,却不想半路遇着一位不速之客。这人青袍玉带,老远瞧见她便是脚步一停,紧接着朝她大踏步的走来。

    天竺警惕的侧身挡在蒋阮前面,那人却是个懂规矩的,在离蒋阮几步开外的地方站住,并没有上前来。

    蒋阮微笑着看着他,道:“柳太傅。”

    柳敏紧紧盯着蒋阮,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前些日子见过蒋阮一面后因为萧韶的缘故没能好好说上话,后来老是在想这件事。原以为是知己的人竟是个女子,他瞧着自己书房挂的那幅画好几日。有许多事情想要问她,方才看到蒋阮就不自觉的走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露珠眨了眨眼,这柳太傅还真是读书人,愣是有股读书人才有的呆气。

    柳敏顿了顿,才道:“郡主。”似是觉得这句话太过单薄,他才想到了什么:“你……可还好?”

    蒋俪这事情如今已经成了全大锦朝的一个笑话,即便是蒋俪做出的事情,多少也会影响到蒋家的姐妹,柳敏虽然知道蒋府府中关系复杂,却也没有想太多,只担忧蒋阮的名声会不会因此受累。她又是蒋家女儿,多少也会颜面无光吧。

    蒋阮还礼:“多谢太傅关心,我过的很是舒心。”

    柳敏一愣,仔细的打量蒋阮,见她果然容色美丽,眉眼温和带笑,依旧如从前一般艳光四射,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憔悴神色。心中有些复杂,怎生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如从前一般舒心。可见她无事,他又放下心来。

    柳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只觉得这个女子当初一封信,他在心里将蒋阮视为挚友。朋友间应当相互扶持,他这么关心也是正常的。可是,他还有一件事情想问,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郡主和萧王爷……是什么关系?”

    天竺微微皱眉,心想这个太傅好生讨厌,回头一定要告诉自家主子。蒋阮一笑:“柳太傅管得未免太宽了。”

    “你……。”柳敏涨红了脸,蒋阮这般不留余地的说出来,令向来心高气傲的他有些懊恼,也一时语塞。瞧见蒋阮那张含笑的脸,他又说不出指责的话来,只得一甩袖子,怒道:“他不是好人。”

    这一下,连露珠也皱起眉头来。萧韶可是她心中的完美姑爷,这人胡乱说道些什么?

    蒋阮知道柳敏是什么意思,但凡同朝为官的,不管是哪一派,萧韶都不曾参与其中,不管哪一派,都笃定的认为萧韶是“乱臣贼子”。当初老锦英王造反,是帝恩浩荡才让萧韶这个乱臣余孽活到如今,谁知他势力越发庞大,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便是在京城中也能嚣张至极。柳敏是个直臣,思想也古板的很,自是认为萧韶是乱臣贼子无疑。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这话听在耳里的确让人不喜,蒋阮微微笑着,声音却已经带了些微冷意:“那又如何?”

    柳敏白皙的脸浮现怒容:“他会连累你的!”在柳敏眼中,蒋阮虽然神秘,却是个通透之人。当初与他信纸交流,也能看出蒋阮与那些目光短浅之士并不相同。这样清流正直的人,怎么能和乱臣贼子搅在一处!

    “与你何干?”说完这句话,蒋阮的笑容也散尽了,淡淡的看着柳敏,虽然也未曾说什么话,却无端的令人感到她的怒气。

    柳敏一滞。

    “那又如何”“与你何干”两句话一出,便是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蒋阮的态度,她竟是要坚决和萧韶站在一边的。柳敏心中顿时浮起一阵烦躁,看向蒋阮的目光充满失望,蒋阮看着他,道:“太傅主管太子功课,何时也管起其他琐事来。本郡主的事情自有主张,就不劳太傅大人担心了。太傅若是有心,大可以去管管别的事情,宫中腌臜事情如此之多,太傅眼里容不得沙子,有得辛苦。”

    话里若有若无含着的讽刺终于令柳敏再也呆不下去,只觉得一片好心付诸东流,也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心中的失望和烦躁从何而来,只道了一句:“执迷不悟。”就拂袖而去。

    蒋阮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柳敏远去的背影。露珠有些不安的看了蒋阮一眼,道:“姑娘……这样待柳太傅,会不会不太好?”

    露珠是知道当初蒋阮帮柳敏夺魁的事情,虽然不知蒋阮到底是如何办到的,可几个贴身丫鬟心中也明白,蒋阮这般做,无非就是想要将柳敏捧到高处,日后成为一个助力罢了。可方才蒋阮的一番话却不知这位心高气傲的太傅会如何想,若是关系就此僵持下去,会不会失去这个助力,反而成为一大障碍?

    “无妨。柳太傅是好人。”蒋阮淡淡道。好人,总是容易心软的。真有事,念在当初的交情,柳敏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她垂下眸,方才怎么了?这些口舌之上的无谓之争,她本是不该理会的。只是谈及萧韶,她也忍不住动了怒。她微微蹙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安。近来这人越发的出现在平日里,似乎哪里都是他的影子。这样霸道的挤进黑暗重重地生活中,仿佛给炼狱带来一丝虚妄的日光,让人心中生出不该有的遐想。

    大仇未报,多一份牵挂,就是多一丝软肋。况且,如今她,确实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萧韶非池中物,如今光华敛于内,可终有一日,一旦得到机会,必会一击冲天,让天下为之失色。她一身腐朽心肠,如何敢肖想?

    几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朱色的柱子后,正有一个锦衣华服的身影远远矗立。宣离方才将几人对话尽收耳底,如今眼底却是泛起了一丝兴趣。

    萧韶,柳敏,这个弘安郡主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简单。同萧韶那点关系便不说了,之前就觉得这两人有些不对,不过柳敏又是怎么回事,孤傲自傲的朝廷新贵难不成也和这位弘安郡主有什么牵扯不成?

    宣离微微一笑,事情倒是变得有趣了。蒋阮是他看中的猎物,怎能被别人猎走了去。不过如今时机未到,可以先查查底细。至于手段……宣离眼中划过一丝冷芒,今时不同往日,他他有的是千百种办法让蒋阮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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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自姻缘

    宫中暗流涌动,外头却一片祥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过是给百姓徒添谈资罢了。在蒋俪这件事情为众人津津乐道的同时,另一件事情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京兆尹府上,一改往日和和乐乐的美满景象,显得有些沉重。丫鬟们行事小心翼翼,似乎极怕触了什么霉头,便是一眼看上去,也能看出与往日有些不同。

    京兆尹董大人在外圆滑,骨子里却是个古板的人,好在董夫人却是个性情温和的,是以平日里府中也没什么糟心事,近几日却是有些古怪。

    丫鬟将手中的小瓷盅递给正坐在院子里出神的董夫人:“太太,小厨房里新鲜的金丝燕窝,好歹尝一口。”

    “我哪有心情吃得下这些。”董夫人将瓷盅推到一边,面上显出几分忧色:“出了这等事情,董家在常家哪还有什么脸面。老爷又气的狠了,盈儿那丫头也不知怎的,这一次非这么倔,做出这样的事情,哎。”

    董盈儿同京城盐运使常家三少爷常安的亲事时从小便定下来的,只等年纪到了便操办亲事。两个孩子从小感情也是极好的,董常两家本就是世交,董夫人和常夫人还是闺中时候的手帕交,有了这门亲事,自是亲上加亲。

    原本着今年年底就要操办亲事的,却不知怎么的,前几日董盈儿却突然说不要嫁到常家了。起初众人还以为是董盈儿到了懂事的年纪害羞,一时任性的胡话罢了,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却不知董盈儿自己趁着常安来府上的时候与他说,已经有了心上人,请常家取消这门亲事。

    常家三少爷常安是个敦厚性子,董盈儿这般说,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回头便与家人说不要娶董盈儿了。常家人却也不是蠢的,奇怪好端端的常安怎么会突然要退婚,好歹从常安嘴里知道了原委,气的立刻就差人找到了京兆尹府上。

    董大人知道此事后气怒不已,董夫人心疼女儿,帮着道了歉,只说是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的话,将董盈儿带出来给常家人道歉。谁知董盈儿当着常家人的面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竟是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之地。

    这样的举动几乎是在毫不犹豫的打常家人的脸面,常夫人一怒之下将婚书作废,退了庚帖,还同董夫人将话说绝了,常董两家日后形同陌路。

    董大人一生在官场摸爬滚打,他为人精明又处事周到,既落得一个清廉的名声,又从来都与上上下下关系极好,谁知却被自己的女儿坏了名声。即便平日里再疼爱董盈儿,这一次也是动了真怒。将董盈儿关了起来,董盈儿也铁了心一般的不认错,父女两个关系越发恶劣。倒显得董夫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想到这些事情,董夫人不禁又是一阵头疼,看着那小瓷盅,想起这几日董盈儿吃的也极少,便道:“端到盈儿房中去,我去看看她。”

    丫鬟忙应了,待到了董盈儿房间时,恰好看见董盈儿正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的宣纸出神,连董夫人进来也未曾察觉到。董夫人走过去一看,瞧见那宣纸上写着两行诗:玲珑筛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董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本来嘛,哪家少女不怀春。董盈儿如今正是容易动心的年纪,若是别人便也罢了,可她是有了婚约之人。况且这模样,也实在太痴狂了些。

    然而董夫人到底疼爱自家女儿,命丫鬟将瓷盅端上来,道:“盈儿。”

    董盈儿这才回过神来,瞧见董夫人来了,忙笑道:“娘。”

    董夫人看着她,眼圈一红,又要掉下泪来。不过几日功夫,董盈儿便已经瘦了一大圈,哪里还有平日里娇俏可人的模样。看着就憔悴的很。

    “吃点东西吧。”董夫人将燕窝端起来:“瞧你,瘦成这样,回头跟你爹道个歉,你爹不会怪你的。”

    董盈儿偏过头去,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坚决:“我不道歉,娘,我没有做错什么。难不成要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吗?那一辈子过着又有什么意思?常安是好人,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怎么能误了他?”

    董夫人瞪着她,对上董盈儿执拗的眼神时终是败下阵来,道:“你这孩子……那人到底是谁,能令你这样心心念念?好端端的,怎么能和有婚约的姑娘扯上关系?他若是个好的,必然不会做出如此无礼之事。”

    “他是个大英雄!”听见董夫人如此说道自己心上人,董盈儿忙出声辩驳:“他是大锦朝最年轻的英雄,不是坏人,娘,你别对他有成见。”

    董夫人皱了皱眉:“什么大锦朝最年轻的英雄?你看上了武将?”

    董盈儿偏过头去,死死咬着下唇,不再说话。董夫人瞧见她这般模样,心中顿时生起了一股无力的感觉。便将手中的瓷盅往桌上一顿,语气也有些生硬道:“既然如此,你心中有了主意,我的话你也是听不进去的。那边罢了。”说完站起身来。

    董盈儿的贴身婢子起身相送,送到院子口的时候,董夫人不见董盈儿的身影,便瞧着那贴身婢子,语气严厉道:“你是盈儿的贴身丫鬟,但凡她去哪里,你必是知道的,如今盈儿出了此事,你难辞其咎。”

    那贴身婢子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道:“是婢子没有看顾好小姐,求夫人责罚。”

    “求我责罚?”董夫人平日里都是温柔和气的,可是此事事关董盈儿,一时便显得有些愤怒:“我将你找个人卖了,卖的越贱越好,你看如何?”

    “不要。”卖的越贱越好便是卖到最下等的窑子中去,一天到晚不停歇的接客,那岂不是生不如死。婢子吓得全身发起抖来:“夫人且绕婢子一回,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董夫人冷冷的看着她:“你既然不想被卖掉,便老老实实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盈儿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又是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她?”

    那婢子被董夫人拿捏住了要害,也不敢有所隐瞒,当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了。董夫人听罢,气的全身发抖:“我怎会生出这样的女儿!糊涂!糊涂!”

    董夫人没想到董盈儿的心上人竟是大锦朝如今最年轻的战神蒋信之。那婢子不敢说谎,如此看来,那蒋信之倒是什么都没做,是董盈儿一厢情愿罢了。但凡女子,总是要几分脸面的,董盈儿这般不管不顾的贴上去,出自名门世家恪守礼仪的董夫人只觉得脸上臊得慌。董盈儿如今陷得这样深,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桩不可能的亲事。且不说那蒋信之如今根本就对董盈儿无意,便是身份上,董盈儿想要嫁给蒋信之,也是很难。

    蒋信之是什么人,近几年来屡屡大败敌军,天晋国败北是迟早的事情,待班师回朝那一日,蒋信之就是最大的功臣。皇帝对于能人异士从来都不不吝于提拔,介时蒋信之的地位节节攀升,想要与他沾亲的人家数不胜数,一个小小的京兆尹算得了什么?董盈儿这般固执,指不定只能给蒋信之做个侧室。可是一个堂堂的嫡女去给人做妾,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众人大牙?况且董盈儿从小虽然任性,骨子里还是有几分高傲的,只怕她知道这个结局,自己也会受不了。

    董夫人只觉得脑袋一团乱,心中狠骂了几句,便只能想着去找董大人商量日后之事。此事事关重大,且不能随着董盈儿去。

    ……

    几个闺中密友中,同董盈儿状况完全不同,林太史府上近来却是喜气洋洋。林太史这几日对待林自香倒是好的过分,倒让林自香有些奇怪。她爹向来是个古板性子,虽然疼爱她,却也严厉,从不溺爱。这几日却是频频给她买些衣裳首饰,也不嫌不俭省了。

    林自香是个心思敏感的,便去问林夫人到底出了何事,林夫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林自香心思通透,虽然奇怪,很快便将此事抛在脑后。只念叨着何时去找蒋阮玩耍,自从蒋俪出事以后,蒋阮与她倒是许久未曾见过面了,林自香觉得有些无聊,想着几个小姐妹应当时常聚一聚才是。

    书房中,林老爷正与林夫人说话。林夫人责怪道:“都怪你,这几日表现的也实在太明显了些,香儿今日还问我到底出了何事?你且收敛些,别忘了形,教孩子看出了什么,”

    林老爷捋了捋胡须,道:“夫人,我这是心里痛快啊。一想到香儿不用跳进那个火坑,我就心中高兴地很。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当初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若非出了这等变故,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女儿水深火热,实在惭愧的很。”说到这里,林老爷露出一丝惘然的神情。

    早在一个多月前,宫中的陈贵妃便差人与他明里暗里说道了林自香的亲事,要将林自香许给三皇子宣游。宣游是什么人全大锦朝的人都知道,林自香嫁了宣游岂不是一生都毁了。可陈贵妃拿整个林家威胁,陈贵妃一向在皇帝面前得脸,到时候一说,一个京兆尹出的女儿竟然瞧不上皇子妃的位子,也难免惹得皇帝大怒。

    进退维谷,每当看见林自香毫不设防的小脸林老爷都觉得心如刀绞,偏偏找不出一个可以避免的办法。那几日真是日日消沉,林自香也是个机敏的,察觉到他情绪低落,还时常问他怎么了。

    眼看着日子越逼越近,林老爷已经被逼到了绝路的时候,却不料蒋俪大婚之上出了这等事情,第二日宣游便身首异处。简直是绝处逢生,若是知道那杀了宣游的人究竟是谁,林老爷恐怕会亲自登门感谢。

    如今林自香不用嫁入三皇子府上,下半辈子也不用全部葬送在火坑,林老爷每次想到这件事,都觉得心有余悸。再加上觉得自己为人父却不能在女儿亲事上帮忙,心中又是羞愧又是后悔,这几日可不是拼了命的补偿林自香,却不想自己这番举动落在林自香眼里,倒是顶顶奇怪的。

    林夫人见林老爷又想起了这些事,叹了口气,劝慰道:“这怎么能怪老爷,说起来都是天意吧。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家香儿,不让香儿嫁入那些个腌臜地方,说明咱们香儿有福气呢。”

    林老爷点头:“是,香儿是个有福气的。”

    ……。

    锦英王府内,萧韶将看完手中的信,随手将信纸放到一边的油灯火苗上燃尽。唤来锦一锦二,道:“京中最近没有异动,你们留意南疆的消息,这些人按捺不动,恐有诈。”

    锦一锦二低头称是,萧韶顿了顿,又问:“陈良之事办好了?”

    “办好了。”说起此事,锦二眉飞色舞道:“足够给那老狐狸添好一阵堵。”

    “将军府也与主子想到一块去了,”锦一神情不变,平平稳稳道:“属下先他们一步做了。”

    锦二眨了眨眼:“主子,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少……郡主?”若是蒋阮以为事情是赵光他们做的,岂不是又被人抢了功劳?

    “不必。”萧韶淡淡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锦二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兴致缺缺的看了一眼萧韶,与锦一一起退下了。锦一锦二走后,锦三又进来了,将萧韶交代的事情回禀了一遍之后,见萧韶专注于公事的模样,唇边扬起一抹兴味的笑容,故意道:“属下今日遇着了天竺,郡主这几日在宫中也不甚太平呢。”

    萧韶头也不抬:“何事?”

    “柳太傅又找上她啦。”锦三心中憋笑,面上仍是一派正经。

    萧韶手上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中闪烁几分异样的光彩,似是有些不虞:“做什么?”

    “柳太傅很是关心郡主,问了郡主今日的情况之后,还问了郡主与主子的关系。”锦三一本正经道:“柳太傅要郡主离主子远些。”

    萧韶放下手中的卷轴,秀美的容颜似是镀了一层冰,淡淡道:“他管得倒宽。”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实实在在的昭示了眼下这位爷心情确实不爽利。锦三眉心一跳,忙道:“可不是么,郡主也是这样说的呢。可那柳太傅却是个不通情理的,愣是死咬着主子不放,郡主便与她大吵了一架,气的柳太傅气冲冲的走了。”

    锦三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萧韶的脸色,果然,萧韶听锦三说完之后,面色的神色缓和了些,不若方才那般寒气沁人。作为一个贴心的属下,自然是要懂得主子的心思,锦三又道:“可见,郡主的心中还是将主子看的极为重要,与主子的关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挑拨的。”

    她在心中默念,对不住啦太傅大人,虽然您在朝中风评颇好,可是少夫人是主子的,咱们家主子情事上一片空白,不用你刺激一下,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开窍。

    锦三一席话说的颇得萧韶心意,萧韶冷硬的表情越发柔和,似是想到什么,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衬得那本就俊雅无双的容颜更是清艳至极。

    锦三默默移开目光,早就知道自家主子生得好,如今有了少夫人的滋润,越发显得眉目如画了,简直是人间绝色嘛。

    萧韶淡淡道:“我知道了。”

    “主子,您不若亲自走一趟宫中?”萧韶心情好,锦三的胆子也大了些,大胆的建议道:“郡主与您可是也有几日未见,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关系是需要时时维系的。再说女子心肠总要软些,万一柳太傅过几日再去找郡主道歉,郡主一时心软,两人关系好了起来,主子又如何自处?”锦衣卫私底下可都将自家主子的终身大事看的比什么都重,这年前萧韶清心寡欲惯了,好容易有了个感觉不错的姑娘,锦衣卫自然要帮自家主子夺得先机,认清形势。

    萧韶皱眉,想到柳敏上次抓着蒋阮不放的模样,心中有些淡淡的不悦。虽然知道蒋阮并非锦三嘴里的“心软”之人,可当初她毕竟帮过柳敏,难免是有些交情。想到一个并不怎么熟稔的人代替他的位子,萧韶心中那股郁气更重了些。

    锦三见目的达到,小声道:“主子,属下先下去了。属下还有最后一句话,若是让柳太傅与郡主关系变好了些,那主子与郡主能做的事情,柳太傅便也能为郡主做到。”说罢也不管萧韶什么反应,自己先溜了出去。

    萧韶怔在原地,他同蒋阮做的事情,柳敏也能做?

    眼前冷不防浮现起那一日中了春风渡的某人气势汹汹的将他往身上一扯,唇上传来柔软芬芳的触感,一瞬间的心动和夏日馥郁的香气。一边往他怀中猛钻一边扯人腰带,在身上蹭啊蹭啊蹭的他手足无措,无奈的不行。

    青年白皙的脸庞微微泛起红晕,片刻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变得铁青,猛地站起身来,柳敏胆敢做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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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萧韶的关心

    宫中思梦殿中,陈贵妃倚在榻上,却再无平日里悠然出尘的模样,五彩的络子打到一半就被随意丢在了一边,繁琐的丝线交缠着,瞧着便令人生厌。

    “老陈,父亲那边如何?”陈贵妃按了按额心,道。

    陈公公垂下头:“老公爷那边……。不太好。近几日户部和兵部都想着法子作对,老公爷也很生气。”

    陈贵妃失手打碎面前一只雪玉瓷瓶:“赵光那个老匹夫!”近几日陈国公处事接连不顺,便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定是赵光的手笔。户部和兵部同将军府多少有些交情,尤其是其中几个老顽固,从前就爱跟陈家唱反调,这几日一反常态如此明显的挑拨,定是受了赵光的指使。

    陈公公皱了皱眉,对陈贵妃的想法却是有些不敢苟同,迟疑道:“依奴才看,未必是将军府下的手。”

    “哦?”陈贵妃斜斜看了他一眼:“除此之外,这朝中还有谁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给陈家使绊子?”

    便只有将军府那一群顽固武夫,才会处处同国公府作对,也不想想,日后天下都是她儿子的,介时要捏死将军府,也不过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将军府行事向来直接鲁莽,却欠考虑,依老公爷的话来看,这几次出事手势利落,咄咄逼人,如今娘娘只是怀疑,却毫无办法。将军府的人不会有如此心机,奴才斗胆猜测,是锦英王殿下出的手。”陈公公分析道。

    “锦英王?”陈贵妃声音蓦地放尖了些,不若平日一般温和婉约,情绪不自觉的有些激动:“不可能!”缓了缓,她才道:“锦英王在朝中向来中立,无缘无故的,凭什么和陈家作对?”

    陈公公叹了口气,锦英王真的中立么?他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陈贵妃到底是女人,女人要想懂朝中局势,到底有些弱势。萧韶虽得了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可皇帝对萧韶的看重,却不想是对待一个乱臣余孽。虽然不知道为何,但这些年萧韶看似处在朝廷之外,并不偏帮,实际上势力深不可测,谁又能知道他的心思?前些日子来看,萧韶对蒋家的嫡长女很是上心,陈贵妃出手,萧韶既然命人送了宣游的人头过来,那就是表明态度,他要护着蒋阮了。如此一来,这般打压陈家,可不就是在给弘安郡主出气?

    陈公公能想到的,陈贵妃自然也能想到,呆了一会儿,她渐渐平静下来。只要一想到萧韶为了蒋阮竟对陈家出手,她心中便升起了一股没来由的郁气。狠声道:“好一个蒋阮,竟惹得锦英王另眼相待!”

    陈公公低着头没说话,陈贵妃在宫中算是心思藏得很深的,他那点隐秘的心思,身为近身宦官,陈公公也是知道的。自从知道萧韶和蒋阮关系匪浅后,陈贵妃就时常失态,这对她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他有心提点,但陈贵妃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也不会将他的话听在耳中。

    ……

    惹得思梦殿的人失态的人此刻却是在呆在宫中一隅,皇宫之中处处都是心怀叵测之人,上一世蒋阮便已领教过了。这一世摇身一变成了郡主,从来那些踩她的嫔妾见了她也要捧着她。蒋阮自己是不甚在意这些事情的,只觉得蒋府里人人面目丑陋,宫中也多是杀机,倒是很难寻得一个清净的地方。

    太后倒是知道蒋阮喜好清净,便将当初元容公主未出府前的偏殿收拾了出来,让蒋阮住进去。如此一来倒也方便,且懿德太后这般做,教宫中那些看热闹的人心中思量更深,想着如今弘安郡主果真是太后面前得脸的。

    蒋阮住进去后,倒是未曾改变里头的东西一丝一毫,原先是什么模样,如今依旧是什么模样。懿德太后虽看着冷清,实则心里却从未将那个早夭的女儿放下,即便过了多年,东西还是光洁如新。

    露珠和天竺随身伺候着,天竺伤养好了后,每日练功倒是更勤了些,且随身带着好大一把暗器,防止突发事件。露珠一大早就去外头摘花了,结果没出去多久就回来了。

    天竺奇怪:“花呢?”

    露珠手上空空如也,挠了挠头,结巴道:“花……。花,姑娘,萧王爷来了。”

    蒋阮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果真,便见露珠的身后闪出一道人影,黑色锦衣,银色腰带,不是萧韶又是谁?

    天竺也是一怔,露珠摸了摸鼻子,很是惭愧道:“姑娘,奴婢拦不住。”

    以露珠那点本事,要拦住萧韶这么个人确实是天方夜谭。蒋阮将手头的书放下,道:“我知道了。”

    露珠朝天竺挤了挤眼,天竺忙道:“奴婢们先退下了。”不等蒋阮说话,便同露珠一道离开。

    门被关上,蒋阮瞪着两个丫鬟毫不犹豫离去的身影,心中恼怒,这两人如今是越发没将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目光又落在面前的俊美青年身上,这人疯了不成,就这么大喇喇的进宫,被人看到了又如何?况且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倒是越来越来去自如。

    萧韶没有看到蒋阮的表情,走到小几前坐下,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放到桌上。

    “什么?”

    “伤药。”萧韶道:“玉肌膏没有了,用这种草药敷,也不会留疤。”

    蒋阮一愣,倒是未曾想到他是专门来送药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韶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其实他也并非是来送药的,不过是听了锦三的一番话,不知道怎的就到了这里来了。好在没看到柳敏,令他心情舒畅了些。默了默,他道:“新进的秀女选拔要开始了,蒋权准备了蒋丹的画像。”

    想起探子回来将蒋权在府里说的那些话回禀的时候,萧韶浑身又起了一层寒气。蒋权说,若非如今蒋阮已经是郡主,进宫之事定是她最好。皇帝选秀,指明要蒋家出一个,蒋素素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自不可去受苦。蒋俪和蒋丹又是庶女,蒋阮既然占着嫡女之名,蒋府养了她这么多年,就该如此回报。

    谁知天意难测,如今蒋阮贵为郡主,自不可再入宫,蒋素素名声败坏,便是他舍得皇家也不容许这样打脸,蒋俪已经出嫁,算来算去,竟是只有一个蒋丹能派的上用场。不得已,只得交了蒋丹的画像上去。

    萧韶紧紧蹙着眉,他知道蒋阮在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否则怎么会刚丧母就被送入庄子上。但也未曾想到蒋权竟如此心狠,哪里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蒋阮道:“四妹要进宫了,也好,想来凭四妹的本事,在宫中也能谋得一份好前程。”

    蒋丹此人,惯会伏低做小,又心狠手辣,瞧着毫无心机,实则最是可恶。这样的人,最适合在皇宫中生存。蒋阮面上浮起一丝笑容,蒋权亲自将一头狼崽子放了出去,却不知道日后有的是被恶狼咬死的时候。

    萧韶看了她一眼,道:“陈妃如今视你做眼中钉,我将锦二锦三一道留在你身边。”

    蒋阮一愣,说实话,这无疑是很令人动心的。上一次事情发生后,她便已经有些思量,虽然如今表面上看她是占着上风,可地位到底不能和陈妃抗衡,且身边没有依仗,更没有调兵遣将的本事,若是来硬的,并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处。天竺一个人难免不够,若是有锦二锦三两人在,至少出了事他们能想办法传递消息,也是一重保障。

    欠萧韶的人情太多了,蒋阮迟疑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萧韶看着她,目光有些疑惑。

    “当初你说你欠我一命,究竟是什么意思?”蒋阮问。

    萧韶一愣,不自然的抿了抿唇,脸上爬上一丝红晕,冷硬的表情也难得的显出一分尴尬。本来是没什么的,可如今蒋阮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算了。”正当他要说话的时候,蒋阮的声音传来:“如今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多谢你,萧韶。”

    她从来都是左一个“萧王爷”,右一个“萧王爷”,如今却不再唤那个生涩疏离的称号,直接喊一声“萧韶”。这本该是不合情理甚至称得上放肆的。可萧韶莫名的心中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好似有一颗细小的石子投入了本事平静的深潭,泛起了些微的涟漪。从没想到从她嘴里说出这两个字竟与别人嘴里听到是不一样的感觉。

    蒋阮见他不语,抬眸看去,恰好看见那双寒星般的双眸闪过一丝笑意,愣了愣,道:“你怎么了?”

    “无事。”萧韶心情很好,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镯子交给她。镯子上头散发着幽幽蓝光,正是之前那只血月镯。萧韶解释道:“里头重新装上了针,淬过毒。”

    他想的如此周到,蒋阮接过来,仔细的看了一眼,再说多谢便显得多余了,直接戴在手腕上。

    萧韶垂下眸子,事实上,他能为蒋阮做的不多。锦衣卫出动,必然只会死人。他不愿纠缠与朝堂倾轧,真要出手,必然一击全中,陈家便是满门都没有命在了。他可以杀人,但蒋阮未必会喜欢。她目光里的黑暗太多了,唯有手刃仇人,才能用鲜血将那黑暗彻底洗去。

    ……

    门外,露珠吃惊的瞪大眼睛:“萧王爷让你来保护姑娘?”

    锦二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露珠:“是,小丫头,日后我们有得玩。”天知道自从上一次露珠毫不犹豫的踹伤他命根子之后,他就耿耿于怀。萧韶本是让锦一锦三去守着蒋阮的,他愣是主动要求调换了任务,可不就是为了报那一脚之仇。

    露珠“呸”了一声:“不要脸!萧王爷怎么会派你这种小白脸来保护姑娘?你能保护好自己的命根子就不错了?还保护姑娘?做梦呢!”

    锦二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堂堂的锦衣卫,风度翩翩,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说“小白脸”。这丫头如此伶牙俐齿,简直比锦衣卫中那些个女暗卫泼辣多了,像个市井中的小无赖!他面色一变,突然低头靠近露珠,邪邪一笑道:“小白脸算什么,总比你这个豆芽菜好得多。”

    锦二生的本来就不差,露珠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本来瞧见锦二逼近的笑容正是有些脸红,冷不防听他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气的鼻子都歪了,毫不犹豫的又是一脚踢过去,这一回锦二却是早有准备,一手将她的脚抓住,道:“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这么粗鲁,当心日后嫁不出去。”

    “滚!登徒子!”露珠气急,反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锦二只抓住了露珠的腿,不想女人的心思总是高深莫测的,这么一巴掌却是结结实实的挨上了。

    锦衣卫的小头子,就这么被一个一点武功都不通的丫鬟打了脸?奇耻大辱!

    锦二也气急了:“谁是登徒子,要登也轮不上你,你那柴火棍的小身板,爷看不上眼!”

    锦三和天竺站在一边,天竺自是一派冷静,锦三却是乐不可支,撩了撩长发,一双风情的眼睛中满是看好戏的神情:“啧啧,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果真不同凡响,看锦二这般吃瘪还真是少见,应当让锦四也来看看的。”

    她眼珠子转了一转,心想,感觉少夫人的到来,令整个锦衣卫的春天都来了哎。

    ……

    同宫中这一隅的轻松愉悦不同,有的地方却是阴鹜一片。譬如说……郎中府。

    院子里的房中,蒋俪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一边的丫鬟将手中的药放在桌上,扭着小腰道:“夫人,吃药了。”

    那丫鬟一身桃红色的小袄,腰身不盈一握,妆容精致,越发衬得整个人水嫩如葱,那态度也不甚恭敬,十个手指都涂着红红的蔻丹,将药碗放在桌上,瞧了一眼床上的人,媚声道:“夫人还是早些将要吃了吧,省的爷回头看了,又要闹心。”

    蒋俪吃力的看了她一眼,沙哑着嗓子道:“你给我滚出去。”

    那丫鬟白了她一眼,不甚恭敬的福了福便出去,临走时小声道:“什么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郎中府的女主子了不成,不过是一个破鞋……。”

    那声音若有若无的传到蒋俪耳中,蒋俪气急,将手中的药碗猛地往地上一砸!

    “贱人!”

    那丫鬟还是她从蒋府里带过来的陪嫁丫鬟,谁知新婚没几日就出了那样的事情,左江厌恶他,这贴身丫鬟却趁机爬了左江的床,若非是她怀了身子,只怕左江立刻就会抬了她做姨娘!

    怀了身子,蒋俪惨笑一声,目光落在地上那碗摔碎的安胎药上,进府没多久便怀了身子,本是天大的好事,可,偏偏是在出了那样的事情后。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知道究竟是左江的,还是那个三皇子宣游的。

    不管是左江的还是宣游的,她都不敢将他流掉,还得将肚里的这个种好好地护起来。天家人最是惹怒不得,左府上的人也深知这个道理。他们喂她吃安胎药,却肆意凌辱他。左老夫人恨不得她立刻死去,坏了左江的前途和名声。左江更不必说了,每日看她的眼光跟看仇人一般。那个男人是魔鬼,瞧着温文儒雅,却变着花样的折磨她。

    蒋俪惨淡一笑,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她吃力的从枕边摸出铜镜,镜子里的人形容憔悴,分明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却竟如三十岁的老妇一般。皮肤枯黄无光,瘦的脱了形,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嵌在瘦骨嶙峋的脸上,一看便令人生厌,哪里还有从前飞扬美丽的模样。她厌恶的将铜镜往地上一摔,呜呜呜的哭嚎起来。

    本以为嫁入郎中府就能成为官家太太,将其他人都踩在脚下,从此后彻底摆脱庶女这个身份,谁知如今一个丫鬟都能欺负到她头上来!

    不该是这样的,这本来应该是蒋丹的人生。蒋俪将身子缩成一团,若不是她抢了蒋丹的婚事,如今嫁入郎中府的人就该是蒋丹,被这样摧残的人该是蒋丹。她以为抢了一桩美满姻缘,谁知却是黄泉之路!

    她恨蒋丹,也很左江,恨宣游,恨自己的贴身丫鬟,也恨造成今日一切的蒋阮。如今生下孩子也是一个死字,更何况,她根本不想生下这个代表着屈辱的孽种。

    蒋俪双眸泛出一丝狂热的光,若是她死了,肚子的孩子也死了,皇家一定不会放过郎中府的,左江也会就此抬不起头来。若是这样,若是这样,也能比现在好得多,至少能让郎中府不痛快,能让左江不痛快,她心中就感到一丝快意。

    她滚下床,颤巍巍的捡起摔碎的瓷片,喃喃道:“若有来世,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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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祸国妖星

    蒋阮居住的公主殿里,一大早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露珠掀开帘子,瞧着刚梳洗完毕起身的蒋阮道:“姑娘,王美人来送明日钦天监做法事要穿的衣裳来了。”

    钦天监做法事,宫中的女眷也是要参加的,衣裳也很有讲究。不过都是由司衣司的人送来,这皇帝的嫔妃来送,倒是头一遭。虽说并不碍着规矩什么事,可是这态度,未免也太热络了些。

    露珠显然也是这般想的,道:“奴婢记得姑娘可和这王美人没什么交情啊。”

    蒋阮拂开身边的小毯子,道:“你看王美人如何?”

    “看着倒是个和气的,说话也很爽利。”露珠想了想:“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姑娘还是小心些好。”

    蒋阮淡淡一笑:“你知道就好。”

    露珠虽然机灵,可性子本善,到底不知道宫中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若说蒋府时狼窟,这皇宫之中就如虎穴。虎穴里怎么会居住羔羊,譬如这位王美人,她缓慢勾起一个笑容,一别经年,却不知如今再见,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走吧,去见见这位王美人。”

    方走到前殿,便听见一个热络有些欢快的声音:“弘安郡主。”

    蒋阮抬眸去看,果真瞧见宫女服侍着着一名妙龄女子,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裙,梳一个流苏髻。既不繁琐,也不过于素淡。一张姣好的脸面明快潇洒,笑容倒是如火一般真挚。

    这幅模样,倒是很容易让人对她心生好感,只觉得此人心思通透,又爽快利落。那女子看着蒋阮,站起来行了一礼,笑道:“早就知道郡主生的美貌无双,原先还想着这做法事的衣裳过于素淡,瞧见郡主这般风采,才料想怕是也能被郡主传出盛装的颜色呢。”

    但凡女子,哪里不爱听夸自己容貌的话,若是换了人,听了这番话,怕也会对这女子起了亲近之心。只蒋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温和的笑道:“王美人不必多礼。”

    竟是生生岔开了话,仿佛没有听到那过分热情的赞誉一般。

    王美人一愣,倒是没想到蒋阮会是这个反应,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

    蒋阮在软榻上坐下来,王美人也坐下,吩咐宫女取来装着衣裳的小木箱,道:“这是司衣殿送来的衣裳,妾身回去的时候方好要路过这里,便捎带着给郡主送来了,郡主不会怪妾身多管闲事吧?”

    露珠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她出自市井,认路倒是很熟,来宫中几天便将宫里的各个地方住的什么主子摸透了。这王美人居住的院子同这边隔着十万八千里,顺路?骗鬼呢。

    “王美人一片心意,我怎么会责怪?”蒋阮不咸不淡道。

    似乎没料到蒋阮是个刺儿头,软硬不吃,若是别人,怎么着都不会如此生分疏离,王美人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郡主,想来应当是蒋阮自己的脾性如此了。她顿了顿,笑起来:“叫这么生分做什么?妾身比郡主虚长几岁,郡主若是不嫌弃,妾身唤一声郡主妹妹如何?郡主这样看着,真和妾身府里的小妹妹一样呢。”

    蒋阮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王美人,礼不可废。”接过露珠递上的茶抿了一口,瞧够了王美人脸上精彩的表情,蒋阮才道:“本郡主只有一个哥哥,姐姐却是没有的。”

    王美人紧紧攥着拳,笑的极为勉强,道:“是妾身唐突了……。”

    蒋阮微笑,也不说话,越发让王美人觉得手足无措。这宫中人人都道她性子爽快真诚,便是嫔妃大部分也与她交好,又体贴周到,没想到今日却在蒋阮这里碰了个钉子。她看着蒋阮姣好的面容,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嫉妒。

    露珠心中也有些奇怪,蒋阮平日里虽待人冷漠疏离,却也不会如此明显的表现在面上,到底会留三分余地。如今日一般与一个陌生的嫔妃冷面相对倒是头一遭。

    蒋阮将杯盖重新放上杯沿,脑中浮起上一世的过往来。

    这王美人么,在宫中也算是个能人,一众莺莺燕燕中,她的美貌也只能算中等,更是没什么势力,却也凭借着讨巧的性子做到了美人一步。当初她被封为阮美人,这王美人还特意来恭喜她。后来她备受冷落,其他嫔妃都来踩上几脚的时候,唯有王美人每日劝慰她。她也曾是将王美人当做是可以信任之人,直到有一日沛儿病重,她去求了帖子想请太医来医治,无意间却听到王美人吩咐太医院的人不必理会。

    原是王美人见她生的美艳,唯恐有一日被她争了上风,宫里人惯会踩低捧高,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王美人面上做知心姐妹,背后却是毫不犹豫的捅了她一刀。

    只是不知道她上一世结局如何了?只是如今再看这昔日曾以为可以信任的人,却觉得一举一动皆是蹩脚的演戏,一看便心生厌恶,连陪着演戏的心思也没了。

    王美人在宫中到底也算个人物,又何曾受过这样无缘无故的冷脸,见蒋阮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模样,心中暗恨,倒也没有继续自取其辱,站起身道:“如今衣裳妾身也送到了,郡主好歹看一下,若是有什么不妥,回头让司衣殿的人改一改。”

    “不必了,”蒋阮微笑:“王美人亲自过手的衣裳,我信得过。”

    这话本说的没什么,王美人却觉得那话里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下意识的去看蒋阮,正对上蒋阮的一双明眸。那眼神中似有些微了然的嘲讽,令王美人心中一惊,忙别过头去,慌忙道:“如此,那妾身就先告辞了。”

    蒋阮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也不起身相送,只吩咐露珠道:“露珠,送送王美人。”

    待王美人走了之后,蒋阮才将桌上的小木箱打开,从里头拎起一件宫缎素雪绢裙。钦天监做法事的时候,衣裳按品级分为几等,都是不可做的太过明艳。这件倒也素净,若是蒋素素见了,定会很是喜欢,只因为能令她这朵小白花瞧着更是楚楚动人,清丽脱尘。而蒋阮……

    她将衣裳丢给天竺:“可有什么不妥?”

    天竺将衣裳放在鼻下嗅了嗅,微微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走到一边拿起一盏油灯,用火折子点上。然后将衣裳拿在油灯之上熏了一会儿,片刻后,眼见着那雪白的衣裳上渐渐显出了一道红色来。

    红色越来越多,像是从布料里头浸出的血,越看越是令人心惊。蒋阮没有惊讶,只问:“这是什么?”

    “碧落香,越热就显红。”天竺冷冷道。

    蒋阮恍然点头,钦天监做法事的时候,难免会有点香,大殿中一燃起青香,她的衣裳流出这般血红的颜色,定会被当做妖孽关起来,结局可想而知。不得不说,这种事做的极为阴损,皇帝向来重视这些,若从此事做文章,的确可以置她于死地。

    若是没有天竺这样的人在身边,定发现不了其中的问题。天竺问:“主子,可要去换一件?”

    “何必打草惊蛇,”蒋阮淡淡道:“这衣裳如此贵重,不能浪费。别人送了这样一份好礼,自是该礼尚往来。”她冷冷一笑:“我也想看,这一场法事,究竟鹿死谁手。”

    ……

    王美人离开后,先是回了自己的小筑,歇息了片刻后,又才做无意的出去逛到了思梦殿。

    思梦殿的宫女将她迎进去,王美人进殿,陈贵妃正倚在羊毛软榻上打着络子,王美人一直很奇怪,何以陈贵妃处在这样高的位子,还是如平常妇人一般打络子,如今看来,却是有些明白了皇帝为何独宠贵妃的原因。只因为任何一个男人,进了思梦殿,便看见如寻常少妇一般的女子轻柔的打着络子,似乎烦恼与纷扰全部远去,只余这江南一隅的安静和清雅。

    然而,王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男人眼中的女人和女人眼中的女人自是不一样的。皇帝看见的陈贵妃,温柔,清雅,婉约,与世无争,而她眼中的陈贵妃却是野心勃勃,可怕至极。

    “来了啊,坐罢。”陈贵妃笑着指一指旁边的位子,瞧着十分亲切。

    “妾身不敢。”王美人也笑,只道:“衣裳已经送过去了。”

    “哦,”陈贵妃头也不抬,依旧认真的打着络子,十指在丝线中翻飞:“觉得弘安郡主如何?”

    “是个不好亲近的,”王美人思忖了片刻:“妾身与她想要热络些,郡主却与妾身甩脸子看。是以妾身才早早的告辞了,郡主的脸色很可怕。”

    听完王美人的话,陈贵妃倒是从络子中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看了王美人一眼,笑道:“这倒是奇了,那弘安郡主可向来是个温软的人儿,从不轻易对人冷脸的,既是知礼的,怎么会如此对待妹妹?想来王妹妹是有什么地方做出错儿了,惹得我们这位郡主,不太开心啊。”

    王美人笑笑:“许是如此,是妾身愚钝了。”心中却想着,若说那弘安郡主是个表面温软的人儿,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笑面虎,平日里看着温柔无害的,这后宫中多少女人都是败在了她的手下。

    陈贵妃满意的笑了笑:“如此,这回倒是辛苦王妹妹了,妹妹每日在宫中尽心尽力,待我回头见了陛下,也会替妹妹多多美言的。”

    “妾身多谢姐姐。”王美人又笑着与陈贵妃说了些话,言语间活泼却又不失恭敬,果真没一会儿便逗得陈贵妃十分开怀。直到天黑了王美人才起身离去。

    王美人走后,陈公公走到陈贵妃面前,问:“娘娘,奴才打听过了,衣裳被弘安郡主收起来,没发现什么。”

    “好。”陈贵妃翘着手,看着白嫩如葱的手指上涂着鲜红的蔻丹:“我倒要看看,这次谁能救得了她。”

    “赵家日后恐会生事。”陈公公提醒道。

    “有王怡那个蠢货呢。”陈贵妃淡淡道:“左右跟咱们无关。”

    ……

    这一夜,宫中又是许多人无眠,蒋阮倒是早早的睡了。太后身边的杨姑姑来过一回,交代了钦天监做法事的时候要注意的事情。蒋阮应了,杨姑姑又仔细的吩咐了天竺和露珠,才回去慈宁宫。

    钦天监观天象掌吉凶,今年还是头一次行法夜观星,主掌一年吉凶,皇帝对此事极为看重,是以宫眷都得参加。

    不管别人如何,蒋阮这一天仍旧与往常一般,除了露珠时常与萧韶调过来的锦二吵嘴,其余倒是十分平静。

    到了晚上,主持法事的时候,蒋阮才换上昨夜王美人送来司衣殿的衣裳,露珠为她梳洗了之后,跟着领路的小太监到了观天象的星台上。

    蒋阮是跟在宫眷之后的,虽然如今她与太后的关系匪浅,然而宫中女眷到底若有若无的孤立了她。倒是雍王所出的容雅郡主和淑妃出的和怡郡主高高在上,被一众嫔妃簇拥着说话,很有几分掌上明珠的意思。

    女眷走在最前头的是懿德太后,皇后,接着是陈贵妃,德妃,淑妃,贤妃。男眷席上便是皇子与亲王,皇帝坐在最高处。

    懿德太后见蒋阮倒是一人被宫眷们扔在后头,微微皱了皱眉,冷声道:“弘安,到哀家这里来。”

    蒋阮依言上前,容雅郡主同和怡郡主眼中同时划过一丝妒忌,男子那边似乎才看到蒋阮。蒋阮走到懿德太后跟前,懿德太后伸手拉住她的手,这般亲密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又是一惊。虽然知道蒋阮得宠,可懿德太后冷清冷性,这般亲密的举动,便是当初的元容公主也很难得到这份殊荣。

    蒋阮微笑,目光落在男子席上一抹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微微一怔,黑衣锦袍,分明就是萧韶。只皇亲国戚才能参与的钦天监法事,为何萧韶也会在?

    萧韶瞧见蒋阮也是愣了一下,蒋阮一身宫缎素雪绢裙,乌黑的长发只盘了一个葫芦髻,一根白玉簪,环佩全然没有,脂粉未施。蒋阮从来偏爱大红的衣裳,明日里也多是明艳动人的形象示人。如今这般素净,竟似乎洗净铅华,同蒋素素的清丽出尘,楚楚动人不同。蒋阮这一身白衣,竟将她温和的微笑显出了几分冷漠,若有若无上扬的眼角似乎含了一丝锋利的嘲讽,若说红衣的蒋阮是一尾火狐,白衣的蒋阮便如一条灵蛇。可怜与她沾不上边,反而有种令人心惊的冷意。

    一枝血色红梅突然成了雪白梨花,许多人的目光已然朝她瞧过来,宣离也不例外。只看着蒋阮的目光有些恍惚,觉得这女子生的如此脱尘,与其他女子都不同,教人心中忍不住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看那淡漠的目光为自己而痴迷,当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皇帝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不过蒋阮到底年岁太小了些,且过于清冷,男人总是喜欢软和一些的性子。皇帝对蒋阮从来都谈不上喜欢,倒是陈贵妃,瞧着蒋阮,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容来。

    王美人也远远的看着蒋阮,不知为何,今夜她的心跳的十分厉害,仿佛有什么不详的预感。待看到蒋阮身上穿着的的确是那件宫缎素雪绢裙,又放下心来。只要她穿了这件裙子,司衣殿又未曾做过其他的裙子,今日之事,总是万无一失的。

    蒋阮微微扬起唇角。眼见着皇帝宣布开礼,钦天监的人焚香洗手,卦签全部托好。巨大的香炉缓缓升起袅袅青烟。一身僧衣的慧觉就站在监正身边,慈眉善目的默默念着经文。

    灵台郎正测着星象,只听得“咚”的一声,摆在最前面的巨大龟壳突然从中间缓缓裂开,一道突兀的裂缝出现在龟壳之上。

    “大凶……。”监正瞪大眼睛,还要说什么,声音便被人打断了“不好了,大人!”正是记录文薄的主薄,一脸仓皇的从观星台上踉跄的跑来,道:“双星伴月,双星伴月!大凶!”

    皇帝站起身来,低低喝了一声:“出了何事?”

    主薄一下子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道:“陛下,双星伴月,大凶之兆!”

    “什么?”皇帝紧紧皱起眉头,钦天监做法事做了这么多年,自他登基以来,还是头一遭遇见大凶之兆的形象。稳了稳,他才道:“给朕说清楚,什么双星伴月?”

    监正似乎也才从震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跪下来道:“回陛下的话,双星伴月乃大凶之兆。国有妖星,是亡国之祸。”

    “妖星?”却是陈贵妃开了口,她疑惑的偏过头:“什么妖星?”

    “乱朝祸国之人。”监正擦着汗水:“此人是妖星转世,双星伴月便是上天预警,是亡国之兆啊!”

    “那妖星又在何处?”陈贵妃似乎有些紧张。

    “这……上天仁慈,许会降下预警。臣……臣愿焚一注惜愿香,问一问上天的旨意。”

    蒋阮微微一笑,总算……。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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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女主杀君

    “皇上……”陈贵妃瞧着皇帝,虽然并未说什么话,一双明眸却是有些担忧。仿佛真是为这天下江山而担心一般。皇后动了动嘴唇,面上闪过一丝无奈,沉默不语。

    “好,朕现在看着你焚香!”皇帝对监正道。

    监正低下头,吩咐手下将惜愿香请上,惜愿香做的极为粗大,约有小柱子一般大,历代帝王唯有遇到大凶之兆时才会焚出惜愿香问天。惜愿香一点上,观星台周围顿时被暖烟围绕,监正跪下身来,朝惜愿香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道:“苍天泽佑,天降示警,今有双星伴月,妖星现世,求苍天明知,告知妖星所在!”

    青眼袅袅升起,渐渐淹没在漆黑的夜幕之中。蒋阮唇角含笑,双手交叠于胸前,风轻轻扬起她的漆黑长发,白衣素裹,容颜绝美倾城,却如地狱中美丽的恶鬼,携带着恨意翩然降临。

    萧韶目光落在磕头的监正身上,神情微微一顿。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惊呼声。

    陈贵妃眸光慢慢舒展,似是溢出了水的江南清泉,满满都是温软的欢喜。

    “王姐姐,你身上怎么会……。”声音渐渐变大了些。

    陈贵妃眼中笑意戛然而止。

    但见女眷中已然惊惶起来,纷纷退后,独独留了王美人一人在中间。此刻她的一身素色衣裙自上而下全然鲜红一片。似血一般触目惊心,那血色还在不断扩大,自胸前逐渐扩大到全身,越来越多,竟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人儿一般。宫眷们惊慌失措的纷纷避逃开来,唯剩王美人一人胡乱拍打自己的衣裙,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对,怎么会这样?”

    陈贵妃猝然低头去瞧懿德太后身边的蒋阮,蒋阮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偏过头来与她对视,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那笑容温和自持,将她妩媚的容颜一瞬间点亮,可眸中却似是含着无尽的嘲讽与挑衅。蒋阮冲她点一点头,陈贵妃的身子有些僵硬。

    皇帝怒道:“妖女!将她抓起来!”

    侍卫一拥而上,没费什么力气就将王美人制服,王美人也没料到自己身上会突遭这般变故,此刻也早是心神大乱。被抓起来后不甘的大喊道:“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

    淑妃捂着自己的心口,道:“什么冤枉,这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见了苍天示警,分明就是你这个妖星祸害。真真吓死人了。”

    “陛下,陛下,”王美人自知一旦被认定是妖星,只怕下场会惨目忍睹。她的目光落在离皇帝不远的懿德太后身边,蒋阮白衣落落,衣裳纤尘不染,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血迹。这是怎么回事?原本应该是蒋阮的,怎么会变成她?王美人恍然大悟,定是蒋阮,定是她在衣裳上做了手脚,否则怎么会出事的人掉了个个儿?

    “陛下,是弘安郡主陷害臣妾的!”王美人咬牙道:“是弘安郡主!她在臣妾衣裳上动了手脚!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闭嘴。”却是懿德太后冷喝一声:“胡言乱语,关弘安什么事!”

    “事关弘安的清白,王美人一定要讨个说法,弘安也不怕与王美人对峙。”蒋阮冲高座上的皇帝拜了一拜:“父皇,昨日王美人带着司衣殿的衣裳来儿臣宫中,儿臣接了。可是依王美人的话来说,儿臣陷害王美人,王美人的衣裳可是没有经过儿臣的手。”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美人,道:“弘安想问问王美人,是如何陷害王美人的?王美人的衣裳,可是跟弘安一点关系也没有。若说方才进观星台到现在,弘安也一直与王美人离得远远的。王美人要说陷害,烦请拿出证据,否则,就是信口雌黄!”

    一番质问下来,直堵得王美人哑口无言,是啊,原是她将衣裳拿去给蒋阮的,蒋阮也没碰她的衣裳,可就是不知怎么的,最后出事的竟是她?难不成……王美人猛地看向陈贵妃,是她?

    陈贵妃将王美人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心中道了一声蠢货,冷冷的看回去。王美人对上那一双冷漠的双眸,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的全家还要靠陈贵妃扶持过火,惹恼了陈贵妃,全府人都没有好日子过。这个哑巴亏只能当头咽下,只是实在是咽的苦涩。

    她跪下身来,心想横竖都是一死,被当做是妖星受尽折磨而死还不如自行了断来的痛快,便突然疯了一般的咬了抓着她的侍卫一口。那侍卫本看她渐渐平静下来,放松了警惕,冷不防被咬这么一口,没来得及阻止,王美人已经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有此动作,一线血色迸溅,王美人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很大,却是朝着蒋阮的方向。

    如此一来,所有人的目光自是集中在蒋阮身上,只觉得是王美人死不瞑目,即便方才蒋阮一番质问天衣无缝,此刻也难免起了几分怀疑。

    萧韶目光一冷,王美人的目的便是这个吧,便是搭上一条性命也要给蒋阮泼上一层脏水,或许陈贵妃看在她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在她死后也能照拂王家一二。

    侍卫上前探了王美人的鼻息,跪下来请罪。皇帝大怒,一怒好好地观星象见了血,二来国现妖星,实则不祥。他看向已然吓呆了的监正:“此事又当如何?”

    监正一愣,回过神来,身子忍不住抖得更厉害了。今日之事本不该是这样的,当所谓的妖星变成王美人之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如今的局面是他没有料到的,倒是不知如何收场了。不过眼下戏还是要演下去,便颤声道:“回皇上的话,妖星已亡,上天会福泽锦朝苍生的。”

    皇帝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瞧着从方才就一直站在一边静默不语的慧觉道:“国师有何见解?”

    慧觉叹息一声,面上显出几分悲悯之色,缓缓走到王美人尸体跟前,双手抚过王美人的双眼,拿开双手时,原本死不瞑目的双眼已然闭上。他默默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似乎念了一段往生咒。

    待他念完后,才朝着那尸体拜了拜:“阿弥陀佛。”

    淑妃却是看不惯如此,娇着嗓子道:“国师虽慈悲为怀,怎的还去拜一介妖星,这样的妖星,死不足惜,国师念往生咒,岂不是祸害整个大锦朝么?”

    “闭嘴。”皇帝震怒,对慧觉从来信任有加,自然不会驳斥慧觉的行事。慧觉却是叹息一声,转身对着皇帝拜了一拜:“皇上,这位施主,并非妖星啊。”

    “此话何解?”皇帝急急追问。

    地上的监正忍不住肩膀一颤,座上的陈贵妃顿了顿,抬眸看向蒋阮的方向。

    蒋阮静静的站在懿德太后身边,听见慧觉的话神色不变,似乎什么都不能入她的耳中,唇边的笑容仿佛是刻上去的一般,温和无害,却令人脊背发凉。陈贵妃心中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慧觉摇头不语,只是面上的悲怆之色更深了些。

    还不等他说完,天空上便传来一声夜枭的叫声,好端端的观星台,平日里都会有人扫洒整理,怎么会有夜枭。众人正在惊疑,便见天空中一闪而过一道黑影,那影子极快,只是在众人头顶掠了一掠,观星台上未有弓箭手,倒是不能将那东西一击射下。

    “啊!”淑妃惊叫一声,那黑影看身形约摸是个禽类,爪子里似乎抓着什么东西,飞到陈贵妃头顶之时一松,那东西正好掉进陈贵妃怀里,淑妃惊叫的正是这个!

    皇后眼神微微一动,道:“快保护贵妃!”

    侍卫忙上前将那东西挑将出来,陈贵妃本也是受了一惊,只她向来能忍,只是面上微微带了惊惶之色,到底还是稳住了身子,没有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

    那挑出东西的侍卫见了长剑上的玩意儿之后吓了一跳,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周围其他人见此情景心中好奇,便伸长了脑袋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陈贵妃见到侍卫的神情心中已经是一沉,待看清了那东西之后更是眼前一花,险些晕了过去。

    只见地上的东西还在不停的弹跳,长满鳞片的细长身子,分明是一条蛇,而那蛇鳞片呈灰黄色,身子下似乎有四个凸起的地方,竟是要长出蛇足来了一般。

    “金龙现世……”有人喃喃出口。

    陈贵妃忙去瞧皇帝的脸色,只见皇帝面上一派铁青,看着地上翻滚的蛇强自压抑着情绪。

    慧觉的声音在观星台悠悠响起:“岁星噬月,有大丧,女主杀君,易位。”

    仿佛是末日的箴言,如炸雷一般的响起在众人耳边,慧觉双手合十,真如聆听佛祖旨意的座下弟子一般神圣虔诚。陈贵妃身子一软,终于支持不住跌倒在地,帝后面色同时大变,懿德太后紧紧握住双拳。宫眷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唯有蒋阮,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容来。

    金龙落在贵妃身上,女主杀君,若说前面还有侥幸之理,慧觉的这番话,可谓沉重的钉在众人心上。

    宣离立刻走出来急到陈贵妃身边跪下,重重的冲皇帝磕了几个头:“父皇,母妃怎么会是妖星,父皇,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儿臣愿以性命担保,母妃定不是什么祸国妖星!”

    皇帝站起身来,缓缓行至跌倒在地的陈贵妃身前。陈贵妃没有讨饶,也没有喊冤,她静静的看着皇帝,唇角露出一丝温软的笑容来。

    天竺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心想这个陈贵妃果真不同于普通人,若说是其他妃子,眼下怕是早已大吵大闹起来。而她既没有如王美人一般的指认他人,也没有朝皇帝求饶,只是如平常一般的一个笑容,就能让帝王之心生出迟疑来。

    果真,皇帝看着眼前的女子,神情显出几分惘然。深宫之中,或许只有陈贵妃能令他仿若行到江南水乡深处的温婉恬静。然而就是这个女子,如今却是妖星在世,要撼动大锦的根基!

    帝王大业,从来容不得心慈手软,便只是一瞬间的犹豫,皇帝面上已经尽数散去方才的迟疑,淡淡道:“来人,将贵妃送入冷宫。”

    “父皇——”宣离大惊,还要再说,陈贵妃却是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道:“皇儿,听你父皇的吧。”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忍不住唤了一声陈贵妃的闺名:“莲儿……。”

    陈贵妃静静的趴伏身下去,声音如从前一般温软动听:“若能为大锦朝的江山做些什么,臣妾死不足惜。只愿天下苍生安好,臣妾毫无怨言。”

    多么动听的话,多么大义凛然,在场的宫眷皆是有些动容,便是懿德太后也轻轻叹了口气。蒋阮挑眉,陈贵妃果真会做戏,便是到了现在面上也不显一丝慌乱,是笃定最终宣离一定会救她么?

    似是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蒋阮回过头,正对上萧韶关切的目光。见她看过来,萧韶抿了抿唇,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蒋阮轻轻颔首,今日之事,她到底是没有露面。不过是在后头提点几句,不过慧觉令她刮目相看,若是没几分本事,终究是爬不到这个位子。这些年,是她小看了慧觉。

    皇帝沉痛的一挥手,几个侍卫下来便将陈贵妃带走。只是打入冷宫,却是没有要陈贵妃的命,皇帝到底还是念旧情的。不过冷宫之地,向来与白骨累累四字密不可分,若是要秘密处置,也是十分简单的事情。皇帝此举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未来到底又会发生什么结局,到底尚未可知。

    陈贵妃在经过蒋阮身边的时候停了停,笑道:“郡主今日这身可真是美。”

    “娘娘过奖。”蒋阮轻笑。那目光中的讥嘲令本显得平静的陈贵妃有一瞬间的疯狂,面上几乎要把持不住原先的微笑。

    看自作聪明之人落网,怎么能笑的不美。

    “但愿郡主能够一直这么美下去。”陈贵妃咬了咬牙。

    “但愿娘娘能够看到那一日。”蒋阮亦不退让。

    陈贵妃这般举动落在宣离眼中,宣离惊了惊,眯起眼睛打量蒋阮,慢慢捏紧了双拳。

    ……

    一场好好的法事做到最后,中间的变故却是谁都没有料到的。王美人死于非命,陈贵妃突然成了妖星现世被打入冷宫。陈国公一家人在景阳宫外跪了整整一夜,陈国公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宣离却仍是继续。

    只是皇帝似乎铁了心一般,由皇后陪同着,并不搭理外头的事情。德妃和宣华却是喜不自胜,原本皇后不足为惧,淑妃又只得了个女儿。宣离失去陈贵妃这个靠山,势力几乎被削弱了一半。一个妖星的儿子还想要争储,除非是痴心妄想。若有一日改立太子,储君之位自然是五皇子的囊中之物。

    不只宣华这般想,朝中许多正举棋不定的人经过这事后,纷纷表明态度站在五皇子一边。便是本身是宣离这边的有些人,也在这件事后投靠了宣华。

    夺嫡之事瞬息万变,宫中最受宠的陈贵妃倒台,也给了后宫嫔妃许多机会。再加上宫中即将选入新的秀女,朝臣们纷纷开始打量自己的女儿。

    而在观星台上的监正自灵台郎一行,全部因为渎职而被撤了官,被罚了大笔银子。只因为身为钦天监的人,却监察不力,当日若非国师慧觉在场,势必会造成大乱。

    而慧觉经过此事之后,称泄露天机太多避入佛堂闭关,皇帝对他越发恭敬有加,位子倒是不自觉的又稳了些。

    露珠将这些打听来的事情说给蒋阮听的时候,道:“总之那钦天监的人现在全部都咎由自取啦,可真是令人痛快。”

    钦天监的人同陈贵妃狼狈为奸,当日也不过是想要将脏水泼到她身上,不想却是中途杀出个慧觉来。那衣裳上的碧落香早已让天竺用了调香洗去,至于王美人身上的香料,则是交给锦二和锦三去送礼了。锦二和锦三要比嫔妃居住地方的侍卫能干得多,譬如这种私下里的事情,更是做的得心应手。

    陈国公在景阳宫跪了一夜,表面上瞧着是恭敬,为陈贵妃求情,事实上,在帝王眼中却是堂而皇之的挑衅。陈家已经触怒了皇帝,许是现在陈国公还没发觉,但终有一日,他会为今日所做之事后悔。

    陈贵妃想要她的命,她却不想要陈贵妃死的这样早。就如夏研一般,陈贵妃活着,就能永远给宣离的一生营造一个污点。宣离这一位孝子,不知道会不会如蒋家两兄妹一般,自己动手杀了亲生母亲。

    只是上一世宣离所作所为都流露出对陈贵妃的依恋,这一世若他还是孝子,必不会做出弑母之事。那么宣离能做的,就只有提前运作夺嫡大计了。

    没有陈贵妃在身后,不知他能否如从前一般妥当。只是眼下情势突变,宣离应当会很容易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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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府中小人

    夜里星辰似乎还是原先的那个星辰,外头的情势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宫中表面上瞧着没什么,暗地里却早已吵了个地覆天翻。

    慧觉大师如同往日一般做他的国师,此事已过,地位越发的稳了。五皇子宣华和德妃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欣喜之意,甚至比往日更加谨慎小心。如今皇帝心思深沉,谁都不想主动去触霉头。

    而向来以德才服人的宣离,果真表现出了孝子的一面。在景阳宫外头长跪三天三夜后,终于体力不支晕倒。皇帝大怒,将他送回府上去,责令他不许进宫。

    宫中突逢此变,蒋阮倒是不慌不忙的准备回蒋府。只因为——蒋俪死了。

    若是陈贵妃还未曾失势,蒋俪的死势必会引起掀起更多的风浪,然而陈贵妃被打入了冷宫,蒋俪的死便如投入广阔湖底的一颗小石子,什么波浪也未曾掀起来,就这么静静的沉了下去。而因为蒋俪之死在百姓中激起的流言,也被陈贵妃成为祸国妖星的流言打了下去。

    然而不管外头怎么说,蒋俪终究是蒋家女儿,身为蒋府嫡长女,断没有留在宫里不肯回头奔丧的道理。蒋家倒是没有说什么,好似却是二姨娘得了失心疯,带着娘家的人打上门去,结果郎中府的人冷面相对,只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蒋俪失贞在先,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二姨娘来讨说法。蒋权得知此事后匆匆上门带走二姨娘,二姨娘在府中地位一落千丈。

    本以为蒋俪嫁给郎中夫人,夏研又被打入小佛堂,如今蒋府能被二姨娘一人独大,谁知成亲当日便出了这等丑事,如今蒋俪一死,和郎中府也算是彻底撕破脸皮。蒋权本就恼怒蒋俪所作所为,再看二姨娘如此不要脸面的向郎中府讨说法,也是气恨不平,干脆将二姨娘也软禁了起来。

    兜兜转转,除去向来不管事的大姨娘,府中的中馈之权终究还是落到了五姨娘红缨的手里。

    蒋俪死的时候郎中府并没有立刻通知蒋府,是以蒋阮回府只过了一日,便到了蒋俪出殡的日子。蒋俪作为郎中府,丧事也是由郎中府一手操办。蒋俪的死难免有人说道郎中府,一个失贞的妻子过门没几日就死了,若说其中没有左江的几分功劳,无论如何都是令人不信的。左家似乎也是顾虑到了这点,蒋俪的丧事倒是办的一点都不马虎。只是到底来吊唁的人都能看出来左江脸上的不喜。

    左江此人,如今名声尽毁,上头的依靠陈贵妃也已经倒台,宣离为了自己的名声是断然不敢再用他的了,这一辈子的仕途算是毁在了蒋俪身上。当看到来吊唁的蒋府人时,目光里就难掩愤怒。

    怕二姨娘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蒋权并没有带上她。蒋阮跟在蒋权身后,朝灵堂中蒋俪的牌位上香,左江一身丧服,冷冷的看着蒋阮。在左江看来,当初郎中府一事,必然有蒋阮在其中动手脚,若说蒋俪令他蒙羞,蒋阮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蒋阮坦然的与他对视,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左江自以为能攀上一条飞黄腾达的道路,谁知那不过是地狱的捷径罢了。

    被蒋阮目光中的轻蔑一激,左江的眼神有些疯狂,只觉得那些不好的回忆,近日来被人戳着脊梁骨嗤笑的耻辱感全部涌上心头,几乎控制不住的要冲上去。正在此时,却只听闻一个柔柔的声音道:“姐夫,节哀顺变。”

    那声音并非来自一边若有所思的蒋素素,而是娇娇怯怯的蒋丹。

    蒋家如今只剩下三个女儿,蒋阮妩媚,蒋素素清丽,那唯一剩下的蒋丹,却好似突然褪去了曾经卑微的外壳一般脱胎换骨,容色虽然不及两位嫡女,却自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这样的气质最是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左江被那声音一说,先是一愣,目光落在一身缟素的蒋丹身上。蒋素素穿白衣向来是穿惯了的,有种仙气。蒋丹却是有人气的多,仿佛邻家芳华佳人,纯洁可爱,娇柔动人。

    左江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本来应当是三年前与他定下婚约的女子。当初他救人一命,留下一段姻缘。却不想那姻缘阴差阳错牵错了人,只那时候郎中府和蒋府都说好是蒋俪,他也只能默认。他早已打听过,蒋俪的脾性要比蒋丹坏的多,原本就对蒋俪存了几分不喜,后来又出了丑事,便是蒋俪临死之前还要想着要拖郎中府下水,每每想起来,左江都是一肚子气。

    而今日看到蒋丹,他不禁眼前一亮,心想这才本该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本就该是这样温柔贤淑的淑女才对。越是这样想,越是想起蒋俪的无耻跋扈,心中越是不甘。

    蒋丹却像是被左江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害怕,后退了两步道:“姐夫……”

    左江猝然回神,抬头正对上蒋权不悦的目光,蒋阮没看他,蒋素素的表情却是有些饶有兴致。红缨扶着蒋老夫人,左江垂下首,淡淡道:“多谢四妹宽慰。”

    “四妹”两个字咬的极重,仿佛含着某种莫名的情绪。蒋阮垂眸,长长的睫毛划出一道妖异的弧度,唇角微微一翘,竟是笑了。

    天竺注意到蒋阮这个细小的动作,眼神变了变,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蒋丹和左江,目光归于困惑。

    许是这边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尴尬,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这边看,蒋权匆匆说了几句话后便走开。蒋老夫人似是一夜间老了十岁,蒋家女儿平白就没了一个,还是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蒋家几十年来的清流形象,就在短短的几年间败了个精光。

    蒋素素的神情却是有些复杂,一方面蒋俪出事,她自是幸灾乐祸的,可蒋俪出事,也牵连到了蒋家其他女儿的名声,日后对她嫁人也有一定影响。想到夏研如今还在小佛堂关着,蒋权也没有将她放出来的意思,不由得心中又生出一丝烦躁来。

    再看向如初开菊花一般的小可怜蒋丹,蒋素素的语气中就带了几分嘲讽:“四妹,方才三妹夫对你可真是关怀备至,说起来当初这姻缘本就该是你与妹夫的,谁知被三妹抢了先。所以说姻缘这事情,本就不该胡乱来定,四妹,如今三妹病逝,许是老天爷的暗示,时间未晚,不如再和妹夫再续前缘?”

    蒋素素因为夏研之事到底对蒋权心中怀了几分愤怒,不若从前一般尊敬,此刻蒋权在另一边,倒也未曾听到蒋素素的话,蒋素素说话如此无忌,蒋丹却是怯怯一笑道:“二姐姐别打趣丹娘了。”

    这般不温不火,也没有发怒,蒋素素眼神闪了闪,心中不由得生了一股郁气。蒋阮本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又有太后和赵家做依靠,如今连蒋丹也变得这么不好对付。她越发觉得心中愤懑。

    蒋阮似乎没听到两人的对话一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惹得蒋丹多看了她几眼。

    ……。

    在郎中府吊唁的事情便这么过去了,大抵还是有惊无险,左江中途又来了一回,面上做的俱是十分恭敬,只是目光却是若有若无的往蒋丹身上飘。其中的意味不得而知,蒋老夫人因此又发了一通火,将蒋权骂了个狗血淋头,只说当初若不是蒋权和二姨娘搞出这样多的事情,蒋家又何必落到如今这个任人看笑话的地步。蒋权铁青着脸应了,只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蒋府二姨娘居住的院子里,如今只是一片萧条。窗前的花儿许久都未曾有人浇过水,一夜之间竟是像全部都死光了一般。杂草生的到处都是。二姨娘向来最是讲究这些的,也喜爱些富丽堂皇的东西,院子里从来是摆了一众玉器金银,眼下却是像被人打劫了一般,架子上空空如也。

    地上铺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空气中传来一股腐朽的味道。屋中窗户未开,仿佛屋里人极其惧怕日光似的,帘子拉的严严实实,在夏日里散发着潮湿的恶臭。

    床铺上的人紧紧缩成一团,双手抱肩,向来有些趾高气扬的凤眼此刻充满了血丝,眼神中凸出一种狂乱的色彩。

    丫鬟将手中的药碗端起来,轻声道:“姨娘,该吃药了。”

    仿佛将她从臆想中彻底惊醒,二姨娘一下子跳起来,一把抓住丫鬟,急急道:“还吃什么药,俪儿还在郎中府受欺负,天杀的左家人,竟然这么对俪儿,我定要为俪儿讨个说法!”

    那丫鬟被二姨娘抓的手臂一痛,也不敢挣脱,只红了眼圈,小心翼翼道:“姨娘,二小姐已经死了。”

    “胡说什么!”二姨娘一巴掌打在丫鬟的脸上:“再让我听到你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看我不活撕了你的嘴,将你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

    丫鬟含泪捂着脸,也不敢说话。二姨娘突然又抱歉的看着她:“杨柳,我不是故意打你的,眼下我身边能信得过的,就只有你了……。”她突然抱着头,痛苦的大叫起来:“我的俪儿死了,她死啦!死在郎中府里了,她是被左家人害死的,她死啦,我的俪儿啊!”

    二姨娘中这般疯疯癫癫,吓得那丫鬟也顾不得痛了,忙道:“姨娘,姨娘你又发病了,且喝了这药吧,喝了药就好些了。”

    可自从二姨娘出事后,蒋权将她软禁起来,身边就只剩下杨柳一个人伺候,二姨娘发起疯来的时候,杨柳一个人哪能拉的住。蒋俪的死到底给二姨娘带来了巨大冲击,便是这几日时时如失心疯一般的举动,大夫也只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原来一个飞扬肆意的人,眼下竟然落得如此凄然结局,令人不胜唏嘘。

    杨柳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便听得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温柔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下去吧,这里有我。”

    杨柳一回头吓了一跳,结巴道:“四、四小姐。”

    来人一身鹅黄小裙,笑意恬静羞涩,轻声道:“我来劝慰姨娘。”

    杨柳有些担忧的看了二姨娘一眼,对上蒋丹时,被那双眼睛一看,竟然大吃一惊,原先懦弱无能的四小姐如今眼睛里却像是有刀子一般,令人看着就觉得寒凉,仿佛一条蛇在窥伺着猎物。杨柳咬牙,硬着头皮道:“那就劳烦四小姐了。”低着头跑了出去。

    二姨娘还抱着头在床上痛苦的翻滚,蒋丹静静的走到她面前,低头欣赏般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姨娘,夺人姻缘的下场如何?”

    二姨娘身子颤了一颤,更加痛苦的低嚎起来。蒋丹却是缓缓道:“姨娘本是个聪明人,又向来心狠,才那般雷厉风行的夺了丹娘的姻缘,怎么,如今竟是要用装疯卖傻来逃避痛苦不成?”

    二姨娘终于抬起头来,恶狠狠地注视着蒋丹:“那本来该是你的下场,俪儿是替你去死的,你这个扫把星,是你吧俪儿害死的,你还我的俪儿……”说罢就要张牙舞爪的扑上来,然而她在屋中关了许久,这几日又憔悴的脱了人形,蒋丹只轻轻一扭身便避过了。

    “二姨娘这话说的好生奇怪。”蒋丹笑了笑:“当初可是我要将亲事丢给姨娘的?不是,是父亲和姨娘,想着法子将亲事从丹娘手里夺走的。三姐姐可是高兴了许久,却不知道二姨娘为她选的这一门亲事,最终却是将她送入了黄泉。”蒋丹低低叹息一声:“真是冤孽啊。”

    二姨娘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你……。”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蒋丹说的没错,全是因为她,因为她想要这门亲事,不甘心蒋丹和蒋俪同为庶女,蒋丹却可以嫁的这样好。愣是让自己娘家父亲来说话,说动蒋权,将庚帖换成了蒋俪。哪里知道自己的一己私心,最终害的却是自己的女儿,二姨娘悔不当初!

    蒋俪满意的看了一会儿二姨娘的悲哀之态,才淡淡道:“姨娘的悲伤,我也能感同身受,今日就是来提醒姨娘,莫要怪错了人,却让真正的凶手逍遥快活。”

    “真正的凶手?”二姨娘猝然抬头。

    “是啊,”蒋丹恬静的笑容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她轻轻开口道:“姨娘不觉得三姐姐死的太过奇怪了吗?诚然,三姐姐的那门亲事,本该是由我来承担的,是以对此事,我便特意打听了些,谁知道不打听不要紧,这么一打听,却知道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什么事情?”二姨娘抓住蒋丹的手,眸中闪过一丝急切。蒋丹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起来,这事原是我也不敢相信的,因为,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和大姐姐有关啊。”

    “蒋阮?”二姨娘神色一变,道:“怎么会和她有关!”

    “大姐姐生的国色天香,京中子弟自是倾慕不已,连三殿下也不例外。那一日三姐姐和左郎中大婚,三殿下烦请左郎中帮个忙,让他能同大姐姐见上一面,本来么,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大姐姐自诩为深闺淑女,如今又和皇亲国戚沾上边,自然不能给皇家丢脸。三姐姐不过是想帮姐夫一个忙的,不想却被大姐姐迁怒,大姐姐一怒之下,便让姐夫和三姐姐有了第二日的事情。”蒋丹说的不慌不忙,仿佛讲故事一般的口吻停在二姨娘耳中更是憋屈。

    二姨娘神色变幻莫测,几乎要哭又要笑,过了许久,才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一句:“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蒋丹轻轻地笑起来:“姨娘这时候还不相信丹娘的话啊,姨娘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当日三姐姐大婚之后,大姐姐就进了宫中。若非宫中有人护着,大姐姐怎么会如此肆无忌惮?姨娘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打听。不过如今姨娘想要出去尚且困难,而你能相信的,只有我。”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戳中二姨娘心中所想,其实在蒋丹说完之后,二姨娘就信了。便是一通谎言,这谎言也实在太过天衣无缝。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丧女之痛令二姨娘完全不能承担,蒋俪的是由她一手促成,只要想到这件事情,二姨娘就恨不得掏出心窝子。然而如今蒋丹的一番话,却令二姨娘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能将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蒋阮身上,她怎么会不高兴?

    “蒋阮,她害了我的俪儿,我要她陪葬!”二姨娘握紧双拳,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

    “如今父亲可是恼姨娘的很,姨娘想给三姐姐报仇,可不能鲁莽行事,否则不但没能给三姐姐伸冤,还将自己的搭了进去。”

    蒋丹的声音凉薄,二姨娘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只听得蒋丹继续道:“二姨娘若还想能给三姐姐报仇,就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二姨娘看着蒋丹恬静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第一次,她觉得这个懦弱无能的孤女是如此恐怖,这等心机,当初若是真和蒋俪对将起来,蒋俪比不是她的对手。她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姐姐活的太好了。”蒋丹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她活的这样好,我却在泥潭中挣扎,如何甘心,不如就跟我,一道沉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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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蒋老夫人之死

    蒋阮在蒋府呆了不过几日,这天早上,却破天荒的见到了二姨娘。

    二姨娘自从蒋俪去世闹上郎中府后,就一直被蒋权禁了足。如今乍然被放出来,倒是令众人有些惊讶。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二姨娘再出来时,仿佛变了一个人般,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哪里还有往日飞扬跋扈的模样,若说是大姨娘还差不多。府中下人们便议论,定是二姨娘知如今蒋俪已死,在蒋府里唯有小心翼翼的过日子才能傍身。今时不同往日,原先才名远播,温婉贤惠的夏研,飞扬跋扈,美艳刻薄的二姨娘全都失了势。眼下府里当家的,却是出自烟花之地的五姨娘红缨,如今红缨更是身怀六甲,蒋府里怕是要变天了。

    蒋阮之前在花园中遇着过二姨娘一回,二姨娘表现的十分恭顺,神情却是有些奇怪。回到阮居里,连翘便道:“姑娘,二姨娘看着好生奇怪,目光瞧着似乎有些恼姑娘一般。”

    蒋阮略略沉吟,唤来露珠:“你打听一下,二姨娘解除软禁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最近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露珠领命离去。

    蒋阮垂眸,二姨娘看她的目光哪里是恼,那样的目光她再熟悉不过,那是深入骨髓的恨,是伺机而动的毒蛇,潜伏在暗处的利箭,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她倒想要看看,二姨娘究竟想要做什么。

    露珠如今是蒋阮的贴身丫鬟,府里下人都知道她得蒋阮看重,蒋阮身份又是弘安郡主,府里下人待露珠倒是比往日要客气许多。露珠很快打听了消息回来,原是蒋丹曾见过二姨娘一面,这几日二姨娘在府里过的极为小心客气,面对蒋权更是恭顺,待下人出手也大方。虽然二姨娘娘家家境富裕,可二姨娘毕竟是庶女出身,平日里与蒋俪一般眼皮子浅,是不舍得这般打赏下人的。可这几日打赏阔绰。露珠说完了,眼巴巴道:“姑娘,二姨娘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竺也奇怪,她习惯杀人,却不习惯宅门里的弯弯绕绕。连翘和白芷却是有些狐疑,连翘道:“姑娘,这几日可要小心些,二姨娘脾性向来张狂,如今突然这般做小伏低,很是有些奇怪。”

    “我知道了。”蒋阮站起来道:“四妹既然如此热心,不妨也与她找些事情做。”她眯了眯眼,语气倏尔出了一股冷意:“锦二锦三。”

    两名暗卫猛地出现在屋中,倒吓了几个丫鬟一跳。蒋阮知道自从萧韶派两人来后,这两人平日里都隐藏在暗处护着她安全。她道:“天竺是府里人,不方便出去。你们去郎中府,有件事情想请你们帮忙。”

    锦二锦三对视一眼,齐声道:“但听姑娘吩咐。”

    ……

    却说蒋府里因为蒋俪的死全部拢在一层阴影中,昔日热闹繁华的郎中府如今倾塌之势已然很是明显了,蒋权的仕途早几年顺风顺水,如今却是越发倒霉,连同和夏侯府关系也疏远了许多。几个儿女更是令人头疼,唯一出色的两个,却是原先府里最不得宠的人。

    蒋老夫人身子本就很弱,因着蒋俪的死更是大病一场,大夫来看过,暗地里透露出几分蒋老夫人活不过今年的意思。身子已然上了年纪,再多的灵丹妙燕也于事无补,从某些方面来说,蒋老夫人是个明白人,是以明白这硕大的蒋府,很快就要走上衰败之路,心中忧思过盛,更是雪上加霜,眼看着一日一日老态尽显,和当初蒋阮方回蒋府时候看到的那个精明端庄的老妇人判若两人。

    这一日,杜鹃又奉蒋老夫人的吩咐来请蒋阮去桂兰院坐坐,这几日蒋老夫人总是唤几个孙女去屋里坐。蒋老夫人来请,倒也没有理由拒绝。蒋阮带着连翘和白芷前去,路上正遇着了往回走的蒋丹。

    见了蒋阮,蒋丹停了下来,笑道:“大姐姐。”

    “四妹。”蒋阮淡道。

    蒋丹却不若平日里瞧见她冷淡的态度后便露出委屈的神色,反而心情很好地模样,问道:“大姐姐可是要去祖母院子里?”

    蒋阮点头,蒋丹便笑眯眯道:“祖母如今很是看重大姐姐,大姐姐真教人羡慕。”

    羡慕么?蒋阮微微一笑:“四妹何必羡慕,四妹日后必然比我更加得人看重。”

    蒋丹一愣,目光闪了闪,再看向蒋阮时便意味深长道:“大姐姐惯会说笑,时间不早了,大姐姐还是赶快去吧。若是耽误了时辰,祖母又会责罚丹娘了。”

    蒋阮便颔首告辞,蒋丹站在原地,看着蒋阮的背影,慢慢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

    ……。

    桂兰院中,彩雀和杜鹃站在蒋老夫人两边,轻轻为她摇着团扇,扇子打的恰到好处,凉风微微的吹过来,蒋老夫人难得露出舒适的表情。她年纪太大,不能再用冰免得感染风寒。

    蒋阮进去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幕,蒋老夫人神色倦然,衣裳有些发皱,头发已然全白,听见动静微微睁开眼,目光有些浑浊。

    她的确不是当初在蒋府呼风唤雨的女主人了,不过是一个年纪垂垂老矣的老人。

    “阮丫头来了,到祖母身边来。”蒋老夫人朝她慈爱的招了招手。

    前世今生,蒋老夫人都未曾这么和气亲昵的对她,虽然蒋老夫人上一世也未曾为难与她,可夏研同蒋权的某些行为,也是经过她默许的。对于蒋老夫人来说,蒋府的荣耀大过一切,只要能让蒋府蒸蒸日上,牺牲一个蒋阮算什么。

    上一世,蒋老夫人是没能挨过今年的冬天,算起来,应当是在她入宫后,正值入秋时分就缠绵病榻不起,愈发消瘦,到了年关前后,便驾鹤西去。如今也不过只有几个月的时间罢了。

    蒋阮依言走上去到蒋老夫人跟前坐下,彩雀替蒋阮倒上茶,蒋老夫人拍了拍蒋阮的手道:“阮丫头,这是今年新送的百香山楂茶,宫里娘娘们时常喝的,你们年轻小姑娘喜爱喝甜的,且尝一尝。”

    蒋阮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润了润口,道:“很甜。”

    蒋老夫人笑的更满意了,吩咐彩雀道:“杜鹃,给阮丫头收拾一些送过去。”她转头看向蒋阮,目光真如慈爱的祖母看乖孙女一般:“转眼间阮丫头就这么大了,想当初刚生下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小的粉团子。”

    无缘无故的,蒋老夫人自然不会提起这些,蒋阮只笑着倾听,老夫人又道:“你娘是个没福气的,早早的就丢下你们兄妹走了,当初夏研那个坏心眼的,让你受了委屈,这些年你父亲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平白让你吃了不少苦头,说起来,还是蒋府对不住你。”

    杜鹃去给蒋阮装茶叶了,只余彩雀一人沉默的立在一边。白芷和连翘神色微微一动,唯有蒋阮不动如山,神情丝毫未变,安静的听蒋老夫人这番瞧着颇有悔意的话语。瞧见她这般,蒋老夫人神情顿了顿,只做不知,拉住她的手道:“还好你们兄妹是个好福气的,自从回到府里来运道也不错,想来蒋府的列祖列宗也早上天保佑你们。”

    蒋阮唇角微微一翘,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如今他们兄妹的这些造化,原本还是拜蒋家所赐不成?

    蒋老夫人道:“你们都是蒋府的孩子,自是要相互扶持,祖母没几天活头了,希望你们姐妹兄弟相亲相爱,从前是你父亲对不住你,眼下祖母已经将那个坏女人关了起来,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蒋家好了,日后你也得脸不是么?”她絮絮叨叨的道:“你大哥在朝中为官,也是要自己兄弟帮持着,你以后的嫁人,不也要看自家府上的光景不是。祖母知道你是个好的,平日里多多帮扶着他们几个一把,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蒋阮垂首,片刻后抬头微笑道:“祖母希望我怎么做?”

    如此单刀直入,倒教蒋老夫人惊了一惊,她自是知道这个孙女是不一样的,当初是蒋府的人看走了眼,不想如今她有此际遇。只蒋老夫人自己也知道她已到了风烛残年,时日无多,眼看着蒋府一天天衰败下去,心中焦急,如今的指望全在蒋阮和蒋信之身上,可这两人偏偏当初又是受了蒋权的冷落,难免心中有怨气。是以今日她将蒋阮找来,也不过是想提点蒋阮几句,可是却没想到蒋阮是这么个态度。

    蒋老夫人的心中升起一股郁气,可蒋阮如今是太后请封的郡主,将军府那边的态度也耐人寻味,看着蒋阮淡漠的神情,她心中有些无力和愤怒,最后才笑道:“你二哥眼下做事也做的不错,你既是与太后娘娘亲厚,平日里也可提上一两句。还有素儿,到底还是你妹妹,一些小姐家的聚会,便带上她,让她见见世面也好。”

    竟是要提点蒋超的意思,至于蒋素素,如今倒是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到底是从小在跟前长大,蒋老夫人对蒋素素还是有几分祖孙感情在的。只是……。蒋阮淡淡一笑:“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对阮娘亲厚是天恩,阮娘怎么敢左右娘娘的心思。至于二妹,二妹从小便是京中长大,贵女圈比阮娘相熟的多,相比下,比阮娘见得世面更多才是。”

    蒋老夫人语塞,且不说蒋超,单是蒋素素就让人头疼不已。自从夏研出事后,不仅京中人嘲笑蒋权被京中第一才女带了绿帽子,蒋素素也受了不少牵连。平日里交好的小姐纷纷疏远了她,已经许久没有贵女来下帖子邀她出去,日后更勿用提亲事了。蒋老夫人着急,才想着让蒋阮带着蒋素素出去,不想就这么被蒋阮拒绝。

    “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你竟是不肯出手提点?”蒋老夫人有些动怒。

    “恕阮娘实在无能为力。”蒋阮叹息一声:“只怕要让祖母失望了。”

    蒋老夫人定定的看着蒋阮,道:“阮丫头,事到如今,你还在怨蒋家?”

    蒋阮微笑淡漠,不是怨,是恨。眼下她倒是不知道该不该觉得蒋老夫人足够天真了,此生她只想要一步一步教蒋家倾塌,又怎会帮蒋素素兄妹。更勿用提振兴蒋家,蒋权既然如此在乎这个府邸,让他看着自己珍视的东西一点点毁灭在面前,岂不是更好。

    许是觉得蒋阮的笑容实在太过讽刺,看在蒋老夫人的眼中异常刺眼,她猛地一拍桌子:“滚!”彩雀吓了一跳,忙过来安慰道:“老夫人莫要动怒,仔细着身体。”

    “别忘了你是蒋家生出来的!”蒋老夫人许是气急,说出的话也十分刺耳尖刻:“你吃的用的,全都是蒋家的,你有什么资格怨蒋家?你娘死的早,若不是蒋家,你还能活到现在?”

    彩雀有些不安的看了蒋阮一眼,白芷和连翘闻言却是神情愤然。蒋阮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蒋老夫人。这个原先在蒋府叱咤风云的主子如今已是垂垂老矣,这般扭曲的神态配上那一张已然松弛皮肤的脸看上去很有几分滑稽。

    蒋家人或许从骨子里都带有一种天生的自私与凉薄,天生认为世上人人都该为他们所用的。蒋老夫人也是一样。她微微一笑,语气里是刻骨的冷意:“或许我该问问,若不是蒋家,我娘怎么会死?”

    蒋老夫人倏尔怔住,目光出现一丝慌乱:“你说什么?”

    “或许祖母也知道,不是么?”蒋阮淡淡道。

    “你在胡说什么?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滚出去!”蒋老夫人却似突然激动了起来,一使劲将玉枕都摔了出去,玉枕在地上摔得粉碎,碎了一地的粉末晶莹。

    蒋阮低低一笑,目光有些奇异:“果然如此啊。”蒋老夫人对上她那双莹润含笑的双眸,只觉得似乎置身于阴冷地窖,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祖母在怕写什么?”蒋阮道:“我不会如蒋家对娘亲一般对蒋家的。”不会如此轻易的,当初付诸在他们身上的痛苦,蒋家总有一日会千倍百倍还之。

    蒋老夫人看着蒋阮,双眼瞪得大大的,突然身子一梗,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迹。彩雀吓了一跳,忙轻轻拍着蒋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

    蒋阮脚步一顿,看向缓缓软到的蒋老夫人,蒋老夫人的面上呈现出一股青白的死灰色,嘴角乌青,流出的血分明就是黑色的。彩雀慌乱之下将手指探到蒋老夫人的鼻息下面,一下子面色煞白,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怎么回事?”在里头忙活的杜鹃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乍看之下就惊呆了,彩雀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喊道:“大小姐杀了老夫人!来人啊!救命啊!”

    白芷和连翘神色一变,齐齐出声道:“你胡说什么?姑娘好好地站在这里,与姑娘何干,你这不是血口喷人!”

    “天哪!大小姐,你竟谋害了老夫人?”一个熟悉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带着几分往日的尖刻,仔细一听,还能听出几分快慰。正是二姨娘。

    蒋阮眯起眼睛,冷冷一笑,看向抱着蒋老夫人的彩雀:“彩雀,你果真瞧见了我杀人?”

    彩雀被那双眸子一看,心中不由得有些发虚,然而她极快的答道:“屋里只有大小姐与老夫人,大小姐与老夫人挨得极近,老夫人方才还与大小姐吵了起来……。”

    “天啊,”二姨娘夸张的大叫起来:“就算你与老夫人起了争执,也不能就此杀了老夫人啊,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天哪!”

    “姨娘请自重,”连翘怒道:“可知污蔑当朝郡主是什么罪过?”

    二姨娘微微一顿,继续高声道:“怎么?当朝郡主就能随意杀人了?不如将妾身一并灭口啊,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声音极高,府中下人几乎全部都被惊动了过来。蒋素素和蒋丹匆匆赶来,红缨离得远些,挺着个大肚子被人搀扶着过来,一路上应当有丫鬟将此事告知,一见到蒋阮,便拿复杂的眼光打量她。

    蒋素素有些幸灾乐祸,蒋丹却是扑通一声,惊惶道:“祖母,祖母这是怎么了?”

    “四妹不明白么?”蒋阮淡淡道:“祖母被人谋害了,想来死都不会瞑目。”

    蒋丹神色微顿,凄惶的看向蒋阮:“大姐姐,你为什么要害祖母,祖母那般疼爱你,今日还特意找你来院子里坐坐,你怎么能如此害她?”

    “四妹,当心祸从口出。”蒋阮提醒:“本郡主一个郡主的话,还比不上一个粗使的丫鬟?从头到尾,似乎只有彩雀一人称本郡主害了祖母,四妹身为本郡主的庶妹,不相信自己姐姐,相信一个丫鬟?姐妹之情是否太过凉薄。”

    蒋丹语塞,却也找不到话来回。只听得一个生冷的男声插了进来:“本官奉差办事,来人,将谋害嫡祖的蒋家大女拿下!”

    竟是一队官兵,蒋阮似笑非笑的看着领头的官爷,轻声道:“本郡主从不知道巡捕房的动作这样快,好似……。早就知道祖母会出事一般。”

    ------题外话------

    茶茶回来了,好累,继续屯稿子……。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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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下狱

    “少废话!”那领头的官差是个生面孔,瞧见蒋阮竟也是十分傲慢,一挥手两个衙役已然上前将蒋阮押住。此刻蒋权并不在府里,一众女眷中能做主的便只是红缨。红缨为难的看着官差:“官爷,这事情还未曾弄明白。”

    “弄明白?”官差阴阳怪气的看了红缨一眼:“有人状告蒋家嫡女陷害亲生祖母,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有什么话牢里说罢!”他看着蒋阮一笑:“蒋小姐,对不住了。”

    “官爷如此尽心竭力,真教人感动。”蒋阮微微一笑:“只是公文又在何处?”

    那官差似乎早就知道蒋阮会这么问,得意一笑,从怀里掏出下了抓捕令的公文在蒋阮面前晃了一晃,白纸黑字,盖了官印,是真的没错。

    “蒋大小姐,现在可看清了?”

    蒋阮目光轻轻扫过一边的二姨娘和蒋丹,淡淡道:“看清了。”

    “那么,请吧。”

    “姑娘!”连翘和白芷急道。

    蒋阮道:“你们留下。”

    二姨娘眸中快意一闪而过,蒋丹似乎被眼前景象吓得有些失神,只躲在二姨娘身后不肯说话,蒋素素只作悲伤的模样。彩雀和杜鹃守在蒋老夫人的尸体身边,小心的擦拭蒋老夫人唇上的血迹。

    一屋子里最镇定的人,仿佛倒是蒋阮了。她看了看身后两个官兵,淡然道:“我自己会走,不必多礼。”

    蒋阮谋害蒋老夫人被官差抓走的事情在蒋府里掀起翻然巨浪,阮居中,锦二锦三神色严肃,锦三道:“我跟去牢里守着蒋姑娘,你去找主子。”

    锦二点头,刚要下去,便看的露珠匆匆忙忙跑到院子里,四下里看了一看,似乎有些茫然,小声唤道:“锦……二?”

    锦二脚步一顿,一个飞身从树下旋下,停在露珠面前:“什么事?”

    露珠此刻也顾不得锦二神出鬼没吓人了,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锦二:“姑娘交代的,将这封信送到王爷身边。”

    锦二将信收好,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正要走,露珠叫住他:“喂。”锦二回头,露珠犹豫的看着他:“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对,这一次姑娘被人陷害,求你保护姑娘一回。”

    锦二心中微讶,露珠难得倒是这般低声下气的求他,想来是对蒋阮十分忠诚了。作为属下,平日里也欣赏忠心之人,锦二一笑:“不必你说我也会保护蒋姑娘。你自己也小心。”说罢头也不回的飞身掠走。

    露珠回过头,天竺自屋里走出来,神情有些冰冷:“今晚就动手。”

    ……

    蒋阮被官差带走的事情在最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京城大哗,原本弘安郡主自归京来便享誉赞誉无限,又因为有一个战神哥哥,京城百姓俱是十分喜欢她的。谁知却突然爆出了此事,真是令人不胜唏嘘。也有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就道早已看出蒋阮是个不安分的,那容貌生的妩媚,一看便是蛇蝎心肠,如今连自己的亲祖母也不放过,实在是很恶毒了。

    而谈论的中心,蒋阮此刻静静倚着牢中湿冷的墙壁,垂眸看着眼前脏污的稻草。

    事实上,二姨娘手里的证据大抵不必定罪,即便有了彩雀这个人证,要想将她扳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蒋丹并非如此眼短之人,其中必然有其他周折。

    领兵的官差叫李强,如今巡捕房这样快拿到抓捕蒋阮的公文,乃是受了御史台按院胡千秋的吩咐。而这个胡千秋……。蒋阮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二姨娘本是出自吏部尚书的庶女,年少的时候也曾有过一青梅竹马的表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御史台按院胡千秋胡大人。只是当初胡千秋家世并不及二姨娘府中,吏部尚书又想用二姨娘来与蒋府交好,便生生隔断了这场姻缘。

    李强是二姨娘娘家的大侄子,胡千秋是二姨娘的旧情人,蒋阮如今被关入大牢,必然是这两人的手笔。胡千秋在位多年,将御史台按院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实则也是有几分本事,不想却会为了二姨娘出头。前些日子二姨娘对蒋家下人如此大方,想来也是存了与她同归于尽的心思。

    只是胡千秋再傻再痴情,也应当不会为二姨娘做到丢官的地步,是以二姨娘的王牌定然不是御史台院正这边,而是……她唇角微微一翘,胡强。

    露珠打听的清楚,二姨娘最近似乎一直在变卖首饰珠宝,胡千秋自是不需要二姨娘的首饰,倒是二姨娘娘家的侄子,不学无术的李强,靠着家里买了个官差头子的小官,整日眠花宿柳的纨绔,听说前些日子去赌坊输了一大笔银子。世上之人,赌鬼的胆子总是大的,尤其是输红了眼的赌鬼。

    二姨娘许了李强重金,要李强来做什么事?

    已是夜幕降临,牢房中越加湿冷无边,这一处牢房却是似乎特意安排的,周围连同其他的囚徒也没有,空空荡荡似乎只有她一人,狱卒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的男人一身粗布麻衣,瞧见蒋阮的模样忍不住一愣,随即眯起眼睛道:“郡主的胆量果真很大,让人佩服。”正是李强。

    蒋阮微微一笑:“李公子过奖。”前世什么样的牢狱未曾见过,彼时比这阴冷的地方她都呆过,如今又有什么可怕的。

    李强眼光微微一闪:“郡主竟然知道在下,让人好不吃惊。”

    蒋阮的目光落在李强身后的几个人身上,俱是身强力壮的粗武汉子,瞧着她的目光中放肆而淫邪,一看便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二姨娘出了多少银子?”蒋阮突然问。

    李强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有些警惕的看了蒋阮一眼,突然一笑:“告诉郡主也无妨,三万两白银。”

    蒋阮颔首,三万两白银,便是蒋俪出嫁的时候整个陪嫁也不过五万两白银,二姨娘竟还能拿出这样多的银子,必然是将全部身家都变卖了凑出来,拿全部身家来买她一条命?二姨娘的心思未免也太过单纯。

    瞧见蒋阮似笑非笑的目光,李强神色一紧,问道:“郡主可有话想说?”

    “本郡主的命就值区区万两白银?”蒋阮淡淡道:“不觉得太过可惜么?”

    “郡主这是何意?”李强眯起眼睛。

    “十万两,我买下这笔生意。”蒋阮道。

    李强一惊,身后的几个人也惊了一惊,心想传言果真没错,这蒋阮出手如此大方,平日里定是在懿德太后跟前得了许多好东西。若说是没有动心便是假的。李强前几日才欠了一屁股债,好容易得了二姨娘这笔生意,虽然知道凶险,却也知道还不上债也是死路一条。如今蒋阮张口就是十万,李强心中怎么不有自己的思量。他神色动了动,似乎要改口,旁边的一个大汉却突然轻声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将李强突然惊醒,他有些恼怒的看着蒋阮,狠狠一笑道:“郡主果真聪慧,不过在下并非贪财之人,郡主的这笔生意,在下实在不敢做。”

    若真是普通人,便是这样转头也没什么,反正李强对二姨娘这个小姨也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蒋阮身为弘安郡主,若非这一次他实在缺银子的很,也不敢对蒋阮轻举妄动。万一蒋阮事后平安再找他算账怎么办,皇家的人必然不会饶过他。这样的事情,还是死人的嘴巴最是安全。

    李强拍了拍手,慢慢走上前来,道:“今夜,恐怕要得罪郡主了。”他将手里用来照明的火把插在一边墙壁上的石兽嘴里。火光之下,蒋阮安静的坐在牢中,裙裾热烈似火,眉眼精致妩媚,偏又有一种冷嘲般的漠然。

    李强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这个郡主生的妩媚,如今近看更是让人心动不已。蒋阮淡淡问:“李公子打算杀人灭口?”

    “明儿一早,京中百姓就会知道郡主在牢中畏罪自尽的消息了,”李强笑的很有几分下流:“不过,在那之前,郡主还可以好好享受一番。”

    杀了她再说她是自尽,李强当京中人都是傻子不成,原以为二姨娘和蒋俪本就是没脑子的,不想这一大家子都是如此。不过倒也知道了,二姨娘恨她入骨,便是想出这样的法子折磨与她。既能让她死前失去清白,还想要坏了她的名声。

    李强见蒋阮神情未变,越发觉得心痒痒,一挥手将牢门打开,几个壮汉围将过来,李强笑道:“弘安郡主,我们都会很舒服的。”

    蒋阮神色一敛,还未将手中血玉镯的机关按下去,便只听“砰”的一声,刀光与血花同时迸裂,面前几人顷刻间全部倒了下去,唯剩李强一人。

    大门已然被人踹开,黑衣青年袍角淡金的麒麟踏火焚风,好似要从锦衣中呼啸而出,萧韶走进来,冷冷道:“找死。”

    李强看清来人,身子猛地一颤,登时只感到一阵绝望,二姨娘可没说蒋阮和大锦朝的锦英王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惊吓至极,下身一阵湿润,一股骚臭的味道顿时充满了牢房。李强一下子跪倒在地,告饶道:“王爷高抬……”话未说完,喉间一梗,血色喷薄而出,径自栽倒下去。

    萧韶面无表情的收起匕首,抬脚走上前来。

    ‘

    隐在暗处的锦三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自家主子还不等她出手就亲自出马来救人了,多留在这里也不方便。

    蒋阮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平静下来,她倒是想过萧韶看到信上内容会过来,不想来的却这样快。不动声色的将覆在血玉镯上的左手放下,她道:“等会还要麻烦你把这块清理干净。”

    萧韶点头,拉开牢门走进来,瞧见四处阴湿的环境皱了皱眉,道:“信上之事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蒋阮道:“本不该用在这个时候,只是……算了,早些解决也好。”

    那信上的东西原本是日后才能拿出来用的,不想二姨娘如此蠢笨,倒逼得她提前拿了出来。只是这样到底会打草惊蛇,不过日后之事且行且看就是。

    萧韶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们要杀你灭口。”不只如此,还想在那之前坏了蒋阮的清白,虽然知道有锦二锦三在她身边保护,听到此事时心中到底还是起了几分担忧,这般赶过来,想到方才的景象,周身便起了一层极淡的戾气。

    蒋阮倒是浑然不觉,只萧韶的锦衣卫必然已经查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索性大方的说出来:“二姨娘受了四妹的挑拨,原是想要这般对付我的。吏部尚书不足为惧,难缠的却是御史台院正。”胡千秋在朝为官多年,上下都打点的十分周到,皇帝也还是十分喜爱这个肱骨之臣的。而她前世清楚与蒋家有关的事情,这个胡千秋倒是不曾接触过。事实上,胡千秋是五皇子一派,本和宣离没什么关系的,不想却是个情种,甘愿为二姨娘冒这样的险。

    “此事交给我。”萧韶道:“不必担心。”

    蒋阮微微一滞,看向萧韶。萧韶正看着她,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关切,她道:“好。”

    能感觉到蒋阮的态度在慢慢改变,从最初的疏离到渐渐地信任,或许蒋阮自己也未曾发现这细节。萧韶的心情莫名好了些,看了看周围,道:“今夜……你撑一撑,明日我带你出去。”

    蒋阮沉吟一下:“你也当心。”

    萧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想了想,在她面前蹲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很小的口哨一样的东西递给蒋阮:“锦衣卫处处潜伏,若有危险,可用此哨,附近的锦衣卫都能赶来。”

    想来也应当是他的贴身信物了,蒋阮还未来得及说话,萧韶已经站起身来吩咐锦衣卫将地上的尸体清理干净。蒋阮将哨子收进袖中,眸色沉了沉,兀自陷入了沉思。

    ……

    将军府中。

    赵光刚下朝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差点没直接抄家伙打上尚书府。好容易被众人劝了下来,李氏自是急的抹眼泪:“阮儿好好地怎么会被关起来,说什么谋害蒋老夫人,我是不信的,定是被污蔑了。”

    赵家男儿皆是勇武无比,偏生赵家的女人们都是美丽柔弱,李氏这么一抹泪,赵光就急了。赵元平劝道:“娘,别急,三弟已经去牢里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蒋家那些人,当初就是死都应当把阮儿和信之接回来的。”李氏后悔不跌:“那就是一群豺狼,不成,阮儿养在那府上我怎么放心。”

    赵玉龙小声道:“那也得看她愿意回来才是。”

    “玉龙。”赵元平警告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赵玉龙这才噤声。对于自己这个堂妹,赵玉龙只留下对方对赵家人感情很是淡薄的印象了。偏生自家祖父祖母一大家子还心疼的不行,赵玉龙撇了撇嘴。

    赵飞舟看了看赵元平:“二叔,阮妹妹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

    赵光也瞪着赵元平,赵元平无奈道:“总得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三弟在,牢里总能打点好。不过御史台院正下公文下的如此之快,倒是有些奇怪。”他摸了摸下巴,沉吟道:“爹,你进宫一趟,先找找皇上,皇上就是看在咱们家也暂时不会动阮儿,我和大哥去见见那位御史台院正,大侄子,你从护卫里调几个人去蒋府门口打听一下。阮儿无缘无故的,定是得罪了什么人。娘就和嫂子们在府里等消息,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有个应对。”

    如此布置一番后,将军府才重新归于平静。

    ……

    萧韶方出了牢门,留下几个暗卫处理牢中的尸体,刚下了阶梯,脚步倏尔一顿,眸光泛出星点冷意。

    脚步声自左边传来,赵元风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萧韶,语气嘲讽道:“萧王爷动作倒是快得很。”

    萧韶瞥了他一眼,兀自往前走。赵元风伸手拦住他,赵元风虽比萧韶年长,在这个年纪轻轻就统领几十万锦衣卫的青年面前仍是觉得有些迫力惊人。心中不悦萧韶这个态度,赵元风也向来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当下便道:“萧王爷未免与阮丫头走的也太近了些。”

    萧韶停下脚步:“你能做什么?”

    赵元风一梗,几乎要被萧韶这毫不客气的话气晕了去。他好歹也是赵家三公子,也是堂堂玉面小将,如今被萧韶这么一说,倒像是他十分无能似的。

    萧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扔给他,赵元风接过来,也顾不得萧韶的无礼,一目十行的看完,赵元风脸色变了几变,问:“你要把这封信……。”

    “交到御史台。”萧韶淡淡道:“胡千秋藏私,御史台院正也不必做了。”

    “萧王爷,御史台这下可会重新洗牌。”赵元风试探道:“怕是……没有那么轻松。”

    “正好清洗。”萧韶说的淡然,赵元风却无端打了一个冷战,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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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一百三十一章 动手

    蒋老夫人的死给蒋府带来的振动不可谓不大,与其说是蒋老夫人的死讯太过惊人,倒不如说是蒋阮被抓入牢狱更加令人惊诧。蒋权得知此事后自然气怒不已,当日在桂兰院中,唯剩彩雀一人在蒋老夫人跟前,彩雀跟了蒋老夫人多年,说的话自是令人信服。至于蒋老夫人的茶水,倒是被人查出里头下了砒霜。

    大街小巷的传言便是蒋阮对蒋老夫人积怨颇深,便下了砒霜与蒋老夫人吃。只是这话虽传的远,聪明人一听便能听出端倪,若说是要谋害一个人,当面下砒霜这法子是否也太过愚蠢了些。弘安郡主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自寻死路。

    然而猜疑归猜疑,毕竟是蒋府自家的事情。众人津津乐道的同时还等着看热闹,这位大锦朝的战神妹妹,当今懿德太后身边的红人郡主,如今要怎么扭转这一局。

    许是外头传的太凶了些,蒋权下了禁足令,府里的人除了采买一律不准出来走动。二姨娘院中,杨柳正小心翼翼的服侍二姨娘喝药。

    “拿远些!”二姨娘一挥手将药碗拨开,脸上显出几分烦躁之情。蒋权不许府中人出去,外头人也进不来,连传消息的下人都没得到消息,更不知道外头究竟是成了什么模样。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三万两白银,二姨娘咬了咬牙,她将全部身家都押了上去,任蒋阮插翅也难逃。

    胡千秋虽对她有请,却到底已是过了许多年,表面上胡千秋是因为往日情意帮他,实则还不是想要悄悄搭上蒋家这条线。宣华和宣离的争斗越发激烈,便是胡千秋虽然身在宣华一列,心中难免也有几分迟疑。若是能搭上蒋府这条线,日后有个万一,也好照应。

    李强倒是自家侄子,平日里最是好赌,欠了一屁股债,若非看穿了这一点,她也不会让李强帮她做事。她本就没想过要通过陷害这事将蒋阮扳倒,只想要在牢中的时候让李强使点手段,但凡女子经过此事后自然会自尽,便是不自尽的,李强也会帮助她做成自尽的模样。蒋俪当初都是拜蒋阮所赐,身子被那色鬼皇子糟蹋了,还落了个放荡不堪的名声。如今她就要蒋阮也尝尝那种滋味,被人毁了身子,再名声尽失。

    只有在牢中,蒋阮身边才无人,才最好下手。本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可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二姨娘的心中便浮起一丝焦虑,这焦虑中还带了一丝不详的预感,让她莫名的心慌起来。

    顿了顿,她才站起身来,道:“我去见蒋丹。”

    ……

    与阮居隔得近的蒋丹的院子,此刻亦是一片静谧。处处已然挂起了办丧事的白绫,蒋丹一身白衣素裹,坐在窗前,摆弄着桌上的白色小花。她长发没有挽起来,随意的铺了一肩,衬得那肩膀更是柔弱不堪,整个人正如她手上的白色小花一般,脆弱无依,楚楚可怜。

    “姑娘。”丫鬟上前来道:“二姨娘在外头。”

    “今日身子不适,不见。”蒋丹拨弄了一下头发,起身朝床榻边走去。

    那丫鬟有些为难,但又不敢不应从,便硬着头皮出去了。蒋丹走到床榻边坐下来,反手将软烟帐子扯下来。新做的秋香色的天香罗软烟帐,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色泽鲜亮动人,一匹也是十分不菲的。红缨当家与几位小姐的份例虽不敢明着做什么手脚,她一个庶女,自是用不起这些东西的。

    不过是别人相赠却又未留名,只是想也能想到那人是谁,左江的态度未免也太热络了些。蒋丹面上闪过一丝不屑,若是从前,郎中府的确是个不错的去处,只是如今郎中府前途堪忧,便是仕途上也再没有什么前进的余地了。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钻进去,左江不过自持甚高,真以为她眼巴巴的想嫁过去。

    到底留着还有几分用处,蒋丹把玩着拴帐子的盘扣,心情倒是极好,二姨娘那个蠢货,想来昨日也动手了。不过是轻轻煽动几句,就让那个蠢女人自己去寻了人。若是能扳倒蒋阮自然是好,只蒋丹自己心中也清楚,以蒋阮的手腕,二姨娘必然不会是她的对手。大抵到了最后,输的人还是二姨娘。

    那又如何?蒋丹眸中恨意一闪而过,当初二姨娘怂恿蒋俪将她争取到的亲事这般夺了,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不成?蒋俪死了,二姨娘活的好好地,那也不成。世上得罪了她的人总没有好果子吃,当初是蒋俪,现在是二姨娘,日后还有……她微微一笑,伸出瓷白的手,娇娇俏俏的挽起一个刺绣,刺绣上正绣着一只雏凤,伸颈欲啼,似乎只等一阵清风,便能凤啸九天。

    ……

    御书房中,赵光抹了把头上的汗,神情终于轻松了几分。好说歹说,皇帝总是透露了几分此事不会草草收场的意思。想来蒋阮如今也是皇家请封的郡主,真要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打皇帝的脸面。

    想到御史台那个按院胡千秋,赵光就一肚子火,赵光是开朝元老,又是辅国大将军,在朝中平日里同僚见了总也要有三分礼遇。胡千秋能稳坐御史台按院的位子,与他精明圆滑的性子分不开干系。只赵光对文臣向来颇有微词,同胡千秋也没有过多的交集。没想到这个瞧着恭顺有礼的按院这一次却是将蒋阮送入了牢中,瞧着是没什么问题,可赵光的直觉就是,定是这个龟孙子在其中掺了一脚。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往旁边一扔,按了按额心,高公公眼观眼鼻观心,沉默的在一边。方才懿德太后才来过,不也是跟皇帝说蒋阮的事情。懿德太后这些年倒是极少理会这么琐事,没想到如今却是为了弘安郡主再管起底下这些事来。高公公心中思量,弘安郡主得了太后的真心喜爱,又有赵家在身后,加上蒋信之的功勋,原本皇帝对她也并没有过多关注,眼下怕也是要重新审视起这位蒋家嫡女了。

    正在此时,却又听见外头小太监来通报锦英王求见,萧韶方进屋,皇帝便看他道:“怎么,别告诉朕,你也是为弘安郡主之事来的?”

    萧韶沉默。

    帝王本是无意中一说,瞧见萧韶的模样却是愣了一愣,微微思忖下皱眉道:“你和弘安是什么关系?”

    萧韶淡淡道:“胡千秋身为御史台堂官,查下不严,受贱人蒙蔽,屡屡升迁,请陛下严惩。”

    “你这么跟朕说话,代表已经出手了,还问朕做什么?”皇帝冷哼一声:“弘安郡主果真有几分手段,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来说情的人让朕大开眼界。朕从来都不知道,朕的臣子们什么时候都跟弘安郡主有了这样的交情。”

    萧韶皱了皱眉,皇帝这话倒并非说的像是赵光和懿德太后,赵光和懿德太后为蒋阮求情也在情理之中,皇帝大不必如此说话,莫非还有旁人。他疑惑的看向皇帝,皇帝将折子往桌上一拍:“不用想了,柳太傅也来过。”

    柳敏也来为蒋阮求过情,萧韶微微一愣。

    皇帝却是有些火大,这等小事,本不该拿到御书房里说的。可今日接二连三听到的都是蒋阮的事情,怎能不让他心中泛起思量,柳敏自入朝为官以来一直孤傲清高,连个特别相熟的朝臣也未曾有过,今日却破天荒的给蒋阮求情。他看了一眼萧韶,脑中浮起蒋阮艳丽妩媚的模样来,当真是被美色所迷?

    “阿韶,你的亲事……。”皇帝还没说完,便见萧韶淡道:“既然已无别的事情,微臣先告退了。”

    皇帝哽住,半晌才挥手:“下去吧。”

    外头等着的小太监瞧着萧韶进去极快就出了门,再看皇帝并不怎么好的脸色,心道果真锦英王是乱臣贼子,连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屋内高公公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萧韶今日来御书房本就只是通知皇帝而已,连允许都不需要得到了。出了御书房,萧韶直接去了御史台。

    御史台的官员们正在处理公文,这个差事说忙碌也忙碌,说清闲也清闲。唯有与皇家或重臣有关的案子才会轮到御史台管辖。大多上头人清闲下头人忙碌,加之官场上大家心照不宣,并不曾出什么大篓子。按院胡千秋这样贸然将蒋阮抓起来已经令御史台中众人心中不满了。

    而今御史台有按院和稍逊按院的察院两人,按院胡千秋,察院柯修然,柯修然常年居与胡千秋之下,只胡千秋牢牢把握住按院的位子,令柯修然一直找不到机会。

    而御史台的官员们也大抵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胡千秋,另一派支持柯修然,自持胡千秋的自然更多些。这次关于弘安郡主入狱的事情,柯修然是反对的。

    突然见到萧韶进来,倒令御史台的官员们大吃一惊,便见堂内坐着一个身穿深蓝官服的中年男子,瘦削微黑,眸中倒是有些沉色,这人正是柯修然。

    柯修然站起来,朝萧韶行了个礼,道:“萧王爷。”

    萧韶冷冷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东西丢给柯修然。柯修然先是一愣,看清楚是一封信,走到一边将信看完,神色已是激动不能自持。他看向萧韶,目光很有些激动:“这…。”

    “胡千秋不想做这个按院,就不必做了。”萧韶道,说罢就转身离开了御史台。

    留下柯修然一人捧着手里的东西,这信上所写的东西,足够令御史台重新清洗一番,诚然,对他没什么影响,胡千秋的官位却是不保了。萧韶既然丢来了这东西,态度就是默认的,柯修然做什么都不会遭到人阻拦,只是为何一向并不管朝中事的锦英王要突然针对胡千秋。

    柯修然想了一想,突然想起如今尚在牢中的蒋阮,心中一动,原是如此,也是胡千秋自己找死,他早就看出弘安郡主并不是个好招惹的,便是冲着蒋信之的名头,皇帝也会护着弘安郡主不是。偏胡千秋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将弘安郡主关了起来。也不想想,若是出了什么好歹惹恼了战神蒋信之,回头仕途之路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对于胡千秋的结局,柯修然自然是幸灾乐祸,心想弘安郡主果真不是旁人,便是锦英王也要为她出头。突然想到什么,连忙站起身来,就算是看在锦英王的面上,对这弘安郡主也是绝对怠慢不得的。眼下还是跟官差那边交代一声才好。

    ……

    京城中别的地方尚且不知,蒋府里气氛却很是沉重,蒋老夫人的灵柩放置在新设好的灵堂中,全府人披麻戴孝,夜里守着灵堂的人正是杜鹃和彩雀两人。

    杜蒋老夫人死后,两个丫鬟也没了去处,念在跟了老夫人这么多年也有苦劳,还是按照往常惯例放出府去。杜鹃和彩雀如今已过了双十有七年华,皆是还未婚配,杜鹃是家生子,老子娘还在蒋府庄子上做事,放出府去还能有一方容身之所。彩雀却是当年蒋老夫人从外面买回来的,一直孤身一人。

    夜里灵堂更是冷清的很,蒋老夫人的棺材散发出幽幽的沉色,外头一起风穿过灵堂而入,将本就微弱的白蜡吹得摇摇欲坠,盆里的纸钱有未燃完的晃晃悠悠的飘起来,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拿着纸钱玩耍似的。司乐的人早已回去了,蒋府里越发冷清,似乎硕大的府邸只有她们两人。

    杜鹃起身去上茅房了迟迟未归,便只剩下彩雀一人。白纸灯笼在房梁上摇摇晃晃,洒下一片斑驳的黑影,无端的有些渗人。

    彩雀心中一紧,不由得伸手抱住自己的双臂,花窗外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没了,似乎只有灵堂这点微弱的光亮,而阴风一起,这点微弱的光似乎也要熄灭了。

    突然,棺材猛地发出一声脆响,那声音奇怪,正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挠木板一般,彩雀身子一僵,一股寒意兜头盖脸的将她身上浇了个透心凉。不安的往前走了走,便又是一声巨大的响声,吓得她面色一白,身子一下子软到在地上。

    杜鹃一去竟像是没了声息,再也没回来,那巨大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是炸响在彩雀耳边,地上,灯笼光亮的阴影里,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细细长长,身子像是被人奇怪的拉长了一般,依稀是个女人的身影,头发长长的拖下来,在灵堂中异常的显眼。

    彩雀惨叫一声,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这般的景象实在是太渗人了,她一下子跪了下来,朝那灵堂上的灵牌一个劲儿的磕头:“老夫人,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害你,饶了奴婢吧,求求你饶了奴婢吧。”

    那黑影却是没有放过她一般,眼瞧着从后面饶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彩雀只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抚在自己脖颈上,那长长灰白的指甲擦过去,她终于忍不住一抬头,正对上一张惨白的脸,双目黑而大,直发绕着满身,唇边是大块的乌黑的血迹。

    彩雀终于崩溃的大声哭叫起来:“老夫人,奴婢错了!老夫人……”声音戛然而止,彩雀双目涣散,软倒下去。

    那生的渗人的鬼怪却一把扯去自己的头套,露出一张风情万种的脸来,正是锦三。锦三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熟练地捏起彩雀的下巴喂她吃了下去,彩雀软软的倒在地上。

    锦三这才大踏步的走出来,窗外,锦一面无表情的的抓着杜鹃,杜鹃被点了穴道,神色惊恐无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乖乖的,难道你也想变成她那样?”锦三笑了笑,虽然生的妍丽,看在杜鹃眼中却如恶鬼一般。

    杜鹃惊恐的摇摇头。

    锦三笑了:“那我解开你的穴道,你可不要大叫,若是叫了令我分心,那么……”她手中的银簪子一端散发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淬了毒液的。

    杜鹃赶忙点头。

    锦三这才解了穴道,一解开穴道,杜鹃就急忙问道:“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锦三语气轻松:“只是大约从此之后便成了个傻子了而已。”

    杜鹃一愣,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悲凉的感觉。她与彩雀早年间一同伺候蒋老夫人,这些年共同进退感情自是十分深厚的,可是刚才她被这个陌生人挟持,愣是眼睁睁的看着彩雀被人惊吓至此。而从此变成傻子……一个变成傻子的丫鬟,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别光顾着心疼了。”锦三咯咯咯的笑起来:“你也想变成她那样的傻子么?却不知你这样美丽的姑娘变成傻子,那王公子可还喜欢?”

    杜鹃一怔,登时浑身发凉。王公子,她怎么会知道王公子?

    蒋老夫人是怎么死的,她比谁都清楚,震惊于彩雀如此胆大的同时,她却也收到那个人的筹码。那个人说,只要她也能作证,便能帮她脱了奴籍。

    杜鹃跟在蒋老夫人身边,原本是打算一辈子不嫁人的。不想遇着个王公子,只是一个奴才无论如何也是没有资格嫁与王公子为正妻的。若是能脱了奴籍,岂不是能与王公子双宿双飞,成为一双眷侣。所以,杜鹃沉默了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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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李家倒台

    杜鹃抖抖索索的看着锦三,锦三笑的真诚:“不过我最喜欢你这样美丽的姑娘了,你乖乖的听话,我也乐意做成全人姻缘的事情,你若是不听话,”锦三的语气倏尔转冷:“你那小情郎,可就要被你连累了。”

    “我答应你。”杜鹃急急道。当初帮着彩雀陷害蒋阮,她本也是十分犹豫的。彩雀不是家生子,出府的日子自然需要打量。杜鹃的家人还在蒋府庄子上干活,便是为了自家人本也应当是不搀和到这些事情上的。后来因为王公子勉强答应了此事,到底还是心中存了几分犹豫。那一日蒋老夫人要她去装茶叶,她便趁机在里头呆了许久。后来问起的时候,只说自己看的并不真切,态度似是而非。

    眼下杜鹃倒是心中轻轻舒了口气,幸好当初她留了个心眼,否则如今就是和彩雀落得一样的下场,看着彩雀倒在灵堂上的模样,杜鹃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锦三和锦一办完事,自是就此离开。阮居中的天竺也在同一时刻跃进院子,白芷和连翘露珠三人早已等的焦急不已,见天竺回来俱是松了一口气。这几日阮居门外都有婆子监视,还好天竺有武功,也能避开那些耳目。

    白芷问:“事情可办妥了。”

    天竺点头。在府里放砒霜对她来说到底不是什么难事,本想给蒋丹的院子里也放上一些,不过蒋阮之前就交代过,出了事后蒋丹也能摘得干净,既然无法一举拿下就没必要打草惊蛇。天竺虽是有些不甘心,还是忍了下来。

    连翘松了口气:“只等着明日王爷的好消息了。”

    ……

    一夜过去,众人各怀心思。第二日一大早,便有一队官兵到了牢中,为首的官差倒是很陌生,面对蒋阮十分恭敬,只说先前只是一场误会,希望她不要责罚。

    萧韶动作倒很快,蒋阮没有为难官差,方走到大佬门口便见到赵元风正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冲上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蒋阮安然无恙才满意的点头:“他果真想的周到。”

    蒋阮低声道:“小舅舅。”

    赵元风笑眯眯的看着她,摆了摆手:“阮丫头,今日你既然出来,就带你看一场好戏。”

    蒋阮微笑:“好。”

    ……

    却说一大早,蒋府中下人们早早起来收拾洒扫,便听得蒋府大门口传来重重的击门声。守门的小厮将门打开,便看到一行带着佩刀的官差鱼贯而入,瞧着模样凶神恶煞。地位稍长一点的婆子忙迎上前道:“官爷,无缘无故的怎么……”

    那官差却是毫不客气的将婆子挥到一边:“滚开,本官奉旨办事,捉拿朝廷钦犯!”

    那婆子吓得一个激灵,这府里除了蒋超蒋权又没有人做官,怎么当得起“朝廷钦犯”四字。莫不是老爷出事了?那婆子吓得噤若寒蝉。官兵却没再理会她,径自进了蒋府大门挨个搜查,不多时,二姨娘便被押解着出了院子。

    “官爷,冤枉啊,妾身可什么都没做?”二姨娘还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没有等到蒋阮出事的消息却等来了一群官兵。为首的官兵还不是李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闭嘴,有什么话跟我们去衙门说!”

    那官差可是实打实的凶恶,二姨娘吓得登时不敢再说话。却说蒋权得知了消息匆匆带着人出来查问,瞧见官差头子便皱眉问:“敢问贱妾犯了何事?”

    原本以蒋权的品级,这些官差见了他不说逢迎也当是礼遇三分的。今日却不然,官兵头子看了蒋权一眼,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蒋大人,这件事情还是莫要插手的好,当心惹祸上身。”说罢便招呼着底下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蒋权心中一凉,那官差的语气颇有深意,带走了二姨娘却说的这般严重,什么叫惹祸上身,而且带这样多的人来抓二姨娘是否太过小题大做。他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登时一个猜想就在脑中浮起,莫不是吏部尚书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再说二姨娘跟着官兵一直走到了府衙,留下两个官兵看着她,为首的头子带着手下人先进去。二姨娘心中七上八下,想了想,便狠了狠心,从手指上拔下两枚玉戒来。早些日子为了收买李强,她已经变卖了所有的首饰。这玉戒还是当初蒋权刚将她纳入府的时候送给她的,舍不得当掉。如今情势紧急,倒也顾不得太多,抓起两枚玉戒就塞进两位官差手里,赔笑道:“官爷,敢问为何要抓妾身?”

    那玉戒成色极好,若拿出去当,也能当个千八百两。若是平日里,这些衙役难得见到这样的货色,自然会心照不宣。可今日这一招却不灵了,那两衙役对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玉戒。

    二姨娘一看心就凉了半截,不怕要东西,就怕给东西还不收。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么?是什么事情连两个衙役都不敢收东西?

    二姨娘神色一变,笑道:“官爷,那……。可知你们的李强李大人去了哪里?”

    其中一个衙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李大人?昨儿个一天都不见影子,府里也没人,上头换了人,就算回来了也轮不到他了。”想了想,又看着二姨娘道:“你也别耍花招了,留着力气等会上公堂吧。”

    “你跟她废什么话。”另一个衙役不耐烦的催促。

    二姨娘心中更是心惊,也不知等了多久,便听得外头的昭冤鼓被人重重擂动,一声一声好似撞击在人心上。

    昭冤鼓便是只有大案子的时候才会有人鸣动,一般都会牵连到朝廷官员。二姨娘就在鼓声停止的时候被带上了公堂。

    两行衙役分别站在两边,上头的大老爷却不是二姨娘熟悉的那一位,一副十分不好与人亲近的模样。最让二姨娘震惊的并不是这个,在正中座的左边下首,正坐着她熟悉无比的身影。蒋阮妆容干净熨帖,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裳,依旧如从前一般艳丽妩媚,此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哪里有半分不妥的模样?

    二姨娘心中一沉,暗恨果真又让蒋阮逃过一劫,心中不甘的很,看向蒋阮的目光登时就如淬了毒的利剑一般。

    二姨娘这般的模样落在堂上别的人眼中就有些不悦了,赵元风轻咳一声:“我看着罪妇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柯大人?”

    正座上的柯修然打了个激灵,看向赵元风。谁都知道赵家的这个三老爷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偏生赵家一门三代武将,却还是有本事的。得罪了他日后在朝中怕是要多许多困难,再说今日赵元风亲自前来观案,不就是为弘安郡主撑场子的么?不若卖他一个人情,日后也好办事。思及此,柯修然便一拍惊堂木,道喝:“堂下罪妇,你可知罪?”

    二姨娘摇了摇头,端的是惊惶无措:“贱妾不知犯了何罪?”

    柯修然道:“带证人!”

    便见官差押着两个丫鬟上前来,一人头发蓬乱若草,嘴里喃喃道:“奴婢错了,老夫人,奴婢不是故意害你的,是二姨娘让奴婢这么干的,老夫人,奴婢错了……”已然神志不清,正是彩雀。

    另一人却跪下身来,朗声道:“回大人的话,奴婢杜鹃,奴婢作证,当初正是二姨娘买通了彩雀给老夫人下药,想要污蔑郡主。二姨娘还威胁奴婢,若是奴婢说出真相,便杀了奴婢在庄子上的全家。”

    “你胡说,我何时——”二姨娘不甘道。

    “二姨娘给了彩雀一大笔银子,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查一查彩雀的屋中。”

    “不必,本官早已查过。”柯修然一挥手。

    那一边的案官便娓娓道来:“蒋李氏,你图财害命,毒死蒋氏,不思悔改,阴谋陷害弘安郡主,尤嫌不足,为了杀人灭口,买凶杀人,其心之恶,不饿蛇蝎,其性狠毒,犹如豺狼,是可忍孰不可忍,天理尚且昭昭,本府岂能容你,律法有孕,杀人者死,今判你斩立决。”

    “斩立决”三字一出,二姨娘便如失了主心骨的软木,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软软的瘫倒下去。她本就是个胆小恶毒的,连辩解也没有力气了。脑中只有一件事,便是事情败露了。可一想到自家父亲是吏部尚书,或许还能有办法救她,登时眼前一亮,叫道:“贱妾冤枉,贱妾冤枉!求老爷让贱妾见一见父亲!”

    蒋阮闻言微微一笑,二姨娘倒是一门心思的想靠娘家人,或许还想着能让胡千秋来帮忙,可李家人如今自保尚且困难,至于胡千秋……御史台日后恐怕也没有这一号人了。

    柯修然又是一拍惊堂木,目光闪过一丝深意,喝道:“带罪臣李德兴!”

    二姨娘如遭雷击。

    便见官兵押着几个手带镣铐身穿囚服的人进来,不是别人,正是二姨娘的父亲李尚书以及兄弟。

    李尚书浑身上下都十分狼狈,显然吃了不少苦头,瞧见二姨娘,恶狠狠地朝她啐了一口,骂道:“祸害!”

    二姨娘愣住:“父亲,这是……”

    “滚开!”李尚书却是十分暴躁。

    “肃静!”柯修然一拍惊堂木,神色十分严肃。

    李尚书咬了咬牙,若是往常,柯修然岂敢如此对他?今儿一大早官差就奉旨抄了尚书府,本还不可置信,可那官差嘴里透露的消息竟是让他大吃一惊。那些过往的事情全部都被翻了出来,便是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过去买卖也被人翻了老底。若说别的就算了,和朝臣私自拉帮结派就是犯了帝王的大忌。

    李尚书一生也算顺风顺水,不想到了如今却被人阴了一把,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记不大清楚,却也被人翻了出来,在牢中认罪的状子里一条一条列了出来,李尚书险些怀疑是心腹出卖了自己。

    那罪状里还牵连到胡千秋,只说是胡千秋收了二姨娘的银子,二姨娘妨碍公务。李尚书当时还觉得奇怪,其他的罪状便罢了,又怎么会混入二姨娘的事情。那牢头曾经也与他有过一些交情,好心提醒道:“李尚书,怪就怪你那女儿,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到了弘安郡主。那弘安郡主背后的人,可不是尚书府能得罪得起的。”

    李尚书问弘安郡主背后的人是谁,牢头却不肯说了,不过李尚书到底知道了一件事情,这件事全都是由二姨娘一手引起的。换句话说,二姨娘毁了整个李家。

    李尚书如今一看二姨娘就恨不得当初出生的时候没将二姨娘掐死,李家满门朝官就此毁于这个蠢笨如猪的女儿手上!又看到赵元风,心中疑惑,难不成弘安郡主背后的人是赵家。蒋阮时赵家的外孙,出手相助也是自然。可赵家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也不会如此狠辣,一出手就是要人满府命脉。

    案官抖开卷轴,一字一句的念到:“李德兴,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罔顾律法,伤人性命,贪污贿赂,上瞒圣听,下欺百姓。收敛民财,勾结上峰,本院判你,斩头弃世,与草木同朽,供虫吃鼠咬,苍蝇果腹,死无葬埋。”

    “李家一房,男盗女娼,内不修身,外不修德,丧德败行,斯文扫地,辱没圣贤。本院判定,剥夺李家子弟官身,李家一门,永世不得科举入仕。”

    “不——”二姨娘仓皇叫道。为什么会这样,便是她自己东窗事发便罢了,怎么李府也一道被抄了,上头数落的那些罪状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抬起头来看向蒋阮,蒋阮安然稳坐,唇角的笑容清媚入骨,仿佛带着深深的嘲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的狼狈之态。

    “是你……”二姨娘喃喃道。

    “带胡千秋!”柯修然又道。

    这一次,官兵押着的人却成了胡千秋。

    胡千秋被带了上来,首先便是恶狠狠地瞪着柯修然。当初柯修然由他一手提拔,也算是有才华之人,谁知近些年来越发的威胁到他的地位。这一次他落马,其中必然有柯修然的推波助澜。

    柯修然也看到胡千秋的目光,却是有些得意。喝道:“胡千秋听判,你妄自为官,勾结他人妾室,陷害郡主,实在糊涂,无颜为官,今剥夺你的科举出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为官。”

    柯修然心中一堵,虽然知道自己的官位铁定不保,可听到永世不得为官几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胸口一闷,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千秋!”二姨娘心中一慌,爬到胡千秋身边。

    “滚开!”胡千秋却再无往日柔情蜜意的深情模样,一掌将她抽开,看她的目光仿若看一个仇人:“贱人!”

    若不是因为她,他堂堂御史台按院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本还想借着她同蒋府攀上星点干系,如今此生仕途都已经毁了,日后京城又有谁敢容他?

    二姨娘呆呆的看着胡千秋,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李家满门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胡千秋的官位也不保,而他们都对她满心仇恨。是她将他们害成这样的?

    蒋阮微笑着坐在堂中,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将她的从容和冷静动摇。她就如一个游离在红尘之外的妖女,冷漠而讥诮的俯视众人挣扎。

    感觉到二姨娘的目光,蒋阮转过头来,那双上扬清澈的媚眼分明什么情绪也没有,二姨娘却却读懂了。她在说: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二姨娘惨笑一声,那笑声越来越大,尖锐的令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二姨娘却还在笑,笑的满脸都是泪。

    她看着蒋阮:“大小姐,你狠!我斗不过你,临死也斗不过。”

    蒋阮并不说话,二姨娘凄凄惨惨的笑了。是她错,她咎由自取,她害的自己的娘家和青梅竹马一生尽毁,害的自己女儿惨死在郎中府,她技不如人,又受人挑拨,愚蠢之极,最后让整个尚书府为她陪葬!

    可是,她错,别人就没有错吗?

    身为庶女,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良人,就只能被父亲像送礼物一样的送给另一个人,在府中上头有正房压着,还有别的小妾争宠。唯一的女儿却也只能如她一样永远顶着一个庶女的身份!不过是想让女儿过的好一点,她努力的争,夺了别人的姻缘,最后却报应在了女儿的身上。想要和罪魁祸首同归于尽,最后却搭上了整个李家。

    到眼下,终于成成人人厌恶的罪人,她是错了,可那也是被逼的!

    二姨娘崩溃的去抓自己的头发,原本总是盘着精致发髻的长发被她这么一扯全部都扯散了开来,蓬头垢面若一个疯子,哪里还有原先精明美丽的模样?她痴痴的抚着自己的长发,目光有些涣散,小声道:“俪儿别怕,娘这就带你回家。”

    神色已然混沌不复清明。

    在场众人也有忍不住动容者,心中叹息。胡千秋和李尚书见状却更是厌恶。赵元风下意识的去看蒋阮的神色,以为能在她脸上发现其他的情绪,却瞧见蒋阮神情漠然,唇角虽然含笑,目光中却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好似天下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打动她一般。

    赵元风心中叹息一声,今日之事,看她的模样,想来也不是全不知情的,或许其中还有自己这个侄女出的一份力。早知道蒋阮心如磐石,可这样的冷漠也实在太令人心惊了些。别人家姑娘如今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每日笑笑闹闹的,可自家侄女却整日波澜不惊,就好似……好似活了许多年的老妪一般。赵元风摇头,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遇着一人,将她的心扉打开来。

    ------题外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二姨娘说到底只是个牺牲品,为她点根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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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二姨娘之死

    赵家特意交代了柯修然一番,柯修然投桃报李,自是不遗余力的将这桩案子在外头宣扬开来,短短一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蒋阮是被人冤枉入狱的。不仅如此,其中的细节也被流传开来。胡千秋与二姨娘早些年那一段情也被暴露众人眼下,于是蒋权头上的绿帽子也更加青翠了些。

    但众人却并不同情蒋权,只因为蒋阮入狱到出狱,身为父亲的蒋尚书却从未来看过蒋阮一面,当日在公堂之上也没有蒋权的影子。人们总是同情弱者,原先看弘安郡主如今步步高升花团锦簇,不想在蒋府里却过的是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实在是很可怜了。

    二姨娘被判斩立决,定在第二日午门斩首,这般雷厉风行,柯修然倒是对此十分上心。自然,胡千秋被罢官后,柯修然坐上了御史台院正的位置,不仅如此,当初胡千秋的罪状中,御史台近大半的官员都受到了牵连,这么一长串清理下来,御史台重新洗牌,原先胡千秋的人竟是一个也没有了。新进的官员将御史台曾经的格局彻底改写,御史台告别过去几十年的陈腐,迎来新的生机,这是后话。

    李尚书一家除李尚书罪大恶极判斩刑外,其余的子弟倒是未曾殃及,只是永世不得科举入仕,李家也算是终于此代,再留在京城也毫无意义,便举家迁徙出了京,连尚在牢中的李尚书和二姨娘也未管。

    临走前李尚书也曾问过李强的下落,可李强便是如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了音讯。李尚书自知李强凶多吉少,便是又晕了一回。

    蒋府内,二姨娘的消息兜兜转转,终于传来回来。

    “啪嗒”一声,蒋丹手里的瓷杯一个不稳掉在地上,茶水混着瓷片摔得到处都是,丫鬟忙跪下身来捡拾。蒋丹急急道:“尚书府被抄了家?”

    丫鬟已经将外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蒋丹,此刻听蒋丹这么问便又道:“是的。”再看蒋丹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神情有些恍惚。

    丫鬟对于这个主子总是莫名的感到害怕,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忙忙捡起地上的碎片便快步出了屋想找巾子将地上的水渍擦干净。

    蒋丹愣愣的看着地上的一大滩水渍,脑中却浮现起方才听到的消息来。

    尚书府被抄家,二姨娘被判斩立决,李尚书斩刑,李家子弟永世不得科举入仕,便是胡千秋,也被罢黜了官职,李强不知所踪。

    虽然蒋丹早已预料到二姨娘必然斗不过蒋阮,可也没想到蒋阮手段如此狠辣,一出手便是让整个李府都陪了葬。蒋丹心中浮起一丝后怕,对待二姨娘尚且这样,若是蒋阮知道了当初那件事……。她心中一凉,登时只觉得脊背爬上一层冷汗。

    蒋丹“霍”的站起来,蒋阮太危险了,蒋阮一日活在这个世界上,对她就是一日的威胁。要么立刻除掉蒋阮,要么在最短的时间里进宫,然后…。慢慢除掉她。

    她眯了眯眼,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

    因为二姨娘的事情,再回府时,府里下人看向蒋阮的目光中便若有若无的带了一丝畏惧。蒋阮只做不知,蒋老夫人的死出其不意,府中忙着办理丧事。人人皆是一身缟素,原本她瞧见白色就觉得厌恶的,如今却也只能换上白色的素服。

    依照大锦朝的规矩,府中长者亲人去世,及笄的女儿家须得守孝满一年。原本到蒋阮的这个年纪也该是谈论人家的时候,蒋老夫人一去世,府中的女儿家都得守孝一年,亲事便必须得耽误下来。除了蒋丹的画像已经被送上去不能变之外,蒋阮和蒋素素的婚事都必须暂时需要放下。

    白芷几人为这事真是愁得不行,蒋阮自己并不大上心。这府里能做主的女人如今只有红缨,可红缨现在一心想要做到蒋府主母的位子,况且只是一个妾,自是没有资格也没有心思去操心她的亲事。原先蒋老夫人还在的时候,或许会为她考虑一二,蒋老夫人一走,蒋府里更没有人会留意她能不能顺利许给人家了。

    便是蒋权,也只会将她作为交换的礼物来考虑亲事,这样看来,守孝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露珠推门走了进来:“今日午时二姨娘在菜市口斩首,姑娘……”露珠犹豫了一下才道:“可要去?”

    白芷皱了皱眉:“那样脏污的场面,没得污了姑娘的眼睛。”

    “去看看吧。”蒋阮道:“好歹也有些交情,送她一程也应该。”两世交情,总也是不浅的。

    ……

    菜市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被绑着绳索跪倒在地的女人衣服上已然脏污不堪,头发上布满污渍和烂菜叶——总有义愤填膺的百姓以此来表达对囚犯的愤怒。

    “呸,没脸没皮的,竟伙同奸夫来害郡主。”

    “可不是,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没瞧见尚书府都被抄家了么?”

    “自是自作自受,果然什么样的人养什么养的女儿,前些日子那不知羞耻的郎中夫人说不定就是被这么教坏的。”

    议论纷纷中,那身着囚衣的女人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斑驳的脸,依稀可以看到从前的美艳,可是目光却是涣散至极,唇角是痴痴的笑,口水流的满脸都是。她小声的自言自语,只有离得最近的魔道的刽子手能听清楚她的话。她在说:俪儿,娘带你出去买衣裳。

    刽子手不屑的撇了撇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鄙夷。充满鄙夷。

    菜市口人群中,露珠和天竺一左一右护着蒋阮不被人群挤到。蒋阮掀开帷帽,看向喃喃自语的女人。

    二姨娘痴痴傻傻的模样,哪里还有从前精明美丽的影子。虽然二姨娘事实上一直都并不精明,可上一世她也曾羡慕过蒋俪,因为蒋俪有一个这样强势的母亲,一个庶女过的比嫡女还要滋润。

    蒋阮小的时候,赵眉那时候还是蒋府的当家主母,只是当家主母当得名不副实,夏研温婉,平日里总是做得周到不会给人拿捏道把柄,二姨娘却是看准了蒋权不喜赵眉,一个劲儿的欺负他们母子三人。

    二姨娘年轻的时候很是跋扈,背着人私下里恐吓蒋阮许多次,上一世惧怕的人这辈子却落得个这么下场,重来一世,却觉得原先厉害的人也不过如此,只是纸老虎罢了。

    早在二姨娘解了禁足行事态度大变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了,蒋丹不过借刀杀人,不过二姨娘也与她有些陈年宿怨。在被抓入牢中之前她就连夜写下一封信,信中不是别的,正是这些年来李尚书李德兴敛财打点,攀附关系的记录。

    上一世李家人最后还是投奔了宣离,李家和蒋家本就有姻亲关系,宣离也乐于关照。只是宣离此人有个习惯,并不如表面上一般用人不疑疑人勿用,但凡自己人,总要调查一番,将那人的弱点握在手里,以备突发状况。

    李德兴做过的那些事情,当初还是经过她手了一番。自是记得清楚,至于胡千秋,并非针对二姨娘,胡千秋当初本是在宣华一派,可后来见势头不对便投奔了宣离,御史台近一半的人后来都成了宣离的人。御史台在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尤其是事关官员的大案,这一次将胡千秋弄下去,御史台重新洗牌,也就是掐断了日后可能成为宣离一大部分的助力。

    李家,胡千秋,宣离未来的羽翼,在如今就被她剪断,却不知日后宣离的夺嫡之路还能否走的顺风顺水,至于二姨娘,不过是一个牺牲品。但她并不同情。世上之事,从来没有谁同情谁的,上一世最后她落得如此境地,二姨娘可是凭借着李尚书同宣离的关系在蒋府过的风生水起,虽然比不得夏研,却也是踩着她的骨血向上爬。

    蒋家的人用她的血铺路尚且不同情,不过是前生仇人,她又怎么会心软。

    眼看着行刑的时间要到了,若是以往的囚徒,到了这个时候,有亲友的亲友都会上来送最后一程。二姨娘并非孤儿,可今日却是没有一人来为她走最后一程。蒋俪早已先她一步下了黄泉,李家举家迁徙,至于蒋权,二姨娘给他戴了一顶绿帽,蒋权没有踢她两脚泄愤已是仁慈,怎么会眼巴巴的前来送行。

    便见唏嘘声中,有一人缓缓上前,素衣帷帽,行走风华自在,人群中渐渐安静下来,看着这个突然走上前的女子。

    女子行至囚徒身前,掀开帷帽,露出一张娇媚明艳的容颜,人群中有见过她容貌的人,登时吸了一口冷气道:“是弘安郡主!”

    竟是弘安郡主!百姓们是最能天马行空思考的人,一时间议论声乍然又起:“居然是弘安郡主,弘安郡主怎么会过来?”

    “真是慈悲心肠,这毒妇如此害她,弘安郡主还来为她送行,真是难得啊!”

    “果真是战神的妹妹,这气度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蒋阮朝那刽子手偏头微笑:“大哥,我可能与自家姨娘说几句话?”

    那刽子手正为蒋阮的美貌所惊,瞧见她这般客气的称呼一时间又激动又赧然,脸都红了,道:“郡主客气,请吧。”说罢便走到一边,将位子与蒋阮空了出来。

    蒋阮在二姨娘身前蹲了下来,露珠忙从篮子中拿出干净的湿帕子,将二姨娘的脸一点点擦干净。二姨娘手脚都被绑着,挣扎不开,只能徒劳的扭动。

    露珠将二姨娘的脸擦干净后,蒋阮才看向她道:“姨娘还是这样子比较美,否则到了地下见了故人,认不出来可怎么办?”

    二姨娘本是眸光涣散的痴傻模样,听到蒋阮这般说却是身子轻颤一下。蒋阮伏低身子,嘴唇贴着二姨娘的耳朵,轻声道:“二姨娘也该尝尝当初我娘尝到的滋味才是。”她道:“不管你是不是疯子,都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伏在地上的囚徒,语气中的戾气连一边的天竺都忍不住有些心惊。蒋阮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很深很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她道:“当初的事情,二姨娘也应当知道吧。蒋府的人应当都是知道的,你看,他们那么坏,就那么扼杀了我娘。”

    “我大哥,还有我,蒋府的人这么喜欢踩着我们母子三人的血往上爬,如今也该教蒋家尝尝这种滋味才是。”

    “二姨娘和三妹最早下黄泉,还有老夫人,在底下见了面可要相互问候,但可别走得太急,好歹也等等其他蒋府人才是。”

    “他不是最爱惜这个蒋家么,为了蒋家牺牲我一条命,我便要他活着,要他亲眼见着蒋家是如何毁在我手中。”

    “蒋家欠我的命债,我自会一条一条的讨回来,谁也别想逃过。”

    她唇畔温软,语气含笑,说的话却如恶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我曾走过的地狱之路,沿途白骨堆积中开出的曼珠沙华,你们可要好好欣赏。”

    她说:“姨娘,保重。”

    二姨娘的眼睛似乎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转动了一下,不过短短一瞬间,又兀自呵呵傻笑起来。蒋阮站直身,那刽子手走来有些抱歉的对蒋阮笑了笑:“这人脑子有些闹坏了,郡主的话恐是听不进去。”

    蒋阮微笑:“只是送送姨娘而已。”说罢便带着露珠和天竺转身离开。

    监斩官将手中的签字往地上一抛,拖长声音尖声道:“时辰到——”

    顿时,刽子手手起刀落,银光血色,血迹喷薄而出,生命就此陨落。

    蒋阮的脚步停也未停,似乎这是一件完全不值得驻足的事情。唯有囚徒的脑袋咕噜噜的滚入人群之中,在泥泞的路上滚了一滚,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

    曾经在京城中也算是一方重官的李家就这么倒了,蒋府更显冷清,唯有红缨是十分喜悦的,既不用守孝吃斋,每日还能可这劲儿的补身子,肚子眼看着一日日就大了起来,若非知道她怀的是个枕头,蒋阮也许都险些以为她肚里的是个麟儿。

    蒋老夫人死后,蒋府的中馈之权落在了红缨手里,许是觉得一个烟花之地出身的妾室当家是在是有些不对,蒋权便破天荒的吩咐了大姨娘一回,叫大姨娘也与红缨一同打理府中事务。

    大姨娘在府里几乎是个隐形人,对红缨也没什么威胁,平日里连个得脸的大丫头都不如,红缨自是也未曾将她放在眼里。

    蒋府的女儿家都要为蒋老夫人守孝,蒋丹却是个例外,只因为选秀的画像送了上去,这几日已经有了回函,宫里来人了,蒋丹被选中,要跟着其他的秀女一同进宫展示才艺,到底能不能入住宫中,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蒋权显然对这事极为上心,事实上,皇帝选中蒋丹并非是因为蒋丹才艺过人,上一世挑蒋家女儿进宫也不过是因为要牵制蒋家。上一世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蒋家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只是三年前自从她回京,蒋家便明里暗里受到多方牵绊,势力远远不如前世。不过即便这样,皇帝还是对蒋府存了戒心。

    蒋权将蒋丹叫进书房中谈了整整两个时辰,府中下人都猜测是蒋权交代蒋丹要做的事情。蒋权如此看重蒋丹,府里下人也乐于做一个蒋府出个娘娘的美梦。

    连翘一边将厨房中做的牡丹糕端进来,一边道:“老爷当真要抬举四姑娘,四姑娘连二姑娘也比不上,怎么能得了陛下的欢心?”

    连翘性子直率,没人的时候更是说的爽直。倒也说的没错,若说真想要凭借一个女儿进宫做娘娘来抬举蒋家,为何不将蒋素素送进去。蒋素素生的美貌,又颇有才情,虽然不若蒋丹性子隐忍,却比蒋丹更得男人喜欢。将蒋素素送进宫去,必然能得到皇帝的喜欢。

    “老爷舍不得二姑娘。”白芷轻声道:“皇宫看着荣华富贵,其中辛苦又是岂可为人道的。”

    露珠撇了撇嘴:“老爷这心也太偏了些,不过我看别人可不这么想,这几日府里的丫鬟们可都赶着趟儿的巴结四姑娘呢。”

    没有人比蒋阮更清楚蒋权的心意了,因为上一世,她也是被这般哄着进了宫去。蒋权只说宫中有人照应,蒋素素身子又不好。这样做都是为了蒋家,加上宣离也说会照顾她,她便就这么进了深宫,最后连全尸也没落下。

    如今她置身事外,冷眼看着蒋权故技重施,蒋丹不是她,蒋丹自愿进宫。蒋权不愿意牺牲蒋素素,可却不知道,蒋丹有牺牲蒋家的勇气,只要能往上爬。

    蒋权或许以为自己能掌握住蒋丹,却不知道,此举一出,犹如放虎归山,蒋丹这条毒蛇,一旦有了滋润的土壤,势必会飞快生长,然后……将蒋府吞吃的渣都不剩。

    两人心怀鬼胎,蒋权以为瞒天过海,其实蒋丹顺水推舟。坐山观虎斗,其乐无穷也。

    ------题外话------

    昨天上午地震了,茶茶在七楼哈哈哈~亲爱滴们有没有被吓到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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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隔阂

    日子平静的流逝过去,好似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转眼便到了夏末,天气比起之前的炎热来稍稍凉爽了一些。过去冗杂的事情慢慢沉淀下来,蒋老夫人的去世似乎也渐渐被众人抛之脑后。

    锦英王府,雪鸽扑凌凌自窗外飞进来,落在屋中黄杨木书桌上,翅膀不小心沾到了砚台中的墨汁,雪白的羽毛登时出现几点墨香。

    萧韶将雪鸽从砚台边上提起来放在掌心,雪鸽雪白的小脑袋偏着头看他,黑豆似的眼睛灵敏慧黠。萧韶摸了摸雪鸽的头,解下雪鸽腿上绑着的铜条。

    铜条中的字条不长,上头写着一行细小的字迹,萧韶看完字条,慢慢皱起眉。

    片刻后,他将字条放到一边的油灯上烧掉,吩咐身边人道:“备马,我要出京。”

    “主子……”锦一有些迟疑。

    “叫夜枫出来,易宝阁不用手了,去百丈楼找齐四。”

    锦一神色一凛,道:“是。”

    ……

    阮居中,天竺挑起帘子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露珠顺手抓起桌上一小篮点心,笑道:“拿上路上吃些也好。”

    几日前接到董夫人的帖子,落款是董盈儿,邀约的人却是董夫人,只说想要请蒋阮去府上小聚一番。自从蒋老夫人过世后,也为了守孝,蒋阮干脆在院子里呆了许久一段时间,并不曾出门过。董盈儿说起来也已经与她许久未见了,突然收到董家的帖子,连翘和白芷都觉得有些意外。

    于是今日便让天竺备好马车,出去董府一趟。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着了蒋丹与红缨正在说话,红缨的肚子越发显怀,大约再过些日子也就要临盆了。如今蒋权将府中的事情都交给红缨打理,夏研不曾放出来,原先的二姨娘也早已香消玉殒,红缨一支独大,在蒋府里俨然是当家主母的派头。

    露珠目光闪了闪,也不知红缨是否想要左右逢源,除了蒋素素外,倒是对蒋丹总是和颜悦色的,两人关系极好。表面上瞧着蒋丹也没做什么,可是露珠跟了蒋阮这么久,自然也能看出点门道来,那蒋丹并不是表面上的无害,红缨这么做,岂不是在打蒋阮的脸面?亦或者是,红缨以为讨好了蒋丹,日后也能巴上宫里的娘娘?

    面上虽然还是甜甜的笑意,目光却难掩不忿。倒是蒋丹先看见了她们,笑着招呼道:“大姐姐。”

    蒋阮点头:“四妹,姨娘。”

    红缨一手扶着肚子,脸上丝毫没有别的怀了身子之后显出的憔悴邋遢,反而更加艳光四射,比起从前来似乎还更多了几分风情和韵致,皮肤越发光滑如玉,身上的衣料首饰皆是上乘,显然很得蒋权宠爱了。她看见蒋阮,笑道:“大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董小姐邀我去府上小聚。”

    蒋丹便笑起来:“大姐姐可真令人羡慕。”

    “你日后也能结实许多姐妹,说什么羡慕。”红缨说笑道。

    “姨娘打趣我。”蒋丹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蒋阮瞧着面前一幕和乐融融的画面,这府上的小妾和庶女倒是相处的极好,红缨如此举动,想来和蒋权的吩咐也分不开关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再抬起头来时依旧笑靥如花:“既如此,就不打扰姨娘和四妹闲谈,我先走一步。”

    “大姐姐慢走。”蒋丹笑的良善,若非知情的,恐怕还以为这两位是亲生的两姐妹。

    待出了府门上了马车,露珠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五姨娘是什么意思,瞧着倒是与四小姐比对姑娘还热络些。”

    蒋阮淡淡摇头:“五姨娘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在我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她性子冷淡,之前因为夏研和二姨娘,与红缨算是站在统一战线。夏研和二姨娘一去,红缨在府里没有威胁,只要讨好蒋权就可以了,二蒋权向来不待见她,红缨与她热络,就会失去蒋权欢心。

    “这也太见风使舵了些。”露珠想了想在,终是摇了摇头。

    “人心易变,何必多期待。”蒋阮闭上眼睛,靠着车壁休息。

    露珠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倒是天竺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蒋阮。跟着这个主子的时间越长,天竺对蒋阮的疑惑就越深,她不明白蒋阮身上那种几乎是与神俱来的凉薄到底是从何而来。在某些事情上,她做的比一个杀手更狠绝。锦衣卫里天竺也算是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深闺淑女,聪明好的可怕。

    而当初二姨娘死前蒋阮说的一番话,也深深的烙印在了天竺心中。

    蒋阮说蒋府欠她的命债,她会一条一条的讨回来,可是从始自终,蒋府里死去的她的家人也不过只有赵眉一人而已,哪里来的一条一条的命债。

    天竺觉得蒋阮的心中藏着一个很深的秘密,这个秘密连她身边算是十分亲近的几个丫鬟都懵然不知。她想,或许应该找个时机,将这些事情好好报与少主说一番才是。

    ……

    京兆尹府上。

    董盈儿倚在软榻上,与其说是倚,倒不如说是没了气力整个人软倒在榻上,比起前些日子的瘦削憔悴,这几日倒像是养胖了些,只是面上却是哀愁之色浓重,哪里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丫鬟红儿上前将煮好的红糖莲子粥端上来放在榻上,恭敬开口道:“小姐,用些粥吧。”

    “我不想吃。”董盈儿恹恹的别过头去。

    “不想吃也得吃。”一道冷硬的声音传来,却是京兆尹董大人踏门而入。只是神色却是十分冷峻,生硬道:“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画像已经送入宫里去了,再过些日子宫里来人,你就给我乖乖进宫去。”

    “父亲,”董盈儿声音软软,语气却坚持道:“盈儿绝不入宫。”

    “不入宫?那你就跟你娘去常家赔礼道歉,进常家的门!”董大人怒道。

    “盈儿此生只嫁一人,就是蒋信之蒋大将军!”

    此话一出,董大人气怒难平,登时便对董盈儿扬起一只手,董盈儿毫无惧意的与他对视,到底心中不忍,董大人还是没打下来。只是怒道:“糊涂!我看你还是不清醒,再关几日!”

    说罢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待董大人走后,董盈儿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整个人萎顿下来,伏在软榻上嘤嘤哭泣。董大人从来疼爱她,如今却是将她关在屋里软禁,每日命人好吃好喝的精心照料,不为别的,就只为了将她送入宫去。她原来以为自己有个好父亲,同情蒋阮的遭遇,可如今看来,她的父亲和蒋阮的父亲有什么两样,到底同样狠心!

    却说外厅里,蒋阮下了马车,便被董府的下人迎了进去。蒋阮来过京兆尹府上几次,下人也得熟识了她。将她领进正厅中,董夫人正坐在座位上出神,见她进来,忙起身迎接道:“郡主。”

    “夫人唤我阮娘就好。”蒋阮微笑。

    董夫人赔笑道:“阮娘,其实那帖子是我以盈儿的名义向你下的,你……不会怪我吧。”

    “夫人说笑了,”蒋阮微笑:“可是盈儿姐姐出了什么事?”

    董夫人心中一跳,看向蒋阮,对上对方那双温和含笑的眼睛,那眸光中似乎有一种令人安心和信任的魔力,她心下稍宽,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不怕郡主笑话,盈儿这姑娘,原先也是从没让**过心的,懂事也懂事的早。阮娘也许听说过,盈儿早年间便和常家的三公子订了亲,可是…。哎,偏偏这节骨眼上,她有了心上人,自个儿去与常三少爷说了,与常家退了亲。”

    她看蒋阮并没有露出鄙夷的神情,才大胆的继续说下去:“这样的事情便是发生在我们府里,也是不能容忍的,常家自也是一样,退亲后,这事情被传了开去,盈儿这年纪早就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这么一闹,便是有些想与盈儿结亲的人家也打消了念头。眼看着盈儿留在府里也是任人说道,老爷一气之下便让人画了盈儿的画像送去了选秀。”

    “盈儿姐姐可是不愿?”蒋阮问道。

    “自是不愿的。”董夫人脸上的愁色更重了些:“盈儿知道此事与老爷大吵了一架,老爷本就是个倔性子,也与自己女儿犯了混,将盈儿锁在屋里,每日令丫鬟看着她吃饭,说若是拿自己的身子威胁便将她房里的丫鬟全都打杀了去。盈儿没办法,每日饭倒是吃了,可瞧着越来越忧愁。”她对蒋阮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与盈儿关系好,你的话盈儿总是能听进去一两分的。你且让她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让她别再这样沉迷下去。”

    蒋阮微微一笑:“自然是,阮娘可否问一句,盈儿姐姐的心上人,是谁?”

    此话一出,董夫人的神色变了变,似是难以承受一般的低下头,迟迟不敢去看蒋阮的脸色,片刻后,才从嘴里艰难挤出几个字:“是郡主的大哥……蒋副将。”

    ……

    丫鬟打开帘子,董盈儿不耐的开口道:“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姑娘,弘安郡主来看您了。”丫鬟小声道,朝身后的蒋阮点了点头。蒋阮示意那丫鬟出去,丫鬟掩上门离开。

    董盈儿本是伏在软榻上,听闻丫鬟的话也是一愣,似乎没能明白丫鬟嘴里的“弘安郡主”,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去看,果然见蒋阮朝这边走来。

    “阮妹妹。”董盈儿乍惊之下便站起身来,自从蒋老夫人去世后,本来她也应当是跟着府里人去蒋家吊唁的,可董大人将她关在屋里不许她出去,便也没能见到蒋阮。说起来两人也已经有多日未见,这些天来董盈儿都未曾见过外人,突然见到蒋阮,心中还是有些高兴地。

    她仔细打量蒋阮,因着还在热孝,蒋阮便是不能穿红衣,只穿了青色的薄罗长袍,简单素净至极,倒是给她添了几分平日没有的脱俗清婉。看着模样也十分精神,倒是没有因为蒋老夫人的死陷入悲伤。

    “阮妹妹,你怎么样?我出不了府,当日听说你被抓进大牢,可没受什么委屈吧?”董盈儿关切问道。

    蒋阮摇头,目光在董盈儿脸上停顿了一下。董盈儿从来都显得活泼欢快,董大人将她保护的好,从来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如今看来那张脸上时常挂着的快活已然消失,留下的只是浓浓的哀愁。

    董盈儿注意到蒋阮打量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去,问:“阮妹妹,你怎么会来看我?”

    赵瑾林自香文霏霏她们不是没来找过她,只是都被董大人以她生病了挡了回去。蒋阮能得了董大人的允许来府上,定然有什么原因才是。

    “董夫人邀我来的。”

    “我娘?”董盈儿有些疑惑:“她找你过来做什么?”

    蒋阮看着她并不说话,董盈儿默了片刻,才道:“你都知道了,不是吗?”

    “是。”蒋阮淡淡道:“你要进宫了。”

    “我不要进宫。”董盈儿拼命摇头:“我不想被送到宫里,阮妹妹,你救救我。”

    “那么,你嫁给常家?”蒋阮问。

    “不,我也不要嫁给常家。我……常三公子是个好人,我不能骗他。”董盈儿喃喃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人,我不能嫁给别人。”她紧紧掐着身下的绸布:“父亲要将我送到宫里,根本不顾我的意愿,我说什么他都不听。”

    “董大人做的没错。”蒋阮神色冷静,并不为董盈儿的话打动。

    听闻此言,董盈儿不可置信的看着蒋阮道:“你竟然认为他是对的?不,父亲只是想要用我去换来府上的荣华富贵而已,他只是不想让我坏了京兆尹的名声。父亲根本就没有为我想过,阮妹妹,蒋尚书那样对你,你难道就不怨恨吗?你怎么能说父亲是对的?父亲现在做的事情和蒋尚书对你有什么两样?阮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说?”她的语气中充满埋怨与偏执,哪里还有原先开朗的模样。

    蒋阮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时光飞逝而过,情是毒药,便让董盈儿仿佛换了一个人般,连自己的父亲也能如此对待。京兆尹董大人和蒋权自是不一样的两个人,蒋权要的是泼天富贵,就算将她和蒋信之的命搭上去也在所不惜。而京兆尹只是想要让这个疯狂地女儿清醒一些罢了,只可惜他的苦心就此白费,董盈儿不但没能清醒,连他也一并恨上了。

    董盈儿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蒋阮,突然从榻上下来扑倒在蒋阮脚边,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道:“阮妹妹,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心里只有蒋副将一个,此生绝不嫁给别的人,你帮我劝劝父亲,阮妹妹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发丝凌乱,语气卑微,草芥一般的伏倒在蒋阮脚边,双手紧紧抱着蒋阮的腿,泪眼朦胧的模样真如走投无路一般。

    蒋阮轻轻叹息一声,弯下腰来,将董盈儿的手指一根根的扳离,怜悯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帮你?”

    董盈儿一愣,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蒋阮神情温和,语气也轻柔,偏偏说出的话却带着十足的冷酷:“我大哥对你无意,你喜不喜欢他,与他何干?”

    “我……。”董盈儿语塞,是啊,蒋信之当初与她也不过是匆匆见过几面,蒋信之更是没有对她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她一门心思喜欢上了蒋信之,并不知道蒋信之的态度,可因为蒋信之带兵出征,她便可以骗骗自己,如今就被蒋阮这么将真相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董盈儿顿时只感到一阵难堪。

    “你不愿意进宫,也不愿意嫁入常家,但也永远不可能嫁给大哥。”蒋阮轻轻道。

    “为什么?”董盈儿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看向蒋阮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蒋信之在朝堂之上平步青云,日后也必不能投入八皇子一派,而京兆尹在朝中却是保持着中立态度,既不得罪八皇子,也不得罪五皇子。日后若是蒋信之真的娶了董盈儿,宣离以京兆尹来威胁蒋信之,蒋信之就多了一个软肋,永远都被人拿捏。

    如果蒋信之真的喜欢董盈儿,那么这一切自是没有什么,可惜,蒋信之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对董盈儿的喜欢。

    “因为大哥并不喜欢你。”蒋阮的话将董盈儿的最后一分妄想击垮。她张了张嘴,对蒋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世上之事,唯有情不可强求。”蒋阮颔首:“盈儿姐姐喜欢大哥是盈儿姐姐的事情。盈儿姐姐自是心性坚定。”她淡淡道:“只是不知道到了大哥娶妻成亲的那一日,盈儿姐姐会不会还如今日一般无悔。”

    “阮妹妹,你当真如此绝情?”董盈儿艰难道。

    蒋阮眉眼艳丽,神色波澜不惊,道:“是。”

    ------题外话------

    蒋丹不是**oss啦,**oss暂时还不会出来的,要到后期才出来,蒋丹顶多是个大虾米,而且注定走不了太远,大家不用担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见沛儿

    从京兆尹府上出来,露珠与天竺俱是一句话也不敢多问,蒋阮方才待董盈儿可是十足的冷酷了,像是往日的情分全部都不存在一般。到了最后董盈儿脸色已是十分难看,怕是从此也会对蒋阮有了隔阂。

    蒋阮却是丝毫也未曾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对董盈儿,她没有义务。如今只能教她自己想通,蒋信之与董盈儿之间,她自是要以蒋信之为重。

    离开京兆尹府上后,时辰还尚早。许久未曾进宫看懿德太后,前些日子太后身边的杨姑姑也派人递了个信儿过来,教她去宫中走走。眼见着时候还早,便令马车掉头,直接往宫中去。

    宫中如今都正在忙选秀女的事情,一路瞧过去都是教养姑姑在分配着花名册上的名字。蒋丹的名字想也在上面,蒋阮扬唇一笑,径自朝慈宁宫走去。

    便是走到一处长廊拐角处的时候,正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走廊旁的花坛中,正是和怡郡主。

    和怡郡主身边跟着几个小宫女,正俯身对另一个人说话。走的进来,才听到和怡郡主嘴里不住道:“不过是个低贱宫女生下的低贱胚子,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家子弟了不成?哼,能不能平安长大倒还是个未知,本郡主今日就是打他了,又如何?”

    那被和怡郡主指着骂的的小人儿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似乎是怕极了,缩在宫女身后。那宫女也是个胆小的,一个劲儿的对和怡郡主点头哈腰赔罪。

    蒋阮目光微微一凝,待看到那个小小人影的时候忍不住身子一颤,几乎僵硬在了原地。

    她鲜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此刻这般,被天竺和露珠瞧见,心中疑惑,跟着朝那小人儿看去。

    便见那不过是一个三四岁的男童,穿着却是极朴素,甚至细心点便能看出衣裳的料子虽然华丽,做工却不甚精致,小孩儿的皮肤娇嫩,很容易被这样粗糙的缝制磨伤皮肤。那小孩儿面色苍白,看着似乎是营养不良,生的却是十分秀气可爱。只是紧紧揪着宫女的衣角,神情怯懦无比。

    瞧着身份应当是不低的,可神情却不像是正经的贵族子弟,况且若真是大臣的儿子,和怡郡主这般打骂侮辱也实在太失礼了。方才和怡郡主的“皇家子弟”都落入了众人之耳,露珠疑惑,难不成是哪个小皇子?可小皇子这样被对待,连个皇家稍体面地奴仆都比不上。

    蒋阮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小孩儿,心中犹如翻起惊涛巨浪,那小孩儿不是别人,正是沛儿!

    上一世这不久之后她就进了宫,封了美人后,也是无意之间瞧见了沛儿,当时皇帝也在场,便干脆将沛儿交给她来抚养。深宫之中多寂寥,这个孩子身世可怜,却懂事的很,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苦中作乐,如今想起来,却是上一世进宫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脑中浮现起的却是前生最后她被做成人彘放在木盆中,亲眼瞧见沛儿被李栋狎玩,沛儿凄厉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蒋阮深深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眸中已经是一片清明。不会了,这一世李栋早已死了,宰相府早已不存在。她没有进宫,沛儿也不必接受那样悲惨的结局了。

    她慢慢走上前,微笑道:“和怡郡主在做什么?”

    和怡郡主本在责骂宣沛,自是没有注意到蒋阮,此刻一看蒋阮,先是一愣,随即眸中又闪过一丝愤恨。和怡郡主今日一身红色衣裳,这红色本是蒋阮最爱穿的,和怡郡主生的有几分异域风情,这样传来也显得有几分热烈大胆。蒋阮却是因为还在守孝,不得穿艳丽的衣裳,今日着了淡青色的素袍。衣服越是素淡,却衬得美艳越是深艳,楚楚艳骨,更有一种教人移步开眼的风致。

    但凡女子,瞧见姿色出众的人总是要相比较一番的,尤其是本就与蒋阮不对盘的和怡郡主。见自己穿着打扮被蒋阮比了下去,登时就是一阵恼怒。道:“蒋阮,你难不成想要多管闲事?这事儿可轮不到你操心。”

    周围的宫女俱是低下了头,谁都知道和怡郡主与弘安郡主向来不对盘,偏生这两位郡主都不是好招惹的主。

    那本躲在宫女身后的宣沛却像是被突然冒出来的蒋阮吓了一跳,躲在宫女的身后,一眨不眨的盯着蒋阮瞧。

    蒋阮并不看宣沛,只是笑道:“我自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我要去见皇祖母。”她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和怡郡主:“这些事情,皇祖母自是会操管的。”

    “你——”和怡郡主怒道:“你敢威胁我!”蒋阮的意思是,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懿德太后。若说和怡郡主深受皇帝宠爱而无法无天,那懿德太后却是她从来都害怕的一个存在。只因为懿德太后性子本就古怪,不与人亲近,蒋阮与懿德太后的关系甚至比她这个亲孙女与懿德太后的关系亲厚,每次想到这个,和怡郡主都是一肚子气。懿德太后是个讲规矩的人,若是被懿德太后知道了她打骂宣沛,定会狠狠地责罚于她。

    “这可不是威胁。”蒋阮微笑:“不过我想,郡主也是不怕的,不是么?”

    “你——”和怡郡主心中只恨不得将蒋阮撕碎了。若是往常,依照她的性子,自是不管不顾的大闹一场。可自从陈贵妃失势被打入冷宫后,除了皇后不足为惧,剩下的三妃都卯着劲儿的开始重新争夺起皇帝的宠爱。加上新一批的美人就要进宫了,淑妃要在皇帝面前搏的宠爱,一直警告她不可惹事。尤其是对蒋阮,切记不可与她明面上起冲突。

    今日她心情不好,路过此地时恰好遇着这个宫中最不受宠的十三皇子宣沛被宫女带着出来晒太阳,宣沛手里正捧着一捧泥巴,不小心摔倒在她面前,那泥巴将她的裙角弄脏了。和怡郡主一怒之下就动手打了宣沛,正在责骂的时候却不想遇到了蒋阮这个煞星。

    虽然心中恨毒了蒋阮,和怡郡主经过几次的教训下来也学乖了些,到底是不敢在蒋阮面前继续责骂,便骂了一声:“晦气!”又恐吓般的对宣沛道:“哼,她总不能一直在宫里保着你!”说罢便带着宫女气冲冲的离去了。

    待和怡郡主走后,蒋阮才微笑着看向那宫女身后的孩子。宣沛白皙的脸蛋上赫然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想也知道是谁做的。宣沛许是方才被和怡郡主吓得狠了,眼睛中便是一汪泪水,红的让人心疼。

    露珠便是个怜惜孩子的,立刻在宣沛面前蹲下来掏出手绢,擦了擦他脸上的脏污,道:“小皇子没事吧?”她是不知道这是几皇子,只觉得宣沛瞧着可怜可爱,干脆唤作小皇子。

    “排行十三,十三皇子。”蒋阮道。

    “姑娘怎么知道?”露珠诧异道。

    宣沛却是瞧着露珠,那宫女见状忙讨好道:“奴婢瞧十三殿下似是喜欢郡主的紧呢。”

    蒋阮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语气倏尔转冷:“跪下!”

    那宫女吓了一跳,对上蒋阮的目光更是觉得如坠冰窖,什么也没说便跪了下来。

    露珠面露不屑,方才她们可看的一清二楚,这宫女明着是十三皇子的贴身宫女,可竟是不知道护主。任由那霸道任性的和怡郡主打了自家的小主子不说,还一直点头哈腰的讨好。怕是也未曾将自己的主子放在眼里,身为贴身婢子,实在是很大的罪过了。

    蒋阮淡淡道:“你就是这般照顾十三殿下的?”

    宫女身子一颤,猛地磕起头来:“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了,郡主饶命。”

    露珠好奇的瞪大眼睛,这般惧怕蒋阮,倒似蒋阮是个很可怕的人一般。

    “我不罚你。”蒋阮淡淡道:“只是从今日后,十三殿下若是再有闪失,你也不必活着了。他身上有一个巴掌印,你身上必然有一千个。他受一道伤,你就同样的一千道。”

    她语气平淡,宫女却无端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从其中听到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怔了怔才明白过来,猛地又朝蒋阮狠狠磕了几个头:“奴婢谢郡主责罚。”

    蒋阮再看向那一直在偷看他的孩子,宣沛盯着她,怯生生的对她一笑。那水灵灵的黑眼睛几乎令她心头一软,想要上前将他搂在怀里——如上一世般。但她最后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那是之前蒋权打她的时候,萧韶送来的灵药。她将药瓶塞到宣沛手里,吩咐那一边的宫女道:“每日记得给十三殿下敷一次。”顿了顿,她又道:“记住我说的话。”

    宫女忙不迭的点头,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庆幸,不知道为何弘安郡主对十三殿下如此伤心,可若是上心,却也未曾对十三殿下做出什么特别亲昵的举动来,甚至显得有些生分。

    同样的疑惑存在于天竺和露珠心中,蒋阮却没给他们猜疑的时间,对那宫女道:“带十三殿下回去吧。”

    宫女忙朝蒋阮行了个礼,带着宣沛离开了。宣沛被宫女牵着手走的老远,还忍不住回头来瞧蒋阮,小小的身影显得分外可怜。

    “你既然帮他,为何又要对他如此凉薄?”一个低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蒋阮转过头来,柳敏一身青色官袍,也不知在此地站了多久,待这时才走出来说到。

    天竺微微皱眉,她是习武之人,柳敏隐藏的功夫又不甚高明,她早已发现了柳敏,只是对方迟迟未出来,还以为是哪个偷听的太监宫女,不曾想却是柳敏。柳敏和蒋阮的关系微妙,天竺自是向着自家少主,便对柳敏不甚欢迎。

    柳敏瞧见蒋阮转过身来倒是微微一愣,他向来见蒋阮的模样都是红衣鲜亮神采飞扬的。今日却是破天荒的穿了一身青衣,柳敏自己喜爱青色,况且蒋阮这么一穿,倒与他是一样的颜色了……。

    柳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直到蒋阮开口道:“顺手之举而已,何必谈情意。”

    这就是说她今日为十三皇子宣沛解围,只是无意间随手做的事情,并不是有心为之,日后再见宣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义。这般说话未免太凉薄了些,况且柳敏方看到那一幕,已经认定弘安郡主是外冷内热的良善之人,只以为蒋阮是害羞之下的言语。

    他道:“不是人人都愿意为了不受宠的皇子得罪和怡郡主的。即便是顺手之举,弘安郡主也实在是很大义了。”

    宣沛在宫中的地位柳敏也早已有了耳闻,十三皇子出身低贱,生母只是当初皇帝无意临幸的一名宫女罢了。且在生下十三皇子的当日就难产去世了,宫中几乎是随意丢弃着长大。长成如此怯懦模样,自是自然而然。宫中的下人都对这位十三皇子不甚恭敬,甚至暗地里随意欺辱。没想到今日蒋阮却会为素昧平生的十三皇子挺身而出。柳敏骨子里带着文人的清高,十分激赏蒋阮的这般行为。蒋阮微微一笑:“柳太傅太高看了我些,只十三皇子到底也是我名义上的兄弟,便是府中的一个庶子,也是不能随意打骂的。平民人家尚且如此,皇家更要讲究规矩。”

    十三皇子算是庶子,就在皇宫中任人打骂。蒋府里当初赵眉还在的时候,蒋超和蒋素素也是庶子,过的却是比她这个嫡女还要滋润。人与人就是如此不同。思及此,蒋阮眼神暗了暗。

    察觉到蒋阮身上一闪而过的戾气,柳敏心中有些惊讶。倒是想起之前的事情,便是蒋阮被冤枉毒杀蒋老夫人入狱的时候,身为生父的蒋权竟是未曾探望过一次。当时他心中焦急,便也去找了皇帝一次,当时皇帝看他的目光柳敏现在还记得。皇帝半是调侃办是认真的看着他:“柳爱卿,对弘安郡主如此上心,朕将她许给你如何?”

    柳敏当时慌乱之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后来再想想此事,却是不由得深思起来。似乎从知道了当初那人是蒋阮后,柳敏时不时就会想到这个特别的女子。便是太子偶尔看见他的模样也会问:“太傅整日茶饭不思,可是有了心上人?”

    如今见到蒋阮就站在他眼前,柳敏心中便涌起了一股酸酸的,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的感觉。他有些踌躇道:“微臣很佩服郡主。”

    “柳太傅过奖。”蒋阮态度依旧温和,却也拒人于千里室外,柳敏心中对自己陡然浮起一丝失望。他能在做出华美的文章,拿出优秀的国策,却不知如何与这从前引为知音的女子交谈。似乎说再多话,蒋阮的态度都是淡淡的。

    露珠眼珠子转了转,在柳敏身上打了个转,心道这人还是个太傅,怎生就一副书呆子形象。傻乎乎的。

    天竺却是皱了皱眉,自家少主不喜欢这个柳敏接近蒋阮,她自是一清二楚的。锦衣卫里还指望着多个少夫人,怎么能被一个太傅抢走。况且就以贴身丫鬟的眼光来看,蒋阮的性子也断然不是一个只知道国策文章的太傅能拿捏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柳太傅怎么能保护的了蒋阮。天竺低声道:“姑娘,时辰已过去许久了。太后娘娘那边……”

    蒋阮点头,对柳敏笑了笑:“柳太傅,我还要去慈宁宫,便先走一步。”

    柳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道:“既如此,告辞。”

    蒋阮转身跟着天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柳敏在身后站了片刻,才有些懊恼的一拍脑袋,闷闷不乐的离开了。

    待到了慈宁宫,杨姑姑瞧见蒋阮才松了口气,看了看里面,道:“太后娘娘今日有些不高兴,郡主多宽慰着些。”

    “我知道了。”蒋阮点头。进了屋,果然见懿德太后倚在温厚的九子连绵福泽软榻上,长长的红宝石护甲有一搭没一搭的划着软榻的边缘。那软榻的边缘是用沉香木做的,护甲划过发出轻微的刺啦声音。懿德太后紧紧皱着眉,瞧着似有郁色。

    蒋阮微笑着走过去,步子迈的极轻,懿德太后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瞧见蒋阮也是微微一愣,似乎是陷入了眸中久远的回忆,不自觉的轻声道:“元容……”

    “皇祖母。”蒋阮开口道。

    似乎被蒋阮这么一句话说的清醒过来,懿德太后猛然回神,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老了,眼也花了。”

    面前的小几上正摊开着一副画,画卷上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与沙漠,一轮落日自天边缓缓落下,血色残阳照耀整个画面。远处一队骆驼悠然而过,似乎还能听见骆驼的驼铃轻响的声音。

    蒋阮微微挑眉,画的竟是南疆?

    懿德太后注意到蒋阮的目光,叹息一声,似乎疲惫至极,再也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只是道:“弘安,陪我坐一会儿吧。”

    蒋阮温和的应了:“是。”

    ------题外话------

    国家最近在严惩网络色情,祸妃还算是比较清水吧,还是有点害怕,我不要被抓去坐牢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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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祸妃介绍:
蒋家有两姝,原配出长女,妩媚如妖。继室出次女,清丽若仙。
她生母早逝,大哥战死,云游道士算她八字不祥,自幼送入庄子中受人冷眼。
回府后
从来感念继母待她视如己出,
仙子嫡妹不顾诅咒真心相待,
待怀着感激之心代妹入宫....
以为
生父时时关爱,
心爱之人悉心教导,
她为了家族荣光委曲求全,
谁知...
一朝风云突变,心爱之人坐拥天下,自己却落得祸国妖女之名。
嫡妹巧笑倩兮:“姐姐可知自己是小妹眼中沙子,今日也到了除去沙子的时候。姐姐以为,你大哥和母亲怎么死的?”
父亲冷眼相待,步步高升,方知自己已成家族弃子。
被做成人彘,亲眼目睹幼子被权臣狎玩致死,她双目泣血,心中立下毒誓。
苍天有眼,竟让她回到十年前,蒋氏嫡女,地狱归来!
罢罢罢,既然都说她是祸国妖女,不如祸它个地覆天翻!
幺妹伪善,继母恶毒,爱人狠辣,家族无情,阎王不收的命,她来收!
前世沦为棋子,今生天下为局!她语笑嫣然,媚骨倾城,红衣翩然间地覆天翻。她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势必要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我要曾经欠我命债的人捧着心肝到我面前,我要曾经看不起我的人永远只能仰视我,要重紫王爵看到我也会发抖,要将这锦绣河山,都踩在脚下!”
“你是祸国妖女,我是乱臣贼子,”他袍如黑夜,眸若寒星:“正好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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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繁星,深夜如墨。少女身材窈窕,一身红衣愣是被穿出了肃杀的气息,冷道:“殿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年轻男子黑衣如锦,容貌秀美英气,垂眸淡道:“多闻尚书府嫡长女天生媚骨,特来拜访。”
“天生媚骨算得了什么,殿下不若找个铜镜自己往里一瞧,方知什么叫妖孽天成。”说罢砰的一声掩上门。
留在原地的清冷青年向来优雅的俊容倏尔有了一丝裂缝,胆儿肥了,敢摔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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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红衣似火,心却如寒冬里最冷的冰。
他黑衣冷清,仍甘愿为她温暖冰封的心。
这一世,那个一身清华的男子如雪地青竹,高山冰涧,一步一步以不可抵挡之势朝她走来。
“阮阮,你恨天下,陪你平了江山又何妨。”
“若我爱呢?”她问。
“我即天下,你只能爱我。”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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